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陳二狗的妖孽人生 作者: 烽火戲諸侯(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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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17 00:24:5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3 660760
琉璃雪 發表於 2009-6-30 21:53
第22章 召見
    王解放不相信那個能跟小爺打機鋒聊佛道說妙語的魏端公說死就死,王虎剩和陳二狗也都不信,到了魏端公那種談笑有鴻儒巨擘、往來無白丁市井那一類位面的大人物,尤其是他這種窮苦出生爬到社會金字塔頂端的牛人,哪一個深諳不狡兔三窟的處事技巧,所以陳二狗堅信那位九千歲六成小隱隱于林三成中隱隱于市,最後一成可能才是真死了,撒手留下三個老婆四個女人一雙手數不過來的金絲雀小蜜情婦****,以及三十來年打拼下來的江山。

    陳二狗依然老老實實養那三條狗,上層圈子的驚濤駭浪再洶涌也殃及不到他這條默默無聞的池魚,對他來說本分做好手上的事情才是最緊要的,只不過當魏冬蟲再次來到山水華門,陳二狗還是察覺到了一點微妙端倪,往日一副周扒皮小閻王作態的女孩出奇地沉默寡言起來,這次她是打的來的小區別墅,沒喊上家里的專職司機,在書房望著滿屋子的古樸書籍發呆了將近一個鐘頭,隨後就趴在二樓露台欄桿上看著院子角落的一個小魚池,陳二狗沒打擾她,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印象中魏冬蟲這小妞一直是個無法無天張牙舞爪的富家千金,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沒人把她當寶寵著愛著,在底層飽嘗人情冷暖慣了的陳二狗沒少羨慕她那種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富人生活,到今天一看,陳二狗發現其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僅在張家寨適用。到了大城市里哪怕套在魏家這種富賈人家,同樣顛撲不破。

    “狗奴才,跟你說件事,我要離家出走。”魏冬蟲開口第一句話就語不驚人死不休。

    差點沒讓大熱天訓狗累得比狗還狗地陳二狗破口大罵,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陳二狗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仰頭望著那個趴在欄桿上一臉哀傷和堅毅的小祖宗。稍微整理一下頭緒,沒好氣氣道︰“去哪里?你沒身份證,睡哪住哪,身上有信用卡又能怎麼樣,一個人出門在外,運氣好,吃喝玩樂個一兩個月,真能不想家?運氣不好的,小磕小踫小傷小痛都沒人搭理你。萬一遭了劫遭了騙,沒錢了你找誰哭訴去?即使能灰溜溜跑回來,你爹媽能給你好臉色看?你跟我這種人不一樣,我一頓有個饅頭咸菜就對付過去了,命賤好養活,不怕冷不怕熱有幾件衣服就能在天橋下睡個安穩覺,你呢?出門在外,沒你想得那麼輕松。這些話,愛信不信。”

    “你不是應該火上澆油故意把我忽悠離家出走,然後有機會地話還可以制造幾起事故來折磨我,最後假裝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贏取我地好感,最好就是借勢娶了我一腳踏進魏家。最壞也能博得我和南京九千歲魏大公公的一份恩情,這不是應該你該做的事情嗎?”

    魏冬蟲輕聲道,凝視著院子里的陳二狗,“為什麼你要說這些東西呢?我知道你肚子里肯定怨恨我,怨恨我喊你狗奴才,潑你一臉果汁損你的臉掉價你的份,怨恨我一副大小姐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派。上次你帶我進林子抓蛇。你不是就沒安好心嗎,巴不得我吃點苦頭。這次怎麼做慈悲心腸的大善人了?”

    陳二狗嘆了口氣。真不知道這個14歲的孩子是宮廷劇看多了還是從小耳濡目染了父親魏端公商場上地勾心斗角,怎麼思維這般強悍,看來虎父無犬女,知性清高的魏夏草不笨,這個戴著驕橫面具的魏冬蟲也不是省油的燈,陳二狗越來越不敢小覷富家子女的腦子。

    魏冬蟲托著腮幫,繼續觀察陳二狗,這次是她第一次如此上心地打量陳二狗,1米75左右的個子,身材湊合,長相湊合,打扮就差強人意了,永遠是一身保安制服,毫無美感和時尚氣息,品味這東西更是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魏冬蟲使勁瞧,拼命看,想從他身上找出一點與眾不同的氣質,可最終還是失敗了,她覺得自己確實如老爸老媽所說是個目光短淺的孩子,怎麼看都沒看出狗奴才地出類拔萃,而家里從老爸到只見過他一面的大媽小媽再到郭割虜對他都是或多或少有好感的,怪不得會被魏夏草那個表里不一的悶****人壓了一頭,魏冬蟲見陳二狗不說話,也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樓下的他,有點不明白他一直保持仰視的姿勢,脖子不累嗎?想再嘆口氣,卻忍住了,因為魏冬蟲那位昔日南京第一大美女的老媽告訴她一個女孩子皺鼻子嘟嘴哀聲嘆氣都是會催生皺紋地,所以魏冬蟲歪著腦袋,面無表情道︰“我想去北京,找李夸父。”

    “真非他不嫁?”陳二狗有點酸溜溜道,終究來說魏冬蟲還是個成色很足的美人胚子,要不然也不能讓陳二狗仰著脖子目不轉楮瞧她被欄桿擠壓的胸部這麼長時間,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好一棵南京小白菜就要讓北京的牲口拱了,陳二狗多少還是有點不甘的,欣賞魏冬蟲胸口的風景,心想現在14歲就有這規模了,等到了24歲,豈不是一只手怎麼握都握不過來。

    魏冬蟲點點頭,沒發現陳二狗的齷齪動機,道︰“我地男人,必須要比我爸更有霸氣。”

    陳二狗終于縮回脖子,揉了揉,小聲嘀咕道︰“霸氣,啥玩意?我覺得四百五斤地大野豬拱起來的時候就挺有霸氣,介紹你得了。”

    “你在說我地壞話?”魏冬蟲發飆道,這小妮子心思七竅玲瓏的很,一看陳二狗眼神不太對勁,一時間忘卻了心中的不快,就立刻恢復刁蠻千金本色。

    “沒!”陳二狗信誓旦旦道。

    “信你就是個2逼。”魏冬蟲在陳二狗面前素來是言談無忌的,二話不說就把剛從香港帶過來的iPhn手機砸了下去,恨不得砸死那既不像好人也不全是壞人的狗奴才。

    陳二狗沒躲,接住了那手機,魏冬蟲伸了個懶腰轉身道︰“賞你了,就當是那條小蛇的報酬,我們兩清了。”

    真是個不肯欠人人情的倔強小妞啊。陳二狗笑了笑,沒有拒絕,這種事情就不該死要面子活受罪,有好處不拿天誅地滅。

    魏冬蟲從此就再沒有在山水華門露過面,跟她爹魏端公一樣,陳二狗透過王解放從貴婦圈子逐漸知道了風波的大概,用王虎剩的話說就是一艘大船沉了,逐漸下沉的過程中必然要追究責任,于是黃家兄弟首當其沖,昔日南粵的政法王和警界的少帥也都淪為階下囚,這是對掌舵人的懲罰,船沉了,必然會制造出一個漩渦,沒資本沒實力坐直升機逃生的人只能跳下海,自救,但沒幾個人可以逃過漩渦的牽扯,也許魏端公就屬于那條大魚,被黑洞牽扯進去,當真落得萬劫不復的淒慘下場。

    真相如何,內幕如何,陳二狗不知道,沒那個渠道,沒那個人脈,這個時候想起魏端公最後一次見面所說一切,才真正體會到那個顯赫男人的一點用心良苦,也許上了他的船,這一次就又要傷筋動骨跨省流竄了。

    又過了一個月,陳二狗到南京也差不多半年時光,陳圓殊終于第二次來到山水華門,她的到來當然不僅僅意味著讓陳二狗秀色可餐地飽餐一頓,道听途說來的小道消息始終不能讓陳二狗覺得靠譜,陳圓殊是那個圈子里的人,說出來的話透露出來的信息才準確,所以見到這位換了一身打扮依舊極為顛倒眾生的陳家大小姐,陳二狗打心眼激動,眼神也愈發殷勤,三條狗今天見到陳圓殊也很配合地搖起了尾巴,這讓陳圓殊難得的開懷輕笑,本就婉約的眼角眉梢又柔媚了幾分,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跟陳二狗保持了一段適中的距離,雖然長了一張喜怒哀樂都會讓男人酥到骨子里的嫵媚臉蛋,但她一言一行都端莊典雅,不愧是家教森嚴的大家閨秀,挑不出瑕疵,道︰“魏爺,出事情了。”

    話不多,幾個字,卻差點結結實實把陳二狗嚇出一身冷汗。

    她似乎很滿意陳二狗的反應,那是上層人士的一個差不多可以稱之為原罪的弊病,習慣一種萬事盡在掌握之中的姿態,只不過有些人表現得露骨,有些人內斂,前者就像趙鯤鵬,後者就像陳圓殊和魏端公。陳圓殊頓了一會兒,那是故意讓陳二狗有一個緩沖和醞釀情緒的時間,等陳二狗緩過神,她微笑道︰“你別怕,如今不興株連九族那一套了,再說魏爺對你也格外器重,放心,這次大風大浪淹不死你的。”

    “那陳姐這次來是?”陳二狗輕聲問道,有點忐忑,也有些期待。

    陳圓殊笑望著陳二狗,把他盯得先是有些飄飄然,隨後是渾身不自在,最後是毛骨悚然,終于,她眨了下眼楮,用一口怎麼听都很舒服的甦州口音道︰“我這次來是給人捎口信的,有個老人來了南京,三天後想見見你,你準備下。既然你都喊我陳姐了,我也就多嘴幾句,到時候呢,該說的你一個字不少地說,不該說的一個字不多的不說。”

    陳二狗臉上堆著虔誠的笑臉,心里半桶水使勁晃悠,本來就緊張,被陳圓殊那兩個“一個字”一說更戰戰兢兢,還以為是國家領導人召見,一肚子膽戰心驚和惱火的陳二狗心中罵道,他娘的,你說了等于沒說,等哪天老子上位了,剝光你的衣服看你怎麼裝清高。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2 06:47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苦等

   陳圓殊沒有讀心術,一路榮華的鮮亮生涯中也沒多少機會接觸陳二狗這種層次的小人物,所以如何都猜不出陳二狗的陰險腹誹,魏端公看得上眼的人,陳圓殊未必看得上,這就是陳家大小姐的底氣,她跟陳二狗沒一點共同話題,就去了趟別墅二樓收藏頗豐的書房,也許是為了避嫌,帶上了陳二狗,雖然在別墅呆了不少日子,陳二狗還是第一次踏足魏端公的書房,一屋子的書籍,看得陳二狗眼花繚亂,陳圓殊對書興趣不大,只是觀賞一塊上次跟著魏端公到書房後沒機會仔細觀摩的玉器,一塊通體晶瑩圓潤的羊脂白玉,雕刻有兩尾鯉魚,叫“吉慶有余”,陳圓殊伸出一根手指緩慢摩挲,輕聲嘆息道:“這算哪門子的吉慶有余,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死得一干二淨,連我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

    陳二狗豎起耳朵,卻沒聽清陳圓殊的喃喃自語,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一本風水大家楊筠松的《青囊奧語》,他對繁體字並不陌生,加上在上海的時候沒少花時間在文言文上,讀起來有點小勉強,但不至於看天書,偶爾用余光瞥神色肅穆的陳圓殊,見她除了玩賞古董沒有其它詭異舉止,陳二狗逐漸安心,魏家一天沒把鑰匙從他這裡收走,他就得一天對這棟別墅負責,陳圓殊如果要拿走什麼,陳二狗不一定非要插手,但一定要做到心裡有數。陳圓殊把古玩收藏一件一件看了個遍後站在書桌旁邊,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望著一半心思在書上一半心思在她身上的年輕男人,笑道:“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坐在這個位置上?”

