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李泰 作者:嚼墨 (連載中)

 
刃生狼 2010-3-3 01:12: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54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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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嚼墨,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晉隋唐

【內容簡介】:

  普通公務員穿越大唐,身為李世民第四子。
  旁觀玄武門事變,點撥李承乾處事,壓制武媚娘出頭。
  本想做幕後軍師,逍遙王爺,誰料到風雲變幻,世事無常。
  既然忍無可忍,那就橫心與天鬥
  與皇權鬥,但留幾分公正,換一個泱泱天朝。
  於世家鬥,但留幾分溫情,換百年人間風流。
  與權臣鬥,但留幾分清高,換千古黎庶傳唱。
  人間正道,歲月滄桑,且看現代人在大唐貞觀年間的絕世風流。

【其他作品】:《繼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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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4
第一章 一夢千年



  夜涼如水,萬物幽靜。
  幽幽的月光透過窗欞投射在房內,一層月華似薄霧一般輕灑那架暗紅色金絲楠螺鈿雕花大床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低沉嘶啞的更夫聲,伴隨著一快四慢的梆子聲傳到還躺在床上,正處在半夢半醒狀態的李泰耳中。分不清是更鼓驚醒了李泰,還是身體中早已混亂的生物鐘在作怪,總之李泰就這么緩緩的從沉睡中清醒。

  撫摸著上好的暗花蘇繡被褥,再看看這小小的,白胖胖的小手,李泰止不住苦笑。六年了,從武德三年剛剛墜地的嬰孩到現在的垂鬢童子已經六年有余了,后世,一個同樣名叫李泰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不到半年的公務員,只因為了陪領導“腐敗”,誘發心臟病,結果就這樣穿越了一千三百多年,一夢千年。

  曾幾何時,穿越已經成了時髦,時尚。可憐一個從未弄懂“時尚”兩個字到底意味什么的年輕人就這么稀里糊涂的中大獎了。李泰用了六年多的時間也沒弄明白,買張彩票還需要兩元錢的本金呢,自己偏偏只用了四兩多點的“西鳳一品”就施施然的從繁花似錦的民主盛世回到的封建獨裁的初唐?這樣的輪回不僅僅是時間的轉換,現代人有多少向往回到古代呼奴喚婢,裂土封王的無法統計,但李泰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實現。

  “李泰者,太宗李世民四子也。小字青雀,武德四年封衛王……”史書上多么簡單的幾句話,就讓六歲的稚童封王裂土,榮華富貴全來了。哦,此時的歷史的車輪還沒碾壓到玄武門,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李世民還窩在秦王府向著皇帝的寶座不停努力呢。這個時候無論是朝廷史官的筆下,還是還是世人眼中的李泰都只是記述,“李泰,秦王世民之四子。小字青雀,武德四年封衛王……”

  李泰苦笑,也只能是苦笑,一個普通公務員,一個唐朝的宗室王爺,太大的身份改變讓李泰真的不知道是應該感謝還是憤恨這位迷糊的“命運大嬸”。

  “咕嚕嚕”肚子饑餓的申訴讓李泰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撩開硬紅色盤金菱棉床幛,初春四月的倒春寒給凌晨的風帶來一絲別樣的寒意。小小的帶著嬰兒肥的腦袋探出床幛朝外刻意的壓低聲音,輕喚了聲:“嫣兒”。

  話音剛落,臥房內左側小床上一位素顏清秀,身著淡黃色宮婢衣著,和衣而睡的年約十六,七歲的女孩從床上起身,看著撩開床幛面對自己微笑不語的李泰,顧不得再披件外衫,急匆匆的直奔大床。手一伸,迅速但卻溫柔的將李泰伸出床外的小腦袋按了回去,緊接著跪在床上,回手將床幛拉的嚴嚴實實,不讓一絲風透入。

  嫣兒無奈的看著盤腿坐上床上對自己露出滿臉笑容的小小人兒,長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四郎,我的小王爺啊,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這時辰正是風硬氣寒的時候,自己身子弱還撩開床幛吹風,萬一受冷著涼,有個好歹,你讓奴婢們這些跟你身邊的人還有個活路嗎?你……”

  李泰搖晃著胖胖的小小的身子聽著嫣兒清脆溫柔的聲音,好歹自己前世今生加起來也是三張的人了,現在落到個聽著一個小丫頭對自己苦口婆心的勸導卻無言以對的地步,真真的是哭笑不得,同時也少不了為自己身子不爭氣感到郁悶。

  當初剛剛來到唐朝,也許是因為這個身子先天體弱,或許是因為嬰兒的大腦承載不了一個成年人靈魂的緣故,反正結果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半在睡覺,那半個時辰的內容就是,餓醒了,哭鬧,然后聞著奶媽或者母親的乳香沉沉睡去,然后再被餓醒,再次哭鬧……,周而復死,往次循環。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年多,太醫,名醫,道士,僧人……面對李泰的“怪病”全都束手無策。當李泰快絕望的以為自己這輩子就要這樣混混僵僵的再床上度過,“怪病”漸漸的好轉,清醒的時間開始多了起來,一直到現在每天大約能夠清醒三個時辰左右。

  雖然每天清醒的三個時辰是不定時并且還是間斷的,樂觀的李泰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在慢慢的好轉,并且他有時間來認識大唐,認識身邊的人,當一個人能夠以現代的觀點來觀察歷史的厚重時總是能不斷得到各種各樣的驚喜。算起來除去吃飯的時間,能夠留給李泰自己支配的“配額”還真的不多。

  “咕嚕嚕”李泰的肚子再次響起抗議,嫣兒看著李泰用粉嫩嫩的小手大人樣尷尬抓撓著頭發,不禁撲哧一笑,高聲喊道:“來人,把飯菜端上來。”

  說罷,連忙幫李泰穿上衣袍鞋襪,又從伸手從床尾拎起一件白狐大麾仔細的系在李泰身上,深怕黎明的寒風驚到這個僅僅六歲的孩童

  李泰在嫣兒溫柔的服侍下洗漱完,徑直來到屋中。已經有內侍婢女擺放好食物的案幾上。幾樣精致的小菜,幾張熱氣騰騰的四棱金粟餅,令人食欲大開。

  嫣兒環抱著李泰坐在食案后,嫩白的柔荑輕展,接過宮女遞過的新羅紅參粥,紅唇微開,輕吹著白瓷羹匙,待到溫度適宜,玉臂輕舒,不急不緩的送到李泰嘴邊。目視李泰參粥入腹,用錦帕溫柔的拂拭李泰嘴角,然后用食箸或是夾起小菜,或是夾起一小塊金粟餅放入李泰口中,就這么一口口細心照料,一頓飯吃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柔荑漫展,玉臂輕搖,溫香軟玉,不用自己勞累半分,僅僅是動動口就吃了這么一頓說不清楚是早餐還是夜宵的飯食。

  李泰打從乳娘懷里脫離出來就是這樣的用餐方式,改變的只是伺候李泰用餐的人選,細數起來這樣伺候李泰的人基本上不過就是三人。從開始的乳娘,直到三年前的貼身宮婢嫣兒,當然這最后一位就是李泰這世的親娘,未來的千古一后,現在的秦王妃——長孫氏。

  兩碗參粥,幾塊金栗餅就足以填飽李泰整天不做運動的小小肚子,伸個懶腰過后雙手順勢圈住了嫣兒的粉頸,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帶著玩味的意圖就這么直直的看著嫣兒。

  嫣兒帶著無可奈何,卻又參雜著嗔怪的神色,瞪了懷中小人兒一眼,兩根好似蔥白的手指在李泰臉上捏了一下,輕嘆一口氣,沒有言語,就著手中的碗筷略帶急促卻不失溫雅的喝了半碗粥。

  看著嫣兒放下了碗筷,李泰指著案幾上還剩大半的飯菜對著內侍、宮女說道:“趁熱你們拿下去分了吧,也別浪費了東西。”

  聽到大家的道謝聲后,李泰又讓小廚房再從新煮些蓮子粥后,才吩咐內侍宮女退下。

  嫣兒看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才用帶著抱怨的口吻低聲說道:“又逼著奴婢和你一起吃,奴婢知道這是為我好,怕我餓著。可你也不想想,倘若傳了出去讓宮里管事的知道。你是王爺,自然沒事;可就算有你護著我,這逾越的板子怎么都要落在我身上。哎,也不知道你是在欺負我還是護著我,你啊,就是個磨人精。”

  李泰抱著嫣兒的手緊了緊,滿不在乎卻堅定的說:“怕什么?讓他們說去,你是我身邊的人,我看誰敢?”

  看著懷中這個病病怏怏的小小身子,嫣兒真的不知道他話里話外透漏出來的自信是從哪里來了,還沒等緩過神來就見李泰笑嘻嘻的說:“這整天的悶在屋里,也沒什么高興的事,要是再不欺負你找找樂子,還讓不讓人活了,嘻嘻。”

  嫣兒又憐又氣的捏了捏李泰那肥肥的小臉表示不滿,心里卻是明鏡一般。自己九歲進宮,已經在宮里待了七年,誰好誰壞還是能分得清的。這個李泰雖然還是個孩子,卻是真心對自己好,雖然經常“欺負”自己,若不是為了讓他高興些,才小心的配合,李泰也就不會做這種游戲了。

  這事的根本就是兩個人小小的默契,周瑜打黃蓋的事沒有地方能評出道理的。

  結束小小的游戲兩個人又嬉鬧一會,嫣兒看著李泰臉上的倦意連忙把李泰安頓床上,帶著少女芬芳的身子蜷縮在床邊,輕聲哼唱著童謠。

  李泰只是有些疲倦,以現在的身體條件的確不適合長時間的活動,也只好閉著雙眼假寐,腦海里卻梳理著圍繞在自己周圍人。

  嫣兒被母親安排到自己身旁已經三年多了,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日久生情,和嫣兒之間有近似乎姐弟的親情,也有對皇族的敬畏,有著對病人的憐愛,也有奴婢對主人的忠誠,還參雜著感恩,依托,眷戀等等。無論這份感情如何復雜,也都讓李泰無法割舍,可以說嫣兒對于李泰來說是最親密的人。

  若是說為李泰做的最多,給予李泰最多幫助的應該說是他的母親,現在的秦王妃長孫氏了。

  就是這位現在的秦王妃,未來被人樂樂稱道的千古一后,兒時以及現在卻是處境艱難。九歲喪父,被同父異母的兄長長孫安業欺凌。由其舅舅高士廉連其母親以及胞兄長孫無忌三人接到府中撫養,十三歲嫁給李世民,十九歲生李世民嫡長子李承乾,二十歲生李世民四子李泰,二十一歲生嫡長女麗質,也就是將來的長樂公主。二十二歲移居宏義宮,開始在李淵面前代替李世民盡孝直到現在。

  現在的秦王妃已經顯露出未來千古一后的風采了。替秦王李世民在皇帝李淵前盡孝,處理秦王和兄弟的矛盾,打理秦王府事物,照顧丈夫、兒女,方方面面處理的井井有條,千古一后的風采在此時已經是初現端倪

