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大明1937 作者:我是貓 (連載中)

 
z3336578 2010-2-21 05:23: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31792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49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29集 大霧之狐
    夜裡一點鐘,紫金山要塞中央指揮廳。

    如果說在此之前,這裡的氣氛是焦頭爛額的話,那現在已經多了一種驚恐的味道了。

    軍官們焦躁地打著電話,一遍又一遍地詢問、核實情況,但說法相當矛盾,很多電話根本就打不通。

    「什麼?聽到炮聲在南方?……什麼時候的事?……那規模呢?聽不出來?那你估計一下!……估計不出來?那好了,就這樣!」

    「喂,你們那裡來潰兵沒有?沒有?……好,知道了。」

    「我是統帥部,你們江寧縣那邊怎麼樣?發現清軍沒有?……不知道?算了!」

    「啊,你們那兒來了潰兵?你是哪裡?……東善橋鎮?明白了,潰兵哪部分的?是不是新編74摩步師?……有多少人?二十多個?打得這樣散?那些兵在吧?好好好,快讓他們接電話!」

    最後的幾句話一下讓周圍的軍官都安靜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因為這是接到秣陵鎮附近發生戰鬥的報告後,一小時以來第一次實際發現潰兵。

    一個軍官把這門電話接到了揚聲器上。

    頓時,周圍一小片都響起電話中的淒慘聲音:

    「長官啊,我們新編第74師完了啊……」

    這一句話爆出,誰也沒心思打電話了,都草草結束手中的電話,紛紛湊過來聽。很快整個大廳都靜下來了,這門小揚聲器周圍聚了一群人。

    接電話的那個軍官臉立刻白了,一顆大汗珠滾下來,嚥了口唾沫,說道:

    「慢慢說,不要急……到底怎麼回事?」

    「長官啊,我們師剛開到秣陵鎮南面,就在公路上讓清軍包了餃子啊!……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炸開了,就到處都是手榴彈、炮彈,還有機槍,我前邊那輛車,直接就爆炸了,一個人也沒下來!我這輛車翻到路邊了,車上我們一個班只有我們三個爬出來了,我還斷了條胳膊……」

    「說重點!對方有多少火力?密度怎麼樣?」

    「密度?密度太高了,迫擊炮彈跟下雨似的,人都沒處躲,大部分兄弟還沒跑到路邊就給炸死了,跑下公路的也都讓機槍掃死了……我們三個人跑下公路,剛跑了幾十米,迎面撲出十幾個清兵,都人高馬大的,那兩個弟兄當時就讓刺刀挑死了,我跑得快,他們也沒追我……」

    「清軍估計有多少人?」

    「估計?估計不少,起碼五六萬不止!你想,我們這一個師就沒跑出多少人來……我們連長炸斷了一條腿,在半道上就死了,臨死前,他說我們碰上的估計是八旗師……」

    大廳裡一片死寂。在一旁聽的陸軍總參謀長慢慢坐到椅子上,掏出手帕擦擦額頭,抬頭望著臉像死人一樣的衛戍司令王漢棠。

    他喃喃地說:

    「王司令,你怎麼辦?」

    王漢棠也搖搖晃晃地坐在椅子上:

    「卑職……卑職調棲霞的師南下阻截。」

    「來不及了。」

    這句無情的話徹底擊潰了王漢棠。是啊,來不及了。地圖都裝在這些人的腦子裡。棲霞在南京的北面,發生戰鬥的秣陵鎮在南京的南面。想擋住這支清軍,至少要用比人家快一倍的速度,多走一倍的路。這支清軍兩三個小時內就能行軍十公里,從江邊深入到寧宜公路去打伏擊,這樣的行軍速度,即使是明軍精銳的首都衛戍部隊,也很難超過。

    統帥部總參謀長張照先嘆道:

    「先在圖上標出來吧。」

    「那……標多少?」

    張照先望著大地圖,沉吟著道:

    「這支清軍不會有五六萬人。能夠越過我軍警戒線深入內地,應該不會是一支大軍。這支清軍的主要目的很明確,就是提前殲滅我們的先頭援軍,為清軍大部隊消滅江邊守軍、展開部隊爭取時間。應該就是一個加強的八旗師。大概在一萬五到兩萬之間。……先標50個吧。」

    大地圖下的一個小女兵捧出一大把紅色小人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一個一個的用桿子往地圖上擺。旁邊的女軍官低聲訓斥她:

    「哭什麼哭?看把你嚇成這樣,你還是個軍人吧?怕什麼,清虜就算打進南京也打不進紫金山要塞!……再說,就你手裡這一把小人兒,也根本打不進南京。」

    那個小女兵一邊抽泣一邊擺小人兒,哽嚥著問:

    「為……為什麼?」

    女軍官望望四周的長官們,小聲安慰她:

    「切,向大人的人民衛隊不是還沒動麼……」

    這最後一句聲音雖不大,但正好突然靜了一下,顯得非常清晰,周圍很多人都聽到了。

    這個下級女軍官望著周圍的將軍元帥們都朝自己看來,嚇的趕緊低頭,幫著擺小人兒。

    眾將領又都望著張照先。張照先看了一眼那個女軍官,然後對大家說道:

    「這個,諸位怎麼看?」

    周圍鴉雀無聲。

    張照先又說道:

    「人民衛隊,乃是保衛南京市的部隊,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調做他用。……但是,老夫覺得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們覺得呢?」

    這句話一說,周圍人都盯著他,不少軍官已經在點頭了。

    張照先對陸軍總參謀長和衛戍司令說道:

    「走吧,我們去見陛下。」

    ……

    向小強和隆美爾都不睏,正在作戰室裡盯著地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兒。向小強安排了參謀在要塞指揮廳裡「看大盤」,然後通過電話把每一步的變化告訴這裡,這裡的參謀馬上在圖上反映出來。

    兩人忽然同時停止說話,目不轉睛的盯著地圖。地圖旁的參謀正在大把大把的往南京城南不遠處擺紅色小人兒。

    向小強跳起來跑上前去,想確信自己沒看錯。那個擺小人兒的參謀緊張地望著他,搶先說道:

    「大人,那邊正在問,詳情馬上就過來。」

    這時候電話響了,向小強劈手接過,聽著電話那頭驚恐的聲音,自己心臟狂跳起來。

    「就這些?好。知道了。」

    他掛上電話,盯著地圖,一種緊張又興奮的感覺傳遍全身。他把情況跟參謀們說了一遍,徵求了一下他們的意見。大家都同意南京已經處於險境。

    向小強然後問:

    「隆美爾中校呢?」

    「在睡覺。」

    向小強笑道:

    「叫他別睡了,起來打仗。」

    然後他對參謀們說道:

    「現在這支清軍和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部隊了。他們北上可以進攻南京,西進可以從背後襲擊江邊的守軍,和清軍主力成夾擊之勢。無論哪一種,南京都危險了!現在我們還沒收到調令,但肯定很快就會收到。因為能救南京的只有我們了!現在我命令,人民衛隊機動部隊,全軍整裝上車,做好出發準備!」

    ……

    整個駐地轟鳴起來了。

    坦克、裝甲車、自行火炮、牽引火炮、卡車……一輛輛從庫中開出來,戴著臂章的憲兵指揮著它們排著隊駛出大門,開上公路。各種命令此起彼伏高喊著,一隊隊士兵在燈下整齊站好,按編制跑步上車。

    周圍村子裡的狗瘋狂叫著,不少村民也都披著衣服起來看。大霧中,他們只看見遠處停在公路上的、一望無際的車燈。

    那些德國軍官一共有九個人,但向小強不打算在第一場戰鬥就安插那麼多的外籍參謀,那樣反而麻煩。他打算只帶隆美爾一個人。打這種捉摸不定的戰鬥,隆美爾簡直就是天才。

    向小強站在場地上,看著一輛輛汽車向外開,耳邊聽著無數發動機的噪聲,胸中澎湃不已。這是人民衛隊建成以來第一次戰鬥。旁邊停著他的那輛寶貝指揮車,隆美爾,還有參謀們正在上面緊鑼密鼓地制定作戰計畫。

    由於這是人民衛隊的第一場戰鬥,而且關乎南京的安危,只能勝不能敗,向小強讓人民衛隊機動隊傾巢而出。他派車子把秋湫她們送進了城裡的司令部,以防清軍乘著大霧迂迴過來。

    這時候跑過來一個參謀,氣喘吁吁地讓向小強去辦公室接電話。向小強心裡一陣興奮,知道盼望中的電話終於來了。

    聽筒中一個虛弱的聲音:

    「向老師……」

    「陛下。」

    朱佑榕的聲音裡透著羞愧、悔恨,哽嚥著說道:

    「清虜過來了……援軍打垮了……清虜正往南京挺進,我們……我們……」

    向小強心中一軟,沒想到朱佑榕已經到了這種狀態了。不過這正是他希望的。朱佑榕越是這個時候,自己越要像個堅強的後盾一樣,讓她感到自己是她最強大的保衛者,讓她感到安全感。

    他嗓音很沉穩:

    「陛下,臣已經知道了。」

    朱佑榕抽泣著說:

    「都是我的錯……我要是聽了你的,早把人民衛隊派過去,清虜也許就過不來……那一個師也許就不會覆亡……我真的很難受……」

    向小強堅定地說道

    「不,陛下,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清虜的錯。清虜要是不發動這場戰爭,那麼一切不幸都不會有。」

    朱佑榕抽了一下鼻子,輕聲問:

    「向老師,現在還來得及嗎?你……你有把握嗎?」

    向小強微微一笑,說道:

    「您自己聽吧。」

    然後他推開窗子,把話筒舉到窗口。

    外面發動機的轟鳴已經成了大合唱了,玻璃被震得微微顫動,此起彼伏地口令聲也傳到房間裡來。

    向小強把聽筒收回來,問道:

    「您聽見了嗎?」

    朱佑榕激動得哽嚥著喉嚨,半天才說:

    「我……聽見了……」

    「那您下令吧。」

    「好……我下令……」朱佑榕頓了頓,有些尷尬地說,「這個……這種命令應該怎樣下?」

    向小強一笑,對著話筒說道:

    「這樣下:朕命令,人民衛隊機動隊全體官兵……」

    朱佑榕跟著說道:

    「朕命令,人民衛隊機動隊全體官兵。」

    向小強又道:

    「即刻整裝出動,前往南京南方五到十公里處……」

    朱佑榕跟著說道:

    「即刻整裝出動,前往南京南方五到十公里處。」

    向小強說:

    「主動、果敢、頑強地迎擊敵軍,阻止敵軍向南京進犯……」

    朱佑榕跟著說道:

    「主動、果敢、頑強地迎擊敵軍,阻止敵軍向南京進犯。」

    向小強舔舔嘴唇,最後下定決心說道:

    「並盡最大可能,分割、合圍、殲滅之。」

    朱佑榕靜了一陣沒說話,向小強能感到她的呼吸在變急促,似乎是不敢相信能夠「分割、合圍、殲滅」清軍。終於,她聲音變得很歡快了,朗聲說道:

    「並盡最大可能,分割、合圍、殲滅之!」

    向小強此刻也是一陣熱血滾過全身,說道:

    「臣遵令!」

    掛上電話,大步向外面的震天轟鳴走去。

    ……

    浩浩蕩蕩的鋼鐵洪流沿著繞城公路南下,因為在這一段還不太可能和清軍相遇,所以所有車輛都大開車燈,加快速度,儘量要搶在清軍之前佔領有利位置,也儘可能的離南京遠一些。

    但向小強不想犯新編74摩步師的錯誤,所以早早的派出去了警戒部隊。南面很遠處已經派出了挎斗摩托進行偵查。公路兩側的田野裡,也已遠遠的撒出去了警戒幕,那是架著機槍、通行能力強的履帶裝甲車。

    裝甲指揮車裡,向小強正和團長、參謀們研究作戰計畫。

    向小強在地圖上比劃著,說著:

    「下面我們推算一下清軍的行軍速度。清軍是昨晚六點鐘才攻克我子母洲要塞,七點左右才登上東岸。此後他們一直在嘗試著架浮橋,但由於我們長江艦隊的英勇阻撓,他們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才架好浮橋,在此之後他們才能把山炮、軍馬、輜重車等大型裝備運過來。根據74摩步師逃出的士兵說,這股清軍有這些裝備。那就是說,他們最早是十點鐘之後才從江邊出發,往伏擊地點前進的。

    「74師的潰兵說,發生戰鬥差不多是在午夜12點30左右,在秣陵鎮附近,也就是離清軍登陸地大約有10公里。這支清軍在兩個半小時裡,行進了10公里,時速4.1公里。現在已經是一點半了,按這個速度,這股清軍先頭部隊現在應該到達東善橋鎮附近。

    「清軍時速是4公里,我們現在的時速是15公里,是他們的將近四倍。因此我們這次會戰的決心,應該是合圍、殲滅敵軍。」

    這句話一說,一車人都有點驚愕,因為此前大家腦中的定勢就是「擊退清軍」,並沒敢想「合圍殲滅」清軍。只有隆美爾除外。他聽著阿鐵的翻譯,捏著下巴望著向小強,臉上沒什麼反應,好像本來就該如此一樣。

    向小強看了一下懷錶,直接道:

    「現在每分鐘都是寶貴的,大家抓緊說一下想法,我們簡單彙總一下,就是作戰計畫。」

    隆美爾看了一下別人都沒說話,便豎起了食指。向小強微微一笑,心道這才是我心目中的隆美爾。

    「隆美爾中校?」

    隆美爾眼角的皺紋彷彿更彎了,眼眶裡的小眼睛轉動著,盯著地圖,說道:

    「我有一個小小的想法……」

    向小強盯著他那說出一串德語的嘴巴,薄嘴唇下的牙齒雪白閃亮,好像某種猛獸的牙齒……

    ……

    夜裡兩點半,滿清陸軍八旗第六師沿著寧宜公路往北行進。

    這次八旗第六師並沒有攜帶摩托化交通工具,而是全部採用馬匹。師長判斷,在這種大霧條件下作戰,車輛的發動機聲音會遠遠暴露部隊位置。

    師長哈豐阿騎著高頭大馬,在師部隊伍中策行。望著四周的大霧,聽著周圍的大部隊行進卻沒有多少聲音,他不由得感到自己「去摩托化」的決定是多麼的正確。

    幾個小時前,已經靠著部隊的安靜,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過了明軍的防線,現在就要同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儘量往前摸,有可能的話,一直摸到南京城裡。

    但是不太可能,因為兩個多小時前在秣陵鎮打了一仗,全殲明軍74師,人家肯定已經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唯一可能的對手就只有人民衛隊了。據說那是一個由坦克和裝甲車組成的師。但是哈豐阿根本不在乎。原因很簡單,在這種能見度裡面,坦克裝甲車發揮不了一點作用。一旦對方只能靠步兵作戰,那就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

    在隊伍的最前方,是這個師的先頭部隊——師屬偵察營。

    公路上,前後每隔五十米就有十個騎著自行車前進的清兵。這是偵察營自行車連。他們背著步槍,每幾輛自行車的後面,就載著一支輕機槍,或者是粗大的反坦克槍。這些偵察兵小心翼翼,一聲也不吭,弓著腰蹬著車子,口鼻中噴出白霧,耳朵仔細聽著寂靜的四野,眼睛極力張望,但天太黑了,又有霧,只能看出不到十米遠。

    公路兩旁一百多米的範圍內,散佈著騎馬前進的清兵。他們是師屬偵察營的騎兵連,此刻拉著韁繩縱馬小跑,馬蹄子在田野裡翻著土,倒也沒有什麼聲音。這騎兵連也是裝備了幾支輕機槍和反坦克槍,還有50毫米迫擊炮。

    在他們的後面幾十米,是偵察營配屬的支援連。有一個反坦克排,配屬3門37毫米反坦克小炮,和一個步兵炮排,配屬兩門57毫米山炮。一旦前面的輕裝偵察兵遇到攻擊,這個支援連就能立刻把炮拉上去打。

    應該說,如此的偵查陣容還是很強的。也就是精銳的八旗師,其他的普通步兵師很難達到這種配置。

    在偵察營身後不到一公里處,是八旗第六師的主力部隊。本來安全距離應該拉得更大些的,但現在是夜間,能見度又太低,不得不把各種距離都縮短了很多,整個師的行進隊列都緊湊了很多。

    突然……

    最前面的一輛自行車猛地剎住,那個清兵揚起手臂,小聲叫道:

    「停止前進!」

    頓時前後幾排自行車都停了下來,命令小聲往兩邊傳,田野裡的騎兵也勒住韁繩,不安地觀察著四周。

    一陣微風拂過,前方的霧氣似乎薄弱了一點,隱約現出一輛坦克的身影。

    自行車連連長趕忙揮動雙臂,示意手下立刻後撤。

    幾十個自行車兵彎著腰,推著自行車躡手躡腳地退回去了。很快,兩邊的騎兵也緩慢地退到了遠處。

    連長獨自留原地,觀察著那輛坦克。那輛坦克就停在公路中央,沒有發動,很安靜,沒有發現自己。

    應該是人民衛隊的警戒網。

    那輛坦克不太高,但很寬,炮塔上的37毫米炮正對著自己。應該就是明軍的閃電2輕型坦克。

    他緊張地推著自行車,儘量不發出一絲聲音,退到了幾十米後。

    連長一招手,上來一個士兵:

    「長官!」

    「去,」連長說道,「通知師部,前方發現明軍坦克,但只有一輛。」

    「庶!」

    那士兵跨上車子向後騎去了。

    連長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輕呼一口氣,慶幸是自己先發現的對方,而不是相反。要是坦克先發現自己這幾個人,那至少要付出慘重的傷亡。

    他對身邊人說道:

    「我們得幹掉這輛坦克。」

    「用反坦克槍?」

    「不,」他搖搖頭,「反坦克槍一兩槍制不住它,咱還得死人。現在坦克沒發現咱們,咱們佔很大便宜,可以更穩妥點。叫支援連把那三門反坦克炮推上來。」

    「庶!」

    過了一會兒,後面支援連的把三門37毫米小炮推上來了。三個炮組屏住呼吸,在公路上輕輕推著小炮往前挪,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要命的坦克,生怕小炮的輪胎壓上個石子什麼的,發出響聲,那自己就完了。

    一個炮手冷汗直流,壓著嗓子問道:

    「好了吧?還要往前嗎?」

    連長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但仍小聲命令道:

    「繼續推,儘量近一點!……好了好了,就停這兒!」

    三門小炮分散在公路上,炮口對著前方不到十米遠的坦克。坦克還是一動不動,好像裡面根本沒有人一樣。

    炮手們開始慢慢搖動手柄,讓炮筒往下壓。然後裝填手握著比胡蘿蔔大一點的炮彈,小心拉開炮膛,把炮彈輕輕填進去。

    就在這時候,前方坦克突然發動起來,履帶「吱吱嘎嘎」響著,以三十公里的高速向後退,一眨眼就消失在遠處的大霧中了。

    十幾秒中後,幾個炮手才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半跪著張望。

    已經沒有一點聲音了,夜風中霧氣瀰漫著,周圍很遠都是一片死寂,根本沒有發動機的聲音。也不知是那坦克走遠了,還是躲在某處,關掉了引擎。

    不光炮手,連後面的自行車連長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大霧中飄散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連長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非常的不祥。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49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0集 坦克VS騎兵
    遭遇明軍偵查坦克的報告送回師部了。

    過了一會兒,後面傳來了偵察營營部的命令,命令騎兵連和自行車連向前偵查,支援連在後面跟進。

    此時後方兩公里處的師部,師屬通訊營的無線電通信連正在偵聽空氣中的電波。

    戴著耳麥的通信兵測試著各個頻道,突然喊道:

    「師座,有了!」

    師長哈豐阿抓過一隻耳麥,聽到裡面清晰的呼號聲:

