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李泰 作者:嚼墨 (連載中)

 
刃生狼 2010-3-3 01:12: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54698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2
第二十章 王府備戰



  李泰注視著一身戎裝剛毅果敢的李世民和柔情似水的長孫氏二人,看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忽然趕到一陣孤單。六年多的時間不足以讓李泰忘卻曾經的經歷,繁華的現代和眼前純樸的古風在腦海里交織著,就好似李世民的剛毅和長孫氏的柔韌一樣,截然不同,但又相互反襯著對方的絢麗。將對立的兩面相互融合、互補,從中產生出驚心動魄的美麗。
  抱刀而立的趙志澤打斷了李泰的遐思,在李泰問詢的眼神中,高傲少言的趙志澤卻說出了一句讓李泰十分意外的話。

  “體弱,回殿休息。”

  愣了半響,李泰才回味出趙志澤話中的意思是在說自己身體弱,需要回到殿中休息。淺顯的話語很容易被人理解,讓李泰發愣的只是沒想到趙志澤還會關心自己。

  看著面無表情的趙志澤,李泰怎么也說不出道謝的話。不知道是李泰的表情誤導了趙志澤,還是什么原因,趙志澤再次說道:“休息好,有體力才好逃跑。”

  趙志澤的解釋讓自作多情的李泰苦笑不得,原來并不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只是希望自己體力充沛一些,以便于逃跑。

  “老子不需要逃跑,注定不會失敗的事,老子為什么要逃跑,將來老子是要當親王的。大富大貴,倚紅偎翠的美好生活在向老子招手。”李泰有些神經質的在心里嘀咕著。

  李泰借用這種方式釋放心里的壓力。

  剛剛走近殿門,一襲大氅就披在李泰身上,嫣兒滿臉責備的來到身邊,耳邊是那溫柔的聲音:“身體弱還在外邊吹風,再病了如何是好?”

  同樣意思的兩句話由不同人嘴中吐出來就是兩種味道,嫣兒溫柔體貼的軟語讓人感覺到親近,趙志澤木頭一樣硬邦邦的話聽著讓人反感,加上那畫蛇添足的解釋能把人氣的七竅生煙。李泰越發感覺到嫣兒的好處,伸出小手拉住嫣兒的柔荑,邁步走進殿里。

  楊妃早已經將正殿中的內侍宮女們打發到各個側殿休息去了,只剩下李世民的子女和側妃,孺人等少數幾個人。打過招呼后,李泰拉著嫣兒在眾人身邊坐下。沒想到刻意放輕的動作仍然驚醒了半睡中的麗質。麗質叉開兩只小手,高高的舉起伸向李泰。苦笑著接過閉著眼睛的麗質,在李泰輕輕拍打下,小麗質很快的響起了細微的鼾聲。

  “我天天哄他,也沒見她和我這么親,也沒見你怎么陪她,還就粘著你不放。這真怪了。”李承乾語氣酸酸的說道。

  “四弟這叫有孩子緣,天生的,大哥你比不了。你若想比,可以和四弟比喝藥。四弟喝的藥恐怕比你喝的粥都多。”

  說這話的是李恪,李世民的三子,楊妃所出,隋煬帝的外孫,有隋唐兩朝的血統,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天潢貴胄。就連他的爵位都被李淵“恩進”長沙郡王。是一個講究穿著,排場的人。無論什么時候一身衣服都是整齊干凈的,就連今天被李世民緊急召喚也同樣是一絲不茍。一身淡青色蘇綢儒衫下擺上疊繡著幾枝翠竹,烏黑的頭發由于還不到戴冠的年齡,所以用烏木簪子盤在頭頂,嫩白的小臉時時刻刻都在微笑著。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一副貴公子的儀態。

  李泰和他見過幾次面,和這個在史書中有著“善騎射,有文武才”評價的李恪卻是無法相處,李泰總是感覺李恪彬彬有禮的樣子很假。李恪或許也有所感覺,除去逢年過節的家宴相聚,也就不聯系了,

  李恪和李承乾也合不來,聽到李恪略帶諷刺的話,李承乾當然不肯吃啞巴虧,兩人當即開始小聲爭執起來。

  心神不安的楊妃沒有阻止爭吵,似水的雙目盯著李泰問道:“四郎,你父王帶人做什么去了?可有什么危險?”

