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陳二狗的妖孽人生 作者: 烽火戲諸侯(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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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17 00:24:5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3 660756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0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1章 走好


    一個原本對山珍海味心存豔羨的鄉下人吃慣了醃菜豆腐,有一天他嘗過了燕窩魚翅,于是他夜郎自大地覺得不會再對這個世界上任何珍饈懷有敬畏,但等他有一天看到昂貴的鮑魚,他猛然發現自己跟那盤菜的距離還是很遠,這就是現在陳二狗的心境,看到那個手腕上系著一只碧青色葫蘆酒壺的女人,就算他適應了曹蒹葭的存在,這一次依然讓他極端泄氣地感到忐忑,被那個光頭粗壯手臂卡主脖子釘在牆壁,陳二狗沒太多的恐慌,當初在到阿梅飯館沒多久,他出于為鄉下人爭口氣的齷齪心態產生了扒下李唯這城里小妞衣服的念頭,後來這念頭沒了,到了今天,看到那一抹大紅胭脂,他又沒來由沒道理地誕生這種想法,而且格外強烈,這讓陳二狗想到了靈性的白熊,雖然說從科學角度來看它跟狼斷然沒有生育的幾率,但白熊從不會跟鄉村土狗為伍,它喜歡進了山,掠食驚擾狼群,偶爾還能與陌生狼群和睦相處,富貴說白熊肯定死得比黑豺早,結果一語成讖。

    女人沒有心思去揣測一個底層小人物的心思,她把陳二狗的出神視作對她權威的挑釁,躺回紫竹藤椅,慵懶道:“蒙蟲,弄瞎他一只眼睛。”

    光頭男人一米九的個子,身材魁梧,一聽到女人吩咐,空閑的右手二話不說便揚起砸向陳二狗左眼眶。從被扯住領口拖拽到靠牆,一直沒有劇烈抗拒的陳二狗出乎意料地爆發出一股蠻橫沖勁,一改弱者形象,在拳頭砸瞎左眼之前,還給對方一記刁鑽膝撞,然後趁對方踉蹌的時機,學著富貴八極拳貼山靠,欺身而近,肩膀一靠,學了點八極拳皮毛的陳二狗雖然沒將這個男人撞翻,但好歹騰挪出喘氣的空間,揉了揉脖子,弓起身子盯著並沒有惱羞成怒的對手,發現這個光頭只是很玩味地瞧著自己,這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脾氣本來就很倔的陳二狗,因為這種眼神就像白熊和黑豺圍住一條野雞脖蛇後並不逮而是挑逗的戲謔。

    這個時候陳二狗才發現這個光頭頭頂竟然刻有一幅圖案,別人都是紋身在手臂或者後背,撐死了在某些隱秘部位,他倒好,直接剃了個光頭紋在頭部,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麼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沒紋野獸圖騰,也沒紋讓人覺得與他身份相符的剛硬圖案,反而是數不清的大小紅色蓮花,以覆蓋天靈蓋的最大一朵紅蓮為中心,一層層鋪散開來,少說也有二三十朵,層次分明,絢爛而詭異,陳二狗信鬼神,再聯系到那女人妖惑不似人的臉龐,第一時間想到了是不是撞了邪。

    女人似乎沒想到陳二狗能反戈一擊,饒有興致問道:“蒙蟲,這年輕人是個練家子?”

    “湊合。剛才大意了。”

    光頭男平淡道,再度出人意料,他的嗓子不沙啞粗糙,如果不看他體型,指不定就有人誤認為說這話的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說話就像蘇州評彈。近乎自負的胸有成竹若非裝腔作勢,便是來源于自身的強大實力,一口正宗軟糯蘇州話的光頭男向前踏出一步,他敢保證只要這個狡猾的家伙轉身向門口逃竄,他就能拍碎脊柱骨,不過他沒打算下殺手,一個一開始便苦心經營弱者形象然後伺機出擊的小家伙,他不舍得一口氣玩死。

    “我們有仇?”陳二狗問了個自己也覺得挺尷尬的問題,但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蒙蟲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依然精致,如那一頭蓮花,一勾一勒一筆一畫都極具心思,配合他粗獷的體態容貌,無疑是巨大的反差。

    “沒。”

    女人那只雪嫩纖柔手腕輕微搖晃,被紅繩牽引的樸雅酒壺也在空中晃動,帶出一個能蠱惑人心的軌跡,“聽你口音,應該是東北人,如果還是農村哪個旮旯走到上海的山里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兩三米長的棕黑錦蛇,你覺得它吞食野雞山跳,是為什麼?”

    “填飽肚子,好繁育後代。”陳二狗毫不猶豫道,他是農村人,農村一個褲襠里帶把的牲口最大責任便是傳宗接代,順著這思維自然把畜生的生存視作繁殖的本能。

    這個答案顯然與女人的初衷是偏離不少,他和她要是有共同語言才是怪事,因為一本莫名其妙的日記闖入這房子的女人從藤椅上站起身,背對著窗口望向陳二狗,如果僅就相貌而言,那是一張只能算作動人的臉龐,沒到顛倒眾生令人驚為天人的地步,但總有種女人,強大到讓陳二狗忽略容顏,只記住氣質,第一個是他娘,第二個是曹蒹葭,第三個便是這位拎著個酒壺、腳上穿著一雙白底紅牡丹漂亮布鞋的陌生女人。

    她瞥了眼陳二狗,似乎沒發現能夠讓她看第二眼的特質,便轉身望向窗外的街道,道:“說弄瞎你眼睛,是真的,不過那是前兩分鍾的事情。你叫陳二狗,我知道,孫大爺教你下的象棋,這點我跟你一樣,都是那老人手把手領進門的。不過我估計你的腦子,這輩子是下不贏我的,孫大爺也真是的,挑誰不好,挑了你這麼個徒弟。對了,你見過孫滿弓否,我估計沒有,否則按他的脾氣,早把你剁了。”

    “見過。”

    陳二狗微笑道,一臉看似小人得志的膚淺神情,完全是複制張勝利的幼稚笑容。似乎對他這麼個被她視作一文不值的小人物心目中,能見到孫滿弓,就是天大榮幸的事情,這裝癲扮癡的作風是跟富貴學的,技巧則是長期與天斗與人斗磨練出來的,曹蒹葭曾戲言這家伙要考中戲北影,面試部分肯定過關。

    “笑得真假。”

    女人一陣見血道,沒轉身,仿佛就感受到了陳二狗笑容里不可告人的奸詐,她兩根手指撚住酒壺,拿掉蓋子,頓時一股香氣流溢開來,這酒斷然不是市場上花點錢就能買到的那種。她喝酒不是淺嘗小酌的那種,而是一口灌滿喉嚨,傾瀉直下,然後任由那一口酒在腹中燒火,她蓋上酒壺,輕輕呼出一口酒氣,道:“仔細一想,你這樣的男人,挺可憐,也挺可敬。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一個人,一想他,我就容易不想安靜,一想發泄就想塗抹點胭脂,最後便想殺人,其實我是個信佛的人,這是難得的大實話。不過你放一百個心,孫大爺的徒弟,我要敢下手隨意折騰成殘廢,孫滿弓肯定不會放過我,被那條東北虎盯上,我會失眠。”

    “其實你不也挺可憐挺可敬。”

    陳二狗靠著牆,沒打算逃跑,興許是這是孫大爺住過幾十年歲月的緣故,他敢把心里話說出來,“一個女人要爬到你那個位置,肯定不容易,要回報就得付出,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所以我才敢大言不慚地說你可憐,沒笑話你的意思,我是東北小村子跑出來的農民,村子小,一百多號人,村頭吵架村尾都聽得一清二楚,端碗飯邊吃邊走不到半碗就走了個遍,我能個啥大世面大見識,但到了上海後見到幾個能打的,才真知道天外有天,以前村子之間打架贏慣了就真以為了不得挺是個東西,現在才知道自己真不是玩意,跑題了,不好意思,語文太差的緣故,我不知道孫大爺是什麼來頭,做過什麼豐功偉績或者大罪大孽,我也不感興趣,我只知道老人是我到了這座大城市的第一個指路人,他老人家的房間即使租給了別人,我也不敢瞎折騰。當然,我知道你很厲害,說話就聽得出,你手下也能打,是真高手,但說句不自量力的話,今天要是你想要對這房子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我就算把命撩這里,也得跟你過不去一次。”

    女人沒生氣,只是打趣道:“蒙蟲,他竟然瞧出了你是高手。”

    蒙蟲微笑道:“我本來就是,全上海都知道的事情。”

    陳二狗歎息一聲,道:“其實這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女人靠著窗戶搖搖晃晃手中的酒壺,冷笑道:“逞英雄誰不會,剛會走路的小孩都會,說幾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話,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惡心姿態,就真以為自己是內心無愧的爺們了?陳二狗,我今天不為難你,不是因為你是只匍匐在我腳下的小螞蟻,也不是因為你幾句話一番作態打動了我,只是因為你跟那個叫孫眠藥的老不死家伙下了幾盤棋,僅此而已。”

    陳二狗笑容牽強,除非是心境到了八風不動境界的神人,否則被一個娘們如此不帶髒字卻最能傷人的擠兌都不可能做到心態古井不波。

    她帶著叫蒙蟲的男人走出房間,沒有半點留戀。

    陳二狗來到紫竹藤椅旁邊,卻沒有躺上去,而是蹲下來,抽起了煙,煙霧繚繞,夾雜著上等竹葉青的酒香。

    剛走出房間竹葉青蛇一般的女人下意識轉頭,看到那個背影,手一緊,緊緊抓住酒壺。

    十二年前,有個堅強了一輩子的男人也是這樣蹲在藤椅旁,黯然抽著煙,寂寞而無助。

    十二年後的她朝眼前的背影呢喃道:“這一次我會看著你走下去,走好。”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0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2章 文化人


    陳二狗不知道他蹲在紫竹藤椅旁沉默抽煙的背影會帶給他什麼,他只是覺得有點疲憊,而且那藤椅興許還帶著那個像焦尾巴竹葉青一樣的女人的體溫,他不願意去觸碰,怕沾上忌諱,就跟入山不能坐樹樁一個道理。所以就蹲下來抽根能解乏的好煙,對他來說這只是個很自然的無心之舉,抽著從SD酒吧免費領取的香煙,腦海中滿是那一抹紅豔如血的胭脂,以及光頭男人的那一頭刺眼蓮花,陳二狗大口大口抽著煙,這是抽旱煙抽出來的老習慣,這城市里賣的好煙大多不烈,抽多了後很難嗆到肺,雖然煙草好更健康,但對青煙蛤蟆癩情有獨鍾的陳二狗終歸覺得少了份那種燒心窩的暢快感覺,蹲了半天,抽了三根煙,小腿微微發麻,站起來趴在窗口,早看到那女人和光頭的身影,如果說對陳二狗還算平易近人的曹蒹葭只是在男女情感上遙不可及,那拎一壺竹葉青的竹葉青母蛇酒徹頭徹尾在生活中居高臨下,把陳二狗顛來倒去碾了一腳,陳二狗倒沒覺得傷到了自尊,差距擺在那里,瞎子都看得出來,只是抽煙的時候他使勁想,哪天扒光了這娘們的衣服,在床上的時候她還能這麼不可一世嗎?

    被陳二狗在心底褻瀆了一回的女人的確姓皇甫,也確實是上海地下世界最值得玩味遐想的娘們,綽號竹葉青,當然也有人喜歡罵她黑寡婦,因為道上都流傳這個心狠手辣的漂亮女人每一次上位的前一天,她那張大床上都會有一具男人的尸體,具體內幕如何,誰都無從知曉,在阿梅飯館鬧事栽在陳二狗手里的黑虎男也是道聽途說,蔡黃毛這種上海多如牛毛的小痞子就更沒那個通天本事知道其中的曲折。

    做她貼身保鏢的光頭叫蒙沖,被熟人稱作蒙蟲,但能叫他蒙蟲的都是上海道上呼風喚雨的大角色,尋常大佬不管是憎惡還是記恨,真見著了面還得畢恭畢敬喊聲蒙哥,純粹論資曆輩分,蒙沖肯定當不得大佬嘴中的蒙哥,但他的飯碗是竹葉青給的,打狗得看主人,喊狗自然也得看。蒙蟲不蠢,知道大人物身邊的癩皮狗再扶不起來也是很多人眼中的藏獒,所以他牢記這個主子的好,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做事,小心翼翼做人,勤勤懇懇做狗,而且做得很有個性。啟動那輛停在這條破舊街道拐角老遠處的悍馬,透過後視鏡望向後排閉目養神的主子,輕聲道:“需要我照應一下那個年輕人嗎?我跟這一塊的幾個東北和江西大佬還算談得來。”

    “照應?”