    陳二狗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神情。

    陳圓殊仿佛只是一時心血來潮,陳二狗裝傻,她也不自作多情地深入探討,再者這場由上而下波瀾壯闊幾乎殃及各個位面圈子的大洗牌還尚未塵埃落定,而眼前這個年輕人值得推敲和打磨的地方也太多。陳圓殊收回陳二狗身上的視線,再次望向那尊“吉慶有余”,道:“三天後我來山水華門接你,你這兩天去市區置辦一點衣服,不需要名牌,那樣反而畫虎不成反類犬。可以廉價,但必須清爽,胡子也刮干淨,你是東北人也許愛吃大蔥,但那一天就別吃了,以前我說的都是基本細節,到時候還得你自己多花心思。以前我在美國讀MBA的時候,一位老教授最後一堂課對我說,他講了那麼堂課。無非就是在不厭其煩闡述一個道理,細節是魔鬼。這一句話簡單五個字,可以說我花了二十萬美金才買下來。今天我免費送給你。”

    陳二狗點頭道:“謝謝陳姐提點。”

    “口頭上的感謝就別說了,能放在心裡就行。”陳圓殊輕輕搖了搖那根敲打桌面的纖細食指,她這種聽多了阿諛奉承溜須拍馬地女人,其實最反感嘴巴上的承諾和感激,小女生才喜歡甜言蜜語和不找邊際的海誓山盟,陳圓殊到了這個能做陳二狗小姨的成熟年紀,浮躁都沉澱了,輕狂都內斂了,她這種女人即使要找小白臉。斷然也不是個繡花枕頭。

    陳二狗很識趣地閉嘴不言,他不想給陳圓殊一個輕佻浮躁的印像,形像可以不高大威猛,甚至可以木訥一點,但必須有個踏實做事的概念,否則他沒有半點資本在她那個高高在上地圈子裡廝混搏殺。

    “走吧。”陳圓殊有些感慨地走出書房,內心有點兔死狐悲的意味,雖然說她最後關頭沒能拉魏端公一把,這段時間一直心懷些許愧疚。但回頭再讓她抉擇,她還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冷眼旁觀,本就不是一個圈子的人,沒必要為了一點微薄情意臉面讓自己和家族被拖下水,不過以前魏端公做的,差不多就是現在陳圓殊做的事情,難免讓她對自己的未來有點凄凄慘慘戚戚的意味。

    陳圓殊坐進那輛鑲嵌有三叉戟海神徽標的漂亮跑車,沒有直接揚長而去,而是不忘透過車窗跟陳二狗揮了揮手。然後依舊是一種跑車中的龜速緩慢行駛出小區。

    陳二狗一臉艷羨。她那輛渾身透著一股富貴逼人氣焰地銀灰色跑車叫瑪莎拉蒂GranTurismo,現在陳二狗不光能報出車名。他甚至能夠准確說出這個牌子的歷史淵源、所有車型以及各個車型的不同性能指標,這就是陳二狗神經質地地方,對於自己陌生的新鮮領域,他總能夠付出堪稱澎湃的激情去了解和發掘,不做到心中了然就誓不罷休,也許這也暗合了陳圓殊說用二十萬美金買來的五個字,“細節是魔鬼”,完成這個細節其實不難,陳二狗做到這一點無非就是讓王虎剩去市區買了兩本雜志,一本《汽車導報》,一本《中國汽車畫報》,加在一起也就30塊錢,於是陳二狗不再是個純粹的車盲,他甚至可能比陳圓殊都要了解那輛瑪莎拉蒂GT4的數據。

    睜著雙眼,不等於正視現實。

    陳二狗不想做一個已經在起點上輸給城裡人太多地睜眼瞎。僅此而已。他寧肯瞎子摸像。也不坐井觀天守株待兔。

    三天後。中午12點。陳圓殊來到山水華門。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門口站崗地王解放。也是第三次接受他近乎刻板地盤問。陳圓殊不是蔣麗雯那種關在籠子裡整天對著一堆時尚雜志無所事事地金絲雀。所以見到王解放這個不像保安地保安。也只是驚鴻一瞥式地打量。心底連半點漣漪都沒有。王解放按照保安地規矩。放行後給那輛跑車敬了個禮。然後迅速掏出手機給王虎剩打了個電話。

    陳二狗在上海坐過SD老板胖子劉慶福地車。到了山水華門坐過一段魏端公小老婆地Q7,今天是陳二狗第三次坐好車。而且還是瑪莎拉蒂。一輛雜志上贊美為“內裡是恐怖野獸外表卻是絕代美人”地瑪莎拉蒂GT。陳二狗坐進車後就跟進了大觀園地劉姥姥。這裡摸一下那裡碰一下。把雜志上介紹到地內飾都粗略研究把玩了一遍。他反正不怕陳圓殊看笑話瞧不起。這種車能坐一次就是一次。跟在夜店酒吧勾搭美女一夜情一樣地道理。過了這村就沒了那店。不把握機會就浪費了。陳二狗是一個多懂得浪費可恥地人。不懂地地方還詢問陳圓殊。不過當然不是一些白痴問題。都是介於業余和專業之間。既不會讓人覺得幼稚。也不會難到車主陳圓殊。所以一路上氛圍還算不錯。陳圓殊都是有問必答。時不時給陳二狗聊些關於汽車地趣聞。進入市區。陳二狗不再詢問。按照瘋癲老頭教地法子呼吸吐納。根據陳二狗地經驗。這個方法比默念《般若波羅密心經》或者《道德經》都來得實用。等到陳二狗差不多心如止水安穩了上車後一直波濤洶湧地心境。陳圓殊地車子也在一處地方停下。轉頭道:“到了。這地叫廿一會所。邊上就是著名地甘熙宅第。”

    南京大板巷44號。

    下車後陳二狗特地留意了一下這家會所地地址。以及會所標示右下角“隱世福熙”四個古樸紅字。有些忐忑地跟隨陳圓殊進入會所。廿一會所算是典型地江南墅院。很精致地白牆黛瓦。讓東北大山裡走出來地陳二狗大開眼界。迎賓美眉笑得婉約。水靈水靈地。看得陳二狗一陣賞心悅目。一個差不多副經理身份穿著得體地男人早就在門口候著。一見到陳圓殊就堆砌出一臉差不多可以劃分到諂媚地笑容。看到跟陳圓殊隔開兩步路距離而非並排行走地陳二狗。大致就對陳二狗地身份地位有了個大致揣測。不過這位年輕男人比不得陳圓殊在南京地根深蒂固。但瘦死地駱駝比馬大。他哪裡敢怠慢穿著希拉平常地陳二狗。一路恭恭敬敬領著陳圓殊和有點狐假虎威意思地陳二狗。來到位於會所中軸線上地古戲台。戲台上正在表演對陳二狗來說還很陌生地曲調。陳圓殊微微斜了下腦袋對他輕聲介紹道:“這是昆劇。台上那些人都是有人特地從江蘇省昆劇院喊來地骨干。今天廿一會所不接待外人。這些台柱子戲子就是給我們幾個人唱地。”

    見到他們三人。坐在空蕩蕩位置上地兩個男人。表現截然不同。一個戴眼鏡地中年男人立即站起來。另一個一身白色西裝地青年則翹著二郎腿。環胸望向戲台上。一臉冷漠。中年男人頭頂微禿。體態也有些發福。不過一副連陳二狗都能體會得出地官相。跟陳圓殊打過招呼後就立即跟陳二狗握了握手。笑容燦爛。橫看側看都真誠。差點讓人誤以為陳二狗是他失散多年地兒子。他也沒有多說話。陳圓殊率先坐下。中年男人等陳二狗坐下後才最後一個落座。那個神情古板地青年側過頭。卻不看坐在他身旁地陳圓殊。而是瞥了看眼起來有點拘謹地陳二狗。這個似乎不太把陳家大小姐放在心上地青年扯起一個冷笑。聳聳肩。繼續聽戲。

    “《牡丹亭》,現在是驚夢那一出。”陳圓殊身子微微斜向陳二狗說道,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瞧了瞧依舊八風不動姿態的青年,心中嘆息了一聲,既然是《驚夢》,說明開唱已經蠻長一段時間。這家伙還是老樣子,跟蘇北吳家小子還真不愧是兩個極端的典型人物,一個低調到畸形,一個跋扈到頂點,哪怕是今天要見老人欽點的陳二狗,他到了會所後還是自作主張地讓昆劇團開始表演,根本懶得等待主角,他這個急躁性子,還真得丟進部隊磨練磨練。

    陳二狗沒敢太多觀察陳圓殊身邊的青年,耐著性子聽戲,這昆劇流麗嫵媚一唱三嘆,極為出彩,陳二狗從小就喜歡京劇,也能勉強算半個京劇通,聽起昆劇經典曲目《牡丹亭》來沒太大障礙,聽戲間隙,還能欣賞廿一會所的南方明清庭院風格,身後還有水嫩美眉伺候著,何樂不為。

    “這家會所在南京還算不錯,不過幾家台面下面地私人會所肯定比廿一要更有格調,氣派,底蘊什麼的,成色都要好上不止一大截,不過我們今天不方便去那幾個地方,畢竟那些是私人會所。”陳圓殊點到即止,沒有詳說其中的門道。陳二狗能理解幾分,就是他自己的造化,陳圓殊不是魏端公,沒太多想法把他領進自己圈子核心,起碼目前是如此,畢竟兩個人的鴻溝太過巨大。

    廿一會所的負責人正忙著端茶送水遞小吃點心。無意間聽到陳圓殊絕對稱不上褒獎的評價,臉上也不敢有絲毫不悅,低眉順眼,越俎代庖地做著原本該讓服務員來做的事情。陳二狗半眯著眼睛,聽著獨特的水磨腔,一臉陶醉,暫時忘卻了即將到來地波瀾。

    等了半個鐘頭後,陳圓殊轉過頭朝坐在最旁邊地中年男人,道:“孟秘書。打個電話問問看,是不是行程安排上出了偏差,我們也好有個底。”

    “是是是。”一連說了三個是的中年男人使勁點了點頭。起身去打電話。

    “都做豬做狗做牛做馬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上了,還是一副卑躬屈膝地奴才樣,我看以後他就是成了秘書處的一把手,再往上也改不了低頭吃屎的脾氣。”青年終於自顧自開口,一臉冷笑,口音帶一點吳方言太高小片味道。

    陳圓殊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陳二狗仿佛沉浸在昆劇中,更是眼神都沒有恍惚一下。

    大腹便便地中年男人坐下後輕聲解釋道:“那頭說再讓我等等,具體時間沒說。”

    陳圓殊輕描淡寫哦了一聲。她身旁的青年卻是明顯流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四個人外加身後三個會所美眉七個人從《驚夢》聽到《尋夢》《拾畫》,再從《拾畫》聽到《叫畫》,期間中年男人打了三次電話,每一次跟陳圓殊解釋完後都偷偷用紙巾擦汗,最後等到上演《還魂》這一折,早就一張臭臉的青年豁然起身,嚇了身後三個站著腿酸的標致美人兒一大跳,陳圓殊輕輕抬頭,側望向一臉怒氣年紀其實跟陳二狗差不多的年輕男人。也不多話,他森冷森冷道:“陳姨,我出去透口氣,等老頭子到了會所,你打電話給我,我立即趕過來就是了。”

    “好的。”陳圓殊平淡道,依然波瀾不驚。

    《還魂》結束,精致的小吃點心也換上了第二撥,中年男人再度自覺起身去打電話詢問。陳圓殊撇過頭。看到一副老僧入定如痴如醉模樣的陳二狗,忍俊不禁。心中那一點可有可無地怨氣也煙消雲散,心想坐了這麼久晚上的瑜伽和SPA肯定是逃不掉了,再看孟秘書,覺得那個好好先生也確實挺可憐的,輕輕笑了笑,問陳二狗道:“人還沒來,我們怎麼辦?”

    “這就完了?”似乎沒聽過癮地陳二狗咕噥道。

    “想聽還不簡單。”

    陳圓殊也不想聽折返回來的孟秘書千篇一律的官方措辭,擺了擺手,臉色輕松道:“孟秘書,跟他們說下,來《長生殿》。”

    “好咧。”見陳圓殊臉色不錯,夾在兩頭很難做人的孟秘書松了一大口氣,立即跑向古戲台。

    結果《長生殿》差不多結束的時候,時間也快到五點半,這意味著陳圓殊和陳二狗在這裡坐了足足四個多鐘頭。

    這還不是最讓陳圓殊怨氣橫生的地方,而是一張苦瓜臉的孟秘書終於拿這個手機回來跟她說那邊的意思是今天來不了了。於是一向在南京圈子素有口碑的陳圓殊也沒好心情了,施施然起身,臉上笑容反而多了起來,只不過官場打拼半輩子一步一步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地孟秘書哪裡瞧不出其中的冷意,愈發如履薄冰,陳圓殊不能不氣,那邊的人物如果單單是對陳二狗,別說讓他等四五個鐘頭,就是等四五天都正常,但今天陳圓殊坐在這裡是一分鐘一分鐘陪著等過來的,再者她相對孟秘書來說扮演著在兩頭中間最大牽線搭橋的角色,這個面子陳二狗丟了,也就是她陳家陳圓殊丟了,這才是關鍵。

    孟秘書也懂這一點,所以才不知所措,做了二三十年牆頭草信奉誰都討好的他惹不起陳圓殊,更不敢對電話那頭的圈子說三道四,只能受氣。就在徹底冷場的時候,陳二狗緩緩起身,一臉似乎還沒明白其中奧妙的雛鳥神情,笑著問了個看似很幼稚連身後服務員都噗哧一笑地問題:“陳姐,肚子餓了,能不能在這裡吃上一頓好的?”