  而李世民自從大業十一年幫李淵從太原起兵,到后來的攻西河,敗薛軍,滅劉武周,滅王世充、竇建德,攻克洛陽,平定劉黑闥等等,這些揚威殺場,赫赫戰功的背后是這位秦王妃的默默付出,是十余年聚少離多的深閨酸澀,是一個女子獨自面對王宮傾軋的苦楚。不得不承認當李世民登基后對長孫皇后的敬也好,愛也罷,有一定程度是由于愧疚衍生的

  這是在武德九年的四月,李世民和他兄弟奪權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且不說以前作為秦王妃在李淵面前幫李世民留下的好印象,單單說最近,若不是有這位她在李建成,李淵,及其李淵后宮之間的委曲求全、細心調和,恐怕李世民早就一敗涂地了。

  若是細說李泰這世的親娘,雍容典雅長孫氏和歷史記載中的不同也就是對李泰的偏愛了。不知道是歷史傳記里將這位偉大的女性作為政治人物記載的緣故,或者是因為李泰體弱多病的結果,總之這位榮耀千古的女性傾注在李泰身上的母愛似乎有些過分。

  如果說將長孫氏心中人按重要性依次排列,那么第一位必定是將來的唐太宗李世民,這點不難理解,這個時代講究的就是出嫁從夫,丈夫作為一個女人心底的天,把丈夫視作一切,在這個時代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其次就是李泰了。長孫氏在這個體弱多病,整天的昏睡不醒的李泰傾注了太多的關愛。

  然后才是李世民的大兒子李承乾,大女兒麗質。李泰對于自己能在長孫氏心中的比重超過李承乾真的不理解,體弱多病,整天昏睡的自己和健康聰慧,承歡膝下的李承乾相比,有太多的弱勢。可結局卻是自己這個病秧子得到了這份得天獨厚的關愛。

  無論每天多忙,秦王妃總會抽出一段時間來單獨陪伴李泰,即便李泰在昏睡中也能在每天的某個時間觸摸到母親的味道。若是李泰在秦王妃的懷中清醒,一定會在母親眼里看到擔憂與欣喜的交雜,每次的李泰虛弱的聲音都會令欣喜無限的放大;若是在長孫氏懷中陷入昏睡,那么那雙眼睛中就會完全充斥著擔憂和關愛。

  從哇哇啼哭的降生開始李泰就以一種讓人不理解的方式生存著,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從未為人父母的李泰不能明白一個母親對于輾轉在生死邊緣的兒女的牽掛,那是一種語言所無法形容出來的關愛,也許將來李泰身為人父的時候會有所體會,但是只要有男女的差別的存在,就不可能完全了解作為母親那種細膩,溫柔的母愛。

  思考事情自然使人疲倦,這副讓人無言以對的身子還無法負擔略長的思慮,當困乏的感卷充斥著小小身體,人體自動調節功能自然而然的發揮作用,在深深困意的驅使下,伴隨著少女輕聲的哼唱,李泰沉沉的墜入夢鄉。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5
第二章 長孫薄怒



  日懸中天,近午的春風已經以變的吹面不寒,夾雜著嫩草味道的微風為屋子里帶來盈盈的春意以及點點的和煦。
  沉睡中緩緩醒來的李泰只感覺一只小手在臉上似蜻蜓點水般的輕觸一下,又飛快的縮回,好似一只生怕受到驚嚇的動物在試探讓它感到新奇的物件一樣。即便李泰在半夢半醒之間仍然能感覺到對方的忐忑。

  緩緩張開眼睛,李泰半闔半開的眼睛還沒完全適應室內的光線,只見滿眼都是一個小女孩的特寫。雙鬟望仙髻中間緊緊的扎著艷紅的線繩,略帶枯黃的發鬢散落在自己身上,一雙黑亮黑亮的雙眸緊盯著自己,剛剛還在不停觸碰自己的小手死死的捂著小嘴,整張粉妝玉砌的小臉寫滿了忐忑和不安。

  沒等李泰說出哄勸的話語,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已經聊起來床幛,驚喜的聲音喊著:“娘,娘,快來看,四哥醒了,四哥醒了。”

  隨著宮女將床幛完全打開,長孫氏急切的坐在床邊,以至于云鬢上斜插著的玉花寶樹釵叮咚亂響。一雙素手小心翼翼的幫李泰整理散亂的頭發。“青雀,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看著李泰想要起身,連忙按住李泰的肩膀,說道“再躺會養養神,剛醒來,仔細風吹到,小心著了寒氣。”

  有些哭笑不得的李泰看著和自己心里年齡相差無幾的長孫氏,雖然已經習慣了長孫氏作為母親的親昵,仍然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母親,沒事的。躺的久了身子也酸,起來活動活動。再者說,我雖然是體弱但也不是泥娃娃,這點風只夠提神,還吹不病我。”

  李泰向站在長孫氏身邊身穿一身大紅色圓領郡王服的李承乾眨了眨眼,卻收到李承乾的一個鬼臉。

  李泰掙扎著要起來。感受到李泰的堅定,長孫氏溺寵的拍拍李泰,輕柔的扶著李泰坐了起來。

  跪在床頭的小女孩連忙從嫣兒手里接過一個靠枕,認真的放在李泰的身后,虛扶這李泰靠好后,又將蓋在李泰身上的純白色細絨毛毯向上用力拉幾下。學著長孫氏的樣子輕輕拍拍李泰,甜甜的聲音帶著討好的口氣忐忑的說道:“四哥,麗質剛剛弄醒了你,你不會生氣吧?”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啞言失笑,李承乾語帶玩笑意味的接話:“我說今天麗質妹妹怎么這么乖,學會照顧人了,原來是惹禍了,開始學會彌補了。嘿嘿”

  麗質還小,聽不出李承乾話語里玩笑的意味,加之在她小小的心里,躺在床上的這位哥哥是碰不得的,認為不小心觸碰了就容易失去哥哥,斜靠在床頭的李泰只是看著他笑,卻不出聲,于是委屈和焦急充斥這單純的小心眼,眼眶里孕育出晶瑩的淚花,嘴里不停的喃呢著:“娘,哥哥欺負我.”

  長孫氏急忙裝作呵斥的對李承乾說:“作為兄長,欺凌弱妹妹,有當兄長的樣子嗎?”

  李承乾也不答話,只是對著麗質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李泰見狀連忙將麗質圈在懷中,一邊輕聲的安撫,一邊向側身站在身邊的嫣兒使眼色。

  嫣兒忙不迭從案幾上拿塊麗質喜歡吃的蜜糖玉露團,放在麗質的小手里。

  手捏著吃食的麗質在李泰的哄勸中破涕為笑,卻將手中的點心遞到李泰嘴邊。李泰看著眼前希翼的小臉,在點心上咬了一口。見李泰肯吃自己的東西,麗質高興的親了下李泰,卻是狠狠的瞪李承乾一眼。

  轉回頭看見長孫氏逗趣的笑靨,麗質開始為自己的孩子氣感到不好意思,急忙將小腦袋膩到李泰的懷中,不敢看眾人。但貪吃的小嘴卻不聽的張闔著。

  在麗質幼稚的心里總認為李泰的小院是最好的。只要不打擾四哥睡覺,做什么都沒人干涉。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點心,吃食。若是四哥醒著還會抱著自己,哄著自己。在小孩子簡單的眼里,有人哄,有的玩,有好吃的,沒有約束的地方就是真正的樂園。在麗質的心中認為李泰哥哥的身邊就是樂園,這里能給予她想要的東西,自然而然的麗質就喜歡呆在李泰身邊。

  感覺到兒子此時的精神不錯,長孫氏也笑靨如花,細聲軟語問道:“青雀,睡了好幾個時辰了,餓了吧,早就讓廚房準備了飯食,是現在吃,還是再等等?”

  瞥了一眼窗外高照的艷陽,李泰思量下,答道:“等中午和母親一起吃吧,夜里醒來已經吃一頓了,吃完就睡,還沒消化呢,不急的。”說著想起自己強迫嫣兒同桌的樣子,古怪的瞟了嫣兒一眼。

  此時的長孫氏滿心都是這個常年昏睡的兒子,恨不得放在眼里拔不出來。又怎么能忽視李泰的小動作?長孫氏何許人物?那是在深宮大內里打滾十幾年的人,能在皇帝后宮和太子集團的夾擊下將秦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李泰的小動作怎么可能逃脫出長孫氏的眼底,結合府里宮人們的閑言碎語很容易就得到了結論。望著李泰笑語妍妍道:“恩,既是不餓,就等等一家人一起用飯。”

  繼而又調侃李泰道:“嗯,嫣兒也要多吃點,青雀呀,和美女同食是不是能多吃幾碗啊?”

  嫣兒聽言,心想這逾越禮數的事終于暴露了,大驚之下急忙匐地請罪。

  李泰沒有想到長孫氏會在現在說這個話題,急聲道:“這誰沒事閑的告我的黑狀,是我逼迫嫣兒的,不關她的事。母親,你可別聽外人的讒言。”

  就沖著長孫氏對李泰的溺寵根本沒當成什么事,只是出言調笑而已,卻沒想到嚇到了李泰和嫣兒。

  長孫氏看出來李泰對嫣兒的呵護和擔心,對李泰說:“哎,青雀大了,知道袒護身邊的人了。”

  轉過身來看著請罪的嫣兒,和聲道:“雖然有些不念尊卑,也不至于這么誠惶誠恐的?規矩禮法是要講的,也要有個人情在不是?別的不說,單憑你衣不解帶的照顧青雀多年的情誼,這點禮數上的事也就罷了。這王府我還是說了算的,起來吧。

  嫣兒意識到長孫氏并不是來興師問罪,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地,“多謝娘娘開恩,奴婢以后不敢了。”謝恩后,也不敢多言,忙低頭站在一邊。

  看著嫣兒沒事,李承乾小眼睛提溜亂轉,目光在長孫氏和李泰之間游弋,略微低下頭,嘟囔著:“一樣給我們當娘的,偏心四弟太過了吧。”

  眾人之間距離很近,即便是小聲嘟囔也是聽聽的清清楚楚。

  “哦……,母親偏心?承乾,你且仔細說來,母親那里偏心讓你不舒服了?”長孫氏的聲音雖然舒緩,卻是不容置疑的問道。

  “就是……,就是……”承乾面帶慌亂偷偷掃李泰一眼,試圖為失言找到合適的借口。

  “就是什么?你實話實說,不怪你。”

  “就,就是四弟可以隨時睡醒了就吃飯,還,還點心、水果不斷。母親,你總告訴我要按時吃飯,別的還總讓我少吃,所以我才說娘偏心的。”說完李承乾垂頭不敢看長孫氏。

  李承乾這個自以為是,孩子氣的借口連心里年齡將近三十歲的李泰都瞞不過去,更別說整日里在這皇宮內苑里勾心斗角的長孫氏了。估計在座的也就是麗質聽不明白。望著在自己懷里瞪大了眼睛的麗質,李泰輕輕的撫慰著麗質,沒有為自己辯解什么。

  長孫氏緊盯著低頭不安的李承乾,半響才長嘆一口氣,幽幽道:“唉……,你也知曉,青雀從降生開始就身體虛弱,怪病纏身,多年間清醒少昏睡的多。你可以肆意打鬧,飽食無憂,他呢?只能是躺在床上,圈在屋里,還經常發寒,發熱,昏睡多天不醒。當娘的沒給他個好身子,娘已經錯了,若是沒有這個小廚房,再不能讓他醒來吃上口熱乎東西,那是讓做母親錯上加錯。這些你應當是明理知曉的?”

