[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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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m0216 2009-4-15 13:16: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3 208858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3:46
第四集 第一百零五章 夜宿


  月黑,風高,夜露如霜。

  濟陰郡和東平郡交界處,在某個臨近濟水的山坡上,駐扎著高暢一行。

  按道理,從東平往濟陰,沿著濟水坐船比沿陸路行走要快許多,只是,現在的濟水正是春季發洪之期,水勢變幻無常,惡浪滔天,行船不僅危險,速度也無法保証,從東平郡進入濟陰,有條馳道是與濟水并行的,雖然由于戰亂,年久失修,卻也能夠行人,再加上沿途取水方便,適合扎營,最終,高暢還是決定沿著這條舊道前往濟陰。

  雖然占據河北一地,高居王座,又是靈寶神教的神君,高暢卻未像一般人得勢上位之后那般得意忘形,耀武揚威,專門做一些門面功夫,營建宮室,招收內侍,宮女,出入大擺儀仗,講究排場,一直以來,他的行止和從前沒有什么區別,不但沒有大肆建造宮室,就連舊隋在河北修建的一些行宮,也被他廢除了,出行更是不講究,所謂的王駕簡單之極,還不如鄭帝王世充手下的一名將軍出行時的儀仗,就說這次前往濟陰郡,他也只帶了五百親衛,雖然比不得北巡幽薊之地那般喬裝打扮,微服出巡,卻也極其簡陋了,要知道唐皇李淵出巡華山,光是身邊的內侍和宮女就不止五百人,加上文武百官和護衛的官兵,足有上萬人,十足的威風。

  對高暢這種不講排場,隨心所欲的行為,作為禮部尚書的孔德紹也曾上過奏折,在折子中婉言指出高暢這樣做毫無君王的威儀,一點也不遵循君尊臣卑的禮儀之道,是想。要是君王本人都如此,那臣下又怎能尊貴起來,如此,又怎能得到那些百姓的畏懼和尊崇呢?

  高暢并未就孔德紹的奏折多說什么,也未斥責他,只是,平時地行止和出行卻一如既往,并且。處置過一些因為大擺排場出行,因此擾民的官員和將軍,從實際行動上表明了他不重虛名,專務實事的作風。上有所好,下必較之,最后,河北夏朝的官員大都如此。他們都知道,自己只要實心做事,確切地做出一些成績來,快速而有力地推行夏朝的制度和法令。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自然就能進入上官的法眼,得到重用和提拔。所謂的文章風流等虛名皆無足輕重也!

  除了孔德紹外。也有一些重臣向高暢勸諫。只不過,他們并不是指責高暢不該遵循聖人制定的上尊下卑地禮儀之道。而是從安全的角度出發。

  要知道,當初江東猛虎小霸王孫策同樣驍勇善戰,勇猛無敵,卻被區區几個刺客所殺,還不是因為孫策一向自恃勇猛,出入一向輕車簡從,不喜護衛隨在身旁所造成的,他們擔心高暢會落得同樣的下場,因此上疏勸諫。

  當初,高暢喬裝打扮,只帶著數十名衛士就北巡幽薊,河間朝中地臣子就極其擔憂,生怕出現什么禍事,要是高暢出了什么意外,他又沒有留下后人,旦夕之間,夏王朝的大好基業就會分崩離析,只要是聰明人,都知道這點。

  所以,就算這次高暢南巡,身邊帶有五百親衛,個個驍勇善戰,仍然有人擔心他的安全,就算是在南巡的這些人中,也有一些人對此憂心忡忡。

  隨同高暢南巡地隊伍里面,除了五百親衛,還有一些文官,他們將擔任新占領的這些郡縣的父母官,有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魯郡,濟北,東平郡,仍然有少部分人隨同高暢進入了濟陰郡,這其中,就有新任的濟陰郡郡守秋長天。

  秋長天原本官居尚書一職,這次被高暢任命為濟陰郡郡守,從表面上看,似乎是被貶了,畢竟,從中樞到地方,和流放差不多。

  只不過,實際地情況卻并非如此,高暢之所以讓秋長天來擔任濟陰郡的郡守,實際上是想讓他擔任大軍的后勤總管,高暢這五百人只是前哨而已,在他后面,后方調集地軍隊將陸續到達濟陰,王世充命令部將緊守白馬一線,防止河北地夏軍渡河,因此,從白馬渡口渡河攻擊鄭國并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對方只要嚴守渡口,夏軍若想渡河將付出重大的代價。

  既然徐世績和劉蘭成占據了濟陰,逼降了孟海公,也就相當于在河南占據了立足之地,那么,夏軍就沒有必要在冒著鄭軍地抵擋強渡黃河了,高暢決定命令大軍從濟北郡過河,然后經東平郡進入濟陰,以濟陰為基地西進,攻擊封丘,陳留,陽,截斷駐守白馬的鄭軍后路,隨后

  牢,進抵洛陽外圍,先掃蕩洛陽周邊,最后包圍洛陽

  要想達到攻取洛陽,滅亡鄭國的戰略意圖,不但需要驍勇善戰的士卒,裝備精良的器械,后勤供應也非常重要,這個時候,坐鎮濟陰負責后勤供應的官員就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才能擔任了,因此,這才有了秋長天這樣一個一品大員前來擔任濟陰郡郡守的任命。

  對于高暢的雄才大略,秋長天佩服至極,要知道,當初他就是高暢的手下敗將,只是高暢手下無人,這才饒了他一命,讓其跟隨,那時候,他也沒有想到高暢居然可以憑借自身的能力,創建了這么大的一個基業,自己居然也成為了一品大員,對高暢,他無疑是感激涕零的,對于高暢的任何決定,他都會欣然聽命,只是,對于這次高暢只率領五百人就前往濟陰,他并不怎么贊成。

  在他看來,高暢應該隨著后續的大部隊前往濟陰,率領前隊的任務交給自己就行了,畢竟,濟陰剛剛納入夏王朝版圖不久,并且,徐世績這人是忠是奸,還不好說啊!

  猶豫了許久,眼見已經進入濟陰郡的地界了,秋長天還是決定向高暢說出自己的意見,希望高暢能讓自己率領一部分親衛先進入濟陰,了解濟陰的真實情況,確切地認為不會存在危險之后,高暢再率領后續的人馬進入濟陰。

  “徐世績當初投降大王,不過是走投無路,并非出自自愿,主要是黎陽乃孤城,不可守,若是負隅頑抗,他徐世績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就算投降大王之后,他自告奮勇,率領部眾渡過黃河,為大王攻城拔寨,攻取濟陰,逼降孟海公,在微臣看來,他對大王的忠心也是不可相信的,之所以如此,還不是為了獲取軍權?畢竟,領軍在外作戰和留守中樞,哪條路對其有利,大家都心知肚明!”

  抿了抿嘴唇,有些緊張地瞧了一眼營帳內目無表情的高暢,秋長天繼續說道。

  “雖然,他率領的并非自己的本部人馬,身邊又有白斯文白大人監督,可是,濟陰也并非什么安全之地,要知道,現在白大人率領一部駐守冤句,徐世績則鎮守濟陰,劉蘭成部駐守定陶,徐世績和劉蘭成都是降將,微臣對他們委實放心不下,白大人又在冤句,無法對徐世績和劉蘭成形成掣肘,再加上孟海公有上萬的降兵,這些降兵是不是依照整軍法令在進行整軍,這一點,誰也說不清楚,若是某人包藏禍心,暗中將降兵組織起來,大王這次只率領五百親衛就進入濟陰,若是……”

  話說到這里,秋長天也就沒有再說下去了,有些東西,點到為止就可以了!

  “秋大人,徐世績的老父現在被軟禁在河間,當初,為了老父的性命,他才降了大王,如今,為了老父的性命,他也不至于再叛大王吧?何況,我大夏朝現在正是蓬勃發展的好時光,跟隨大王,像徐世績這樣有能力的將領,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而這個時候,李唐正和定楊軍糾纏,在河東之地打得不可開交,無暇東進,而鄭帝王世充更是廢物,就算唐軍的主力在河東和定楊軍作戰,他率領主力攻打唐軍的關東之地,進展卻也緩慢不堪,這樣的主公更是不能投靠,他徐世績若是反了大王,又能投向何方呢?投降鄭帝王世充?如果他會投降王世充的話?瓦崗李密敗亡之后,他就該和單雄信一起投了王世充;再投李唐,濟陰和唐軍的勢力范圍相隔千里,根本就不實際,除非他只帶少數輕騎西進,如果是這樣,領兵出戰之后,他隨時可以走,又何必等到現在呢?在小的看來,徐世績這樣的聰明人,在這個時候是不會反叛的?最起碼,他也會等到唐軍和定楊軍在河東分出勝負來再說,那個時候,若我軍已經取下洛陽,就算唐軍擊敗了定楊軍,他徐世績也不會反叛了!”

  一旁的薛仁貴并不贊同秋長天的話,于是出言反駁,像薛仁貴這樣的天子門生,雖然沒有具體的官職,秋長天也不會輕言得罪,雖然,他并不贊同薛仁貴的話,卻也沒有與其辯駁,在他看來,高暢無所不能,自己只要說出自己的意見就好了,接下來,高暢做任何決定,他都會無條件的聽命行事。

  高暢笑了笑,示意薛仁貴無須多言,然后說道。

  “秋愛卿無須憂慮,不管有沒有人包藏禍心,想要暗行不軌,這些跳梁小丑,都不會傷到本王分毫,明日,還是按時啟程吧?”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3:50
第四集 第一百零六章 無間風云


  月十四日,戌時。

  夜風凜冽,從營地后方的山坡上掠過,發出鬼哭一般的聲音,偶爾,不知途經何處傳來的一聲尖嘯甚是攝人心魂,膽子小一點的士卒此時就會蜷縮在一團,几個人靠在一起,依偎著進入夢鄉。

  二月天,雖然已經算是進入春季了,然而,在濟陰郡,特別是像土河子這樣夾在大山之間的峽谷,春天的溫暖卻沒有多少,用春寒陡峭這四個字形容卻還差不多。

  這個時候,兩千人馬若是一直住在帳篷中,在時隔兩天就要下一場春雨的情況下,因病而減員的情況恐怕在所難免,因此,雖然有些麻煩,確定在土河子這個地方安營扎寨之后,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這兩千士卒還是很花了几天功夫,在山林中砍伐樹木,修建了不少木屋。

  因為沒有集中的水源,這兩千人的軍營也就沒有集中在一起,由于貪圖取水方便,他們分成几個小隊在几條山泉旁扎下了營寨,彼此之間聯系雖然不算很方便,彼此間相隔的距離卻并不算遠,兩只相隔最遠的營寨相互之間的距離也在十里之內。

  安家軍的營寨位于營地的最邊緣,兩百多人,接近三百人的隊伍擁有的木屋一共不到二十間,每一間木屋內的士卒都在二十人以上,顯得格外的擁擠,屋內什么味道都有,當然,味道最為明顯的還是男人的汗味和腳臭味,不過,屋內住的都是男人。對這些氣味已經習以為常了。也沒有什么好抱怨地,何況,二十多個人擠在一間狹小地木屋內,屋中間的火塘燃燒著篝火,如此,方才熬過了這冬春交際的時辰,很少人因為凍傷而失去戰斗力。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木屋都擠滿了人,位于山坡最高處的那間木屋就很空曠,只有安子云和他的几個心腹衛士居住。今夜的這個時刻。那間木屋內,除了安子云和他地智囊安十三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安子云手下的几個衛士都被他趕出了木屋,在屋外望風警戒。

  安十三坐在火塘旁邊烤著火,目光微顯呆滯地盯著跳動的火苗,神游物外地樣子,安子云則圍繞著火塘踱著步子。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走了好几圈之后。他方才停下腳步,隔著火塘與安十三相對而坐,他拿起火塘旁地一根樹枝,將樹枝伸進火塘中,漫不經心地拔弄著篝火,半晌,抬頭說道。

  “十三,今天軍議的內容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你說,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安十三是陽安氏家族的旁系子弟,因為排行十三,所以人人都叫他安十三,他和安子云手下這只安家軍所走地路有所不同,在安子云還沒有率領家族子弟組建軍隊保衛家園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家鄉,被當地官府征召,成為了光榮的大隋軍隊中的一員。

  后來,從其他人那里碾轉傳來了他的消息,說是安十三所在的部隊被朝廷調入了河北,協助楊義臣大人剿滅河北地亂賊,這是家鄉人聽到的關于安十三地最后一條訊息,之后,就一直沒有了他的音信,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家鄉人都以為他戰死在了河北,埋骨他鄉。

  瓦崗敗亡之后,安子云率領殘余的安家軍回到了陽家鄉,這才發現原以為戰死在了河北的安十三也回歸了家鄉,兩人算得上是總角之交,交情一直都很好,對這個原以為戰死在外的族弟的回歸,安子云自然喜出望外,于是,兩人又像小的時候那樣時常聚在一起,閑話桑麻或是指點天下。

  據安十三說,當初楊義臣被楊廣調回朝堂之后,他們這只軍隊就屢打敗仗,士氣一落千丈,后來,他不得不當了逃兵,歷經千辛萬苦才從河北逃回家鄉,回到家鄉后,一時又不敢回家,怕被當作逃兵被抓去砍頭,接下來的几個月一直躲在山里,后來,從進山打獵的獵人那里知道大隋政權已經完蛋了,河南各地諸侯割據,沒有人關心一個小小的逃兵的遭遇,于是,他這才麻著膽子下山回家,不想回家沒有多久,安子云率領著殘余的安家軍也回來了。

  后來,王氏家族借著與東都方面的關系開始迫害安氏宗族,安子云不得不帶著安家軍上山落草,以此來威脅王家人,讓其不敢輕舉妄動,若不然,必定與其拼個魚死網破,安十三也隨安子云一起上了山,由于安十三在大隋的正規軍中當過軍官,懂得如何訓練士卒以及指揮軍隊作戰,并且見多識廣,偶爾能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議,所以,漸漸地,他成為了安子云的左膀右臂,在這只安家軍中,成為了僅次于安子云的存在,安子云之所以率領安家軍往東投靠孟海公,也是出自安十三的建議,孟海公雖然戰敗投降了夏王高暢,不過,在安十三的策划下,安家軍所受到的損失卻不多,這也是安子云仍然對安十三言聽計從的原因。

  最初,安子云率領安家軍與其余那些降兵在土河子扎下營盤時,對負責這次行動的郭孝恪并無疑心,他相信郭孝恪的話,那就是這只軍隊將成為祕密部隊,下一步,夏王高暢向東都進軍,他們將成為先頭部隊,率先進入陽,這對一心想打回家鄉的安子云來說,自然是稱心如意,雖然,他有威脅王家,若是過于咄咄逼人,將與其玉石俱焚,只是,他已經率領安家軍離開了家鄉,王家人還會不會聽信他的警告,卻是未知數,因此,能夠盡快打回陽,他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樣,他開始懷疑郭孝恪說的是不是真話,自從孟海公投降之后,兩千人就一直駐扎在土河子。軍隊的器械和裝備還是老一

  現之外,徐世績和其他地夏軍將領從未出現過,安子云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一點也不正常。

  今天的軍議上,安子云見到了一個好久沒有看見的人。那人就是孟海公,明日的行動總指揮就是孟海公,而這一次行動是為了伏擊一批偽裝成夏軍從冤句方向潛入濟陰郡的鄭軍部隊。

  真是如此?

  什么鄭軍部隊會偽裝成夏軍入境?

  孟海公雖然投降了夏王高暢。夏王似乎并未讓他重掌軍權。據可靠消息,自從投降夏軍之后,他一直被軟禁在濟陰城他自己的府邸中。為什么會出現在土河子的軍營中呢?難道真像郭孝恪所說地那樣,夏王命令孟海公重新出山,率領舊部?

  雖然有著這么多疑問,但是,安子云和夏軍的那些高級將領并無絲毫的交情。也沒有什么聯系,何況。在土河子這個偏僻地地方,所有地軍士都不得擅自出營,就算有關系,他也無法聯系上,他只能把自己的擔憂告訴安十三,看安十三能不能解決他的疑惑。

  “大兄,這次行動除了孟海公帶隊外,郭孝恪也隨軍嗎?”

  安子云搖了搖頭。

  “軍議過后,郭孝恪就離開了軍營回濟陰去了!”

  安十三笑了笑,撿起一根木柴,將它扔進了火塘,火星子頓時竄了起來,木柴在火苗中呻吟,發出畢撥地聲響。

  “大兄,你還認為郭孝恪以前對你們說的那番話是真話嗎?你們投降夏軍后,之所以沒有被整編,而是調到土河子來安營扎寨,為的就是作為奇兵率先進入大鄭地界?這一次出兵,也真是為了伏擊從冤句方向潛入夏國地界偽裝成夏軍的鄭軍部隊?”

  安子云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示意安十三繼續說下去。

  “大兄,如果郭孝恪說的是謊言,他所說地那些只是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而不是來自上面地命令,之所以將我們安排在土河子,和外界斷絕聯系,其實另有目的,甚至,夏國的高層并不知道我們這只軍隊的存在,大兄,你還愿意和他一條心嗎?”

  “十三,你為什么會這樣想呢?”

  安子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安十三抬頭望著安子云,目光炯炯地問道。

  “如果郭孝恪心懷叵測,暗中背叛夏王,伙同孟海公等人欲行不軌,大兄,你將作何決斷呢?是隨著這些人一起行動,還是撥亂反正,倒戈一擊?”

  安子云沒有回話,他猛地站起身來,又開始繞著火塘踱起步子來,疾行几圈之后,他回到原地,站在安十三對面,居高臨下地盯著安十三,厲聲問道。

  “十三,你有什么証據証明郭孝恪等人另有所圖,想要陰謀背叛,要知道,這事情不是兒戲,可不能憑空猜想!”

  安十三慢騰騰地拍了拍手,擦拭掉手中的灰塵,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大兄,我們被困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與外界斷絕了聯系,關于外面與上頭的消息來源只有一個途徑,也就是來自于郭孝恪之口,因此,關于夏軍中的許多軍事制度,大兄你并不了解,這里大部分人也都不清楚,然而,十三我曾經在河北打過仗,當初夏王在平原,還只率領區區數千人馬的時候我就和他們打過交道,對于夏軍的軍事制度以及行事作風甚是了解,凡是戰敗投降的軍隊若是被夏軍收編,必定要經過几個途徑才能得到重新重用,第一,必定會被打散,分配到各軍之中,絕不會允許降兵依舊保持舊有的編制;第二,軍中會采取以一代一的訓練方法,就是一個老兵代一個新兵,手把手教會新兵學習夏軍特有的軍事技能;第三,神官更是必不可少,關于信仰的教育在夏軍中乃是重中之重,新近加入夏軍的降兵們更是躲不過這一關!這三個步驟,我們這只軍隊都沒有經歷過,為什么會這樣?我想,大兄你應該心知肚明吧?”

  安子云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遲疑了一下,方才說道。

  “郭將軍說過。我們這是祕密部隊。所以一切從簡,從速,也許是因為這樣,這才忽略了那三個步驟吧?畢竟,若是那樣做,一只軍隊要想聚有戰斗力,恐怕要花不少時間才行吧?”

  安十三冷哼了一聲。輕笑了一聲,然后說道。

  “大兄,不知你是不是相信我十三?”

  安子云瞄了他一眼。

  “十三。何出此言。你我都是安家的子弟,愚兄不相信你,豈不是一個人也不能相信?若不是相信十三你。又怎會將今日軍議之事說給你聽?”