    女人揉了揉太陽穴,輕描淡寫道:“一個男人得一個女人照應,也不怕丟臉。再說我又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跟他非親非故的,我就算找小白臉給我舔腳趾頭,好歹也找個臉蛋好點身子壯實的。一個農村跑來淘金的男人不吃點苦就想在上海混得人模狗樣,就跟做鴨子的不靠雞吧靠光靠眼神滿足怨婦一樣不可思議。”

    蒙蟲很識趣地沒有說話,她是個一字一句都很吝嗇的女人,她一旦說超出一段五十個字的言辭,這表明別人已經無法改變它她的初衷。

    她搖晃了下酒壺,不知為何笑了笑,道:“蒙蟲,其實他挺像一個人,看到他,我就莫名其妙地想發一些牢騷,吐露一些感慨,連酒都不想喝,你不碰佛道典籍,自然不知道其中有個業障和心魔一說,我當時還真有殺了他斬去煩惱絲的沖動,不過這話也就只能跟你說說,跟別人說了,恐怕竹葉青、黑寡婦之外還得再加個綽號,瘋婆娘。”

    蒙蟲用他那讓人產生錯覺的蘇州口音柔聲道:“這就叫做境界。我們跟你不一樣,都是大俗人,只求個五谷雜糧圖個飽暖,高山流水手刃我執什麼的,一概不懂,也不去費那心思。其實那小家伙人不錯,身上那點小聰明和狠勁在我們這個***倒也常見,但對孫大爺的那點心意,我看得出來,不假。現在的兔崽子一個比一個忘恩負義,恨不得把卑鄙兩個字刻在臉上,心里那點我出道時候還不少見的敬畏,以及那點骨子里的謙恭,都沒了,真操蛋。”

    “時代變了,樹挪死人挪活,你那一套放在今天不靈了,別奢望別人都跟你一德行,你這叫死心眼。”

    女人仰頭喝了口酒,懶洋洋道:“至于那家伙,任由他自生自滅就是。他要出人頭地,我不攔著他,他要被人砍成肉醬喂狗,我就出于孫大爺那點微薄情誼,替他收尸。我跟他,估摸著這輩子都沒交集的可能,他如果真能將來某一天面對面跟我說話,我不妨跟你打個賭,要是他做到了,我去跳黃浦江,沒做到,你去跳,怎麼樣,蒙蟲?”

    “賭就賭。”

    蒙蟲爽快笑道,奈何嗓音實在娘娘腔,如何都沒有東北大漢的豪邁氣魄可言,“我又不是沒跳過,當年被人從河北追殺到廣東再到上海,跳黃浦江那都是小事。跟著你混了八九年,就沒見過你做什麼出軌的事情,我就賭一回,反正輸了也不大虧,贏了還能看到轟動上海的大場面。”

    興許是上海最漂亮也最毒的那條竹葉青嘴角勾起個含蓄媚笑,砸吧砸吧嘴巴,回味那一口酒的余韻,道:“他在爬,我接下來難道就不會爬嗎?即使他僥幸追上我,你再怎麼也是一大把年紀了,說不定都是有孫子的老家伙了,我到時候看你一把老骨頭怎麼大冬天跳黃浦江。”

    無語的蒙蟲愣在當場。

    最毒竹葉青,毒不過婦人心,這話誰說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

    想要跟張勝利那樣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生活不一樣,似乎給SD酒吧罩場子一個月拿五六千塊錢,跟小梅這樣沒太大有用資源人脈的公子哥套近乎,抱著張家寨視作神仙的小夭每晚在床上翻滾打仗,就差不多完成任務了。

    但陳二狗知道,他那點稱不上野心的理想不會止步于此,所以他不顧死活地翻書,吸收一切可以容納的知識,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如果沒有框架體系,只能是一只無頭蒼蠅,所以他想到了去一流學府做旁聽生,對于大學生,陳二狗越來越不當回事,但對于複旦或者上海交通這類聽起來挺如雷貫耳的名校,還是打心眼敬畏,結果第一次跟小夭坐了差不多兩個鍾頭公交車來到複旦,看到人來人往咋看咋有氣質的年輕男女,陳二狗站在門口很土老帽地由衷感慨道:“我上高中那會兒,那據說初中文憑都是地攤上幾十塊錢買的的校長就恨沒給破爛校牌鑲上金子,這複旦大學牛,就是不一樣,連隨便建個小門都這麼拉風氣派。小夭,你再看這些年輕人,個個有眼鏡,像讀書人,像聰明人,你那些大學同學怎麼看都像混社會的油子,沒個正經樣。”

    “二狗,這就是複旦大學的正門。”

    小夭郁悶道,從他們身旁經過的男女都被陳二狗這番感慨打敗,一陣竊笑,索性笑容中沒太多的嘲諷。

    “這就是正門?”陳二狗錯愕道,弓著身子左看右看,似乎想從那扇小門瞧出點什麼與眾不同的門道,印象中以前看《西游記》大仙或者大妖的洞府都一個比一個賺眼球,就算是小夭所在的那所三四流大學校門也比這顯眼。

    小夭使勁點頭,踮起腳跟在陳二狗耳畔悄聲道:“張兮兮的哥就在複旦讀研,他有一次開玩笑說在校園里小心被火車和汽車碾到。等下你要是見到公交車,可別大驚小怪,省得別人拿你當外星人看。”

    學校真大,學生真多,漂亮女孩真少,教室真他大爺的難找,這就是陳二狗偷溜進教室後對複旦大學的**感慨,這是一堂《翻譯與思辨》,教授姓何,反正小夭的英語聽力和口語都不錯,有不懂的地方也不至于太一頭霧水,兩節課聽下來坐在角落的陳二狗只顧埋頭筆記,小夭頭一回發現他的字跡很靈氣,導師教課緩慢的時候他便用正楷記錄,每一個字都有棱有角,工整舒展,精致不失氣魄,如果那個教授談吐加速,陳二狗便用行書,尤擅鋪毫藏鋒,暢達而腴潤,讓小夭這個好歹跟著父輩練字十幾年的半個行家大為贊賞,等翻到偶爾幾段字跡飄忽的草書,小夭知道那叫“破草”,大為震撼,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學生能夠信手拈來出來的字體,二狗跟張兮兮那幫異性朋友不一樣,不會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特立獨行和出類拔萃,他告訴她的只有他沒有拿到大學通知書,她本以為這樣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字體一定如他的英語水平那樣糟糕,但事實正好相反。

    “二狗,下次我過生日,你寫封情書給我做生日禮物,行不行?”小夭輕聲道。

    “這麼寒酸,連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陳二狗笑道,陪著小夭走出教室。小夭沒說原因,非得陳二狗答應,陳二狗拿她沒轍只好給出承諾,其實寫幾百幾千字對他來說不難,因為從小就被瘋癲老頭逼著抄寫整本古書,習慣了這類體力活,但情書怎麼寫可是個天大的難題。

    下午他們還要去旁聽《整合營銷溝通》,本來小妖提議去聽聽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這門選修課,陳二狗沒答應,聽《翻譯與思辨》已經是他的極限,再懸乎的玩意對他來說就是浪費時間了,那才得狠狠批判,他現在就想接觸一些實用的東西,例如《金融實務》或者《運營管理》,再就是他對《周易》與中華審美文化也有點興趣,不過錯過了,得下個星期,陳二狗聽說複旦最好的是新聞系,尋思著什麼時候也去體驗一下生活。

    中午坐在一處僻靜樹蔭下的長板凳上,啃著小夭帶來的糧食,陳二狗含糊感慨道:“我要做個文化人。”

    小夭笑道:“做文化人干什麼?”

    陳二狗露出個笑臉,道:“首先,給你寫封情書。最重要的,是想寫一篇關于我娘的長篇小說,以後給她的孫子孫女看,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奶奶,是個好人。這個奶奶雖然沒辦法做最好吃的豬肉燉粉條給他們吃,但她一定在保佑他們。”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1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3章 花癡


    “雙頭壟斷。”

    “D-u-o-p-o-l-y。雙頭壟斷是指有只兩個賣主這樣一種市場結構。古諾模型便涉及雙頭壟斷。”

    “加1分。”

    “恩格爾曲線。”

    “E-n-g-e-l,c-u-r-v-e。恩格爾曲線反映所購買的一種商品的均衡數量與消費者收入水平之間的關系,恩,它是以19世紀德國統計學家恩斯特•恩格爾的名字命名的。”

    “加1分。”

    “需求的交叉彈性。”

    “這個單詞太長,沒記住,但概念記住了。它是指需求的交叉彈性是指商品Y的價格發生1%的變化時所引起的商品X的需求量變化的百分比。”

    “扣零點五分。需求的交叉彈性,英文是Crosselasticityofdemand,必須記住。”

    ……

    這不是大學經濟學課堂上導師詢問學生經濟學概念術語,而是公交車上小夭每天必須考察陳二狗的例行功課,小夭負責隨手翻閱英文版的《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提出一個概念讓陳二狗進行精確闡述,因為坐公交車去大學城大致需要兩個鍾頭,陳二狗沒有浪費時間的習慣,于是讓小夭對他進行隨機抽考,兩個鍾頭下來起初陳二狗只能回答正確30個問題,兩個星期後80個左右,到現在,則可以突破120個,平均下來一分鍾一個術語,最讓陳二狗頭疼的不是中文概念,而是背誦英文單詞,那可遠比下套子逮山跳或者給狍子剝皮難得多。

    阿梅飯館附近的狗窩里還有兩本被陳二狗翻爛了的中文版經濟學教科書,英文版是小夭特地幫他買的,還給陳二狗准備了一本《新東方英語四級詞彙》,也差不多到了翻成碎片的可憐程度,將近一個月下來,小夭知道了陳二狗的記憶力不錯,但沒到變態的地步,數學很強,而且很有靈氣,屬于高考僅考數學指不定能進北大清華的尖子生一類,如果生在城市上學,參加數奧培訓後說不定還能拿獎,這使得他學習《微觀經濟學》和《微積分》事半功倍。

    有一次在上海交大的微積分課堂上老教授似乎對聚精會神聽講的陳二狗有點興趣,讓他去黑板上做了道讓一大干交大高材生都一頭霧水的晦澀題目,陳二狗寫了整整小半塊黑板,可惜最後還是沒解出來,有點尷尬地站在老人身邊不知所措,老人雙手環胸對著黑板凝視了兩三分鍾,隨後修改了幾處解析步驟,最後放下粉筆,拍拍陳二狗的肩膀,和藹道:“別灰心,這是我還沒發表的論文《第二次數學危機》中偏難的題目,現在幾個在國外大學教別人數學的得意門生當年也就你這水平。我看你很久了,還特地查了名冊,知道你是旁聽生,不錯不錯,你是哪個院哪個系的,我幫你跟你導師打個招呼,有空跟我學數學好了。”

    陳二狗沒打算在象牙塔內做艱深學問的欲望,所以委婉敷衍,現在的他一門心思想要接觸能實實在在跟金錢打交道的課程。走過的橋比陳二狗走過的路還要長的老教授怎會沒瞧出其中的貓膩,也沒難為他,只是暗地里說了聲可惜。

    陳二狗在他心目中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才華驚豔的數學天才,但勝在勤懇踏實,這種人做學問一做到底往往才有出息,因為耐得住世俗誘惑,興許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埋頭研究學問,就有希望拿數學諾貝爾獎之稱的菲爾茨獎,但是陳二狗自然不可能賭上十幾年青春去拿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獎項,而且這個獎只頒給四十歲以下的數學家,風險太大。