    這可是個大台階。

    再不借勢下樓就是白痴了,孟秘書一聽到這句話,感激得差點沒跪下來給陳二狗磕頭喊爺爺,立即道:“沒問題,沒問題,這頓我做東,陳姐,今天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孟東海的不是,您宰相肚裡能撐船,別氣著,等下上了酒桌我先自罰三杯。”

    陳圓殊瞥了眼似乎有意無意朝她眨了眨眼睛的陳二狗,一愣,好小子,還懂這一手,得,看樣子現在就算讓他去做個處長也是能應付的。她也賣陳二狗這個面子,順水推舟給了孟東海台階下,道:“孟秘書,那我可真狠狠宰你了,事後別說我嘴下不留情。”

    孟東海狠狠擦了把汗,笑道:“越狠越好。”

    陳二狗趁這個空當抬頭看了眼灰蒙蒙天空,尋思著啥來頭,凶猛到讓陳圓殊都得白等一個下午?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2 06:47
正文 第24章 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


    雖然說聽《牡丹亭》和《長生殿》的時候三撥餐點小吃八成都是被陳二狗消滅,到了餐桌上,陳二狗依舊很有饕餮霸氣,喝酒吃菜都不講紳士風度,跟孟東海拼了酒就吃陳圓殊夾給他的菜,一刻沒個停歇,生怕被陳圓殊殃及池魚記恨到的孟東海巴不得陳二狗暖場,自罰三杯後就跟陳二狗觥籌交錯起來,秘書,不就是給領導頂缸護駕擦屁股的勞命人,酒量自然不弱,孟東海一番不要命的海量做派贏得了陳圓殊一定程度的好感,她雖然是個地道的南京人,卻對江蘇菜不太感興趣,吃了沒幾口就差不多等於看陳二狗狼吞虎咽,看見他身後那個漂亮服務生一臉瞠目結舌,陳圓殊也有點莞爾,確實來廿一會所吃飯的極少有這麼不講究派頭的,等陳二狗吃完飯孟東海賠完罪,陳圓殊讓一臉通紅的孟東海帶陳二狗雪茄區坐了坐,她去了安靜地方打了一個電話,掛掉電話,來到僻靜的雪茄區,看到大幅《牡丹亭》古典油畫下一個抽一口雪茄嗆一口的家伙,不倫不類非驢非馬,那個從古戲台下跟到晚餐再來到雪茄區偷笑個不停的水靈美人站在角落憋笑壞了,陳圓殊笑罵道:“土包子,不會抽雪茄就緩點入口,還抽那麼猛,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窮光蛋啊。===明擺著孟東海不甘心酒桌上一直被你將軍,灌了一肚子酒氣,現在存心捉弄你,雪茄不是你那麼抽地。”

    陳二狗輕輕打了個飽嗝。吐出一個煙圈,笑道:“哪能處處占著上風。”

    孟東海哈哈大笑,兩出戲一頓飯一箱啤酒一瓶茅台下來,他覺得自己看清了陳二狗的底細和城府,就不再像起初那般忌憚,也敢和陳二狗開一兩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剛才陳圓殊沒來就調笑著說要晚上帶陳二狗去找一家私人會所裡的蘇州瘦馬,陳二狗不懂瘦馬是什麼意思。問了後孟東海沒解釋,只是一臉壞笑,陳二狗終於明白瘦馬估摸著就是雞的高雅稱呼,此外據說還有揚州燕子,反正都是私人會所裡才有的上檔次小姐。陳二狗雖然心裡癢癢,但口頭上沒敢答應,怕陳圓殊一個不高興就把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撂在南京市區,得罪了陳家大小姐不說,打車回山水華門也得花好幾十塊大洋不是?

    出了廿一會所,陳圓殊跟看起來醉醺醺地孟東海分道揚鑣。等陳二狗上了車,陳圓殊緩慢啟動車子,道:“孟東海肯定約你晚上出去風花雪月,我不讓你去,是怕你著了他的道,一時半會也許是吃不了你,但對你將來發展沒好處,他就跟中途離開會所地陸九黎所說只不過是個狗腿子,再不可一世。也沒辦法一言九鼎,等你以後混進圈子,就知道官大官小,錢多錢少,未必是最緊要的,最關鍵的是必須能一錘定音,否則拉皮推諉,盡是扯淡。你要是有本錢還好,孟東海這人屬於你給他一百萬他只能給你辦十萬塊錢事情的種,你現在怎麼跟他拉交情就沒意義。”

    “陳姐。知道了。”陳二狗微笑道。

    陳圓殊點點頭。小心開車,她在市區從來不飆車。開車極慢,二十幾年打磨接觸下來碩果僅存的兩三個死黨都說她是一個有雙重人格精神分裂地人,她不否認,也沒覺得不妥。

    至於跟陳二狗說這番話,一半是替陳二狗著想,還有一半就是不可告人的私心了,陳二狗再不入流她的圈子,也是她從魏端公手上接過去的人,以後僥幸崛起了,當然不能讓孟東海占了大頭,其實孟東海這人除了油滑了點,沒大的壞心眼,在南京圈子裡屁股算干淨的了,陳二狗跟著他即使沒法子大紅大紫出人頭地,但多少也能喝點殘羹冷炙,但陳圓殊堵死了這條路,她寧肯讓陳二狗悲壯地隕落,也不願意看到這個越瞧越順眼的年輕人跟著孟東海那一類人半死不活胡亂廝混。\

    陳圓殊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安靜望向窗外城市夜景的陳二狗,那是一張貌似永遠沒有殺傷力的臉龐,有著圈子之外的干淨,陳圓殊看著挺舒服,但轉而一想,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還沒到中年的年輕男性,沒有點恣意汪洋的殺伐銳氣,總歸是一種遺憾,嘆了口氣,陳圓殊打開音響,是古典交響樂,悠揚深遠,道:“今晚上你就睡希爾頓大酒店,有沒有意見?沒有的話,我還可以讓人帶你逛一逛南京,感受一下這座古都的夜生活。”

    “多少錢一晚?陳姐,便宜地我不住。”陳二狗玩笑道。

    “不到一千,南京就是這樣,住的地方再貴都貴不起來,比不得上海北京,你要想住貴的,以後出了上海再請你就是了。===”陳圓殊笑道,她比較中意這一類對話,這是圈子裡人不能帶給她的新鮮感,年輕人都喜歡追求飛蛾撲火大起大落的刺激,她這類人沒那麼誇張,穩定壓倒了一切,但也肯接受在尺度內的小變化。

    “這話我記牢了,陳姐你賴不掉的。”陳二狗還是人畜無害的良民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阿梅飯館和山水華門呆久了,做慣了低頭哈腰的小蝦米角色,不復張家寨刁民的精悍刁鑽。也怪不得張三千看不過去,想當年,陳二狗也是一條張家寨方圓百裡內響當當地漢子,趴牆頭偷看黃毛閨女漂亮寡女洗澡、打群架出黑拳使陰損肘子、撒潑吵架制造流言那都是一把手人物。

    “你經常提醒我就是了。”陳圓殊笑道,對此沒太放心上,撐死了五六千塊錢地事情,這點小錢小事,她還真懶得計較。駕駛席上的她,後座地陳二狗,兩個人的家底也許差了五個零,她思考的和陳二狗想的,要是同步一致才是天大的笑話。

    經過南京市博物館,陳圓殊和陳二狗都默契地沉默下來。

    到了南京希爾頓國際大酒店,陳二狗出了車子站在大樓門口,抬著腦袋,一臉傻樣,乖乖,這就是五星級大酒店了,那個給他們開門的服務生糾結了一分鐘也沒想明白這個能坐瑪莎拉蒂的男人在發呆什麼,進了酒店拿了門卡,陳圓殊陪陳二狗坐進電梯來到房間,替他開了房間,卻沒有進門,笑道:“你看下酒店介紹,有興趣就都玩一遍,消費都打到卡上,不需要擔心要你討腰包,也別覺著花陳姐的錢不安,盡管花就是了,喝最好的酒,點最好的宵夜,泡溫泉,洗桑拿,打保齡球,都去試試看。出門的時候別忘了拿房卡就是了。”

    “謝謝陳姐。”陳二狗也不客氣道,笑容燦爛。

    送走了陳圓殊,陳二狗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進入酒店房間,再沒有像進了陳圓殊那輛瑪莎拉蒂那般上蹦下跳,拉開窗簾,坐在舒服椅子上,正襟危坐,遠比在廿一會所要來得正式莊嚴,莊重得讓人莫名其妙,他靜靜俯瞰望著窗外的繁華景色,那張白天沒少笑的臉龐緊繃著,窗外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車輛,今天那些東西沒一樣是他的,那明天呢?將來呢?

    第二天清晨,陳圓殊開著瑪莎拉蒂駛向希爾頓大酒店,撥了個號碼,對方是她安插在酒店的私人偵探,頂尖偵察兵出身,退伍後耐不住寂寞就干起了這一行,口碑極好,加上在部隊的時候還是陳圓殊叔叔的部下,辦事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對方告訴陳圓殊陳二狗到了酒店後根本就沒有走出過房間,也沒有給任何打過電話,通過事先安排臨時安裝的攝像頭觀察,他只看到年輕人很安靜老實地呆在酒店房間,坐在窗邊看了兩個鐘頭街景,然後看了一個鐘頭電視,進洗手間洗漱完畢後就睡覺。

    陳圓殊聽到完整報告後有點訝異,吃驚這個看起來挺不拘小節的陳二狗怎麼沒大手大腳刷她的卡消費一通,想必他也知道她不會介意那頂多幾千塊的消費,一聲不吭看兩個鐘頭的街景?陳圓殊掛掉電話後笑了笑,真是個有趣的家伙,隨後想到這年輕人既然能坐四個鐘頭聽無聊的昆劇,也就不奇怪能做出這番舉止了。

    在酒店大堂憩軒見到已經把房卡退了的陳二狗,陳圓殊坐下後點了兩杯咖啡,笑問道:“睡得怎麼樣,玩了什麼?”

    陳二狗撓了撓頭,憨憨道:“沒睡好,大床太舒服了,沒舍得睡。也沒玩什麼,拿陳姐你的卡,怕到時候出糗了,丟你的臉。”

    陳圓殊哭笑不得,喝著咖啡,心裡對陳二狗的印像又好上了一兩分。

    把陳二狗送回山水華門,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說要有樣東西給她看,在一個僻遠茶館碰面,長相普通到混跡人海誰都不會留意的穩重男人交給陳圓殊一張皺巴巴的紙團,輕聲道:“陳姐,他坐在窗邊的地方用酒店的鉛筆寫了一點東西,後來就扔進垃圾簍了,我起初沒留意,今天在他退房後第一時間檢查了房間,發現了這個,雖然看不懂,還是趕緊給你打了電話,這張紙之所以褶皺,是因為垃圾簍發現它的時候是一個紙團。”

    漫不經心的陳圓殊沒怪他大驚小怪,這畢竟是他的職業道德,打開一看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茫然,最後眯起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氣,不發一語將那張紙緩慢折好,放進包裡,夾進一本《中國高層新智囊》。

    那一句話是:

    “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3 10:40
本帖最後由 wohohohw 於 2009-7-3 10:48 編輯

正文 第25章 謀算


    私家戲台,雪茄酒廊,白牆黛瓦的江南庭院,這些讓陳二狗大開眼界的東西跟“隱世福熙”那四個字一起構建了廿一會所的出類拔萃,像一個深諳水磨腔的昆劇女子,婀娜搖曳在陳二狗腦海晃啊晃,他很難想像陳圓殊和孟東海嘴中成色更足的幾家私人會所是怎樣一個令人驚艷,本來在山水華門看見那些個獨棟別墅就很受震撼,結果去了趟廿一會所睡了一晚希爾頓酒店,發現自己還是只沒跳出井底的青蛙,回到小區,跟張三千描繪了一遍,把小孩聽得一臉垂涎滿眼渴望,昨天雖然最終還是沒見著深藏不露大牌得很的大人物,但好歹聽了兩出昆劇吃了頓大餐睡了晚五星級酒店,陳圓殊送他回來的時候說一有眉目就來接他,陳二狗就耐著性子安靜等待,穿著制服在山水華門巡邏的時候一直用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來自我暗示,沒了九千歲魏端公,這小保安當得也就少了太多盼頭,王虎剩看在眼裡,卻沒有說什麼,起初之所以選定山水華門無非就是圖這裡僻靜,不容易惹是生非,不奢望在這個地方飛黃騰達,攀附上魏端公這棵參天大樹,都已經是超乎他意料的事情,只不過原本以為高到通天的大樹說倒就倒了,更出乎王虎剩想像。

    深夜,王虎剩躺在上鋪翻了個身問睡下鋪的王解放:“解放,你有沒有覺得南方的冷跟我們北方大不一樣?”

    王解放睡相很淺,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本能鯉魚打挺起床,都是以前刨墳養出來的習慣,否則大半夜被人用洛陽鏟切掉腦袋都不知道。這下也是,聽到王虎剩問話後就立即坐起身,折騰出不小動靜,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道:“是不太一樣,我們北方冷歸冷,但只要身上衣服厚實了。再大的風也扛得住,這南方就不同了,陰冷陰冷,不知不覺就冷到骨子裡去,小爺,我總認為這南方人不缺陰陽怪氣的牲口。就跟天氣一樣,面子上不冷不熱,看著挺和氣生財,其實骨子裡賊精明。”

    王虎剩望向天花板,翹著二郎腿,道:“這南方的天氣啊就叫潤物細無聲,這南方人啊也差不多,我知道你是在說魏端公,他的確是個人物。怪不得南京人都叫他九千歲,喊他魏公公,真像一個成了精的老太監。就是死早了點,要不然二狗再跟著他混一段時間,眼界手腕都會上好幾個台階,按照二狗當下的發展態勢,至多三年,二狗就能在南京橫著走,第一桶金就不需要我們花心思了。”

    王解放在黑暗中輕輕嘆息,他跟上鋪的表哥王虎剩截然不同,和陳二狗又不一樣。他是一個能吃飽一頓就不太計劃下一頓吃什麼的家伙,所以王虎剩總罵他是扶不起地阿斗,阿斗是誰,王解放也不知道,他覺得一個人讀太多書沒用,能寫自己的名字就夠了,讀書讀到博士讀成億萬富翁又怎樣?他們的女人還不照樣主動請他上床?王解放的人生一直就是灰色的,他沒有大遺憾,沒有大野心。也沒有大欲望,他望著床板,其實有句話沒敢對王虎剩說,他一直覺得陳二狗跟魏端公是一類人,雖然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但王解放一直不肯跟他交心,因為感覺陳二狗是那種一將功成萬骨枯地角色,王解放不怕被他出賣或者利用,但王解放不甘心小爺淪為他向上攀爬的墊腳石。

    “廿一會所。”