  安十三輕咳了一聲,神情變得凝重起來,聲音也不由得放低下來。

  “大兄,小弟當初在河北當兵吃糧地時候,曾經被夏軍俘獲過。當時,夏軍地俘虜制度是這樣的。若是還想當兵吃糧,就留下來為夏王高暢打仗,若是不愿意,就發放干糧回鄉……”

  說到這里,安十三抿了抿嘴唇。

  “當初,我一心想著回家,所以選擇了第二條路,后來,歷經千辛萬苦這才回到了家鄉,不過,在那段時間內,我認識了一個老鄉,他也是陽人,當時在夏軍中是一個隊正,因為大家都是陽人的緣故,他對小弟格外照顧,這也是小弟能夠被放出軍營回到家鄉的原因。”

  不知道安十三為什么會提起這段往事,不過,安子云還是靜靜地傾聽,等他慢慢說下去。

  “就在濟陰城破的那些日子,我又見到了那個老鄉,這個時候,他已經是軍中校尉,手底下有好几百人,然而,他真實的身份卻隸屬于監

  ”

  “監察司?”

  關于監察司,安子云也有耳聞,只是,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夏軍中一個可怕的特務機關,究竟多么可怕,卻也懵懂不知。

  “是地,他是監察司的探子,負責監察軍中將領,重新見面之后,他把我發展成了監察司的眼線,幫他打聽情報,因此,我才知道郭孝恪地這些行為乃是欺上瞞下之舉,而我們駐扎在土河子地這兩千人,不過是徐世績,郭孝恪伙同孟海公祕密隱藏的軍隊,乃是這三人欲行不軌的工具而已!”

  “監察司!”

  安子云踉蹌地几步,然后順勢坐在地上,他盯視著安十三,聲音顯得分外的苦澀。

  “好個十三弟,你瞞得為兄好苦啊!”

  安十三沒有躲避安子云的目光,他神情誠懇地說道。

  “大兄,因為事關機密,為了避免連累兄弟們,十三才不敢妄言啊!然而,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郭孝恪反意明顯,我不想我們安家軍這几百條人命成為那家伙野心的殉葬品,這才不得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兄,交由大兄決斷,若是大兄想要跟隨郭孝恪,孟海公之流走下去,十三我就任由大兄處理,若是大兄想要撥亂反正,我十三也就能替大兄做一些事情,算是派得上用場,總之,我安家這數百人是生是死,就在大兄一念之間!”

  火苗在火塘內劈劈啪啪地亂竄,半晌,耷拉著腦袋的安子云才抬起頭來,聲調依然苦澀不堪。

  “營地地外圍是郭孝恪和孟海公的親信,我們和外界已經隔絕了聯系,你怎樣和監察司地人聯系呢?”

  “信鴿!”

  安十三正襟危坐,神情恭謹。

  “那位大人交給了我几個信鴿,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放一只信鴿回去,我們這個營地的一舉一動皆在他們的監視中,在我們這里,像我這樣的細作和探子不知道還有多少?所以,郭孝恪等人的謀划必定會遭到失敗,他們這些家伙小看了神君大人的威望,忽略了監察司的能耐!”

  “哼!”

  安子云冷哼了一聲,苦笑著說道。

  “十三,照我看來,以弟的大才,不止是監察司細作那么簡單吧?說不定,這營中的那些監察司探子都受你制約啊!”

  安十三神情嚴肅地說道。

  “大兄,小弟敢對天發誓,絕非監察司的人,只是最近不得不為監察司效力而已,郭孝恪等人想要背叛夏王,不過是以卵擊石而已,斷不會成功,這天下,終有一日歸夏王所有,為了我們安家,萬萬不能踏上歧路,選擇錯主子啊!”

  安十三并沒有撒謊,他的確不是監察司的人,敵情司和監察司同樣是情報部門,卻并不互相歸屬。

  當初,在河北被夏軍俘獲后,安十三并沒有像他對安子云所說的那樣離開了軍營,而是在被神官洗腦之后成為了光榮的靈寶神教信徒,后來,因為他是河南人,所以他加入了敵情司,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后,被派遣到了河南,讓他回到了家鄉陽,打探消息。

  所以,他說他不是監察司的人,并不是騙人的謊言。

  后來,事情發生了變化,當安子云率領安家子弟上山落草之后,他就打入了安子云內部,并且蠱惑安子云率領安家軍投奔孟海公,隨后,在濟陰大戰的時候,他將孟家軍的敵情通過祕密渠道傳遞到了白斯文那里,讓夏軍全盤掌握了孟海公的動向,孟海公之所以不得不投降,他也算是立有大功。

  夏軍進城之后,他本該恢復身份,論功行賞,然而,這個時候,卻發生了郭孝恪和孟海公勾結,隱瞞降兵數目的事件,他們暗中將兩千精壯的士卒調理濟陰,安十三所在的安家軍也在其中,郭孝恪和孟海公為什么會這樣做,徐世績有沒有涉及其中,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安十三不得不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和監察司合作起來。

  “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安子云小聲地說道,原本當作心腹的兄弟突然間成為了別人的細作,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你就不怕我是郭孝恪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殺你滅口?”

  安十三笑了笑,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一絲苦澀。

  “大兄,請你相信我,我十三雖然為監察司做事,但是,我十三首先是安家的人,家族的利益在我十三心中,還是擺在第一位的,所以,這才向大兄你表露自己的身份,我不能眼看著大兄帶著兄弟們走向死路,畢竟,我十三爛命一條,死不足惜,但是,我安家子弟的性命卻不能白送啊!就算有很小的機會,我也要勸阻大兄!”

  聽了安十三聲淚俱下的陳述,安子云沉默不言,然而,他腦子里就像掀起颶風一般,各種各樣的念頭和主意打著旋兒在腦海里翻騰。

  何去何從,這是一個問題?

  其實,仔細一想,這并不是什么問題!

  接下來的才是大問題!

  “十三,你們有什么計划沒有?我需要做什么?”

  很快,安子云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既然郭孝恪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監察司的監視下,那么,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多半都做不成,注定要沉的破船,也就沒有必要再上去了!

  “大兄,你只需如此這般……”

  安十三小聲地說道,安子云的臉色隨著他的聲調變換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下,甚是有趣。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3:56
第四集 第一百零七章 夜火(上)


  二日,子丑相交。

  黑云密布在夜空,擋住了月光,星蹤亦全無,大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在營地最中央的一間木屋周圍,燃燒著几堆篝火,將木屋周遭照得亮如白晝,十來個全副武裝的衛士圍繞在篝火旁取暖,也有几個衛士手持橫刀長槊圍著那間木屋緩緩踱著步子,警惕地望著四周。

  有兩間木屋坐落在那間木屋的左右兩側,此時,從那兩間木屋中傳來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鼻鼾聲。

  “媽的,這些家伙跟豬一樣,躺下去就睡著了,還是他們舒服,只是守上夜,不像我們這樣倒霉,下半夜可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衛士湊在火堆前,哆嗦著搓著雙手,高聲地抱怨著,一個坐在他對面的中年武士橫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聲音小點,莫要將屋內的主公驚醒,小心你的狗命!再說,誰叫我們運氣不好,抽了守下半夜的簽,現在發牢騷又有用?”

  那個絡腮胡子不禁回頭望向十來步遠的那間被衛士們嚴密防護的木屋,屋內的火光透過木頭的間隙閃現出來,偶爾,有一道陰影將其遮擋。

  “耶!”

  絡腮胡子輕呼了一聲。

  “怎么了?”

  “這么夜了,主公怎么還沒有睡?”

  中年漢子不滿地撇了撇嘴,將一只葫蘆扔了過去。

  “你哪里來那么多的好奇心,主公憂心軍國大事。自然睡得晚,我們只要好好幫主公警戒,小心敵人地襲擊,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好了,下半夜天寒地凍,你還是喝兩口暖暖身子吧,不過,最好少喝兩口,不要喝醉了發酒瘋。犯了軍法,丟了腦袋!”

  “大哥說得是!”

  絡腮胡子看來是個酒鬼,他笑著拔開蓋在葫蘆口上的塞子,狠狠地喝了兩口。隨即將葫蘆放低,用手背擦了兩下嘴巴,滿意地打了個酒嗝,然后說道。

  “不過。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周圍都是自己人,用不著這樣吧?”

  “廢話少說,養足精神吧。下個時辰該我們這個小隊巡夜了,莫要誤事!”

  “遵命!”

  絡腮胡子笑著朝那個中年漢子點了點頭,舉起葫蘆。又飲了一大口。念念不舍地將葫蘆遞給了身旁的同伴。十來個人沉默地傳遞著那個酒葫蘆,一人一口。

  同樣。在木屋里面,想要入睡卻怎么樣也睡不著的孟海公獨自一人在飲著酒,明天就要行動了,事情的成敗關乎身家性命,萬萬馬虎不得,今天晚上飲酒斷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的原因,子時已過,他仍然不能入睡,沒有辦法,為了入睡,不得不喝酒麻醉自己,希望能盡快進入夢鄉,明日睡醒之后,有一個良好的狀態。

  然而,他越是想要入睡,卻怎么樣也睡不著,就算是喝了許多酒依然如此,不但沒有睡意,人反倒越發清醒了,孟海公的心情越發煩躁起來。

  過往地畫面栩栩如生一幕一幕地在他腦海中浮現。

  當初,他起兵反隋,保境安民的前一夜也沒有今夜那么緊張啊!那時,他滿腔的躊躇壯志,雄心萬丈;那時,在他心目中,這世上沒有他孟海公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他孟海公去做,就一定能成功!而現在呢?面前就是華山一條路,再無后悔退縮地機會,自己反倒沒有當初的勇氣了?

  是的,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孟海公承認,現在地他害怕了,郭孝恪制定的計划并非天衣無縫,事情只要稍有差池,他孟氏一族當再無翻身之地。

  當初,濟陰城被夏軍圍困的時候,他之所以選擇投降,首先自然是認為本方沒有戰勝的希望,孤城不可守,在夏軍大規模地遠程攻擊之下,濟陰的城防岌岌可危,軍中的士氣下降到了最低點,若是他不投降,大把大把地手下人眼饞他地腦袋,走投無路之下,沒有几個人愿意成為別人地殉葬品,當然,除了這個原因后,孟海公認為自己投降后,多半能獲取一官半職,畢竟,曾經也是割據一方的豪杰啊!

  然而,當孟海公投降之后,卻發現事情和他想象地不同,徐世績和劉蘭成等人無權決定他的去留,更沒有權力讓他繼續領兵,一切都必須得到夏王高暢的任命才行。

  夏王高暢的旨意卻一直沒有傳來,不過,自從投降夏軍之后,他的部隊就被分割開來,打散之后混入夏軍的隊伍之中,而他自己則被軟禁在了自己的府邸內,就算是出府,也必須得到徐世績或者郭孝

  令,至于出城更是想都不要想,在他身邊,只有十几的親兵,除此之外,都是夏軍軍士。

  作為一個稱霸一方的大人物,過著如此憋悶的生活,這難免讓他后悔起當初投降的決定來,早知如此,當初不如戰死算了,好男兒,本就該馬革裹尸。

  當初,孟海公打著瓦崗旗號的時候,曾經和徐世績,郭孝恪有數面之緣,他被軟禁在府中的那些日子,郭孝恪經常來看望他,陪他喝酒聊天,漸漸地,兩人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友,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后來,郭孝恪向他透露了高暢的決定,日后,他孟海公不可能再領軍作戰了,他所期盼的濟陰郡郡守一職也不可能獲得,他只能得到濟陰公這樣的一個虛銜,食戶一百邑,若是他孟海公的理想是做一個富家翁,一個無權無勢卻能勉強養家糊口的土財主,那么,這將非常符合他的心愿。

  只是,他孟海公若是這樣的一個人,當初就不會散盡家財,糾集流民起事了!

  縱然心有不甘,但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豈能奈之如何?

  在和郭孝恪的飲宴之上,孟海公無法掩飾自己的不滿,于是,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至少,在孟海公看來,他說的那些話是大逆不道的,若是傳到了夏王高暢的耳邊,必將性命不保。

  接下來,許多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一個對高暢心懷不滿,一個則早有二心,兩人就如奸夫淫婦一般一拍即合,慢慢地,一些小動作做下來,事情就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計划若是能成功,天下大勢將發生巨變,可是,計划若是失敗,他孟氏一族當死無葬身之地,雖然,郭孝恪告訴過他,這個計划是徐世績制定的,絕無失敗的可能,只是,一向以來,都是郭孝恪與他在聯系,孟海公和徐世績見面的次數不多,這難免讓他心存疑慮。

  或許,這就是自己緊張得無法入睡的原因吧?

  孟海公長嘆了一聲,倒頭躺下,躺在了鋪著一層層毛皮的榻上。

  罷了!罷了!羞刀難入鞘,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后悔藥可吃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成功則聲名遠播,失敗則粉身碎骨!

  不過,如此而已!

  不一會,孟海公就打著鼻鼾進入了夢鄉。

  他到是安心地入睡了,木屋外的衛士們則沒有這么好的待遇,丑時三刻,那個中年漢子率領的小隊開始了巡夜,另一個小隊則回到了篝火旁烤火取暖。

  “媽的,這天氣真夠冷的!”

  絡腮胡子打著哆嗦,嘴里小聲地念叨著,低著頭,手中的火把發射的亮光掃射著地面,在他身側,中年漢子的目光木然地望著四周。

  兩人一組,這就是衛士們的巡邏方式。

  孟海公的木屋在軍營的中央,四周都是自己人,敵人若想要摸進營地,穿越層層哨探來到此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謂巡夜,在那個絡腮胡子看來,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因此,他只顧著看腳下的地面,擔心自己會踢著什么東西摔倒,目光根本就不曾往四周望去。

  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就算運足了眼神,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動靜吧?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聽見了一聲輕響,那是橫刀出鞘的聲音,這聲音就響在他耳畔,應該是他的隊長在拔刀,莫非有敵人出現?

  他轉過身,正要開口詢問。

  這時,一道白光從他眼前閃過,之后,他聽見了沙沙的聲響,對歷經戰陣的他來說,這聲音異常熟悉,那是鮮血噴泄的聲音,莫非?

  隨后,他軟軟地向后摔倒,摔在草叢中,無聲無息,火把頹然落地,卻在半空中被一個人接住,火光的映照下,浮現出中年漢子目無表情的面孔,這是絡腮胡子在這世上瞧見的最后一個畫面。

  中年漢子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持著染血的橫刀,嘴里發出了三聲布谷鳥的鳴叫,那聲音惟妙惟肖,几可亂真,很快,從黑暗的深處,傳來了三下鳥叫聲,同樣極其相似。

  不一會,數十個黑影從黑暗中竄了出來,他們無聲無息地跟在中年漢子的背后往孟海公所在的那個木屋扑了過去,走在這群人最前頭的那人正是安子云和安十三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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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一百零八章 夜火(下)


  孟海公做了個夢,在夢中,他不知怎地落在一個偌大的鐵鍋里面盛滿了沸水,讓他覺得渾身滾燙,無法呼吸,就在他實在無法忍受,忍不住大聲疾呼之際,他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滿目都是紅光閃耀,眼眶中一片赤紅,那炙熱的感覺和夢中一般無二,就算離開了夢境,周身依然滾燙如火,不知不覺間,全身已然汗濕。

  隨后,一陣兵器相加的聲音,士卒們作戰時的呼喝聲從那紅光中傳了過來。

  孟海公猛地站起身,原本被酒精麻醉的腦袋一下變得清醒起來,在他的視野之中,整間木屋都在燃燒,細木組成的牆壁,粗大的圓木筑造的房梁在火光中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呻吟,幸好,他所容身的那張木榻還未被火光波及,然而,大火延伸至此,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是怎么回事?

  失火了?

  這是恢復清醒之后的孟海公腦中的第一個念頭,他原本想高聲呼叫,讓人救火,然而,燃燒的木屋外傳來的陣陣喊殺聲以及兵器相格的聲音提醒了他,這并非單純的失火,而是有人在陰謀對付他,想要放火燒死他,而現在,他的護衛們正在英勇地抵擋敵人們的進攻。

  怎么辦?

  這是孟海公的第二個念頭,木屋已經被大火所包圍,火苗甚至竄到了屋頂,以孟海公多年來殺人放火的經驗,自然知道這木屋支持不了多久就會被火燒毀。自己站立地地方雖然還沒有被大火殃及,接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躲在屋中,只不過是死路一條,然而,要想沖出木屋,就要從層層火海中穿出去,東南西北,這四個方向。究竟哪一個方向的火勢沒有這么激烈呢?

  無須思考,根本就沒有時間思考。

  盔甲什么的更不需要穿戴了,隨身攜帶的橫刀也在床榻的另一邊,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拾起來。孟海公短促和激烈地吸了一口氣,不敢吸太多,怕被煙霧嗆到,他握緊拳頭。憑借直覺,往他心目中火勢較弱的一側沖去。

  就在這時,在他准備沖去的那一側,傳來了一聲巨響。一個黑影撞破已經被火焰焚燒得搖搖欲墜的木牆,掉落在身前,隨即。火苗在他身上竄了起來。讓他發出陣陣慘叫。忍不住在地上翻滾起來。

  孟海公沒有停下腳步,那個人的出現給他制造出了一個空隙。火勢被那人地身軀破開了一個大洞,他正好順勢從那個大洞沖出去,所以,縱然瞧見那個倒霉的家伙是他的親衛之一,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來救助,并且,在從火海中突圍的那一霎那,他順手牽羊,將那個倒霉家伙地武器一柄長槊撿了起來,然后,雙手持縮,槊尖向外,貓著腰從那個大洞沖了出來,赤腳雖然踩在了火炭之上,發出嗤嗤的聲響,以及一陣烤肉的香味,在這個要命的關鍵時刻,他根本就留意不到。

  沖出來火海之后,孟海公心中一陣欣喜,然而,眼前所見立刻將他心中地這分信息打壓下去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借著附近几間木屋燃燒的火光,以及四周篝火堆的光亮,他清楚地瞧見,一群黑衣人正在圍殺自己的親衛,那些親衛地抵抗已經到了尾聲,黑衣人以三人為一組,一把長槊,兩柄短刀,配合默契地對付著那些衛士,也許是一開始被對方打了個突然襲擊的緣故,他的那些衛士只能陷入各自為戰地境地,并且,很明顯在最初地交戰中受到了極大地損失,現在,仍然在拼死抵抗的衛士不過十來人而已!

  怎么辦?

  將仍在拼殺地衛士們集中在一起,抵御敵人的侵襲,然后等待援軍到來?帥營的所在在營地的最中間,四處都是友軍,如此熊熊燃燒的大火以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應該已經將那些家伙驚醒了,用不了一會,他們就會增援過來,如果,他們并沒有同自己一般受到襲擊的話?

  如果,這是敵軍的全面入侵,那么,敵人能夠出現在營地的中腹,恐怕整個營地都被敵軍攻破了,所謂的友軍自然也自顧不暇,這個時候,事不可為,還是逃命方才是上佳之策啊!

  電光火石之間,各種各樣的念頭在孟海公腦中浮現輾轉,然而,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只見到熊熊燃燒的火光,以及火光中跳躍騰挪的人影,再遠一點的地方,就只能是一片黑暗了,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他根本就無法了解,敵人也不會給他這么多時間去了解和思考。

  就在他一愣神之際,附近的一個黑衣人瞧見了只穿著一件單衣的孟海公,那人急促地奔來,雙手舉刀,像作揖一般朝他直沖過來,隨后,發出一聲高喊,如同猛獸的咆哮,那高舉的橫刀像一道閃電朝孟海公當頭直劈下來,在那人的眼神中,孟海公瞧見了難以隱藏的欲望。

  “鐺!”

  孟海公雙手持槊,橫架在腦門上方三寸左右的地方,敵人的橫刀刀鋒落在他雙手之間的槊杆上,槊杆不由往下一沉,在距離他的腦門只有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那人咬緊牙關,呲牙裂齒,用力將橫刀往下壓,刀鋒與槊杆相連的地方,發出咯咯的聲響,然而,他的力量和孟海公還是有一些差別,終究無法將刀鋒下降哪怕是一厘,不僅如此,在孟海公的反擊下,橫刀距離孟海公的腦門的距離反倒越來越遠。

  “喝!”

  孟海公發出一聲輕喝,腳下猛地發力,向前急沖而去,那人雙手持刀,仍然奮力將刀鋒往下壓去,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腳下的那雙麻鞋竟然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淺淺的泥溝。

  “孟海公!”