    「……發現老鼠,老鼠有胡蘿蔔,請求增援……獾狗呼叫狐狸,獾狗呼叫狐狸……重複一遍,南邊發現老鼠,老鼠有胡蘿蔔,請求增援……」

    「狐狸呼叫獾狗,狐狸呼叫獾狗……老鼠有幾隻?胡蘿蔔有幾根?完畢。」

    「獾狗呼叫狐狸……田鼠50到100……田鼠50到100……倉鼠30到50……倉鼠30到50……胡蘿蔔37-3……胡蘿蔔37-3……完畢。」

    「狐狸收到,即刻增援……命你先行接觸……命你先行接觸……完畢。」

    「獾狗收到,立刻接觸,完畢。」

    耳麥裡「絲絲」響了兩聲就沒聲音了,通訊兵連忙抬頭說道:

    「師座,不好,他們要攻擊偵察營了!」

    哈豐阿點點頭,嘴裡咬著一根沒點的香菸。過了一會兒說道:

    「嗯,我知道。讓前邊先接觸一下再說。」

    他用力咬著香菸,豎起耳朵聽著重重迷霧後的前方,等著炮聲和機槍聲響起。

    偵察部隊就是幹這個的。最有效的偵查不是趴在灌木叢裡數敵人的腦袋,而是與敵人接觸一仗。現在濃霧瀰漫,又是夜裡,騎兵連機動靈活,小打上一仗,傷亡不會很大,還可以摸清敵人的大致火力和兵力。

    敵人的暗語比較簡單,哈豐阿也是個老手了,基本都能聽懂。田鼠明顯是指我方騎兵,倉鼠是自行車兵。胡蘿蔔37-3是說37毫米反坦克炮3門。

    ……

    偵察營,騎兵們向更遠處的田野裡散開去,都把步槍拿在手裡,在馬上彎著身子,緊張地策馬向前小跑。自行車兵行進在公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盯著前面的霧,生怕迎面一顆炮彈打過來。

    支援連的清兵推著反坦克小炮、扛著反坦克槍跟在後面。好在這種37毫米小炮又矮又輕,只有三百多公斤,人力還可以推得蠻快。

    突然,前方的田野裡出現兩道雪亮的車燈,緊接著發動機轟鳴起來,兩道光柱在轉向,公路中央的三門小炮落在了光柱裡。

    炮兵驚恐地大喊著,反坦克排長立刻半跪在地上,大聲指揮他們把反坦克炮轉向,瞄準那兩條光柱。但是太遲了。

    「當——轟!!!」

    對面火光一閃,一門小炮被炸得退到公路邊上,炮手一死一傷,接著炮膛內的炮彈又引爆了,一下把炮管炸飛了。

    緊接著坦克的前擋板上吐出火舌,追掃著第二門小炮的炮手。兩個炮手飛奔出十幾米,隱藏在霧中,但最後一個炮手中彈,撲地身亡。

    然後,坦克的車燈熄滅了,周圍又是一片黑暗,只聽到坦克轟鳴著離開原地。

    第三門小炮在排長指揮下轉向坦克的大致位置,排長大吼道:

    「放!!」

    炮口火球一閃,黑暗中「噹」地一聲金屬撞擊聲音,擦出一道火花,炮彈滑飛了。

    排長繼續吼著:

    「快,裝彈!」

    炮膛拉開,滾燙的小炮彈殼跳出來,第二枚炮彈又填進去了。炮身又被轉到了坦克的大致位置。

    「放!!」

    炮口火光閃過,只看見一條火線筆直地劃向遠處,消失了。

    沒打中,坦克已經遠遠的移開了,發動機聲音仍然很清晰,就在幾十米外的某處,不再移動了,但引擎仍然開著,好像在等待著自己這群人再去送死。

    反坦克排長站起身來,咬著拳頭,望著眼前墨一般的濃霧,眼裡要噴出火來。

    既然已經開打了,那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後邊的偵察營長抓起無線電耳麥,向師部大聲報告:

    「583,583,我是130,我是130……我們遭到敵坦克攻擊,反坦克排三人死傷,一門炮被毀……請求5號單位支援……請求5號單位支援……」

    「130,我是583,」師長的聲音出現了,很沉穩,「敵坦克數量多少?」

    「報告,一輛!」

    師長的聲音靜了幾秒鐘,然後明顯壓著怒氣命令道:

    「命令偵察營把那輛坦克消滅掉!……暫無增援!」

    哈豐阿扔下耳麥,已經顯出怒意。敵人坦克只有一輛,而偵察營卻有三百人,三門反坦克炮、八支反坦克槍,在這麼有利的大霧中,竟然搞不定區區一輛坦克,還想要5號單位支援!

    5號單位是幹什麼的?那是自己專為對付人民衛隊的裝甲兵,而準備的反坦克營。屬於師直屬部隊,配有37毫米反坦克炮36門,47毫米反坦克炮20門,反坦克火力很是強大。這個營是跟師主力在一起,輕易不能離開的。根據情報,人民衛隊的坦克和裝甲車加起來一百多輛,眼下才出現了一輛,主力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偵察營長一邊詛咒著師長,一邊命令全營撤下公路,分散到田野裡。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敵坦克只有這一輛的話,那麼以偵察營的力量,幹掉它不成問題。

    全體騎兵拿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把腰間的手榴彈都擰開蓋,分散開距離。自行車連的士兵扔下自行車,扛著反坦克槍跟在後面,準備等騎兵衝上去用手榴彈炸一輪後,再用反坦克槍把它報銷。

    連長高聲命令道:

    「騎兵連——衝鋒!!」

    一聲令下,幾十個騎兵向坦克的方向衝去。馬蹄子在田地裡翻起土,口鼻噴著白氣。騎兵趴在馬上一顛一顛,注視著前方。濃霧後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近,騎兵連長喊道:

    「預備——」

    坦克車燈突然亮起來了,炮塔轉動著,上面的同步機槍噴出火舌,燈光中的兩三個騎兵的馬中彈,悲鳴著一下撲倒在前方。

    連長大喊道:

    「投!!!」

    幾十顆手榴彈噴著煙飛出去,頓時一片密集的炸響,火光中只看到坦克的身軀像泰山一樣紋絲不動。只有幾枚手榴彈在坦克前部爆炸了,顯然沒對它造成什麼傷害。坦克震動著,履帶碾著土,幾乎在原地轉了個大彎,然後快速向遠方逃去,炮塔轉到後方,機槍不停的向追兵掃射著。

    雖然距離比較近,但外面這麼黑,炮塔裡的機槍手從狹窄的觀察孔幾乎看不到什麼,只是大致的漫射。

    騎兵們壓低身子,聽著耳邊「嗖嗖」的子彈,拚命夾著馬肚子,試圖以速度優勢抄到坦克的後邊,再在近距離投上一輪手榴彈。這種鬆軟的田土裡,騎兵跑不起來,但坦克更開不起來。這種坦克公路的最高時速只有40公里,眼下在田野中越野,能開到15公里就不錯了。身後的騎兵卻正以30公里的時速追上來。

    但是閃電2型坦克正是為了江南的泥濘地帶設計的,此刻發揮了最大的效能,寬大的履帶有力地抓著泥土,速度竟然彪到了20公里。

    但是距離越拉越近,騎兵連鐵了心要幹掉這輛坦克。第二輪手榴彈投過來,坦克頓時吃了七八顆,陷在一片火光中,履帶也炸斷了一根,鏈子「嘩啦啦」地脫落下來。坦克吼叫著原地轉了半個圈,停住了。

    由於這一次是薄弱的後部挨炸,又是汽油機,發動機上方立刻竄起火苗。

    「光」,炮塔頂蓋打開,四個穿黑色制服的坦克手先後鑽出,跳下坦克就跑。

    後邊騎兵早已藉著火光看到了,一邊縱馬衝過去,一邊紛紛歡叫道:

    「抓活的,抓活的!」

    四個坦克乘員跑出幾米就地臥倒,其中兩人突然各抄出一件短武器,非常猛烈地開火。兩個騎兵當即中彈,一個從馬上墜下來,一個連人帶馬撲倒在地,摔出好幾米遠。

    幾十個騎兵立刻都跳下馬來,臥倒在地,用手裡的步槍還擊。但對面明軍坦克兵的槍太厲害了,根本打不過,像兩挺機槍一樣,不,比機槍射速還快,炫目的火光中,子彈潑水般地打過來,對方兩個人就壓得這邊幾十個人抬不起頭來。

    清兵抱著腦袋,把頭埋在土裡,心中狂跳著:這就是傳說中的新式武器——衝鋒鎗吧?

    一個清兵喊道:

    「投手榴彈!」

    對面四個坦克手聽到這句話,爬起來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悲憤地大喊著:

    「喂——你們到底死哪兒去啦——」

    「我們把人引來啦!」

    「差不多了吧!該出來了吧!!」

    「救命啊!快出來!!!」

    本來後面清軍都爬起來追了,但聽到這幾句話,立刻感到不妙。略一猶豫,前面的明軍坦克手鑽到濃霧裡不見了。

    清軍騎兵連長一拍大腿,罵道:

    「狗日的,詐我們呢!快追!!」

    前邊四個坦克手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的慌不擇路,突然最前面的一人一下撞到什麼東西上,坐倒在地。

    那是一輛裝甲運兵車。

    頓時四個人像見了親人一樣,一邊往車上爬,一邊破口大罵:

    「日你媽,原來你們就在這麼近!想看著我們被人家殺啊?」

    開敞式裝甲車上的幾隻手臂把他們拉上去,一個聲音笑道:

    「小勝子麼?……沒辦法啊,團座要我們死蹲在這裡,清兵不到眼皮底下不能動……」

    後面的清兵也聽到這段對話了,紛紛停住腳步,喘著粗氣互相看著,不知道要不要拔腿向後跑。但是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頓時下定了決心。

    十幾米外,幾乎就在眼皮子底下,騰起一顆綠色信號彈。幾秒鐘後,眼前亮起了一片雪亮的車燈,緊接著發動機聲音響成一片。

    十五輛裝甲車間隔十幾米一字排開,每輛上面的機槍都噴出火舌。

    幾十個清兵還沒來得及擋眼睛,就紛紛中彈倒下,剩下的二十多個嚇得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長長的裝甲車陣列開始轉動履帶,碾著泥土壓了過來。不止是車頭的機槍,每輛裝甲車上都站起幾個士兵,躲在擋板後面,用手中的衝鋒鎗對前面奔逃的清兵點射。

    這些騎兵本來是追獵者,現在追入埋伏圈,形勢一下逆轉,都成了被追獵對象。他們喘著粗氣拚命跑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跑得再快一些,跑進前面的濃霧中,光柱就照不到我了……

    他們之前的概念中,裝甲車哪有這樣用的啊!人家都是一輛裝甲車在前面慢慢的開,一大群步兵跟在後面前進,藉著裝甲車掩護向前推進。現在這樣突然打開燈,連個招呼也不打,十幾輛裝甲車就這麼猛衝過來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

    裝甲車震動著,以25公里的時速追趕他們,這些清兵發現怎麼跑也擺脫不了身後的光柱,一個個被擊中後背,撲倒在地。有的直接倒在裝甲車前面,被履帶從腳後跟一直軋到頭頂,成了一片肉醬,和土混在一起……

    幾十個騎兵瞬間還剩下十來個,紛紛跪倒在地,口吐著白沫,舉起雙手投降。

    裝甲車從他們身邊轟鳴而過,上面丟下一句話:

    「到後面找步兵投降!」

    這些清兵累得要死,喘著粗氣罵道:

    「他……他媽的,連……投降都不讓投……」

    就在這時候,前方遠處的黑暗中閃起八道火光,伴隨著一陣類似小炮的聲音。這邊的裝甲車有兩輛發出猛烈的金屬撞擊聲,好像被重鎚敲了一下一樣,前裝甲板被擊穿兩個洞,一名副駕駛和一名士兵中彈身亡,前胸開著碗大的血窟窿。

    這是兩枚14.5毫米反坦克槍鎢芯彈,它們打穿了裝甲車的前鋼板。

    清軍自行車連的士兵扛著反坦克槍上來了。一共有八支,槍手在那裡臥倒裝彈,其餘的人也臥在地上,朝著燈光處扔手榴彈。

    因為裝甲車有十五輛,手榴彈扔得比較分散,明軍都躲把頭縮下去躲,巨響過後,裝甲車都還在向前開動。

    裝甲車指揮官在無線電裡命令道:

    「繼續前進!繼續前進!加快速度!衝過去!」

    十五輛裝甲車加大油門,晃著雪亮的車燈朝著清兵衝過去,車頭的機槍又掃射起來,地上的清兵紛紛爬起來,扛著反坦克槍向後跑,燈光中又被掃倒不少。

    眼看越衝越近,距離還有不到十米,前面的清兵眼看跑不掉,便往兩邊跑,分散開來,打算從後面包抄裝甲車。十五輛裝甲車吼叫著,履帶掀起泥土,一頭鑽進清兵群中。

    一個口令響起:

    「全體下車——」

    頓時裝甲車後門打開,每輛車上都跳下十個明軍步兵,剛跳下來便各自選好目標,手裡的衝鋒鎗瘋狂吐著火舌,吶喊著衝向四周的清兵。那些清兵心中一陣激動:終於下車了,終於能夠公平的搏鬥了!

    他們端著長長的刺刀步槍,怒吼著向眼前拿著短小武器的明軍士兵撲去,心裡算計著,是兩下還是三下就能把對手釘在地上。

    但是面前的明軍士兵根本不來跟他們拼刺,端起手中的短武器便開火,清兵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呢,胸口就被鑿成了篩子。

    「肉搏」只打了短短十秒鐘,所有的清兵都瞪著眼睛、胸口飆著鮮血躺在地上。

    一百多個明軍士兵大口喘著粗氣,扶著裝甲車坐在地上。

    一個士兵撫摸著懷裡的湯姆森衝鋒鎗,摸著槍管下的小握把、和後面那個50發彈鼓,虛弱地感慨道:

    「這玩意兒……真的不錯……」

    旁邊的裝甲車連長也喘著粗氣,哈哈笑道:

    「看來向大人跟咱說的一點也沒錯,衝鋒鎗一旦大量上戰場,拼刺刀的時代就過去了。」

    ……

    由此向南兩公里外,八旗第六師的師部也隱約聽到前面的爆炸聲了。師長哈豐阿也戴著一副耳麥,陰沉著臉,看著通訊兵衝著無線電不停的喊:

    「130,130,我是583,請回話!請回話!……」

    耳機中雖然沒有回話,倒是不斷傳來發動機的聲音,而且越來越響。機關鎗的「噠噠」聲、士兵的呼喊聲、慘叫聲也夾雜著不斷傳來。通訊兵抬起頭,很心虛地望著他:

    「師……師座?」

    「看我幹什麼,繼續呼叫!」

    「是……130,130,我是583……」

    突然,耳機裡「咯咯」響了幾聲,偵察營長的聲音半死不活地傳來:

    「師座……師……師座……敵人主力!敵人主力!幾十輛……幾十輛啊!我們營完了……我們完了啊……您要替我們報仇啊……師座……啊——!!!」

    最後一聲慘叫,夾著一陣的衝鋒鎗聲。哈豐阿的臉一下變白了。通訊兵繼續喊著:

    「喂,130!130!請回話!請回話!!」

    這時一個人在耳機裡說話了:

    「不用喊了,你們的偵察營被我們人民衛隊全殲了!你們也趕緊把屁股洗乾淨點,等著我們全殲吧……」

    哈豐阿聽著耳機裡的挑釁聲音,拳頭攥得咯咯響。他摘下耳麥,回頭命令道:

    「敵人的主力發現了。命令第5單位開始向前配置,務必予以敵人迎頭痛擊!」

    「庶!」

    「命令全師戰鬥單位跑步前進,迅速向前推進!命令炮兵團緊跟步兵團後面,向前配置!命令各單位捨棄縱隊,從公路上下來,向兩邊排開,形成戰鬥陣地!」

    「庶!」

    一道道命令傳下去後,哈豐阿喃喃地道:

    「敵人主力……這是偵察營用他們全體生命偵查來的……敵人主力……偵查得很好,就是代價大了點……」

    ……

    此時遠在南方12公里外的秣陵鎮附近,八旗第六師的隊列末尾還在公路上行進。隨著戰鬥命令傳到這裡,步兵團、炮兵團等戰鬥單位立刻加速向前開進,師屬衛生營、軍需營、供應處、獸醫連、憲兵連等後勤單位都留在了後面。

    公路西側五公里外,鄉間小道上停著長長的卡車隊列,足有幾百輛。兩邊的田野裡,停著大量的坦克、裝甲車和自行火炮。

    這些車輛都沒有開車燈,也沒有發動,很安靜地臥在黑夜的濃霧中。每輛車輛的側面,都醒目地塗著明黃色圓徽和黑色利劍。

    12公里外和北方的誘餌部隊不同,這人民衛隊的主力。

    他們早已利用機動優勢迂迴到八旗第六師的背後,蓄勢待發。只等著清軍的縱隊末尾過去,便可以把口子堵上,形成合圍。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0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1集 我來保衛雨花台
    指揮車上,「大霧之狐」隆美爾正指著地圖,飛快地說著:

    「根據偵察報告,五公里外,清軍這個師的縱隊末尾也從我們眼皮底下過去了。現在敵軍已經完全開進我們選定的區域。諸位看,這個區域雖不能稱為完美,但也是很適合打一場殲滅戰的。」

    他用指揮棒畫了一個圈:

    「從秣陵鎮往北,這塊大約25平方公里的區域,西邊是將軍山和牛首山,這道山脈南北走向,是伏圈西邊的屏障。東邊是湯山山脈,程西南-東北走向,也是伏圈東邊的屏障。北邊是外秦淮河,這條河非常好,幾乎有一百米寬,也足夠深,正好橫在伏圈的北邊,是一道很好的障礙。南邊麼,那就是我們。

    「現在向大人已經在雨花台上建立了司令部,親自指揮誘餌部隊扼守外秦淮河,儘量吸引和阻礙清軍的精銳部隊,李長官和本參謀將率領大部分裝甲力量,從清軍後方快速穿插,把清軍一舉切碎、壓扁。」

    他說著,兩手很用力的往中間一合,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大額頭在燈下皺出一條條深紋。說完,向李根生輕鞠了一躬,坐下了。

    李根生面對這個新來的德國參謀,很是感到一種壓力。自己雖然身為人民衛隊機動隊的長官,但只是個三十多歲、沒有經歷過大戰爭的年輕軍官。經歷過的最大場面,也就是率領突擊隊到北清執行任務。但是眼前這個隆美爾中校,四十多歲,滿臉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顯得老謀深算的樣子。聽向大人說他可是參加過歐洲大戰的,還立過不小的戰功,得了三枚勛章,指揮起部隊來兇猛強悍,今晚這整個計畫都是他制定的。

    ……好在他是個德國人。另外,李根生以前是指揮突擊隊的,隆美爾這種大膽靈活的軍事風格,也很對他的胃口。

    李根生點點頭,站起來道:

    「整個方案都是隆美爾參謀一手制定的,可以說很巧妙,也很大膽,同時對我們部隊素質、勇氣、水平的要求也較高。不過我們是人民衛隊,有是機動部隊,這種要求也是最基本的。現在是凌晨三點三十五分,二十五分鐘之後,我們向東開進,展開部隊,完成合圍。

    「從向大人在北面的引誘進攻來看,裝甲部隊夜間戰鬥,特別是有霧的情況下,雖能達成一定的突然性,能給敵人一定的心理威懾,但視線太差了,坦克的火力優勢很受限制。小規模襲擾還行,大規模突襲就不行了。因此,我們將等到5點整發動總攻。主要戰鬥都將在白天進行。」