    王虎剩略微沙啞的聲音在黑暗狹窄的房子裡顯得格外陰森詭異。王解放一打電話給他。他就讓王解放去盯梢陳圓殊那輛瑪莎拉蒂,王解放干這一行很老道。喊了輛出租車後就自己開車,讓那司機坐在副駕駛席上,像一頭躡手躡腳追蹤獵物的豹子,跟到了廿一會所,事後還盯梢了孟東海,以及第二天還偷窺到了陳圓殊跟私家偵探見面的場景,這一切都在王虎剩的策劃中,王解放無疑是牛人,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也許王虎剩說得對,王解放沒本事干大事,但做“小事”,可以做到一個極致。

    “小爺,接下來做什麼?”王解放輕聲問道,他喜歡王虎剩對他發號施令的生活,那樣充實。

    “把孟東海摸底清楚,看私生活上有沒有把柄,有沒有二奶情婦私生子之類的,再就是沾不沾賭毒,既然是做秘書地,你就還可以關注一下他主子的司機,那會是個很好的切入口,指不定就能挖出蘿蔔帶出點泥,既然他對二狗感興趣了,我們手裡就得有一點把柄或者能讓他動心地東西,上了牌桌,最怕手裡沒底牌。” 王虎剩陰冷道,他現在做的,無非就是暗中幫陳二狗攥緊幾張沒搬上桌面的好牌。

    “沒問題。”王解放沉聲道。

    “跟陳圓殊碰面的那個男人,你跟蹤摸底的時候小心點,我估計他不會是簡單人物,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殺之前最好從他嘴裡掏出所有東西,干他們那一行的,肯定一肚子大人物的秘密,挖出來,我用些手段,就都是錢。”王虎剩陰狠道。

    “我盡力做得干淨一點。”王解放點頭道。

    “出了事情。你別留蛛絲馬跡給他們。否則不是你一個人完蛋。現在地二狗根本經不起折騰。他現在挺憋屈地。從上海跑到南京做小保安。結果一來就碰到氣焰跋扈地魏端公。好不容忍氣吞聲好像攀上了一棵大樹。稍微看到一點希望。結果大樹霎那間就倒了。然後陳圓殊就粉墨登場。引出一個來頭也許大到通天地幕後大佬。二狗應該是又敬畏又期待。”

    王虎剩嘆息道:“唉。要是魏端公留下來地資源都能拿過來。二狗就發達了。”

    “小爺。你看好二狗嗎?”王解放小心翼翼問道。

    “屁話。”

    王虎剩笑罵道:“你懂個卵。高潮這玩意就得忍啊忍憋啊憋熬出來地。到時候一個磅礡噴湧。那才叫爽。你別看二狗每天忙著做這做那。一點空閑都沒有。其實肯定跟我們一樣大半夜都睡不著。他是硬憋著一心窩地怨氣啊。”

    王解放笑了笑。

    王虎剩閉上眼睛道:“睡了吧,反正我們在一邊看著就是了,就算魏端公這條線斷了,二狗也能上位,他這種刁民不爬起來,天理難容。”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4 14:02
正文 第26章 登門


    陳二狗等了三天時間,陳圓殊都沒有給他消息,就在陳二狗以為徹底沒戲的時候,生活卻給了他一個突如其來的轉折,突兀到讓王虎剩王解放這幾個旁觀者都不知所措的地步,當時陳二狗一伙人正吃完張三千搗鼓出來的晚飯,張三千就拉了曲陳二狗自編自譜的《破陣子》。

    陳二狗閉著眼楮完全陶醉在二胡的悠揚音樂中,也沒注意敞開的門口站著兩個人,陳圓殊和一位看上去六十來歲的清 老人,鶴發童顏,細一琢磨,竟然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陳圓殊本來想叫喚陳二狗,示意有客人來到,老人搖了搖頭,安靜等待張三千拉完《破陣子》,這才踏入房間,也不急著打招呼,環視一周,最後把注意力停留到掛在牆上的老煙槍,以及旱煙桿附近的一副草書,默念了一遍,“此心拖泥帶水,是人生最苦處”,老人望著牆壁,也不知道是看煙槍還是看字幅,一時間陷入沉思。

    陳二狗終于看到兩位貴客,蓬蓽生輝大抵就是他的感覺,陳圓殊顯然跟廣東雲浮一步一步掙扎上位的魏端公不同,對這種簡陋到不能再稱之為家的草窩沒太多好感,但不至于唾棄,陪在老人身邊,朝陳二狗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浮生,陳浮生,可以解釋為沉浮有生,也可以說成何須更問只此浮生,當然偷得還有浮生半日閑,這名字是不錯的。”老人終于收回視線,笑望向陳二狗,他跟魏端公的氣質是不一樣的。www.shudao.net 書道雖然都不缺上位者的從容,但魏端公處處透著入世地智慧,老人則給人身在俗世卻依然修道的出世風範,魏端公跟陳圓殊站在一起。兩者就氣勢而言魏端公略勝一籌,陳圓殊站在老人身旁,就頗有米粒之光不敢與日月爭輝的意境。

    大人物啊大人物,通天啦,這便是陳二狗的第一印象,特別高山仰止。

    張三千瞥了眼兩個不速之客,撇了撇嘴,低頭把弄二胡。

    “自我介紹一下。姓諸葛名清明。雖然听起來好像跟諸葛亮有點牽連,其實沒半點瓜葛,我這種人是不太肯一頭扎進浩瀚青史硬要給自己找一個大古人做祖宗地,什麼朱元璋的第幾代孫,或者張道陵的第幾世繼承人。都是虛的,四代以後福蔭就薄了。別說十幾代,純粹往自己老臉上貼金,老而不知恥,羞上加羞,該死。”說到該死兩個字,老人似乎想起什麼,爽朗大笑起來,陳二狗哪里听得懂老人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的言語,一來不熟,二來也跟不上老人的思維。就連陳圓殊也是一頭霧水。又不好接話,有些尷尬。老人也不介意冷場,又把陳二狗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觀察的時候一點不含蓄,彷佛他做什麼都不做掩飾,君子坦蕩蕩,這點跟魏端公又是截然不同的,其實跟整個推崇背後看人地社會都是格格不入地。

    “那孩子二胡拉得不錯,不過不適合那曲子,小了點,閱歷就那麼點,拉不出那味道,浮生你拉會好一點。www.shudao.net 書道”諸葛老人說這話的時候,張三千抬頭冷冷瞥了他一眼,老人又是哈哈一笑,沒放在心上,手指向牆壁,問道︰“那幾個字你寫的?”

    陳圓殊一直沒機會開口,陳二狗心里根本沒底,“身處夏日,如臨深淵”大致可以描繪他現在的心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點點頭,恭敬道︰“是的。”

    “功底不錯,沒七八年功夫,寫不出那些字,這還得有個前提是悟性足夠。圓殊,起碼這輩子你是辦不到地。”老人說話很直,似乎一點都不顧忌陳圓殊的感受,顯然要遠遠超出孟東海好幾個級數,那個在廿一會所坐了一段時間叫陸九黎地青年雖然一臉跋扈,但從頭到尾都還算很給陳圓殊面子,幾個對比,讓陳二狗越發戰戰兢兢,不敢胡言亂語。

    “諸葛老爺。別寒磣我了好不好。也好讓我在浮生面前有一點長輩地底氣。”心安理得接受陸九黎一聲“陳姨”地陳圓殊在老人面前就跟未經人事地小孩子一般。面對批評。只能虛心接受。還順帶這一點自然不做作地撒嬌。就像是一個少女在跟自家爺爺那一輩老人相處時充滿了崇敬。

    “好好。不說你。給你留點顏面。”老人輕笑道。笑容收斂了些許。顯然到了陳圓殊這邊。他不像對張三千和陳浮生那般“肆無忌憚”。在他看來。陳圓殊根骨再好。也是在染缸中翻滾了十幾年地女人。脫不了俗。就是俗人一個。談不上面目可憎。但靈氣早就被消磨殆盡了。再者。老人這輩子到如今對女人從來就都一直是沒多少好感地。之所以選擇到了南京後跟陳家陳治從地孫女走得近一點。一來是魏端公不在了。二來是跟陳家還算有點淵源。三來嘛。當然是因為她是南京跟陳浮生唯一有關聯地角色。

    陳二狗就在苦悶和忐忑交織糾纏中手足無措。

    老人也沒架子。直接坐在小板凳上。示意陳圓殊和陳二狗也坐下來。笑道︰“浮生。你也別緊張。三天前約了你在廿一會所。因為有事情纏身沒辦法脫開。所以沒去。今天就來山水華門找你。算是略表誠意。省得你以後腹誹我倚老賣老。來這里。一是想看看阿瞞地義子。看他是不是真如阿瞞所說祖上陰德浩蕩。到了這里我一看。所言不虛。再就是見識一下榜眼王虎剩。因為他大概四年前曾經在河南洛陽一處墓地經手過一件唐三彩天王怒目金剛神像。倒不是非要把它佔為己有。只不過有些東西我想考證核實一下。少不了那件東西。想問問它最後流落到誰地手里。如果會破了那位小爺地規矩。我也不多問。最後。也是我最主要地目地。是來瞧一瞧能耍扎槍養守山犬寫一手好字唱一腔蕩氣回腸京劇地年輕人。是怎樣地一個與眾不同。浮生啊浮生。阿瞞已經差不多十年沒跟我大篇幅談論一個年輕後生了。還非要我見上一面。上一個年輕人是誰來著。人老了腦子就不好使喚了。容我想一想。哦。對了。是叫張梟猾。北方人都稱他張小花。”

    陳圓殊動容。

    她顯然沒預料到老人心目中地陳二狗如此出類拔萃。

    諸葛老人雖然只是坐在矮小的板凳上,在陳二狗看來卻似乎比電視上那些正襟危坐高高在上的領導人還要高不可攀。老人注視著陳二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上多的是睜眼瞎,也從不缺狗眼看人低的屑小之輩,我一個活了九十多年的老頭子,就算眼楮瞎了,也看得出你的不一樣。”

    九十多歲?

    陳二狗懵了。

    陳圓殊也傻了,再次想起陳二狗在酒店復雜心態中寫下的那句話︰我心中有猛虎,細嗅薔薇。

    再看陳二狗,陳圓殊恍惚了一下,猛然間,那張從來不會殺伐銳氣的溫吞臉龐仿佛一下子綻放出一種妖氣的神采。

    “我只是個農民罷了。”陳二狗苦笑道。

    諸葛老人听到後,開懷大笑,道︰“農民怎麼了,英雄多出屠狗輩。我也不多夸你,總之你就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以後走遠了爬高了,再來想一想我這個老不死家伙的一番話,如果被我說中了,那再來給我敬一杯茶或者送一壺老酒,如果我等不到那天,死翹翹入土了,你也可以清明時候上我墳頭說幾句話,省得我寂寞,我前半輩子造孽多,泄露天機也多,膝下沒有一子半女,也就指望阿瞞跟你加起來這五六個孩子能記得我。”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8 01:28
正文 第27章 老神仙


    陳圓殊什麼大風大浪波瀾起伏沒有見識過,一個從小在省府大院裡摸爬滾打與人交際、十四五歲就在家族授意下獨自在美國求學最終成為商界精英的女人,在她世界裡上下浮沉的優秀男人如同過江之鯽,最終被她看上眼的也不會超出一雙手,能讓她一驚一乍的事情不少,但每一起風波的主角都是在中國政壇或者商界如雷貫耳的人物,哪像今天,一個從東北小村子走出來的一個大學沒畢業的年輕男人,沒背景被權勢,偏偏讓她愈發好奇。

    陳二狗不懂九千歲魏端公一兩句話的深意,不懂魏公公在南京城的真實能量,陳圓殊還能理解和接受,但看到陳二狗聽到了諸葛老人的一番話後還是正襟危坐一絲不苟的模樣,她心裡就真有點吊詭的意味了,別說他陳二狗,哪怕年過花甲的老頭子,聽到這話,也難免喜出望外一副癲狂作態。

    的確,在九十六歲的諸葛老人面前,誰不是後輩?