    做旁聽生最重要的不是機靈,會見風使舵,而是臉皮厚,例如有一次在華東政法聽某個到了更年期的婦女同志講授《經濟犯罪對策學》,結果陳二狗被點到要求闡述某個概念,因為是第一次接觸這個領域,陳二狗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狂拍馬屁,稱贊這位婦女是華東政法極有威望的導師,是跨專業慕名而來接受熏陶,一旁小夭看著他站起來大義凜然的模樣,竊笑不止,尋思著二狗旁聽了大半個月後口才好了不少,都成老油條了。最終那位婦女內心很有成就感地放過了陳二狗,還大肆鼓勵了一番,一堂課下來時不時對陳二狗拋去溫暖祥和的關愛眼神,這讓陳二狗毛骨悚然地想到胖妞王語嫣,一身雞皮疙瘩。

    將近一個月下來,小夭幾乎就沒有去過自己大學上課,全跟著陳二狗在複旦、交大、華東政法這些大學轉悠,來回光是坐車就得四個多鍾頭,如果晚上某所大學有陳二狗感興趣的課程,小夭還會陪著他去蹲點,複旦有不少名人演講,陳二狗最中意這類成功人士的傳道授業,一旁陪著他站在擁擠人群中的小夭可以很清晰發現他眼中的炙熱,那是對財富和權力的赤裸裸渴望,她起初見到那個狗哥,只是個眼神單純背影堅毅的男人,沒有太多複雜的心思,只要混碗飽飯吃,有煙抽有酒喝有女人看就足夠了,但今天的陳二狗不再知足,而是近乎貪婪地汲取上海這座城市的精髓,快節奏的忙碌,不顧一切地奮發,無所不用其極地攀爬。

    小夭沒有反駁或者抗拒什麼,就如同他在她身上聳動的時候她從不會反感,她只會像每次做完愛凝視他熟睡臉龐那般,站在他身邊,跟他一同等公交車一起吃早飯,幫他考核單詞記憶情況,抽查概念術語,每天坐將近五個鍾頭的公交車,再枯燥地做個安分守己的大學生,聽著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內容,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看他做筆記時候的側臉,以及閑暇時欣賞他一手漂亮的字體,或工整端莊,或筆走龍蛇,然後就是拉著穿梭他在上海各所大學,偶爾在某個安靜的長椅上休憩,這讓她很知足。

    陳二狗是個孜孜不倦向前沖刺的男人,而小夭用張兮兮的話說只是個適合小富即安的小家碧玉,倒黴地碰上陳二狗,算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到了錯誤的人。

    對此小夭一笑置之,她看出了陳二狗從不說出口的欲望,那種可以稱作野心的東西,陳二狗與一般年輕男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可以因為這個野心付諸行動,一步一步去完成,撞倒了鐵板也不後退,制定每一個詳細的細節,也許是數學太好的緣故,他總能把一個目標一件事情詳細到縝密程度地不斷量化,所以跟陳二狗旁聽一個月,生活散漫不喜歡拘束的小夭生物鍾可以在每天清晨五點半准時提醒她起床,根本不需要鬧鍾,到了晚上也不會像往常那樣瀏覽網頁搜索八卦,也不關心最新款式的化妝品、服飾或者鞋子,她竭盡全力跟陳二狗拉近距離,跟張兮兮這幫姐妹淘、閨蜜和死黨卻愈行愈遠,張兮兮每次見到一臉倦容的小夭總會歇斯底里詛咒陳二狗不得好死,恨不得把小夭捆綁在床上,甚至故意把時鍾和小夭的手表手機時間調慢,可第二天小夭總會不差一分鍾地帶著早餐站在公交車站等陳二狗。

    終于,旁聽兩個月後陳二狗讓小夭別陪他浪費時間。

    那一天,在車上還言笑晏晏的小夭下了公交車等陳二狗走遠後,先是鼻子抽了抽,眼睛濕潤起來,然後噘起嘴巴,最後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她記得有本書似乎說過,一個女人一輩子總得給某個男人花癡一回,最好是初戀,那個時候可以笨點再笨點,然後便可以把精明和智慧留給婚姻。

    小夭那顆不複雜的小腦袋就想啊想啊,以後再不可能對別的男人這樣花癡了。

    等她抬起頭,看到她對面正蹲著一個眼神溫暖的男人,手指夾了根煙卻沒點燃,這個男人摸了摸她腦袋,小心翼翼從懷里那本《邏輯學》翻出一張密密麻麻寫滿楷體的信紙,道:“給,今天你生日,忙壞了忘了吧,我可沒忘,這封信花了我足足一個星期打草稿,昨晚在路燈下通宵才趕出來的,其中有兩個錯別字,怕塗改後你覺得不整齊,就留著沒動。”

    雙手捧著情書,小夭一邊笑一邊哭,可愛得像個孩子。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1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4章 120磅


    小梅這個自詡已經把上海和北京酒吧逛了個遍的情場老手信誓旦旦告訴陳二狗,在SD這類house 風格的酒吧里,泡酒把妹沒半點技術含量可言,唯一需要技術支撐的便是外貌、舞姿以及口袋里錢包的厚度,當時在場的張兮兮也大為贊同,然後陰損尖刻地大肆貶低了陳二狗一番,無非是詆毀他沒錢沒貌衣著沒品位跳舞僵硬,其實那個時候陳二狗身上穿著小夭從七浦路精心淘來的一套衣服,雖然廉價,但起碼看起來極為清爽,而且陳二狗那挺跟大學生普遍奢靡精神面貌不一樣的氣質也還算惹眼,加上在附近這一塊積累起來的威望,越來越多來酒吧厮混的女孩因為各種原因對他產生了少兒不宜的想法,不過張兮兮才懶得管這些閃光點,在她眼中陳二狗就應該被賣去做鴨子然後天天晚上被一群臃腫狐臭的怨婦狠狠蹂躪,尤其每次當腦海中想象著身材瘦弱的陳二狗被肥胖丑陋的中年婦女玩弄後,被砸了幾張錢在腦袋上,張兮兮就特有快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仰天長笑的肥婆。

    張兮兮來酒吧一般都是晚上沒夜生活閑暇時候來看小夭,而小梅則是為了抱陳二狗的大腿,這家伙腦子里滿是《東周列國志》和《三國演義》那類讓現代人覺得荒誕的演義情節,張兮兮除了抹殺陳二狗一切正面形象這個最大的興趣愛好,再就是抽空鄙視這個顧炬***里昔日的大紅人,她很費解一個很有范兒的北京高干子弟怎麼就心眼蒙了豬油非得糾纏陳二狗,她瞥了眼坐在對面的高翔,一本正經道:“小梅,以前沒發現你腦子有病啊,跟顧炬那幫人小日子不挺滋潤的,怎麼碰到二狗這牲口就墮落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了。”

    “你丫腦子才有病。”

    小梅翹著二郎腿,他對陳二狗恭敬,可不意味著對張兮兮這類比他低一個層次的富家千金卑躬屈膝,他的老子和剛進入政協外公雖然呆了一輩子的清水衙門,可好歹都是正局級,真要有事情蒞臨上海指導工作,不敢說驚動上海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這個位面大人物的大駕,但讓一兩個市委副秘書長小心翼翼伺候著不是危言聳聽。這位自認不入流的北京公子哥笑道:“張兮兮,打是親罵是愛,我瞅你也不對勁,怎麼處處針對狗哥,該不會是想挖小夭的牆角吧?你要真敢那麼做,我服你。”

    “神經病。”

    張兮兮張牙舞爪道,猛喝了一口葡萄酒,“除非陳二狗明天中了五千萬大獎,然後去整個容,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王虎剩和陳二狗來到這個小梅包下來的角落位置,一看到張兮兮,王虎剩就跟發了情的公豬一樣亂拱,媚笑道:“髒兮兮,我今天去水果店看到木瓜了,因為放得時間有點久,在降價捆綁銷售,我特地買了很多,想帶給你。你放心,我先嘗過,現在都還活蹦亂跳,保證吃不死你。”

    恨不得一腳踩死王虎剩然後對著尸體猛吐口水的張兮兮冷笑道:“倒是希望你吃了後直接咯屁,你這種人屬于眼不見為淨的典型代表,坐遠點,別汙染了本格格的眼睛。跟你說了多少遍,你這個發型太有潮流感,敢正眼瞧你的女人都呆在精神病院。”

    陳二狗不客氣地倒了一杯酒,斜眼看張兮兮,道:“往死里冷嘲熱諷我不夠,還要膈應虎剩,張兮兮,你真是個很有閑情雅致的女人,你要去了我們張家寨,那絕對是罵街一枝花,男人不舍得吵,女人吵不過你,多威風,要不我幫你介紹個張家寨的年輕農民?”

    張兮兮沒跟他吵,腦袋里浮現出一抹陳二狗跪在地上被一群怨婦拿皮鞭抽的精彩畫面,她反正罵不過臉皮奇厚越來越腹黑的陳二狗,就只能用這種法子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陳二狗和王虎剩一看到她臉上那邪惡的笑容,都有點莫名其妙,只有一旁微笑不語的小梅能體會出一點端倪。

    “最近怎麼沒看到王解放。”陳二狗納悶問道。

    “那家伙去跑崇明島逮鳥去了,那里有個自然保護區。”王虎剩笑道,抓起果盤里的水果就往嘴里塞,剛才在舞池旁邊看到幾個大屁股妞風騷得厲害,把他看得口干舌燥,褲襠里那不老實的貨現在才肯消停地低下頭。

    “小梅,這附近有射箭俱樂部嗎?”陳二狗隨口問道,他腦子里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曹蒹葭那一伙玩狩獵的驢友,他們手中那象征著冷兵器極致的複合弓,那種冷澈的質地和尖銳的鋒芒都讓陳二狗大開眼界,對于曾經對他來說無比高高在上的玩意,他都有興趣去一親芳澤。

    “ 這附近沒有,稍遠點有家,不過檔次不行,但對于初學者來說差不多足夠,狗哥,你對射箭感興趣?問題是到了上海,你就算有裝備也沒發揮的余地啊,總不能拿著弓箭去上海動物園吧。”小梅疑惑道,他不了解陳二狗的心態,當然不懂一個農村人對先進東西毫無理智可言的渴望,城里人永遠不明白一個山里人為什麼占有女人跟畜生的行徑大致,對于後者而言,傳宗接代是頂天的大事,紳士風度,調情浪漫,都是操蛋的東西,也許一個農村走出來的娃經過城市大染缸的浸染熏陶後也會變質會蛻變,會學會戴上優雅的面具或者披上浪漫的外衣,但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張兮兮撇了撇嘴不屑道:“附庸風雅。”

    雖然被張兮兮罵作附庸風雅,但陳二狗還是跟小梅在第二天來到那家俱樂部。富貴很鄙棄用土銃打獵,他喜歡用那張巨型牛角弓刺透出一幅血淋淋畫面,或者和陳二狗兩人用紮槍捅翻野豬這類野蠻畜生,富貴打心底覺得槍獵太娘娘腔,不夠爺們,能省點力氣就不會多費心思的陳二狗不反對土銃,畢竟用槍發射和補射的速度肯定超過弓箭,但折騰不起,所以只能跟著富貴做最落伍的獵人,但玩弓久了,也難免日久生情,對弓箭有種特別的感覺,他到現在還沒打消給富貴買一張現代弓的念頭。

    這座不起眼的箭館由三個部分組成,10米練習館、12米練習館和28米專業館,可以同時塞七八十個人,按照箭組收費,每個館價格都不一樣,陳二狗沒好高騖遠地直接跑專業館,雖然說埋單的小梅根本不在乎那一組箭14塊錢的差價。10米短距練習區內一字排列著26個有著大黃圓心的箭靶,從18-38磅拉力的木靶位區內,設有10張國際比賽用複合專業弓,弓都挺精美嶄新,陳二狗估計是生意不太好,小梅是玩弓的老手,就干脆沒讓教練浪費口水,手把手教陳二狗站姿和握弓。