    ……

    南京聚寶門(後世中華門)外五百米處,就是雨花台。

    這是一座松柏環抱的秀麗山崗。高約100米、長約3.5公里,頂部呈平台狀。由3個山崗組成。東崗又稱梅崗,中崗也稱鳳台崗,西崗延伸至安德門外,無別名。

    向小強後世在南京上大學時候,曾經來雨花台玩過,聽過導遊的介紹,知道雨花台不僅是一處名勝,還有很高的軍事價值。它是南京城南的一處制高點,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東晉豫章太守梅頤曾在此抵抗外族入侵,南宋金兵入侵,抗金名將岳飛在此痛擊金兵;此後的太平天國天京保衛戰,辛亥革命討伐清兵,抗日戰爭「首都保衛戰」,都曾在此掀起連天烽火。

    向小強知道,今天該他表演了。

    在研究作戰計畫的時候,手下的參謀們都建議向小強在雨花台上建立指揮所。如果在南京南郊展開保衛戰的話,雨花台確實是最理想的一處制高點。

    雖然他很信任他的人民衛隊,但假如這場戰鬥真的不順,外秦淮河邊的守軍沒能堅持住的話,雨花台就是南京城外最後的戰場。背後幾百米就是城門,但只要雨花台不丟,清軍就別想順順當當的攻城。

    此刻已經是凌晨四點了,雨花台下到外秦淮河邊的防禦陣地已經部署停當,遠處外秦淮河以南隱約傳來稀疏的爆炸聲。那是自己留下的小股裝甲部隊在和清軍先頭部隊糾纏,藉著大霧遲滯他們的推進,讓他們摸不清實力,以為前方就是人民衛隊主力,不敢貿然向前推進。

    現在在等待著五點鐘,那是和南邊主力的約定時間。南邊李根生、隆美爾他們主要是進攻,兵力是一個機步團和一個摩步團,帶的主要是口徑較小的自行火炮,最大的口徑也就是75毫米。

    自己這邊主要是憑著外秦淮河防守,兵力是兩個摩步團。大口徑的牽引式火炮都留在了這邊,有36門105毫米榴彈炮、12門150毫米榴彈炮,還有一些大口徑迫擊炮。

    面對著一塊25平方公里的區域,向小強感受最強烈的就是火炮不足。但是沒辦法,目前南京南部只有自己這一萬人了,都不到一個師,雖然坦克和汽車非常充裕,但火炮還是一個普通步兵師的配置。

    向小強和參謀們商量過,大家也都認為這麼點炮,有效覆蓋整個包圍圈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霧這麼濃,也不好觀測。只能儘量讓大炮發揮防守的作用了,也就是儘量往近處打,阻止清軍的攻勢而已。這樣還能準確一點。

    現在整個南京、整個紫金山要塞的頭頭腦腦們、還有朱佑榕,都在盯著這場戰鬥了。要是城下戰鬥失利,那就要守城牆了。

    但是……這麼大的霧,長江防線都守不住,一道城牆……

    ……

    因為是冬天,四點鐘天還是很黑。雨花台上的高座寺沐浴在雲霧中,滿山鬱鬱蔥蔥的柏樹散發著吐了一夜的氧氣,合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吸入肺中感覺愜意極了。

    向小強在這座寺廟的庭院中漫步著,踩著腳下滑膩膩的青石板,扶著石欄杆往下看。夜色中霧氣飄渺,看不出幾米遠,極目所見也都是近處蒼黑的松柏。

    但是他知道,就在霧氣下方,在山坡上,就有自己的士兵守在散兵坑裡,守著重機槍和迫擊炮,瞄準著山下。

    寺裡的僧人也因為這幫大兵的到來,很多都早起來了,也沒心思做早課,都在看這群出出進進的軍人。年輕的僧人打量著他們的裝備,都很好奇,年長的高僧則閉目唸佛,臉上露出痛心的表情,分明是不忍看到清淨的佛門成為操縱殺戮的指揮部。

    因為最近打仗,南京臨近戰場,寺裡很多外來的掛單僧人都走了,空出很多房間。方丈把最好的幾間禪房讓給向小強做辦公室。現在人民衛隊的軍官們出出進進,抱著地圖、沙盤、無線電機,一根根粗黑的電話橫在地上,從一間禪房通到另一間禪房,好像盤結的黑蛇一樣,一不留神就會絆倒。

    還有幾根電話線橫過庭院,往山下通去。往南邊的,通往外秦淮河邊的陣地,往北邊的,通到南京城內,和城內的電話系統相連,一直通到紫金山要塞裡。最高統帥部和女皇都能及時得知這裡的戰況,向小強也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江邊戰場、乃至整個長江防線的戰局。

    高座寺的方丈法雲禪師正陪在向小強的身後,像個導遊一樣向他介紹雨花台。

    老方丈六十多歲了,慈眉善目,身寬體胖,雪白的長眉毛加上大紅袈裟,彰顯著自己高僧的身份。雨花台緊鄰城門,歷來是南京達官貴人、上流社會人士燒香遊玩的名勝。高座寺裡的方丈也練出來了,每當有貴客造訪,知客僧規格不夠的時候,老方丈就會親自出馬當導遊。向小強覺得他比後世雨花台的紅色導遊還老練。

    法雲大師摸著念珠,緩緩道來:

    「從西元前1147年泰伯到這一帶傳禮授農算起,雨花台已有3000多年的歷史。自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踐築『越城』起,雨花台一帶就成為江南登高攬勝之佳地。三國時,因崗上遍佈五彩斑斕的石子,又稱石子崗、瑪瑙崗、聚寶山。

    「自南朝梁天監六年,本寺的雲光法師便常在石子崗上設壇說法,說得生動絕妙,感動了佛祖,天上竟落花如雨,雨花台由此得名。到了本朝,『雨花說法』業已成為金陵十八景之一。本寺內有清泉二眼,名永寧泉,其水質清洌,飲之甘甜。南宋詩人陸游品其泉水後,稱之為『江南第二泉』,今二泉之水雖枯,但古之盛名猶存。」

    向小強笑道:

    「大師,雨花台現在還有很多雨花石吧?」

    法雲大師笑道:

    「呵呵,有,有,但因歷代遊客遊玩,皆慕名撿拾尋找,現在山上雖還有一些雨花石,但都已是下品,精品甚為難得。這個,說到雨花石,本寺倒是保存了一些,均為歷代僧人精心挑選的,顆顆玲瓏剔透,皆為精品。呵呵,向大人既有興趣,待大人殺退清虜、贏得此戰,老衲便做主,挑選一套最精美的,送與向大人。」

    呵呵,原來還有紀念品附贈啊。向小強趕快合掌笑道:

    「那多謝方丈大師的美意了。

    踱到大雄寶殿內,向小強仰頭望著閉目微笑的佛祖,平生不信佛的他,此刻鄭重地跪在大殿中央的蒲團上,認真地拜了三拜。旁邊的僧人趕緊唸佛,「叮——」地敲響法缽。

    向小強原先印象中的雨花台,只是後世的一個紅色旅遊景點而已,每年學校都會組織入黨積極分子去參觀,聽黨課。即使在另一個時空的這個時代,這裡也是處決犯人的陰森刑場。但是在這個時空,在華夏文明完整傳承下來的這個時空,雨花台終於掃去了「殺人刑場」和「意識形態基地」的陰霾,重現了江南文化名勝的本色,重新成為一個散發著文化和書卷氣的地方。

    如今雨花台下,前面是驕橫的清軍,後面是南京。向小強跪在蒲團上,對佛祖許願,一定要讓他保衛好雨花台,保衛好南京,保衛好這塊殘存的江南半壁,保衛好這塊中國僅存的富裕、民主、文明的土地。

    因為只有經歷過了「沒有」,才真正明白「有」的可貴。

    向小強站起來,對方丈笑道:

    「回頭打完這一仗,自當奉上香油錢。」

    法雲大師當即雙手合十,躬身念道:

    「阿彌陀佛……」

    向小強接著笑道:

    「不是不願現在給啊,呵呵,只是大戰在即,實在不知這座山、這座城、這塊土地、還有我自己,命運會如何。……唔,要是……萬一……如果……的話,那就都是清虜的了,嘿嘿。」

    法雲大師又是雙手合十,高宣佛號: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老衲堅信一定會收到向大人的香油錢的。」

    要是在別的時候,一位方丈說這話肯定相當的搞笑。但現在法雲大師卻說的相當有感染力,向小強也堅定地點點頭:

    「嗯,我也相信,一定會的。」

    這時方丈轉身接過一個宣紙簿子,翻開捧到向小強面前,旁邊小僧捧上筆墨。方丈笑道:

    「向大人,請吧。」

    咦,幹嘛,功德簿?

    不是說好了先賒著,回頭給嗎?剛說的很好聽:「老衲堅信……」,這就要記賬啦?

    方丈見他疑惑,笑道:

    「向大人第一次來,這是本寺的貴客留言簿,來本寺造訪的貴客們總愛留下幾句。呵呵,向大人不留下幾句?」

    向小強接過來,一頁頁的翻看。這本簿子也是有年頭了,古色古香,紙色很久,但保存得很好。看上面很多前人的題字,多是些高官大臣、皇親國戚,留款最早都是幾十年前的。

    留言多為詩句,或是幾句文言文:

    什麼「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東南勝形,三吳都會」、「余乃為亡妻李氏造像一尊,願為有緣人……」等等。

    偶有幾張,是用了半透明的薄紙精心保護起來的。隔著薄紙能看到,這幾張都是幾位皇帝的題字。

    最近一張是朱佑榕的題詩:

    「人歌小歲酒,花舞大唐春。願得長如此,年年候物新。」

    看留款是「怡福元年」,還是兩年前的,是她登基的第一年。

    ……願得長如此,年年候物新……

    向小強把簿子放在桌子上,抬起頭,凝視著大殿外面。遠處隆隆的炮聲還在零星傳來。

    方丈一怔,以為他不敢在當今天子的後面留言呢,出言笑道:

    「向大人不必……」

    向小強突然說道:

    「我用不慣毛筆。」

    然後掏出自己的鋼筆,彎下腰,在簿子上唰唰下下一行大字:

    「公元一九三六年一月二十一日,我們來這裡保衛雨花台。——人民衛隊,向小強」

    ……

    雨花台以南三公里,就是外秦淮河陣地,陣地以南五公里處,哈豐阿選了一塊地方,建立了師指揮部,準備在這裡指揮大清的精銳——八旗師,和傳說中南明的精銳——人民衛隊交鋒。

    師部前方,士兵正在飛快地挖戰壕、構築野戰工事,機槍組拼裝著馬克沁重機槍,往水箱裡灌水。通訊兵已經架設好了野戰電話,粗黑的電話線遠遠地伸向前方,消失在黑暗中。

    身邊的勤務兵們架好了野戰帳篷,摺疊繪圖桌在裡面支起來,擺上了馬燈。幾個參謀正在根據前方地圖分隊送回的數據,在軍事地圖上加標各種詳細的數字。

    一旁的通訊兵「嗚嗚」地搖了幾下電話手柄,拿起聽筒:

    「喂,喂,我是師部,我是師部,這是測試,聽得清嗎?好,沒問題……」

    哈豐阿過去,親自拿過話筒問道:

    「我是師長,前方情況怎麼樣?」

    話筒裡傳來「叮!當!」地坦克炮響,裡面士兵大吼道:

    「師座,明軍的坦克打得很猛,但他們老躲在霧後面,就是不往上衝,老是仗著輪子比我們腿快,跟我們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繞圈子,我們已經傷亡不少了……」

    「明軍損傷如何?」

    「回師座,我們反坦克營戰果很大,已經擊毀了明軍十八輛軍車、兩輛裝甲車、擊斃擊傷明軍八十多人!」

    哈豐阿眉毛越皺越大,問道:

    「怎麼都是軍車?坦克呢?沒擊毀他們的坦克嗎?」

    前線士兵喊道:

    「回師座,沒有!前方和我們兜圈子的,基本上都是軍車、裝甲車,坦克好像都躲在裝甲車後邊呢,就聽著開來開去的,『噹噹』的老**,也不出來衝!」

    「數量呢?數量大概有多少?」

    「聽聲音好像不少,樹林子後邊都是發動機聲音,一邊開一邊朝我們這邊掃機槍!」

    哈豐阿慢慢放下話筒,越想越覺得味兒不對。明軍既然有那麼多坦克,為什麼不拿出來沖,老躲在樹林子後面?幹嘛要拿越野能力不行的軍車在前邊沖?為什麼連裝甲車都那麼少?

    難道是在前方佈置了裝甲重兵,卻故意示弱,誘我軍深入?……不對,前方士兵說,樹林子後面能明顯聽到發動機聲音,要是埋伏,怎麼會做得這麼明顯?……

    他輕輕敲了兩下腦門,「啪」地一拍桌子,說道:

    「命令反坦克營先後撤,山炮營給我靠上去,向樹林後方轟擊兩輪,然後步兵一團硬衝,不要考慮什麼坦克,給我拿下那片樹林!我要看看那後面到底有什麼!」

    通訊兵連忙搖動手柄,抓起話筒傳達命令……

    ……

    北邊五公里外,八旗師反坦克營的陣地前,臨時戰壕裡面,清軍的重機槍不停的往濃霧中掃射。濃霧中不時轟鳴著駛過龐然大物,子彈偶爾打到它們身上,濺起火花。

    然後清軍戰壕裡的反坦克小炮便會立刻瞄準那個方向,「噹」地開炮,但多半都打不著。濃霧中時隱時現的大傢伙,也會用機槍向清軍戰壕掃射,但就是不衝上來。

    「噹!——轟!!!」

    黑暗中一片爆炸,然後爆起一團大火球,又是一輛「大傢伙」被擊中了。火光中能看清輪廓,不是坦克,不是裝甲車,而是明軍的卡車。

    駕駛艙門打開,一個明軍後背燃著火滾下來,翻了兩下便被子彈打死了。另一個明軍跳下來,飛快地往遠處跑去,隱進了霧中。

    戰壕裡,一個清軍連長用望遠鏡觀察著那團火球——不錯,仍然是卡車。擋風玻璃裡還伸出一截機槍筒子。

    卡車上裝機槍,這個配置……

    到目前為止擊毀的明軍卡車已有不少了,但裝甲車只打中兩輛,坦克還沒見到。

    這時候,傳令兵匍匐著趴過來,滾進戰壕裡,傳達了師部命令,讓他們反坦克連先撤到後邊去。

    當然,這個命令讓弟兄們都很高興。大家扛著機槍、推著小炮向後撤,看到第一團的步兵扛著上刺刀的步槍,已經等著上去了。再往後走,一門門山炮已經推上來了,那些小子正在擺炮彈。

    這是要衝了……不肅清坦克了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0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2集 坦克,前進!
    此刻,樹林後面,是一條步兵戰壕,戰壕前臨時拉了鐵絲網,幾門37毫米反坦克炮架在鐵絲網後面,各自分開十幾米距離,不時的往清軍那邊打上一炮,然後趕緊推著小炮到另外一個地方,隔上幾分鐘再打上一炮。

    炮的後面是震耳欲聾、響成一片的發動機轟鳴。幾十輛卡車不停的交錯開動,一個參謀像樂隊指揮一樣,不停的發著指示,讓某輛車開到某個位置停下,再讓某輛停著的車開動起來。

    明軍的坦克引擎和卡車引擎都是汽油機,聲音差別不算大。再加上這些卡車都打開了引擎蓋,聲音大了很多,幾十輛開來開去的,再配上反坦克炮的不時開火,遠處聽起來很有坦克集群的效果。

    樹林裡,幾個明軍軍官觀察著樹林外幾輛冒充裝甲車的卡車,每輛車在外面晃上一會兒,躲過幾發清軍炮彈後,軍官們就會給信號,讓一輛車撤進來,然後再安排樹林後邊的一輛卡車開出去,始終保持前方有八到十輛「裝甲車」,始終給清軍的心頭壓上一層迷惑和恐懼。

    一聲爆炸,又是一輛汽車被清軍擊中了。幾個明軍軍官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司機滿身是火滾下來,緊接著被清軍打死。機槍手也逃出來了,他運氣比較好,貓著腰一路躥到樹林裡。

    「長……長官……」他滿臉燻黑地撲倒在地,喘著粗氣道,「我回來了……我邊上那小子……怕是死了……」

    「好,兄弟,辛苦了!」

    兩個軍官把這個士兵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架著他往後邊撤去。同時,樹林後邊幾個兵給一輛卡車副駕駛座位塞上一挺機槍,從裡面把擋風玻璃砸爛,槍管伸出來。駕駛員開車,機槍手就坐在旁邊操縱機槍,像裝甲車那樣。

    「好,兄弟們,該你們上了!讓清虜嘗嘗厲害!」

    軍官給他們關上車門,引導著這輛車鑽過樹林,從木板上開過戰壕,加入了忽悠清軍的行列。

    就在這輛車剛衝出去的時候,南方五百米外,清軍的山炮陣地開火了。三十六門75毫米山炮齊聲怒吼,小樹林和前邊這幾輛卡車頓時陷在一片爆炸的火光中。

    這三十六門75山炮,是清軍八旗第六師攜帶的最大口徑武器。這次他們的任務是輕裝快速奔襲,所以並沒有帶笨重的大口徑榴彈炮。那種東西拖累行程,而且從浮橋上運過來需要很長時間,再加上這種濃霧環境,遠射程火炮用處也發揮不出來。現在這種山炮雖然口徑也不算小,75毫米,但山炮的特點就是特別輕便,很大的口徑也可以很輕,完全能跟上一線部隊,非常適合南京附近的丘陵地貌,也適合濃霧條件下「貼身戰鬥」的需要。

    又是一輪齊射,樹林裡一共吃了72發炮彈,好幾處都竄起了熊熊火光,夾著濃重的黑煙,空氣中瀰漫著硝煙味,和濃重的汽油味。

    樹林裡的汽車停的比較密集,一下子就有六輛中彈爆炸。其他的幾十輛卡車在軍官的指揮下倒出樹林,往北撤退。

    對面清軍第一步兵團端著刺刀,吶喊著衝過來了。

    戰壕裡的明軍機槍發瘋般的掃射,衝上來的清兵割麥子似的撲倒在地。本來這種濃霧裡機槍作用並不大,清軍是衝到很近才能被機槍手看到的。但明軍戰壕前幾米遠的那道鐵絲網發揮了大作用,清軍衝到那裡就要停下來,想法過去,不管是鑽還是翻,總得停上那麼幾秒鐘。偏偏鐵絲網上狼牙刺密佈,被鉤住衣服的、扯住槍帶的,總不能讓人順順當當翻過去。

    而且鐵絲網到戰壕的距離,剛好夠機槍看見的。一時間鐵絲網上鮮血飛濺,撲滿了死屍。

    死了幾十人之後,後邊的清兵不往前傻沖了,原地臥倒,手榴彈雨點般地投過來。明軍機槍手趕快把腦袋縮進戰壕,一片爆炸過後,又撲到機槍前繼續開火,但是很多清兵已經趁機翻過鐵絲網,跳到戰壕裡拚殺起來。

    明軍步兵用衝鋒鎗拚死抵擋,但是戰壕裡太狹窄了,施展不開,再加上清軍不斷從前後左右跳進來,明軍抵抗了一陣,樹林裡響起了一聲哨子。彷彿聽到了信號,明軍機槍組爬出戰壕,扛著機槍撤退。其他的明軍士兵也不再硬拚了,紛紛爬出戰壕,跑進樹林。

    一千多名清兵衝進樹林,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前進著。因為遠遠近近的幾輛卡車在熊熊燃燒,已經不那麼黑了,濃霧在火光照耀下,詭異地飄動著,通紅通紅,像地獄一樣。

    剛才還拚死抵抗的明軍,現在都跑得乾乾淨淨,只是偶爾在地上看到一輛具屍體。

    槍炮聲結束了,現在靜下來了,剛才還連成一片的坦克發動機聲音,現在也都沒有了。

    一個清軍緊握著刺刀步槍,一邊彎著腰前進,一邊嚥了口乾澀的唾沫,小聲說道:

    「喂,前邊兒有埋伏吧?」

    身邊的同伴頭皮一炸,狠狠低聲罵到:

