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月下江南 第一章 風月寶鑑
在南明朝中清流“北進抗滿、還我河山…”的吶喊聲中,王燃開始了他的南巡之旅。
北進?笑話!當初王燃竭力主張反攻是因為有李自成可以拖住清軍的主力,現在…王燃雖然抓住最后的機會進占了大半個山東,但滿清也利用南明內亂之機擊潰了它心目中的主要對手李自成。
在王燃看來,金陵包圍戰與二戰中的莫斯科保衛戰完全是兩個概念。蘇軍在莫斯科保衛戰中消耗了大量的德軍,這才使之成為戰役的轉折點,而金陵保衛戰中滿清的實力根本沒有損耗多少,隨巴哈納南下的大量是投降的南明部隊,從這個意義上說,南明不僅沒占到好處,反而實力大損,就別提左夢庚部的獨立了,更使南明雪上加霜。
更重要的是,王燃現在并不想在戰朮層面與滿清交手,即便是目前自己的軍事實力堪與清軍一拼,但適此內憂外患之際,一城一地的爭奪打的只能是著名的持久戰。
如果也象當年的小日本侵華那樣抗上個八年,最終就是勝利了,也是傷敵一萬,自傷八千,還可能會重演抗戰勝利后接著几年內戰的悲劇。所有的戰火都在中華大地上燃燒,這顯然不是王燃的追求。
現在王燃的目標定位在了“如何在戰略層面打擊滿清…”,畢竟現在的滿清不是當年的小日本,他們有著先天性的不足。
王燃此次力拒“北上”的建議,堅持南巡,一方面是為了鞏固根據地。更重要的就是擺出一副推行“南方防守戰略”地態勢,盡可能讓滿清暫時忽略自己,專心對付李自成,以便己方能騰出精力和時間完成自己真正的戰略企圖。
王燃南巡的第一站選擇在了蘇松兩府,也就是今天的蘇州和上海地區。
應該說王燃此次巡視金陵周邊各省兵備有點暴發戶的意思,一千名武裝到牙齒的特種大隊成員隨行保護。輕重武器齊備。
一路上就好像怕別人不知道是欽差到了地頭一樣,每一個小城市都會停留相當長的時間。更讓各級官員惱火的是,欽差官威很大,不僅路上阻止任何人靠近官轎,就是到了地方安排地行館。也拒絕任何官員的請見。
事實上欽差的確沒法接受別人的請見,在巡視隊伍剛離開金陵。主角王燃就換了個身份脫離大部隊,先行一步趕往了目的地。
“二爺,不,師父。”蘇州的一間客棧里,一個道童正在殷勤地給另一個道士倒茶,并語含崇拜地說道:“看來您已經得了敬老爺地真傳了,算命卜卦准的很。您看這一路上找您算命的那些人,最后看您的眼神就像在看神仙似地…您現在的大名可是傳遍…”
說實話,這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道士一身有些發白的道衣。手捋髯須,拂塵斜挂,沉穩庄重之處確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不過這個姿勢在聽到道童說“大名”的時候就被破壞了,他放下手中地書頗有些郁悶地看著面前的道童:“你准備的這些東西什么都好,就是名字差了點…風字輩的道號有很多啊,像什么風云,風華,風輕揚…這風月道人,聽上去有點像拉皮條的…你看你的道號,‘明月”就顯然比‘風月,好聽多了,和你的本名‘茗煙,也合的上…”
“這真不能怪我…”道童委屈地說道:“玄真觀那老道士說風字輩就剩下几個可選項了…風流、風塵、風情、風鈴…我選了半天,就風月還好聽一點…”
這兩個道士當然就是喬裝后的王燃和茗煙。考慮到“敵暗我明”對工作開展的影響,王燃在出行前就給自己准備了一套新的身份,一個四處游歷的道士。
為使自己更快地融入這個新的身份,王燃下了不少苦功,不僅通讀了諸如《道士入門》、《修道大會》、《道士進級指南》等書,還專門就測字、看風水這樣的道士必修技能上玄真觀請教了賈敬。
在王燃看來,這個時代里,一個可以助人驅凶趨吉的“高人”顯然更容易打入“目標”的周圍,套取高價值的情報。
賈敬對王燃自然是傾囊相授,讓王燃感覺的確是受益不淺。由于時間緊,王燃親自動手整理出了一份筆記,依自己的道號命名為了《風月寶鑑》,有空就翻看,這一路上几乎就沒離過手,并結合實踐進行了論証。這還真讓王燃找到一點過去做課題時候的感覺。
“二爺,不,師父,”茗煙期期艾艾地湊過來:“您能不能也給我算一卦?”