    介紹到撒放器的時候,小梅感慨道:“其實我的初戀女人就是個玩弓的高手,總喜歡做些稀奇古怪的新鮮事情,不過她當初玩的是反曲弓,不是這種複合弓,最明顯的不同就是反曲弓用手指撒放,因為弓弦會沿手指滑動,箭尾便會擺動,這個幅度的大小,就能看出高手和初學者的分別。複合弓有撒放器,精確度比反曲弓高很多,但沒有反曲弓發射的平穩,孰優孰劣,我不好說,但複合弓好上手是事實。”

    陳二狗很輕松來開了38 磅的複合弓,讓遠處的教練和小梅小小吃了一驚,最後陳二狗竟然試了一把60磅的弓,拉起來才有吃力感覺,讓一群玩弓的人刮目相看,小梅繼而想到這個狗哥在 M2酒吧外畢竟能扛下變態人妖熊子的凌厲攻擊,臂力必然不是一般城市白領能夠媲美,他看到陳二狗嫻熟的射箭姿態,贊歎道:“狗哥,你這水准,比我還高出一截。”

    “其實我摸弓的時間比你長多了。”陳二狗笑道,用這種弓射箭的感覺相當不錯,富貴那張巨弓拉起來太費勁,每次卯足了勁都拉不滿,太有挫敗感。其實60磅已經被認作可以狩獵大型獵物,小梅告訴他70磅是BigGame也就是大型狩獵的最合適拉力值,80磅甚至是90磅或者 100磅的複合弓,那就是大猩猩級別驍勇猛人的專屬玩物了,一般人根本拉不動,貌似小梅的初戀曾經碰到過拉得動100磅複合弓的變態,反正小梅是沒見過,也不敢想象。

    陳二狗射完一組箭,抹了把汗,微笑道:“要想讓富貴上手,這個俱樂部估計打死都拿不出那樣的複合弓,他的偶爾爆發出來的最大臂力起碼是我的兩倍。”

    小梅頭皮發麻,全身肌肉僵硬地喃喃自語道:“120磅,還是人類嗎?”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1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5章 眼光


    陳二狗決定以後要常去那家俱樂部射箭,這也許是他繼買書之後第二項較大開支,而且還覺得花起來不冤枉,一摸起那弓,感覺就跟帶著白熊黑豺和富貴進了山一樣,很實在,不會空蕩蕩心里沒底。走出射箭俱樂部,陳二狗便想到那張牛角弓,它和黑豺都留在張家寨,鄰居張家兄弟會替他們守家,倒也不怕出什麼事情,陳家在張家寨出了名寒酸,再說有黑豺在門口蹲著,也沒人敢去偷東西。那副牛角弓的來曆有點飄渺,印象中似乎是小時候有個骨瘦如柴的老頭子千里迢迢趕到張家寨,帶著一對巨大到讓人乍舌的水牛角,親手交到爺爺手中,然後水都沒喝一口便離開了村子,那一天原本一直瘋瘋癲癲的爺爺破天荒喝了酒卻沒有發酒瘋,捧著那對轟動全村的牛角坐在門口樹墩上。

    那是一個余暉灑滿大地的夕陽黃昏,一個日薄西山歲月破敗的老人,一對稀罕的牛角,相對無言。

    這便是陳二狗幼年僅剩的幾幅關于那個老人的溫情畫面之一。

    最後老人花了兩年多時間制成後來與富貴相依為命的牛角弓,簡直就是給富貴量身打造,也只有富貴能拉滿那張弓。等陳二狗長大了,走出了張家寨再回頭看那個喜歡站在村子最高點唱《霸王別姬》的瘋老頭,那不是癲狂,是蒼涼。

    只是這個連名字都不肯刻在墓碑上的老人,很安靜地將一生榮辱付與一抔黃土,一座墳包。

    再過幾天各所大學就差不多要放暑假,陳二狗便不再去旁聽,安下心來在那個小狗窩整理筆記,晚上則去SD酒吧跟一些老玩家大顧客拉攏關系,劉胖子說了給酒吧罩場子底薪五千,酒吧生意上去就有提成,結果第一個月陳二狗拿到五千,第二月便拿到了七千,這讓陳二狗大受鼓舞,對他來說,一疊疊百元大鈔便是人生最好最猛的春藥。

    他之所以花大把時間放在閱讀上,一方面是拿個大學證書讓娘安心,二來他比那群憤世嫉俗的城里孩子更懂得掌握大量知識未必能一定可以帶來財富,但肚里沒貨卻百分百注定一輩子匍匐在財富金字塔底層苟延殘喘,老天公平與否,陳二狗懶得深究,但他不想一個個本就難得的機遇與他擦肩而過,曹蒹葭曾經打過一個很形象的比喻,一個人的知識面是一個圓圈,知識儲備越多,圓圈越大,接觸到的面積便越廣闊,便能掌握和窺視更多的機會。

    陳二狗一次和曹蒹葭下棋的時候曾問道:“讀書有用嗎?”

    她的回答很干脆,“讀書無用論?極少數不讀書成功的范例和極少數讀書後落魄的例子,便能作為放棄奮斗和掙紮的借口和理由?埋怨教育體制?沒用,陳二狗,你就是個窮人,讀書是窮人唯一擺脫困境和卑微的途徑,這不是改革開放初期,那個名字都不會寫、只憑敢拼敢闖就能混出一片天地的黃金時代,徹底過去了。讀書分讀死書和活讀書,大部分人都是前者,于是讀死了,小部分是後者,于是成功了,榮耀了。”

    記得當時整個張家寨都羨慕張勝利的“榮歸故里”和“出手闊綽”,富貴笑著對陳二狗說過,一桶水不會搖晃,半桶水才會搖得厲害,張勝利就是張家寨的半桶水,沒勁。

    有些時候陳二狗會想,要是曹蒹葭跟富貴對上了,誰勝誰負?

    這是個有趣的設想。

    可惜陳二狗一直沒得到答案。

    ——————————————

    陳二狗很喜歡SD酒吧的氛圍,群魔亂舞,烏煙瘴氣,就跟《西游記》里抓住了唐僧一樣的妖怪洞府,一只只著了魔。他一點都不喜歡爵士樂吧之類的慢搖吧,就像他到了上海大半年還是喜歡路邊大排檔有錢人眼中的垃圾食物,而非黃浦路7號餐桌上精致到讓人不敢下筷子的山珍海味。陳二狗喜歡趴在二樓欄杆俯視那群年輕的大學生揮霍青春和鈔票的癲狂和頹廢,他一個農民不敢說這是不是垮掉的一代,但看到他們,起碼會讓陳二狗覺得沒考上大學也不是什麼不可救贖的罪孽,沒必要非要去跳額古納河把水性極佳的自己活活淹死,心理很陰暗,但很符合陳二狗的風格,他本來就是個被老天爺逼到不得不鑽研勾心斗角技巧、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損人利已的小人,要不然也不會被稱作張家寨頭號瘋狗,對孫大爺的好已經是他的極限,再淳樸厚道一點就不是陳二狗了。

    今天張兮兮沒來酒吧用言語來寒蟬陳二狗和王虎剩,她要陪著顧炬繼續滿上海串吧,M2酒吧帶來的慘痛教訓似乎對這群富二代來說只是個揭掉傷疤後就可以忘了疼的插曲,按照張兮兮的解釋就是不能因噎廢食,畢竟上海泡吧的年輕人大多是良民,不像那個死人妖。在張兮兮心目中,長得很中性的熊子顯然是排在陳二狗前面一位的頭號賤人加畜生,因為他,張兮兮沒少做噩夢。

    晚上陳二狗送小夭回公寓,至于到了公寓之後會發生什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等小夭掏出鑰匙打開房間,陳二狗剛想抱起她,就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硬是忍住了那股噴薄而發的沖動,事實證明他這樣做是明智的選擇。

    因為房間沙發上坐著一對中年男女,都很有氣質,戴著眼鏡,頗有學者風范。

    小夭七分像那女人,三分像那男人。

    三者的關系不言而喻。

    這是一個很尷尬的見面時機,就像每次小夭想到第一次見到陳二狗的場合都會懊惱一樣。一個滿臉興奮的年輕男人在半夜進了一個漂亮女孩的房子,接下來會做出什麼勾當?僅僅是坐下來喝杯水就起身告別?

    中年男女不是未經人事的孩子,當然不會那麼單純認為,而且更何況這套房子的另一個主人還花了將近三個鍾頭用來不厭其煩地編排陳二狗的齷齪猥瑣和卑鄙無恥,可想而知陳二狗在這對男女心目中的形象是何等的不堪,如果可以,他們一點都不介意直接打110把這個張兮兮嘴中的禽獸拖走。

    小夭的母親,是一位風韻極佳的成熟女性,知性,清雅,想來這樣一個女人做教師,不管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的今天,她的學生都會在人生中對其記憶猶新。保養很好,站在小夭身邊,就像小夭的姐姐,她的韻味顯然沒有劉胖子身邊雁子的那種風塵味,她站起身,直接拒絕了小夭的解釋,面朝陳二狗,道:“你叫陳二狗,是吧?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跟我女兒有任何關系,我不是那種一味講求門當戶對的封建家長,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跟一個混混過下半輩子,這話聽起來刺耳,但請你站在我的角度設想一下,你願意把自己女兒的將來托付給一個整天在聲色場所厮混的痞子嗎?”

    “理解。”

    陳二狗點頭道,“伯母,不過我叫陳浮生,名字不是陳二狗。浮生兩字是我爺爺取自‘看破浮生過半,心情半佛半神仙’。”

    小夭母親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沒讀過大學的年輕痞子能如此鎮定。她身旁一直喝茶的男人溫文爾雅,看到陳二狗倒沒有太大的反感神色,聽到陳二狗一席話依稀還有點欣賞,笑了笑,但沒有發言,只是觀察了下女兒的表情。

    “很好,既然你理解,可否解釋為你可以離開小夭?”小夭母親咄咄逼人,一看她知道就是個在家中在職場都很有話語權的強勢女人。

    “抱歉。”

    陳二狗搖頭道:“不能。首先,我沒伯母您想象中那般不求上進。其次,請您相信您女兒的眼光,您一手教育出來的女兒,難道會找上一個十惡不赦的社會渣滓?”

    小夭母親很詭異地露出個不能讓人感覺到和藹溫暖的笑臉,直勾勾盯著陳二狗那張還算端正的臉龐,道:“本來我還不敢妄下斷言,但現在可以。如果你是個如張兮兮嘴中所說純粹是那種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小流氓,我還安心不少,因為那樣一個膚淺的年輕男人,小夭再過些日子就可以主動放棄,但我發現張兮兮小瞧了你,也堅定了我讓你遠離我女兒的決心。”

    火藥味很濃。

    走了個張兮兮,卻來了個能道行更深、言語更犀利的女人,最頭疼的還是這個女人能算做半個丈母娘。

    陳二狗兩根手指悄悄反複把玩那枚隨身攜帶的硬幣,神情安靜,望向小夭,示意臉色蒼白的她不要著急,轉頭看著這位准丈母娘,說了句讓沙發上男人一口茶噴出來的話,連泫然欲泣的小夭都一下子破涕為笑,一對父女哭笑不得。

    “伯母,你的眼光真的沒你女兒好。”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2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6章 陳家有浮生


    陳二狗這輩子只對三種人心虛,在張家寨是碰上陳家欠了恩情的父老鄉親,在學校是欠了錢還沒換上的同學,到了大城市則是遇到曹蒹葭竹葉青那類女人,小夭母親雖然容貌和氣質都不缺,但還不至于讓陳二狗收斂他怕天怕地怕鬼神唯獨不怕刁民的習性,在吃軟不吃硬的陳二狗人生字典里,刁民就是那種為了自家利益可以不顧別人死活的彪悍存在,沐小夭母親可以沾點邊,所以陳二狗非但不怵她氣勢凌人的那套,反而賊有斗志,大有連她和小夭一起拿下的架勢。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陳二狗一味忍讓退避,小夭母親興許還會網開一面大發慈悲地讓陳二狗苟延殘喘幾天,但一看這年輕人竟然敢打趣自己,這使得做慣了雌老虎的她勃然大怒,但良好家教和優雅修養讓她保持一種慣性的平靜,只是暗流湧動,一旁的小夭和中年男人已經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成熟知性的女人推了一下鏡框,道:“陳二狗,你如果二十年後能成為杜月笙那樣的人物,混到他那個境界,那才是真流氓,不過抱歉,杜月笙之後,中國再沒有第二個杜月笙。我說這個,無非就是告訴你,如今做痞子混混,再大也大不到讓我正眼看幾眼的地步,對,我只是一個教書的,但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這幫游手好閑的渣滓。我不要求小夭能嫁給赫赫有名的名流富豪,也不苛求她嫁入門當戶對的書香門第,只要求她別糟踐自己身子,你,陳二狗,看上你,說句實話,也不算小夭瞎了眼,但起碼是看走了眼,我做母親的不怪她,叛逆期的女孩子,小時候管太多太嚴,確實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陳二狗,你也別在我面前油腔滑調,玩世不恭那一套,我在小夭這個年紀就早吃膩了。”