    「你丫臭嘴給我閉上!」

    搜索前進了幾十米,樹林越發密起來,前邊黑洞洞的,深不可測一樣,感覺不知有什麼在等待著。

    「轟!!!」

    火光中一聲巨響,最前邊一個清兵被炸飛了一條腿,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所有清兵立刻趴在地上,捂著頭,等待著更多炮彈落下。

    那條殘腿在半空轉了幾個圈,一下砸在後面最後一排的士兵臉跟前,嚇得他發出一聲怪叫。

    林子靜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發生。只有那個被炸斷腿的清兵不住的慘叫。一個連長喊了一聲:

    「都起來吧,是地雷!」

    然後他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別動,讓通訊兵跑到後邊去請求團部,派工兵排上來掃雷。

    工兵很快上來了,打著手電筒,慢慢地往前探雷。

    跟著工兵往前看的,是幾個來自師部的參謀。他們奉師長命來檢查這塊區域。

    幾個參謀跟在工兵後面,也打著手電筒,照著地面,尋找著車轍和其他痕跡。

    「這邊兒都是輪胎印。」

    「我這邊也是。」

    ……

    「有人看到履帶印沒有?」

    「沒有。」

    「我這兒也沒有。」

    ……

    步兵們坐在地上,靠著一顆顆樹,大口喘著粗氣,暫時放鬆著快繃斷的神經。很多兵都擰開水壺喝水,還有不少兵掏出沒抽完的半截紙煙,劃火柴點上,美美地抽。

    「喂,」幾個軍官開始四下小聲吼著,「都別他媽的劃火柴,暴露目標!」

    「奶奶個熊……媽了巴子的,」清兵們把劃著的火柴扔在地上,小聲咒罵著,「劃根火柴都他媽的這麼多事,那些掃雷的還打著手電筒呢,要暴露早暴露了!」

    他們把火柴裝回懷裡,互相用菸頭借火。各種低聲的牢騷謾罵到處都是,攢了半夜的窩囊氣紛紛爆發出來。

    「驢日!咱這後半夜打的都叫什麼鳥仗!」

    「說的是,上半夜的殲滅戰打得多漂亮!可下半夜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明軍也不堂堂正正拉出來打,就這麼一小口一小口的。」

    「小口?一口吃掉咱的先頭偵察營,還小?」

    「吃掉活該!偵察個鳥去了,害我們死那麼多人,我操他……」

    旁邊一個大兵撲上來,拽住他領口吼道:

    「你操誰?你操誰?你小子有種再說一遍?」

    這邊眼看要幹架,軍官趕緊過來喝止,訓道:

    「幹什麼,一個個的?有勁兒是吧?沒處使是吧?自己兄弟幹架算啥英雄?告訴你們,是爺們兒把勁兒攢著,等咱進南京,到時候隨你們怎麼折騰!」

    這麼一說,這些清兵都不吵了,紛紛發起狠來:

    「等進了南京,老子見人就殺,都他媽別攔著啊!」

    「見人就殺,你有那麼多子彈嗎。」

    「媽的,老子用刺刀,綁起來挨個挑。」

    「老子一把火把皇宮給燒了。」

    「哎哎,要說南明的好東西,啥最多啊?」

    「啥?」

    「漂亮女人唄!」

    「對對,不錯!哈哈!」

    一提女人,這些清兵眼睛都放起光來了,開始滿面紅光地發誓:

    「奶奶的,只要打下南京,挨家挨戶搜,咱專上秦淮河那一片兒去找,那兒都是官太太,官小姐。」

    「我一天來一個十七八的,不行,要十五六的,你們都別跟我爭啊……」

    ……

    這些清兵說的滿面紅光,攢了半夜的窩囊氣都暫時忘到腦後去了。

    工兵排探了半天雷,探雷器一直穿過這片林子,諾大的區域,只找到另外四枚地雷。看來明軍真是撤退倉促,只來得及埋下這五枚地雷。

    而且,地上的輪胎印密密麻麻,相互交錯,看來有不少汽車在這開過。但只找到一條履帶痕跡,而且根據深淺判斷,還不是坦克,只是裝甲車。

    後方師部,哈豐阿聽到電話裡的報告,狠狠咬著香菸:

    「命令一團安排偵察部隊向前推進,一團二團立刻穿過樹林跟進,山炮營也給我跟上!」

    掛上電話,哈豐阿咬牙切齒地道:

    「我就知道是這樣!……那麼,人民衛隊的坦克都到哪兒去了?」

    ……

    雨花台上,向小強在禪房裡死死盯著地圖,突然,南方遠處傳來悶雷般的炮聲。聽聲音並不算很響,好像是山炮。根據抓回來的清軍偵察營俘虜交代,這次八旗第六師攜帶的主要火炮,就是75毫米山炮。

    山炮之中還夾著某種清脆的炮聲,應該是外秦淮河陣地的明軍在還擊,這是中口徑迫擊炮的聲音。

    向小強看著桌上的懷錶,現在四點半,離預定的五點鐘主力總攻還差半小時。

    五點半以後天才會開始亮,現在還早了點,還是要這邊再撐一會兒。要是現在就要隆美爾那邊發動的話,那麼主要的戰鬥都將在黑夜中進行,這對裝甲集群太不利了。

    這時候通訊兵跑來報告說,清軍先頭部隊已經在外秦淮河一線和我軍展開火力接觸。

    向小強點點頭,又看了一下表,命令道:

    「命令重炮陣地,向預定區域開炮。」

    「是!」

    通訊兵敬禮跑出去,過了一會兒,左右兩側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悶響。片刻後,南方傳來了遠近不同的爆炸聲。在這裡好像都能感覺到大地在顫抖。

    向小強部署在雨花台兩側的重炮陣地開火了。

    36門105毫米榴彈炮,和12門150毫米榴彈炮的炮彈在空中嘶叫著,撲向外秦淮河以南的清軍集結區。

    但是重炮威力雖大,畢竟只有幾十門,要覆蓋一塊25平方公里的區域,殺傷力實在有限。要是沒有大霧,又是白天的話,完全可以派飛機觀測引導炮擊,能讓炮彈都集中在清軍的集結地。就是不派飛機,單單雨花台上都能觀測到很遠。

    這時候通訊兵請向小強去聽電話。向小強到隔壁禪房拿起話筒,原來是紫金山要塞裡,陸軍總參謀長打來的。紫金山頂的炮台觀測到南方區域有大片閃光,總參謀長特地打來確認,是我方開炮還是清軍開炮。

    向小強立刻予以確認,這是人民衛隊的重炮陣地再向清軍集結區開火。向小強突然想起一個念頭,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道:

    「參謀長大人,目前我部的火炮太少,需要轟擊的區域太大,活力過於薄弱,恐不能在坦克衝擊前給清虜足夠殺傷。統帥部能否命令長江防線上的炮群,掉轉炮口,協助轟擊這一區域?」

    陸軍參謀長猶豫了一下,說道:

    「恐怕不行,長江防線戰事正吃緊。不過你等一下,我可以幫你問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告訴向小強,調動長江防線炮群參加轟擊不現實。一來戰事吃緊,那裡的火炮要全力向江對岸轟擊,二來防線上的火炮都是裝在工事裡的,射界都是朝著江對岸,無法轉身向後射擊。至於那些能夠360度旋轉的全鋼炮塔,則口徑太小,射程不夠。

    向小強很無奈地放下電話。看來過一會兒裝甲部隊的傷亡怕是要大一些了。眼下稀疏的炮彈像撓癢癢一樣。

    電話鈴突然又響了,向小強抓起電話,裡面傳來朱佑榕的聲音:

    「向卿!向卿你是要炮麼?」

    向小強一驚,朱佑榕居然還沒睡!看來她今夜也是興奮了。朱佑榕的聲音的確很興奮,急著問道:

    「向卿你要多少炮?」

    朱佑榕叫自己「向卿」,那就應該是在中央指揮廳打的。她一般不願在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叫自己「向老師」。但她這麼問,難道她有炮?

    向小強笑道:

    「陛下,您有大炮?」

    朱佑榕說道:

    「朕想到一個主意,他們都說不行,朕說給你聽聽!」

    向小強不知她又要搞什麼異想天開的事情了,苦笑著道:

    「陛下請講。」

    「朕想,咱們南京城裡,還有紫金山周圍,不是有幾百門高射炮麼?嗯,是不是可以……」

    朱佑榕說著聲音就小下去了。但向小強腦子中立刻出現二戰著名的88炮加入陸戰的巨大威力。

    南京的那些高射炮向小強知道,他每天在城裡都見到,是大明自產75毫米口徑的,射程威力都沒問題,應該勝任的。

    他全身立刻興奮起來了,連聲說:

    「陛下,可以,一定可以,我知道可以!……就算以前沒這麼幹過,咱們也可以試一下。陛下,您可以幫臣協調一下麼?」

    朱佑榕也顯得高興極了,她發現自己在最關鍵的時候能幫上向小強了。

    ……

    一道命令傳遍南京城內外的高射炮部隊。十分鐘後,所有的75毫米高射炮都搖動炮管,瞄準了向小強選定的區域,炮彈拆下延時引信,換上了瞬發引信。

    向小強在電話裡一聲令下,南京內外幾百門高射炮吼叫著,噴出火焰,一枚枚75毫米高爆彈打到高空,以曲線的彈道軌跡落在外秦淮河以南、秣陵鎮以北的清軍集結地。

    這是南明軍事史上第一次把加農炮加大仰角,當遠距離榴彈炮用。……向小強不知道在世界軍事史上是不是也是首次。

    ……

    人民衛隊的大口徑榴彈炮正在遠處爆炸,八旗第六師師部帳篷裡,哈豐阿推開參謀遞給他的鋼盔,斥道:

    「拿開,用不著這玩意兒!怕死自己戴!」

    然後他輕蔑地朝炮聲傳來的方向瞥了一眼,鼻子裡嗤了一下。

    人民衛隊的150毫米炮彈是很變態,落下來地動山搖,連這裡都感到地顫,但就那麼幾門炮,這麼大的霧他們又不能觀測,這零零星星的落在遠處,大部分弟兄們連散兵坑都不用進。

    前邊外秦淮河,明軍快堅持不住了。他們那些小口徑迫擊炮,根本不是自己這幾十門山炮的對手,被壓得抬不起頭來。拜大霧所賜,他們的重型榴彈炮只敢往縱深射擊,不敢用來轟河邊進攻的我軍。那樣很容易就誤傷到他們自己了。

    現在河北岸的明軍已經不大敢守在岸邊打機槍了,每一次對岸出現新的機槍點,都會很快陷入山炮的火海中。

    本來哈豐阿打算讓自己的工兵現架浮橋的,但攻到河邊,發現河上已經有了一條明軍的浮橋,估計剛才的明軍軍車就是從這撤到北岸的。但橋已經炸斷了,工兵正在搶修,很快就可以修好了。

    就在這時候……

    哈豐阿好像聽到了北邊有一片範圍很大的、很密集的炮聲。

    不對啊,明軍現在南京的部隊,就只有人民衛隊了啊!人民衛隊的炮有幾門,自己都算過的,哪有這麼多?

    再說,北邊不遠就是南京城了,明軍哪有地方擺這麼大的炮兵陣地?

    但事實是殘酷的。

    片刻之後,頭頂上的空氣嚎叫起來,大範圍的、密集的炮彈冰雹一樣砸下來。

    哈豐阿絕望地喊一聲:

    「臥倒————」

    剛來的及撲倒在地,周圍、前、後、左、右,炮彈像下餃子一樣,密集的爆炸。小帳篷瞬間就塌了,參謀們都被帆布蒙在下面,趴在泥地上抱著頭,只感到大塊的土、石頭、樹枝、小樹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後背上。

    哈豐阿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剛才為什麼要拒絕那個鋼盔。

    ……

    高射炮轟擊了足足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炮聲戛然而止,最後一顆炮彈也落地爆炸了,一棵小柏樹飛到半空,轉了幾圈,重重落下。

    南方10公里外,秣陵鎮。

    李根生站在裝甲指揮車旁,望著北方的衝天火光,好半天才喃喃地道:

    「天哪,向大人……從哪兒訛到這麼多大炮……」

    然後他看了看表,已經四點五十五分了。李根生接過裝甲車裡的無線電話筒,沉聲道:

    「全體注意……全體注意……我是狐狸,我是狐狸……各單位現在最後報告情況。」

    無線電中「絲絲」響著,傳出一個又一個聲音:

    「大象準備完畢。」

    「獅子準備完畢。」

    「老虎準備完畢。」

    「狼獾準備完畢。」

    「山狗準備完畢。」

    「斑馬準備完畢。」

    ……

    李根生聽著無線電中的各單位最後報告,心中很是激動。這是自己的機動隊、坦克營、機械化團、摩托化團成立以來,首次大規模集群戰鬥。

    李根生轉過頭,看到身邊的隆美爾也是激動的滿面紅光,一隻手叉著腰間皮帶,一隻手撫摸著領口的鐵十字勛章,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霧氣中隱現的鋼鐵身影。

    這整個作戰計畫都是隆美爾構想的。現在是他的「作品」在自己的一聲令下,就要變成現實了。

    李根生把話筒舉到嘴邊,大聲道:

    「全體——發動——」

    霎時間,前後左右都響起了引擎轟鳴。一百多輛坦克和裝甲車、幾百輛卡車的發動機同時震動起來了,腳下的土地也在顫抖。就連身邊的裝甲指揮車,它的鋼板門也在輕輕顫動。

    空氣很快充滿了發動機尾氣的味道。指揮車裡一個參謀探出頭,向他說著什麼。但噪聲太大了,根本聽不見。

    李根生知道這是請他上車指揮前進。他和隆美爾一起爬上指揮車,帶上耳麥,然後看著表,對著話筒說道:

    「五……四……三……二……一……全體————前進!!!」

    ……

    一輛閃電3型指揮坦克上高挑著三角小旗,坦克營營長石勝利露出半截身子,黑皮手套撫摸著炮塔頂部鋼板,右臂向前一揮,戴著耳麥命令道:

    「坦克,前進!」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0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3集 裝甲黃油刀
    進攻的最前鋒,是15輛閃電3型中型坦克。跟在後面的,是58輛閃電2型輕型坦克。跟在輕型坦克後面的,是裝甲運兵車,基本上保證每輛坦克身後跟一輛。最後的,是乘著卡車的摩托化步兵。

    這條被選作伏擊區的狹長地帶最窄處只有3公里,但因為人民衛隊坦克和裝甲車加起來只有一百多輛,完全橫向拉開的話間隔太大,而且大霧中彼此難以相互支援,所以排成較緊密的楔形隊形,每輛間隔只有十幾米,剛好是可以互相看得見的距離。

    按照隆美爾的定位,機械化團只是作為一把黃油刀,把清軍像切黃油一樣一切兩片,把他們打散、打蒙、打得失去建制、打得喪失戰鬥意志,然後由後面跟進的步兵予以消滅。

    每一輛坦克的車長都要求站出炮塔,以便有最大的視野。這些車長們戴著耳麥,胸前是掀開豎起的炮塔艙蓋,正好像個護盾一樣。他們每人手邊都有一支衝鋒鎗,在敵人近處出現、來不及縮回艙蓋內的時候,就用衝鋒鎗射擊。

    坦克營長石勝利志得意滿,他一手按著衝鋒鎗,一手抓著炮塔艙蓋,身子跟著坦克顛簸搖晃著,聽著前後左右的轟鳴,感到自己活了三十多歲,直到今天人生才有了價值。

    他捂著耳麥,大聲道:

    「我是大象,各單位報告情況。」

    很快,耳機中各連長、排長聲音響起:

    「獅子呼叫大象,沒有發現敵人。」

    「獾狗呼叫大象,沒發現敵人。」

    「猴子呼叫大象,沒發現敵人,只有敵軍屍體,已經十幾具了,都是炸死的。」

    「袋鼠呼叫大象,沒發現敵人。」

    「山狗呼叫大象,發現被炸死的軍馬。」

    「老虎呼叫大象,發現敵軍,遭到輕微抵抗,暫不需要支援!」

    ……

    三連一排的排頭坦克正行駛在一片灌木林地上,這裡地形略微起伏,生著稀稀拉拉的小樹。

    這輛閃電3型坦克正很強勁地碾著灌木叢,不時撞斷一棵小樹,雪亮的車燈照耀著前方,前裝甲板上的航向機槍「噠噠噠」地點射,曳光彈標著火線向前面驚恐奔逃的幾個清兵飛去。

    一個清兵跑著跑著絆倒了,摸出一顆手榴彈扔過來。車長往艙蓋板後一縮,一下火光巨響,坦克穿過硝煙,速度毫不減慢,航向機槍兩下就把那傢伙點死了。

    這時候,前面一座墳堆旁邊一道閃光,緊接著坦克前裝甲上「噹」地撞出一片火花。

    「注意,注意,」車長端起衝鋒鎗,身子往下縮了一些,快速辨認著,「……反坦克槍,一點鐘方向,15米,消滅!」

    炮塔「卡卡」地往右轉動了一點,同步機槍往大致位置掃射著。緊接著47毫米炮管往下降了一點。炮塔裡傳來吼聲:

    「高爆彈,完畢!!」

    車長躲在艙蓋板後面,命令道:

    「放!」

    「噹」地巨響,炮口火光閃過,前面那座墳堆被掀去了半邊,兩個清兵和一支反坦克槍均被炸飛。車長興奮地砸了兩下炮塔頂,大喊道:

    「打得不錯,一炮命中!……老虎呼叫大象,老虎呼叫大象,遭到反坦克槍射擊,已被我擊潰,沒有損傷,完畢。」

    ……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其他各連排也紛紛報告遭遇到清軍,但都是小股,也沒什麼抵抗意志,多數人只是往前逃,少數打算抵抗一下的也被消滅。

    但是,遇到的清兵越來越多,開始只是零星幾個,現在已經感覺濃霧中到處都是了。各單位也紛紛報告遭到了反坦克槍的射擊。

    衝在最前面的閃電3型中型坦克,有四輛被反坦克槍擊中,但沒有損傷,它的40毫米前裝甲剛好能夠抵擋住清軍的14.5毫米穿甲彈。但是有五輛閃電2輕型坦克被擊中,其中兩輛被擊穿。這兩輛倒霉的坦克前裝甲只有30毫米厚,一輛機槍手被打死,另一輛駕駛員被打死,坦克原地拋錨。

    石勝利聽著無線電裡的匯報,大聲命令道:

    「繼續前進!繼續前進!保持速度!不要纏鬥!」

    幾十輛坦克開著大燈,吼叫顛簸著向前衝鋒,機槍不斷掃射著四散奔逃的清兵。偶然遭到機槍和手榴彈攻擊,也毫不停步,只在開進中用主炮和同步機槍予以清除。一時清除不了的,坦克就徑直開過去,把這些小抵抗留給後面的步兵。絕大部分清兵已經被15分鐘的密集炮火炸的喪失意志,遠遠的見到明軍排山倒海的車燈,就連滾帶爬往北跑了。

    少數一些心理素質好的清兵,見到車燈過來就趴著不動,借助黑暗和霧氣隱蔽,想等坦克開過去,從後部貼近坦克扔手榴彈的。但他們發現,一旦溜到坦克後面,就置身於更加雪亮的光柱中,後面不到十米就跟著一輛裝甲運兵車,前方的機槍噴吐著火舌……

    第一機械化團團長高大義站在一輛裝甲車裡,戴著一頂鋼盔,隔著裝甲板向四周觀察著。前面十米遠就是一輛坦克屁股,被自己的車燈照得很清楚。左右十來米原各有一對車燈,光柱顛簸搖晃著。後面也有一輛裝甲車,兩盞車燈雪亮刺眼,把自己這輛車後部完全罩在亮光中。再往後,就是一輛輛卡車,卡車之間是端著衝鋒鎗、快步跟進的步兵。

    這些步兵都是摩步團的士兵,現在為了掩護坦克和裝甲車的後側,要求他們下車步行。因為天黑有霧,整個裝甲集群開進速度不是很快,步兵們加快速度完全跟得上。

    高大義座下的裝甲車震動著,一會兒翻過田壟,一會兒爬過土坡,一會兒又從一顆炸斷的樹幹上壓過去。裡面的士兵像坐船一樣,緊抓著艙壁,身子也是一會兒向前傾,一會兒向後仰。因為是敞開式的,裝甲車裡也籠罩在四下發動機的轟鳴中,士兵們想講話都聽不到,要靠打手勢才可以。

    引擎轟鳴中,夾著遠近的傳來機槍聲,偶爾還有坦克開炮的聲音。團長高大義手持衝鋒鎗,一邊觀察戰況,一邊對著耳麥中吼叫著:

    「不行……再說一遍,所有坦克車長,除非受到攻擊,一律不得鑽進炮塔!否則你什麼也看不見了!……也不許熄滅車燈……什麼?開著燈是靶子?我告訴你,關上燈你就是瞎子!清軍反坦克炮都調到前邊去了,現在只有反坦克槍……就是反坦克槍也沒幾支……那你裝甲是幹什麼用的?開足馬力,衝過去!後面的車輛會掩護你……」

    「轟!!!」

    一聲巨響,一枚手榴彈在裝甲車側前方爆炸了,車裡所有士兵都緊縮著頭,蹲在地上。高大義被氣浪一下掀倒在地,士兵們趕快把他扶起來。幾個士兵站起來,藉著後面的車燈光,看到一叢灌木後一個身影扛著槍奔跑。他們端槍剛想射擊,後面裝甲車的前機槍已經響了,那個扔手榴彈的清兵立刻中彈倒地。

    「他媽的個X……」

    高大義捂著耳朵坐起來,這下被震得不輕。他摘下鋼盔,看到上面一道清晰的劃痕。要不是這鋼盔,腦袋就要被彈片給開了。

    不痛快,這大霧中打得太不痛快了!