  李世民沒對楊妃道出實情,李泰就更不好回答了,只好出言搪塞:“您放心吧,父王身經百戰,什么樣的陣勢都遇到過,這次也一樣會馬到功成的。您就安心休息吧,很快就會沒事的。”

  似是而非的回答并不能讓楊妃滿意,出身隋朝內宮的楊妃明白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暗自點點頭。隨后看著李泰,愛憐道“小小年紀,就挑起這么重的擔子,難為你了。也怪我沒有擔當,支撐不了偌大個王府,只好辛苦四郎了。”

  李泰面對眾人的目光不能解釋什么,只好微笑不語。

  ……………………

  新月西移,威武雄壯的玄武門在闌珊的月色籠罩下,顯得格外深幽。暗紅色的城墻被月華渲染成幽黑之色,再也沒有了白日里的古樸凝重,只是給人一種幽寂的感覺。那道緊緊閉合的鑲嵌了銅釘的城門更是深邃,遠遠望去,在火把的映照下像一頭正在打盹的巨獸,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露出刺目的獠牙,將你吞沒。

  玄武門內,全身甲胄的李世民在和身邊一位形容略有些消瘦的中年人交談著。

  這位中年人就是玄武門守將常何,幽暗的夜色下看不清已經甲胄著身,頭戴鐵盔的常何相貌如何,只能聽見他那低沉的聲音:“殿下,已經安排好了。”

  “有多少人手?戰力如何?”這是李世民在問話。

  “絕對忠誠的四百余人,都是在經歷過戰陣的,戰力上可以保證,已經安排在接近臨湖殿的地方,一切都是隱秘安排的,沒人發覺,殿下大可放心。”常何成竹在胸的答道。

  “玄武門其他守將表現如何?”李世民又問。

  “我指揮不了他們,他們也沒阻止我,應該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在作壁上觀,估計不會幫我們,更不會幫太子。”

  “那就好,只要他們保持兩不相幫就好,也不敢強求他們什么了。”李世民感嘆一句,又對常何說道:“辛苦常將軍了,今日事畢,我必定厚賞與你。”

  常何連忙說道:“多謝殿下。”

  一身水綠色襦裙的長孫氏凝視玄武門內的深宮,緩緩的對李世民說道:“殿下,我先去了。萬一……,還請殿下照顧好孩子們。”

  長孫氏那張往日里雍容素潔的面孔,在李世民眼里慢慢的放大,忽的心中一痛,將長孫氏擁在懷中,說道:“留下來陪我,宮里讓他們去就行了。”

  長孫氏感受到李世民的愛憐和依賴,慢慢的推開李世民,淡然一笑道:“殿下,若沒有我帶領,眾位將士想找到父皇都很難。王府里對內宮最熟悉的就是我了,我是最適合的人。出嫁從夫,既然嫁給你,就要替你分擔。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造化。殿下,不要擔心。”

  說罷帶領著已經換好侍衛服裝的程知節,秦叔寶以及百多名軍士分成兩隊互相策應著向內宮走去。

  李世民看著漸行漸遠的長孫氏等人,心中慚愧,內疚,憐惜,煩躁等等諸多感覺涌上心頭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3
第二十一章 陰險李泰



  天色漸明,偌大的宏義宮里往日穿梭來回的宮女內侍已經看不到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隊隊著盔帶刃的軍士在來回巡邏。百余名軍士撒到過于廣大的宏義宮中顯得有些稀落。像平時一樣提防小股匪徒,刺客之流到也足夠。若是遇到上千人的圍攻恐怕也就是杯水車薪,拖延些時間而已。
  趙志澤安排完防務,依舊抱刀靜立在正殿門口,不停思索著防御的重點以及漏洞。

  殿內的眾人已經東倒西歪的迷糊著,除了婦孺就是孩子,大家都被困乏折磨的不再強調禮數,也許有人會暗自腹誹幾句,卻也不敢說出來。

  處于興奮狀態的李泰或許是眾人中唯一的例外,和趙志澤一樣思索著宏義宮的防御。

  宏義宮處在一座小丘之上,本就是圍山而建,整個宮殿全部有高大的宮墻保護著。府門開在坡度舒緩的南面,加上這些年來不斷的鋪墊,府門口基本上已經沒什么坡度了。宏義宮的東,西,北三面宮墻之外皆是樹木成群。雖然是緩坡但攀登起來也是比較難的。