    她強忍住大聲提醒陳二狗好歹流露一點雀躍的表情,那才顯得鄭重其事,別硬撐城府和裝傻扮痴,不過陳二狗終究是一臉平淡無奇的模樣,而坐在小板凳上的老人似乎也沒覺得這個年輕人類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態是對他的不尊重,跟張三千要了那把二胡,粗略掃視了幾眼,沒瞧出不同尋常的門道,應該是把沒花多少錢買來的廉價二胡,順手拉了一段《二泉映月》。

    完了後門外漢陳圓殊輕輕鼓掌,倒是陳二狗和張三千一愣一愣,陳二狗是覺得這曲子極妙,但拉得實在一般,但又不好矯情地叫好,也不敢胡亂評價,所以只好沉默,張三千沒那麼多忌憚,又偷偷撇了撇嘴表達自己的不屑。捕捉到這個表情的陳二狗輕輕瞪了他一眼,委屈的小孩不敢朝陳二狗發脾氣,只好本能地轉移目標,對始作俑者的老人瞪了一眼,把站在老人身後縱觀全局的陳圓殊嚇了一跳,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陳圓殊鼓掌的時候老人皺了皺眉頭。貌似反而對張三千大為贊賞,把二胡還給他,笑道:“這曲子叫《二泉映月》,是個瞎子拉的,曲子是妙手偶得,說它如同《洛神賦》也不為過。不過我拉得不堪入耳,我也知道這一點,自己的斤兩多少我清楚,你是叫三千吧。你要是能拉一遍《二泉映月》,我送你一把最好地二胡。”

    張三千剛想要頂嘴,眼角余光一看到三叔的臉色。立即接過二胡,拉了一曲第一次聽到的《二泉映月》,張三千的天賦在這一刻表現得淋漓盡致,連陳圓殊都聽出了其中的門道,眼神頗為驚艷,就跟見著了可遇不可求的男人,諸葛老人頻頻點頭,從頭到尾就一直在陶醉,這曲《二泉映月》在諸葛老人看來技法是其次地。心境才是第一位,就跟他看人一般,陳圓殊有智慧,但終究沾染了太多俗塵,就如同牆壁上草書所言“拖泥帶水”太多,相反,張三千這種孩子就跟未經雕琢的璞玉一樣,大有返璞歸真的意境,歸樸兩個字。是諸葛老人心無旁騖苦心孤詣追求了一個甲子的稀世珍寶。

    諸葛老人內心感慨怪不得阿瞞要收三千為義子,臉上笑了笑,道:“人而無信不死何為,我雖然活了一大把年紀,早到了該入棺材地步,但還想找一個關門弟子繼承衣缽,所以說出的話素來算數,回頭我就送你一把珍藏多年的天元齋千斤二胡,那把有些年月的二胡。如果我把拉過的老家伙們一一說出來。是會讓如今那些個狗屁國學大師們一個個自慚形穢恨不得挖地洞鑽下去的。”

    張三千拿著那把花去陳二狗不少積蓄地二胡,老老實實坐在他最敬重的三叔身旁。一本正經道:“二胡我不要。我拉《二泉映月》,是三叔的意思,三叔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但三叔說無功不受祿,受人滴水之恩就當湧泉相報,何況你那二胡那麼好,我收下後即使老人家你不要什麼回報我也不想對你有什麼回報,但三叔是好人,一定會放在心上,我不想你送我二胡,卻讓三叔替我回報你。”

    諸葛老人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六十耳順七十知天命,到了他臨近百歲之高齡,再笨地腦子也差不多看透了人世,更何況他是世家出身曾經兩度閉關讀經的諸葛清明,旁人一兩句話無心之語,也許就能讓他精鶩八極心游萬仞,人生說不定也就無意間圓滿了。

    陳圓殊則是唏噓不已。看來這初生牛犢不光膽子不小。心思也很多。小小年紀就有了長一副七竅玲瓏地潛質。長大後要是再多一個竅。豈不是十足地妖孽?

    諸葛清明伸出清瘦卻不顯干枯地手。摸了摸張三千地腦袋。感慨道:“四世積善。孩子。你以後得常去你娘和你幾個老祖宗地墳頭上坐坐。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道理誰都懂。可真做到地。寥寥無幾。”

    這一次。張三千聽話地點點頭。沒有跟一頭小強牛一樣和諸葛老人唱反調。興許是被老人聽不太懂地話和沉重地語氣勾起了傷心事。眼睛微微泛紅。卻也沒要哭出來地跡像。在張家寨。傻大個陳富貴和小白眼狼張三千是村民看來最不會哭地兩個家伙。

    “進來吧。”諸葛老人笑道。門口站著個張望了半天不敢進來地男人。光鮮地漢奸頭。光著腳丫踩著一雙擦得油光發亮地皮鞋。一身洗不干淨汗漬地T恤搭配上保安制服中地褲子。不倫不類。非驢非馬。敢這身裝扮在山水華門大搖大擺地爺們也就王虎剩大將軍一人而已。

    等王虎剩走路猥瑣地進了門在一處牆角蹲下。諸葛老人和藹道:“如果沒猜錯。你就是小爺王虎剩?”

    王虎剩點點頭。不知道這個老頭子是何方神聖。也不敢輕易造次放肆。這老人不像是以前那些道貌岸然地老不死。眉宇間而是有一種中正莊嚴地仙佛氣。就跟見著了一尊活菩薩一般。王虎剩不是張三千。也不是不精通風水相術地陳二狗。所以更多了一分敬畏。

    “我姓諸葛名清明,號羊鼎先生,算不得大人物,只是個青海玉井山的一個老道士,偶然聽到小爺有經手過一件唐三彩天王像,就想問下它的下落。如果不便告知,大致描述一下即可,我也不會倚老賣老強人所難。”諸葛老人說話聲音素來不大,不輕不重,聲調輕緩,恰好能讓人感到沒有負擔,沒半點盛氣凌人,這種老人,與高官顯貴也好。與村夫走卒也罷,言談神色說話語氣都保持一致。

    “羊鼎先生?”

    王虎剩臉部肌肉抽搐道,兩只眼睛驀然爆發出一股陳二狗從未見過的光彩。

    “有何不妥?”諸葛老人微笑道。

    王虎剩一屁股坐在地上。瞠目結舌,看得陳二狗和陳圓殊不知所措,張三千更是直翻白眼。最後這位驚濤駭浪面前也極有定力的小爺顫顫巍巍站起身,畢恭畢敬朝諸葛老人拜了一拜,那是一種連王解放瞧見了都會陌生的謙卑和莊嚴姿態,道:“這一拜,是替我瞎子師傅拜地。他在世地時候找了一輩子世外高人,其中就有您,老人家。為了找您,我記得很清楚,瞎子師傅帶著我爬遍了青海玉虛峰和玉珠峰,最終徒勞,昆侖那麼大,我跟師傅磨掉了兩層腳皮,還是沒找到您,沒想到……”

    諸葛老人嘆息一聲,道:“沒想到你我之間還有這一份緣分。”

    王虎剩苦笑道:“還真應了命裡無時莫強求這句話。我師傅命地確不好。不過今天我好歹間接幫他了了一個心願,下次去墳頭跟他說上一聲,瞎老頭子也該瞑目了。”

    諸葛老人道:“不覺得唐突的話,替我也敬一杯。”

    王虎剩使勁點頭,道:“這樣我師傅也不會罵我是沒心肝地畜生了。”

    不等諸葛老人說話,王虎剩笑道:“諸葛老神仙,我起初在西安一座王墳刨出那尊唐三彩天王像,我就知道有大貓膩,所以留了心眼。您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幫您完好無損拿回來。您也別問我用啥法子,總歸到時候我讓二狗給您送去就是。您也別拒絕,不做成這事情,九泉之下的瞎子師傅非罵我不得好死。”

    王虎剩也干脆,說完就撒開腳丫子撤退,一點不給諸葛老人解釋和拒絕地機會,老人頗為無奈,陳圓殊等王虎剩遁出小房間,再看估計綽號是二狗的陳浮生,就更加玩味,到時候讓二狗送,這話玄機可就大了,這意味著王虎剩不管動機如何,硬是在浮生和諸葛老人之間搭建了一座橋,也意味著那個把唐三彩天王像拿回的功勞分給了陳浮生。

    “浮生,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諸葛老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

    “您說便是。”陳二狗趕緊道,他再不知道眼前老人的地位,也能從王虎剩嘴中得到端倪。

    “阿瞞,也就是端公生前想收三千為義子,雖然這事不成了,但我看三千根骨不錯,就琢磨讓三千跟我五六年,學點易學,等我進了棺材,就把孩子還給你,至於三千肯不肯做我這個老家伙的關門弟子,可以先放在一邊,反正我還沒死,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諸葛老人嚴肅道。

    陳圓殊覺得自己今天的心髒承受不了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真是跌宕起伏,她呼吸都不再平穩。

    諸葛清明的關門弟子,那可是天大的顯赫了,在陳圓殊看來陳浮生這類市井百姓當然不懂,一位同時在中國道教協會、中國易學協會、世界風水協會擔任要職地老人的閉關弟子,意味著什麼。

    這位老人不是純粹意義的官,可多少達官顯貴得虔誠到不能再虔誠地想從他老神仙嘴裡知道一點天機?

    張三千張大嘴巴,直勾勾望著三叔,似乎不情願地神情要遠遠大於雀躍。

    “成。”

    陳二狗笑道,沒有絲毫停滯,這一個字,就相當於把張三千的未來決定了。

    張三千低著腦袋,不說話。

    “那三千我今天就帶走了,晚上我就得飛去北京,見一個老朋友。順便也好讓他羨慕一下我新找到的弟子。”諸葛老人開懷笑道。

    “沒問題。”陳二狗點頭道,笑容平淡,沒半點牽強,看得陳圓殊有些不舒服,她是官場商界上廝混多年的狐狸,覺得這種時刻多少應該表現出一點對張三千的留戀。那才是人之常情。

    “老人家,我就不遠送了,三千以後麻煩您多照顧,該打該罵的別怕太重,農村孩子,太糙,就得多打多罵,要不然不長記性。”陳二狗起身輕聲道,張三千卻沒有站起來。陳二狗扯了一下,竟然沒有扯動,最後幾乎是花大力氣才把這往日溫順乖巧的孩子拎起來。這個時候,眾人才看到一張布滿淚水的稚嫩臉龐,似乎怕三叔生氣,硬是憋著不敢哭出聲,嗚咽哽咽,穿著件廉價背心地瘦弱肩膀輕輕抽動,最後一只小手捂住嘴巴,一只手使勁擦眼淚,低著腦袋。像是做了錯事被爸爸嫌棄地孩子。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諸葛老人都有點不忍心,望向陳二狗問道:“要不過段時間我再來領三千?”

    陳二狗搖頭道:“不需要。”

    陳圓殊雖然商場上讓競爭對手罵作蛇蠍心腸,可見著了張三千這張臉龐,內心母性被徹底激發,越來越不滿陳二狗的鐵石心腸,也說道:“諸葛老太爺,到時候您要是沒時間,我親自幫你把三千帶過去。”

    陳二狗還是搖頭道:“不需要。”

    諸葛老人嘆了口氣,終於不再堅持。陳圓殊小有怒意。但極好的城府還是告訴她在此刻不要表露出來。

    “走。”陳二狗拍了拍張三千的腦袋,輕聲道。

    張三千抬起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抽泣道:“三叔,我不在了,誰給你做飯吃?誰給你趕蚊子?我不要別人教我拉二胡,也不要別人教我寫毛筆字,你給我講地《水滸傳》才講了一半,我不要走!你打死我也不走。我知道。三叔你是不要我了。我就不走!”

    小孩子哭得痛徹心扉,誰曾想到這是一個親生父親死了在墳頭上也不曾流過一點眼淚的小白眼狼。

    “三千。你三叔的娘不聽我的話,說走就走了,你富貴叔也不喜歡聽我地話,總喜歡把好的東西讓給我,也不問我是不是願意。更別說其他那些戳我脊梁骨恨不得我早死早投胎的畜生,除了三千,這世界上其實就根本沒有一個人聽我的話,你是不是也要不聽三叔的話了?”陳二狗蹲下來,擦著張三千地眼淚,說得雲淡風輕,卻把陳圓殊聽得一陣莫名心酸。

    張三千抱著陳二狗的脖子,哭得凄涼。

    兩個張家寨最不待見的犢子,卻像一對最掏心掏肺父子,這不得不說是對張家寨地一個天大反諷。

    諸葛老人抬頭望著那根永遠沉默地老煙槍,重重呼出一口氣,俗世間地人情世故,凡夫俗子掙脫不掉,就算是自己,也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張三千終於還是走了,抱著那把二胡,在走廊過道一步三回頭,多看一眼站在門口的三叔也好。

    朝夕相處了差不多大半年地小孩走了,開始了他自己的人生,陳二狗關上門,坐在小板凳上,怔怔望著牆壁出神,陳圓殊不是陳二狗,不明白陳浮生和陳二狗相同一個人之間的不同之處,她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永遠不明白陳二狗的良苦心思和思維方式,窮苦人,找到一個饅頭都會狼吞虎咽吃掉,腦子裡根本不會想到噎死之類地顧忌,富人對付一頓西餐或者料理什麼的,細嚼慢咽講情調講氛圍講品味,面朝黑土地背朝天的陳二狗不懂啊,他只曉得自己極少數在乎的人有機會過上好日子,他哪怕拋掉所有尊嚴,也是值得的。

    張家寨逼著教會了陳二狗奸詐市儈。

    但他娘用一輩子教懂了他一件事,在乎自己的人,需要還回去加倍的好。

    陳二狗使勁抹了一把臉,眼眶也有些濕潤,喃喃道:“三千你過上好日子,你這個沒心沒肺慣了、以後也沒興趣做好人的三叔也就心安了。”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8 21:48
第二卷 第28章 轉機


    讓陳圓殊尊稱為老太爺的諸葛老人在走出房子前給陳二狗留了一句話,“第二次閉關前,一位年輕俗家和尚送了我這個牛鼻子老道一句話,我今天轉交給你,道髓和佛諦一般,無用功處,只是平常無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飯,困來即臥,于小事得道,于小人成佛。”

    陳二狗大致听得懂其中的意思,心中卻沒有波瀾,一來張三千被帶走對他來說就像富貴去部隊,都差不多能算生離死別的地步,再者諸葛老人所說的東西太玄乎,陳二狗最不缺的東西就是張家寨瘋癲老頭嘮叨了一輩子的瘋話胡話,這些言語,不管如何金玉良言,到了陳二狗這里拿到手放在心里都變不出錢,他覺得自己最缺的就是權和錢,當然也少女人。