    可以說,坦克的兩大優勢:強火力和高機動性,在大霧中都沒發揮出來。兩種坦克的主炮,有效射程都是好幾千米的,要是晴天的話,一兩千米外就可以開火了。即使是南京周圍的丘陵地帶,也可以幾百米就開火的。至於機槍,更不用說。現在可好,一場大霧,把坦克的攻擊距離降到了和手槍一樣。

    而且,坦克另一大優勢:機動性,也因為能見度太低,基本喪失掉了。現在後面的步兵可以不怎麼費力就徒步跟上。要是晴天打這場仗,他們怎麼說也得坐在汽車上才行啊。

    現在唯一起憑藉的,就是裝甲了。先前有不少連長都建議,把輕型坦克放在前面搜索,讓數量較少的中型坦克跟在後面,重點攻擊。但高大義還是堅持把少量的中型坦克放在了最前面。現在證明這個決定多麼的正確。閃電3型40毫米的前裝甲替後面擋住了最多的攻擊,無論是反坦克槍,還是手榴彈,現在還沒有一輛閃電3被擊穿。

    但即使是失去了兩大優勢,坦克和和裝甲車裡的士兵們,看著前方燈光裡驚恐奔逃、力圖躲避子彈的清兵,還是明顯感受到自己是強者。

    雖然坦克很不利,但這畢竟是裝甲兵對步兵。還是反坦克武器不足的步兵。

    ……

    北邊幾公里外,哈豐阿剛剛讓人把師部帳篷重搭起來,正在聚攏從南邊跑過來的潰兵。他也聽到了南邊傳來的炮響,而且能判斷出,這屬於某種小口徑反坦克炮,更可怕的是,炮聲還在不斷的前進,越逼越近。

    旁邊的參謀在審問幾個跑得快吐血的士兵:

    「快說,到底有多少輛?看清了嗎?這次到底是不是坦克?」

    幾個兵「咕嘟咕嘟」灌著水,滿臉泥土,抹了一把,打著顫說道:

    「大……大人,是坦克,是坦克,看得清清楚楚的……俺幾個趴在田壟後邊兒,對面兒有倆小子太有種了,拿著反坦克槍就是一下子,結果人家坦克沒啥事兒,轉過來一炮把他倆全轟死了……俺幾個爬起來就跑,人家機槍追著後邊兒打,好幾個都讓打死了,就俺兩人命大,跑回來了……」

    哈豐阿焦躁地敲著桌子,親自問道:

    「明軍坦克有多少?」

    「太多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坦克!反正滿了,後邊兒明晃晃的全是坦克燈!那聲音大得講話都聽不見!……師座,快……快跑吧,眼看就開過來了,再不跑來不及了!」

    哈豐阿一把把那個兵的領口抓了起來,咬著牙道:

    「一個也別想跑,給我留下來,建立防線!建立防線!」

    他把那個兵扔在地上,拔出手槍朝天開了一槍,吼道:

    「弟兄們聽著,誰也別朝後跑了,誰再跑斃了誰!都別慌,明軍坦克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這麼大的霧,他們開不快,現在立刻建立防線,就地挖反坦克壕,把所有的反坦克槍擊中起來,我們的反坦克炮都調到北邊去了,現在我要把它們都調回來!」

    哈豐阿派出師屬憲兵隊,把零散的潰兵都歸攏過來,選了一個上坡地帶,讓他們快速挖反坦克壕。

    電話線被炮擊炸斷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冒著被明軍偵聽的風險,用無線電命令北方的反坦克營立刻調回來。

    好在剛才的炮擊炸出了不少彈坑,雖然不夠散兵坑的深度,但可以湊合著用了。

    從炮聲判斷,明軍坦克離這裡也就是三四公里了,根據逃過來的士兵描述,明軍坦克群的速度並不快,小跑就可以甩開它們。那時速差不多就是五六公里的樣子,到這裡最快也要半小時。

    南方的潰兵不斷地退到這裡被攔住,北邊的士兵也被快速調過來。很快,這條「防線」上聚集了兩三千清兵,幾條簡易的壕溝也挖出來了,反坦克槍聚集到了五十多支,清兵們蹲在壕溝裡、趴在彈坑裡,用反坦克槍瞄著南方。

    哈豐阿提著手槍,在壕溝後面巡視著,一邊大聲訓著話:

    「弟兄們!咱八旗師是全大清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咱八旗六師是第一個打過南明防線的部隊!咱們昨兒晚上全殲了南明的87摩步師!咱們現在過來是打南京的,不是讓人家打的!南明現在仗著坦克,就把弟兄們的膽子嚇破了嗎?告訴你們,坦克這玩意兒平時挺好使,現在這麼大的霧,根本吃不開!那玩意兒動靜挺大,待會兒過來的時候,誰也別害怕,都沉住氣!都給我把槍把穩嘍,朝著亮燈的地方打!放近了打,越近越容易打穿!

    「弟兄們,現在後邊是外秦淮河,兩邊是高山,咱們不打贏這一仗,就無路可退了!要是他們漢軍,扔槍投降就行了,咱們八旗軍不行啊!咱們都是旗人,他們明軍抓到旗人從來都是槍斃的!咱們師現在還有將近一萬人,主力還在,今天不是我們把他們斃了,就是他們把我們斃了!弟兄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打!」

    趴在壕溝和彈坑裡的清兵聽著師長的訓話,特別是「明軍抓到旗人都槍斃」這一句,確實全身都激起了一股困獸猶鬥的勁頭。一個個都汗津津的抓著手榴彈,緊握反坦克槍,臉貼在冰冷的槍身上,目不轉睛盯著南方。

    哈豐阿看著懷錶,已經五點半了。天色也已經濛濛亮了。

    反坦克營還在拚死拚活的往這邊調,那些軍馬大部分都讓炸死了。沒辦法,人在炮擊時知道臥倒,馬可不知道。幾匹沒死的也都成了驚馬,發瘋般的到處跑。現在那些反坦克炮完全靠人力往這邊推,有可能指望上的,也就是那三十多門37毫米小炮了。那二十門47毫米反坦克炮一小時內根本推不過來,指望不上了。

    可惜,這種三七炮打明軍中型坦克的前裝甲,垂直命中的話是能穿透,但角度大一點就容易跳彈。要是四七炮能上來,鐵定是一炮一輛。

    突然後面一陣歡呼,哈豐阿回頭一看,濃霧中幾個炮兵推著一門小炮上來了。

    哈豐阿心頭一陣狂喜,開始對打贏這場戰鬥恢復了一點信心。現在第一門37毫米反坦克炮已經調過來了,那在明軍坦克開過來之前,至少還能調過來幾門。

    明軍人民衛隊一共只有75輛坦克,現在自己這裡光反坦克槍就有五十多支了。再加上幾門反坦克炮,把他們打退,不是不可能!

    「師……師座!」旁邊趴在戰壕裡的一個士兵耳朵貼在地上,顫聲說,「師座,好像過來了!」

    很快,周圍的士兵也都感受到了,都把耳朵貼在地上,臉上慢慢的變白。

    「不要慌!」哈豐阿大吼一聲,然後醞釀一下感覺,很鎮定地笑道,「大家不要慌,沒關係,肯定是我們先看見他們。放近了再打。敵人只有五十輛坦克,而我們有五十多支反坦克槍。只要大家每人打中一輛,敵人就被消滅了,我們就贏了!我宣佈,今天凡是擊中明軍坦克的,不論軍官士兵,軍銜升兩級!」

    憲兵貓著腰小跑,把師座的話傳了下去。一人一槍就能消滅敵人、打中的軍銜升兩級,這兩句話無疑又是一針興奮劑,清軍防線上的士氣提高了不少。

    好一會兒沒聽見坦克炮響了,說明南方的清兵差不多都跑過來了。但明顯能感受到坦克集群在逼近。

    壕溝壁上的細土開始顫動著往下掉,現在不用把耳朵貼在地上,就是在空氣中也隱約聽得到坦克的聲音了。

    ……

    石勝利望著漸漸變亮的天空,捂著耳麥說道:

    「我是大象,各單位報告情況。」

    ……

    「我是猴子,沒有發現敵人。」

    「我是山狗,沒有發現敵人。」

    「我是老虎,沒有發現敵人。」

    ……

    石勝利手指輕輕彈著震動的炮塔頂,望著白茫茫的四周,有些不安。

    有十幾分鐘了,全線都沒再碰到抵抗,連清兵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都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們還在不停的往北退?他們不知道北邊的河過不去嗎?

    「獅子呼叫大象,獅子呼叫大象。」

    耳麥中傳來呼叫聲。

    「大象收到,請講。」

    「現在天有些亮了,是否可以關掉車燈?完畢。」

    石勝利猶豫了一下。現在雖然「有些亮了」,但還不是早晨,還比較黑。

    他看了一下表,說道:

    「我是大象,全體注意,現在是五點五十分,六點鐘準時關掉車燈。完畢。」

    剛說完,前邊閃過一排火光,同時自己的坦克前裝甲板被猛敲了一下。

    耳麥裡響起一片驚呼聲:

    「反坦克槍!……」

    緊接著一片爆炸幾乎在眼前騰起,對面白霧中,機槍「噠噠噠」地響起來。

    石勝利飛快地縮進炮塔,蓋上頂蓋,對著耳麥大吼道:

    「敵人防線!全體進炮塔!關掉車燈!不要停下,急速衝鋒!……坦克,前進!!!」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1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4集 全殲八旗師
    石勝利雖是營長,但從坦克學院畢業這麼些年,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戰場。但他知道坦克兵在戰場上沉著冷靜比什麼都重要。

    「我是大象,四連全體注意,開過壕溝後,馬上消滅反坦克手和機槍!後面坦克掩護好前面的!大家沉住氣,像訓練時一樣!……馬上進行規定動作!」

    最前排的十五輛坦克一邊向前開,一邊轉動炮塔,把炮管和同步機槍轉到身後,同時前方的航向機槍不停向壕溝對面掃射著。

    營長指揮坦克炮塔也在向後轉,石勝利在漆黑的炮塔裡拉著潛望鏡觀測,感到「叮叮噹噹」的子彈不停掃射在外面的裝甲上,同時又感到前邊略震了一下,又是一顆反坦克槍彈打在前裝甲板上了。

    他盯著外面瀉進來的微弱光線,大喊道:

    「沒事吧?」

    駕駛員的聲音在耳機裡喊道:

    「沒事!……把穩了,要過壕溝了!」

    這時炮塔也完全轉到了後面,石勝利拍拍身邊的炮長,指指外面。炮長點點頭,趴到同步機槍後面,眼睛緊貼在觀測口上,緊盯著外面,準備射擊壕溝後的反坦克手和機槍手。

    身下的坦克往下一栽,發動機加大吼叫,接著往上一起,跨過了壕溝。

    一個清兵抱著反坦克槍,趴在淺淺的「反坦克壕」裡,緊閉著眼睛,聽著頭頂上的龐然大物吼叫著壓過去。履帶轉動,大量的泥土傾瀉在他頭上。

    清兵心裡罵著,這說是叫「反坦克壕」,其實這麼短的時間根本挖不出反坦克壕來。其實這就是一條淺壕溝,只能讓士兵蹲在裡邊,等坦克從頭上開過去了,再站起來攻擊坦克後部,是為「反坦克壕」。

    好不容易坦克過去了,他心驚膽顫地站起來,心裡唸著「打中坦克升兩級」,抄起反坦克槍,對著剛開過去的坦克後屁股就是一槍。

    可惜槍口高了一些,穿甲彈重重地打在了炮塔上。但是炮塔已經轉過來了,承受穿甲彈的,正是整輛坦克最堅強的炮塔前裝甲板。

    石勝利感到外殼被鎚子砸了一下,臉下意識向後一躲,然後馬上又貼著潛望鏡,一眼看見正在上子彈的反坦克槍手,立刻大吼道:

    「反坦克槍!6點鐘!消滅!」

    炮長也看見了,不用他說,機槍一個點射,那個清兵捂著臉倒在壕溝裡。

    右邊幾米處,一門馬克沁重機槍正朝著坦克吐著火舌,子彈不停地打到坦剋薄弱的後部,排氣管和水箱很快讓打出好幾個洞。

    但是坦克的同步機槍打過去,那邊機槍手縮在壕溝裡,再加上機槍前的護盾,好像並未傷著他。石勝利大喊道:

    「機槍組!4點鐘!高爆彈!消滅!」

    「高爆彈,完畢!」

    坦克里一震,炮彈打出,在壕溝邊上爆炸了,那門重機槍被掀到壕溝的另一邊,隨即被後邊一輛坦克軋上,瞬間成了一張鐵餅。

    石勝利命令道:

    「已經過壕溝的坦克繼續往前衝!衝垮他們!」

    已經有十幾輛坦克相繼衝過壕溝,繼續向前衝鋒,機槍噴著火舌,追逐著前面奔逃的清兵。坦克炮不時的發出怒吼,把前面的三兩個清兵拋到半空。

    戰壕裡的清兵大多數已經爬出來跑了,還有少數冒死蹲在戰壕裡,等頭上坦克開過去後,拉開手榴彈扔坦克的後部。不容易炸准,力氣使大了就撞在裝甲上彈開了。但只要是炸中,那輛坦克就會起火。

    很快,已經有八輛坦克中彈起火了。

    明軍的坦克,也可以說這時候的坦克都是汽油發動機。汽油坦克有好處,容易發動,噪音比較小,很適合打伏擊、搞偷襲,但是缺點也很致命,就是一打就著。

    這些坦克後部竄著火苗,頂蓋打開,坦克手鑽出來,頓時從強者變成了弱者。四個人只有兩人有衝鋒鎗,那兩人只有手槍。大霧中要躲避清兵打來的子彈,還要小心不要被後面的坦克當成清兵給打了。

    好在這時候戰壕附近,清軍有組織的抵抗已經被衝垮了,零星少量的清兵,手中的衝鋒鎗也能搞定。

    很快步兵都上來了,跳進壕溝展開搏鬥。殘存的清兵明軍在付出了幾十人的傷亡後,徹底拿下這條「反坦克防線」。

    但是前面的裝甲集群遭到的反抗越來越激烈,現在已經快推進到外秦淮河南岸了,潰逃的清兵現在都被壓在了這一線。他們抵抗意志開始變得激烈,很多人都相信旗人落在明軍手裡要被槍斃,都想臨死前拉個墊背的。

    這時候不只是反坦克槍,濃霧中反坦克炮也此起彼伏吼叫起來。

    坦克和裝甲車開始不斷被擊中,到處都有冒著烈火濃煙的坦克了。步兵不停向前衝,想拿下清軍的反坦克炮,但清兵可以說是拚死抵抗了,到處都是機槍火舌,山炮、迫擊炮彈也密集的爆炸著。

    靠近外秦淮河這一帶,是清軍重火器最集中的地方。清軍一開始進攻的時候,為了壓制河對岸的明軍,把重武器都掉過來了。剛才抵抗明軍坦克的時候來不及調回去,明軍坦克才會突破的那麼容易。但清軍現在可真的是「背水一戰」了。再加上現在天亮了,能見度好了很多,更加有利於防禦。

    ……

    南方兩公里處,裝甲指揮車停在一座小坡後面。李根生站在車下,盯著不斷開回來的卡車,盯著上面抬下來的一個個傷員,眼睛瞪得通紅。

    附近野戰帳篷越搭越多,裡面點著馬燈,女軍醫們在裡面瘋狂忙碌著,到處都是傷兵們的大聲嚎叫。

    媽的,不是說有女軍醫給治,傷兵們都會充英雄,疼死也不肯叫麼?怎麼還……

    現在傷兵已經送回來五六百了,估計陣亡的數字也不會小。沒想到清軍八旗師垂死掙扎之下,倒成了難啃的硬骨頭。本來要打的是殲滅戰的,現在好像有演變成攻堅戰的危險。

    李根生抓過野戰電話,搖了過去:

    「喂,高大義,怎麼樣?多久能攻到河邊?」

    機步團長高大義在裡面喊著:

    「報告長官,我們現在每分鐘都在推進,七點鐘以前肯定能全殲清虜八旗第六師!」

    李根生看看表,媽的,現在才剛六點半,就是說這麼點距離,你裝甲部隊要打半小時?他吼道:

    「有沒有搞錯,我們是裝甲兵,他們是步兵!怎麼要那麼久?」

    高大義委屈地大呼道:

    「長官,巴掌短的戰線,他們反坦克炮和山炮加起來一百好幾十門,再加上幾十桿反坦克槍、迫擊炮,火力太密集了!我得讓坦克和步兵配合著,一點點清除,沒辦法!我現在沖一下也能拿下,但您得準備讓我損失三十輛坦克!長官!」

    李根生氣得七竅生煙:

    「去你媽的!」

    把話筒摔到一邊。三十輛?我他媽的一共只有七十五輛,現在損失的也有十來輛了,再讓你損失三十輛,我還活不活了?向大人非把我斃了不可!

    這時候指揮車裡無線電響了起來,是向小強的聲音:

    「老闆呼叫狐狸,老闆呼叫狐狸。」

    李根生衝進指揮車,飛快回應道:

    「狐狸收到,請講。」

    「狐狸啊,」向小強的聲音嘆道,「你那裡好像不順啊,怎麼樣了?」

    李根生好像見到親人一樣,竹筒倒豆子一樣把這裡的情況全說了。

    向小強的嘴吧唧了兩下,然後嘆了口氣,說道:

    「狐狸啊,你這樣不行啊,我們就這麼點家當,打光了我怎麼跟陛下交代啊。……別硬攻了,勸降吧。」

    李根生苦笑道:

    「大人,不是我們不勸降,我們都照您教的喊了『繳槍不殺』,可一點沒用。這些八旗兵受那邊的宣傳太深了,都以為我們抓住旗人就會槍斃。我們現在殲敵很多,俘虜卻很少,就那麼少的俘虜,還都是不相信那邊宣傳的。那些相信的,現在還一個投降的都沒有。」

    向小強思考了一下,猶豫著說道:

    「其實,你可以試試這麼辦……」

    ……

    明軍的攻勢減弱了。步兵不再往上衝,坦克和裝甲車也都退後幾十米,大炮和機槍嚴陣以待。

    清軍雖不清楚怎麼回事,但也都停下火,以節省已經不多的炮彈子彈。

    這樣對峙了一會兒,明軍陣地上,裝甲指揮車開上來了,停在幾輛坦克身後。

    周圍的士兵都驚奇地盯著這輛指揮車,前邊坦克炮塔上的車長也都回過身來看。

    這輛裝甲指揮車是屬於機動隊司令的,怎麼會開到這麼靠前呢?