  安十三瞧見了這一幕,火光中。孟海公地面貌異常的清楚。

  “兄弟們,上,不要讓他跑了!”

  一邊高聲吼叫,安十三單手持刀,

  身后,腳下踩著急促的小碎步,飛快朝孟海公奔去,公不遠,也就二十來步。因此,瞬息之間就趕了過去。

  “嗨!”

  孟海公發出第二聲疾呼,上半身突然向后仰,一只腳硬生生地陷在泥地之中。猛地停下了前沖之勢,另一只腳卻借著慣性飛了起來,一腳踹在了持刀的那個敵卒小腹上,將那人踹得頭前腳后。飛了起來,手中的橫刀脫手而出,不知飛向了何方,人卻發出了一聲慘叫。像門板一般摔在地上。

  長槊風車一般轉了個半圓,槊尖微微一顫,隨后停頓下來。正對准了一名收不住勢子急沖過來的黑衣人。眼見明晃晃的槊尖就在面前。腳步卻無法停下來,那個黑衣人大驚失色。悔不該急于立功,步伐太快,他發出一聲驚叫,手中握著的橫刀猛地在胸前划過一道弧線,想要將對准自己的長槊格擋開來。

  孟海公持槊地手微微一抖,槊尖下沉,黑衣人的橫刀從槊尖上空掠了過去,空氣中發出一聲尖嘯,隨后,槊尖透胸而入,刺破那個黑衣人裹在黑衣之下的盔甲,將他的胸口破了個大洞,險險透背而出。

  “啊!”

  那個黑衣人發出一聲慘叫,孟海公持槊地雙手再是一抖,對方整個人就飛了出去,落在一堆篝火之上,篝火被壓得一暗,隨后吞噬著那人的身體,騰騰燃燒起來,那人卻動也不動,在火苗吞噬他的身體之前,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了。

  殺了那人之后,孟海公沒有停在原地,因為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沖上來,若是被對方包圍起來,生路就更加難尋了,畢竟,對付四五個或是七八個這樣的小卒子,以孟海公地能力絕無問題,可是,他終究不是宇文成都,裴元慶,羅士信這樣的無敵勇將,安家軍的子弟久經戰陣,也不是初次作戰的新兵,像安十三這樣地悍卒,只要有十來個人圍攻,孟海公就支持不住了。

  孟海公并不認識安十三,然而,他認識隨后沖過來的安子云,瞧見安子云之后,他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背叛!

  這是赤裸裸地背叛!

  既然是背叛,不知道隨安子云一起背叛地將領有多少,又或者只是安家軍背叛,其他那些將領依然蒙在鼓里,若是其他人蒙在鼓里,那么,只要自己堅持一些時間,也許能夠等到援軍地來臨,當然,若是還有其他人背叛,忠于自己的將領自顧不暇,留下來固守待援地行為也就不是明智之舉了。

  突圍?還是固守待援?這是一個問題?

  “安子云,你這個無恥小人,我孟某人待你不薄,為何要反我!”

  孟海公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固守待援,畢竟,敵人占據了優勢,要想突圍很困難,他相信憑借自己的本事,堅持一段時間不是問題,于是,面對安子云等人的逼近,他迅速后退,退到了一間熊熊燃燒的木屋前,身后是火海,自然沒有人能從那火焰中沖出來,他也就沒有了后顧之憂,再加上,那間木屋位于山坡之上,居高臨下,這讓他有了地利,敵人要想攻擊他,只能從下往上攻,何況,山坡凹凸不平,他左手邊是一塊巨石,這使得敵人就算要進攻,也無法一擁而上。

  哼!想殺我孟海公,沒有這么容易!

  長槊輕輕擺動,槊尖挽了兩個槍花,將急沖而來安十三逼了下去,安十三不得不來了個懶驢打滾,異常狼狽地從山坡上滾下來,這才躲過了孟海公的疾刺。

  “媽的!”

  安十三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怒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准備提刀在上,雖然,安子云和他已經安排了一些人手潛伏在其他將領的軍營外,點燃篝火,虛張聲勢,引起營嘯,一時之間,那些蒙在鼓里的家伙只會以為是敵軍來襲,慌亂之下,無法組織人手前來救援,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有那個家伙英明神武,制止了營嘯,說不定會看穿他們耍的花招,所以,在此之前,還是要盡快殺了孟海公才是。

  安子云一把將安十三拉住,然后,他獨自一人手持橫刀,往山坡上行去。

  “怎么?想和我單挑,你這個奸賊,當初如喪家之犬前來投奔,若不是我收留,你們這些家伙只能成為流賊草寇,現在,我孟海公落魄了,你們就翻臉不認人,難道,這就是你們安家人的家風!”

  孟海公自然知道自己的責罵一點意義都沒有,傷不到對方分毫,在這亂世,背叛不過是家常便飯,他之所以這般義憤填膺,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而已!

  眼看安子云受不得激,孤身走了上來,孟海公心中暗暗欣喜。

  想和我單挑?

  正好求之不得!

  想和我爭辯?或是解釋自己的背叛,說是什么身不由己?

  那更是正中下懷!

  來到孟海公身前十來步左右,安子云停下了腳步,孟海公的長槊如毒蛇一般橫在他面前,安子云將橫刀放下,插在泥地上,雙手向孟海公抱拳作揖,行了個禮,隨后緩緩下垂,他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誠懇,同時向孟海公打著招呼。

  “孟大人!……”

  孟海公心神一松,想要聽那家伙說些什么,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安子云下垂的雙手與地面平行之時,猛地凝在了半空中,與此同時,暗藏在他雙手袖口的手弩突然出現在手中,兩只漆黑的弩箭電射而出,孟海公一點反應都沒有,胸前已然中招,隨后,整個人向后仰去,摔倒在了身后的火海之中,只露出兩只腳在外面,其余的身子被火焰吞噬,無聲無息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4:04
第四集 第一百零九章


  光透窗而入,灑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將整個廳堂一半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一般沉浸在陰影之中,光與暗兩色非常和諧地被一把金色的利刃分割在兩邊。

  廳堂內,徐世績和郭孝恪分賓主而坐,除此之外,再無旁人,就連徐世績的貼身親衛也被請了出去,站在門外負責警戒,防止外人聽見里面的談話。

  郭孝恪長吁了一口氣,就在剛才,他一口氣將自己的計划朝徐世績來個了總結性的陳述,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并未得到徐世績的允許,標准的先斬后奏,故而,能不能得到徐世績的諒解和認可,他心中并無成算,或許,接下來自己將要面對的是徐世績的雷霆大怒吧?畢竟,作為一個上位者,最憎惡的就是手下自行其是,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他低著頭,表面上是在望著面前案几上的茶碗,實際上,透過裊裊上升的煙霧,他的視線正偷偷地落在徐世績的臉上,觀察著對方的表情,只是,徐世績坐在離他十來步遠的另一個案几旁,那里是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他全身都藏在陰影之中,這讓郭孝恪能以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是喜?是怒?

  皆未可知!

  至少,在郭孝恪眼中,此時的徐世績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他根本無法從徐世績的臉上看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于是。他只有忐忑不安地沉默著,廳堂內的空氣似乎也停止了流動,這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容身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地氣氛之中。

  半晌,徐世績終于開口說話了,打破了廳堂內的沉默,這讓郭孝恪頓時如釋重負,就算是大聲的斥責和辱罵,也總比沉默不言為好。

  只不過,徐世績并沒有大聲責罵他的自行其是。甚至,他提都沒有提那檔事,就像郭孝恪的膽大妄為乃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一般,他提及的話題與之毫不相干。

  “郭賢弟。請飲茶,據說這茶乃是每日清晨,露水未散之際,由二八妙齡女郎由山間采得。所取的皆是菜葉最嫩之處,采摘下來后,經過祕法炒制方才成型,實在是難得的精品。愚兄也是在領軍出征之時,夏王方才賜了几包,現在。已經所剩不多了!”

  “是嗎?”

  不知道徐世績為什么會提刀茶葉。郭孝恪愣了愣。方才應了一聲,隔了一會。繼續說了下去。

  “這茶地確夠香,不過,卑職不是很喜歡,相比較而言,還是煮茶和我的口味適合!”

  “呵呵!”

  徐世績笑了笑,說道。

  “其實,這茶初初飲用,愚兄也極不習慣,然而,飲用几次之后,卻發現并不是那么難喝,再多品嘗几次,方體會出其中的妙處來,不舍放下!”

  說罷,他端起茶碗,放在鼻前,深深地吸了口長氣,再淺淺地飲了一口,神情顯得頗為迷醉。

  郭孝恪收回視線,腦子內,各種各樣的念頭飛快地轉動著,他在思索,徐世績說這番話地意思,是在表明什么態度,還是根本就是無意之舉?

  “大帥,事已至此,接下來又該如何?”

  想了半天,郭孝恪也猜不透徐世績說這番話的意思,于是他決定單刀直入,開門見山,直接提到正題,時間緊促,不能再耽擱了!

  徐世績放下茶碗,瞄了郭孝恪一眼。

  “郭賢弟,你說,接下來該怎么做?”

  郭孝恪輕咳了兩聲,在腦子里組織著說話的次序。

  之所以背著徐世績,把孟海公放出城,讓他繼續率領那兩千降兵,郭孝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計划。

  今日一早,白斯文將從冤句出發,前來濟陰,和徐世績商議如何接駕,郭孝恪准備讓孟海公率領那兩千降兵在半道襲擊白斯文,務必做到一個活口也不留,由于時間緊促,白斯文這次前來濟陰,身邊帶著地親兵并不多,所以,孟海公這個任務非常容易完成,斬殺白斯文,再封鎖消息,如此而已!

  殺了白斯文,徐世績也就無法再搖擺不定,只能走上叛亂之路,要不是徐世績一直猶豫不決,在反與不反之間搖擺不定,而高暢駕臨的日子又越來越近,時間緊促,郭孝恪也不會自行其是了。

  他知道,就算徐世績被逼謀反,他在徐世績那里也討不了好,徐世績對他的信任度將大打折扣,不過,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的目地是投靠李唐,日后降唐之后,今日自己的這番作為自然也落在上位者的眼中,那時,說不定自己將不再屈居人下,就算是和徐世績分庭抗禮,也未可知啊!

  “大帥英明,早就胸有成竹,這棋局接下來該如何落子,當盡在大帥掌握之中,卑職只需聽命行事即可!”

  只需聽命行事?

  徐世績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

  “郭賢弟,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常吧?夏王這次來濟陰,是為了准備攻擊王世充,接駕一事,無須大張旗鼓,搞得天下皆知,所以,一切如常吧!”

  “一切如常?”

  郭孝恪原本挂在臉上地微笑慢慢淡了下去。

  “大帥,紙始終是包不住火地,高暢來到濟陰之后,若是白斯文,劉蘭成沒有出現,他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一旦追查下去,孟海公那兩千人是瞞不住地,到時,就算大帥你矢口否認,卑職也將所有的事情攬上身,高暢也不會相信大帥你地說辭啊!”

  郭孝恪猛地站起身來,面色通紅,他揮舞著手臂加強自己的語氣。

  “大帥,為今之計,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要想保命。只能和高暢拼個你死我活,萬萬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只要殺了高暢,高暢沒有后人,夏國的基礎完全建立在他一人之上,他一死,夏國必定內亂,那些有實權地將軍將為了權力拼個你死我活,就算有人打著為高暢報仇的口號來攻打我們。就算濟陰郡無法守住,就算大帥你單騎逃往關中,唐皇他老人家看在大帥你殺了高暢的份上,高官厚祿也是斷不可少的啊!若是大帥你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坐以待斃?到時,高暢若是要殺你,如殺一雞!”

  徐世績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地望著郭孝恪的表演。

  “大帥。我知道你還在怪責卑職,是!卑職不該自行其是,私自下命令讓孟海公伏擊白斯文,逼迫大帥你走上反叛之路。只是,大帥你千萬不要因為怪責卑職而意氣行事,坐

  啊!此事完結。卑職當負荊請罪。任憑大人處置。絕無二言!”

  “呵呵!”

  徐世績笑了笑。將手平舉。

  “郭賢弟,愚兄怎么會怪責賢弟你呢?愚兄知道賢弟這樣做,乃是為了愚兄作想,愚兄為人處世,領兵作戰,一向以謹慎為主,缺乏絕地一擊的勇氣,賢弟之所以這樣做,乃是幫助愚兄下決斷啊!只不過,高暢行蹤隱祕,誰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駕臨濟陰,這個時候大張旗鼓,未免有打草驚蛇之嫌,所以,還是保持常態為好,至于接下來該這么做,愚兄自有決定,到時,賢弟只需聽命行事即可!來!來!賢弟既然不喜飲茶,那么愚兄讓下人弄點酒菜,今日我們兄弟倆不醉不休!”

  說罷,徐世績示意郭孝恪坐下。

  “大帥既然早有成算,卑職孟浪了,還請大帥恕罪,不過,酒菜就不必了,如今正是風頭火勢,卑職怕飲酒過度,誤了大帥的大事,畢竟,誰也不知道高暢那厮几時到達,卑職要派斥候小隊前去探尋,同時,也要防止白斯文死亡的消息傳出去,劉蘭成那厮明日將抵濟陰,此人也斷不可留,這些事情都需要卑職去做,大帥只需運籌帷幄,跑腿打雜的事情卑職一一效勞了!”

  “甚好!愚兄就以茶代酒,敬賢弟一杯,有賢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多謝大帥,卑職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告辭!”

  郭孝恪向徐世績躬身行了一禮,然后轉身向外走去,徐世績地目光停留在他的背影上,直到郭孝恪消失在廳外,他臉上的笑意方才散去。

  他揚起頭,閉上眼睛,皺著眉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拳緊握,用力在案几上一擂,發出一聲巨響,案几上的茶碗險些跌下地來。

  “匹夫誤我!”

  四個字斬釘截鐵地從徐世績牙縫里蹦了出來,他地親衛聽見響聲,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揮揮手,將親衛趕了出去,左手撐著下巴拄在案几上,沉思了起來。

  殺白斯文,殺劉蘭成,然后再殺高暢!

  這個郭孝恪,他以為高暢是白痴嗎?就算殺了白斯文和劉蘭成,他能擔保消息不會外露,雖然,才加入夏軍不久,但是,關于監察司,徐世績知道的事情已經不少了,這個專門監視官員的祕密機關,必定派了不少人在自己身邊,雖然,跟在自己身旁的都是徐家地子弟,就連家里的下人和廚師也出自徐家,外人難以接近,郭孝恪身邊的親兵也是他的鄉黨,跟隨了他多年地心腹,然而,他就那么肯定在自己身邊不會有監察司的眼線?連徐世績自己都無法保証自己的心腹絕對忠誠,何況郭孝其人?

  按照徐世績地計划,要殺高暢,就必須一擊必中,事先不能讓他有絲毫地察覺,所以,在動手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

  孟海公當初率眾投降,也是因為孟海公是敵軍,那里面不可能有高暢地人,徐世績這才采用瞞天過海之計,將几乎全部出自瓦崗舊部的兩千降兵祕密隱藏在土河子,若不是白斯文和劉蘭成分別駐守定陶和冤句,他也不敢這樣做,那兩千人是他地祕密武器,就像蝮蛇一樣,不動則已,一動就必須置人于死地,將孟海公帶出濟陰城,讓他去統率這兩千人。然后去伏擊白斯文,劉蘭成,虧他郭孝恪想得出,弄出這么大的陣仗,這兩員高暢地重將一旦身亡,恐怕高暢很快就會知道這個消息,那個時候再想殺他,根本就是笑話。

  就在剛才,徐世績很想命令親兵進來。將膽大妄為的郭孝恪砍成肉醬,不過,他知道就算將郭孝恪千刀萬剮也無濟于事,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就算殺了郭孝,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他的身上,將他的腦袋交給高暢,高暢恐怕也不會相信他了。

  所以。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祕密監視郭孝恪的動向,看他后續的手段如何。然后,隨時准備壯士斷腕,事情一有不對。立刻遠走高飛。千萬不要流連不舍。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徐世績立刻把自己從頹喪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站起身。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來到陽光照耀的廳堂,緩緩踱著步子,一邊走一邊皺著眉頭思索著對策。

  陽光落在他地錦袍上,金色的絲線反射著刺眼的金光。

  出了徐府大門,瞧見門外等候著自己的几十個親衛,郭孝恪同樣深吸了一口長氣,一直提在喉間地心這個時候才真正地落了下去,剛才和徐世績會面的時候,他的后背全是汗水,貼身的內衣被汗水全部打濕了,現在出得門來,被風一吹,頓時覺得難受起來。

  不過,和身體相比,他地心情就要輕松了許多。

  看來,自己的確是看穿了徐世績這人,知道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他會做什么,斷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好惡和胡亂行事,只是,雖然判斷出此行沒有危險,還是真正活著走出徐府的大門,郭孝恪才真正放下心來。

  郭孝恪知道,在徐世績心目中,現在地自己絕對是他殺之而后快的人物,只不過,殺了自己對他全無好處,不僅沒有好處,甚至有害,所以在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對付自己,正因為徐世績是個聰明人,非常清楚這一點,郭孝恪才敢這樣恣意妄為,換一個不那么聰明的上司,郭孝就不敢這樣自行其是了!

  其實,要不是為了自己地利益,為了自己地前途,郭孝恪也不會這樣做,他擔心徐世績會將錯就錯,一心跟隨高暢,從他平時地言行可以看出這點,知道高暢會前來濟陰之后,郭孝恪向徐世績獻出了不少計划,徐世績都不置可否。

  如果徐世績一心跟隨高暢,那么他郭孝恪也只能繼續留在夏軍之中,夏軍的規矩眾多,讓他非常不適應,他覺得自己只是高暢地工具而已,高暢叫他做什么他就必須做什么,沒有一點的自主權,并且,作為降臣,很難得到高暢的青睞,連徐世績的位置都岌岌可危,換了自己,哼!

  李唐那邊的細作提出的條件讓郭孝恪無法拒絕,一旦成功反叛,殺了高暢,他郭孝恪最起碼都會得到侯爵之位,食邑萬戶,和現在相比,實有天淵之別,讓他無法不鋌而走險。

  若不是徐世績一直猶豫不決,他郭孝恪也不會冒險這樣做,還好,這個險值得冒,現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到了這一地步,徐世績

  想反叛,也由不得他了!

  想到這里,郭孝恪忍不住想縱聲大笑,只因坐在馬背上,行走在大街上,他這才沒有得意忘形。

  實際上,對于徐世績其人,他郭孝恪并不像他所自以為的那般了解,徐世績并不是不想反叛,只是他非常清楚事不密失其身的道理,縱然郭孝恪是他的心腹愛將,他也不會將自己的全盤計划泄露出來,不想,郭孝恪領會錯了他的意思,竟然自行其是,魯莽行事,如果,郭孝知道了徐世績心中所想,恐怕就不會這般得意了吧?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這句話用在郭孝恪身上,還真是非常適用。

  几個騎馬的護衛將郭孝恪衛護在中間,一些步行的親衛則走在前面為他開路,把路人趕到一邊,另一些親衛則在后方斷后,等他們走過之后,那些路人才能重新回到大道之上。

  郭孝恪小聲地哼著家鄉的小曲,他身邊的那些親衛都是他的同鄉,自然熟悉他哼的曲子,漸漸地,那些家伙也隨著哼了起來。參差不齊的哼唱聲在春日和煦地陽光下隨風輕輕飄蕩。

  孟海公是濟陰人,他在濟陰當政的時候,雖然對于錢糧之類的物資看得極重,賦稅收得頗高,不過,畢竟是本鄉本土的人,像縱容部下四處掠奪,殺人放火之類的事情卻做得極少,當然。在收稅的時候遇見一兩個不識時務抗稅之人,他也不會心慈手軟的,不過,總的說來。在濟陰人心中,他也算是一個難得的統治者,至少在他地治下,百姓們勉強還能度日。不至于流離失所,遠走他鄉。

  所以,當夏軍前來攻打孟海公時,當地的百姓是站在孟海公那邊的。那些民夫和精壯不需要動員就會上到城頭來協助孟海公守城,只是因為夏軍的攻城器械太過犀利,而濟陰城又不是虎牢那樣地雄關。也不是東都洛陽那樣的大城。無法抵御夏軍的進攻。孟海公才不得不率眾投降。

  夏軍進城之后,軍紀還算嚴明。打家劫舍,奸淫擄掠之類的事情基本上是沒有,就連城中地地痞流氓想要趁火打劫,也受到了軍隊的強力鎮壓,如此,濟陰的百姓方才對夏軍沒有太大的敵意,那些為了躲避戰爭離開濟陰地百姓也慢慢回到了城中,兩三個月下來,濟陰城慢慢恢復了舊有的元氣。

  只是,對于夏軍,那些百姓還是心存忌憚的,畢竟,那些占領軍中濟陰人不多,大部分是外鄉人,對于這些拿刀地外鄉人,百姓們自然害怕多余親近。

  所以,當郭孝恪一行耀武揚威地行進在大街上時,街上地人們紛紛躲避,就算是躲避不及,也立刻讓到路邊,躬身行禮,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唯有等郭孝恪等人走過之后,方才敢重新上路。

  大丈夫當如是!