    沒了張三千拉二胡洗衣做飯躺在上鋪听他胡亂改編的《水滸傳》,陳二狗的生活的確冷清一大半了,起碼打籃球都缺了個能跟肆虐王虎剩王解放兩兄弟的伴,再過了一個星期王虎剩帶著王解放也離開了山水華門,跟陳二狗說是去深圳那邊辦事,雖然小爺沒往深處說,但陳二狗也猜得出大概,虎剩是想用不光彩的手段把那尊諸葛老人很上心的唐三彩天王像弄回來,最後再讓自己親手送到活到九十多歲的老人那里去,好讓老神仙承自己一次情,陳二狗怎麼會不懂這份心,只是王虎剩不說什麼,陳二狗也不想說什麼感謝,他雖然在張家寨辦壞事的時候嘴上順溜得很,但一到這種時刻就嘴拙,這是他打小就有的毛病,做錯了什麼。要感激什麼,嘴上都不肯說,硬憋在心里,從不怕會把自己憋死,對已經躺進墳包的醉鬼老頭是這樣,對現在的王虎剩大將軍也是如此。

    一天深夜,陳二狗睡不著就研究布萊克-斯科爾斯的期權定價模型,越陷越深,差點沒把才高中畢業只旁听了一些大學微宏觀經濟學課程地陳二狗腦子燒壞。他是一個很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一門學問不做到精深不比普通人強一點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就在他咬筆桿頭痛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個低沉的嗓音,“我是郭割虜。魏爺的司機。”

    陳二狗心頭一震,沒有將那根鉛筆放下,起身右手去開門,左手下垂,緊握鉛筆,他來南京可不是度假旅游的,趙鯤鵬的風波還遠沒到塵埃落定的階段,魏端公又出了大事情,陳二狗不能不悠著點。開了門,地確是郭割虜。還是跟野狼一樣令膽小家伙毛骨悚然的眼神,陳二狗迅速打量了一遍,竟然發現這個從頭到腳都充斥桀驁不馴地男人身上好幾處殘留血跡,還是新鮮的,陳二狗手上解剖畜生多了去,當然一眼就能判斷出那些血撐死了就是兩個鐘頭前放的,確定後面沒人跟蹤後放郭割虜進房間,這個不速之客第一句話就差點沒讓陳二狗嚇掉下巴,“我剛剛把把魏爺害死還想動嫂子念頭的死對頭喬八指剁了,剁成碎塊喂狗。”

    陳二狗不覺得這個叫郭割虜地瘋子是在開玩笑。穩了穩心神。很快將這句干脆利落的話解析成三點極其有用的信息,1。在南京叱詫風雲的九千歲魏端公的確是死了。還是被害,不是自殺。2。綽號喬八指的死對頭想對魏端公的女人下手。3。喬八指死了,還是被郭割虜分尸。

    經歷過起初的不適應,習慣了在大山里突發情況的陳二狗很快平靜下來,越是驚險,就越需要鎮定,這是一身傷疤換來地刻骨教訓,拋給郭割虜一根煙,替他點上,陳二狗也抽起一根,笑道︰“魏爺給我抽的都是黃鶴樓,我這邊就不能給你好煙抽了。”

    郭割虜從頭到尾都在觀察陳二狗地神情變化,等陳二狗手不抖心不跳地遞給他煙抽,他才露出破天荒笑容,深深吸了一口,眯起眼楮,彷佛還沉浸在將喬八指喬家八爺剁成碎片的快感中,輕聲道︰“魏爺果然看人準,以前我看不起你,不明白魏爺為什麼願意跟你這種人打交道,今天這根煙,我抽得爽。”

    “把事情詳細說下?”陳二狗試探性問道,既然郭割虜找上門,不管是什麼麻煩,都板上釘釘地惹上了一身腥,想躲不太可能,既然這樣還不如多了解一點,省得怎麼遭殃都不知道,進了城旁听了那麼多經濟課陳二狗也明白一個大道理,信息,這兩個字能賺錢,推廣來說,也能救人或殺人。

    “沒時間跟你細說了,我得躲雲南去,喬八指在江甦的勢力不比魏爺淺,我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回來了,來這里就是想求你一件事,要不然我走得不安心。”郭割虜抽著煙緩緩道。

    “你說。”陳二狗沉聲道,沒半點拖泥帶水。

    “不怕我把你拖下水?”郭割虜笑得詭異。

    “說不怕就太假了。”

    陳二狗笑了笑,一根煙很快就抽盡,繼續點燃一根,道︰“不過魏爺對我有恩,我出點力是理所當然的,我也不跟你說大話,我能做到的,我出十分力氣,一分不偷懶。我不能做到的,我出十二分心思,盡力做到,至于結果怎麼樣,我不敢跟你保證。”

    “這話我愛听。”

    郭割虜掐滅煙頭,道︰“魏爺不喜歡跟人交心,所以生意伙伴多,手下嘍也多,但都談不上忠心,他在位置上還好,都能鎮得住那些一肚子狼子野心的家伙,不在了就都散了,沒一個人願意出頭,魏爺死了,但嫂子跟孩子都在,我一走,就真沒人願意肯站出來像個爺們那樣給魏爺辦事了,我怕她們吃大虧,那些龜兒子沒一個信得過,不是貪錢,就是佔幾個嫂子的便宜,所以萬不得已找到你,想讓你出頭照應著,我跟嫂子們事先都打過招呼,你只要進了魏家,錢不缺,人也不缺,再做事情,就順很多,但我也把話撂在這里挑明了說,風險肯定有,還很大,就看你敢不敢。”

    “你信我?”陳二狗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沒見面的時候有五分把握,現在有八成。”

    郭割虜揉了揉手,擦淡血跡,抬頭微笑道︰“再說我只要一天沒死,去了雲南還可以回來,你要是做了虧心事,我跟你一命換一命就是了,我既然能進了戒備森嚴地喬家別墅把喬八指一刀一刀砍了78刀,殺個你,也不算太難。”

    陳二狗苦笑道︰“你狠。”

    “不狠,我就徹底沒讓魏爺刮目相看地本錢了。”郭割虜起身道,“二狗,你我都是小地方出來的窮人,一沒家庭背景,二沒學歷文憑,如果想出頭,做人上人,就得敢吃人。魏爺總說我莽撞誤事,成大事不足,做小事有余,魏爺說你比我強,肯忍能玩陰地,有政客的潛質,也許今天是你在我的位置上,就會設圈套一步一步慢慢玩垮喬八指,這就是你跟我的不一樣了,你那樣才可以保魏爺在意的人一生無憂,我就做不到,所以以後就拜托你了。”

    “那一路順風。”陳二狗依舊坐在板凳上,抽著煙,面無表情,誰要是殺了富貴或者三千,別說砍人,他肯定連剝皮的事情都干得出來。

    郭割虜點點頭,最終消失于山水華門夜幕,像一頭夜行狩獵的豹子。

    陳二狗一宿沒睡,抽了足足三包煙。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10 02:12
第二卷 第29章 鯉魚跳龍門


    雖然一宿沒睡,但陳二狗還是準時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洗漱完畢後就拎著扎槍去練習臂力,沒了穿背心靠樹的張三千,陳二狗多少有些傷感,那孩子就像一塊在他手里雕琢了一半的石頭,等剛瞧出石頭里頭翡翠的端倪,就被別人拿了去篆刻,雖然明知道對張三千來說,把他放到諸葛老人那樣神仙人物的國手培養會更好,但難免有點不大不小的遺憾。

    一次一次丟擲,大汗淋灕,等到終于收工,發現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南麓獨棟別墅里每天清晨準時閱讀的女孩,長得沒有人間煙火,她望著陳二狗,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張三千的高度,似乎是疑惑那孩子為什麼沒有出現,陳二狗對她沒太多戒心,再說真要有人能殺到諸葛清明那里去,他也攔不住守不牢,朝她解釋道︰“他跟一個人學二胡和毛筆字去了。”

    女孩手指了指自己嘴巴和耳朵,笑容溫婉,帶著些許歉意。

    陳二狗愣了幾秒,才明白她是聾啞人,一時間有點怔怔出神,耳濡目染了曹蒹葭讓人忘卻她臉蛋的世家風範,也見識過竹葉青妲己一樣看著顛倒眾生偏偏滿心忌憚的氣場,這給了陳二狗一個誤解,美女大多都是沒有致命缺陷的,即使有,他這個位面的升斗小民也瞧不出來,直到今天踫到這個安安靜靜的女孩。如果說陳二狗跟張兮兮這類亂七八糟瘋瘋癲癲的女人還能斗斗嘴變相拉近關系,對于眼前這個再兩個世界不過的年輕女人,真沒有半點共同語言,陳二狗沒王虎剩巧舌如簧舌燦蓮花,也沒太多小梅仿佛天生就擅長交際的天賦,那女孩也差不多,兩個人一笑之後,便尷尬地分開,陳二狗回到狗窩自己折騰了早飯,才洗碗刷筷。敲門聲響起,來得人很出人意料,就是頭一次讓陳二狗坐上奧迪Q7的女人,魏端公的第三個老婆,她不是魏端公,也不是曹蒹葭。和陳圓殊差不多本意是不太肯踏足陳二狗這種比洗手間還不如的房間,但出于禮貌還是強忍住內心的不適走進去,很直截了當地跟陳二狗攤牌,“我今天來是听了郭割虜的意見,想讓你替魏家做點事情,不過這之前,其她兩個人都想先見見你。”

    “行,什麼時候見面?”陳二狗也爽快。

    “沒問題就現在走,直接坐我的車。”這個傳聞算命說能生兒子地女人終究還是沒能給魏端公圓了傳宗接代的心思。這是一個容貌裝扮都精致到咄咄逼人的娘們,行事風格也處處掌握主動,看似詢問。其實不給陳二狗拒絕的機會,也許對她來說,陳二狗無非就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年輕人,底子是不錯,起初印象也尚可,但真要做他們魏家七個女人的最後一把保護傘,似乎滑稽了一點,起碼她就沒有當一回事情,純粹就一個過場。算是給郭割虜一個面子。

    再度坐進奧迪,陳二狗想起了那次去廿一會所見諸葛清明老太爺地情景,也是像現在這樣忐忑不安,但這一次卻有了一股陳二狗自己都沒預料到的磅礡意志,那種想要親手抓住一點什麼不被左右的**,曹蒹葭也許一眼就能看出那叫野心,但陳二狗只是憑著本能醞釀下一步。

    開車的女人叫季靜,給魏端公生了對雙胞胎女兒,都才剛上幼兒園。她本身並沒有正式職業,在魏端公的公司體系中混個只拿錢不做事的閑差事,不上不下的一個股東,每年分紅不少,可對重大決策又沒機會產生干涉,這一點跟魏端公一死就佔了大頭獨佔話語權的大老婆方婕高下立判。

    季靜說不嫉妒沒點酸澀是不可能的,但方婕是二十多年前就跟著魏端公打天下地正房,她和那位昔日南京頭號美女的周驚蟄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忍著,今天去的就是方婕名下地鐘山高爾夫別墅。開一場小型家庭聚會。要討論的事情看似是審核陳二狗,其實是魏端公死後各種財產的繼承權。

    進了鐘山高爾夫小區。最後來到一棟帶大魚池的宏大別墅,加上Q7一共停了四輛車,光是這些加在一起的鈔票就讓陳二狗咂舌,跟著季靜走進富貴燻天的別墅,這一次沒跟進了陳圓殊的瑪莎拉蒂一樣東張西望,而是保持一種盡量端周的姿態。

    陳圓殊跟她們的性質相似,但有很大地不同,陳二狗在陳圓殊面前表現的,無非就是營造一種對她沒有半點殺傷力的形象,好讓她沒有半點顧忌地拉攏他,至于效果如何,陳二狗不去揣測。可今天到了這棟別墅,如果還是那般沒有半點鋒芒,怎麼可能拿到那只來之不易飯碗?

    魏夏草看到陳二狗。沒什麼好臉色。在母親地授意下帶著兩個雙胞胎妹妹上樓。她有點不明白這個頗有心機地家伙怎麼非但沒被趕出山水華門魏家別墅。反而進了鐘山高爾夫。這別墅算是方婕地地盤。她沒開口說什麼。周驚蟄和季靜也都不說話。陳二狗就只好站著。在寬敞到近乎空曠地大廳中。這個年輕男人手心握著一枚硬幣。神態自若。

    她們在審視他。陳二狗也把方婕和周驚蟄輕描淡寫觀察了一遍。方婕長得不漂亮。但很有雍容氣。不動聲色坐在那里。雖然是三個女人中最說不上驚艷地。但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她才是一錘定音地大角色。她穿得也收斂。沒季靜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底氣地刺眼氣焰。

    周驚蟄。美女。大美女。大到讓男人挪不開眼楮地大美女。這就是陳二狗地第一印象。也只有這樣地女人才能生出魏冬蟲這種美人胚子。按照道理說這個應該驕傲到對陳二狗不屑一顧地女人卻是三個女人中對陳二狗最和煦地。起碼表面上如此。她輕盈笑望向陳二狗。很有丈母娘看女婿地和藹。和藹中有略微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地男女意味。這味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若不是陳二狗在美女方面也算見過大陣仗。一個照面下來就得繳械投降。反觀季靜便依舊不冷不熱。保持中立。有點像局外人。

    “浮生。坐吧。”方婕終于開口。露出一點禮節性笑容。

    “我站著說話就行了。”陳二狗輕聲道。沒太多拘謹。笑容也不放肆。跟聲音語調一樣清淺。

    方婕內心微微訝異。臉色一如既往恬淡。點了點頭道︰“以後就是自家人了。”

    這句話如果是放在一兩個鐘頭的結尾,各有打算心思地周驚蟄和季靜還不會太過驚訝,可這才開了個頭,怎麼就把事情定下了?周驚蟄微微眯眼,嫵媚會說話地桃花眸子中流溢著冷笑,她不是有點小聰明卻沒大野心的季靜,方婕這麼說這麼做,就是想要先發制人,把主動權牢牢握在手心,事實上,她做到了一半,開了個很有利于她地好頭,只不過周驚蟄沒有說話,只是不露痕跡輕瞥了眼陳二狗,嘴角微翹,年輕人,你從今天開始就鯉魚跳龍門了。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11 23:40
第二卷 第30章 花錢如流水