    車內,高大義對一個女軍醫說道:

    「來,坐在這兒,對著這個話筒說就好。緊張什麼啊,放鬆點,又不要你演講,照著紙上寫的念就行。……好,開始吧。」

    那個女軍醫緊張地望了團長一眼,咳嗽兩聲,嘴巴湊在話筒前,打著顫說道:

    「清軍……八旗六師的弟兄們……」

    「對,」高大義站在後面微笑鼓勵,「就這樣,挺好的。」

    ……

    對面的清兵突然豎起耳朵,大霧中飄蕩著一個女人的柔和聲音:

    「清軍八旗六師的弟兄們……放下武器,過來投降吧,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弟兄們也都是給朝廷賣命,犯得著麼?大家都別打了……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呢?你們朝廷宣傳說,因為你們是旗人,明軍抓到你們就要槍斃……弟兄們,你們都不是三歲孩子了,自己想一下,可能嗎?……

    「現在不是幾百年前了,我們都是文明國家、文明軍隊,都在國聯裡有席位的,也都在日內瓦簽過公約,殺害戰俘這種事,做了又有什麼好處呢?……不錯,你們是旗人,但旗人怎麼啦?旗人也是爹媽生父母養的,大家吃一樣的米,說一樣的話,長一樣的面孔……怎麼會因為這麼愚蠢的理由,就槍斃你們呢?你們都是會思考的大男人,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這是你們的朝廷、你們的皇帝騙你們當炮灰的謊話……

    「弟兄們,說真的,你們再打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了……人的一輩子還長著呢,今後你們還要成家,還要有自己的兒子、孫子……那時候你們回想今天,就會感嘆:人活一輩子,真好,那天我要是當炮灰死了,就沒有今天了……弟兄們,放下武器吧,我們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受傷的我們給治傷,治晚了會落下殘廢的……我們這裡戰俘營比你們軍營吃的還好,天天都有白米飯、大白菜燉豬肉……弟兄們,你們打了一夜,餓了吧?餓了放下槍,過來吃飯吧……」

    這幾句話太厲害了,句句打到清兵們的心裡去了。

    這殘存的幾千清兵已經是退無可退,在槍林彈雨中苦撐,迫擊炮彈雨點般地落下,眼看著明軍的坦克一步步逼近,眼看著自己的火炮和機槍一門門被炸燬,已經覺得每分鐘都可能覆滅了。現在唯一支撐他們打下去的,就是「被捉到就要槍斃」的教導,還有寧可戰死不願被槍斃的血性了。

    但現在對面突然有個溫柔的聲音,關切之極,像個大姐姐一樣,告訴他們不但不會被槍斃,還能被治傷,還有那麼好的飯菜吃。這些兵一夜急行軍,打了兩仗,早已是飢腸轆轆,最後一句「餓了吧?餓了過來吃飯吧」對他們的誘惑太大了。

    是啊,人這一輩子長著呢,現在誰想死啊,只要給個不死的理由,都會爭先恐後地求生。這些八旗師的小夥子心裡都感到一陣熱,都不想死了。但他們對明軍「不槍斃」的承諾,一時還是有些顧慮。

    這時候,對面又迴響起了一個大嗓門遼寧口音:

    「我說弟兄們哪,老少爺們兒們哪,投過來吧,麻溜地,啥事兒沒有,真地!……哎呀媽,這邊兒老好了,又給吃飯又給治傷地……那女護士個頂個兒地心靈手巧,縫針都不帶疼的……我現在膀子已經給打上石膏了……你們也趕緊過來治,治晚了殘廢就落下了,你一輩子打光棍兒,媳婦都說不上……你說誰愛嫁殘廢啊……這邊兒吃的也老好了,大米飯,大肉片兒肥溜的,那叫一個香啊……哎,說了這半天你們聽出來我是誰了吧?對,我就是一團二營機槍連的那個薩小二,薩二白活啊……那啥,趕緊問問你們身邊兒的弟兄,有認識我的不……」

    清兵陣地上有人喊道:

    「薩二白活,是薩二白活,我聽著就像他……」

    「這小子,舒服了……」

    ……

    「媽的,咱也過去算了!」

    終於有人第一個喊出了眾人的心聲。

    立刻一片贊同。偶有一兩個軍官想壓制,但已經控制不住了。

    明軍陣地上,那個女聲又迴盪起來:

    「弟兄們,願意過來的把槍扔下,手舉在頭頂,慢慢走過來就行了……」

    於是,一個兩個、三個五個、十個八個、幾十個……

    幾分鐘內,清兵幾千人都扔下槍舉著頭,人山人海地投降過來了。

    戰俘排成長隊,密密麻麻地向後走著,身後是山一樣高的槍支彈藥。那些清軍傷員,也像承諾中的一樣,專門集中在幾個帳篷裡,像明軍士兵一樣被治傷。

    明軍大部隊迅速向北繼續搜索推進,不費一槍一彈,很快抵達了外秦淮河邊,打燈光信號給北岸的守軍,表示會師。

    至此,這場人民衛隊合圍、全殲滿清八旗第六師的戰鬥,圓滿結束。

    明軍陣亡八百餘人,受傷六百餘人,失蹤五十人,損失坦克11輛,裝甲車6輛。擊斃清軍六千餘人,生俘八千於人,失蹤近一千人。

    向小強在雨花台上接到電話後,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坐到椅子上,感到渾身肌肉都酥軟了。

    這是人民衛隊成立以來的第一戰。現在看來,打出了威風,打出了士氣。

    不但順利全殲了滿清最精銳的一個八旗師,而且己方傷亡、坦克損失都在能接受的範圍內。稱得上開門紅。稱得上大勝。

    向小強掏出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飲而盡。然後痛快地抹抹嘴,笑道:

    「根生,好樣的!!!」

    聽的出來,李根生也高興得合不攏嘴,笑道:

    「全靠大人指揮有方,將士用命,根生不敢居功……」

    開玩笑,說是不敢居功,但這麼一場大勝,不但向小強,就是他李根生,還有下邊的高大石勝利這些人,軍功簿上都要有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向小強又問道:

    「師長哈豐阿抓到了沒有?」

    「哦,回大人,正在從俘虜中甄別。」

    「一定要把他抓出來!」向小強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之極,「還有他的師部參謀、師部直屬部隊的主要軍官,都要看住了,別讓跑!……因為剛剛接到報告,在秣陵鎮、寧宜公路旁的張家村……發現村後有一塊空地……」

    向小強的聲音沉寂了一會兒。

    「大人?」

    「那塊空地上,有四十多具村民屍體,都是被反捆雙臂,用刺刀挑死的……」

    「啊!!」

    「那村子裡有大批軍隊駐過的痕跡。那也正是八旗六師伏擊我87摩步師的地方。所以,要把那些人抓出來,好好審清楚。」

    「是,」李根生立正,大聲道,「我向大人立下軍令狀,一定把這些人一個不剩地挑出來,送到大人面前!」

    「辛苦你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1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5集 十二釵
    「怎麼,還是找不到?」

    李根生坐在指揮車裡,喝著濃茶,佈滿血絲的眼睛望著憲兵連長。

    眼前的憲兵連長低著頭,小心地說:

    「司令大人……這……只是第二遍,可能還不乾淨,屬下再叫他們過第三遍,這次要過得再細點……」

    李根生喝著茶,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這些俘虜都沒往俘虜營送,都還在原地,被人民衛隊的士兵們看押著,憲兵連一百多人全部上陣,給那幾千俘虜過篩子。目的就是找出八旗師師長哈豐阿,和他的直屬部隊主要軍官。

    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已經過了兩遍,只是找出了十幾個師部參謀、師屬警衛連長、憲兵連長等軍官,師長哈豐阿還沒找到,還有幾個主要軍官也沒找到。

    按說大戰過後,從成千上萬的俘虜裡甄別出軍官來總得費點功夫。軍官都不想被認出是軍官,都千方百計的裝小兵,越高級的軍官越是如此。但也只是費點功夫而已,並不是很難的事情。畢竟還有那麼多其他俘虜呢,自己的長官總會認得,一般總是能被那些小兵戰俘指認出來。

    但是現在貌似奇了怪了,這都開始過第三遍了,師長和那核心的幾個人就像蒸發了一樣。李根生已經在那些俘虜中出了懸賞,第一個指認出哈豐阿的,賞明洋50塊。這不少了,等於31.1克黃金了。就算折合北清的銀元,也有一百多塊了。但是就算把戰俘們排成隊、在那幾個天天見哈豐阿的警衛員面前過,還是找不出來。

    現在有很多部隊在這塊作戰區域反覆搜索,已經搜出了不少藏在灌木叢裡、小樹林裡的零散清兵,但沒有哈豐阿的蹤影。審問他們,都說是從人民衛隊的坦克衝過反坦克防線後,就沒人見過師長了。

    不光是俘虜,連這塊區域裡的屍體都被翻過來看了一遍,也沒找到哈豐阿。就連那些被炸得殘缺不全的、炸掉頭臉的屍體,也沒有穿著將官制服的。

    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哈豐阿翻山跑了。這塊狹長的作戰區域,北面是外秦淮河,南面是人民衛隊的攻勢,他不可能從這兩個方向逃跑。東邊是湯山山脈,西邊是將軍山和牛首山。這兩處山脈都不高,大部隊雖然很難過去,但零散的人空著手還是不難翻越的。統計後清軍失蹤近千人,估計不少人就是翻山逃跑的。毫無疑問,哈豐阿也是翻山,跑到外邊去了。

    將軍山牛首山西邊是長江,是戰場,現在還在打著仗呢,哈豐阿要是一直向西,會正撞到明軍守軍懷裡。

    東邊是湯山山脈,這條山脈更高、更寬大,更難翻越一些,過去後就到了句容市地界了,那就往大明的腹地走了。似乎也不是逃亡的好選擇。

    但除此外沒別的解釋了。

    ……

    指揮車裡,李根生正接著肚子疼的電話。

    「老弟啊,哈哈哈,」肚子疼嘻嘻哈哈的,打了勝仗,大家都很高興,「怎麼樣,你那邊找哈豐阿不太順吧?咱都是自己兄弟,需要老哥幫忙就說話啊!老哥手底下的幾個保安隊可比你的憲兵專業多了,啊?哈哈哈!」

    李根生皺著眉頭,很不爽,但仍然用微笑的口吻道:

    「呵呵,子騰兄,沒關係,咱都是自己兄弟,如有需要,兄弟肯定不會跟你客氣的……嗯,對,兄弟自己暫時還能搞得定……哈豐阿肯定是翻山逃跑了,我已經派出了幾支搜索小隊,翻過兩座山,向東西方向縱深搜索了……已經挑出的這些軍官嘛,就要有勞子騰兄啦,呵呵呵……」

    「那是自然,咱就是幹這個的。不過要幫忙的話,老弟你要講話啊!」

    「呵呵,那是一定的。」

    李根生掛上電話,悶坐在車門邊,看著他們在遠處甄選俘虜。

    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打完勝仗的喜悅,完全被哈豐阿逃脫這件事煩透了。這傢伙在張家村屠殺了四十多個村民,現在倒跑得無影無蹤,不知道還能不能抓到。這件事已經飛快的報上去,現在女皇陛下都知道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向大人就打來三次電話詢問結果。向大人嚴厲指示,哈豐阿很可能是張家村大屠殺的元兇,現在我們已經全殲了他的師,如果讓他本人從我們眼皮底下跑了,那真是無法向陛下交代,也無法向那四十幾條冤魂交代。更麻煩的是,將無法向全大明人民交代。這事情已經傳出去了,現在南京的幾大報紙可能正在趕印號外呢。最遲今天晚上,全大明的晚報、廣播公司都會報導這件事情。要是最後抓不住哈豐阿,人民衛隊的這次輝煌勝利,將會被沖淡很多。

    李根生猜測,剛才肚子疼的電話倒不是來看笑話,肚子疼還沒那麼無聊,估計他也是受到了一些壓力,比如向大人暗示他主動幫助甄別,他才打了個電話來,半真半假地試探自己要不要幫忙的。

    唉,要是能肯定哈豐阿還在這些戰俘裡面,就算自己去求他也沒關係的。問題是幾乎能肯定哈豐阿早跑出去了,這就要靠人海搜捕了,你保安隊本事再大也沒用啊!

    李根生煩躁地望著外面。那些戰俘都快被審麻木了,排著隊,機械地再一次從憲兵、和認識哈豐阿的俘虜面前過。

    懸賞已經被他從50明洋提到100明洋了。李根生招招手,叫來憲兵連長,吩咐道:

    「懸賞提高到200明洋。去吧!」

    憲兵連長跑出去,高喊著:

    「想發財的都聽著,現在200明洋了……」

    但是李根生幾乎知道這樣根本沒什麼用。他懷疑就算提高到100000明洋,也沒人有福氣拿得到的。因為哈豐阿根本就不在裡面。

    ……

    人民衛隊在南京城下的大勝,為保衛南京贏得了時間。首都衛戍軍在江寧的兩個師,已經在夜裡開赴江邊戰場,力圖堵住口子。早上,棲霞四個師中的三個,也已抵達戰場,投入戰鬥。

    在蘇南、安徽的戰略預備隊來的比預計的要快,21日上午,已經有6個師開赴江邊,投入戰鬥了。後續部隊,正在源源不斷的開過來。

    至此,明清兩軍在子母洲一帶的兵力對比,已經升到了清15萬對明11萬,情勢大為緩和。最重要的是,明軍背靠己方土地作戰,物資、彈藥、食品、醫療等都有保障。清軍部隊過了江,基本上就要靠自己了。

    明軍的增援部隊,都是沿著公路、鐵路順順當當開過來的,清軍的每一個援軍,都要在江上冒著槍林彈雨闖過來,他們的重裝備:大炮、軍馬、車輛等,都要在浮橋上小心翼翼的過來。為了保證安全,每次浮橋上只能有一輛汽車或重炮,這一輛過完了下一輛才能開上浮橋,極為緩慢。

    加上現在已是白天,能見度大為改觀。根據開戰這些天的規律,每到夜間,清軍攻勢就會很猛,到了白天,則緩和下來。

    但是北清廣武皇帝已經放出話來,除夕要到南京紫禁城裡過。今天已經是21號了,23號就是年三十,三天內攻不下,清朝皇帝就要自打嘴巴了。對清軍來說,期限已經迫在眉睫,明軍這邊更是繃緊了弦,全力死戰,一點也不敢放鬆。現在最早在子母洲迎擊清軍的那兩個師,其中一個師長已經殉國了。另一個也已身負重傷,要不是援軍趕到,他也得殉國。

    向小強把指揮部從雨花台撤回孝陵衛了。就在向小強看著軍官們拆除禪房裡的電話線、收拾地圖、沙盤的時候,法雲大師笑呵呵地迎上來,合掌深深施禮,說道:

    「阿彌陀佛!向大人果然英勇神武,指揮有方,運籌帷幄談笑間,數萬清虜便灰飛煙滅了,連一顆炮彈也不曾落到這雨花台上來。大明有向大人這樣的將領,真是國家有幸啊!」

    向小強笑道:

    「大師過獎了。向某曾企求佛祖保佑我大破清虜,守住雨花台,看來佛祖應允了。和子母洲戰場苦戰的那些將士們比,向某真是個幸運兒罷了。」

    法雲大師微微一笑,向後一招手,後面小僧捧上一隻托盤,上面用綢緞蓋著。掀開綢緞,裡面是一隻隻的烏木小盒子。

    向小強已經猜測到,這大概就是許諾要送給自己的雨花石了吧?

    果然,法雲大師小心地打開這些小盒子。每一隻小盒子裡都襯著綢緞襯裡,上面躺著一塊色彩斑斕的雨花石。小盒子一共有十二隻,法雲大師逐一打開,但見十二隻盒子裡的雨花石花紋形態各異,更為難得的是,每塊石頭上的花紋都好像一個人形,或坐或立,栩栩如生。

    法雲大師笑道:

    「這十二塊雨花石,乃是一套,名為『金陵十二釵』,乃本寺珍藏的極品。這種品相的石頭,莫說這雨花台的山崗上,就是現今的拍賣會上也不多見的,呵呵。老衲現在把它送與向大人,望向大人能率領麾下將士,擊退清虜,保護好我大明的江山和人民。」

    向小強雖然看出來這幾塊雨花石不錯,但聽帶老和尚說的檔次那麼高,著實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老和尚這麼大手筆,不正是期盼著自己能心中有數,報以大筆的香油錢麼?

    「啊,」他笑著道,「如此多謝大師了。」

    他揮揮手,叫貼身警衛接過包好,然後笑呵呵地和法雲禪師東拉西扯起來。法雲禪師也不急,笑瞇瞇地陪著向小強山南海北地聊。向小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問道:

    「大師,這『金陵十二釵』可是《紅樓夢》裡的金陵十二釵麼?」

    法雲大師微微一笑:

    「呵呵,正是從曹雪芹居士筆下借的典故。」

    向小強點點頭,雖然江南這塊地方已經不叫清朝了,但並未影響曹雪芹出世,也沒影響他寫出《紅樓夢》。這也難怪,按理說,受歷史變異影響最大的領域,首先是政治,然後是經濟、軍事等方面,文學藝術應該是受影響較弱的。《紅樓夢》這種書不涉及「現實政治」,而且沒有明確的年代,的確沒什麼理由因為換朝代就不出現。而且明朝的文字土壤比清朝那種文字獄環境不知好多少倍,更適合大家之作的形成。

    金陵十二釵,不錯,十二釵,不正應了自己「十二打」的理想嗎?很好,不能只給秋湫一個人,應該進門一個送一個,至少送滿十二個人。先來先得,送完即止。

    回去先拿給秋湫玩。秋湫雖是南京人,家裡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雨花石。

    耳邊的法雲大師又在藉著「金陵十二釵」的悲慘命運宣揚佛法了,句句都透著禪機,透著讓人看破紅塵的慾望。

    向小強猛一驚醒:「金陵十二釵」,對女孩子來說是最不吉利的東西!《紅樓夢》中的十二位女子最後個個下場極慘,是上了「薄命司」的人。

    ……含恨病死、乞討凍死、被休棄、被丈夫凌虐致死、遠嫁邊塞、出家為尼、自盡……真是當之無愧的「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

    向小強突然變得很迷信:如果真的把這「金陵十二釵」分送給了自己今後的紅顏知己們,那她們的命運又會如何呢?也上《薄命司》?

    ……五年後,「回明五日遊」到期,時空管理局的把自己接回去了,她們還要在這個時空裡終老一生……她們大概會質問命運,為什麼自己認為可以託付終身的人,會突然消失?為什麼自己期盼的幸福快樂,只有短短五年?

    向小強想到這裡,已經是一身汗了。他穿越來之後,還是第一次認真地向這個問題。

    難道今天的這幾塊雨花石,難道就是預示這個必然結局來的?