  話語停頓下來,長孫氏略微轉過身去,背過李泰輕拭去眼角的淚花,對李承乾厲聲道:“這你還攀比不平?作為兄長,作為我秦王府世子就這么點思量?倘若那天青雀一時……,你于心何忍?何況你的‘偏心’并不是對青雀而言吧。”

  長孫氏起身走向李承乾,在長孫氏的注視下,被點破心思的李承乾無法推脫,只好含糊不清的言道:“我,我不是想說四弟,我是想說我的小廝丁泉,他,他前天被您打了板子后逐出去了。”

  李承乾偷偷的瞄了嫣兒一眼,又連忙低下頭,這言外之意很是明顯。李泰不知道這個小廝丁泉是誰,是什么回事,但李承乾這是明擺著要牽扯到嫣兒,急忙出言學著麗質的樣子裝嫩打岔:“娘,我餓了,這就起床,讓人把飯菜送上來吧。”

  李泰剛要起床,被長孫氏一把拉住,一語雙關的道:“別急”,親自幫李泰拿過衣物,注視手忙腳亂幫倒忙的麗質和一心服侍李泰穿衣的的嫣兒,開釋到:“承乾言中的丁泉是魯王李元昌送他的小廝,自從進府,就在府里言語是非,不守尊卑,前日被杖責后逐出王府了。和你無關,承乾是看到我寬帶嫣兒才心生不服,你且安心。”

  “承乾!”寬慰李泰一番之后,長孫氏對李承乾語帶嚴厲說道:“那丁泉算甚,暫不說魯王把他送來安的什么心思,且只說從丁泉進府后言語輕慢,挑弄是非,不分尊卑,處置已經輕了。只憑他挑撥出你今天的作為,沒小杖打死算是他逃過一劫。”

  長孫氏是越說越氣,言語之中斥問的色彩更加濃郁:“你拿丁泉和嫣兒攀比?嫣兒性情如何,誰不清楚?原就是在我身邊細心伺候我多年的,就是緣于這個這份細心本分才被我差使到青雀身邊。一直以來盡心盡力,衣不解帶的照料青雀,豈是那個奸猾無知的丁原可比?承乾,你年紀小,受人蒙蔽不能明辨是非這不怪你,可是與你講清道理之后,你還死不悔改卻是大錯特錯。承乾!你可知錯!?”

  “母親,孩兒錯了。”李承乾見到母親真的生氣,忙將長孫氏扶坐在床邊,拱手認錯,急聲到:“母親,且別生氣,孩兒知錯了,不該親近小人,以后再也不和他來往,一定聽從教誨,千萬不要動氣,孩兒真的知道錯了”

  丁泉是誰李泰并不在意,李泰在意的是現在的魯王,將來的漢王李元昌,潦草的后世記憶中這位漢王應該說是位有才無德之人,一筆行書,一卷奔馬,可以算得上是書畫雙絕的人物。若說德行,開始和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攪合在一起狼狽為奸,李建成、李元吉敗落后銷聲匿跡一段時候后又和李承乾交往過甚,最后的下場悲慘。是個行事奸猾,立場不定,喜歡投機之人,這德行自然好不到那里。讓李泰最意想不到的是,現在他就和李承乾有交往,看來還比較密切,這個時候李承乾可沒有什么投資價值,沖李世民挖坑的可能性比較大。估計長孫氏也是看明白了這點,才把丁原逐出府門。

  就待長孫氏還想說繼續教導李承乾時,門外宮女的聲音傳了進來“稟王妃娘娘,宮里傳來旨意,尹德妃請您過去議事。”

  這則消息使長孫氏本不舒坦的心情變的更加壓抑,無奈之下也顧不及教導李承乾,只好對李承乾言道:“以后多看看書,少些玩耍,做事多思量一番,今天我還有事,你們兄弟一起吃頓飯吧,這樣的機會也不多。別忘記吃過后帶麗質休息,他們還小,你作為兄長要照顧弟妹的。

  也不等李承乾回話,轉身又對李泰語帶愧疚的說道:“本打算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頓飯,誰成想變故太多,今天母親就不能陪你了,好好將養,等以后身體大好了讓承乾帶你四處走走。

  “母親。”李泰目視有些懊惱的母親,輕聲寬慰道:“飯那天不一樣吃,您去忙您的吧,只是,只是您也不必處處小心操勞了自己,順其自然就好。”

  “處處小心”、“順其自然”若有所指的話語讓長孫氏心底一驚,莫非這整天躺在床上的孩子竟然明白?轉念一想,一個六歲的頑童怎么可能了解宮中的詳情,也許只是說錯話了。也就不再多言,玉指點點李泰的額頭,在一群宮女的擁護中不舍的離去。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5
第三章 承乾受屈



  目送長孫氏離開小院遠去,李承乾大舒了一口氣,伸手從案幾上端盞茶水,大搖大擺的坐在床沿。神情中沒有了剛剛的惶恐之意,卻換成了滿不在乎,在李泰的仔細觀察下,眉目中還帶有這憤憤不平。
  “四弟。”李承乾看著李泰,語氣中帶著埋怨的問道:“丁泉是有些奸猾,可他陪我玩的很好,因為小錯就被逐出府了,母親也太小題大做了。”

  李泰停止逗弄懷中的小麗質,面目嚴正,反問道:“大哥,你認為父王是什么樣的人?”

  “父王?”李承乾滿面驕傲,聲音中透出些許輕狂的答道:“咱父王現在官拜天策上將,開府封國,手下大將眾多,兵馬無數,是大英雄,大豪杰。”

  李泰心里暗嘆,還大英雄,大豪杰呢,應該是功高震主,舉步維艱。在太子和后宮的逼迫下夾縫求生!這種情況沒辦法,也不能和李承乾細說,要讓一個垂髻童子明白秦王府現在的處世艱難,還真不是一時半響可以說明白的。李承乾現在的性情也不適合了解這樣深邃的問題。

  不能細說秦王府的艱難,李泰也只能左顧而言他他,對承乾道:“你也說了,丁泉有些奸猾,世人長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母親把他逐出府門是怕你學到惡習,歸根結底也是為你好。想找小廝,改天讓母親幫你找個品行好的,也省著惹母親生氣。”

  “再找也不是丁泉了,而且丁泉還挨了頓杖責。”李泰仍然有些忿忿的說。

  思量著李承乾不識好歹,為了個不明來路的小廝攀扯到了嫣兒身上,李泰更加沒心情哄這個不依不饒的小孩子,

  于是,有些惱怒的問道:“大哥,那依你怎么辦?你是想讓母親把那個什么丁泉請回來?還是想讓母親發話杖責嫣兒一頓,然后也把嫣兒逐出府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承乾瞧見李泰有些惱怒,也知道自己剛剛說話不妥,急忙解釋:“四弟,我不是故意攀扯嫣兒的,就是說順嘴了,你身子不好,可別動氣,你若因為我氣病了,母親可饒不了我的。”

  李泰也明白李承乾不是故意攀扯嫣兒,拿嫣兒說事,就是小孩性子,想說就說了,也不知道這事嚴重起來的后果,這要是換個主事的,基本上嫣兒也得不到好,即便不會被逐出府去,一頓杖責是免不了的。還好,嫣兒算是平安無事,李泰也不愛和小孩子計較,也就放下了這事。

  長孫氏呵斥承乾也不是因為攀扯到嫣兒,只是恨鐵不成鋼,怪李承乾沒有擔當,分不清好壞,有錯不認。

  李承乾到現在也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對長孫氏認錯也是表面文章,根本沒往心里去。顧及嫣兒李泰也不想這個時候點醒李承乾。也就不再多說,低頭邊逗弄麗質,邊和李承乾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小孩子的小性子來的快,去的也快。李承乾漸漸的又開始張狂起來了,跟著李泰逗弄麗質。李泰對小麗質是哄孩子的嬉鬧,李承乾卻是沒深沒淺的瞎胡鬧,沒幾下,小麗質就有些惱怒。

  見此情景,李泰忙把李承乾的沒輕沒重的手撥開。不想李承乾的衣袖退到臂彎,在手肘偏下方有雞蛋大小的淡紅色捏痕。神情不由一凜,問道:“你手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李承乾順著李泰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臉一紅,喃喃道:“沒事,我不小心磕到了。我以后要像父王一樣做大將軍的,和你體弱不同,不用大驚小怪的。”

  “胡說。”李泰低聲喝道。

  即使李泰長期昏睡,但從身邊人的言行中也知道承乾是經常來探望他,雖然無法將一個七歲的孩子當做哥哥,但也接受李承乾作為家人的存在。看著李承乾身上的傷痕,心中生起了惱怒。言語中自然的帶有怒氣。

  看著李承乾閃閃躲躲不肯直言的樣子,李泰恨鐵不成剛的道:“你以為捏出來的傷和磕碰的是一樣?你當我看不出來?究竟是怎么弄的?還不快說實話?”

  小孩子的心理是敏感的,李泰的怒火嚇到了身邊的小麗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李承乾,切生生的說道:“大哥,快說實話啊,四哥生氣了,娘告訴過不讓惹四哥生氣的。

  李承乾聽言顯得十分委屈,想說又不想說,猶猶豫豫的。

  李泰看這李承乾唯唯諾諾的樣子,長嘆了一口氣,屏退房里的下人。然后坐到李承乾身旁,壓下心中的怒氣,和聲勸道:“大哥,我們是兄弟,人常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又有什么不能和我說的呢,倘若是外人欺負你,即便是我幫不上忙,也要知道其中的緣由啊。即便是你欺負別人,萬一事露,知道前因后果我也好替你向母親求情。你這樣不明不白的,讓母親看到了不是要心疼死,我也不好替你說話啊。”

  “我才沒欺負別人。”李承乾急切的嚷著。“是承道、承德他們兄弟好幾個欺負我,我不服,就……。他們說咱們父王欺負他們父王,他們就欺負我出氣。”

  雖然李承乾又是“咱們父王”又是“他們父王”,一段話說的顛三倒四,含糊不清,但李泰明白了事情的由來。不外乎李承道、李承德聽到他們父親,也就是現在的太子李建成的抱怨,于是就將怨恨轉到了李承乾身上。

  看著李承乾委委屈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的樣子,李泰心生不忍。

  琢磨出一個教訓李建成父子的惡作劇,對于李泰來說不難,問題在于此生到現在李泰在父母的呵護下,屬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根本不了解秦王李世民和太子爭斗到了什么程度,李世民針對太子已經布下了什么對策。兩眼一抹黑只是知道結果的李泰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動作。他這支二十一世紀的小蝴蝶可是不敢胡亂扇動翅膀。

  李泰不敢輕舉妄動,卻不代表李承乾能忍受得了,另一方面來看,李承乾的性格有些疏狂的因子,緣由已經和李泰說明白了,自然希望李承乾能幫得上他,小孩子當然考慮不到李泰能力問題,只是單純的希望李泰能幫忙。若是問他這個忙要怎么幫,估計李承乾十有八九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李承乾是說不出來,李泰是不敢說。

  李泰看著李承乾用可憐巴巴,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溺水之人身邊的那根稻草一樣,李泰也只要推脫著說道:“李承道他有兄弟,咱們也有,改天咱們也去收拾他們一頓,讓他們也知道厲害.”