    陳二狗不是潑婦,不會漫無目的地見到人就攻擊,他素來覺得那是被逼瘋的兔子或者被逼到牆角的瘋狗才會做的事情,與人爭吵辯駁,有理要鎮定,沒理也要穩住,最忌諱自亂陣腳,陳二狗琢磨著就算贏了小夭母親這場小規模戰役,就整個戰略來說卻是大失策,他很識趣地保持沉默,大不了就被這位身份敏感的中年女人損幾句,陳二狗不是那種只圖自己嘴巴過癮卻讓小夭難堪的男人。

    一個巴掌的確拍不響,對小夭母親這類很講究風度的女人更是如此,跟人紅臉尤其是和一個年輕後輩翻臉不是她的作風,見陳二狗以退為進,她也沒有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的欲望,只是緩過神仔細打量起這個小妮子張兮兮嘴中十惡不赦的混蛋,身高湊合,長得還算過得去,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他身上那種沉默後沒來由帶來的淡定還讓她有點欣賞,但這一點可有可無的欣賞僅限于老師對學生某個閃光點的順眼,要讓她接受他成為小夭男朋友的現實,絕無可能。

    她在觀察審視陳二狗,她的丈夫也是,儒雅淡泊的中年男人看陳二狗顯然沒有太多的抵觸和反感,四個人中他可能是相對來說比較清醒的旁觀者,張兮兮在描述陳二狗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張兮兮不是普通女孩,一個男人能讓她又恨又怕地大肆誹謗中傷,不簡單,怎麼可能只是她嘴中那個天天在酒吧打架生事的不入流流痞子?他站起身,朝陳二狗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對小夭母親道:“青嵐,你跟小夭聊著,我和浮生出去談一談,有話好好說,又不是階級敵人,沒必要把話說那麼死。”

    到了公寓外走廊,中年男人遞給陳二狗一根煙,利群,他自己點上一根,笑道:“浮生,希望你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意。”

    陳二狗蹲在電梯門口,抽起那根利群,點頭道:“伯父,我是真理解。其實說句真心話,就算伯母把話說得再難聽點,我也不會介意,更不會生氣,這不是客套話。我是農村人,見過太多老牛護著小犢子的情景。”

    “我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

    小夭父親笑道:“所以知道你的難處,不過我們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我當時比較幸運,考上了大學,對當時的農村孩子來說,考上大學就是鯉魚跳進了龍門,然後就認識了小夭的母親,追她追了七年,從大學追到工作單位,大學四年,工作三年,才修得正果,記得當時追求小夭母親的競爭者沒有一個連也有一個加強排,我真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啊。”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有種發自肺腑的溫醇笑意,很迷人,男人四十一朵花,到了他這給年紀,氣質和味道便被生活完全醞釀出來了,他仿佛陷入了回憶,道:“浮生,你知道為什麼她這麼憎惡你這類人嗎,因為她的初戀便是如此,跟小夭如出一轍,現在一想,真不愧是一對母女,她被那個男人狠狠傷了一次,現在都未必已經痊愈,我當時是眼睜睜看著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後鬧到她要跟他私奔,她付出了那麼多,得到的卻只是苦果,心灰意冷後便嫁給了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我,所以她現在拿你出氣,瞧你不順眼,你別太放在心上,她不是真恨你,只是在恨當年的自己罷了。否則,以我和小夭母親的閱曆,又怎會因為張兮兮那小女孩幾句話就判你死刑,一個年輕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大抵就知道脾性了。”

    陳二狗也是唏噓不已,真沒想到看上去很理性的小夭母親當年還是個那般感性的女人。

    男人吐出一個煙圈,道:“之所以跟你說這些連我都藏著掖著二十年的心里話,就是因為我沒把你當外人,因為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輕時候傷了小夭母親的男人,一樣倔強,劍走偏鋒。又像看到我自己,一樣貧苦出身,飽受冷眼。”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陳二狗苦笑道:“小時候我爺爺總喜歡念叨著將心比心便是佛心,或者什麼能殺人不如能放人,讀書的時候總以為是些酸不拉幾的迂腐東西,到了上海後,確實是那麼一回事。伯父,你還是喊我二狗吧,這名字土歸土,可聽著順耳,你喊我浮生,我心里愧疚,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就堵得慌。我算是半個東北人,爺爺帶著一個人從南方遷過去的,一個黑龍江邊境的小村子,娘是當地人,後來那個人糟蹋了我娘後就跑了,上了茅坑拉屎還得擦屁股,他倒好,直接跑路,留下我娘一個人大著肚子,我爺爺喜歡喝酒,燒刀子太烈,加上心里憋著的那股氣沒地方出,于是喝死了,我娘帶著我和我哥兩個人,我身子是藥罐子里泡大的,禍害著我娘沒過一天好日子,今年也去了,小時候我恨那個死了還不忘替我著想的老人,現在不敢了,他留下一杆旱煙,也不敢去碰。”

    陳二狗紅著眼睛,道:“ 記得爺爺死了七天後,托夢給我說家里的牛角弓得換個位置擺放,那樣對我們陳家有利。我跟娘說了後,娘問我,你有沒有問爺爺在下面過得好不好,我說沒有,當時娘揚起手,卻沒能狠下心甩我一耳光,只是拉著我去那座墳包,給老人上了一杯酒。後來等我想問老人在下面過得好不好,卻再沒能夢到他。”

    陳二狗仰起頭,重重吐出一口氣。

    有些話有些氣,的確是能把一個人活活憋死的。

    “浮生,浮生。”

    小夭父親念了兩遍“浮生”,陪著陳二狗蹲下來,道:“將心比心便是佛心。好一個‘看破浮生過半,心情半佛半神仙’,這名字,不是一個識字的老人就能取得出來的,二狗,你對他老人家心懷歉意,很正常,這樣一個老人,我敢肯定不少人都像你一樣,心懷愧疚。”

    陳二狗靠著牆,平靜道:“所以我現在只想往上爬,像一條瘋狗。”

    只為了讓人知道陳家有浮生。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2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7章 張兮兮的幸福人生


    張愛玲說每個男人心目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一朵紅玫瑰,其實女人心中也都會有一根刺,很疼卻舍不得拔出,對沐小夭母親沐青嵐來說當年讓她飛蛾撲火拋棄一切的男人就是那根刺,她所嫁的男人很好,結婚前七年,結婚後二十三年,加在一起已經三十年,一個對她好了整整三十年的男人尚且都不能把那根刺拔掉,可見當年的傷痕有多深,所以當沐青嵐見到陳二狗,親眼見到他那種熟悉的眼神姿態,從張兮兮嘴中聽到他的人生軌跡,她的傷疤被一點點揭開,那種揪心的疼很痛,但卻讓她產生一種無法想象也不敢承認的畸形快感,人其實都是有受虐傾向的。

    “一個錯誤我犯了一次就夠了,絕不容許你再犯同樣的錯誤。也許你今天會恨我,怨我,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愛情這東西也就那麼回事,起初大都信誓旦旦天真地以為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生活不是幾句情話就能換來溫飽的,媽是過來人,不會害你。”

    沐青嵐望著女兒那張蒼白的臉龐,輕緩溫柔卻不容置疑道,“除非我死,否則陳二狗就進不了家門。”

    沐小夭淚流滿面,卻沒有哭出聲,倔強地咬著嘴唇作無聲的抗議。

    沐青嵐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輕輕洗手,她了解自己的女兒,雖然遺傳了她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但也繼承了她父親的心地溫暖的一面,所以她不怕小夭會為了一個男人做出私奔或者與父母斷交這類荒唐舉措,沐青嵐望著自己微有褶皺的纖柔雙手,以及手指上那枚戴了二十多年的鑽戒,喃喃自語道:“我們女人,最早愛上的那個男人,有幾個能讓他送自己戴上戒指,小夭,現在分手,這個給你太多第一次的男人在你心中還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好印象,否則以後連遐想的余地都沒有,愛情這東西是可以把一個女人逼到絕路上的。”

    沐小夭那顆小腦袋沒有繼承母親沐青嵐為人處事不吃半點小虧的精明,也沒有遺傳父親宋傑銘那種當年輕松拿下重慶市高考狀元的智商,她會一點圍棋,懂一點古箏,在中文教授的爺爺逼迫下看了一點文言文,但如今還是看不懂《山海經》,很頭疼連陳二狗都熟透了的《古文觀止》,持之以恒練字十幾年,學生生涯中卻沒獲得過幾次大獎,高考成績是沐家這一兩代人中最寒磣的,而且為了一個兒時的絢爛夢想,還偷偷去一家上海三流酒吧自力更生地攢錢,這樣一個沒有大城府大野心大理想的女孩子,仿佛永遠都不溫不火。

    死心塌地喜歡上陳二狗,興許是這個簡單女孩一輩子最放縱的一次出軌。

    小夭父親宋傑銘從不在小夭母親面前抽煙,今天出去陪陳二狗一口氣抽了三根煙,把陳二狗送走後趁沐青嵐去陽台透氣的間隙偷偷溜進洗手間,刷了個牙,回到客廳,看到女兒坐在沙發上發愣,出乎意料,臉上沒有太多悲痛欲絕的負面情緒,感慨女兒終于長大了的宋傑銘坐在她身旁,輕聲道:“不打算放棄?”

    小夭輕輕點頭,盤膝坐在父親對面,一臉出奇的平靜。

    “要放棄,就不是我的女兒了。”

    宋傑銘笑道,拍了拍小夭的腦袋,“我偷偷告訴你,爸爸支持你。爸爸不是封建老頑固,不會棒打鴛鴦,也不會看不起二狗的出身,那年輕人未來能走多遠,我不知道,也不想妄下斷言,但我只想把我的寶貝女兒托付給一個心中時刻對這個社會懷有敬畏的男人。爸爸在家里沒發言權,到了你外公那邊更抬不起頭,但我這樣一個窩囊男人還是想對我的女兒說,真正勇敢大度的男人,不是金錢上對他的女人一擲千金,也不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表現出多麼強勢多麼淡定,說了這麼多,小夭,爸爸最後還得提醒你,千萬別傷害自己的身體,青春必須狠狠度過,這沒錯,但別像張兮兮那樣揮霍。”

    小夭似乎沒想到這個在家里從來都是對母親唯唯諾諾的父親會站在她這一邊,那張淡淡哀傷的精致小臉蛋浮現出一抹笑容,捧起一個抱枕放在懷中。宋傑銘看妻子還沒有出現,輕聲感歎道:“我的女兒八成不是女孩,是女人了吧。”

    沐小夭臉頰紅了一片,東張西望,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

    宋傑銘歎了口氣,眼神溫柔,用地地道道的重慶口音微笑道:“我女兒要是能把二狗那鬼兒調教成你老爹這樣的好男人,那就安逸嘍。”

    沐青嵐站在陽台門口,望著那對父女其樂融融的促膝交談,心里微酸,那個男人是個興許連女兒以往都覺得窩囊的父親,是個被老丈人一直冷眼相待的庸碌女婿,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做妻子的她清楚,這個丈夫比當年那個因為她把一群追求者打成豬頭的霸道男人更加去值得深愛,沐小夭之所以姓沐,不代表他是倒插門女婿,只是他當時抱著孩子說“這孩子像誰多一點就跟誰姓,再說沐比宋好聽,不那麼俗氣”。

    沐青嵐望著沙發上那個兩鬢微白的斯文男人,嘴角揚起個幸福的弧度,轉身回到陽台,趴在欄杆上,摘下眼鏡眺望遠方,這一刻視線模糊的她在想是不是女兒受一次傷才會更懂得看待男人,學會感恩?