  可惜,一旦高暢駕臨,他郭孝恪就不敢如此了,據說,夏國地官員上街,是不允許喝令百姓回避躲讓的,就算是在河間,也沒有專門地官道,也就是說,百姓和官員是共用一條道路,如此說來,官員沒有特權,與那些升斗小民一般無二,那當官還有什么意思呢?

  這也是郭孝恪不愿意為高暢效命的原因之一。

  就在郭孝恪浮想聯翩之際,他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聲怒吼。

  “大人小心!”

  郭孝恪也算是久經沙場之輩,就在他下意識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時,他強行將脖頸的扭動停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那黑影由小變大,以極快的速度向他疾奔而來,郭孝恪的反應很快,他几乎是下意識地向后仰去,由于用力過猛,在那一瞬間,他几乎以為自己的脖頸都被扭斷了。

  “嗖!”

  一聲尖嘯響起,一株白羽箭擦著他的鼻尖從掠過,郭孝恪能感覺到箭羽破空時空氣激蕩的波紋。

  雖然躲過了這一箭,然而,危險卻并沒有因此而過去,那人采用的是連珠箭的射朮,緊接著射來的第二箭郭孝恪再也躲不過了,那一箭向他的前胸直射而來。

  這時,一個親衛猛地撞了過來,將郭孝恪撞下馬來,那一箭也就沒有正中目標,而是射在郭孝恪的肩胛上,不過,雖然沒有正中目標,由于是冷不防從戰馬上摔下來,郭孝恪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腦袋昏昏沉沉。

  “在那邊,刺客在左側的房頂上,兄弟們,快跟我來!”

  “保護大人,快來人,保護大人!”

  親衛們七嘴八舌的吼叫聲在郭孝恪耳邊回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在郭孝恪的視線中,無數雙馬靴在急速地奔走,腳步聲急促而凌亂,隨后。一雙手抓住他的身體,將他扶起身來。

  “呃!”

  傷口被那人碰了一下,郭孝恪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不過,他很快就咬住牙關,沒有再發出呻吟,那個將他扶起的親衛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是一個跟了他許久的老兵。

  場面非常混亂,刺客不止一人,他們用弓弩等遠程武器向郭孝恪一行發起攻擊,街上行人被這突發情況嚇住了,像沒頭蒼蠅一般地亂竄,親衛們有的冒著箭雨往刺客所在的地方沖去,有的則在尋找地方躲避。

  那個親衛將郭孝恪拉進了一旁的小巷,這里是刺客射擊的死角,到了小巷中,就無須擔心刺客的襲擊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日一過,本將軍重重有賞!”

  那人嘿嘿一笑,這笑容極其的憨厚,就像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一個老農,隨后,他繞到了郭孝恪身后,仍然扶著郭孝恪的身子,只是,郭孝看不見他的臉。

  郭孝恪有些納悶,不明白那人要做什么,他正要出聲詢問。

  這時,一股大力將他脖子狠狠地扭向了一側,郭孝恪忍不住張開嘴,接著,他覺得一股涼意掠過脖頸,那冰涼的滋味讓他全身起雞皮疙瘩,隨后,他聽見了沙沙的聲響。

  為什么會這樣?

  郭孝恪睜大眼睛,張著嘴,嘴里發出咯咯的聲響,他的身子軟軟地滑了下去,癱倒在地,手指尖微微顫抖,一會后,方停了下來。

  風貼地而起,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一些柳絮,白花花一片,落在了他身上。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4:09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章


  廂,郭孝恪剛剛遇刺身亡,這廂,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就知道了消息,繞是他性情穩重,一向自詡縱然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在那一刻,卻也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一臉的震驚和沮喪。

  仍然是那間廳堂,半個時辰前,郭孝恪正在這里侃侃而談,半個時辰后,卻化為了一縷孤魂,人事無常便是如此,當然,在廳堂內來回走動的徐世績并非是在哀傷郭孝恪的死亡,他也沒有那個閑情雅致來傷春悲秋,在這一刻,他最關心的事情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郭孝恪死亡的真正原因。

  是因為私人的恩怨被尋仇所殺?

  還是郭孝恪所制定的計划外泄,被高暢派人刺殺?

  剛才,在聽到郭孝恪被刺身亡的消息時,一時間,他陷入了驚愕之中,因此,并沒有詢問報信的士兵郭孝恪被刺的過程和死因,現在,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應該是認真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徐世績停止了來回走動,站在那個報信的士兵身前,沉聲問道。

  “郭將軍是怎樣遇刺的?你把經過詳細給我說一遍?”

  “諾!”

  那個士兵應了一聲,然后將郭孝恪遇刺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從離開徐府開始,徐世績并沒有打斷他的話,也沒有叫他加快進程,他默默地聆聽著,想從中尋找一些有特殊含義的線索來。

  “等一下,你說刺客用地是軍中的制式弓弩。連箭矢都是標准的兵工廠出品?”

  “嗯!”

  這個報信的士兵是徐世績安排在郭孝恪身邊的人,也是今天郭孝恪身邊的親衛,不過,他在郭孝恪那群親衛中和郭孝恪親近的程度并不高,郭孝恪的許多機密事情他都無法涉及,平時,只能向徐世績密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已,如今,郭孝恪被刺身亡。他也沒有必要再隱瞞自己地身份了。

  “起來說話!”

  沉思一會,徐世績揮揮手,示意那個仍然單膝跪地的士兵站起來,讓他坐在一側的錦凳上說話。

  “多謝主公!”

  那個士兵朝徐世績躬身行了個禮。然后坐在了一旁。

  “刺客有沒有被抓住?”

  “當時場面很亂,刺客似乎非常熟悉地形,他們位于大街兩側的高處用弩箭向郭大人發起襲擊,郭大人地親衛們身處其下。無法反擊,最后,一個刺客也沒有抓住,被他們逃之夭夭了!”

  “哦!”

  徐世績抬起手。摸著下頜的三僂長須。

  “郭將軍是被箭射死的?”

  “不!郭大人雖然中箭落馬,箭傷卻不是致命傷,他是被人用刀割破喉管而死。乃是近身刺客所為。只是。當時場面很亂,小的并沒有看見是誰殺了郭大人。事后,聽那些同僚說,是郭大人身邊地護衛將郭大人殺死的,同樣,因為場面混亂,那個殺了郭大人的護衛非常輕易就脫身離開了!”

  “這樣啊!”

  徐世績低著頭,若有所思。

  從郭孝恪被刺的整個過程來看,這是一次有計划,有預謀,極其機密地刺殺行動,在這些刺客的背后,必定站著一個龐然大物,絕非單人的私人恩怨,看來,郭孝恪地一舉一動全都在高暢地眼中,這次之所以在大庭廣眾之下用刺殺地方式干掉郭孝恪,或許是給自己的一個警告吧?

  是地,這應該是一個警告,高暢若想動自己,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殺郭孝恪,他駕臨濟陰城之后,只需登高一呼,這濟陰城的數千兵馬就只會聽從他的號令,要想殺郭孝恪和自己,簡單之極,根本就用不著玩什么刺殺的花招,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大了,無從比較。

  “大人,郭將軍的那些部下就快到了,他們要求大人為他們主持公道,為郭將軍報仇雪恨?”

  那個親衛偷瞄了一眼沉思中的徐世績,有些忐忑地說道。

  “報仇雪恨?一個刺客都沒有抓到,暗中主事的人的哪個也不知道,他們要向誰報仇雪恨?”

  徐世績忿忿不平地念叨了兩句,然后向那個報信的士兵擺擺手。

  “你先下去,今天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一會去向徐福報道,我對你已經有所安排了,該有的賞賜都不會少!”

  “多謝大人!”

  那人欣喜地朝徐世績行了個禮,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那人退下之后,徐世績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陷入了沉思,是的,現在他的心情非常凌亂,各種各樣的念頭起伏不定,但是,他不能慌張,他必須從這件事情中找出高暢真正的意圖來,然后再決定接下來自己該做什么?

  殺雞儆猴?

  應該是殺雞儆猴吧?

  只是,他難道不怕自己這只猴子被嚇得逃跑,現在,濟陰郡的最高長官畢竟是自己,自己要做到挂冠而去還是很容易的,難道,他還安排著后手?就像在郭孝恪身邊暗藏著刺客一樣,在自己身邊,他也安排有人,自己若是倉皇出逃,正好落入他的圈套,那時候,他要是殺了自己,也無損他的名聲!

  郭孝恪被殺,他安排的計划多半也泄露了,這樣看來,白斯文和劉蘭成兩人恐怕也絲毫無損吧?冤句和定陶兩座城池沿著濟水將濟陰牢牢地夾在中間,不要說自己現在依然無法完全掌握軍權,麾下忠于夏王高暢的部隊人數眾多,那些被打散混入其中的降兵多半指望不上,就算自己掌握了濟陰的軍權,要想起兵

  在白斯文和劉蘭成的夾擊下,也沒有什么成算。

  該怎么辦呢?

  不知不覺間,徐世績下頜的胡須都被他扯斷了好几根。要知道,他最在意下頜地這把胡須。

  就在這時,一個全身都是塵土的士卒在親衛們的帶領下急匆匆地奔了進來,猛地在他身前跪下,塵土在陽光下急促地飛舞。

  那人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滿是灰塵的臉變得更加骯臟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高聲說道。

  “大人,大事不好!……”

  表面上。在土河子安營扎寨的那兩千人馬是郭孝恪和孟海公祕密勾結而安排的,實際上,在這件事情上,徐世績是背后的主使人。只是一直以來都是郭孝恪出面和孟海公聯系,因此,沒有証據顯示他和這兩千人有關聯。

  然而,作為背后的主使人。徐世績當然不會任由郭孝恪和孟海公行事,他在那兩千人中,也安排有自己地細作,負責監視郭孝恪和孟海公。只是,由于他的人在里面的地位不高,只能向他通風報信。無法阻止郭孝恪的自行其是。當郭孝和孟海公密謀襲擊白斯文時。對于營地地警戒達到了最高程度,可以說。沒有一個人能夠擅自外出,徐世績的細作不像高暢的監察司探子那樣擁有信鴿,所以無法把消息傳遞出來,因此,在今日早上,徐世績方才從郭孝恪嘴中聽到了他的最新計划。

  最初,徐世績以為從細作那里聽到地是郭孝恪的密謀,不過,很快他就知道對方說的不是那回事,雖然,他早就猜到事情會這樣,不過,從那人嘴里聽到軍營叛亂,孟海公被殺的消息時,他仍然感到了震撼。

  心亂如麻地聽完了那個細作關于整件事情地經過后,他擺擺手,將那人和親衛們請了出去,吩咐若非緊要事情不許其他人進來,他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這樣下去不行,徐世績啊!你必須振作精神!

  當初,李密在酒宴上襲殺翟公,自己的腦袋被人砍了一刀,險些喪命,那時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要知道,就算是那般危險,自己也沒有亂了方寸,依然能夠掌握李密地心思,好好應對,這才活了下來,仍然能夠領兵,占據黎陽倉,成就自己地一番事業,方才找到了機會幫翟公報了大仇,現在地情況有那時危急嗎?為什么自己會感到慌亂呢?

  或許,在自己的心目中,高暢是一個遠比李密難對付地人物吧?

  蒲山公雖然雄才大略,終究比常人優異一些罷了,他的所作所為,每一步行動,每一個布局,終究是有跡可尋,不難應付,然而,高暢這人,卻始終像躲在層層迷霧中一般,無論如何,自己都看不穿這個人,他的思想天馬行空,他的布局充滿了奇思妙想,看上去異常怪異,在任何一本典籍上,你都找不到他這樣做的依據,然而,就是這些看似荒誕不羈的制度和法令,卻讓他的實力增長得極其之快。

  訓練有素,對他無比忠誠,無懼犧牲的軍隊;各種各樣新奇工藝的施行,使得河北田地肥沃,出產丰富,不但粟米丰收,廣而推廣的稻麥也在北方的土地上得到了生存,他們的畝產遠比粟米要高,更不要提那些他聽都沒有聽過的作物;以土地的多寡收取賦稅,修建農庄,壓制豪強,使得土地兼并毫無市場,河北的世家大族受到了一定的打擊,然而,因為各種各樣奇妙的發明創造,商業作坊比比皆是,那些豪強世家找到了另一條積攢錢財的路子,無須再枯守土地,這使得豪強世家和官府的沖突在高暢可控制的范圍之內;興修水利,修建馳道,開辦客棧,使得夏國治下頗有几分盛世之象……

  正是因為無法看穿這人,不知道該采用何種策略對付他,甚至,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是覺得對方不可戰勝,想要與之為敵的自己才會感到如此慌亂的吧?

  捫心自問,事實是否如此?

  徐世績用力搖晃著腦袋,想要剛才的那絲想法甩到一邊,他不想承認這一點,是的,他不想承認自己在害怕高暢,他不想承認自己并非高暢的對手,他不想承認自己和高暢并不在一個級別上!

  哎!

  徐世績長嘆一聲。

  務必要冷靜,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必須心情平靜,頭腦冷靜才能尋找到最佳的出路。

  是逃?是留?

  仔細地思索整件事情,在徐世績看來,郭孝恪被刺身亡絕對是高暢指使,他這樣做地目的也的確是殺郭孝恪這只雞給自己這只猴看,高暢之所以不動自己,之所以派刺客將郭孝恪刺殺,是想把與孟海公勾結,私自蓄養降兵這件事跟自己割裂開來。他之所以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很簡單,因為自己對他還有用處!

  首先,他徐世績是一個知兵的人。也是一個不錯的將領,在這個亂世,每一個諸侯都不會嫌棄他這樣的人才,雖然高暢手下也有不少名將。不過,恐怕沒有人會嫌自己手下的名將過多吧?

  如果,自己能夠真心為他效命,為他打天下。那么,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會介意,都會當作沒有發生一樣。派人暗中刺殺郭孝恪。就是想向自己傳遞這樣的一個訊息吧?

  應該是這樣吧?

  是地。就是這樣!“

  徐世績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他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高暢之所以這樣做的意圖。那么,接下來自己該如何回應,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在徐世績在自己的府邸內冥思苦想地時候,高暢一行人已經進入了濟陰郡,距離濟陰城只有一日的距離,他們并沒有選擇從定陶往濟陰沿濟水這條線,而是選擇了繞路而行,之所以這樣做,高暢自有打算。

  首先,他要給徐世績反應的時間,看對方是不是聰明人,是不是能領會到自己的意思,若是對方心驚膽裂,倉皇而逃,那么,徐世績也就不是他所需要地人才,如此不明時事的人物,殺了就是,毫不足惜,若是對方領會到了他傳遞的意思,那么,他還會給徐世績一個最后的機會,畢竟,那人若是成長起來,也是一個了不起地人物。

  另外,他也想巡視一下濟陰郡,看夏國的法令和制度是不是能夠順利施行,當地的百姓是反對居多,還是贊成占多數,爭奪天下,當然需要兵強馬壯,不過,戰爭總地說來,還是國與國地實力較量,李唐占據關中,巴蜀,河東等地,有著黃河,潼關天險,而自己呢?河北戰亂頻繁,統一河北之后,通過一系列政策修生養息,也是最近一年才緩過氣來,河南更是四戰之地,百姓流離失所,生產不丰,指望這些新占之地為大軍提供補給,不過是個笑話,除非他也像其他那些諸侯一樣,只是劫掠,無須關注民生經濟。

  接下來,高暢將撕毀和王世充地合約,夏國也將與鄭國正式交鋒,王世充命段達率領大軍駐守白馬,無非是要防止對面的夏軍渡河,當然,那個時候徐世績也還沒有擊敗孟海公,打下濟陰郡,現在,濟陰郡已經落在了高暢手中,夏軍在河南已經有了基地,無須再冒著鄭軍地封鎖強渡黃河,所以,段達駐守白馬已經毫無意義,這個時候,段達所率領的鄭軍應該已經向南撤退,退守陽了吧?

  當然,段達也有可能繼續駐守在白馬,至于陽方面,王世充應該派遣東都的軍隊前來增援,駐守陽,只是,去年,他率領鄭軍向西攻擊李唐,想把李唐在關東的勢力驅逐,結果戰事不順,十几萬大軍面對李唐的區區几萬人馬,卻沒有取得多少戰果,城池也沒有占領几座,就因為天氣的原因不得不撤退了,從這方面來看,王世充的鄭軍還真是沒有多少戰斗力,這次西征,就算無法攻下東都,至少也要將東都周圍的城池奪下,形成長期包圍才行。

  要想達到這個目的,作為后勤轉運基地的濟陰郡也就非常重要了,所以高暢才親自巡視濟陰,了解濟陰郡的真實情況,畢竟,大軍在外作戰,若是后勤供應不濟,糧道不穩,那么,所有的作戰計划都只能是空談,容不得高暢不重視啊!

  郭孝恪被刺身亡的第二天,高暢一行并沒有拔營往濟陰進發,仍然停留在原地。他要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后再進入濟陰,而這個時候,徐世績派出的斥候偵騎還在定陶一線巡視,他沒有想到高暢會從北面而來。

  “使者已經派出了?”

  高暢端坐在帥帳內。隨行的大臣分左右坐下,文臣在左面,武將在右面,位于文臣首座地正是秋長天,高暢的詢問對象也是他。

  秋長天朝高暢恭敬地行了禮,出聲應道。

  “秉夏王,使者已經派出,今日下午就會抵達濟陰面見徐世績徐將軍!”

  “嗯!”

  高暢點了點頭,然后繼續問道。

  “白斯文和劉蘭成那里有消息傳來嗎?”

  “稟夏王。白將軍和劉將軍的信使剛剛到達大營,兩位將軍說一切如常,他們會按照計划行事,濟陰城中的將領們已經得到了夏王的密令。監察司的人員也做好了准備,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下,那個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來?”

  “如此甚好,傳令下去。讓大伙好好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啟程,朝濟陰進發!”

  與往常一樣,高暢還是惜字如金。不管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還是決定天下歸屬的大事件,或者在靈寶神教地法會上。他都不會長篇大論。唧唧歪歪。

  隨行的大臣紛紛起身。向高暢行禮告退,秋長天留在了最后面。在即將出帳時,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往高暢行來,然后在帳中間站立。

  “什么事?”

  高暢原本在處理堆積在案几上的文件,見秋長天行了回來,他抬起頭,微蹙著眉頭問道。

  “稟夏王,微臣有個小小的疑問,不知道夏王為什么會派那個人去見徐世績,要知道,那人和徐世績是好友,并且,據監察司地情報,那人一向和李唐有來往,歸降之后,也和李唐的細作聯絡過,不值得相信,若是讓他去見徐世績,他會不會勸說徐世績連夜出逃,和他一起投奔李唐?”

  高暢輕咳了一聲,眉頭仍然微蹙。

  “對魏征這人,你了解多少?”

  “小人一個,十足的牆頭草!毫無節氣可言!”