    法雲大師看他面色有異,問道:

    「向大人?向大人可是通宵指揮作戰,有些疲倦了?」

    向小強身子一顫,摸摸額頭滲出的虛汗,笑道:

    「哦,哦,大師看出來了,正是,我的確有些疲倦了。哦,正好我們的人也快收拾完了,我們也要就此別過了。大師,這次給寶剎添麻煩了。」

    法雲大師也笑道:

    「抗擊清虜、保家衛國,我們佛門弟子也要盡一份力的。向大人今番在雨花台上抗擊清虜,也是給敝寺留下了一段佳話啊。呵呵……」

    向小強看他只是「呵呵」,眼睛卻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嗯,這種神情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哦,對了,向小強恍然大悟,就像外國電影裡,飯店客房服務做完後,服務生很尷尬地站在那裡不肯走,眼巴巴地等待小費的樣子。

    向小強連忙道:

    「對了,向某忘了件東西在禪房裡,大師稍等,向某去去就來。」

    他走到禪房裡,從懷裡掏出支票本,想往上面填數字。

    香油錢給多少好呢?好歹自己的身份在這裡,人家又送了那麼貴重的雨花石……他想著,要是在後世,一個大軍區司令員、或者某個中央軍委委員到佛寺裡給香油錢,一般給多少不算跌份。

    人民幣……5萬?太少了。10萬?也拿不出手。50萬差不多了。折合成明洋……還不到五千?聽起來太少了。

    向小強嘿嘿一笑:管他呢,反正自己不差幾千明洋。當初給秋湫買「琉球之星」,五萬多明洋也是順手花出去了。再說,那幅「礦產圖」還在腦子裡呢,將來那個才是大頭。

    他刷刷在支票上填了10000明洋,簽上大名,撕下來裝在衣袋裡,笑呵呵地踱出去。

    「呵呵,大師,」向小強笑呵呵地把支票雙手奉上,「弟子與佛門有緣,些許香油錢,乃是弟子的一片心意,望大師千萬不要推卻。」

    法雲大師笑瞇瞇地雙手接過,目光往上老練地掃了一下,立刻眉開眼笑,直笑道:

    「阿彌陀佛!施主如此誠心,我佛一定會保佑施主……和施主閤府家人的……」

    嗯,「閤府家人」,那就是說俺的老婆們了。這老和尚,比法海可會說話多了。向小強也佈施的很高興,合掌向法雲大師告辭,帶人下了雨花台。

    ……

    現在南京城裡,已經到處都是傷兵了。本來明軍在江邊打仗的傷兵就把城裡的所有醫院佔滿了,現在南郊又打了一仗,又送進來那麼多的人民衛隊傷兵。至於那些八旗師傷兵,自然沒這個待遇,他們是在東郊的臨時戰俘營裡,由各處抽調醫生和軍醫去給醫治。

    不光陸軍醫院、海軍醫院,就連普通醫院裡,都躺滿了明軍傷兵。他們在戰場上經過軍醫緊急包紮後,就被送來了。身上裹著帶血的紗布,包著頭、包著臉、包著斷掉的殘肢,躺在走廊裡哀嚎著、呻吟著,或者沉默著,等待著輪到自己。

    城南秦淮區,金陵海軍醫院裡也是塞滿了傷兵。這些海軍的女軍醫、護士們從沒經過這樣大的場面,但軍人的素質讓她們還不至於崩潰,都在指揮下飛快、有條不紊地救治著傷員。

    秀秀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個月的院了。現在斷骨已基本長合,可以下地活動了,只是還不能做劇烈運動。饒是她性格沉靜,這一個月仍把她憋壞了。

    向小強來看過她幾回,每一次都在病床前握著她的手,說著偶偶情話,還給她說笑話。但人民衛隊組建期間,他畢竟太忙,來的次數有限,還有兩次都是電話打到醫院來,把他叫走的。倒是秋湫,來的陪她次數多一些。

    還有就是原蚱蜢號上的成員們,她們來的很勤,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她和司令大人確定了關係,都對她變得很慇勤,每次都買了好些東西來,還對她說著恭維話,從前那種親密戰友的感覺已經沒了。

    這幾天她一直想出院,大夫不讓,認為她雖然癒合了,但最好還是再靜養一段時間。但是今天大夫主動找到她,批准她出院。秀秀知道,現在每一張病床都是寶貴的。就算她還沒癒合,她也會要求出院,回去靜養的。

    ……

    「呵呵,秀秀啊,」負責她的那個軍醫MM笑瞇瞇地扶著她,在走廊上走著,「你都快要做向夫人了,向司令怎麼也不來接你出院啊?真是的……」

    秀秀羞赧地低下頭,往往旁邊的一排傷兵,低聲說:

    「哪有……向大人是做大事的人……他剛指揮了一夜戰鬥,全殲了清虜八旗師,現在正需要休息呢……秋湫說來接我,不礙事的……」

    ……

    旁邊的傷兵堆裡,一個渾身血污的上尉半躺著,頭臉包滿了紗布,只露出兩個鼻孔。

    他豎著耳朵聽到這裡,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滿是血的手狠狠地抓著水磨石地面。

    他身子碰到了旁邊一個少尉。那個少尉轉過頭來,看到他的領章,喉嚨滾了滾,問道:

    「長官,您是人民衛隊的吧?……聽說今天早上你們在那兒全殲了清虜一個師,是吧?」

    那個上尉點點頭,手指著包著紗布的臉,表示不能說話。

    那個少尉還想再問,這個滿臉紗布得上尉突然站起來,用手把眼部的紗布扯開一條縫,在腳下少尉的驚奇目光中開步離開了。

    這個上尉望望四周,確定了前邊的兩個邊走邊說笑的女子,就是剛才聽到的講話人。他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慢慢跟了上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1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6集 秀秀被劫持
    轎車停下,秋湫興沖沖地跳出來,對司機吩咐道:

    「在這兒等著!」

    然後避開來往的護士和傷員,向海軍醫院的住院大樓跑去。

    她推開秀秀的單人病房門,愣愣地看著空蕩蕩的病床,一個護士正在收拾床單。

    「啊……啊……請問,秀秀呢?」

    護士抬眼看了她一下,說道:

    「尚秀?出院了呀。」

    「什麼時候?」

    「就剛才呀。……哦,梁大夫送她出去的,你可以去找梁大夫問問。」

    「噢,謝謝。」

    秋湫放心了,又興沖沖地跑去找梁大夫。

    梁大夫秋湫認識,就是秀秀的主治醫生,就是那個老是帶著大口罩、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的軍醫MM,秋湫來看秀秀時,還經常跟她聊天呢。

    但是她問了很多人,都是剛才還見呢,這會兒不知道哪兒去了。

    突然,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尖叫。秋湫全身一凜,往聲音方向看去,只見走廊盡頭跑出來一個護士,跑兩步就跌倒了,靠在牆角顫抖著大喊道:

    「來人啊——有人死啦——」

    秋湫頭腦一蒙,立刻拔腿跟著其他人跑過去。走廊盡頭是廁所,那個護士滿臉慘白,顫抖著指著女廁所的門。秋湫推開門,立刻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

    地上一大灘鮮血,一個女醫生倒在血泊裡,脖子被割開一個大口子,還在向外流著殘餘的血。她兩眼大睜著,仍舊是帶著大口罩。

    正是梁大夫。

    秋湫兩腿酥軟,慢慢退到一邊,靠在牆上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吸著氣,心臟狂跳著。

    走廊上已經亂作一團了,醫生護士往裡沖,看瞳孔、做人工呼吸,統統都不行了。幾分鐘後,白布蒙著臉的擔架被抬了出來。

    秋湫靠在牆上,呆呆的看著他們忙碌,大腦中好長一會兒都是空白。

    活生生的一個人,經常見經常聊天的,就那麼死了……那麼好的一個人……

    誰殺的她?為什麼要殺她?

    秋湫費勁兒想著,自己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好半天想起來了:來接秀秀出院。……那為什麼要找梁大夫呢?對了,是護士說,梁大夫就是為了送秀秀出院才出來的。

    現在梁大夫卻被人殺死在廁所裡……秋湫一下急了:那秀秀呢?會不會也碰到那個兇手?

    秋湫拔腿就往外跑,卻一下撲倒在了地上。她兩腿都酥軟了。秋湫咬著牙爬起來,鼓著勇氣揉了幾下腿,向外面跑去。

    她跑到住院樓外面,又跑到醫院大門口,極目張望,四下尋找,都沒有看到秀秀的影子。她不甘心,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

    秋湫急了,大喊著秀秀的名字,院子裡的傷兵、醫生、護士都在看她。

    「夫人,怎麼了?」

    送秋湫來的司機跑過來問道。

    自從向小強在司令部裡當著大家的面,向秋湫跪下求婚之後,便有很多人半真半假地叫秋湫「夫人」。秋湫也不惱,最多只是嬌羞著啐一口,還很高興。於是,大家漸漸的都叫她「夫人」了。

    「秀秀……秀秀……」秋湫焦急地唸著,突然她看到司機,「對了,小強一定有辦法!快,帶我到一個能打電話的地方,我要給小強打電話,讓他想辦法救秀秀!」

    秋湫此時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的本能已經告訴她,此時秀秀已經是很危險,需要用「救」的了。

    ……

    秦淮區的僻靜小巷裡,那個上尉正和秀秀並排慢慢走著。那個上尉滿身血污,披著一件破軍大衣,右手插在大衣袋裡。

    秀秀低著頭,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說。

    這上尉看著左右,壓低聲音威脅道:

    「……聽到沒有?我們就這樣慢慢走,如果有人問,你就說我是你舅舅!聽到沒有?」

    秀秀低著頭,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聽到沒有?說話!……你想死啊?你是不是也想死?」

    那「上尉」猛推了秀秀一把,秀秀一下撞在牆上,咬著嘴唇,含淚點點頭。

    上尉獰笑著哼了一聲,看看左右沒人,左手慢慢把臉上的紗布都扯了下來。

    秀秀看到,這人四十多歲,臉上除了土灰,一點傷也沒有。

    「媽的,這爽快多了。」

    他把紗布扔到旁邊,然後把秀秀按到牆邊,打量她兩眼,伸手就去掀秀秀的大衣扣。秀秀驚恐地貼在牆上,雙手阻擋著他的手,顫聲道:

    「你要幹什麼……」

    上尉右手從口袋裡抄出一把手槍,一下頂在秀秀秀下巴上,狠狠地道:

    「小聲一點!沒想把你怎麼樣!老子現在沒那興致!」

    秀秀眼淚滾下來,看著他解開自己外面的羊毛大衣,然後那上尉又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顆手榴彈,用一根軍用鞋帶繫住木把,掛在她的脖子上,然後擰開保險蓋。

    秀秀看他並不是要侵犯自己,便閉上眼睛,放棄抵抗。

    上尉有從紗布上抽下一根長長的紗線,一頭繫在手榴彈拉環上,另一頭從秀秀的大衣袖子裡掏過來,拴在他自己的腰帶上。秀秀看到,他自己的腰上也別著一顆手榴彈,紗線把兩顆手榴彈的拉環拴在了一起。

    「穿好衣服吧!」

    那上尉把自己的軍大衣扣好,遮住手榴彈,然後命令秀秀也把自己的大衣扣好。

    「聽好了,現在兩顆手榴彈咱一人一顆,你要是有一點不老實,咱倆就一起玩兒完!」

    秀秀抽泣了幾下,開始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打量著眼前這個「上尉」。

    ……不,他絕對不是人民衛隊的上尉。他已經四十多歲了,不會還是上尉……還有他的口音,明明是北方的……

    秀秀抹抹眼淚,輕呼了一口氣,抬頭問道:

    「你是清……你是北邊過來的?……你究竟想怎麼樣?」

    這條巷子還不算深,外面馬路上的嘈雜不斷的傳進來。這時一個報童從外面跑過,大喊著:

    「號外號外!我人民衛隊全殲清虜八旗師!……清虜師長哈豐阿屠殺我四十餘名村民,至今尚未抓獲!……」

    秀秀耳朵輕輕一動,看著眼前的「上尉」,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念頭進入腦子。她立刻垂下眼睛,繼續抽泣著。

    那「上尉」很緊張,不住往巷子出口張望著,說道:

    「走,這裡不安全!」

    他推搡著秀秀轉過一個彎,進了更深的一處小巷。這裡從外面馬路上完全看不到了。由於南京城接連許多天的大疏散,很多房子都是空的,現在這種小巷裡很靜,好像無人區一樣。

    ……

    這個「上尉」就是八旗第六師師長哈豐阿。

    當他看著人民衛隊的坦克潮水一般衝過他的「最後防線」時,他就明白,全軍覆沒了。

    那時候哈豐阿趁亂、趁黑、趁霧,帶著他的師部核心人員向後跑,或躺下裝死、或趴在灌木叢中。等明軍的攻擊波過去、也留下一片屍體後,他們便從明軍屍體上脫下軍服換上。哈豐阿在張家村伏擊完明軍增援部隊後,為了不洩漏自己師的規模、行蹤,命令把全村四十多人全部殺死。

    他知道就憑這一條,被捉到後斷無活路。為了不讓被人出來,他讓自己的貼身軍醫給自己臉上纏滿紗布,偽裝成面部重傷的樣子。這樣既不會被人人出來,還可以藉故不說話,避免被盤問,也避免口音露餡。

    秀秀聽到了報童喊出「清虜師長哈豐阿屠殺我四十餘名村民,至今尚未抓獲」後,一瞬間就意識到這個四十多歲的「上尉」,應該就是那個劊子手師長。

    至於哈豐阿是如何偽裝逃出的,秀秀雖然沒看見,但馬上就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她低下頭,抹著眼淚,怯怯地問:

    「你……你是粘桿處的嗎?」

    哈豐阿沒回答,只是靠在牆上,摸出一根菸叼在嘴上,手顫抖著,劃了幾次火柴都沒點著。他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把火柴扔給秀秀:

    「丫頭,給我點著!」

    「……有手榴彈。」

    「有手榴彈就不抽菸了?媽的,點上!」

    秀秀看了他一眼,靜靜地劃著火,給他點上了。

    哈豐阿長長噴出一口煙,這時好像才放鬆下來。他望著秀秀,聲音乾澀地問道:

    「丫頭,你就是向小強那沒過門兒的媳婦兒?」

    秀秀吃驚地望著他,立刻明白了他綁架自己,是衝著向大人來的。她搖搖頭,很傷心的說道:

    「不是。……向大人他現在一心都在秋湫身上。你抓我沒用的,威脅不了他。」

    哈豐阿哈哈一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略一使勁兒,秀秀疼的眼淚直掉,叫也叫不出來。

    「小丫頭,別跟我來這套!我活多少年了?你才活多少年?呵呵,不過……看你丫頭的神情,這句話雖是想騙我,但也算是半真半假啊!」

    ……

    巷子口的馬路邊上,一個梳著羊角小辮的女學生守在這裡,急得團團轉。看到過來一個人,立刻跑過去小聲道:

    「先生幫幫忙,我是東廠的,你能不能……」

    那行人一聽,搖搖頭,立刻走開了。

    女學生急得不行,看到又過來一個婦女,連忙撲上去:

    「阿姨幫幫忙啊!」

    阿姨慈眉善目地笑道:

    「小姑娘做啥呀?」

    「我是東廠的,請你幫我到東廠裡去請求……」

    「東廠的?就你?啊喲,嘖嘖嘖……」

    阿姨也走了。

    那女學生急得不行,喊道:

    「我有證件啊!給你看還不行嗎?」

    好不容易又過來一個小夥子,戴著眼鏡,很青澀,看樣子是個男學生的樣子。女學生大喜過望,跳上前去攔住他:

    「這位學長,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

    於是,這個青澀的男學生扶著眼鏡、夾著書、紅著臉,氣喘吁吁地朝她說的地方跑去報信了。

    這個尾隨在哈豐阿和秀秀後面的,正是東廠女特工曹女式,就是先前在十四格格府當「侍女」的,曰本名「早乙女式」的那位。

    秀秀住院這一個多月來,東廠一直在派女特工偽裝成病人,住在她隔壁,即使監視,也是保護。因為秀秀也是東廠中人,東廠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名女特工,以避免秀秀察覺懷疑。

    最後一個輪到了曹女式。她開始不知道東廠為什麼對一個住院的小女兵這麼「照顧」,以為自己在十四格格那裡辦砸了差事,上峰把自己發配來坐冷板凳呢。後來看到向小強經常來看秀秀,兩人很是親密,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也把這當成了將功補過的機會,監視得很是勤懇,這些天覺都睡不踏實,熊貓眼那是早就有了。

    但好像她注定倒霉一樣,就在秀秀要出院、自己要順利交差的最後一天,出去買早餐回來時,迎面正看見秀秀被一個人民衛隊傷兵脅迫著往外走。別人看來那只是兩人並排走,但她一眼就看出這是秀秀被脅迫了。

    曹女式知道那個人一直用槍指著秀秀,她不敢採取什麼行動,萬一秀秀挨了一槍,自己罪過就大了,只敢悄悄地跟著。跟到他們進了小巷子,曹女式知道巷子裡一個人沒有,自己要跟進去就露餡了,回去叫支援這裡又會跟丟,急得不行。好在終於有個男學生為自己去叫援兵了。不知道人能不能在轉移陣地之前趕來。

    ……

    巷子裡,哈豐阿笑哈哈地騙秀秀道:

    「丫頭,你想哪兒去啦?我根本不是什麼粘桿處,我就是咱大明軍官啊!你聽我口音不像吧?我是以前從北邊跑過來的,加入咱大明軍隊的……怎麼,你不信?嗨,實話告訴你吧,我還就是咱人民衛隊的軍官,當時打仗我害怕,裝死當逃兵了……唉,現在想想真不應該。有心回去吧,又怕向大人治我罪,很害怕啊!」

    秀秀聽著他這篇拙劣的謊話,控制著不露出不信的神色,一面抹眼淚,一面裝著有些放鬆的樣子,撇撇嘴道:

    「那……你既然知道我是向大人未……未過門的妻子,你怎麼還敢對我這樣……」

    哈豐阿猛拍自己後腦勺:

    「唉,怪我怪我,怪我一時糊塗,剛才只想著當逃兵要吃槍子兒,想逃回北邊去,才抓了你,想拿你當人質,逼向大人派船送我回北邊兒呢!……現在想開了,男子漢大丈夫,都已經當了一回軟蛋了,還要靠挾持小姑娘逃命,算什麼英雄!一人做事一人當,留下來將功補過才是漢子!」

    秀秀盯著他,心理思考著他耍什麼花樣。半天才說:

    「那……你就把我放了吧。」

    哈豐阿搖搖頭道:

    「那不行!我還愛惜這條命呢!我現在就回去,非讓憲兵隊抓起來吃槍子兒不行!我是想,嘿嘿嘿……丫頭,哦不是,向夫人啊……」

    秀秀臉一紅,身上一陣麻。

    哈豐阿繼續道:

    「你能不能找個藉口,把向大人單獨約出來,我和他,我們兩個男人面對面把這件事說開了,他只要給我個保證,給我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我就把你放了。怎麼樣?」

    秀秀咬著嘴唇,靜靜地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兩隻腳尖並在一起,上下動著,好像在考慮他的條件。但她腦中已然是什麼都清楚了:

    這個清軍師長不是想劫持自己,威脅向大人,而根本就是想之向大人於死地!……他在戰場上打了敗仗,那時水平不如人,為什麼要把仇恨撒到對方指揮官頭上?