“你?”王燃抬頭打量了茗煙一眼,立刻恢復了高深莫測的表情:“你是想問和卍的事吧…”
“您可真神了…”茗煙一臉的驚喜與崇拜:“你怎么算出來的?”
這還用算嗎?看你那一臉的春情蕩漾…王燃哭笑不得:“等這次回去,我就去跟嫂子說,安排你們配對…”卍兒等小丫環是歸李紈管,所以王燃有這么一說。
“二爺,您可是高人啊,您怎么知道我想問這件事的?”
“唉,真想找個高人指點一下迷津,”客棧的大廳里,旁邊桌子上一個中年男子的嘆息聲傳入王燃的耳朵里:“算算我大明水師何日能重現當年威風…”
王燃注意旁邊桌子上的這兩個人已經很長時間了,兩個人雖然裝束不同,一個作儒生打扮,一個武士打扮,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皮膚暗紅中透著黝黑,這是常年在海上行走的人的標志。剛才發出嘆息的正是這位儒生。
“高人?”武士說道:“這世上哪有什么高人,全都是神棍…”
“施主這話說的有問題,”王燃合上《風月寶鑑》,側首對著那兩個人說道:“你不能因為沒有碰到高人,就說沒有高人。”王燃練了半天,也學不會拿腔捏調什么“矣”的說話,只好保持他大白話的風格。
王燃切入時機選擇的不錯,而且看上去形象也不錯,身上流露出的淡淡軍人之氣和讀書人的書卷氣也使得那兩人不太容易確定他的神棍身份,于是王燃很快地便在儒生的熱情邀請與武士的懷疑中坐在一起攀談了起來。
“既然道長是‘高人”那就請算算沈大哥叫剛說的那個問題,我大明水師何日能重現當年威風?”武士口中的譏諷之意很明顯。
“這種關乎國家的大事貧道自然是算不出來的…”王燃趕在武士再開口之前先一步向著儒生說道:“不過今天我倒是可以替這位施主推一推運程,也許可以從中獲知一二…您的生辰八字是…”
在王燃以一種外行人看不懂,內行人搞不明白的方式排好了八字后,王燃微微一笑:“施主,您的命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
“什么字?”
“船!”王燃慢慢地說道。
“道長果然高明吧…兩人同時一震,儒生拱手贊嘆道。
當然高明…王燃心中暗笑,依據資料顯示,這位儒生應該就是商船專家沈廷揚。
要知道,王燃手中的《風月寶鑑》記載的可不僅是神棍手冊,更多的是專門為這次南巡搜集的資料。
這位沈廷揚作為王燃重點了解的對象正好名列其中,他的生平、主要事跡都記在了上面,雖然畫像不像照片那樣容易辨認,但武士無意中透出的“沈大哥”也給王燃提供了最好的佐証。
“在下的命運的確離不開一個‘船’字…只可惜現在,恐怕是再與此字無緣了…”沈廷揚嘆了一口氣。
王燃自然了解沈廷揚嘆從何來。沈廷揚一直主管海運,手下有船百艘,當時他曾向朝廷建議將這些運糧船改造為戰船,沿海路北伐,也正是這個提議讓王燃注意到了他。
只可惜弘光朝廷當時無意出兵北上,更不會同意沿海路北上,最后沈廷揚的船隊被鎮守淮安地區的東平伯劉澤清看中,派兵強行據為了己有。
沈廷揚的這聲嘆息顯然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為自己的船隊易手,一是為自己的建議不被朝廷采納。
“施主不必嘆息,”王燃微微笑著說道:“這個‘船’字是你命中帶來的,別人想拿也拿不去…”
“道長的意思是…!