  秋長天神色不屑地說道。

  “最初,他為元寶藏的幕僚,后投李密,李密敗逃之后,又舍李密投徐世績,隨后作為徐世績和李唐之間地聯系人,引徐世績降唐,斷絕了李密的最后一縷生機,如此不忠不義之徒,依微臣所見,當殺之而后快!”

  “呵呵!”

  高暢笑了笑,不過這笑容依舊保持他一貫的冰冷,沒有絲毫的信息。

  “魏征地確不是什么為主盡忠的純臣,也沒有所謂的名士氣節,只是,我并不需要他為我做到死忠,我只知道,他是一個有能力地人,他

  利者效忠,若是主上失敗,他就會毫不留戀地轉身離一個人,難道我高暢不敢使用嗎?難道我是個害怕失敗地君主?”

  秋長天想要回話,高暢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徐世績是個聰明人,魏征也是個聰明人,之所以派魏征作為使者去見徐世績,是為了打消徐世績最后地疑心,畢竟,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兩個聰明人,自然會做出最聰明的選擇,我有這個信心,所以,你無須憂慮,但請放心!”

  “是!大王,是我多慮了!”

  向高暢行了個禮,秋長天轉身離去了。

  是啊!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夏王又怎么會看不清楚呢?秋長天在心中暗罵自己不該多嘴,匆匆離開了。

  眼看著秋長天的身影消失在營帳的門口,高暢低下頭,繼續批閱奏折,徐世績和魏征在他心目中,應該值得他的這番策划和布局,若是兩人仍然冥頑不靈,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就像秋長天沒有想到高暢會派魏征作為使者進入濟陰和徐世績會面一樣,徐世績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魏征。

  好友見面自然分外親熱,寒暄一番之后,酒菜擺上,兩人相對而坐,舉杯共飲,喜笑怒罵,酣暢淋漓。

  然而,這只是表象而已,當左右親隨退下之后,兩人的神色同時變得鄭重起來,放下了酒盞,兩人坐在了一張席子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玄成兄,怎么會是你?”

  魏征苦笑了一聲,說道。

  “是啊!怎么會是我,這一次,高暢南行,讓我相隨,原以為只是放心不下我在黎陽,怕我從中搞破壞,我也沒有想到他會讓我作為先行人員進入濟陰與你先行見面啊!”

  “哼哼!”

  徐世績同樣苦笑了兩聲。

  “此人的所作所為還真是出人意表,難道他就不怕你我二人作出什么手腳嗎?”

  “我想,也許他還真是不怕我們搞鬼?或許,在他眼中,我們只是跳梁小丑罷了,不管我們暗中做多少小動作,他也只當是看戲!”

  兩人沉默了一會,同時長嘆一聲,徐世績瞄了魏征一眼,然后說道。

  “懋功兄,郭孝恪和孟海公之事你已經知曉了吧?”

  魏征沉重地點了點頭,他抬頭望著徐世績,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懋功兄,你行事為何如此大意,難道你不知道高暢的監察司無孔不入嗎?”

  徐世績長嘆一聲,苦笑著說道。

  “此事一言難盡啊!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玄成兄,小弟該何去何從啊!”

  魏征低下頭,沉思了一會,抬頭說道。

  “懋功兄,高暢之所以讓我來見你,恐怕心中已經有了盤算,他要殺你,根本就不需要這么復雜,用不著讓我來穩住你,所以,我想他還是希望懋功兄你能繼續為他效力,因此懋功兄無需擔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事到如今,我們再也不能搖擺不定了,畢竟,這里和關中相隔千里啊!若是高暢真能擊敗王世充,占領東都,和關中李唐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啊!”

  徐世績抬起頭,目光平視魏征,兩人的視線相交,隔了好一會方才分開。

  “玄成兄,你的意思是?”

  魏征點了點頭,說道。

  “高暢雖然以邪教立國,只是他的教規森嚴,有著完善的教義和信仰,絕非當初黃巾軍起事那般,一味地愚弄百姓,實際上,只是打家劫舍的流賊匪盜,他所創立的靈寶神教,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他編著的靈寶神教的聖典,其中包羅萬象,不僅有法,數,朮,在其中還可以看見儒,釋,道的經義,尤其令我佩服的是,他居然可以自創文字,將漢字簡化,使其不再那么繁復,和當初楷書替代小篆相比,其意義也不遑多讓,此人,就算不能成為開國的君主,蓋世的英雄,光是他編著的這本聖典,就足以讓他在青史留名,總之,這高暢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不是你我這樣的人可以猜得到他的未來的!”

  若不是親眼所見,徐世績真的很難相信這番話出自魏征之口,難道,高暢真是天上的神君轉世,不然,為什么連魏征這樣素不服人的人物也對其高唱贊歌?

  “玄成兄,這么看來,我們只有為其真心效力了?”

  魏征神情誠懇地望著徐世績,重重地點了點頭。

  “懋功兄,我并不是為高暢擔當說客,我覺得,在現在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將異心暫且收藏起來,就以東都為分水嶺吧,若是高暢奪取東都,我們就為其真心效力,若是他鎩羽而歸,到時候再做其他打算也不遲啊!”

  “也只能這樣了!”

  想了想,徐世績點了點頭。

  “對了,我臨走的時候與伯父見了一面,他的身體安好,衣食供應也還充足,懋功兄,但請放心!”

  “是嗎?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若不是魏征提及,徐世績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老父親在高暢手中,一時間,他覺得有些狼狽,幸好,魏征很快轉開了話題,化解了他的尷尬。

  接下來,兩人也就將正事放下不表,徐世績命下人繼續把酒菜端上來,兩人對酒當歌,一夜風花雪月。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4:15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季攻勢之前


  運這東西還真是奇妙,几年前,李靖絕不會想到如日政權會覆滅,那時,身為馬邑校尉的他還一心想為朝廷效力,領軍作戰,掃平叛賊,征伐高句麗,功名但憑馬上取乃是他平生的志愿。

  如今,他雖然獨擋一面,手底下也有數千虎賁,然而,大隋帝國卻已不在,成為了過往,他為之效命的卻是他一直不恥和憤恨的反賊,時也!命也!

  風迎面吹來,將李靖頭盔的紅色帽纓吹得向后獵獵飛舞,李靖俯下身子,趴伏在馬背上,身下的黑色戰馬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在官道上疾馳,在他身后,數十鐵騎隨之而來,馬蹄踐踏處,激起大量煙塵,煙塵中響起滾雷一般的陣陣蹄聲。

  彭城郡和濟陰郡相鄰,兩者之間沿著荷水有一條官道相連,盛世之時,在這官道附近有著許多村落,畢竟,在這個由于生產力低下,人口不多的時代,人們一般都臨水而居,大部分肥沃的土地都在河流附近,河水沖刷而成的沖積平原乃是上好的田地,官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沿著荷水而建,當然,我們說的乃是盛世之景,在這個亂世之中,官道附近的那些村落大多已經變成了荒村,村落不是損于戰火之中,就是因為村落的主人為了躲避戰火不得不將其拋棄了,因此,這一路行來,李靖等人很少見到人煙,二月本是春耕的季節,然而。在這一路上,那些本該生長著庄稼的田地里面卻長滿了野草。

  與夏國治理地河北相比,這些地方委實太過荒涼了!

  雖然,領軍出征以來,這樣荒涼的景象已然司空見慣,騎在戰馬上一心趕路的李靖心中依然有些唏噓,這讓他想起了當初和高暢的一次談話。

  作為一個將軍,你究竟是為誰而戰?

  不錯,李靖喜歡打仗。全身流淌的都是武將的血液,他喜歡軍營的味道,他的鼻子已經習慣了馬糞的臭味,皮甲地臭氣。鐵鏽的味道,以及無所不在的血腥味;他喜歡那種運籌帷幄,擊敗敵人的感覺,一個一個難題被他征服。一個一個貌似強大地敵人被他征服,這種欲望充斥了他的整個人生;當然,還有功名,他渴望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他所崇敬的孫武,吳起,霍去病等人那樣。在后人地眼中成為不世出的名將!

  他是在為自己的欲望和野心而戰!

  然而。除此之外呢?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如果,他的欲望和野心造就地只是這樣的一幅景象。他還能心安理得地馳騁疆場,用無辜者的頭顱來換取自己地功名嗎?

  捫心自問,他李靖還做不到如此冷血。

  戰爭制造了亂世,然而,另一方面,戰爭也能停止亂世,就像解鈴還需系鈴人一樣,能夠制止戰爭地也唯有戰爭!

  自己究竟為誰而戰?

  除了為了自己地欲望和野心之外,或許,也是為了普天之下,不再出現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景象吧?天下萬民若都能像河北地夏國子民那般安居樂業,就算是殺戮,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吧?這應該就是自己心甘情愿為那個反賊效力的原因吧?

  說實話,最初李靖之所以為高暢效力,主要是因為打賭輸了,不得不愿賭服輸,因此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當然,他也沒有出工不出力,不管是在長蘆用劣勢兵力對抗劉蘭成,公順,還是以偏師去攻打齊郡,海,北海,魯郡等地,他都絞盡腦汁,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能力,當他率領軍隊南下攻打彭城時,他已經成為了有著兩個太陽的將軍,在高暢軍中的地位不在管小樓之下,像高雅賢,劉雅,蘇定方等人的胸前也不過挂著一個太陽而已,可以說,他能夠爬到現在的這個位置,都是用他的軍功所換來的。

  不過,到了現在這步田地,他已經是一心一意為高暢賣命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在為自己的前途而戰,說深一些,也可以說是在為萬民的福而戰,后一種說法至少能讓人心安理得一些!

  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在夏國對他李靖的發展前途最好。

  當初,為了向朝廷告密,揭露李淵謀反的真相,李靖毅然逃離晉陽,輾轉千里,前往江都面聖,途中這才成為了高暢的部屬,原本想虛與委蛇,假意為高暢效力,不想到最后家國不在,不得不弄假成真,如今這個世道,有希望奪取天下的唯有關中李唐,突厥走狗劉武周,河北高暢,東都王世充這几人而已,南方的蕭銑,杜伏威,李子通之流不過是芶延殘喘之徒罷了!李唐和劉武周與他李靖都有仇,他不可能為其效力,至于王世充,這個殺主自立的家伙,他李靖也不屑為其效命,所以,說到底,他能夠為之效忠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高暢。

  李靖之所以出現在這條從彭城前往濟陰郡的官道上,行色還如此匆匆,乃是因為他接到了高暢的命令,務必在三月一日前趕到濟陰,參加新一年的軍事作戰計划。

  這一次,前往濟陰的南方軍將領由他為首,劉黑也在隨行將領之中,留守在彭城的只有羅士信,與之搭檔的是神官莫清。

  當初,李靖率領數千人在滕玨的協助下只花了几個月的時間就掃平了齊郡,渤海,北海,高密,魯郡等山東之地,這其中自然有他能征善戰,善于用兵,以及夏軍訓練有素,作戰勇猛,不懼犧牲,包括武器裝備,后勤運輸能力強大等原因,除此之外,還和當時山東各地的具體情況有關。

  山東各地被盜賊荼毒已久,當初。反隋的第一槍就是在山東打響地,王薄的一首無向遼東浪死歌在須臾之間就吸引了數萬人來投,若不是走投無路,實在活不下去,誰愿意殺官造反?最初,那些百姓拿起刀槍起來反抗朝廷,到可以說是為了活命,為了不去遼東送死,不過。到了后來,流民越聚越多,那些反賊頭子并沒有具體的方略,也沒有行政綱領和長遠目標。他們無法驅使這股洪流,到了最后,只能被這股洪流裹抰,一路沖來。村庄被焚燒,田地荒蕪,為了活下去的反抗最后卻早就更多的白骨和尸體,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一切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北朝時期,赤地千里,生

  。亂世仿佛永無終結。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心思定。不管是那些由當地豪族世家組建起來保境安民的民團郡兵,還是嘯傲山林。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以劫掠為生的盜匪,作為底層的士卒來說,他們地內心深處其實都不想繼續打仗,之所以不得不打仗,不過是想活下去而已,亂世之中,生活物資是有限的,生活空間也不大,要想生存,不但必須保住自己的生活物資,除此之外,還要掠奪別人,壓縮其他人的生活空間才行。

  這個時候,當一個強大地勢力集團像泰山壓頂一般靠了過來,在感覺中,他們似乎是不可戰勝的,他們的軍隊士氣高昂,作戰勇猛,在某些有心人的宣傳下,他們地政策非常優異,普通的老百姓無須拿起刀槍,劫掠他人,就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以前,為了生存,不得不丟下農具,拿起刀槍,現在,他們只需要放下刀槍,拿起農具就可以很好的生存,只要他們成為那個國家的子民,服從朝廷地法令和制度,他們就可以獲得土地,農民嘛,土地本就是他們的命根!

  輕徭役,薄賦稅,

  神君降世天下平,

  天下平!

  ……

  類似這樣的童謠,几乎是在一天之內就傳遍了山東,在這樣地情況下,面對著強悍無比地鋼鐵洪流,那些實力不夠地軍事集團,他們的選擇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所以,在掃平山東地戰役中,李靖并沒有打多少打仗,與之交鋒的也就只有公順,王薄,徐圓郎這几個實力強大,自以為可以抗拒夏軍的諸侯而已!

  自從從魯郡出兵南下之后,李靖原以為可以輕易地掃平南方諸強,畢竟,一直以來,北方兵強馬壯,黃河流域的開發程度也遠遠超過了長江流域,這個時代的珠江流域還算是蠻荒之地,像荊南等地的開發程度也明顯不夠,所謂的盛世江南這個時候還只能瞧見一絲影子,若不是楊廣繼位之后,時常流連江都,若不是大運河的修建,江南的開發還要晚上一些時間。

  從軍事的角度來說,南北朝對峙時,南朝就時常處在下風,一直處在被動挨打的局面,北朝南征的場面遠遠多于南朝北伐,南朝只是依靠長江,淮河天險這才勉強維持不勝不敗的局面而已,并且,北方長期處在內亂之中,就算是統一,維持的時間也不長,這也是南朝能夠勉強堅持的原因。

  當大隋統一北方之后,事情就變得簡單了,隋軍一旦南下,當時的南陳几乎就無還手之力,南陳的覆滅也成就了當時還是晉王的楊廣,就是因為有滅陳這個功績,他才取代了楊勇成為了第二任的大隋皇帝,他的老爹恐怕沒有想到,只是區區十几年,他這個英明神武的兒子就弄垮了偌大的一個家業,自己也被部屬割下了腦袋,成為了史上少見的亡國之君,千年之后仍然背著暴虐的聲名。

  話題扯遠了,總之,在李靖率軍南下的時候,他以為這次南征會一帆風順,夏軍的兵鋒當一如既往地無堅不摧,然而,實際情況卻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難。

  當時,李子通割據東海,但是主力已經南下,正在江都和杜伏威,沈法興爭奪江都,三方打得不可開交,李子通讓部將左孝友留守東海,下兩郡。

  李子通沒有想到夏軍能夠這么快就掃平山東,在他看來,沒有一年半載,夏軍是無法平定山東的,就算是占據了山東,也需要大量的時間來保境安民。安撫人心,況且,就算夏軍占據了山東,河南地王世充也不會聽之任之,兩個龐然大物之間必定要打得不可開交,無法南顧,往深處一想,就算王世充不去攻打夏軍,夏軍也不會舍棄王世充不顧。留下這么一個心腹大患在自己身側,然后埋頭南下吧?只要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樣做的危險。

  在李子通看來,自己要想奪取天下的唯一途徑。就是在北方諸強打得不可開交,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搶先一步掃平江南,以江南為基地。憑借長江天險,與北方抗衡,然后,再趁北方諸強兩敗俱傷。實力磨損,消耗巨大之際,率軍北伐。成就不世之功。就算不能奪取天下。至不濟也能恢復當初南北朝對峙的局面。

  因此,他這才讓左孝友留守東海。下,守住自己的老巢,自己則率領主力南下,屯兵海陵,窺伺江都。

  李靖南下之前,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進攻路線,一是由琅琊郡出發,攻擊李子通的老巢東海郡,另一條路線就是從魯郡出發,攻擊彭城,彭城郡并不在李子通地勢力范圍之內,駐守彭城的乃是舊隋官員和當地豪強組建的政府,官員以本地豪強世家子弟為主,士兵大多為當地人,由世家豪強出錢出糧,以保境安民,抵御盜賊的名義組建,和李子通相比,實力要弱了許多,只不過,由于這只軍隊地目的不是爭奪天下,而是保境安民,因此,武器裝備雖然簡陋,士氣卻極其的高漲。

  把這兩個戰略計划送交高暢之后,李靖得到的回復是先行攻打彭城。

  之所以攻打彭城,乃是因為彭城地實力較弱,夏軍大部分是北方人,南下攻打江東,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一切都需要適應,故而,選擇的第一個對手最好不要太強,彭城正好符合這個條件,不僅實力較弱,由于是固守自保,沒有什么盟友,去年,為了抗拒東海軍的攻擊,還擊退過李子通兩次,因此,面臨夏軍的攻擊,他也就得不到其他人地增援。

  除此之外,不打李子通還有另一個原因。

  當時,李子通正在江都和杜伏威,沈法興鏖戰,若是得到老巢被襲的消息,他很可能會休兵罷戰,率領大軍回師東海,如此,并不符合高暢的利益。

  江都就像是一塊肉骨頭,李子通,杜伏威,沈法興就是三條餓狗,高暢希望他們能為這塊肉骨頭打生打死,彼此之間接下不可化解地冤仇,下一步,當夏軍展開江南攻略時,就不會受到什么強大地阻力了,高暢最害怕地是在夏軍強大的壓力下,這三個人組成聯盟,與自己相抗,如此,就算能夠占據江南,也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耗費大量錢糧,以及大把時間,也就得不償失

  竟,現階段,他地主要對手還是北方的李唐。

  夏軍南下,攻打的卻是和自己有仇的彭城郡,李子通雖然有唇亡齒寒的感覺,不過,并不強烈,相比較而言,江都更為吸引他的目光,因此,高暢斷定李子通不會因此回師東海,那么,接下來,夏軍就能夠更為順利地展開江南攻略了。

  李靖心頭所想的和高暢差不多,他也准備先攻打彭城。

  他的計划很簡單,以奇兵攻打彭城,夏軍的行軍速度稱得上當世第一,所謂兵貴神速,李靖准備突襲彭城,拿下彭城之后,再取下,截斷海陵的東海軍和老巢東海郡的聯系,當然,要達到第二步的戰略目標,第一步必須先拿下彭城郡再說。

  原本以為這次攻伐將非常順利,李靖打算花一個月的時間,在他看來,最多一個月就可以拿下彭城郡,他并沒有采取一個城池一個城池攻打的策略,而是舍棄藤縣,留縣,丰縣,沛縣而不顧,自己率領數千人馬,只帶著一個月的糧草,輕裝沿小路直奔彭城,想要打城中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至不濟,也要以強大的兵鋒壓迫對方投降。

  如果任何事情都可以按照計划中的那樣施行,這世界上也就沒有那么多的意外了!