  “這樣啊,估計收拾不了他們。”李承乾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道:“咱兄弟幾個,老五李祐還小,去不了;老四你身體不好,就是要去我也不敢讓你去;老三李恪整天里不是圍著他母親轉,就是躲房里讀書,也不能去;老二早就沒了,算下來,就剩我自己了。改天?能改到那一天去?”

  李承乾似模似樣的分析讓李泰忍不住和他逗趣,指指身邊的嫣兒道:“我可以讓嫣兒代替我去啊,她比我們大的多啊!”

  嫣兒聽李泰說著有趣,看著李承乾注視自己的目光,順勢舉舉自己單薄的玉臂。

  看著嫣兒故意的作態,李承乾含在口里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卻還有心思調侃李泰道:“且不說她去行不行的問題,但就說你舍讓得嫣兒去打架?我說錯了一句話都讓你惱怒不止,若是傷到了嫣兒姐姐我可擔當不起,哈哈。”

  “那是,你還真說對了,我可舍不得讓嫣兒去。”李泰順著話說道。

  幾句玩笑讓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小麗質也稚聲稚氣的湊趣道:“我也舍不得嫣兒姐姐。”

  隨著眾人的嬉鬧,烈日也緩緩的掛在中天,嫣兒生怕餓到李泰,急忙提醒李泰到了吃飯時間。,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李泰對眾人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開飯吧”

  “吃飯嘍!四哥,我要吃好吃的。”小麗質滿眼放光的說道。

  “小饞貓。”李泰抱著麗質招呼著李承乾走向案幾。自有宮人將早已準備好的飯菜擺放上來。

  嫣兒伺候著李泰吃飯,同樣自有宮人為李承乾和小麗質服務,這個時代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為李泰單開的小廚房做出來的飯菜讓小麗質吃的小肚飽飽。

  一頓飯吃的時間不短,待到宮人們撤下飯菜,端上熱茶已經是正午時分了,火熱的太陽照耀在眾人身上帶來淡淡倦意。麗質年齡最小,已經開始打瞌睡了,卻仍不愿走,膩在李泰身旁。

  李承乾想著長孫氏的囑咐,就要帶小麗質回房,安頓她睡午覺。

  李泰看著李承乾小大人的樣子不禁為其可憐,細想李承乾的周圍,父親忙著爭霸天下沒空教導他;母親忙著打理王府,還要去李淵身邊替李世民盡孝,稍得空閑就來看望自己這個病秧子,相比之下李承乾得到的照料要少很多;兄弟姊妹,小的小,弱的弱,也玩不到一起去,只能和叔伯的兄弟玩耍,他又不是那種溫柔敦厚的性子,自然總被欺辱。受到委屈又無處訴說,兄弟姐妹也沒人能幫上忙,出了事情全是自己承擔。

  看著照顧小麗質的李承乾,李泰心中有點酸酸的,又沒什么辦法,只能起身輕輕拍拍李承乾的肩膀,小意的安慰道:“別在和李承道他們玩了,我這樣也幫不上你;三哥還是個不愛出頭的,你自己怎么斗得過他們?小孩子的事還沒辦法和父王告狀,白白讓他們欺負了去,不值當啊。真的氣不過,就等幾年我身體好了,咱們兄弟再和他們打過。”

  聽李泰的一番話,李承乾也心生感動,說道:“放心,我又不傻,干吃虧的事我才不干呢。以后不和他們玩了,得空就來看看你,或者去和父王學打仗,就是哄笑麗質玩也不錯。你放心,且安心養病,等你病好了,我們兄弟去打他們個人仰馬翻,哈哈。”

  看著李承乾自己也不太記恨,李泰也就沒多說。聽著小麗質明天再來的約定,目送李承乾帶著小麗質離開小院。

  李泰早就是強打精神相陪,送走了李承乾,小麗質后,和嫣兒閑聊了幾句,在嫣兒的服侍下重新躺倒了床上。

  昏昏的沾床就睡。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6
第四章 太宗試子



  午后的炎炎烈日灼烤著青草綠樹。紅墻碧瓦,鱗次櫛比的宏義宮在驕陽的映照下格外厚重典雅。
  宏義宮是坐落在長安宮城北側的小山丘上,由于是順山而建,青草樹木繁多,同比其他宮殿群自然多了點點綠色。其中的房屋大多數是木制夯土而成,也有少部分用磚石壘砌而成,不論是木制還是磚石結構的主要建筑上全覆蓋著碧青色的琉璃瓦。瓦當上或者浮刻著蓮瓣,或是有花草的印花。

  青草,綠樹,紅墻,碧瓦,回應著剩盛夏六月的似火驕陽,一片軒昂宏偉的景象。

  在宏義宮正殿側后方,不足百步有扇朱紅色角門。走進角門是座三間兩進的小院子。院子的東南角是種著一株枝繁葉茂的百年老槐樹。

  斑斕的樹影下放著把香枝木描金搖椅。身著月白色暗花閑服的李泰就這么悠悠然的仰躺在搖椅上。一襲蜀錦披風將將蓋到腰部,手捧一卷《詩經》放在胸口,眼睛卻半開半闔的望著頭頂老槐樹上鳴叫的知了。身邊黃樟木雕漆小幾子上用白瓷高足盤盛放著櫻桃、黃杏、葡萄等時令水果。側后方身著淺粉色宮裝的嫣兒側身坐在雕漆香楠月牙凳上做著女紅,還時不時的沾起一粒櫻桃放在李泰嘴邊。

  盛夏的午后,有些燥熱的天氣不由的使人昏昏欲睡,難得心情和身體還不錯的李泰舍不得把這晴空萬里的好時辰浪費在沉沉昏睡中。百無聊賴的李泰強打精神抵御一陣陣的困意,沒話找話的說道:“嫣兒,你逛過長安嗎?都說長安繁華似錦,東市、西市熱鬧非凡,貨品繁多。你說,得閑我們出去逛逛怎么樣?也體會下大唐國都的勝景。”

  李泰有些自憐的感嘆讓嫣兒的注意力從手中的女紅上轉移過來,將手中做了一半的淡青色對襟單衫放在腳邊細藤編就的橢圓形小藤笸里。拾起案幾上的湘妃素絹團扇,在李泰頭頂輕輕的扇動,說道:“奴婢幼時,父親倒是經常帶我去東市玩耍,那時剛剛開國,兵荒馬亂的,市集上也沒什么貨物。奴婢記得也就市集人多點,倒沒什么可逛的。”

  “近年來也聽到出宮回來的中官顯擺過,說是長安城里現在人口比以前多了,市集也熱鬧了。宮里有規矩,像奴婢這樣的是不可以出宮的。詳細什么樣奴婢也不知道”嫣兒手中的團扇稍停,又加快了頻率,帶些傷感的說道。

  李泰也就是閑極無聊,隨便扯出個話題也不是故意詢問,于是說:“改天偷偷領你暢游長安,讓你重溫孩提時代的美好回憶,順便去平康坊看看,聽說那里姑娘不少。哈哈.”

  “可是不行!”李泰的碎嘴一說,卻嚇了嫣兒一跳,急忙說道:“可不能偷偷出府的,且不說王妃能否同意,單就你的身子也不適合出門的,外面車多人雜的,萬一遇到些不潔之物,你的身子承受不住的。安心在府里將養,等身體大好了再有這個念頭也不遲。”

  嫣兒仔細盯著李泰半響,才發現不過是隨嘴一說,并不是打定主意要偷跑出府,才稍稍放心。思及李泰剛剛提到的“平康坊”,雖然嫣兒長居深宮,也是知道平康坊是煙花之地,遂杏臉一紅,清啐一聲,芊芊玉指捏住李泰的耳垂,笑嗔道:“平康坊?小小年紀就開始惦記平康坊的姑娘了?這話我一定要稟告王妃,查探是誰告訴你這些個骯臟齷齪之事,且看王妃能不能打斷他的腿,也要看看你能不能免了這頓家法?”

  大唐平康坊的青樓艷妓在后世是極其著名的,無論是史籍典故,還是小說話本,特別是有關那些文人墨客的傳記野史中,平康坊都是演繹才子佳人的絕佳舞臺。那名傳千古詩詞大家,無論是李白、杜甫,還是賀知章、白居易……,全都留戀青樓瓦肆。作為后世來人,男人本色,李泰怎么可能不向往滿樓紅袖招的景象。

  嫣兒問及李泰那里知道的平康坊,這讓李泰根本沒辦法回答。總不能說“千年以后,史書記載。”情急無奈之下,只好小意奉承,企圖混繞視線。

  正當兩人肆意調笑,嬉鬧不止的時候,只見門外緩慢從容的走進來兩位年紀不到三旬的青年男子。

  為首的是在史評中具有“龍鳳之姿”的李世民,頭戴遠游冠,高大魁梧的身材,外罩著紫色大團花圓領右衽細綾袍衫。落后半步的是身著淡青色小團花錦袍,頭戴平巾幘的長孫無忌。

  李天見狀急忙要起身施禮,卻被李世民一個箭步按在搖椅上:“青雀,你身體乏弱,就別講究些許虛禮了,安心將養。”

  又指著站立一旁,頜首而笑的長孫無忌說道:“你舅父聽你母親說你最近身體逐漸大好,正巧今天得閑,就陪同你舅父來探望你,你且安心,免得又出什么差錯,就違你舅父的本心了。”

  李泰聽言急忙半躺在搖椅上向長孫無忌施禮,言道:“多謝舅父探望,外甥近日來感覺身體逐步大好,雖說還沒痊愈,但每日也有五、六個時辰清醒,精神也不在萎靡不振,,吃的也比以前多了,深謝舅父掛懷。”

  長孫無忌微笑而語:“修要呱噪,你且安心養病,待你痊愈來吾府上長走動,你沖表哥和你年齡相仿,正好是個玩伴。”