    魏端公在一貧如洗最艱難的時候遇見了出身高門大宅院里的方婕,然後在這個賢內助的牽線搭橋下飛黃騰達,終于在南京一鳴驚人,從默默無聞的小卒子一步一步成為江浙滬兩省一市大名鼎鼎的大梟,但最後在功成名就的時候魏端公送給什麼都不缺的方婕卻是一張離婚證明書,外人不知道方婕恨不恨魏公公,甚至有人揣測這次魏端公出事中間有她從中作梗,至于真相如何,只有端莊賢淑坐在陳二狗對面的方婕自己知道。

    她此刻剛煮完一壺剛剛朋友特地從臨滄帶來的上等普洱,倒了四杯,微微彎身遞給正襟危坐的陳二狗,這個年輕人接茶杯的時候臉色平靜,手也很穩,略微出乎她意料,她讓周驚蟄和季靜大吃一驚地開門見山後,卻沒急著趁熱打鐵,而是像拉家常一樣向陳二狗介紹著杯中的普洱,“這茶膏黑如漆,《本草綱目拾遺》說它刮腸醒酒第一,以前端公喝酒多了回家,我都會幫他泡上一壺。因為你來得匆忙,沒機會讓你嘗一嘗宋聘敬號的普洱,當下市場上炒普洱就跟炒房炒藝術品差不多烏煙瘴氣,不是嚷著50年的貢品,就是30年的珍品,哪有那麼多上了年紀的古董普洱,我那宋聘敬號的七子餅都是好不容易跟人求來的。”

    陳二狗不懂普洱茶,只能恭敬微笑小心翼翼應付著,季靜皺了皺眉頭,周驚蟄略微猶豫了一下,有點提醒意味地輕聲笑道︰“浮生,方姐的普洱可不是誰都喝得到的,尤其是宋聘敬號的餅茶,差不多有你爺爺的歲數了。”

    “這茶能放這麼久?”陳二狗訝異道。

    “一塊一兩重,存放一甲子的宋聘敬號餅茶,差不多能抵得上一輛中檔轎車了,要不然怎麼說方姐的普洱不容易喝。”周驚蟄輕輕淺淺笑了笑,那骨子嫵媚就跟茶氣一樣暗香浮動。裊裊繞繞,也難怪極度信奉好馬不吃回頭草的魏端公跟她離了婚後還時不時後悔。

    “也沒那麼夸張。”

    方婕微笑道,“你喝茶的時候不能想這個,喝茶就是靜心,褪浮躁,要是沒喝一口就覺得喝掉了多少錢。就俗了。”

    季靜有些幸災樂禍意思地瞥了周驚蟄一眼,後者笑容從容,依然是煙視媚行顛倒眾生的姿態。

    陳二狗乍舌,喝茶動作愈發緩慢,可也許是沒品茶地底蘊,怎麼都喝不出其中的意境,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也許一輩子都只能記住瘋癲老頭自制燒刀子味道的農民,他骨子里也是喜歡那股辣冽入胸腔的酒香,刮煙炮風雪天入山的時候。喝上一大口,渾身發燒,一路吼著老酒鬼從小就教給他跟富貴的京腔。那叫一個酣暢,不像這價格驚人地茶,他怎麼喝都喝不出門道。

    “浮生,會不會開車?”方婕等陳二狗喝完一杯茶,又給他倒了一杯。

    陳二狗搖搖頭。

    周驚蟄忍俊不禁。似乎覺得一個男人不會開車實在是稀罕了點。

    季靜則看好戲似地望向應該喊一聲大姐地方婕。她起初以為這位魏端公第一個女人今天只不過是拿陳浮生做個幌子。跟她們攤牌才是正事。沒想到還真有把這個很陌生地年輕男人扶上位地意思。否則也不會肯給他喝老字號地普洱。在季靜眼中方婕雖然很多地方刻板固執到不近人情。但為人還算耿直。起碼沒太多彎曲腸子。不屑落井下石之類地勾當。所以她這麼表態其實是間接告訴自己和周驚蟄她已經接納了陳浮生。季靜對此費解歸費解。但還能接受。她心中冷笑地是周驚蟄今天地表現。這個恨不得把所有男人當成傻瓜玩弄地女人往常跟方婕是死對頭。橫豎不對眼。今天倒好。竟然還記起幫方婕說話。這里頭肯定有貓膩。

    “那明天就學起來。盡快拿到駕駛證。我幫你安排。”

    方婕似乎對此也有點頭疼。揉了揉太陽穴。解釋道︰“割虜不在。沒信得過地司機。我不太放心。”

    她看到周驚蟄和季靜略微不以為然地表情。內心嘆了口氣。望向她們。周驚蟄是蜜罐里長大地女人。從來不愁沒有男人地追求和青眼。一路走過來都是驚艷和垂涎。遇上了端公後貼上魏家二太太地標簽。更是被人當女菩薩供起來。她地確不笨。要不然也勾引不了端公。讓一大批鑽石王老五發癲做狂。可她沒經歷過政界地殺人不見血。也沒見識過道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地搏殺。哪里知道這次風波地一步一險步履維艱。而季靜這女人眼界和腦子都有了。但也不懂得這個時候她們已經是一條船上地人。船翻了。遭殃地不是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方婕可以依托著家世僥幸逃脫。但魏端公一倒下就再沒有背景地她們九成就會淹死。一想到這里方婕就越加頭疼。這些事情不能當著陳浮生地面說。私下跟她們講道理。笑里藏刀地周驚蟄估摸著還不回當回事。誤認為她是危言聳听。想渾水摸魚。人和人心隔肚皮。方婕也不怪她們。她見過不少睡在一張床上地夫妻都相互提防著。更何況她們從一開始就是互相競爭地關系。以前是。今天是。以後還會是。

    “夏草。陪浮先去山水華門幫他把要拿地東西拿過來。然後去德基廣場買幾套衣服。之後地安排由你們自己定。”方婕端起茶杯淡然道。彷佛她早就猜到女兒魏夏草會在樓梯上偷听談話。魏夏草走下樓。一臉不悅。問道︰“媽。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以後浮生就來鐘山高爾夫。”

    方婕一點都不去理睬女兒震驚交織憤怒的表情,做了她二十多年的母親,幫著魏端公打出一片大大地天下,方婕從來不會在母女或者夫妻之間落下風,也許正因為這種不可更改的強勢,才使得她最終和稱得上志同道合的魏端公分道揚鑣,她喝了一口茶,道︰“浮生住進來,你要是不習慣,搬出去自己租房子就是了。不過我一個月不再給你兩萬塊,而是五千,你也別忙著喊窮,五千已經是白領的工資,你不是快要實習了嗎,正好出去鍛煉一下。你自己選擇。”

    看到魏夏草雖然臉色很臭還是老老實實從方婕手中接過車鑰匙,帶著陳浮生離開別墅,周驚蟄忍不住輕輕嘆息,論駕馭別人,她比起方婕自嘆不如,她那個寶貝女兒魏冬蟲留下一封信後就一個人離家出走了,每隔幾天就用公用電話給她報個平安,讓周驚蟄無可奈何,她本來想凍結女兒手上的幾張卡。但想一想還是不忍心,只能揪心巴望著那孩子能早點安然無恙地回家。

    魏夏草坐進一輛奔馳S500,陳二狗也不多話。省得自討沒趣,到了山水華門,當陳二狗把一麻袋衣服塞進車廂,魏夏草的臉色已經很難看,隨後陳二狗又屁顛跑回房間,搬下又一個大麻袋,坐在車里听音樂的魏夏草忍不住下車,皺眉道︰“什麼東西?”

    陳二狗也不覺得難為情,道︰“一袋子亂七八糟地衣服。一袋子書。”

    魏夏草冷笑道︰“你也有書?”

    陳二狗嘿嘿笑道︰“會計證,計算機等級證書,英語四級,還有幾個,我都要考一下。”

    魏夏草听過那些故意在她面前耍酷的男人吹牛地,還真沒見過這麼吹牛不打草稿地,心中滿是鄙夷,臉上卻笑容燦爛了一點,透著股詭異。用一種很冷的笑意問道︰“那你準備多久把那麼多證考出來啊。”

    “一年半吧。”陳二狗說得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我覺得你可以直接買些假證書。”魏夏草丟下一句話就上了車。

    陳二狗哪里听不出她地冷嘲熱諷,只不過這才一只腳踏進了魏家,容不得他放肆,他不覺得郭割虜幾句話就能奠定他在魏家女人心目中地地位,他的自我定義就是一個沒文憑沒經驗的新人進了一家大型企業,試用期剛剛開始,不能有一絲差池,否則極有可能被一腳踢出去,所以他也不想做出些所謂的高人姿態來激怒魏夏草。事實上陳二狗一直覺得魏夏草這種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也就是傲氣了一點。並沒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缺點,坐進車。來到新街口東北角的德基廣場,下了車,陳二狗就跟第一次見到希爾頓國際飯店一樣嘖嘖稱奇了半天,魏夏草都覺得丟人,刻意跟他保持老遠一段距離,不冷不熱道︰“等到了上海香港購物商廈再兩眼放光吧。 ”

    因為陳二狗一清早就被季靜帶去鐘山高爾夫,穿得都是休閑衣服,他那一身行頭也就勉強算是衣服,哪有什麼牌子或者品味,進了德基廣場,一下子就顯得突兀起來,所幸現在時間還早,購物的顧客不多,否則恨不得把陳二狗用麻袋罩住打死的魏夏草肯定撒腳丫子跑路,陳二狗本人很後知後覺地看這看那,不過唯一讓魏夏草松口氣地是這家伙雖然土鱉到極點,但神色氣度還馬馬虎虎,進了德基廣場沒獐頭鼠目,那神情好像進了LV他也敢讓店員拿出最新款來打量打量,可他對她輕聲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沒讓魏夏草生出把他亂拳打死的沖動,“穿戴這些,跟一身貼滿百元大鈔有啥區別?”

    因為這等于說明魏夏草從頭到腳就貼滿了鈔票。

    魏夏草懶得跟這個土包子多說一句話,只想隨便挑完幾套衣服應付一下就閃人,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地,她先是隨便在Burberry專櫃幫他挑了四五件T恤,也不管款式,只要大小差不多就讓服務員收起來,沒有啥發言權的陳二狗就在那里看完這個價格看那個,摸著下巴不動聲色,反正這是花魏夏草她老媽的錢,陳二狗一點不心疼,就算再加一個零他都無所謂,雖然自己掏腰包的話這些衣服的價格再減一個零他都不看一眼直接走人,刷卡打包,魏夏草一股腦把東西塞給惹來兩位漂亮店員頻頻側目的陳二狗,然後她覺得給他再置辦兩套西裝就差不多可以快速脫離苦海,對德基廣場輕車熟路的她直奔BOSS,雖然說她個人覺得阿瑪尼的男裝會更好一點,但她實在懶得多走幾步去另一個商城,她也不願意多丟一點臉面,進了BOSS也不理會服務員的熱臉,稍微轉了轉,再瞥了一眼陳二狗地身架,便隨便挑了兩套西裝,拒絕了服務員試穿的提議,最後魏夏草選了兩條稍微順眼的領帶,到買單刷卡,不過花了六七分鐘,看得服務員瞠目結舌。

    這就叫花錢如流水吧?