  一開始,李靖就遇見了麻煩,首先,他的士卒無法適應江南的天氣,當他率軍從魯郡南下地時候。是去年八月,八月的彭城,正是秋雨連綿的時節。

  夏軍中的大部分士卒不是河北人,就是山東人,他們比較耐寒,不過,這個寒冷是比較干的那種寒冷,而非濕潤的寒冷,士兵冒著陰濕的秋雨。在崎嶇的小路上疾行,這并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誠然,夏軍地士卒大部分都是靈寶神教的信徒,在神官的鼓動和宣傳下。他們士氣高漲,意志強悍,他們深信自己是在為了某種至高無上的天命作戰,他們不懼犧牲。不怕困難,然而,有時候,意志這東西并非萬能地。有時候,現實的殘酷雖然不能摧垮這種意志,但是。它可以擊敗它。

  水土不服。這就是士兵們遇見的最大麻煩。雖然,夏軍軍中的隨軍軍醫地數量遠遠超過同時代的軍隊。雖然,士卒們以強悍的意志在對抗病魔,在行軍的途中,非戰斗減員卻也難以避免,并且,行軍地速度也被迫因此減緩了下來,當李靖率領這只部隊抵達彭城城下時,軍中的非戰斗減員已經達到了三位數,軍中的病號恐怖地達到了四位數,那些沒病沒傷地士卒,也都疲憊不堪,作為主將地李靖也得了一場大病,幸虧得到軍醫地拼命搶救,不然,他也到不了彭城。

  作為一只客軍,雖然,事先從敵情司的細作那里得到了大量地情報,在軍中,也有一些彭城籍的士兵作為向導,然而,他們終究無法完全隱藏行跡。

  雖然,一直到抵達彭城城下時才被守軍發現了蹤跡,也算是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然而,守軍還是有大把的時間將城門關閉,吊橋拉起。

  彭城的守軍明顯沒有想到夏軍會突然出現在城下,畢竟,從前方并沒有這樣的消息傳來,也一直沒有收到報警的信號,因此,他們并沒有大規模的調集兵力,事先也沒有將青壯組織起來,把他們編入軍隊,所以,當時,彭城的兵力不過一千來人。

  在這種情況下,夏軍若是向彭城發起強攻,也算是一場奇襲,很有可能一戰即下。

  可惜,這個時候的夏軍已經是疲憊之師,強弩之末,他們根本就沒有力氣發動一場攻擊,能夠強行軍到彭城城下,差不多就耗盡了他們所有的精氣神,安營扎寨的時候,只有區區一兩百人在警戒,李靖故意讓這一百人做出肆無忌憚的樣子,隊形松松垮垮,不講陣型,甚而有人躺臥在地,嬉笑怒罵,不一而足。

  不出李靖所料,城內的守軍被他們的虛張聲勢驚住了,以為夏軍故弄玄虛,其實暗中藏有伏兵,因此,一個個在城頭眼睜睜地看著夏軍安營扎寨,沒有一人敢進言出城來襲。

  立下營寨之后,李靖提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了下來,雖然是疲憊之師,和戰兵相比,輜重兵中的病患還要多些,不過,大家也知道營寨乃是軍隊的根本,因此,在戰兵的協助下,全軍動員,一個容納五千人的營寨很快就在彭城北城外十里靠近荷水的一個低緩的山坡上建立了,軍隊是午時時分到達彭城城下的,申時左右,大營就初具規模,雖然,尚達不到戰時的標准,卻也能夠派上用場了。

  當時的夏軍,因為水土不服而失去戰斗力或是戰斗力大幅度降低的士卒足有兩千來人,剩下的那兩千來人也不是毫發未傷,要想恢復如初,也需要一些時日休養,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江東的氣候和水土,因此,筑營之后,立刻向彭城發起進攻,并不現實。

  不過,為了避免城內的守軍察覺本方的虛弱,故而,在第二日,李靖就派了一千人前去彭城城下挑戰,領軍的將領正是劉黑。

  羅士信和劉黑分別為李靖左右兩營的統領,彼此之間并不服氣,誰都想成為正印前鋒,壓過對方一頭,不過,羅士信比較倒霉,他和李靖一樣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劉黑卻完好如初,他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劉黑耀武揚威地出現在彭城城下。

  劉黑所率領的這一千人,其中戰兵不過一半之數,另一半由輜重兵偽裝,既便如此,彭城守軍依然不敢出來應戰,彭城的城牆和護城河成為了他們唯一地依靠,他們又怎么舍得放棄這依靠。出城來作戰呢?

  守軍不出來作戰,正中李靖下懷,他每日只是輪番派出一千人前來城下挑戰,另一方面,讓士卒上山砍伐樹木,修建云梯,角樓,攻城車等攻城器械,只是。表面上雖然弄得聲勢很大,實際上卻只聽雷聲不下雨,并沒有真正的攻城舉動。

  李靖是在等待,等待軍中將士擺脫病魔襲擊。等待士兵們在神官和軍醫的照顧下慢慢恢復健康,漸漸適應當地的水土和氣候,如此而已!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月,并且。從藤縣,留縣,沛縣以及彭城其他地方的援軍也慢慢匯聚在了彭城城下。

  夏軍的軍糧一般都是自帶,就

  攻伐別人的地盤。也很少像其他諸侯的軍隊那樣就:是軍糧不多,需要向當地百姓征糧。他們也會留下銀錢付賬。不會強行征收。當然,被征收了糧食的老百姓能不能夠用那銀錢來填飽他們地肚子。那就不在將領和士兵們的考慮之中了。

  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軍隊,百姓雖然屬于敵國,不過,這是暫時的,最終他們會成為夏國的子民,所以,我們不能像強盜那樣劫掠了事。

  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是夏軍地鐵律,在神官們的宣傳下,夏軍仁義之師的聲名已經以河北為中心,慢慢朝四面八方傳了過去。

  由于夏軍出現非常突然,彭城外的老百姓根本就來不及逃進城里去,最初,他們還帶著糧食和子女向更偏僻地鄉村逃去,害怕遭到夏軍的劫掠,后來,神官們發動彭城籍的士卒下鄉宣傳,保証軍隊絕不擾民,當然,老百姓們對此難免會有懷疑,不過,事實証明一切,當有些百姓無法忍受流離失所的滋味,壯著膽子回到家鄉后,他們發現村中地一切仍然保持著離去時的模樣,于是以一傳十,以十傳百,夏軍乃仁義之師的聲名就傳播了開去,百姓們紛紛回到了自己地家鄉,和平時一樣展開了生活和勞作。

  李靖沒有強行攻城地打算,他之所以不怕糧食消耗殆盡,而是慢慢等待,除了等待士兵們恢復戰斗力之外,還想等彭城地援軍慢慢匯聚起來,隨后,在城頭守軍的觀望之下,一舉將其擊潰,使其膽寒,失去最后一分抵抗地勇氣。

  九月中,李靖率領夏軍在彭城城下和敵軍展開了一場會戰。

  李靖出動了兩千戰兵和兩千輜重兵,這四千人又有五百人由劉黑率領,他們出現在彭城的北門,監視守軍的動向,使其不敢出城來增援友軍,所以,他實際投入戰斗的兵力只有三千五百人,而他的對手,卻足有一萬多人,相比之下,夏軍似乎處在了下風,然而,實際的情況卻并非如此。

  敵軍這一萬多人,大部分人都是強征入伍的青壯,這些家伙,若是為了自己的家鄉憑借高大的城牆和敵軍作戰,到也能夠發揮出百分之百的戰斗力,可惜,彭城并不是藤縣,丰縣,或是沛縣,在普通士兵的心目中,彭城的存亡和他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所謂的戰斗意志可想而知,并且,他們并沒有經過嚴格的軍旅訓練,就連武器和盔甲也是自帶,在這一萬多人里面,真正具有戰斗力的部隊也不過一兩千人而已。

  兩軍一交鋒,立刻看出了差距,當羅士信率領三百敢死隊突入到援軍的中軍之后,戰局就非常明朗化了,夏軍大獲全勝,斬首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一萬多敵軍大部分都做了俘虜。

  實際的戰斗時間半個時辰不到,這個時候,城頭的守軍還在為要不要出城接應友軍而爭辯,他們還沒有作出決定時,城下的友軍已經崩潰了。

  三日之后,守軍打開城門,出城投降。

  隨后,藤縣,留縣,丰縣,沛縣等彭城郡的大小城池也紛紛派出使者前來李靖軍中,他們在城樓汗打出了夏國的旗號。

  攻占彭城之后,李靖并沒有像原定計划那樣立刻出兵攻打下,他停下了前進的步伐,開始在彭城展開了一系列的整軍行動。

  這一戰打下來,李靖得出了一個教訓,那就是南方的水土和氣候比強悍地敵人還要可怕,它們是夏軍最大的敵人。所以,要想經略江南,最好還是多利用江南人,江東本多豪杰,彭城乃當初楚霸王項羽的家鄉,其實并不缺少良好的兵源,當初,大隋帝國赫赫有名的短矛兵就出自彭城,所以。李靖決定暫緩南下的步伐,而是在得到高暢的同意之后,征集了不少彭城人進入軍中,采取典型的一老帶一新的做法。訓練出一只上萬人地軍隊,以此作為攻伐江南的根本。

  就在他展開大練兵之際,他得到了高暢的旨意,讓羅士信留守彭城。命他和劉黑等將領北上,務必在三月前趕到濟陰,三月一號,高暢要在濟陰召開全軍總動員。展開新一年的春季攻勢。

  現在是二月二十八日,李靖一行已經進入了濟陰郡,距離濟陰城只有一天地路程。算起來。應該能在規定的時間內趕到濟陰。不過,李靖和劉黑等人依然不惜馬力。疾馳趕路,他們想早點到達濟陰城,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下一步的行動計划,既然高暢沒有派信使前來彭城宣旨,而是讓他們前往濟陰,接下來的春季攻勢恐怕不是什么小兒科吧?

  就在李靖一行向濟陰方向打馬狂奔之際,遠在千里之遙地黃河以北,在河內和汲郡相交的群山峻嶺之間,一只軍隊正沿著一條蜿蜒的山路小徑在群山中艱難跋涉。

  風很大,山風從兩處山頭相連的山谷穿了過來,吹在懸崖峭壁之上,將士兵們地衣甲上的甲片吹得叮當作響,隊伍前頭打著的軍旗被吹得獵獵作響,旗幟被風扯起來,扛旗地士卒乃是少有地大力士,扛著軍旗向前行進也覺得非常辛苦,常常隔不了多久就需要換一個旗手。

  山道之下是陡峭地岩壁,岩壁下是深不見底的山谷,谷底,隱隱傳來一陣奔雷之聲,那是山澗在谷底奔行地聲音,就在昨天,這只軍隊還在與那條山澗同行,今日他們卻在山澗之上百丈乃高的峭壁上行進。

  士兵們大多面色蒼白,狹窄的山道,陡峭的岩壁,凜冽的山風,腳下濕滑的地面,稍有一失足,就有可能掉落山澗,死無葬身之地,士兵們雖然驍勇善戰,始終還是普通人,一路行來,又怎能不小心翼翼,心驚膽戰呢?若不是他們有著嚴明的軍紀,有著熾熱的信仰,恐怕也不能走到此地吧?

  不過,不管如何的小心,終究還是免不了出現危險,就在剛才,一匹載滿貨物的驢子失足打滑,不慎滾落山崖,在他身邊的某個士卒極其的不幸,驢子摔下山崖時,他正好踩在一條繩索上,繩索的另一頭偏偏系在那頭驢子身上,于是,他隨著那頭驢子一起滾下了山崖。

  人與驢子的慘叫聲在山谷里響起,撞到了對面的山峰,響起了回聲,那聲音是如此的淒厲,不停地在士兵們的耳邊響起,使得他們的面

  地蒼白了,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這件事情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慌亂,很快,在軍官們的小聲呵斥下,暫時停下來的隊伍又開始了行進,如同一條長蛇在半山腰上蜿蜒爬行。

  “呸!”

  尉遲恭將咬在嘴邊的草根吐了出來,站在一塊大石之上,那塊大石位于山道左側,懸在峭壁之上,尉遲恭凝神望著峭壁之下,山澗的澗水激起了大量的水花和煙霧,他瞧不清楚山谷內的具體情況,自然更看不見剛才掉落下去的那頭驢子和士卒的身影了。

  “媽的!”

  他小聲地罵道,然后,回首望向身后那條行進中的長蛇,抽出腰間的橫刀,向著山谷對面的山峰狠狠地虛劈了一下,發泄著內心的憤怒和不滿。

  “大人,請小心!”

  大石下的親兵瞧見了他這個動作,嚇出了一聲冷汗,忙出聲勸阻。

  “屁!有什么可小心的!我說,孩兒們,我們還要多久才能鑽出這片大山?”

  鐵匠出身的尉遲恭一向以黑面煞神著稱,平時少言少語,極其冷漠,不過,這是對著外人和同僚的面目,當他面對自己熟悉的心腹和親兵時,就會露出粗豪和不拘小節的一面,與他們打成一片,很難說。哪一種才是他的真面目。

  “大人,據前方向導回報,大概還有三天時間我們就要走出這片大山了!”

  “嗯!”

  尉遲恭點了點頭,突然間,變得沉默起來,出神地望著慢慢在山路上蠕動行進地隊伍,三天后走出大山,應該還在計划之內,這一路行來。有時走的是獵人和采藥人走的山道和小路,有時候卻需要前面的輜重兵修橋筑路方可以繼續前進,其中的辛酸之處,沒有經歷過的人難以感受。部隊非戰斗減員的人數達到了可怕的數百人,他們要不是像剛才那個士卒那樣不慎摔倒山崖,要不就是被什么毒虫咬傷,中毒而死。要不就是在山林中迷了路,就此失蹤。

  還好,只要走出這片大山就好,進入河內之后。那時,大勢就盡在我手了!

  當初,尉遲恭屯兵汲郡。攻打李道宗駐守的臨清關不克。不得不退兵回到了汲郡。養精蓄銳,休養生息。以便來日再戰。

  今年年初,尉遲恭本想繼續率領大軍強攻臨清關,他就不相信,李道宗這樣一個毛頭小子能拿擋住自己地去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雪去年強攻不克之恥。

  然而,高暢并不贊同他強攻臨清關的計划,臨清關是汲郡通向河內郡的門戶,乃是少有的險關,本來,從汲郡進入河內,沿永濟渠,經臨清關乃是最快地一條路,只是,由于唐軍將重兵集結在臨清關一線,李道宗雖然只有十八歲,卻深得唐軍將士愛戴,臨清關的李唐守軍士氣極其高漲,在這樣的情況下強攻臨清關,未免過于不智,所以,高暢否決了尉遲恭的計划。

  只是,河內乃是極其重要地戰略要地,進入河內之后,可以攻占河陽渡口,然后從河陽的黃河棧橋過河,這樣,就可以和東面濟陰方向的夏軍形成兩路合圍東都之勢,讓王世充首尾不相顧,故而,對河內郡,高暢是志在必得,但是,如果臨清關變成了夏軍的絞肉機,那就不是高暢所想要地結果了。

  在敵情司探子的努力之下,高暢得到了一條不經臨清關就可以進入河內的密道,那條小路只有很少地當地獵人和采藥人才知道,唐軍也是客軍,大多為關中人,對此一點也不知曉,利用這條小路,穿越大山,進入河內,那時,臨清關地價值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只是,這條小路甚是險峻,在群山峻嶺之中時斷時續,少數人行走自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要過一只數千人地大軍,還要帶上大量后勤輜重,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山中多溪澗,水源地問題倒不用愁,主要還是道路險阻難行,制約著大部隊,不過,最終還是高暢拍了板,與其士兵們在臨清關碰得血流成河,倒不如讓他們冒險從小路進河內,有著敵情司探子的協助,再請了好几個走過這條路的當地人做向導,應該有著几分成功的把握。

  畢竟,道路再是難行,難道還比得上當初鄧艾偷渡陰平入蜀那般困難嗎?

  “兒郎們,我們走!出了大山,進了河內,我們一定要給李道宗那個家伙好看,要是活捉了那個小兔崽子,我叫他給大伙耍猴戲,媽的,皇家貴冑,皇家貴冑就了不起了!我給你們說,我尉遲恭終有一日,會殺兩個李唐的皇家貴冑給你們瞧瞧!”

  尉遲恭收刀入鞘,跳下大石,與親兵們一起匯入了人流之中,很快,在大石這邊,就瞧不清他的身影了!

  二月二十九日,韋澤關。

  風同樣很大,將城樓上的大夏軍旗吹得獵獵飛舞,徐勝治一身青衣儒衫,站在城樓之上,大旗之下,迎風而立,一根青色的發帶綁在額前,長發隨風飄拂,從遠處望去,極其的飄逸,宛若神仙中人。

  “大人,小心身體,要不披上袍子?”

  一個童子站在徐勝治身后,手中捧著一件錦袍,他上前一步,輕聲問道。

  青衫飄飄,迎風而立,姿勢的確很飄逸,只不過,這似乎有光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嫌疑,說起來,這似乎是士大夫的通病啊!都是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家伙!

  徐勝治擺了擺手,拒絕了童子的好意,他收回眺望遠方地目光。轉向那個童子。

  “顧子文顧將軍他們什么時候到?”

  那個童子躬身答道。

  “上一批探子回報,顧將軍一行距離韋澤關只有五里之遙,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徐勝治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望著遠方,在他視線所及之處,是青色的山巔,山巔上空,流云飛舞。在山風的吹拂下,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形狀。

  徐勝治的這次出行極其的祕密,在河間,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徐勝治已經離開了河間。但是,他們不知道徐勝治究竟去了何方,知道徐勝治出現在韋澤關的,只有高懷義等極少數的夏國重臣。

  高懷義是高暢的忠仆。是從小隨他長大地家將,一直對他不離不棄,所以,高暢能夠放

  后方交給他負責。高懷義這個人雖然沒有什么本事,心,再加上河北現在比較安定。雖然達不到夜不關門。路不拾遺的地步。卻也相差不遠了,只要有個忠心的手下坐鎮后方。基本上翻不起什么大的風浪起來,那些飽含禍心地家伙,已經被高暢殺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讓高懷義鎮守大后方,而把徐勝治調到韋澤關來,這不是因為高暢對徐勝治放心不下,而是因為接下來韋澤關將成為夏軍北方戰役的一個重點,在這個地方,需要一個足智多謀,能夠獨當一面的統帥,顧子文也好,蘇定方也好,未免嫩了一些,管小樓駐守薊縣,防止胡虜南下,不能將他調離,所以,當前的局勢,唯有徐勝治是最合適地人物,高暢相信他能完美地完成自己制定的作戰計划。

  目前,定楊軍正在河東與李世民率領的唐軍鏖戰,宋金剛坐鎮介休,劉武周在太原為其調撥糧草,李秀寧率領她的娘子軍時常襲擾定楊軍地糧道,使得前方定楊軍糧草不濟,宋金剛無法前進,也不能后退,數萬大軍,每日損耗的糧草不計其數,失去了后方糧草的供應,戰敗之日已然不遠。

  為了衛護自己地糧道,也因為前方戰事吃緊,故而,劉武周將原本守在韋澤關前地張萬歲部調回了晉陽,讓這只軍隊保衛糧道,畢竟,和河北高暢相比,現在唐軍才是他地心腹大患,縱然將韋澤關讓給了夏軍,暫時也不是什么大礙,高暢若是聰明人,就不會在這個時候率軍前來攻打定楊軍,那無疑是幫了關中李唐的大忙,就算是一個資質平庸地人在這個時候也不會這樣做吧?

  雖然,知道把韋澤關和周圍的地盤讓給夏軍在日后會給自己造成大麻煩,如果,日后自己能夠擊敗唐軍,占據河東的話,若是不能做到這一點,也就談不到什么以后了!