  長孫沖是長孫無忌的嫡長子,深的長孫無忌的器重,李泰也愿意借今天的言語為以后和長孫沖打交道做好鋪墊,于是連聲應承。

  嫣兒看三人在樹蔭下聊的暢快,也不好將眾人請進屋內,只吩咐站在廊下的宮女從正堂搬出幾張雕漆香楠月牙凳出來,又將白瓷碟里的時令水果換成新的。在得到長孫無忌的道謝后也只是深施一禮,卻也不言語。轉身又到屋里用上好邢窯白瓷碗盛出兩碗冰鎮酸梅湯放在小幾上,盈盈一禮后站在李泰身后。

  暗紅色小幾,薄如蟬翼的白瓷碗,碗中冒著縷縷寒氣的酸梅湯,給灼熱的盛夏平添一絲清涼。

  李世民坐在月牙凳上,一口氣將冰鎮酸梅湯飲下,指著案幾上僅剩的一碗說道:“無忌,速速飲下,酷暑中有這么一碗湯汁絕對是種奢華的享受。”

  長孫無忌聽著有趣,即可拿起小碗,似飲酒一樣慢酌了一口,不料想從口腔到腸胃,再到全身,一股寒意好似漫堤的洪水一樣,迅速又無可抵擋的蔓延全身,不由的斷喝一聲:“大善。”

  李世民看著哈哈大笑,指著李泰說道:“無忌,這湯汁是你這個不務正業的外甥近日琢磨出來的,他稱之為‘酸梅湯’,昨天他母親才把方子討去,府上還沒來得及制出來,現時也就他這里有,你今日也算是先嘗為快了。”

  長孫無忌也笑著稱贊道:“且不論青雀制此湯汁目的何為,單這份靈動的心思也實屬不易。稱得上是‘聰慧’了”

  自古以來沒有不喜歡聽他人夸獎自己孩子的父母,李世民也不例外。臉上是樂的合不攏嘴,卻還說一些例如孽子,不務正業,成不了大才之類的貌似謙遜的話語。

  長孫無忌也是眼力高明之人,更犯不著在這點小事上掃了李世民的興致,連聲奉承著,只說的李世民心花怒放,也說的李泰坐立不安。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6
第五章 宴前歡愉



  李泰后世也就是個普通家庭出身,勉強算是多了點見識,還是理論大于實際。只說這唐朝的茶吧,唐朝的茶是煎茶,和后世的清茶有很大區別。李泰只知道后世的茶是揉、曬出來的,別的工藝流程一概不知,即便是只靠這兩字秘訣能弄出茶來,估計茶水的味道連在樹上捋幾片葉子,曬干、沖泡出來的味道都不如。
  李泰很有自知之明。大煉鋼鐵?不好意思,連鐵水什么樣子都沒見過的人怎么可能弄出轉爐、高爐?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炒鋼、灌鋼、坩堝鋼?弄點烈酒?開玩笑,喝酒估計還能來二兩。釀酒?酒曲和酒糟都分辨不清,估計能弄出來點泔水就不錯了。燒玻璃?恩,漢代就有的東西。稍微弄用點力氣就能找到專業人才。弄火藥?這個主意不錯,好歹黑火藥的配比還記得,可以做點煙花爆竹,至于別的類型火藥,早就還給化學老師了。

  李泰也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人,有幾個普通人能清楚記住制茶工藝,煉鋼流程?普普通通的李泰充其量也就能弄出點,酸梅湯之類普通家庭耳熟能詳的東西。根本當不起長孫無忌近似乎天花亂墜的夸獎。

  官場之中廝混習慣的長孫無忌可以肆無忌憚的大夸特夸李泰,李泰卻不好意思聽下去了,滿臉發燒卻苦無辦法,強自忍受時眼睛瞟見嫣兒用手偷偷的指著自己身下的搖椅,忙不迭的打斷還在用力吹捧的長孫無忌,一手拉著長孫無忌的袖口,一手指著自己身下的香枝木描金搖椅,盡力裝作小孩子向大人顯擺的語氣說道。

  “舅舅且看我身下的事物如何?”說著,;李泰半瞇著眼睛,手放在帶有弧度的扶手上,前后晃動著搖椅,一種懶散悠閑的聲音說道:“怎么樣?看著很舒服吧,坐上來更舒服,我管它叫‘搖椅’。想象下:或是炎熱的午后,或是日薄西山之時;在庭院也好,在池邊也罷;擺幾盞瓜果,沏一壺香茗,手釋一卷古書;身邊或嬌妻,或美婢,紅袖添香,怡然自樂,自能體會東晉靖節先生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自在。”

  李泰說罷半響,也沒有聽到回應,卻看見兩人直直的注視著自己,李泰不明所以,只好出言打岔道:“舅舅可還滿意?若是喜歡外甥吩咐工匠做上一對,過些時日打發人送到舅舅府上,怎么樣?”

  須臾,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二人對視一眼,旋即哈哈仰天長笑,愉悅的笑聲穿過頭頂的老槐樹,驚起幾只宿鳥展翅飛出院落。宿鳥可以展翅遠飛,李泰沒有翅膀,只好訕訕的賠笑。

  李世民看著呆呆的樣子,收起大笑,棱角分明的臉上浮現出會心的微笑,寬慰道:“青雀,你很好,無需掛懷。”

  說罷將李泰晾在一邊,和長孫無忌攀談起來:“無忌,我和你說過這不成器的逆子整天的貪圖安逸,不務正業。這所謂‘搖椅’就是他鼓搗出來的,只是為了想見見陽光,自己琢磨出來的。怕我責罵。還用我的名義給他皇爺爺送去兩只。直到皇上和我說起我才知曉,原意想責罰他,結果被你妹妹給攔住了,讓他逃過一劫。今天又琢磨出個‘紅袖添香’來,人雖聰慧,卻不肯讀圣賢之書,凈琢磨些奇淫技巧,性子卻也太貪圖安逸,不堪大用啊。”

  “莫急,莫急。”長孫無忌和聲相勸:“俚語說的好‘莫欺少年窮’,無人知曉孩子們將會如何?即便是他不喜圣賢之書,也可以學習兵法,統兵為帥;若不想從武,也可和立本兄學格物;就是什么都不想學也罷了,做個逍遙王爺也是大善。”

  “就怕想做逍遙王爺也做不成。”李世民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唉,隨他去吧,怎么樣也比前些年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強得多。”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在這邊閑聊,卻沒注意他們話題的人物在不停的偷偷翻著白眼,把嫣兒逗的快忍不住笑出聲來,一雙白玉素手快擰成麻花了。

  李泰翻白眼是因為根本不想讀什么圣賢之書,后世史料中的李泰就是因為“素有才華”才被李承乾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最后落得個被貶勛鄉的下場。此時李泰只想做個“倚馬斜橋,美人在懷”的逍遙王侯,可不想到窮鄉僻壤過苦日子。李泰的心思打的很是如意,在他看來只要若干年后搞定了武媚娘,即使長孫無忌大權在握也不會和不學無術的親外甥較勁吧。

  另外,看到古文等于安眠藥的李泰去理解“之乎者也”,不吝于讓頭豬去研究航天工程。學武?吃不了苦。身子較弱的李泰雖說不暈血,可從來只消滅過小強,連只雞都沒膽殺過。讓他馳騁疆場,金戈鐵馬是絕對的癡人說夢。對長孫無忌言語中的立本兄,也就是現在親王府庫直,未來的工部大匠閻立本,學格物到還可以。思及史料上李泰的王妃就是閻立本的侄女,在聯想到閻立本那張“霸道”的臉,李泰就堅決不愿和閻立本扯上關系,當然閻立本的侄女也是不能娶的。

  隨著紅日西移,槐樹下的日光漸漸偏暗,小幾子上的茶水也換了兩壺。

  李泰還在神游太虛般的胡思亂想,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正談性正濃,不料被一陣似緩實急的腳步聲打斷。一位身穿淡黃色袍衫,頭戴高山冠的親王府內侍走到李世民前,極有條理的稟告。

  “稟秦王殿下,太子殿下派人請秦王到東宮赴宴,說是齊王殿下昨日親手獵到一只梅花鹿,所以請殿下務必赴宴。”

  “哦……?”李世民疑竇頓生,遂又問道:“太子還邀請了那些人參加宴會?”

  “說是除了太子和齊王就請了淮安王,似乎還有東宮舍人王珪,再就沒有別人了。”內侍答道。

  李世民略微思量向內侍吩咐道:“你且去傳話,本王就到,必定赴宴。”

  “諾。”

  看著內侍退身而去,長孫無忌在袖中拿出一塊較雞蛋略小一圈的翠綠雕燕玉環,在手中把玩著,冷笑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殿下可要當心啊。”

  李世民思量片刻,眉頭緊鎖低沉的說道:“就算是鴻門宴也得去,此時決不應該是我先低頭。不能讓太子和齊王蔑視了我。”

  “既然如此,殿下,暫且等我片刻,我回房換件衣服就來,這個‘鴻門宴’我賠你去。”長孫無忌并不等李世民的允許,自顧自說的向院門走去,剛到門口卻又回過頭來對李承乾說道:“青雀,你真的不錯。好好將養身子。還有你許諾與我的搖椅,做好后通告于我,我派人來取。”

  長孫無忌這個時候還惦記搖椅?李泰無法理解長孫無忌的思考方式。

  李泰不是史學家,對長孫無忌的了解全是憑借著后世幾部影視劇。后世的編劇也不過是通過史料來推斷長孫無忌的性格。推斷畢竟是推斷,和活生生的人肯定是有差距的,更別說編劇在長孫無忌身上的藝術加工了。

  重要的是現在的長孫無忌還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也許現在就存有與生俱來的貪戀權勢,但肯定沒有將來的圓滑世故,狡詐多端。李泰不知道長孫無忌是帶著驚懼和猶豫離開的,也不知道這份驚懼和猶豫是沖那位來的,更不知道長孫無忌關于搖椅的話語只是為了堅定信念,為了給自己一份自信。

  隨著長孫無忌的快步離開,李世民沉思半響,顧不得過多的囑咐李泰,懷著沉重的步履離開了不久前還充滿歡聲笑語的小院。

  二人先后離去,讓小院從歸寧靜,嫣兒收拾好碗碟之后,看著眉頭緊鎖,心不在焉的李泰,也無法靜下心來做手里的女紅。雖說不知道在李世民身上將要發生什么事情,但看著小小年紀的李泰滿面愁容,魂不附體的樣子,讓嫣兒很是擔心。站起身來,兩只嫩藕般的玉手放在李泰頭部兩側輕輕揉動著,說道:“四郎不必為秦王擔憂,殿下是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豪杰,怎么可能被小小的宴會困住。雖然太子和殿下之間不和,但畢竟還有兄弟情分在的,秦王殿下一定會安然回來。你別徒耗精神的胡亂琢磨了。”