    二狗。

    心情豁然開朗的沐青嵐噗哧一笑,這名字很中聽,似乎遠比“浮生”來得順耳,喃喃道:“想要把我女兒娶過門,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

    張兮兮,女,23歲,**座,上海人,祖籍甯波。從幼兒園到初中都是品學兼優的典型代表。以優異成績升學入一所重點高中,以當時的成績而言不出意外三年後肯定可以考入對上海本地人特別優待的上海複旦,高一結束便迅速墮落為班級倒數前三甲的不二人選,到了高二結束則成為年級段倒數第一的有力競爭者,高考以一個堪稱恥辱的分數來到這所吃喝玩樂遠比學業重要的野雞大學,父親是甯波人,在上海的甯波幫富人中屬于響當當的人物,本來可以花錢進一所重點大學,但張兮兮死活不肯,她不願意,對她死活似乎漠不關心的父親也樂得省一筆錢,此後便只管給張兮兮的信用卡充錢,要多少給多少。

    大學因為看不慣室友們陰陽怪氣的小肚雞腸,便和小夭一起搬出來住,一直以介紹給小夭富家子弟為最大樂趣,但不管夜生活如何豐富多彩,從不會帶男人去公寓,對小夭,她打心眼心疼,像是在對待自己的親生妹妹。一看到小夭,這個可以劃分到放蕩富家女的張兮兮就像是在看初中時代的自己,單純,善良,乾淨,一切都很美好,也許小夭無形中成了張兮兮心目中的最後一塊淨土,所以當她一想到陳二狗那粗糙的身體壓在小夭白淨身體上翻云覆雨,張兮兮就很不舒服,潛意識中那個她很看不起的鄉下牲口不是在糟蹋小夭,而是在糟踐少女時代的自己,這讓她很惱怒,但似乎也有一絲不可告人的罪惡感,這罪惡感中還衍生出了讓她戰栗的錯覺,墮落,往往比奮斗更讓某些衣食無憂的孩子產生類似**的暢快淋漓,急速下降的墮落感,的確很像在床上翻滾後從**跌落時的欲仙欲死。

    我是個壞女人。

    張兮兮一直都這麼自我認知和自我暗示,所以她小心翼翼保護小夭的同時,把一切毫無理智可言的憤怒和焦躁都發泄到陳二狗身上。她有荒誕瘋狂的夜生活,在酒吧玩得比誰都瘋都野,但這不意味著她對性也視作無關緊要等同于一盒避孕套的廉價東西。

    事實上小夭也不知道一件張兮兮羞于啟齒的有趣事情,她是個幾乎可以稱作性冷淡的女人。迄今為止正式談了兩個對象,四五年下來**加起來的次數不到十次,平均一年兩次。這個**座年輕而放浪的女孩的確在**這個環節上比不少良家婦女還要**不少,然後陳二狗出現了,該死的狗犢子還侵犯了小夭,經常在房間不顧白天夜晚折騰出聲音不弱的陣勢,這讓張兮兮很怨恨,像個被男人玩弄後滿腹牢騷的怨婦,非要做點什麼才罷休,她沒到那個能保持安靜緘默不語的思想境界,她得損陳二狗幾句,得在那個混蛋面前擺出女王的驕傲姿態,得滿腦子假想陳二狗被賣去做三流牛郎被肥胖丑陋大媽大嬸們蹂躪才心里舒坦,她高中以後就再懶得動那顆原本很聰明的腦袋,如今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肯定生鏽了,再轉也轉不動,就更懶得去使喚,所以從不費神去研究一個複雜的問題,只想及時行樂,做個我行我素的壞女人。

    張兮兮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膚淺很蒼白很沒內涵的庸俗女人,挑對象,得帥的,有錢的,腦子比她稍微好使一點的,家里老子爺爺外公啥的必須有點權力,關鍵還得能接受她那套**肮髒理論,她也沒覺得自己經曆過什麼值得大書特書讓人感慨唏噓的破事,無非就是嫌貧愛富的生母從小就跟一個香港佬跑了,然後沒心沒肺的老爹背著她這個女兒和那個善良到憨傻的養母生了個兒子,然後等她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帶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娘們跟一個褲襠里有小**就趾高氣昂的小屁孩來到了家里,他宣布了那對狗娘養母子的合法存在,然後第一任單純後媽的人生就在第二任狐狸精後媽的得意眼神中徹底崩塌,最後張兮兮還覺得髒了眼睛地看到老爹大白天在客房跟保姆搞上了,當時一病不起的第一任後媽就在隔壁躺著,那平常看起來挺水靈含蓄小保姆當時喊得賊風騷,似乎想要整棟樓都聽到,張兮兮沒生氣,就是去洗手間端了一臉盆水,踢開房門,嘩啦啦一股腦倒向那對正處于飄飄欲仙狀態的男女,當時她轉身前,看到老爹那被糜爛生活掏空了的干癟屁股蛋,就覺得惡心,安靜地走出房子,在花園里嘔吐了半個鍾頭,把一整天吃的東西都吐光了,恨不得把心肺肝髒都他媽地一口氣吐出來。

    高中生涯她一直都在很用心地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最喜歡看到那些男女上演的悲歡離合,特丑陋滑稽,為此她被氣急敗壞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罵作狐狸精,被一大批嘴上對她不以為然然而心里無限搔癢的雄性牲口視作打****的幻想對象,她還被扇過巴掌,一次某個總喜歡在課堂上對她冷嘲熱諷的英語老師的老公差點為張兮兮鬧出離婚,那個漂亮端莊的怨婦一怒之下像個潑婦扯下張兮兮一撮頭發,張兮兮沒還手,只是笑著看著那個比她大了十歲還一敗塗地的小女人,她每次被失敗者詛咒的時候都想笑,其實她想告訴那群傻女人,一群那麼容易變心的男人,被稍微撩撥勾引便恨不得跪下來給她舔腳趾頭,值得她們要死要活地去愛嗎?

    但她沒說,張兮兮覺得沒這個義務。

    既然自己都已經被老師這群敬愛的園丁們視作無藥可救的傻瓜,一個個冷眼旁觀從不奢望能拯救她,那麼對于比她還傻的女人,張兮兮一直覺得都是徹底病入膏肓的那一類,她不想浪費口水。

    張兮兮一直覺得她的生活像白開水,而且是那種放了幾天沒半點熱度的白開水,沒半點驚心動魄的因素,混了三年乏味的高中,來到一所不入流的大學,最大的慶幸便是遇到了小夭,這麼個讓她頗動心的孩子,出淤泥而不染,張兮兮絞盡腦汁終于好不容易從詞庫中搜索出一個短句來形容沐小夭,每天酒吧回來幫她蓋蓋被子,陪著她一起逛街喝茶買衣服,幫她擋開不厭其煩的蒼蠅,讓她繼續無憂無慮地做那朵乾淨的蓮花,這就是張兮兮的最大樂趣。

    陳二狗。

    似乎聽說這東北農民是因為養了兩條狗才被喊這別扭名字,一條叫白熊,還有一條忘記了,嘖嘖,真像個暴發戶,城里有錢人不都喜歡養狗嗎,張兮兮撇了撇嘴,她一直很不明白小夭為什麼會瞧上這男人,如今城里女孩大多實際得很,再不在乎錢,談一場不寒酸的戀愛總得要點開銷吧,再說了能找到有錢的誰會非去找沒錢的當體驗民間疾苦感悟生活?腦子被驢踢到了吧。開始張兮兮是真不懂,她沒那個眼光瞧出陳二狗有啥出類拔萃的特質,就是臉皮厚一點,不像顧炬那幫公子哥那般死要面子,後來,M2酒吧看到原本躲在最後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挺身而出,跟那個死人妖死磕,讓她小小感動了一次,雖然說沒瞧出他打架有多生猛多變態,還被死人妖給放倒了,但起碼張兮兮那一刻覺得這陳二狗除了眼睛不老實嘴巴陰毒之外還有點可取之處,看著他穿著一雙破敗泛白的布鞋,剃了一個路邊最便宜的平頭,穿一身希拉平常的廉價服飾,看著他弓起身子,像一頭瘋狗一樣不肯退縮,不肯倒下,那種死也要咬上一口的傻樣,張兮兮很不願意承認地其實想說,這一次小夭的眼光是差了點,但還不至于讓人無法接受。不過想讓張兮兮認輸,那還遙遠得很。

    再然後張兮兮便在去開始新一天夜生活之前遇到了小夭父母,這種機會她當然不會浪費。

    她不怕事後陳二狗找她麻煩,哪怕是抽她耳光,她也不後悔。

    張兮兮甚至媚笑著想,陳二狗,真有本事你就把本格格狠狠推倒,可借你十個熊心豹子膽,你敢嗎?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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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8章 張三千

    穿一雙老牌回力鞋、梳一個漢奸中分頭的王虎剩也知道在SD酒吧這種場合,要找一個屁股翹點奶子大點臉蛋的年輕女孩進行一次最原始的交流不是不可能事件,但前提是他得換一身行頭。風月場所的老手小梅早把話說死了,在上海不管任何酒吧,穿著灰色羊毛衫搭配西褲,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勾引到小姐以外的人物,只是陳二狗和王解放從沒有看到王虎剩有換一個發型的意圖,這個小爺固執地頂著落伍滑稽的中分頭,搭配一張超出真實年齡起碼十年的老態臉孔,像一個猥瑣中年大叔在一群年輕女孩中丟人現眼,王虎剩似乎也不怕被人當做一個笑話,每天除了抽煙喝酒揩油就是翻閱幾張隨身攜帶的泛黃圖紙,他與張勝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後者最大的動力是每個星期光顧一次幾條街外的粉紅發廊,在那個才二十三歲便在床上身經百戰的小騷貨身上發泄積蓄了一個星期的欲火,然後用她床頭三四塊一大包的廉價紙巾中抽出幾張清理戰場,王虎剩不會,他永遠不會花七八十塊錢去糟蹋別人和作賤自己,不是他那方面不行,他褲襠子的鳥大得很,雖然說那玩意大小和能力強弱未必成正比,但每次實在憋慌了用手解決的時候都會把王虎剩累酸兩條胳膊,他不是覺得路邊發廊的娘們髒,王虎剩是真不缺錢,他口袋里的錢雖然少,但總能恰好滿足他的衣食住行,再者他要是貪圖那些個銅板,挖人祖墳的那幾年早就發了,所以他哪怕有一天精蟲上腦了,想要玩上海最貴的雞,指不定也玩得起,不過他覺得第一次還是留給媳婦比較妥當,陳二狗看起來貌似比王虎剩正經淳樸得多,但王虎剩清楚,以後二狗這頭牲口拱翻的水靈白菜肯定比他多一籮筐。

    世界那麼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將軍只取一瓢飲。

    不過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蕩了兩三個月,愣是沒一個湊合點的娘們透過他的淫蕩外表發現他的純潔本質,所以到了今天還是孑然一身游蕩在舞池外圍,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煙,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褻。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這是許久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幾次刨人祖墳也出現過這種狀況,結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過剛才張勝利從阿梅飯館跑來找陳二狗,說是有個老鄉把黑豺帶來了上海,本來正和一群來酒吧泡學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陳二狗便屁顛屁顛跑出去,估摸著不會出什麼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鬧出不可收拾的風波,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會把陳二狗牽扯進來,上一次因為有陳富貴這尊猛龍過江的大菩薩及時出現才得以化險為夷,天曉得他們還有沒有那樣的狗屎運,他給王解放看過相,這犢子命硬,一時半會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欄杆上,靜觀其變。

    ——————————————

    張家寨有守山犬,這是很久就流傳下來的傳統,每次母狗都會在其生命盡頭產下一公一母兩只後,從沒有改變。守山犬不屬于個別村民,但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後便成了張家寨外來戶陳家的專屬獵狗,白熊和黑豺的母親死于十四年前,那個年代的兩頭守山犬喜歡跟著陳二狗的爺爺,分別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陳二狗手里,白熊被村里輩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家伙說成是張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東北虎還是野豬王,都敢攆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個村子都替張家寨頭號瘋狗陳二狗覺著唏噓可惜。