  審時度勢之下,劉武周決定采取退讓的策略,和夏軍結成同盟。

  自己若是能擊敗唐軍,到時候再與夏軍翻臉也不遲,雖然,要想收復韋澤關,比現在大步退讓要困難了許多,不過,糾集河東,太原兩地的人力物力,只占據韋澤關以及周圍彈丸之地的夏軍應該不難對付,畢竟,對方若是要通過井從河北運送物資來到山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前方宋金剛戰敗,李世民率領唐軍窮追不放,夏軍在韋澤關威脅著唐軍的側翼,那么,李世民就不可能棄這股夏軍不顧,一心對自己窮追猛打,說不定,自己還能保住晉陽,收攏殘兵,至不濟,也能安全地逃回雁門和馬邑,徐圖再起。

  劉武周的打算高暢這邊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雙方的高層將領都明白合則兩利的道理,所以,經過几輪互派信使的試探之后,雙方決定簽訂同盟協議,夏軍這邊的代表自然是徐勝治,定楊軍那邊的代表乃是張萬歲,這次,韋澤關的夏軍守將顧子文假意率軍出外巡視,其實是祕密地將張萬歲迎接入關來,徐勝治在城樓上等待的人實際上就是張萬歲。

  夏軍雖然占據了韋澤關,可是,作為面向山西的前進基地,韋澤關并不怎么合格,的確,韋澤關易守難攻,只要守住關城,山西方面的敵軍就不能通過井前來攻打河北,如果采取守勢的話絕對足夠了,然而,若是想以韋澤關為基地,圖謀山西。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誠然,敵軍無法攻下韋澤關,只能望關興嘆,因為,韋澤關地關前山路崎嶇,難以展開大兵團作戰,同時,無法將關城牢牢圍困,無法杜絕城內和城外的聯系。在這種情況下,韋澤關基本上算是天下少有的難以攻克的雄關,但是,若是敵軍想要防御。他們就無需強攻韋澤關,他們只要在韋澤關前方修建一座堡壘,以要塞對要塞,防止關內的夏軍出來襲擾。就算完成了防御任務。

  所以,夏軍要想有所發展,就必須打出關去,在韋澤關周圍建立許多堡壘和據點。使得敵軍無法堵住大軍出關的要道,敵軍自然不會允許夏軍平安地修建好堡壘和據點,免不了要派兵前來襲擾。當初。張萬歲率領定楊軍沒有退回晉陽。而是在韋澤關前扎下大營時,夏軍就只能被困在關城之內。想出去修建堡壘,想都不要想,最后,由于前方戰事吃緊,張萬歲不得不退兵晉陽,韋澤關的夏軍方才有機會出關,尋找合適的地方修建堡壘和據點,只是,張萬歲的主力雖然退兵了,卻留有一兩千人地部隊,這只軍隊就像關外的馬賊一樣,采取游擊的戰朮,不時出現在夏軍面前,襲擊修建堡壘的夏軍,雖然,他們造不成多大地傷害,然而,至少拖延了工期,使得夏軍的計划遲遲不能完成。

  因此,和定楊軍打成協議,也是一件有利于夏國的事情,協議達成之后,至少不需要再擔心定楊軍的襲擾了,夏軍可以以韋澤關為基地,向外擴散,大量修建堡壘和營寨,在那些堡壘之內駐軍,然后,收攏流民,讓他們在圈出來地土地上耕種,如此,緩解后勤壓力,以免不管是什么東西,都要通過井從河北運來,沿途的損耗,消耗的人力物力,都是一筆大大的開銷。

  根據前方敵情司地情報,高暢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定楊軍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比拼消耗,定楊軍怎么比得上背后有整個關中支持的唐軍,因此,高暢斷言,定楊軍難以支持到六月,四月和五月這兩個青黃不接的時節,必定就是定楊軍敗亡之日。

  定楊軍過早敗亡,這不符合夏國地利益,故而,高暢交付給徐勝治一個祕密命令,讓他用糧食暗中支持定楊軍,不是相助定楊軍戰勝李唐,因為在高暢看來,這樣地想法不切實際,他只需要定楊軍支撐得久一些,給唐軍造成更多地傷亡,為夏軍的山西攻略贏取時間,如此而已!

  “先生,你看,顧將軍回來了!”

  徐勝治在童子地提醒下,掉頭往關城前望去,只見一溜煙塵在山坡那邊升起,那應該就是顧子文一行在縱馬疾馳而來。

  “一會讓顧將軍帶人到小院去,我會在那里等候他!”

  “喏!”

  童子應了一聲,將錦袍給徐勝治披上,然后目睹徐勝治施施然下了城

  兩刻鐘左右的時間,顧子文帶著一個親兵出現在了徐勝治所居住的小院門口,兩個衛士全無武裝地站在小院門口,瞧見顧子文走來,他們向顧子文行了個軍禮。

  顧子文向他們回了個軍禮。

  “徐大人在嗎?”

  “大人在里面,他吩咐下來,顧將軍若是到了,無需通傳,自行就去就是了!”

  “嗯!”

  顧子文點了點頭,然后帶著那個一直低著頭的親兵走進了小院。

  小院非常雅靜,當初李秀寧鎮守韋澤關時,住的就是這個地方,由于離開得非常匆忙,房里的陳設都還保持著原狀,顧子文進駐韋澤關之后,嫌棄這間屋子充滿了胭脂氣,故而,將其舍棄不用,徐勝治駕臨韋澤關之后,顧子文將這間屋子收拾了一下,把那些女人用的東西都丟掉,換了一些新的家具,徐勝治來了之后就落腳在此。

  之所以讓徐勝治住在這里,乃是因為這個院落有花圃,在顧子文眼中,徐勝治就是一個應該比較喜歡風雅一些的東西,因此將他安排在這里。

  顧子文進入小院之后,瞧見徐勝治站在一顆杏花樹下,正仰著頭,透過杏花樹的枝椏望著頭頂的藍天。

  顧子文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后。向前一步。

  “大人,末將來遲,讓大人久等,還請恕罪!”

  “無妨!”

  徐勝治低下頭,瞧了顧子文一眼,目光落在那個親兵身上,這個時候,那個親兵已經抬起了頭,目光平視徐勝治。一點也沒有怯懦之色。

  “這位是定楊可汗麾下大將張萬歲張將軍!”

  徐勝治向張萬歲點了點頭,算了行禮,張萬歲則雙拳緊握,向徐勝治拱了拱手。

  “徐大人好。某家是個粗人,不喜禮節,還請徐大人見諒,本來。顧將軍讓某家梳洗一番才來見徐大人,不過,某家不想耽擱時間,早點把事情辦完。某家還早點回去,唐狗猖獗,某家還想多殺几個呢!”

  “呵呵!”

  徐勝治笑了笑。右手握成拳頭。在左手手心重重一擊。

  “好!張大人是個爽快人。就像張大人所說地那樣,我們就開門見山。早點達成協議,結成同盟,共抗唐軍,把那些繁文縟節都拋到一邊吧!來!請落座!”

  說吧,徐勝治把張萬歲引到小院一角的石桌旁相對而坐,在那里,已經擺好了文房四寶,顧子文右手放在刀柄之上,立于徐勝治身后。

  一個時辰之后,顧子文帶著偽裝成親兵的張萬歲走出了小院,在友好的氣氛之下,與會雙方達成了求同存異的共識,雙方簽訂了一系列友好合作的協議,達成了戰略伙伴關系,與會諸人代表他們身后的主上發誓,在面對超級帝國李唐王朝的霸權主義時,絕不退讓一步,不把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下的大唐子民解救出來,獲取解放,決不罷休。

  離去地張萬歲對這合約無疑是滿意的,身下的坐騎速度再快,他也覺得緩慢無比,這個時候,他可以說是歸心似箭。

  韋澤關以及周邊的土地原本就不是定楊軍地地盤,就算把它們全部移交給夏軍,對定楊軍來說,也沒有什么損失,畢竟,現在這種情況,定楊軍要想守住已經攻占的地盤,兵力明顯不足,大部分兵力都交給宋金剛,讓他在介休和唐軍對峙了,剩下一部分兵力乃是劉武周的精銳親兵,他把他們留在了晉陽,舍不得把他們投放在戰場上,若是戰敗,日后能不能東山再起,就全靠這些人了。

  能夠用這些站不住的地盤換取夏軍地協助,無疑是一筆非常划算的買賣,定楊軍目前最缺的就是糧食,夏軍能夠向定楊軍提供糧食,無疑解決了定楊軍的燃眉之急,雖然,這些糧食是用地盤和人口去換取地,地盤就不用說了,至于人口,這次定楊軍南下,俘獲了大量人口,這些家伙,養著只能白費糧食,就算全部移交給夏軍又何妨,張萬歲當然知道對方的想法,想用這些人口來耕種庄稼,不過,這些家伙真的能派上用場,提供糧食地時候恐怕已經在九月份了,在此之前,只能是白耗糧食地廢物。

  在張萬歲看來,自己和徐勝治簽訂地這個協議應該能讓劉武周滿意,最近,不少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打下晉陽地喜悅已經蕩然無存了,作為劉武周的心腹,張萬歲自然希望能早點將這個好消息傳遞給主子,這就是他臨近日落沒有停下來打尖,仍然向著晉陽方向疾馳的原因。

  同樣,對這個協議,徐勝治也非常滿意,他原以為只能用糧食去換取地盤,耕種的農戶還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去收攏流民,不過,這個談判的對手并不是什么強硬的人物,除了地盤之外,他還愿意搭上人口,并且,在這些人口中,還規定了精壯的比例,說起來,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現在,對能不能完成既定的戰略計划,徐勝治又多了一份信心,他堅信,定楊軍若是能支持得久一些才潰敗,自己一定能夠在山西立住腳。

  高暢之所以把徐勝治派遣到這里,并且,集中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把后勤物資通過井運送到韋澤關,并且,把顧子文和蘇定方的軍隊派遣到徐勝治麾下讓他指揮,是因為徐勝治肩負著一個非常重大的任務。

  在定楊軍敗亡之后,徐勝治需要將李世民率領的唐軍主力牢牢地牽制在山西戰場上,使得唐軍的主力無法東進,進入關東,給高暢的主力奪取東都爭取時間。

  就在徐勝治和張萬歲簽訂協議的第二天,高暢在濟陰召開了作戰會議。

  南方軍將有李靖統率,崔安瀾作為他的副手,黃晟為神官,羅士信為前鋒將軍,而劉黑則被他調了回來,在劉黑擅長指揮騎兵,江南水網密集,騎兵作用不大,因此高暢將他調了回來。

  徐世績作為前鋒將率領本部人馬往陽進發,陽,這個時候鄭國已經重兵云集,鄭,夏兩國將在陽展開一場決定國運的大戰!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4:25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仁則


  月五日,申時。

  天氣晴,陽光明媚,藍天白云,微風輕送。

  一只車隊出現在東都往陽的官道上,車隊中間有著一輛裝飾得金碧輝煌的馬車,馬車由八匹渾身雪白不帶一絲雜毛的駿馬拉著,十六個金甲衛士高舉金瓜,金斧等儀仗武器,神情肅穆地騎著高頭大馬在馬車前帶路,馬車后,同樣護衛著十六個金甲武士。

  王世充端坐在馬車上,車內鋪著五彩斑斕的錦緞,錦緞之下乃是產自遼東的毛皮,王世充身著繡著五爪金龍的錦袍,頭戴金冠,敲上去頗為威嚴,不過,他的神情顯得很憔悴,眼皮浮腫,兩個黑黑的眼圈挂在臉上,不時打著呵欠,縱然如此,他依然振作精神,仔細地翻閱著案几上擺放的文件和奏折。

  “陛下,唐王求見!”

  車駕外傳來了內侍有些尖利的傳話聲。

  王世充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手來,揉了揉雙眼,沉聲說道。

  “宣!”

  不一會,一個身著錦衣的中年漢子出現在王世充面前,他跪伏在鋪著錦緞的馬車上,向坐在車內的王世充行了個大禮。

  “臣王仁則叩見陛下!”

  唐王王仁則乃是王世充的侄子,一向深得王世充信任,當初,王世充毒殺隋恭帝楊,負責動手的人就是王仁則以其家奴梁百年。

  楊把皇位禪讓給王世充時,王世充曾經賭咒發誓絕不傷害楊的性命。然而,事情過去不到一年,王世充就撕毀誓約,翻臉無情。

  梁百年在動手毒殺楊時,楊曾把王世充發地誓言告知于他,希望他去向王世充反應,梁百年打算替楊向王世充求証,然而,王仁則并不允許。后來,楊侗又請求向娘親劉太后告別,王仁則仍然不准,最后。楊侗擺下了香案,向佛祖行禮,祈求愿從今以后,不再生于帝王家。隨后服下毒藥。

  服毒之后,楊仍不能死,王仁則親自動手,用絹布將其勒死。

  因為王仁則做事情深得王世充信任。故而,王世充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會交付他去做,如果。在大鄭帝國有什么類似夏國監察司的機關。那么。這個機關的頭目就是唐王王仁則。

  “陛下,請保重龍體。國事雖然重要,但是,陛下的龍體才是國之根本啊!”

  行個禮之后,在王世充的吩咐下,王仁則跪坐在了一旁,他瞧見王世充神情有些疲憊,因此出言勸說,且一臉的不忍。

  “呵呵,無妨!”

  王世充擺了擺手,笑了笑。

  “高暢小子,背信棄義,竟敢來犯我大鄭疆界,前方戰事緊急,容不得朕放松啊!”

  王仁則雙手抱拳說道。

  “高暢小子,不過是跳梁小丑,區區蟊賊,不過是沐猴而冠之徒,此次,陛下御駕親征,還真是給他面子,在吾皇的赫赫威名之下,夏賊只能望風而逃,俯首稱臣,高暢小子伏首之日不遠也!”

  “呵呵!”

  王世充神情矜然地笑道。

  “仁則啊!你可真會說話,不過,高暢小子,當初為竇建德效命,不過是區區一校尉,手底下不過一千來人,短短的兩三年地時間,竟然統一了河北,就連幽州羅藝也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如今,也算是一方之雄啊!此次來犯我疆界,必定有所依仗,萬萬不能小視啊!”

  王仁則正色說道。

  “陛下,高暢再是有能耐,難道還比得上李密嗎?想當初李密的瓦崗軍雄師百萬,占地千里,氣勢是如何的囂張,最后,還不是敗在了陛下手中,成為了喪家之犬,最后死于非命,我軍以逸待勞,錢糧眾多,又占據山川險要,夏賊勞師遠征,糧道漫長,高賊不來則已,一旦真地領兵犯境,必定逃脫不來覆滅的命運!”

  “說得好!”

  王世充神情振奮,用力在案几上一拍。

  “還望諸君努力,擊敗夏賊,此戰告捷,在渡河北伐,此時,關中李唐正和定楊軍打得不可開交,無暇東顧,我大鄭若想奪取天下,首先就必須占據河北,東都,地處中腹,乃四戰之地,大鄭要想綿延百代,就必須打出去,河北高暢,哼!他不來打我,我也要去尋他,這一次其遠道而來,可謂正合我意!”

  “臣等必不負陛下所托,為了陛下大業,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王仁則轉過身子,跪伏在地,向王世充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仁則無需多禮,起來說話!”

  王仁則起身之后,王世充瞧了他一眼,出聲問道。

  “對了!仁則此次前來見我,所為何事?”

  王仁則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沉吟片刻,方才說道。

  “陛下,不知陛下是不是准備下令,讓裴仁基裴大人,裴元慶父子率領本部人馬駐守陽武,以抗夏軍!”

  王世充點了點頭,有些不解地反問道。

  “裴氏父子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麾下健兒個個能征善戰,陽武乃陽前的一道屏藩,連接酸棗,滑台,乃面對夏軍的第一道防線,有裴氏父子鎮守陽武,朕比較放心!仁則,莫非你對此有什么異議?”

  王仁則忙低頭說道。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不敢對陛下地旨意有異議!”

  “哦!”

  王世充拉長了語調。

  “仁則,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好了,用不著和朕耍花腔!”

  “微臣不敢!”

  王仁則將頭埋得更低了,半晌,方抬起頭來,慢慢說道。

  “不知陛下對去年五月的事情可否還有印象?”

  “去年五月?”

  王世充皺了皺眉頭,王仁則低沉地聲音在車廂內緩緩響起。

  “陛下。去年五月,宇文儒童,宇文溫,崔德本等逆臣陰謀叛亂……”

  “哦!”

  王世充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知道王仁則指地是那件事情了!

  去年五月,宇文儒童等人對王世充篡位登基不滿,想要重新立楊為帝,故而,密謀誅殺王世充及其同黨。擁護楊復位,不過,他們事機不密,行動計划事先被王世充偵知。王世充先下手為強,派兵屠殺了他們的三族,正是因為這件事情,王世充才覺得不能留下楊了。這才命王仁則毒殺了楊。

  “當初,陛下不是說宇文儒童這些小人在背后必定有實權的大臣支持,不然,他們這些跳梁小丑做不出這樣地事情。只是,在派兵抓捕那些家伙地時候,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服毒而死。知情人死光了。那個躲在背后地家伙也就不知是誰了,最初。我們都以為那些家伙是畏罪自殺,后來,微臣多方查探,直到現在方才有了一定的眉目,得知他們都是死在別人之手,被身邊地親近人說殺滅口!”

  “什么!”

  王世充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抓到那些刺客沒有?”

  王仁則搖了搖頭。

  “本來抓住了一個,不想對方嘴里藏著毒藥,被那人自盡了!”

  說罷,王仁則低頭請罪。

  “微臣辦事不利,還請陛下恕罪!”

  “哼!”

  王世充冷哼了一聲。

  “起來說話,仁則,你前來見朕,不會因為是來請求朕饒恕你的一事無成吧?”

  王仁則抬起頭,神情誠懇地說道。

  “陛下,刺客雖然自殺,不過,微臣并沒有一無所獲,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微臣有了發現,那就是去年五月那件事情,在背后支持宇文儒童的正是裴仁基裴元慶父子!”

  “什么!”

  王世充一臉震驚。

  “朕對裴氏父子不薄,還將侄女嫁給了裴元慶,裴仁基身為禮部尚書,裴元慶乃左輔大將軍,任由他們保留舊部,時有賞賜,這兩人為何要反我,仁則,你可有真憑實據!”

  王仁則搖了搖頭。

  “微臣并沒有什么拿得出手地真憑實據,只是,很多線索都直指裴氏父子,只不過,大部分線索都被斬斷了,有些線索過于隱晦,微臣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查探,只是,謀反乃第一大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微臣不敢隱瞞不報!”

  王世充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

  “現在,夏賊大兵壓境,裴氏父子乃大鄭重臣,若是沒有真憑實據,這個……”

  王世充微蹙眉頭,嘆了嘆氣,再次搖搖頭,若是平時,他自然可以將裴氏父子抓住,下了大獄,再慢慢拷問,現在這樣做,無疑自亂軍心。

  “陛下,微臣并不是想陛下立刻將這兩人問罪,只是,因為陛下准備讓這兩人領兵駐守陽武,微臣害怕這兩人心懷異志,若是臨陣倒戈,投了高暢,那大事就不妙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只是,只因為猜疑,就將裴家軍閑置不用,也不是什么好辦法啊!”

  王仁則輕聲說道。

  “陛下,你可以將裴氏父子一分為二啊,雖然,這次出征,各位將領的家屬都被軟禁在皇城內,不過,裴氏父子也可能將自己的家眷棄之不顧,但是,他們不可能將彼此丟棄,陛下,你可以將裴仁基留在身邊,讓裴元慶去駐守陽武,有裴仁基為人質,我看,裴元慶不但不敢投靠高暢,反倒會死戰到底!”

  沉思了片刻,王世充欣然笑道。

  “仁則,此言大善,就照爾說的去做,朕即刻下旨,讓裴元慶領兵出征!”

  “陛下英明!”