  嫣兒的寬慰絲毫不能緩解李泰的擔心,時人皆知功高震主的李世民已經和太子之間早已水火不容,即將到來的將是圖窮匕見的爭斗。

  想著本應被流放崔州的王珪,這世不知道為什么竟然還安然無恙的做他的東宮舍人。李泰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有心說出將要發生的事,又怕歷史的軌跡被自己這支小蝴蝶扇動的支離破碎;若是置之不理,已經身處之中的李泰又怕李世民棋差一招。糾結的心思空耗著李泰那本不堅韌的神經。

  嫣兒實在不忍心看著李泰獨自愁苦,在嫣兒三番四次的催促勸慰下,李泰躺在那架金絲楠大床上,即便是隨著嫣兒團扇的輕搖,歌謠哼唱,這往日最有效的催眠方式,今日也全然無用。

  隨著日漸西山,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7
第六章 酒宴驚魂



  夜色深沉,皇城東部的太子宮早已被各種各樣的宮燈點亮,走重明門,過明德門,穿過明德殿,才能到達崇教殿
  此時的崇教殿燈火通明,一盞盞點燃蜜蠟的宮燈高高掛起,映照著大殿毫纖必顯,正殿前,一隊隊盔甲鮮明的衛士不斷的巡邏走動,絲毫不敢怠慢。和威武的衛士有著鮮明對比的是一個個衣著艷麗的宮女。她們躡手躡腳將內侍們由廚房提來的菜品迅速卻有序的送進殿中。

  內殿中卻不同于殿外,這里酒酣人醉,歌舞升騰。正中央的正位上,現今的太子李建成斜依在美婢身上,左下首依次按照身份尊卑坐著淮安王李神通,秦王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右邊是齊王李元吉和東宮舍人王珪。每人身邊各有美婢服侍用餐。

  初唐的酒宴不是眾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周圍,而是每人一張案幾排列在主位的兩側,案幾上放著各種鮮美的菜肴,客人跪坐在案幾之后。由美婢或者小廝小心伺候。若是宮廷宴席基本上是沒有小廝,而是由內侍接手。

  由于客人是坐在兩側,所以中間空曠的地方一般都有歌舞的表演。

  此刻在殿中表演的正是從太常寺召來的舞女。只見這些身姿嫵媚的舞女如穿花蝴蝶般在大殿中翩躚舞動。偶爾到幾案之上端起一杯美酒,瓊首高昂,一飲而盡,自然博得一陣叫好聲。一片“命舞燕翩翻,歌珠貫串。”的奢華景象。

  酒菜雖好,歌舞雖妙,嬌婢雖美,但李世民在這里仍然坐如針氈,恨不得立刻起身而去。

  酒宴上人雖不多,席面上的內容卻是極為有趣,李元吉不停的拉著王珪說著風月韻事,偶爾和李世民交談幾句卻是極盡嘲諷之言。李世民則是拉著長孫無忌,李神通三人頻頻舉杯,但赤金雕獸雙耳樽里的酒卻不見少。地位最尊的太子李建成根本不像個主人,手握金樽,好似一輩子沒見過歌舞似得盯著場下的舞娘,偶爾才招呼大家幾句。更像主人的是淮安王李神通,不停的向眾人敬酒。在李元吉挑釁的時候,依仗自己做叔叔的身份訓斥幾句。

  一場酒宴用了將近兩個時辰,坐立不安的李世民終于熬到了酒宴將要結束,卻不想忽的傳來李建成那刺耳的聲音:“二弟啊,昨日的‘太白經天’你可知曉?”

  聽言長孫無忌心中一驚,思量:“這就來了。”李世民卻是長舒一口氣,心道:“來了就好,你敢亮出刀子,我就有堅盾應付;就怕你不來,看不見的刀子才能扎到要害之處。既然你擺明刀槍,還真就不怕對付不了你。”

  沒等李世民答話,李元吉卻坐直了身子,雙目閃爍著戲謔道:“太史局不是得出結論了嗎。太白高懸于秦地,將來秦王必得天下。太子大哥,你要讓位了,看來我以后得找秦王混口飯吃了。”

  太子李建成與李元吉一樣注視著李世民,對李元吉的話充耳不聞,微笑不語。

  李世民略一思量,絲毫不讓的反問道:“太史局的太史令傅奕似乎是太子的人吧?”言外之意已經太過明顯:你太子的人說我要造反,不就是你安排的嗎?

  太子一愣,說道:“二弟,你這話說的可是沒道理,太史令又不是我東宮臣屬,那是父皇所任命的,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你這話將父皇置于何地?

  不等李世民解釋,李元吉又跳了出來。譏諷道:“‘太白經天’那是蒼天示警,又不是人力所能安排的,關太史令什么事?莫非是二哥心虛?”

  李世民瞪了上躥下跳的李元吉一眼,拱手向李神通施禮,說道:“王叔作證,我只是就事論事,絲毫沒有藐視父皇的意思。他日若有人拿此事作怪,還望王叔還我個清白。”

  李神通是李淵的同父異母弟弟,從李淵太原起兵就跟隨身邊,極得李淵信任更在李淵建唐稱皇之后封李神通為淮安王。久在長安的李神通早就明了李世民兄弟之間的矛盾,也對李世民多方照顧。一方面是和李世民同為領軍大將自然有些惺惺相惜,另方面生性豪邁、敢作敢為的李神通對太子那些齷齪手段著實是十分厭煩。所以偏袒李世民就避免不了的了。

  雖然李神通厭煩太子和李元吉的做派,但也不好在東宮中把話說的太過,只好對李世民說道:“秦王多慮了,哪有當哥哥的誣陷弟弟的說法,莫要擔心。”末了還加了一句“萬事有你王叔我呢!”

  李神通和秦王之間的心照不宣有些惹惱了太子和齊王,一時酒宴的氣氛徹底冷清了。王珪身份較在座低太多,背后為太子出主意還可以,但在這個酒宴上只是個陪客。長孫無忌依仗妹妹是秦王妃,又常在皇帝李淵面前走動,為了緩和酒宴的氣氛,走到太子面前說道:“臣敬太子殿下一杯,謝謝太子殿下的款待,”

  “嗯。”雖然太子心中惱怒,但作為太子即便是裝也要裝出容人之量,鼻子哼了一聲,將酒一口飲盡。

  長孫無忌忙對太子道謝,又轉到了齊王面前,拿起桌案上的赤金雕龍執壺滿滿的為齊王斟了一樽。誰料,齊王卻是不給半分情面,對長孫無忌喝道:“滾,本王用不找你來諂媚。”說著大袖一甩,不但打灑了長孫無忌雙手高舉的酒樽,還連帶著打翻了立在桌案上的執壺。酒順執壺口流淌出來。更可氣的是李元吉還似沒事人一樣,扶起執壺給自己斟上一樽。好似長孫無忌還沒有眼前的這壺酒珍貴。

  看著被氣得渾身顫抖的長孫無忌,李世民也同樣怒不可遏,站立起來手指著李元吉,說道:“你……。”

  “世民,且安坐,且安坐。”李神通邊拉扯邊用眼神示意李世民,邊上還有個太子在看熱鬧。

  李世民在李神通的勸阻下冷靜下來,低頭思量著:李元吉的暴怒是不是太子事先安排好的。若是鬧出大事,肯定是不受李淵喜愛的自己吃虧,與其落在太子的圈套里,還不如現在忍一口氣呢。

  “無忌,我樽里空了,你來幫我斟上。”李世民不能看著長孫無忌站在那里尷尬的手足無措,出言解圍道。

  張素無忌被氣的迷迷糊糊的,竟然順手抄起案幾上的執壺就向李世民走去。執壺傾側注滿李世民面前的金樽,顫抖雙手捧起金樽,待到金樽敬到到李世民面前時,滿樽的酒已經潑灑的不足半樽。

  李世民仰頭一口飲盡,對長孫無忌一語雙關的說:“無忌,辛苦你了。”

  眾人之間話不投機,各自落座后滿屋子的寂靜,歌女舞娘也早已退去。

  半響,李世民忽然感覺腹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劇烈的疼痛讓李世民蜷縮在地上翻滾不止,手指直直的指著李建成。

  李神通見狀,對著太子怒罵一聲:“混賬”。急忙扶起李世民就往外走。

  太子李建成愣了一下,裝作急切的說:“快扶秦王去內室。來人,去召太醫。”

  “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李神通聲色俱厲的對李建成吼完,招呼著不知所措的長孫無忌將已經昏迷不醒的李世民搭在背上,急匆匆的離開了東宮。

  轉瞬間,剛剛還鶯歌燕舞,歌舞生平的崇教殿只剩下一片亂糟糟的殘席冷羹。

  李承乾拿起被長孫無忌失手掉落的執壺,眼望著嗤嗤冷笑的齊王李元吉。

  酒是東宮的酒,壺是齊王的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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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宗中毒



  新月如水,高高掛在南天之上,浩繁的群星簇擁著如鉤的新月,一鉤新月天如水。
  夜近人定,李泰猛然間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看著緊握著自己的手趴伏在床邊的嫣兒,不禁心生感動,看著窗外如鉤的新月,李泰感受不到李后主那種“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的寂寥,只有滿腔的擔憂充斥著身心。

  李泰用手輕撫嫣兒的青絲,不成想這樣輕躡的動作驚醒了淺眠的嫣兒。問道:“嫣兒,什么時辰了?父王可回來了?”

  嫣兒揉揉眼睛,回首看看屋角處的更漏,溫聲答道:“四郎怎么醒了?這才進亥時,離天亮還早呢!可是口渴了?奴婢給您倒杯茶吧。”

  接過嫣兒雙手捧來的茶盞,李泰幾口喝干。微寒的涼茶驅散不了李泰心中的煩躁。

  “建成夜召世民,飲酒而鳩之,世民暴心痛,吐血三升。”史料記載的事情就發生在今晚。此時的李世民若真的死了,別說李泰逍遙王侯的夢想,就是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李泰的忐忑是不無道理的,按照“劇情”李世民應該是安然無恙,可本應被流放崔州的王珪,現在卻還在東宮好好的當他的舍人。李泰也不知道自己這只小蝴蝶什么時候扇動過翅膀,結果讓王珪見到個便宜。王珪被流放的命運都可以莫名其妙的改變,誰又敢保證李世民不死?