    把黑豺從東北黑龍江窮鄉僻壤的旮旯,帶到上海這座布滿養尊處的優貴賓犬玩偶狗的國際都市,做出這事情的只是個孩子,似乎也只有腦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干出這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帶著一條土狗從最北方千里迢迢來到南方,陳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飯館門口,那孩子他當然認識,張家寨為數不多的異類,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做個怎麼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個帶把的男娃卻長得很像個女孩,這在大城市興許還是件好事,但在張家寨一幫粗糙爺們眼中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他能長這模樣歸功于那個被人販子賣到黑龍江一個離張家寨算最近小城鎮的娘,那可憐女人長得俊俏,張家寨都說不比陳二狗娘年輕的時候差,這樣一個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塊錢,那是一輩子的積蓄,對張家寨來說還是祖上積德才能攢下這麼多錢,她是被男人雙手麻繩捆結實一路拖拽回張家寨的,回到張家寨的時候她已經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氣的張來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渾身舒坦了的張來旺臉上卻沒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這水靈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們都理解,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給了張來旺,不現實,非讓人嫉妒死,過了一天張來旺更不高興了,原來這個女人是個傻子,只知道對著人傻笑,但他沒打算還回去討個公道,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媳婦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張家寨最動人的女人,張來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聽的牲口沒有十頭也有七八頭,這讓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體上聳動得格外賣力,那時候張來旺覺得要是能從她肚子里給他生個帶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結果生是生了,從接到張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個月,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個只會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額古納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里浸泡久了的尸體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對沒心沒肺見不得別人好的張家寨來說,她的到來無非就是給張來旺戴了頂最大的綠帽子,她的離開則是讓他們失去了大半夜去蹲牆角趴窗戶偷聽的樂趣,沒人說為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連張來旺都沒有,更何況別人,這個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這個名義上的媳婦,然後便成了繼陳家老頭之後的第二個酒鬼,再就沒什麼後來了,死了,無緣無故上吐下瀉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里的土郎中出遠門,很快就走了,他那個當時只有七八歲不是親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著他,讓外人覺得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只在滾熱水桶里浸泡的死豬,所以張家寨不喜歡這孩子,跟不喜歡陳二狗一樣,覺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譜,所以整個張家寨對于喜歡亂咬人擅長下黑拳打悶棍的陳二狗以及他屁股後面的孩子都懷有本能的敵意,稱他們為一條大瘋狗和一條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還是陳二狗幫忙取的,因為陳二狗是村子里最大的文化人,這種事情陳二狗不敢胡來,查了大半天新華字典,結合陳富貴的意見最後給了個“張三千”,當時醉醺醺的張來旺二話不說就定下來。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孩子懂事後就喜歡黏著陳二狗,怎麼打罵就是扯著陳二狗的袖子不松手,陳二狗跟富貴進山後,這小孩子就喜歡陪著他們娘站在門口一起等他們回來,不管陳二狗他娘如何挽留,這孩子卻都不會在他們家吃飯,陳二狗很奇怪這孩子死了爹娘後是怎麼把自己養活大的。

    賤命,不容死死翹翹,這是陳二狗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貴賤?純粹扯蛋的說法,那都是沒吃過苦的家伙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是站著,是躺著的悠閑家伙。

    如果沒記錯,今年張三千已經是11歲,瘦骨嶙峋,被太陽曬得漆黑,只有一張很女性化的臉龐能瞧出他的清秀輪廓,蹲在阿梅飯館外拖著腮幫,瞪大眼睛觀察人來人往,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帶著黑豺來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見著陳二狗,搖著尾巴沖上去,陳二狗恨不得把這家伙捧在懷中,一臉燦爛笑容,蹲下來摸它的腦袋,張三千也跑過來,蹲在他們身邊喊道:“三叔。”

    張家寨都姓張,唯獨陳家人不一樣,所以沒人願意跟他們家攀親戚,只有張三千會按照模糊的輩分喊陳二狗一聲三叔,陳二狗斜眼看著面黃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澀,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點憐憫,只是不冷不熱道:“餓了沒,把黑豺帶出來,我請你吃一頓飯,先安排你落腳的地方,算作報答,以後誰不欠誰的。”

    張三千點點頭,深深望著陳二狗,滿眼關切,似乎怕這個在張家寨橫著走的三叔被大城市里人給欺負了。

    雖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張三千那亂蓬蓬的頭發,比塗滿發膠的王虎剩那個頭還要寒磣,一臉塵土,這樣一個長得秀氣聲音也好聽的孩子,跟乞丐有什麼兩樣,如果是城里人,誰不當個寶對待著,陳二狗臉上依舊平靜,揉了揉張三千的頭,站起身,皺眉道:“先帶你去剃個頭,要不然外人還以為三叔虧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動了。”

    張三千怯生生道,一臉倦容,見到陳二狗的興奮和雀躍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這一路坎坷驚險,讓從未走出過張家寨的他如同一張緊繃了半個月的弓,一松下來,一直頑強的意志力就徹底瓦解,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陳二狗拉著他走到梧桐樹下,坐下後讓這孩子把頭枕在他膝蓋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這孩子結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護在一旁,陳二狗低頭凝視著那張消瘦稚嫩的臉龐,歎了口氣,靠著梧桐樹,想起富貴似乎提起過,爺爺算死了張來旺會有個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這是老人對這孩子十四歲之前的斷言,至于之後,富貴說爺爺沒有開口,老人家起初給了個張八百的名字留下來,後來等張來旺真有了孩子,陳二狗覺得“八百”太沒氣勢,就換了個“三千 ”。

    張三千。

    已有食牛之氣。

    陳二狗撇了撇嘴,這話里頭可有大學問。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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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59章 黑瞎子

    趙鯤鵬,趙是大姓,鯤鵬兩個字不管是組合還是拆開都極有氣魄,可當這樣一個人卻有一張讓不少女人都自慚形穢的漂亮臉蛋,家中多女性成員,典型的陰盛陽衰,他從小就在脂粉窩里厮混長大,被一對沒有最溺愛只有更溺愛的大人物父母寵著護著,他沒有因為長得像女人或者被長輩們當女孩子養而沾上脂粉氣,從小他就喜歡打架,喜歡用拳頭告訴大院里同齡孩子一些長大以後同樣適用的道理。

    吃了不少苦頭跟一位不出山的高人師傅學了十幾年的詠春拳,不敢說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但即使沒去部隊深造鍛煉,也能一口氣輕松搞定五六個敢說他像娘們的傻貨,進了部隊,成了一名尖刀兵,一次部隊內與南京軍區某部交流演習,他在擂台上成功放倒一個據說在南京軍區很能打的猛人,一戰成名,還贏得一個熊子的綽號。

    他在上海警備區混得風生水起,因為自身條件紮實,加上家庭有深厚紅色血統的關系,被一個南京軍區胸章有好幾排的老頭子看中,說過一兩年把他帶去北京見見世面,可以說這麼一個有資本去驕傲的年輕男人這二十多年走得順風順水,沒吃過大虧,在恒隆廣場酒吧一堆死黨面前被人狠狠打趴下,趙鯤鵬覺得丟掉的不僅僅是二十多年積累出來的威信,還敲碎了他內心那點不被人知曉的自卑。

    長得像女人,所以要做得比長得很爺們的男人還要像個爺們,這是自負,其實也是畸形的自尊,一切根源于自卑。

    當兩米高的大個子橫亙在他面前,看到吳煌被一記渾厚八極貼山靠撞飛,趙鯤鵬就知道他徹頭徹尾輸了,這讓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娘們,被這個大個子給糟踐了身子,這種恥辱必然銘刻于心一輩子,除非哪一天他能夠把陳富貴踩在腳下出了那一口惡氣。

    但富貴不知去向,花了不少錢不少人脈,趙鯤鵬只找到了蝸居在阿梅飯館的陳二狗,一個平時如何都闖入不了他那個生活和圈子的小蝦米角色,被這類小人物掀翻了船栽在陰溝里才讓人記恨,吳煌天生是做大官做政客的料,能吃悶虧咽下黃連,能把退一步忍一時的大道理付諸行動,但趙鯤鵬不行,他覺得自己反正只想一輩子都在軍隊里混,不求平步青云做將軍,只圖暢快。

    槍杆子出政權,老一輩子嘮叨了一輩子,趙鯤鵬覺得有理,每個男人都有胯下那杆槍,這不稀奇,還得手里有杆槍,現在他就有兩杆槍,第一杆用來陪各色漂亮女人上床,第二杆則用來踩人,他沒跟任何熟人打招呼,沒跟腦子比胸部還要讓人驚豔的談家大小姐流露出什麼,甚至都沒跟打小一起稱兄道弟的吳煌講要報複陳二狗。

    陰人要徹底,別給對手半點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話趙鯤鵬爺爺時不時在餐桌上有感而發,這位如今已經退居二線老人在文革期間被幾個老對手折騰得差點一把老骨頭散架,後來一翻身後就反過來把對方整得逼到了舉家去國外定居,趙鯤鵬是老人最鍾愛的孫子,所以這話也聽得最多,因此趙鯤鵬一直是個狠人,狠到讓不少上海一線的大少公子哥之類的紈绔子弟都不敢惹他。

    趙鯤鵬來到南京軍區附屬醫院,中國七大軍區,各個軍區內都有自己的自負和內幕,管著江蘇浙江上海和江西安徽福建五省一直轄市的南京軍區肯定不窮,因為擁有蘇浙和上海這幾座金礦,又臨海,能在石油上大做文章。雖然不是天子腳下,但臨著台灣,軍費預算方面也不會分攤太少,兵源也不差。跟南京軍區搭上關系的大院,這里面走出來的年輕一代,相比其它六個軍區沒有過多的驕橫,比較務實,相對來說從政的不多,從商的不少,但陰起人來綿里藏針,趙鯤鵬此刻在吳煌病床旁看到的談家大小姐就是個典型南京幫子弟,特有出息的那一類,吳煌雖然胸襟氣魄都有,但畢竟家境局限于蘇北,他趙鯤鵬也有自知之明,老爺子退下來後趙家在上海也就是個繡花枕頭,他是靠一股子狠勁才替這一代年輕親戚贏得一份畏懼,但談心不一樣,談家在東南沿海一直沒有衰敗的跡象,更難得的是談家也沒有出現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這一代人頗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例如談心,便走了一條很劍走偏鋒的路線,她不是黨員,是中國民盟的重點培養成員,她的目標或者說野心當然不止局限于將來的中央委員,這其中的門道不足為外人道,總之談家是由點到面從政經商到文化領域全面開花,趙家老爺子第一次見到談心,等這年輕漂亮女人離開後便忍不住感慨道:“談家,好大一棵樹啊。”

    吳煌躺在病床上,氣色好轉,不再起初那一兩個星期奄奄一息的模樣,見到趙鯤鵬,笑道:“熊子,小逗號聽家里的意思出國留學了,叮囑你談心姐一定要你每天上msn跟她聊天。”

    趙鯤鵬不以為意道:“那跟屁蟲早該出國了。我還得讓竇阿姨每個月只給她一點錢,省得她覺得吃過幾頓食堂飯菜就是體驗到了底層老百姓的民間疾苦。”

    “小逗號才多大,你別把你那套理念強加給她,什麼事情都得有個過程,溫室里寵溺著是不好,但拔苗助長也不妥。”

    談心微笑道,她今天沒穿旗袍,很正統的職業裝,但再正統的服飾穿在她身上也能帶來夏日的一抹清涼,讓雄性牲口眼前一亮垂涎三尺。眼前兩個男人都算是青年翹楚,吳煌跟油嘴滑舌的人合不來,趙鯤鵬則看不順眼呆板僵硬的傳統高干子弟或者富二代富三代,兩個人的圈子說起來都不大,興許加起來還不到她的一半,這就是談心的強大,她今天能和這兩個男人拉家常,也許下午就能跟某個二世祖陪著長輩們一起玩高爾夫,晚上則去退居二線卻仍能量不小的老頭子喝茶下棋。