    但哈豐阿並不是因為「仇恨向小強」。他在戰場上穿上明軍衣服時,只想著如何逃得命來,如何不被明軍認出來。但是明軍打完仗後,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傷員送進城。哈豐阿也不得不讓人抬上車,送進了城裡醫院。他本來並不想進南京城。因為想逃回北清的話,無疑是在城外更容易。

    他在醫院裡思考怎麼逃跑的時候,也曾經想到綁架個大人物當護身符逃出去。但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怎麼可能呢,自己這個樣子,根本沒機會接觸什麼大人物。但是這時梁醫生和秀秀從他面前走過,他聽到了,這竟然是人民衛隊司令的未婚妻!這麼難得的機會就在自己面前!哈豐阿當時沒有多想,立刻就跟上去,趁她倆進衛生間的機會,尾隨進去,一刀殺了梁醫生,拿出手槍劫持了秀秀。

    但哈豐阿最初的興奮過去,頭腦清醒了。自己一個師全軍覆沒,就算隻身逃回大清,朝廷能饒了自己嗎?投降明朝吧,自己已經在張家村背上血債,不可能了。而且自己在大清還有妻小。

    想了一會兒,唯一的活路,就是在這邊立一個大功,一個足以彌補全師覆沒的大功。這樣逃回去,自己和自己的妻小才有活命的機會。

    哈豐阿鋌而走險,讓秀秀把向小強單獨約出來,爭取能把向小強也挾持了,用他當人質逃回大清。深入虎穴、活捉人民衛隊司令,這個功勞足夠大了。

    他也知道,這事兒絕不像說的那麼簡單,要運氣很好才行。但是,假如老天真的不幫自己的話,那只有把向小強一槍殺死,自己飲彈自殺。這樣的話,憑著擊斃人民衛隊司令的行為,自己在大清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還會得到優厚的撫卹金了吧。

    ……

    秀秀想了一會兒,抬頭問道:

    「你說話算數?」

    哈豐阿大喜過望,立刻舉起一隻手,鄭重地道:

    「我哈……我……張富貴對天發誓,剛才對向夫人說的話,如有半句不算數,今天就讓槍子兒把我崩死!」

    秀秀「嗯」了一聲,心中已有計較,說道:

    「那好,我今天就能讓你見到向大人。」

    「好,多謝向夫人!」

    ……

    曹女式還指望這倆人能在巷子裡待到援軍抵達呢,現在他們又從巷子裡出來,往前走了。而且看上去好像也不那麼劍拔弩張了。

    她搞不懂,只得暗暗叫苦,繼續遠遠地跟著他們,

    他們穿過了幾條街鄉,越走越往南,漸漸來到了夫子廟一帶,十里秦淮附近。

    這裡是南京最美、最古典、最有品位的地方。有人也把這兒叫做「烏衣巷區」,說的是這裡多為達官貴人的府邸。

    曹女式有點納悶兒,跑到這裡幹什麼?

    但她越跟越覺得眼熟,最後秀秀帶著那個人走進了剪子巷,停在了一處幽靜的府宅門外。

    曹女式幾乎暈過去:這是剪子巷十四號。……十四格格的府邸。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1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7集 金蟬脫殼(上)
    寬大明亮的大廳內,十四格格正跪坐在蒲團上,靜靜的看書。對面小五趴在茶几上,翻著一本漢語識字課本,正在學漢語。

    遠處傳來隆隆炮聲,但兩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都不去在意。只是偶有一兩下炸得比較近,十四格格微微一顫,手中的書掉在地板上。

    她也不去揀,只是借此偏過頭去,凝視著窗外。看了一會兒,又轉過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對面的小五。

    小五看著課本,突然「咯」地一聲笑了出來,馬上收住笑,抬頭望著十四格格。見格格不以為意,便嘿嘿地笑著。

    十四格格笑道:

    「看課本也能笑出來?」

    小五嘻嘻笑著,指著課本上的一個「娘」字給她看:

    「公主殿下,原來日文裡的『女兒』,在漢語裡是『母親』的意思啊!哈哈,他們的母親是我們的女兒,好好玩……」

    突然她聲音小了下去。她忘了公主殿下並不是曰本人。

    十四格格不以為意,微笑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中國和曰本之間,不只是詞,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都是看起來很像,其實都差得很遠……」

    又是一聲很響的爆炸從西南邊傳來,地微微顫了一下,好像離這裡只有幾公里。十四格格聽著炮聲,皺著眉頭,一陣煩躁湧上來。

    明清開戰以來,府裡的那些衛兵們看自己的眼神都相當不善。侍女們雖然對自己還算恭敬,但跟小五說話已是很不客氣了。小五已經被氣哭了兩回。

    但這些都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當初既然被向小強忽悠成功,選擇了活,那就要有「忍」的覺悟。「忍」,也可以理解為,當這個世界不來適應你的時候,你就要去適應這個世界。

    十四格格自認為不缺乏這方面的修煉。當年在曰本時候,世界是殘酷的,她是努力的去適應世界。後來回到了大清,整個世界都來適應她了。那種感覺很是舒服。

    但現在,自己又要去重新適應世界了。

    ……

    南京的大部分皇親貴戚都疏散到杭州去了,本來十四格格覺得前幾批名單裡肯定有自己的,不想一直到清軍打過長江,自己還是住在這裡。整天呆在府裡消息閉塞,自.電腦看小說訪問www.1бk.cn己雖是大明公主,卻根本沒人來和自己交往,最近打起仗來,連向小強也不大來了。還好有小五陪伴,要不真要悶死了。

    十四格格開始以為他們故意不安排自己,是在觀察自己,看自己有什麼反應。她便大著膽子給朱佑榕上表,主動請求撤到南方去。但是當天晚上朱佑榕便打電話過來了,笑呵呵地說,留她在南京是特地安排的,叫她不必想太多。如果南京真的危險了,會請她一起住進紫金山要塞的。

    十四格格更加猜疑不已,朱佑榕把自己留在炮火橫飛的南京,到底有什麼安排?打到最慘烈的時候拿自己祭旗、振奮士氣?……應該沒那麼愚蠢吧。她忐忑地想著。

    ……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十四格格驚訝地看到,幾個衛兵簇擁著一個少女和一個滿身血污的傷兵,從外邊進入大廳。

    向小強對公主府的衛隊長官採用輪換制,每個月從司令部抽一個心腹來擔任,這第一個月的長官就是李長貴,也是在北邊的老熟人了。

    李長貴在最前面,他好像認識那個少女,對她還滿恭敬,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勸說著:

    「尚小姐……你看你得讓我去通報一聲不是?……嗨,就這麼闖進來了……」

    旁邊那個傷兵也是穿的人民衛隊軍服,右手插在口袋裡,緊貼著那個少女,眼睛緊盯著旁邊的衛兵,神色緊張,好像隨時都要跳起來打人一樣。

    十四格格皺眉問道:

    「長貴,怎麼回事?」

    李長貴連忙回道:

    「殿下,這位是尚小姐,呃……就是向大人司令部裡的……尚小姐,嗯……」

    十四格格沒見過秀秀。當初蚱蜢號的其他十一個人她都見過,唯獨沒見過秀秀。但她現在一聽「向大人司令部的尚小姐」,馬上明白是誰了。就是那個在浦口粘桿處冒充自己的秀秀。

    「我知道了,……尚秀,尚小姐,久仰了,」她盯著秀秀,然後又看著旁邊的哈豐阿,皺眉問道,「這位是……」

    「這位是……」李長貴很尷尬,介紹道,「這位是尚小姐的舅舅……他們二位說是有緊急要事,要求見殿下……」

    哈豐阿現在幾乎是快要抓狂了,被一大群衛兵簇擁著,袋裡是手槍,腰裡是手榴彈,關鍵是他還一頭霧水,不知道是否該發飆。

    在門口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不對,但這個小妮子說這是向小強買給她的別墅,說讓她出院後直接來這兒,中午向小強就會過來陪她吃午飯,和她單獨廝會。哈豐阿看這座宅子挺肅靜,不顯山不漏水的,大鐵門裡面連個站崗的也沒有,覺得不太像圈套,心一橫就進來了。

    沒想到進來後全是人民衛隊的兵,哈豐阿立刻覺得上圈套了,剛想亮出手榴彈,那妮子卻張口對那個衛兵軍官介紹道,自己是她舅舅,他們想求見殿下,然後便拉著自己往裡闖。哈豐阿聽到這妮子並沒揭穿自己,還有什麼「殿下」,略一猶豫,便跟著她往裡闖。那個衛隊官好像還挺怕這位「向夫人」的,還不大敢攔,就這樣一直闖到裡面來。

    哈豐阿盯著穿著一身漢服的十四格格,覺得很面熟,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秀秀趁著哈豐阿沒反應過來,一把揪斷袖子裡連著手榴彈的紗線,連鞋也沒脫,直接衝上鋪著檀木地板的大廳,撲倒在十四格格腳下,大哭道:

    「格格救命!您救救陛下吧!」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哈豐阿一下想起來了,眼前這個美貌的漢服女子,正是叛逃到南明的十四格格!參加進攻南明之前,每個師長都拿到一疊的照片,上面是攻入南京後必須立刻抓捕的要人,從朱佑榕開始,到沈榮軒、到內閣大臣、到那些經常寫文章痛罵滿清的作家、記者,當然,其中重要的一個人就是十四格格。

    這些師長們知道這時候才知道,傳說中的十四格格已經叛逃南明瞭。十四格格叛逃南明,在南明固然被宣傳成一次政治勝利,但對滿清來說卻是很丟人的事,所以從那次報紙通緝十四格格之後,就再沒她的消息了。滿清的著名格格遭迫害、流亡南明,並被明廷冊封為公主,這在國際上都是一件大事,但在滿清的新聞屏障下,清地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眼前的十四格格穿著一襲淡黃色絲綢漢服,頭髮也已留到齊肩,亭亭玉立站在廳中,雖和照片中戎裝佩劍、颯爽冷傲的形象相去甚遠,但她臉上那種驚愕、和那種感覺自己被冒犯了的神情,和照片中卻是一樣的。

    哈豐阿一瞬間腦中充滿了十四格格的種種傳說。眼前的這個明式宮裝少女,居然就是那個前粘桿處最高長官、大清帝國的堂堂格格?

    那「救救陛下」是怎麼回事?

    秀秀撲在地板上,回手指著哈豐阿哭道:

    「格格,他……他不是我舅舅,他是清軍八旗六師的師長,叫哈豐阿……」

    「啊!」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幾個衛兵立刻亮出盒子槍,指著哈.手機看小說訪問wap.1бk.cn豐阿。哈豐阿一下掀開大衣,露出手榴彈,手上拉著導火索,吼道:

    「想死的往這兒打!大家一起死!」

    衛兵立刻閃開好幾步,大呼小叫:

    「你幹什麼!」

    「大家小心點!」

    「保護殿下!」

    「保護尚小姐!」

    秀秀抬臉對十四格格哭道:

    「格格,您別讓他去殺陛下吧!他……他潛進城來劫持我,在我身上綁了手榴彈,逼我帶他去見女皇陛下,想刺殺陛下……我想,他是滿人,您雖是大明公主,也是滿人,而且還是格格,眼下南京城裡有資格訓斥他、勸說他的人,只有您了!求您為了陛下,就勸勸他吧!」

    「啊!」

    「啊!」

    哈豐阿和十四格格都是大驚失色,各自「啊」了一聲,看著對方。

    兩人雖然都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很懵,但都不是傻瓜,盯著對方,又都盯著跪在地上秀秀,都明白:自己被這個小姑娘裝到袋子裡了。

    哈豐阿很想說:「誰想刺殺女皇啊,我只是想綁架向小強來著」。但這話說出來也毫無意義,「謀刺南明女皇」的帽子已經扣上了,不承認反而顯得孬種一樣。這句話在喉嚨裡滾了滾,沒能說出來。

    十四格格也很想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他進南京想刺殺誰,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是滿人,就把他往我這兒領?」

    但是她被秀秀一口一個「救救陛下」吃的死死的,這裡這麼多人,弄不好就顯得立場有問題。反駁的話在喉嚨裡滾了滾,也沒能說出來。

    十四格格恨恨地掃了腳下的秀秀一眼,淡淡地道:

    「行了,沒你事了,左右,把她帶下去。」

    李長貴一聽,心頓時放下了一半,立刻上前攙起未來的司令夫人,幾個衛兵把她夾在中間就要出去。

    「站住!」哈豐阿拉著導火索,頭不回地吼道,「誰也不許走!」

    「讓她走!」

    十四格格盯著他,命令道。

    說出這句話把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對自己說,既然事情上門了躲不掉,還不如乾脆做的漂亮點。沒準這還是一個贏得明廷信任、提高自己地位的機會呢。

    哈豐阿死攥著導火索,心狂跳著,眼睛瞥著傳說中的十四格格,考慮著如何回答。

    她舔舔嘴唇,橫了一條心,盯著哈豐阿,慢慢地道:

    「你就是八旗第六師的師長?你叫哈豐阿?」

    「是……是哈豐阿。」

    「哈豐阿,你出息啊!」十四格格嘴角嘲諷地一揚,「堂堂的大清少將師長,挾持小女孩,把人家嚇得直哭……你覺得這樣很光榮、很為大清添光彩是不是?」

    哈豐阿被她說得臉上的確難受,抬起頭略一猶豫,十四格格揮揮手,幾個衛兵夾著秀秀溜出去了。

    李長貴扶著秀秀快步奔到外院,躲到防空用的沙袋後面。

    秀秀兩腿已經全軟了,這時候才開始打顫,臉色蒼白地喃喃道:

    「總算……跑……跑掉了……她還真仗義……」  
li60830 發表於 2019-7-27 11:52
第四季 虎踞鍾山 第38集 金蟬脫殼(下)

    前院的警衛室裡,曹女式在往東廠打電話,幾乎帶著哭腔了。

    秀秀在旁邊喝著熱水,長吐了一口氣,俏臉恢復了一點血色,慢慢的把經過跟李長貴說了。

    李長貴雖然很頭疼秀秀的這一手,這等於是把要命的山芋扔到了十四格格懷裡,也是扔到了他懷裡。但想到秀秀畢竟是脫身了,而且她也是為了救向小強。向小強是他們這些人前程的保證,說實話,李長貴寧願十四格格有三長兩短,也不願向小強有三長兩短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在大明朝,遼陽公主的地位畢竟比向小強高得多,身份也敏感得多。遼陽公主要有個三長兩短,可比向小強有三長兩短讓大明朝被動的多。

    李長貴嘆了口氣,準備叫人安排送秀秀回去,同時也要通知向大人了。目前這個局勢已經不是他擔得起的了。

    「李大人,」秀秀說道,「我不能回去,我得在這裡。因為可能很快東廠的和人民衛隊的都要來,這裡只有我是從頭到尾經歷了的,我可以提供情況。」

    李長貴看看她,拍拍腦門道:

    「對對,我都急糊塗了……那你就在這兒?」

    秀秀望望後宅的方向,又有些吞吐地道:

    「還有……她幫我扛下來了,我也不能就這麼走了。起碼……得看著她沒事。」

    李長貴瞟了一眼正在大呼小叫打電話的曹女式,小聲跟秀秀道:

    「一會兒要是東廠來人,咱可不能說是那傢伙本來是衝著向大人來的。咱就咬定他來是要刺殺陛下,被你給騙到這兒來了。」

    秀秀點點頭。

    ……

    大門外,「嘎嘎」停下三輛大黑轎車,跳下來十幾個穿風衣的人,曹女式火急火燎的跑出來,像看到親人一樣把他們喊進去。

    幾乎在同時,又停下四輛大卡車,跳下兩個排的人民衛隊士兵,戴著鋼盔、提著衝鋒鎗,也跟著衝了進去。

    一時間,遼陽公主府裡外被圍得水洩不通。前院、後院、亭子裡、假山上、魚池邊,都佈滿了火力點,那座主體的日式建築前後門、所有的窗戶、甚至貓洞,都置在交叉火力的控制下。

    根據十四格格的命令,大廳裡所有衛兵都退出去了。小五開始哭著不願走,叫一個衛兵給夾在胳膊下提出去了。

    哈豐阿一直用手拉著導火索,右手的手槍指著十四格格,冷眼看著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現在他得到了一個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人質,比秀秀、比向小強值錢一百倍。另外他也覺得有那些衛兵在屋裡,每一秒鐘都可能出事,也就默許十四格格把人都撤出去。

    現在廳裡就剩下哈豐阿和十四格格兩人了。

    十四格格款款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來慢慢喝著,問道:

    「聖上好嗎?」

    哈豐阿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門口,問道:

    「哪個聖上?」

    十四格格微微一笑:

    「當然是我們的聖上。」

    哈豐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哈哈一笑:

    「格格,你還是算了吧!我們的聖上?你現在還有資格說『我們』這兩個字嗎?……您還是別想著耍花樣了,我現在只想活著回到大清,不指望和您拉近乎。您還是好好配合我,送我一程吧!您把我送到江邊,上了船,我保證放了你,讓你繼續留在南明做公主,如何?」

    十四格格知道他就算把自己劫到江邊,坐上船,也不會放了自己的。把已經叛逃南明的十四格格抓回大清,那是多麼輝煌的一份奇功啊!

    她咬咬牙,又在心裡把秀秀罵了一遍,臉上微笑著,慢慢喝著茶。

    ……

    孝陵衛人民衛隊軍營,向小強正在臥室裡呼呼大睡,他打了一夜的仗,才剛睡下沒多久,只聽著外面大呼小叫、士兵集合、汽車發動的聲音,想問問怎麼回事的,但實在困得爬不起來,翻了一個身又睡了。

    「真有大事,他們會來叫我的。」

    他在夢鄉中咕噥著道。

    突然外間的電話鈴聲猛烈響起,向小強煩得把臉埋在枕頭裡,用被子矇住頭。只聽得外間勤務兵接起電話,突然用很恭敬的語氣道:

    「哪位……啊,夫人!」

    夫人……那是秋湫了……小妮子不是去接秀秀了嗎,又怎麼啦?

    「哦……這件事啊,」勤務兵壓低聲音道,「我們已經知道了,李長官已經打電話來了,我們已經派人去了……是這麼回事,清虜的那個師長化裝成我方軍官,把尚小姐和遼陽公主都劫持了……啊,您別急,您別急,尚小姐現在已經安全了,您放心吧,現在只有遼陽公主還沒脫險了,對……大人?大人還在休息呢……對,剛睡下……」

    向小強聽著這些詞語,耳朵一跳一跳,迷糊的頭腦竭力分辨著其中的意思。突然,他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愣了一下,立刻跳下床,抓起衣服就穿,一邊大喊道:

    「叫秋湫別掛!馬上把電話給我拿進來!……他媽的,輪流出事,跟商量好的一樣!這些女子啊……」

    電話裡,秋湫帶著哭腔問他怎麼回事,然後又向他報告在醫院裡發生的事情。向小強頭都大了,他自己還不太明白怎麼回事呢,趕緊安慰秋湫一番,讓她先回來。

    放下電話,向小強第一個感覺就是,秋湫這個人太好了。她對秀秀的感情就像姐妹一樣,並沒有因為秀秀可能會和她分寵,而有一絲一毫的隔閡。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然後,他抄起電話往遼陽公主府李長貴那裡打去,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聽李長貴說了一遍,他又讓秀秀接電話。

    「向……向大人……」

    電話裡,秀秀怯生生的聲音,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謝天謝地……」向小強捂著聽筒,長出一口氣,柔聲道,「秀秀,總算聽到你的聲音了……你真的很安全吧?」

    「嗯,我沒事。但是向大人,我……」

    秀秀又小聲把事情說了一遍。不同的是,李長貴說的是「官方版」的,她說的是「真實版」的,即她就是為了脫身,靈機一動,把這場禍扣到十四格格頭上去了,而且十四格格還「很有風格」地替她扛下來了。

    「我這麼做……是不是太不對了?」秀秀吞吞吐吐地說著,「太對不起遼陽公主了……這事本來和她一點關係沒有的……」

    向小強咂了半天嘴,嘆道:

    「說實話,你這麼搞是不太地道。不過虧你想得出來……人家遼陽公主來咱大明是當公主來了,不是當冤大頭來了。……但是話說回來,要是我,恐怕也得這麼搞。」

    秀秀:

    「……」

    向小強又沉思半晌,安慰她道:

    「沒關係,秀秀,這件事我來給你兜著。雖然有點牽強……但你對別人還說他是要刺殺陛下,被你果斷識破了。」

    「……嗯。」

    向小強又想了一會兒,冷冷地自語道:

    「這樣的話,就不能讓那個哈豐阿活著出來了。……既要保證十四格格的安全,還要哈豐阿不活著出來……貌似有些難度啊。沒關係,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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