  曾經被唯物論熏陶二十多年的李泰,更不敢把小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命運安排上。即便是結局慘淡,李泰也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去找長孫氏成了李泰的必然選擇。

  打定主意的李泰完全忽略了嫣兒連番的勸阻,在李泰的執意要求下,嫣兒也只好伺候李泰穿衣。

  盛夏的夜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著李泰蒼白的面容,卻無法鉆透緊緊裹在身上的大氅。也就是全部心思都撲在李泰身上的嫣兒才能想出這樣的注意,硬是在衣箱里翻出深秋或者寒冬才能用上的白狐翻領大氅。

  夏穿冬衣,暖和的不僅僅是身子,也暖心。

  夜,靜寂無比,只是偶爾能聽到墻外傳來幾聲蛙鳴。手牽著嫣兒的柔荑,順著被宮燈照亮的小路,很快來到了宏義宮李世民居住的主殿。透過窗欞,在燈火的映照下還能看見主殿臥房中人影晃動。

  穿過正廳,不等宮女們通報,李泰徑直走進了臥房。長孫氏跪坐在床榻上,手中握著一卷書。臥房中晃動的人影是長孫氏的貼身侍女玉芝。穿著一身淺粉雙色夾纈印花宮裝的玉芝陪坐在長孫氏的身后,懨懨欲睡。看見李泰進來,原本還左右搖晃的身子立刻挺直起來,假裝很是精神的樣子。

  看見李泰進來,稍稍一愣,隨即,明了的神情浮現在蒼白的面容上。長孫氏放下手中的書,向李泰招招手。待到李泰坐在身邊時雙手一圈將李泰摟在懷中,嘆道:“青雀啊,你的心思也太重了,本來身子就弱,小小年紀再思量過多容易傷壽啊!”

  淡淡的話語卻讓李泰感覺到母親的味道,李泰用力的向長孫氏懷里靠著,聞著長孫氏身上典雅的幽香,忐忑的心似乎平和了很多。仰起頭問道:“怎么只有母親一個人,父王還沒回來嗎?”

  “你父王去赴宴,還沒回來。承乾和麗質熬不得夜,被我打發去側殿休息去了,我睡不著,隨便找了本書來翻看,順便等等你父王。”長孫氏細語的答道,手在李泰頭頂撫過,又愛憐的說道:“青雀,你不也沒睡嗎?”

  “我剛剛睡過了,現在無事,正好陪伴母親。”李泰仰著小臉笑著答道。

  “既然青雀也睡不著,那么母親為你讀書吧。”說著,將手中的書放在李泰面前。

  “過衛,衛文公不禮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

  夜,寧靜。滿屋中只聽見長孫氏那刻板,機械的聲音,不參雜語氣,沒有情感,甚至不成語句,只是機械的念著一個一個的字。

  書,不是這樣念的。《春秋》不是這樣讀的。

  屋子里李泰窩在長孫氏懷里聽著天書一般的《春秋》,困倦的玉芝還在長孫氏身后搖搖欲睡,忽然從房外傳來凌亂的喧雜聲,緊接著就見李神通背負著昏迷不醒的李世民疾步走了進來。

  眾人手忙腳亂的將李世民安置在床榻上。李泰安置好李世民回頭一看,長孫氏已經滿面悲愴,搖搖晃晃的身體全靠手在榻上支撐,柔荑之上青筋暴起,往日紅潤的素顏已經遍布蒼白,看不到一絲血色。

  李泰暗道不好,這明顯是長孫氏誤會了,她以為李世民已經被害死了,才會有這樣的表現,否則,以長孫氏堅韌謹慎的性格絕對不會表現的如此悲慟欲絕。

  還好,這時長孫無忌急切大吼一聲:“妹妹,快召太醫,秦王還有救。”

  長孫無忌的一聲大喝使長孫氏回過魂來,有救就等于現在沒死,現在沒死就有希望。長孫氏臉色依然蒼白,但剛剛滿面的悲慟卻被堅忍所代替。定下神來的長孫氏恢復了秦王妃應有的鎮靜,吩咐玉芝道:“玉芝,你拿著秦王金印去太醫署召太醫前來,多請幾個,找醫術高的那幾位。”

  此時李泰可不敢把李世民的命交到太醫署手里,要知道這皇宮內苑早就被太子勾結妃嬪們把持的滴水不露。太子李建成若是有心置李世民于死地一定會在太醫署安排后手,這個時候請太醫來為李世民診治無異于引狼入室,自尋死路。

  念及于此,李泰急忙拉住玉芝,對長孫氏解釋道:“今晚太醫署職守的太醫醫術如何還不知曉。依我看,這些年為我調理身體的黃太醫醫術高明,若是平庸之人,一來一去白白浪費了時間,還不如麻煩舅舅一趟,去輔興坊接黃太醫前來診治。”

  滿屋子里除去一心為主的嫣兒和整天迷迷糊糊憨厚實在的玉芝,那個不是七竅玲瓏之輩,雖然李泰將話語說的十分婉轉,但大家全聽出話外之音。已經淚流滿面的李神通口不擇言的說到:“對,青雀說的有道理,這個時候不能指望太醫署,還是自己人放心。”

  長孫氏本性就是謹慎之人,若不是一時驚慌根本不用李泰出言提醒。面對長孫無忌深施一禮,滿面莊重的說道:“哥哥,一切拜托你了。”

  長孫無忌也不回話,只是轉身跨步就要出門,卻被李泰一把拉住,只聽道李泰在耳邊低語:“舅父,一定要帶上侍衛,路上小心。”

  “我明白。”長孫無忌同樣低語一聲,大步流星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已經昏迷的李世民忽的轉醒過來,一把推開守在身邊的長孫氏,趴在床榻邊連聲嘔吐。只見地上嘔吐物表面泛著慘淡的暗青色,中間還有許多鴿子卵大小暗紫色的血塊。滿屋子腥臭味道充斥著鼻孔,讓人也忍不住反胃泛酸。

  “是砒霜,好毒的賊子。”李神通怒目圓瞪的指著地上暗紫色的血塊,說道:“是砒霜,我見過服用砒霜的人,就是如此癥狀。服用砒霜之人百無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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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解毒迷霧



  聽說是砒霜,屋子里的眾人都開始有些絕望,要知道在這個時候,砒霜中毒幾乎就等于死亡,一百個人食用砒霜,最多也就有一個能夠不死,幸存下來的幾乎也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廢人。
  聽到李神通的判斷,長孫氏剛剛有些落下的心又再次提到嗓子,李泰卻大舒了一口氣。

  砒霜是古代非常出名的毒藥,歷史中被砒霜毒死的人比比皆是。但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武大郎了。李泰有一陣子研究《金瓶梅》,也就對砒霜有了一定了了解。再者,入腹的毒藥有一個即便不成功,也是無錯的急救方式,那就是洗胃。

  李泰走到跪坐在地上,手扶著李世民的長孫氏身邊。摟著長孫氏的肩膀,在她耳邊堅決說道:“母親莫慌,砒霜雖毒,卻不是無解。您且放心,一切有我呢。有我在,父王定能安然無恙。”

  聽著自信李泰自信的話語,長孫氏心中再次升起了希望。李泰年齡雖小,長孫氏卻沒有存在懷疑,無論是李泰的怪病漸愈,還是他琢磨出來的“搖椅”、“酸梅湯”都在長孫氏心里留下了神奇的烙印。此刻自然希望神奇重現。當然也不能說長孫氏對李泰就是信任之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絕望的時候,人的本能會相信一切對其有利的事物。好比溺水之人手中的稻草,平常時刻沒有人會相信一根稻草,可溺水之人卻將稻草當做全部,就是這個道理。

  李泰安慰完長孫氏,賺過身來對嫣兒吩咐道:“準備幾盆溫水,兩壺牛奶,要燒開的,五只雞蛋打碎,只要蛋清不要蛋黃。兩個饅頭用火烤焦了,研磨成末,必須是焦的地方磨成末,還要幾只大碗,就這些了,速去準備,先把溫水和碗送來。”

  李泰吩咐的干脆,嫣兒辦事也迅速。很快,兩只青瓷大碗,一盆溫水就端到李泰面前。

  李泰讓李神通抱起半昏半醒的李世民,小手抄起大碗,連續幾碗溫水給李世民灌了下去,然后把手指伸到李世民舌根,對李世民催吐。如是幾次,直到李世民吐出的不再是腥臭之物,而是清水時已經用盡了兩盆溫水。

  經過這樣折騰李世民神志已經清醒過來,只是嗓子被李泰沒輕沒重的亂挖,使嗓音有些沙啞的對李神通說到:“多謝王叔了,將我放下吧,我能自己來。”

  看著略見好轉的李世民,一把年紀的淮安王李神通哭的是老淚縱橫,嗚咽著說道:“世民啊,你可是醒了,可心痛死王叔我了,若不是我,你也不能去東宮赴宴,說起來是我害了你啊,你若不醒,我都有心把這條老命賠給你了。”

  李世民看著痛哭流涕的李神通,又看了看身邊緊緊抓住自己不放,淚眼朦朧的長孫氏。剛剛想寬慰大家幾句,就看見李泰將一碗黃黑色的粉末狀的東西放在面前,愣了愣之后問道:“這是什么?”

  “救命的‘良藥’,先吃了再說。”李泰滿臉嚴肅的說道。

  不等李世民言語,長孫氏就接過李泰手里的大碗,用羹匙舀起一勺饅頭的粉末湊在李世民嘴邊。半響李世民才吃掉這一碗焦苦的“良藥”。然后又看到李泰遞到眼前的大碗溫水,隨即明白過來,問道:“還要灌水催吐?”

  “沒錯。”李泰肯定的答道。

  李世民緩緩將水喝完,看著李泰伸到眼前的手指,神色萎靡的苦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吧,你沒深沒淺的我信不著。”

  又是兩盆清水,這次剛剛開始嘔吐出來的東西還帶著淡淡青灰色,到最后全是清水了。看著李世民雖然仍是身體虛弱,但神志卻是十分清醒,眾人也明白這毒算是解了,剩下的就是調理身體了。大家才算是放下心來。

  李泰將牛奶和蛋清交給長孫氏,說到:“這次不用吐了,吃了以后休息就可以了。”

  李世民剛剛將牛奶和蛋清服下,長孫無忌手提醫箱就領著年過半百,衣帶還系錯了一節的老者小跑著來到榻前。

  這個老者就是黃秉黃太醫,家學淵源,隋初就有先人在太醫署任職,祖傳的一身高明醫術。幾年前開始為李泰醫治,李泰身體的調養全是按照他的吩咐做的,可以說是李泰的大恩人。

  李泰連忙上前見禮,黃太醫卻沒搭理李泰,徑直走到李世民面前。望,聞,問,切之后,還用銀針在宮人沒來得及打掃的嘔吐物之中翻動幾下。看著已經變色烏黑的銀針,若有所思的對李泰問道:“小王爺,你剛剛給殿下服用了什么,具體是怎么救治的?”