    趙鯤鵬沒反駁,他暗戀著談心,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他沒捅破這層紙,談心也沒刻意回避,兩個人都是聰明人,前者知道自己征服不了後者,後者也知道這事情說破了可能這個朋友就做不了。

    趙鯤鵬和談心起身離開之際,吳煌說了句含有深意的話,“熊子,這件事情,能放下就放下,不能放下也等等再看,我們的命也不見得比別人多值幾塊錢,都是娘胎里爬出來的。”

    談心陪著趙鯤鵬走出醫院,心思玲瓏的她當然瞧出了這段時間熊子的變化,那是一種量變累積後點燃導火線後的質變,但破繭而出的未必都是五彩斑斕的蝴蝶,興許是更丑陋的蛆蟲,是蝴蝶是蛆蟲,談心都無所謂,和熊子關系不錯,但沒好到要牽掛生死的地步,是興是衰,她都只是個看客,而且就她而言,是蛆蟲更好,適合生存。

    上海有個十分有趣的大少口頭禪就是,蝴蝶再美,也飛不過滄海,最好的下場也就是做成標本。

    這位給上海不少大小圈子增添了很多談資說料的有趣家伙叫方一鳴,方少,上海都喜歡這麼喊他,談心覺得滑稽,方少楊少吳少之類的,都讓她感到一身雞皮疙瘩,但她不否認這個對熊子刮目相看的方少的確是個有城府有口才有魄力的大妙人。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那個微弓著身子的男人,像一只蠻橫闖入大上海的守山犬。

    談心瞥了眼趙鯤鵬的背影,期待這頭上海黑瞎子與東北守山犬的撕咬。
wohohohw 發表於 2009-5-25 14:15
第一卷 窮山惡水出刁民 第060章 陳家膝下沒黃金


    陳二狗和王虎剩都喜歡上海的夏天,因為女孩子穿得清涼,張家寨的女人即使脫光了也不好看,皮膚糙得很,跟她們那幫子自稱大老爺們的男人臭脾氣一樣不堪入目,但上海不一樣,這里的女孩發育的早,也許小學剛畢業就胸部鼓鼓的,讓張勝利這類牲口滿嘴口水的眼饞,很多女人即使到了四十多歲,也沒被生活糟踐成黃臉婆。

    每晚趴在SD酒吧二樓總能看到讓王虎剩精神振奮的畫面,舞池里越來越波濤洶湧,放暑假前幾天,SD特別擁擠,讓王虎剩睡覺做夢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晃蕩的奶子和肥翹的屁股,不過暑假後酒吧就歇業了,畢竟是學生吧,沒了學生就沒了客源,桌球室和KTV繼續營業,陳二狗有事沒事就去打斯諾克,自稱北京不入流小人物的小梅反正每天就糾纏著陳二狗吃喝玩樂,不是斯諾克就是玩弓箭,美其名曰是替被母親沐青嵐押回家關禁閉的沐小夭做臥底做眼線。

    沐小夭父親走之前跟陳二狗喝了一次酒,在浙大教了二十多年書的中年男人喝了個酩酊大醉,陳二狗沒喝趴下,聽著他吐了一晚上一大堆苦水牢騷,這男人書卷氣濃,書生意氣多半不如意,陳二狗也能理解,書讀多了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精神世界的高人,而高人都討厭銅臭,不喜歡卑躬屈膝,中意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那一套,那晚上陳二狗看著用酒消愁的男人,只得出一個道理,今後自己讀書只為埋頭賺錢,不圖有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境界,小夭父親說二狗你要是不想憋屈一輩子就別進沐家的大門,那是遭罪。顯然這位中年男人不是那種一見到陳二狗就瞧出他有什麼出類拔萃特質的伯樂,他看中陳二狗,興許就是看中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心有戚戚焉。哪怕是這樣,陳二狗也很感激他,這座城市沒幾個人肯坐下來陪自己喝酒沒有城府地說些心里話,小梅都不行,這個能在張兮兮顧炬以及在陳二狗兩個截然不同***游刃有余的年輕人,明明身世不簡單,卻能做到讓兩個***的人都不排斥不忌憚,既能喝紅酒玩高爾夫,也能喝二鍋頭玩骰子,陳二狗總覺得這類人比較靠近富貴的思想層次,富貴能對著自己掏心掏肺,小梅行嗎?答案簡單,不行。

    陳二狗突然發現自己如果是一棋盤上的帥,那麼王虎剩就是象,深藏不露的一枚象,王解放則是一枚炮,但可惜不是他的炮,而是王虎剩的炮,指哪打哪,很好使喚,但終究算不得他陳二狗的心腹,不是他這枚帥的卒子,至于小梅,就是士,能悶宮,活活悶死帥,所以陳二狗一直不敢深交。

    李唯成績上了重點線,這是陳二狗才知道的事情,太久沒去阿梅飯館的緣故,再去那家小餐館,竟讓陳二狗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覺,也許是從小夭身上學到了一點如何揣摩女人心思的技巧,再就是看多了酒吧牲口對漂亮女孩的阿諛奉承,總算後知後覺體會出了李唯這小妮子當時眼中對他令人玩味的意味,只不過這種玩味到了如今,早被沖刺中考和中考大勝後的一系列慶祝活動給沖淡了,只留下一點對陳二狗長期輔導的簡單感激,她不過就是個喜歡看《快樂大本營》、逃不過小女孩那點攀比心虛榮心、希望自己能有個倍兒有面子男朋友的青春期孩子。

    近期聽李晟那小犢子說似乎有個小白臉跟李唯走得很近,是這次中考的全校第三,家里好像還有點小錢,陳二狗其實知道被李晟稱作小白臉的男生長得都算很不賴那一種,李唯雖然長得清秀,穿著打扮一直走清純路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陳二狗這個實驗品,李唯從書上電視上學到的狐狸精那一套在學校很吃香,她那個階段的同齡人撐死了就是網上看到些十八禁的東西,對她還屬生澀的演技和勾引沒多少抵抗力,能吸引一兩棵校草在陳二狗的意料之中,陳二狗不是那種從小就覺得全天下女人都得臣服在他胯下的狠人,他這種有個能生娃的媳婦就算功德圓滿的小地方小農民有小夭後就很心滿意足,做夢甜吃飯香,連上個廁所拉屎都順暢,他根本不圖什麼三妻四妾,對他來說,有一個小夭這樣水靈體貼的老婆,偶爾能偷偷玩幾次不帶負擔不用負責的豔遇,這人生啊便徹底足矣。

    前兩天阿梅飯館舉行了慶功宴,特地把陳二狗那一窩的牲口都拉過去,老板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身為主角的李唯沒怎麼說話,她跟王虎剩這伙人本來就沒共同語言,低頭忙著搗鼓那只作為獎勵的手機,眼角眉梢都是春意,王虎剩這一幫粗人瞧不出門道,把小夭翻來倒去連身體帶心靈把玩褻瀆了個遍的陳二狗看出來了,這妮子八成是初戀了,對象不出意外就是李晟嘴里的小白臉,陳二狗也沒像吃到酸葡萄一樣給膈應到,只是挺好奇那小白臉長啥樣。

    陳二狗玩遍了複合弓後便開始玩反曲弓,玩到最後竟然覺著還是中國的傳統弓來得有趣,在他看來作為人手和人眼的延伸,源于西方的複合和反曲已被添加上大量技術性裝置,使得弓箭本身成為了一部精密咬合的機器,但正因為太精准太現代化,讓陳二狗這種玩慣了傳統土弓的土老帽有了種本末倒置的錯覺,不是人在玩弓,而是弓在玩人,于是他徹底打消了給富貴買一架複合弓的念頭,因為富貴肯定不會喜歡,扛慣了牛角弓的富貴一定會嗤之以鼻,怪不得那次狩獵行程中就沒見富貴多瞧那群二世祖手里的弓箭,比起那架堪稱驚世駭俗的巨幅牛角弓,哪怕是100多磅的反曲弓也相形見絀。

    小梅和教練都覺得陳二狗的手指扣弦很不同尋常,不是那種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相並同時勾弦,而是拇指勾弦,拉弓後食指中指壓住拇指,從內側看如同一只孔雀眼睛,據說在正式比賽上拿過不少獎牌的箭館頭號教練告訴小梅那叫蒙古式,對拇指傷害很大。

    陳二狗射完一打弓箭後笑道:“你們的術語叫蒙古式,富貴叫那鳳眼扣弦,是很傷拇指,所以我爺爺給了富貴他一枚玉扳指,要不然拉滿一張那麼大的牛角弓,誰的手指都受不了。牛角弓要想大,就得搜羅到好的牛角,富貴那架弓的兩根水牛角足足有八十公分長,那長度,不是千里挑一,根本就是萬中挑一,聽我爺爺說是當年一個老人家尋找了六七年才在江浙一帶用兩擔子大米換到的。”

    陳二狗突然感覺到背後涼颼颼,就像被大山里的畜生給盯上了,猛然轉過頭,看到一張笑容猙獰的漂亮臉蛋,那張很女性化臉蛋的主人手里正拿有一架80多磅的反曲弓,拉弓勾弦,那根尖銳犀利的碳鋁複合箭正指向他。

    熊子。

    張兮兮嘴中的人妖。

    陳二狗真沒想到這家伙能找上門,他的確小覷了一個上海大紈绔的能量。這個很有出息的公子哥帶來六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沒西裝革履加墨鏡那種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混黑的保鏢裝束,穿得隨性,但個個結實彪悍,兩個堵在門口,兩個守在窗戶邊上,兩個站在熊子背後,似乎不想留給陳二狗一條生路。

    “ 跟你打個賭,贏了你就能站著走出去,輸了就得橫著抬出去。箭筒里總共12根箭,你跑我射,射完為止,你要能全部躲開算你本事,M2酒吧那筆帳一筆勾銷,我當沒發生過,要是輸了你也別怨我心狠手辣,被射中後12個鍾頭之內我不會讓你找到醫院,至于最後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情。”

    熊子獰笑道:“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賭,不過你還得躺著出去,反正我這幾個兄弟不能白來,手腳都癢了,你不是很能打嗎,讓我們打個夠,我要連本帶利加息一起打回來,你別以為我在嚇唬你,我這人沒啥缺點,就是說話實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熊子在打架方面的變態顯然在小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那教練早退到角落,剛想掏手機打電話報警就被熊子陰森如毒蛇的眼神盯上,愣是沒敢把手伸進口袋。不敢有下一步動作的教練轉頭望向陳二狗,見到竟然在這種危機關頭沒被嚇得屁滾尿流,心中大為敬佩,一聯想到他像模像樣的拉弓,立即一廂情願認作這喜歡穿布鞋的男人肯定是個高人,只是他沒想到不等他展開遐想,那個叫陳二狗的男人便微弓著身子,一臉笑意,奴顏婢膝味道很濃郁地討好道:“您宰相肚里能撐船,大老遠跑來跟我一個小人物過不去,沒意思啊。要不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給你賠不是,你要不願意,讓我下跪磕頭也成。”

    熊子沒放下弓,一臉鄙夷地冷笑道:“陳二狗,沒人教你膝下有黃金?”

    “沒。”

    陳二狗搖了搖頭,恬著臉道:“真沒。”

    阿梅愕然,陳二狗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立即崩潰坍塌,原本內心的掙紮立即蕩然無存,神情冷漠地退到遠處。

    不是陳二狗不要臉,在這個張家寨小農民的世界中,的確不存在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個說法,當年那個瘋癲醉酒的老頭便曾對整個村子下跪過,為了不讓村子人打斷攀爬風水樹的陳富貴兩條腿,他跪得毫不猶豫;他娘也跪過,為了求村子里給她公公抬棺材,好讓老人上路,那一次同樣跪得沒半點掙紮。富貴也跪過,為了跟一個老草藥販子要幾味稀罕山藥,那一跪就跪了一天一夜。陳二狗也下跪過,跪天跪地跪墳頭,以後還得去給娘下跪磕頭。

    他不知道男兒膝下是否有黃金,但陳家人的膝下,沒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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