“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神棍王燃的角色越演越純熟:“不出一個月,應當就會有貴人出現…”只一個月之內,欽差王燃的隊伍也早該到了蘇州地界。
“如此說來,我大明水師中興有望了?”沈廷揚顯然把自己的命運與大明水師的命運綁定在了一起。
“水師?”王燃得意之余,不禁說露了嘴:“恐怕水師是不會再有的了…”
王燃的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武士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憑什么說我大明的水師不再有了?沒有了水師何談我大明的中興!”
武士就像在發泄什么不滿一樣,不顧沈廷揚的拉阻,眼睛緊盯著王燃說道:“只要我們建立起一支強大的水師,滿清沿海岸的所有重地都將在我窺測之內,我們就完全可以掌握戰爭的主動權.可以沿海北上只指天津、北京,也可以進入長江就近拱衛金陵…”
不會吧,這小子誰啊,居然這么早就認識到了“制海權”的重要性,雖然還不成體系…王燃一愣,真是人不可貌象啊。
好容易將武士安撫下來,沈廷揚帶著濃重的歉意對王燃說道:“道長勿怪,我這位兄弟魯莽了…”
看著王燃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沈廷揚也帶著明顯的疑問問道:“不過,在下也很想知道道長所說是何意思?”
“嘿嘿…”王燃打了個啞謎,算命講究的就是說一半、留一半:“佛曰,不可說…”
看著桌子上其他人投過來驚奇的目光,王燃趕緊補救道:“嘛…我的主業是修道,佛學是我的附修課程…”汗!道佛雙修都出來了,這哪是架空歷史,完全成了修真題材。
“那,可否請道長給我這位兄弟也推一推運程呢?”沈廷揚見問不出什么結果,便換了一個話題。
“今天貧道已經說的太多了…”這個武士看來官職一般,并未被收入《風月寶鑑》,的確叫王燃非常為難.但王燃還是面不改色地笑道:“不過。既我與二位今天有緣,這樣吧,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替你看看最近有什么事情發生。”
從名字也可以看出最近地運道?雖然大家都有些疑惑,但鑑于王燃對沈廷揚推算的案例在前,王燃還是很快得知了武士的名字。
“張煌言…”王燃低聲念了一遍。再次胡亂擺出一個陣型,默算了片刻。甩出几句套話后說道:“最近這几天你會有個機遇,如果你能抓住它,則對你大有裨益…”
“什么機遇?”
“佛曰,不可說…”
“一個月內有貴人相助…”與王燃分開后。走在回去的路上,沈廷揚不停地自言自語:“能是什么貴人呢?”
這也不能怪沈廷揚迷信。大部分中國人都信命,尤其在自己走背運的時候,更容易把命運寄托在算命之上。
“大哥,別想了。你不會當真了吧…”張煌言說道:“這只不過是江湖慣用的騙朮而已。”
“我看那風月道長不像是個騙子…”也許是由于王燃說中了沈廷揚地心事并給了他希望,沈廷揚對王燃顯然是竭力維護的:“他一沒收卦金,二沒要我們請客…他騙我們能圖什么?再說,那個‘船’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說出來地… ”
說著沈廷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一個月之內的確是有貴人來…”
看著張煌言疑惑的表情。沈廷揚頗有些興奮地提醒道:“新任兵部尚書不是馬上就要來蘇、松兩府視察了嗎?要說能幫我把船從劉澤清那里要回來的,也只有他了…”
張煌言不太確定地說道:“可是,我們和賈尚書毫無來往,他怎么可能幫咱們呢…”
“不管了,死馬權當活馬醫,”沈廷揚說道:‘我們趕緊回去准備准備…”
“准備什么?”