    陳二狗撇了撇嘴。

    跟著魏夏草走出商場,陳二狗輕聲道︰“回去的時候可以開慢一點。”

    “我樂意。”魏夏草板著一張臉道,說起來她除了給老爹魏端公買了條領帶做生日禮物,甚至都沒給男朋友買過衣服,今天卻要陪著一個不知品味為何物的家伙逛商場,還要像妻子一樣替他買這挑那,這實在不是一件讓魏夏草舒心的事情,所以去山水華門和來德基廣場她開得都很快,現在陳二狗這麼一提議,她就覺得這個被母親初步接納的家伙不僅心機重,擅長投機,而且還膽小。

    陳二狗在魏夏草打開車門的時候,提著袋子看似隨口說道︰“這麼快回去,你媽會有意見的。”

    魏夏草一開始還不以為然,等啟動車子,才一驚。

    透過後視鏡,望著那張被她一路臭臉鄙棄地年輕卻略微蒼白臉孔,突然感到有點古怪,一時間忘了開車,魏夏草當然不是傻子,陳二狗的意思她很快就會意,這麼早回鐘山高爾夫,她母親肯定知道她沒有用心辦事,挑選衣服是隨手胡亂一氣的,魏夏草再了解母親不過,她是一個很注重禮節的傳統女人,知道這一點,一定會生氣,到時候免不了一頓狠狠教訓,想到這里,臉皮薄的魏夏草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發現那個男人已經幫她找了個台階下,“魏小姐,我早飯還沒吃,要不吃點東西再回去?你要是想單獨購物,之後我在車里等你就是了。”

    魏夏草愣了半分鐘,緩緩開動車子,神色復雜。   
wohohohw 發表於 2009-7-13 02:16
正文 第31章 不瘋魔不成活


    陳二狗搬進了鐘山高爾夫,可就如同他花陳圓殊的錢第一次睡希爾頓國際酒店,很清楚知道那種大床不是自己可以隨意翻滾的地方,睡起來未必有上海和山水華門那種狗窩舒坦,陳二狗被魏夏草領進別墅二樓的一間房子,這裡有單獨的洗浴間,單獨的陽台,甚至還有一個單獨的小書房,在陳二狗眼中寬大而奢華,陳二狗把書一本一本放整齊,再將袋子裡的衣服疊好塞進衣櫃,最後坐在書桌前看一本宣永光《放言錄》。

    中飯是方婕親自下廚,一頓飯吃得陳二狗小心翼翼,不敢像尋常那樣肆無忌憚,飯桌上心情看起來不錯的方婕給了陳二狗一張名片,說是讓他去找個人學車考駕照,最後遞給陳二狗一張華夏鈦金卡,道:“這卡是用你的身份證辦的,我現在幫你在公司安了一個職位,最高能透20萬,開銷你自己看著辦,別怕花錢,做了什麼也不需要向我彙報。等你考出駕照就去公司報道,我先把話說清楚,暫時肯定不會讓你接觸財務和管理方面的內容,主要就是做我的私人司機,不過開股東大會或者董事局會議的時候你可以旁聽,這之余就還得慢慢試著幫著打理一些端公私底下的場子,包括一家私人會所兩家酒吧和其它幾個娛樂場所,聽起來很麻煩,等你一點一步上手就輕松很多,我個人的意思是如果你的精力能夠兼顧到公司經營這一塊,等你熟悉了流程和贏得了口碑,我就把全部業務都交給你,我沒把你當外人,所以就不跟你藏著掖著。我不想小郭走了後一個能掏心窩說話的心腹都沒有。”

    陳二狗拿著名片和華夏鈦金卡,沒有忙著表態表忠心,方婕顯然是一個實用主義者,陳二狗不想嘴上說得很漂亮,他剛從一本經營題材的商業書籍上看到對待苛刻上司下達的任務,必須事先讓上司覺得自己能完成十分之八,最終給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成績。這樣非但不會讓上級失望,還會給他一個驚喜,即使萬一搞砸了,上級心中一開始就有個較低地預期,自己形像也就自然而然鮮亮起來。

    書上說什麼,陳二狗放進腦子吞進肚子一點一滴消化了,就會一步一個腳印去做什麼。

    陳二狗覺得這就是笨鳥先飛。

    陳二狗下午就按照名片上的信息找到了那名方婕指定的學車師傅,本來方婕的意思是明天再去也不遲,結果到了黃昏時刻。在一輛破舊教練車裡一身汗水的陳二狗打電話去鐘山高爾夫,詢問能不能接下來這段日子就在練車的地方睡,接電話的是魏夏草,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她巴不得這家伙一年半載都不要回魏家別墅,她只要一想到跟這家伙同居一個屋檐下就渾身不自在。當時方婕正在南京一家茶館陪一位方家地世交喝茶,聽到魏夏草的彙報後也沒說什麼,現階段她反正不指望陳二狗立即就能出力,再者她嘴上說沒把這個年輕人當外人,但那隱藏了一個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陳二狗必須起碼拿出郭割虜一本的實力或者說潛力。否則方婕從沒有在一個庸人身上浪費時間和金錢的習慣。

    練車場,深夜11點,一輛大車還在千篇一律做著最基礎的動作,駕駛席上的當然是陳二狗,南京學車的人肯定不少,但肯從下午1點一直開到晚上11點的瘋子一定不多,而開到現在一連開了10個鐘頭還能雙手穩當沒頭暈目眩地牲口就更加稀少,要不是陳二狗那雙手老繭太多,尋常人老早就起了一手的水泡。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是個中年邋遢大叔。絡腮胡子,國字臉,挺正經一張臉龐愣是讓人覺得輕浮,叼著根煙,翹著二郎腿,一點不像是能做成事情的爺們,事實上他是這所駕校最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師傅,他手上教出來的學生十有八九考不到駕照,一個月還時不時報廢兩三輛教練車,這種蹲著茅坑不拉屎還浪費廁紙地家伙沒被一腳踹出駕校簡直就是個奇跡。

    陳二狗練了十個鐘頭。他便足足陪了十個鐘頭。耐心向來很差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貪圖陳二狗口袋裡60快錢一包的至尊南京。能多抽一根是一根,也許是他想看看這個地道菜鳥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熬著熬著結果就到了現在,好煙就是不經抽,猥瑣大叔戀戀不舍地吸了最後一口煙,丟掉煙頭,伸了個懶腰,瞥了眼身旁開個車就一臉如臨大敵的年輕人,有點佩服他的毅力,懶散道:“你上手很快,是在用腦子開車,如果碰上個好師傅,20來天就能考出來,碰到我,算你倒霉,沒一個月是不行地,跟你說實話,好不容易逮到個能讓我抽至尊南京的冤大頭,我不舍得放人啊。”

    “學慢點就慢點。”陳二狗咧開嘴笑道,很難想像一個抽慣了廉價香煙甚至青蛤蟆旱煙的男人還有一口差不多能去拍廣告的潔白牙齒,抽手又遞給師傅一根煙,然後專心致志練車。

    絡腮胡男人手裡有一根棒棒糖就像極了勾引小美眉去看金魚的怪叔叔,聽到陳二狗這麼說就越發沒有負罪感,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心安理得地掏出火柴將煙點燃,緩緩吐出一口,似乎這一刻,一個月拿兩三塊死工資也許還沒討上老婆給他暖被的人生早已經圓滿了,到了凌晨一點,他看到陳二狗還是沒要歇息的意思,笑了笑,道:“看在一包至尊南京被我抽掉大半包的份上,我請你吃頓夜宵。對了,你晚上睡哪裡?”

    “睡車裡就行。”陳二狗憨憨笑道。

    一處大排檔,也許是臨近一家低檔夜總會的緣故,有不少濃妝艷抹花枝招展地年輕女人,可惜陳二狗和中年大叔長得都不夠出彩,兩個大男人只能喝著冰啤酒。吃著大排檔特色的鴨頭雞爪,偶爾來兩根煙,講幾個黃色笑話葷段子,一頓宵夜遠比在鐘山高爾夫那頓午餐來得酣暢淋漓,大叔喝得紅光滿面,可越喝到後面,啤酒都喝了差不多一箱。眼睛卻愈發明亮。

    一個月說長不長,南京沒再發生暗流湧動的變故,王虎剩和王解放甚至都沒回到南京,說短也不短,起碼連魏夏草這個最不想記得陳二狗地人都念想起原來魏家別墅還有他的一席之地,他的房間在二樓,原來是一間客房,騰出來後就安排給陳二狗,魏夏草這天回家吃晚飯。吃晚飯發現母親進了那頭牲口的房間,半個多鐘頭都沒出來,在二樓客廳點播電影的魏夏草忍不住也進了陳二狗的房間,不知道是保姆每天打掃的緣故,還是陳二狗根本就沒有改變房子一絲一毫地原因,看起來很干淨清爽。\她母親在小書房看一本《貨幣崛起》,除了這本暢銷書,手裡還有一張白紙,聚精會神。

    魏夏草湊過去一看,嚇了一跳,她就是學金融地。大致看得懂那是一個布萊克-斯科爾斯期權定價模型公式的推演過程,繁瑣到需要大篇幅專業術語構成地語句鋪墊,以及偏微分方程等高等函數方程,魏夏草不覺得一個土老帽可能懂得金融學期權和衍生證券以及無套利定價原則和馬爾科夫過程這些知識,拆開來說,這些關鍵詞對她這種金融學專業人員不算過於艱深,但要完整地求解期權定價模型這個金融學上的“黑匣子”,無疑是頭痛到不行的事情,更何況是對一個怎麼看都沒上過大學的農民工來說。那不是天書是什麼?

    這個陳浮生究竟在做什麼?

    魏夏草緊皺眉頭。

    “不明白?”方婕瞥了眼素來眼高於頂的女兒,隨手從書櫃中抽出一本遞給她。

    魏夏草接過書,是克裡斯;安德森的《長尾理論》,書裡面夾有很多張同樣一個字一個字寫得密密麻麻仿佛恨不得見縫插針地紙張,第一張是類似讀後感的東西,很工整的小字體楷書,少說也有兩千多字,魏夏草迅速閱覽一遍,竟然有點類似大學畢業論文答辯的精華版,隨後母親方婕遞給她幾本書。每本書無一例外都少則兩張多則十來張的解析和感想。

    “我不是學經濟的。不太看得懂他在研究什麼,但我知道讀書就應該像他這麼讀。你看看這裡每本書,幾乎每一頁都有圈畫重點,我相信一本書上他在空白處寫出來地東西差不多都有幾萬字,這叫把一本書讀厚,然後再就是那些一頁頁讀後感,那是濃縮,叫做把書讀薄了,一本書先讀厚再讀薄,這本書,才真的是讀進去了。”很有知性氣息的方婕淡然道,嘆了口氣,把紙張小心夾回《貨幣崛起》,放下手中書籍,望著陳二狗到了鐘山高爾夫後唯一被改變了的書櫃,方婕滿是唏噓感慨,“夏草,你爸年輕的時候也很拼命,但現在看來,似乎這個浮生,還要執著一點。”

    魏夏草嘴上不肯認輸,尤其不願意那個土豹子能把心目中的偶像父親比下去,嘀咕道:“光埋頭看書有什麼用,都一個月了,還不是沒考出駕照,竟然還敢打電話過來問我們能不能再給他一個月時間,這種新手上路,到時候我還不敢坐他地車呢。”

    方婕搖了搖頭,道:“拭目以待吧,我覺得這個年輕人,是個不太能讓人失望的狠人。”

    魏夏草不以為然地放下書,打算再也不進這房間。

    說出來也許會讓魏夏草大吃一驚,其實陳二狗的駕駛證在學車第14天就考出來了,之後半個月他就沒日沒夜的在南京城轉悠,白天專挑上下班高峰期上路,中年大叔雖然言語輕佻怎麼看都是個不靠譜的男人,但那些天從頭到尾都坐在副駕駛席上指導陳二狗,每天小事故不斷,掛擦什麼的接連不斷,這不能怪陳二狗的駕駛證水分大,而是中年大叔教給陳二狗開車的路子實在太過狂野,限速60碼的地方絕對不開5碼,那感覺就是只差沒讓新手陳二狗搗鼓出甩尾,來,一輛車本就破舊不堪,這麼一折騰更加風雨飄搖,但中年大叔叼著煙說了,“這破車你盡管蹂躪,報廢了算我地。”

    到了晚上大叔就讓陳二狗去城西干道、城東干道、緯七路這些寬闊的南京路道,這些路段時不時就有人玩飆車,但不是那類“太子飆車族”,稱不上玩命,大多是馬6、奧迪4這類看起來比較穩重的車型,屬於碰上對手了才飆,陳二狗被無良大叔慫恿著經常挑戰別人,雖然大多是慘敗被甩在老遠的下場,但愈戰愈勇,大叔偶爾手癢了也會給陳二狗示範幾次,他教給陳二狗的原則就是鬧市區別玩狠,老實本分做人,剩下的到了高速路上或者夜深人靜的時候可以盡情豪放狂野,這讓陳二狗想起了陳圓殊,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的榜樣。

    到了第二個月,大叔不知道從哪裡幫陳二狗弄了輛據說有改裝的帕薩特,雖然還算不上高檔車,但比原先那輛要好上兩個檔次,接下來大叔就不局限於讓陳二狗跑南京路段,而是直接讓他走滬寧高速公路,說什麼時候能把300多公裡的路程在兩個鐘頭之內開下來就算出師了。

    然後一個月後,天天啃饅頭灌礦泉水地陳二狗拉著叼100塊一包地黃南京跑了趟滬寧高速,當時是跟一輛保時捷卡宴飆,那輛車在緯一路就跟陳二狗的帕薩特對上了眼,起先一處紅綠燈並排停下,中年大叔就跟吃了春藥一樣讓陳二狗攆那輛卡宴,然後競賽就開始了,追著跑了十幾分鐘,卡宴抓住一個紅綠燈轉換地時機成功甩開帕薩特,讓大叔捶胸頓足了一番,說那車裡坐了個大美人,那娘們是個尤物,陳二狗倒沒覺得什麼,只不過到了下一路口,竟然發現那車在靠邊等他們,這樣的“飆品”讓中年大叔大為贊賞,然後兩輛車很有默契地開始跑滬寧高速。

    用一句話來形容陳二狗的駕駛,那就是殺紅了眼。

    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叔一路上就在鬼哭狼嚎,像一個陷入癲狂的神經病,等陳二狗終於在一個彎道略微僵硬青澀耍出一個正統意義上的甩尾超車後,大叔更是猖狂大笑,恨不得站在車頂脫光褲子給那美女欣賞。

    陳二狗骨子裡的野性被淋漓盡致地發揮和綻放出來,真不要命了。

    結果險像環生一口氣到了上海,停下車大叔一看表,接過陳二狗拋過來的煙,跳腳道:“媽拉個巴子的,好家伙,1個鐘頭34分鐘,最高時速讓你開到了240公裡,我估計這車子和我的駕駛證算是徹底遭殃了,不過一個字,值。你自己啥感覺?”

    “爽。”

    陳二狗嘿嘿笑道:“就像那娘們被我壓在床上一口氣干了一個半鐘頭。”

    “真是畜生。”

    大叔哇哈哈大笑,“不過我中意!”

    笑到把煙都抖到地上,大叔撿起來繼續抽,瞥了眼一個漂亮漂移頭對頭停在帕薩特對面的保時捷卡宴,再看身旁的年輕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瘋魔不成活,這個現在還不起眼家伙早晚有大爆發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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