  李泰急忙將經過細細的說了一遍,包括李世民是在東宮種的毒,李神通認為是砒霜之毒,自己是怎么洗胃的等等,事無巨細的全部說了一遍。

  黃太醫又低頭沉思良久,才對李世民緩緩的,若有保留的說道:“老朽可以肯定殿下是中毒,看癥狀也酷似砒霜之毒。所幸殿下中毒不深,小王爺的處置也十分及時得當,如今毒物幾乎全由嘔吐排出,略微殘毒可以忽略不計。老朽給您開副解毒、養胃、保肝、調理身體的藥,服用幾副后當可痊愈。”

  言罷,在李泰鋪紙磨墨的伺候下,只用片刻一副藥方揮手而就。

  將藥方交給長孫氏之后,又囑咐了幾句注意之處,就要告辭。這滿地污穢,一屋哀愁,也著實不是待客之道,加之黃太醫堅持離去,無奈只好由李泰送出府門。

  二人緩步而行,邊走黃太醫邊詢問李泰的近況,黃太醫為李泰調理身體這些年,幾乎旬日就能見上一面,接觸的機會很多,加之李泰沒有那些尊卑地位的思想,顯得平易近人,黃太醫和李泰關系相處的就極其親密。若不是十分信任之人,李泰也沒那么大膽子在這樣敏感的時候請他為李世民療傷。

  宏義宮再大,兩人在安步當車就要走出府門的時候,黃太醫突然停了下來,目視李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泰見狀,靈光一閃,謙遜的問道:“黃老,看您老的樣子,莫非我父王中毒有什么蹊蹺之處?”

  黃太醫盯著李泰思慮好久才緩緩的說到:“老朽幼齡學醫,弱冠之年隨家父開始行醫,到如今已經有三十多載了,可謂之醫者無數,就是砒霜之毒也見過不下十次。而如今對你那醫治砒霜之毒的醫理卻是看不明白。若僅如此,也就罷了,待我回去翻查醫術,再參照你治療手法應當也能明白其中的奧妙之處。但問題是秦王殿下的毒……”

  說到這里,黃太醫言語停頓住了,看著緊拉著自己手的李泰。半響,才鄭重的說到:“今夜之事,你舅父急匆匆的來到我家,語言含糊的請我來治病,老朽以為是你的病情有了反復,才動身而來。否則,秦王雖尊,卻也不一定能請到老朽。雖然小王爺你年紀小,但老朽和你接觸長了知道你的性情,也就沒把你當成孩子。”

  看著李泰不解的目光,黃太醫俯下身來,在李泰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秦王殿下中的不一定是砒霜之毒。”

  話語雖輕卻令李泰身心一震,黃太醫急忙按住李泰繼續說到:“老朽曾在洛陽南部,一個當地人稱之為‘落魂崖’的地方找到過一種極其稀少的草藥,名叫‘尸苞芽’的毒物。將這種毒物烘焙后能得到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非大量食用卻不足以致人死亡。但是很少的一點,即便是用指甲略挑一點的用量就可以讓人吐血,卻絕不致人死亡。其癥狀完全和砒霜之毒一樣,唯一區別就是嘔吐物用銀針測試,砒霜之毒銀針是烏黑無光澤,沾染尸苞芽之毒的銀針是烏黑中略微帶有光澤,若不仔細辨認,絕對觀察不出來二者的差異。今夜老朽為秦王診斷的是砒霜之毒,且把這根銀針送于你。”

  說著從醫箱中拿出剛剛驗毒的銀針交給李泰,沖李泰一拱手:“老朽年邁,經不得夜半寒風,小王爺休送,老朽告辭了。”

  黃太醫背著醫箱快步離去,只留下傻傻的李泰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手里這根烏黑中帶著暗淡光澤的銀針。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18
第九章 心魔難度



  太醫黃秉杳然而去,只留下李泰站在府門之中思緒凌亂。
  砒霜?還是尸苞芽?泛著烏黑光澤的銀針已經給出了答案,一個讓李泰不敢相信的答案?

  這個答案幾乎推翻了李泰對于太子和齊王謀劃毒害李世民的推斷。太子有足夠的理由來毒殺李世民。但是為什么不選擇絕毒的砒霜?而是使用無法致人死地的“尸苞芽”?為什么要讓李世民只傷不死?李泰并不認為太子和齊王是念及手足之情而情留一線。在這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政治斗爭中,雙方若是撕破臉,一旦動手就是雷霆萬鈞生死立判的。以太子的陰毒,齊王的暴虐性情來看,他們若是對李世民下毒就一定會毫不留情的痛下死手。

  還有個可能就是有人利用太子李建成下毒,太子李建成并不知情。那么這個人是誰?齊王李元吉?雖然李元吉也存了爭勝之心,但是現在李元吉的實力還不夠,不足以坐上那個位置,所以李元吉才和太子走到一起。李元吉雖然暴虐,但絕不是魯莽無知之人。何況李元吉和太子的親密程度來看,二人是一個集團的,無論誰下毒都應該是不留絲毫余地的,怎么可能讓李世民活著離開東宮?

  難道是現在的九五之尊李淵?李泰認為有這個可能,但幾率很小。身為皇帝的李淵雖然沉迷酒色,但是名義上畢竟是皇帝,若是由于李世民的功高震主而心生殺心。那么李淵有無數表面上堂堂正正的手段可以置李世民于死地,而不需要采用這樣陰毒的手段。再者說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都是李世民的嫡子,拋去偏愛一說,單單講究父子之情,三個人誰將來接替李淵是沒什么太大區別的。

  或者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其中運作?想到這個可能嚇得李泰一身冷汗,現在來看這股勢力的目的不明,隱藏在陰暗之處正在針對李世民,利用李世民。天知道這股勢力在馬上就要到來的玄武門之變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萬一玄武門的城墻下李世民有什么閃失,身為李世民嫡子的李泰理所當然的也要身首異處。在這個封建獨裁的社會中,政治斗爭向來是血淋淋的。在這個認同株連九族的時代,沒有人會講究禍不及妻兒。

  李泰越想越感覺害怕,撲面而來的恐懼好似一只張開著血盆大口的怪獸,不斷的吞噬李泰那可憐的,所剩無幾的堅強。其實從李泰來到唐朝的六年多以來,對身處其中的現實,不熟悉的社會,以及未知的將來在心中一直存在著深深的恐懼。只不過以往的時光他選擇的是遺忘,自欺欺人的遺忘。選擇的是逃避,以身弱為借口,貌似隱士一樣躲在小院子里,借以逃避不敢面對的現實。

  而這一刻,嚴酷的現實,像一團濃濃的黑霧,讓李泰身處其中卻觸摸不到的邊際,這讓李泰心中的恐懼強烈的爆發出來。

  這一刻,李泰面目蒼白的好似一張未經涂墨的宣紙,木頭一般僵直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從心底擴散至全身的寒意使之無力彎曲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哪怕用盡全力也無法活動一個手指。滴滴冷汗從額頭迅速的滲出,順著青筋暴起的臉頰滑落,最終匯聚在下頜結成一粒粒黃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那件由嫣兒親手縫制的寶藍色圓領長衫上。

  就在李泰被恐懼侵吞的神志不清不能自拔之前,燈火輝煌的太子東宮,李建成和李元吉兄弟二人卻在秘密商議著

  崇教殿中那些被打翻在地的酒肉菜肴早已被宮女內侍們打掃的干干靜靜。不久前還歌舞升平,傳杯弄盞的喧嘩已經不在。只剩下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兄弟二人在蜜蠟燈影下對案而坐。

  太子李建成拿起在酒宴末了被李世民撞翻在地的執壺,滿面不愉的向齊王李元吉說道:“老三,你今天這一手玩的也太不高明了吧,他秦王在我東宮中毒,你讓我怎么和父皇交代?”

  “我沒有。”李元吉辯解道:“我的太子哥哥,你可別把這盆臟水扣在我的頭上。你想找人頂罪也別把罪名扣我頭上,這么大的帽子我可帶不起。”

  “不是你還能有誰?”太子李建成看李元吉死不承認的樣子怒火中燒,問道:“不是你?不是你還有誰能在我這東宮動手腳?不是你還能有誰想秦王死?是誰整天的嚷嚷著要快刀斬亂麻?是誰在前幾天提議要擺酒設宴對秦王動手?你敢說我這東宮里就沒有你安排的人?”

  李建成暴怒的樣子讓李元吉也十分惱火,高聲嚷嚷道“沒錯,我是想李世民死,可我不是還沒布置呢嗎?憑什么你一口咬定就是我干的?我還說是你干的呢,現在怕父皇責罰也不用栽贓到我身上吧?何況他李世民陰險狡詐,怎么就不能是他擺出來的苦肉計?”

  齊王李元吉狠狠的瞪著太子李建成,再次冤屈的喊道:“你這里的確有我的人,可那是你自己和我要的。當初他秦王李世民建天策府,人多勢大,你寡不敵眾,來找我借人。人我借給你了,現在到成我借錯了?”

  雖然說現在李元吉心理也有自己的盤算,對太子李建成也不再是忠心不二,但是聽到李元吉提及以往的事情,李建成心里也是一暖。

  當初李世民攻西河,敗薛軍,滅劉武周,滅王世充、竇建德,攻克洛陽,平定劉黑闥,這些功勛讓李淵大賞特賞,結果李世民拜天策上將軍,開牙立府,自籌曲部。李世民聲望的高漲,使朝野上下一片欲讓李世民取代自己成為太子的聲音,李世民開疆擴土建功立業的功勛壓的自己日夜難眠,透不過氣來。若不是那個時候李元吉伸出手來及時拉了一把,估計這太子是位置早就換人了。

  李建成思及往事,心中對李元吉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怒火也隨之消退,只是略帶抱怨的說道:“算了,不管是你下的毒也好,還是他李世民的苦肉計也罷,都不必計較了。首先要想好天亮以后怎么和父皇交代。父皇再怎么看不上他,他也是父皇的骨肉。今天他在你我面前中毒,我們難脫干系。善后問題不解決了,你我也要跟著倒霉。”

  李元吉見李建成不再追究是誰下毒,也就不在抱屈吵嚷,陰森森的一笑說道:“這事也不難辦,如果他李世民真的死了,依父皇的性格難道還能讓我們償命?如果沒死就更好說了,明早我們先去找父皇,就說他李世民自己用的苦肉計陷害我們。然后再派人給張婕妤和尹德妃傳話,讓她們在父皇身邊吹吹枕頭風,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元吉應對的招數雖然陰毒,但卻是可行的。即便是有些細節需要完善,但是大體上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李建成正在腦海里完善細節,不愛看李元吉一副滿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樣子,隨即說道:“老三,天色已晚,就別回去了,后殿你常住的屋子沒人動,你自己先去睡吧,我這里還有些細微之處需要斟酌。”

  察覺到李建成不愛搭理自己,李元吉說到:“看著我煩,那我就走,用不著我更好,我還省心了呢。”

  邊說邊走,待到大殿門口,李元吉忽然轉過身來,滿臉淫笑的說道:“大哥,前幾天陪我的那個叫什么黛的還在嗎?”

  聽言,李建成再次怒火中燒,沒料到李元吉在這個時候還能起淫心,拿起桌上的執壺向李元吉用力砸去,喊道:“死了,死干凈了。滾。”

  李建成的滿腔怒火卻鉤起李元吉的哈哈大笑,在充滿譏諷的笑聲中,李元吉用力的推開殿門,仰天而去。

  隨著殿門的大開,蜜蠟點燃的燭火隨風晃動,形成點點燭淚,好似為誰在悲哀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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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生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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