“兄弟,風月道長最后不是說了嗎…這貴人、機遇都不是一定地,關鍵還是要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想通了貴人有可能的來源后,沈廷揚整個人都變得昂揚起來:“‘機會永遠是留給有准備地人的,…風月道長這句話說得太有道理了…我這就回去把所有船泊的資料整理出來,到時候賈尚書真的問起來,我也有話說…”
“難不成那道士說的我最近有機遇也落在這上面…”張煌言被沈廷揚說的也有些意動:“可是我能有什么機遇呢?我跟兵部尚書可是差了好多級,連話都說不上…”
“兄弟此言差矣,”沈廷揚說道:“臨走時風月道長不是也送給你一句話嗎…‘有了機遇要抓住,沒有機遇創造機遇也要抓住’…這可是大有深意啊…”
“說不上話可以用寫的嘛…我的確抽不出時間跟所有軍官都聊上一遍…”王燃翻看著最新添加到《風月寶鑑》里的資料,正是關于這位張煌言地,這當然是身為國家情報廠廠長的獨特權力。
“茗煙,通知下去,所有在蘇松的將官都交上一份自己對于今后作戰的想法,題目不限,內容不限,字數不限.五日之內統計上來…”王燃吩咐道
“二爺,您要是真覺得這張煌言有才,直接提拔了不就行了嗎?”茗煙跟隨王燃日久,倒也揣摩到了一些王燃的心思:“您不是常說,非常時期就應該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嗎…”
茗煙猜得不錯,王燃對張煌言的確很有好感。張煌言的確說中了王燃部分的想法,兩人在大力發展海軍,實現海陸協同,對滿清實施垂直打擊方面倒是英雄所見略同。
因此王燃將他的首站定在蘇松,這里聚集著大明水師約二分之一的力量。都是清軍入關后跑到崇明島上避難的。
王燃笑了笑:“張煌言是不錯,不過我這次可不是只需要一兩個人,我需要的是一批人.我倒要看看,在這大明水師的中下層軍官里能挖出多少個寶…”
在安排論文征召的同時,王燃也進一步加強了自己的神棍形象的包裝。應該說這種包裝還是相當到位的。王燃堅持了兩點,一是走高品位的路線,一是堅決不打無准備之戰。
為此王燃親自策划了兩個行動。第一個行動是偶遇當地豪強張采,推算出他有血光之災,并在當晚應驗。兩個身著夜行衣的家伙入室偷竊,在被發覺后倉皇出逃時去誤傷了這個半信半疑的張采。
第二個行動則是偶遇蘇松兵備道祁彪佳,推算出他有好事臨門,也在當天應驗。本一笑置之的祁彪佳回到衙門后就收到了兵部簽發的嘉獎令,通知他官升一級。
這兩次預言和結果極其貼合的推算,再加上謠言的不斷擴大,風月道人作為一代世外高人的名聲迅速在蘇州府的高層官員中流傳。
當然雖然王燃竭力控制影響的區域,還是有此官員的親戚朋友前來求簽問卦,對此王燃倒也早有准備。
當遇到一此情況不明的事件時,王燃就會手撫髯須:“貧道算卦講究的是緣…從不為算卦而算卦…只可惜貧道與施主無緣,至少今天無緣…”
在這些慕名而來的善男信女眼中,這種推辭不僅無損于王燃神仙的形象,更給他披上一層神祕的外衣…緣,本就是虛無縹緲而又時時刻刻在得到驗証的東西。
“我早說風月道長是個神仙,”沈廷揚激動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你看那張采,那可是復社的創始人之一,原本不信算命吧,可現在恨不得把風月道長供在家里…”
沈廷揚說的這件事也的確出了王燃的意外,張采頭一次的“血光之災”的確是王燃安排的,但沒想到第二天,張采又遭受了一次“血光之災”。
據說這次是由于張采侵吞別人財產的事情,仇家帶著一群人沖進了他的房子,把他抓住并拖到了衙門,在那里強迫他在認罪書上簽名,然后用石頭砸他,并被頭朝下地拖著穿過大街,來到小學校廣場,把他扔在那里等死。
這件事的發生被大家認為是沒有向風月道長請求化解方法的后果。而張采的大難不死本來是張采的生命力頑強,硬從摧殘中挺了過來,但也被傳為是張采的親戚們苦苦哀求風月道長獲得了破解方法。
不過張采現在對王燃非常尊敬倒是真的,王燃對此倒也樂見其成。畢竟張采一直是站在劉宗周、黃道周一面與王燃政見相左的,現在這也算是打入對手內部吧。
“風月道長的確有點道行,”一旁的張煌言也點了點頭說道:“他判定我說几日內會有一個機遇,第二天就接到了兵部的通知讓所有將官都交一份作戰的文章…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我這次把我的想法全都細細整理上去了…看看是不是真是我的機遇…”
“我看我們再去找風月道長問問嘛…”沈廷揚說道:“現在風月道長還在客棧嗎?”
“風月道長倒真不愧其‘風月’之名…”張煌言笑著說道:“我聽說他現在在董小宛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