  王仁則附和著笑了笑,隨后,低下頭,雖然不再發出笑聲,嘴邊卻流露出了一絲猙獰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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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鄉


  鳳三年(公元六一九年),三月上。

  河內郡,新鄉。

  唐帝國,新鄉令張元忠站立在一個小山頭上,視線內,各種各樣大小大小的丘陵起伏連綿,一千多身著皮甲手持長槊短矛的唐軍士兵排成一條直線站立在面前的山坡下,在這一千多唐軍后面,乃是數千衣衫襤褸,手持粗制濫造的自制武器的新鄉百姓。

  身側,李唐的軍旗在風中獵獵飛舞,從中,張元忠不但感受不到絲毫的威武氣勢,反倒感到了一絲蕭索之意,迎面吹來的也不是溫和的春風,在他感覺中,比起最凜冽的北風還要寒冷。

  緊緊皺起,久久不曾散去的眉頭聚集著濃愁,張元忠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張元忠是關中人,去年五月,唐軍占據河內之后,他得到了唐帝國的任命,被派到新鄉來擔任新鄉令,由于河內乃天下少有的要害之地,更是關中的屏藩,退則可以依靠河內天險抵御關東豪強進入關中,進則可以從延津關,或是河陽棧橋渡過黃河,進逼東都,這樣的一個戰略要地自然不能讓它落在其他人手上。

  其他的那些關東之地一樣,凡是向李唐投誠,李淵只是派一使者前去,賜予對方李唐的官職,讓對方繼續執掌權柄,治下一應軍務和政務都由對方決斷,對河內郡,李淵采取的是另一種方式。

  他向河內派遣了大量關中人去做官,在大量關中籍的唐軍地支持下。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成為了河內各個城池的最高長官,執掌了當地的軍務和政務,原來的河內大族也非常識時務,他們非常支持那些關中籍官員的工作,以配合為主,很少出現公然的對抗,當然,他們之所以如此順從。乃是因為李唐的條件非常優厚,大量的河內大族的子弟出現在了長安,他們成為了李唐地官員,

  最初。張元忠對于自己成為新鄉令,內心深處無疑是興奮不已的,河內周遭都由群山圍繞,南面又是黃河天險。在新鄉的東面乃是臨清關,更何況,當時,汲郡。黎陽,以及周遭的許多郡縣都屬于李唐地版圖,河內郡安全得緊。新鄉雖然只有一縣之地。正適合初出茅廬的他一展抱負。

  然而。他當上新鄉令之后,局勢就發生了變化。可以說是猶如黃河東流,急轉直下,首先,淮安王李神通被夏軍俘獲,數萬大軍一夕之間煙消云散,黎陽,汲郡相繼落入河北高暢之手,北面的武安郡,魏郡也相繼打上了夏國的旗號,轉眼之間,河內郡就成為了黃河以北,太行以東李唐唯一地版圖了。

  不過,這個時候張元忠并沒有覺得慌亂,年少的皇族李道宗扼守臨清關,使得夏軍無法越雷池一步,夏軍曾花費月余的時間用重兵猛攻臨清關,依然無法攻克,不得不退兵,在臨清關戰事最緊迫的時候,他張元忠所做地事情只有一樣,那就是組織大量后勤物資,運送到臨清關上去。

  他是文官,擅長的就是后勤轉運,處理治下政務,對于打仗,抱歉,他并擅長,不僅不擅長,甚至可以說是拙劣,他原以為只要大將軍扼守臨清關,新鄉就不會出現戰事,然而,事情的發展擊碎了他最后地這點希望。

  就在昨日一早,他突然得到了斥候急報,說是在新鄉西北五十里出現了一只大軍地蹤跡,正向新鄉方向疾奔而來,那只軍隊雖然沒有打著旗號,不過,極有可能是河北夏軍。

  第一個反應,他是難以相信,不過他并沒有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沙里那樣自欺欺人,他立刻派遣了大量偵騎向傳聞中敵軍出現地方向疾馳而去,只是,在這個時候他仍然心存僥幸,并沒有派信使往臨清關報信,在他看來,也許是斥候虛報也說不定,當時那個斥候或許驚嚇過度,把遷徙的流民當作了敵軍,由于膽怯,又不敢上前仔細查看,出現這樣地失誤也在所難免。

  然而,在昨日申時時分,他得到了第二波信息,情況已經確定了,那的確是一只夏軍的隊伍,大概有三千來人,對方一路疾行,正向新鄉奔來,并且,為了得到這些信息,前線的斥候付出了大量的代價,在對方的游騎兵的追殺下,損失慘重,那個逃回來報信的斥候也是全身帶傷,几乎死在了路上。

  容不得張元忠不相信,他立馬派出使者快馬向臨清關方向報信,既然夏軍出現在了新鄉地界,固守臨

  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他需要李道宗率軍回援,至不這個消息傳遞給李道宗,以免對方被包了餃子,當然,從內心深處來講,他需要李道宗率師回援,畢竟,新鄉守軍只有一千來人,這一千人大部分是上次在臨清關大戰中受傷被送回新鄉休養的士兵,他們的傷勢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不過,說到戰斗力,還很難說。

  為了支持臨清關,新鄉的庫存到還丰富,不缺錢糧,只是,因為臨清關的存在,新鄉本身的防務可以說是一塌糊涂,不僅沒有大型的守城器械,就連護城河也沒有一條,城牆也非常矮小,兩三個健壯的士兵不需要工具就能輕易攀爬上去,所以,在敵軍馬上到來之際,據城死守只是笑話而已!

  不過,最終張元忠放棄了守城,而是率領新鄉守軍和匆匆召集而來的數千青壯出現在新鄉城北的這片丘陵連綿起伏的曠野,選擇和夏軍展開會戰,另有因由。

  昨天下午,他派出的使者離開新鄉沒有多久,就有兩匹快馬從新鄉東門疾馳而入,這兩人乃是臨清關守將李道宗派出的信使,他們帶來了李道宗的密令,原來,臨清關的斥候也發現了這只夏軍的蹤跡,李道宗決定將計就計,他希望張元忠率領守軍出擊,在他指定的地方截擊這只夏軍,而他則率領臨清關的唐軍悄悄出現在這只夏軍的身后,趁張元忠吸引住敵人視線,雙方交戰正酣之際,再從側翼殺出,必定能重創敵軍。

  好計啊!妙計!

  文人出身的張元忠只知道連聲嘆服,至于這計策好到哪里?妙到哪里?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文書沒有錯誤,除了李道宗的印信之外,還有熟悉的暗記,為了防止敵軍的細作,每一次新鄉和臨清關之間的信件傳遞,李道宗和張元忠都會在信件上留下一絲暗記,這東西,只有很少几個人才知道,所以,張元忠并沒有懷疑這兩人是敵軍所扮,雖然,他們不是平時的那兩個使者。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張元忠還是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一些和臨清關有關的事情,在交談中,提到了一些真實存在或是子虛烏有的唐軍將領,以此來試探那兩人,那兩人的回答滴水不漏,從中,張元忠并沒有找到什么破綻,這不禁讓他暗暗笑話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既然,信使是真的,信件也是真的,那么,張元忠就只能依照李道宗的指示行事。

  今年,李道宗十八歲,但是他是大唐皇族,李神通被夏軍俘獲之后,李道宗就是李唐關東方面最高長官了,他張元忠一個小小的新鄉令,難道敢于違抗李道宗的旨意不成,雖然,新鄉城的城牆又破又矮,可是,不管怎么說,它也是城牆啊,躲在城牆后面與敵軍作戰,至少在心理上,強過在曠野和敵軍作戰,如果出自張元忠的本意,他當然不愿意按照李道宗信中所講的那樣去做,只是,胳膊又怎么扭得過大腿,到了最后,他只能在那兩個信使面前作出一副對李道宗的計策心悅誠服的表情,高呼王爺英明,待那兩人離開后,他再一臉苦相地號令手下,准備糾集人馬,明日出戰。

  不管那個計策如何的高明,作為誘餌和敵軍對峙的始終是他張元忠率領的新鄉兵啊,他只能希望李道宗率領大軍出現在戰場上時,他的部隊并沒有因此而崩潰,他這條老命也還在。

  山坡下列陣的唐軍前方是一片曠野,方圓大約十多里,在那片曠野的對面是一片連綿的丘陵和山坡,現在,在那片丘陵和山坡上,升起了大股的煙塵,就像大山深處彌漫的云霞一般。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規模巨大的軍隊行進時漾起的煙塵。

  “大人!來了!夏賊來了!”

  一個站在張元忠身后的親兵失聲喊了起來,張元忠轉過身,橫了他一眼。

  “慌什么慌!叫掌旗官准備,聽我號令!”

  說罷,他轉過身,繼續望著遠方,一個騎士扛著一面大旗出現在了對面的山坡上,他由西向東耀武揚威地從山坡上緩緩馳過,消失在東面的丘陵之中。

  隨后,越來越多的戰旗出現在了那片山坡上,只不過,無論如何,張元忠都聽不到對面的聲響,天地間,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fdm0216 發表於 2009-4-20 14:34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其不意


  將軍!”

  尉遲恭將遠眺的目光收回,落在站在自己身側躬身請令的親衛隊隊長身上,他微微點頭,“刷”的一聲,白光一閃,腰間的橫刀如白虹一般脫鞘而出。

  “出擊!”

  他的聲音不大,低沉而有力。

  “喏!”

  那個親衛隊隊長高聲應道,立刻轉過身,面向山坡下列好陣型,躍躍欲試的士兵方陣,奮起丹田之氣,高高舉起右臂,大聲喝道。

  “奉將軍令,出擊!”

  隨后,几面一人多高立起來的大鼓在好几個赤裸著上身的壯士用力的敲打下發出了沉悶而有力的鼓聲,鼓聲如奔雷,在原野的上空隨著輕柔的春風有節奏地飄蕩。

  几面赤紅的軍旗向著四面八方斜斜地倒去,旗幟的頂端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每一面軍旗代表著每一個方陣,每一個方陣所得到的指令都有所不同,仰望著中軍的傳令兵們瞧見了山坡上的軍旗指令,慌忙面向自己的主官,搖動著手中顏色不同的小令旗,各個部隊的主官根據小令旗的旗語和顏色,快速地向身側的親兵傳達命令,立刻,背上插著小靠旗的士卒在軍陣中快速地奔跑起來,將主官的命令傳遞到下一層的將官那里,下面的將官接到命令,再將號令用旗語或是口號傳到最底層的軍官那里,在最底層軍官的呼吼聲中,士卒們隨著行軍軍鼓有節奏的鼓聲,踏著整齊而有力的步點,向著對面兩三里遠的敵軍方陣逼了過去。

  只是緩緩而行,而非像后世的某些影視劇表現地那般,士兵們高聲嘶吼著。拿著武器一窩蜂向著敵人猛沖過去,像那樣做,根本就無法保持隊形,除非雙方都是烏合之眾,只想亂戰,正規軍之間的交戰,絕不會出現那樣的情形。

  一般說來,先是對峙,利用小股輕騎去沖擊對方的陣線,尋找薄弱之處。隨后,再將預備隊調到這一側,在總攻的時候猛攻敵人的薄弱之處,就算是找到了對方的薄弱之處,若是事先你將預備隊安排的地方不妥當,將他們調集過來需要花大量的時間,那么,就算你找到了對方的薄弱之處也沒有用處。

  有時候,一場大戰以對峙開始,然后再以對峙結束。除了試探性地攻擊外,雙方并沒有進入實戰。除了因為彼此都無法找到對方的破綻之外,還有就是雙方的預備隊安排的方位都不對,無法及時轉移到正確的方向來,雙方投鼠忌器,最后只能鳴金收兵。

  士兵上萬,無邊無際,何況是十几萬人的大軍會戰啊!

  尉遲恭之所以沒有命令不多的輕騎去試探性地沖擊敵軍的方陣,這是因為山路難行,他率領的這三千人以大量步卒為班底,輕騎只有百人左右。只能用來當作斥候,用來會戰,即便是試探性的攻擊,他也舍不得用上。騎兵如此稀少,死一個少一個啊!

  何況,對面地軍力他已經知曉。表面上有五六千人,其中,只有一千士卒算得上正規軍,剩下的几千精壯都是從四野八鄉強征而來,用來湊數而已,派不了大用場,因此,無需再派騎兵去試探攻擊,尋其薄弱之處,軍陣若是強悍,那么敵方地陣型則處處都是薄弱點,一沖即破。

  尉遲恭手底下有三千士卒,其中,戰斗兵有一千多人,除了一百多輕騎外,剩下的都是輜重兵,從大山中走出來之后,死亡和失蹤加起來共計有一百五十人。

  出得山來,進入平原,士兵們大多疲憊不堪,只是,為了達到戰事的突然性,他們并沒有扎營休息,而是以急行軍的狀態向新鄉疾行而來,不過,由于昨日在距離新鄉數十里的地方被唐軍斥候撞破了行蹤,騎兵又只有區區百來人,無法采用閃電戰的戰朮奇襲新鄉,于是,尉遲恭只好命令大軍安營扎寨,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因此,今日的會戰,士兵們大多已恢復了元氣,尉遲恭相信,對面的烏合之眾,完全就不堪一擊。

  和夏軍的陣型相比,對面唐軍的陣型無疑散亂了一些,位居第一線地一千正規軍尚好,在各自將官的率領下,倒還能保持整齊的隊形,位于第二線用來壯聲勢的青壯們未免就有些不堪了,雖然,張元忠派了一些有經驗地老兵去率領他們,不停地用皮鞭和木棍抽打,強行將那些民夫按在自己本該站立的位置上,不過,從高空俯瞰下來,你所能見到的仍然是彎彎曲曲,亂七八糟地一堆,民夫們推推搡搡擠做一團,有的地方極薄,有的地方過厚,他們的吵鬧聲甚至哭喊聲高高飄揚在半空中。

  這一切盡入張元忠的眼底,讓他無比失望。

  還好,他并不寄希望于用這只匆匆拼湊而來的軍隊擊敗對面明顯就是虎狼之師的夏軍,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責任,他們這只軍隊只是牽制夏軍的偏師,到最后,給對方致命一擊的另有他人,想到這點,他才沒有膽寒得調轉馬頭往新鄉而去。

  因為只需要拖住夏軍的腳步,所以,唐軍無需像夏軍那般主動出擊,他們只需要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這片山坡上,擋住對方的前進之路就行了,也幸好是如此,如果,想讓他們像對面的夏軍一樣隨著有節奏的鼓點,踏著整齊的步伐,保持著緊密的隊形向對方發起進攻的話,張元忠心想,恐怕不出一百步,整個隊形就會變成一片散沙吧?

  鼓聲,腳步聲,除此之外就是沉默,身著黑衣的夏軍如黑色的洪流緩慢而堅決地向唐軍的陣型逼近。

  兩里,一里,五百步,三百步………

  越來越近,唐軍的士卒也越來越緊張,他們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呼吸越來越急促,汗水濡濕了鐵甲下的布衣。由于過度用力,有的士卒緊握著兵器地手竟然無法放松下來了。

  “弓箭手,出列!”

  傳令兵聲嘶力竭地高聲吶喊。

  一排弓箭手從第二排走了出來,來到了第一隊的長槍兵前面,隨后,第三排的刀盾手也踏了上來,他們位于弓箭手之后,大家緊密地站在一起,手持巨大的盾牌,排成几個橫排。

  弓箭手們單膝跪

  :一步一步向本方靠近的敵軍方陣。

  負責弓箭手的將官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在布下陣型時,他事先用了一些小石塊放在陣地之前,那些小石塊代表了弓箭的攻擊范圍,一旦對方進入射程,他就會立刻下令放箭。

  近了!

  他高舉著橫刀,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由于緊張,顯得格外的猙獰。

  就在夏軍即將踏進唐軍弓箭手地射程之時。他們的隊形發生了變化,位于第一排的長槍兵突然收起了長槍,將長槍由斜斜舉起變為直指頭頂,盾牌手從后面沖了上來,排成几個橫排,將盾牌高高舉起,形成了一道堅實的屏障,將士卒們置于盾牌的保護之下。

  與此同時,夏軍依然保持著舊有的節奏再緩緩逼近。

  那個負責弓箭手的唐軍將領目睹這一切,心為之一涼。不過,看見夏軍踏入射程范圍之后,他咬了咬牙,高舉的橫刀猛地往下一劈。

  “放箭!”

  —

  “刷!”

  弓弦聲響動。箭矢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向上,隨后,一片黑影掠過天空。向行進中的夏軍落了下去。

  “叮叮叮叮!”

  金屬的箭頭落在牛皮做成地盾牌表面上,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沉悶,盾牌表面上大部分都途著油,箭矢大多不是很受力,落在邊緣上則滑了開去,有些正中靶心地則插在盾牌上,白色的箭羽不停搖晃。

  “上弦!”

  那個將領眼望著前方,高聲嘶喊。

  剛才那輪箭雨給對方造成的傷害并沒有達到他的預期,夏軍果然不愧為天下少有的強兵,面對著疾風暴雨般的箭雨,依然鼓聲不斷,陣型不亂,緩慢而堅決地逼了過來。

  盾牌雖然排列得很緊密,但是,終究不能做到密不透風,仍然有些箭矢穿越盾牌和盾牌之間的空隙,落在行進的士卒中間,由于夏軍的士卒們身著的鎧甲非常堅固,几乎都是鐵制品,所以,若非射中鎧甲防護不到地地方,基本上對他們造不成多大的傷害。

  那一輪的箭雨下來,也只有少數人才被箭矢射中要害,無聲地摔倒在行進的隊列之中,不過,很快就有人將他們拖了下去,又有人頂了上來。

  “放箭!”

  又一輪箭雨升空,由于射程近了一些地緣故,這次射擊對夏軍造成的傷亡稍微增加了一些,對方原本緊密的隊形也出現了一些空白。

  這讓站在后方山坡上觀戰地張元忠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上弦!”

  一般說來,兩軍對陣,在短兵相接之前,弓箭手一般只能做到三發而已,第一次斜射,第二次直射,第三次則自由射擊,放了第三輪箭之后,他們就必須退下來,將前沿交給長槍隊,不過,由于對面的夏軍推進的陣型稍微有些緩慢,仍然踏著鼓點的節奏在前行,并未像一般交戰的隊伍一樣,在進入敵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后,就加快了前進的速度,由步行變為小跑,弓箭手的攻擊范圍對士卒們來說,乃是死亡地帶,故而需要極快地通過才行,不過,這只夏軍不知道是由于托大,還是不怕唐軍的箭矢攻擊,他們的行進節奏依然保持著舊有的頻率,并未開始沖鋒,這無疑給了唐軍弓箭手們繼續攻擊的時間。

  因此,那個將官并未下令自由射擊,而是准備在整齊地發射一輪箭雨,之后再進行自由射擊,反正,敵軍和本方的距離完全來得及完成這些戰朮動作。

  就在唐軍的弓箭手們開始將箭矢搭上弓弦上,准備聽從上官的指令再次整齊發射時,對面的夏軍陣型又開始了變化,位于前排的盾牌突然之間收了起來,盾牌下,一群士卒飛快地魚貫而出,他們向唐軍陣地一路小跑,手中端著弩。

  不錯,是弩!

  已經上好了箭矢的弩!

  遭了!

  那個唐軍將官心猛地下沉,他剛要高聲下令放箭,這時,他的耳邊聽見了一陣嗡嗡的蜂鳴之聲,在孩提的時候,他曾經被馬蜂蟄過,這聲音是他畢生難忘的記憶,時常讓他在隨后的歲月中從噩夢中驚醒。

  噩夢!

  是的,人生就是一場噩夢啊!

  他張著嘴巴,卻并未能發出任何聲音,几枚弩箭穿透了他身上的甲冑,他抬頭望著天空,身子搖晃了几下,隨后,無聲無息地向后倒去。

  “啊!”

  位于第一線的唐軍士卒們被夏軍的弩箭打了個措手不及,沒有任何防護的他們紛紛倒地,慘叫聲絡繹不絕,每一聲都讓后方的張元忠心驚膽戰。

  因為一直沒有受到夏軍的弓箭手攻擊,面對漸漸逼近的敵軍,唐軍的盾牌手們正在撤開了盾牌,徐徐向后退去,把長**讓了出來,他們的這個戰朮動作并沒有錯誤,兩軍交戰,又多為步卒,在短兵相接的時候,防守一方就該把長槍隊排在第一線,組成槍林抵御敵軍的沖擊。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在兩軍即將接陣,雙方的距離只有數十步時,夏軍居然使用了弩箭攻擊這一招,上好弦的弩箭發射只需輕扣扳機即可,所花費的時間極少,根本讓他們無法防備。

  這一輪突然的攻擊給唐軍的第一線部隊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就在他們的陣型七零八落之際,位于弩箭手之后的夏軍已經急沖而入,迅速地沖破了唐軍的第一道防線。

  防線被沖破,沒有了嚴密的防守陣型,后方又是匆匆上陣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民夫,戰局的勝敗可想而知。

  李道宗呢?

  李道宗將軍的隊伍呢?

  被潰兵沖散,之后又被夏軍生擒活捉的張元忠一直都沒有搞明白,為什么李道宗將軍的隊伍沒有出現在戰場上,莫非是因為本方潰敗的速度過快,他將自己這些人放棄了?

  又或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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