  李泰考慮到宏義宮內捉襟見肘的兵力和宏義宮外的地形,輕手輕腳的將懷里的麗質交給嫣兒,在嫣兒責怪的眼神中找到了趙志澤,商量道:“趙叔叔,你看宏義宮處在小丘之上,除卻府門這面,其余三面都是陡坡。是不是將這百余精銳都放在府門比較好呢?”

  趙志澤輕蔑的瞥了一樣李泰,說道:“沒人。”

  這意思是說,東,西,北三面再好守也需要人的,他手里沒有可以調配的人員,只能將精銳分散出去。

  李泰也明白現在缺少人手的問題,試探的問道:“府中有些內侍和雜役,發給他們武器,讓雜役們去守衛三面,可以嗎?

  趙志澤沉思半響,面無表情的說道:“好,歸我指揮。”

  若不是沒有辦法,李泰也不愛與這個惜字如金的趙志澤說話,為了萬無一失,盡力的保證宏義宮眾人的安全,被逼無奈才和趙志澤商量,見他答應了,也就不再啰嗦。

  回到殿中,搖醒了正在半睡半醒的楊妃,將自己想要調派內侍雜役的事情征求楊妃的同意。

  楊妃未置可否,低聲問道:“四郎,到底是什么情況?怎么可能險惡到需要內侍雜役上陣的地步?你父王現在何處?他到底在做什么?”

  楊妃以被事情的嚴重性驚嚇住了,拉著李泰連聲追問。

  李泰考慮過后仍然沒有告訴楊妃,不是怕別的,只是考慮到楊妃沒有長孫氏的堅忍,不知道楊妃聽到真相后能否禁受住驚嚇,萬一楊妃一時失言讓宏義宮亂起來,那樣就麻煩大了。

  為了減少意外,李泰只好輕身安慰道:“您且安心,父王只是進宮去了,一時半刻就回。這些動作只不過是防備東邊那位狗急跳墻。您放心好了。”

  楊妃性格怯弱并不代表她見識少,隋煬帝倒行逆施的時候鎮壓過多次宮廷內亂,年紀幼小的楊妃在那時已經見識過血腥。所以輕易從李泰半遮半蓋的話語中將真相判斷的八九不離十。

  震驚之后,楊妃癱坐在席子上,涂著豆蔻的手無意識的撫摸著躺在他腿邊的李恪。半響后,認命般的說道:“你去吧,內侍雜役你盡管調遣吧。只是……,只是萬一的時刻不要忘記我們母子就好。”

  得到楊妃的允許后,李泰也顧不得安慰她,對嫣兒使了個眼色后,一溜小跑去找趙志澤去了。

  一陣貓竄狗跳,雞犬不寧后,秦王府內的雜役內侍被趙志澤安排在各個防守位置,替換下來的近百精銳筆直的佇立在府門之內。每人背負長弓,手擎橫刀,全身罩在漆黑一色的鎧甲之中。挺胸抬頭,目不斜視,毫無半點喧雜之聲。

  站在他們面前的李泰只感覺到一股寒氣夾雜著血腥味道撲面而來。這些百戰余生的黑甲精騎發散出來的無聲的煞氣,讓李泰一陣失神。

  穩定心神后的李泰,想著這些漠視生死的戰士將要面對比他們多幾倍的敵人,不禁有些心痛,辛酸。

  思慮半響,李泰想出個不知道是否有效的主意,征得趙志澤同意后。在宮女們蜜蜂一樣來來回回的運送下,很快府門之后的空地上就堆滿了被褥,衣物,柴薪等易燃物品。又從倉庫搬出幾大桶桐油,一半灑在堆積的易燃物上,一半用盆盆罐罐盛好,放在易燃物中間,以便緊急時刻潑灑在地上。

  看著一切都安排好了,李泰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布置,即便李世民在玄武門上失敗,宏義宮內也可以點燃桐油,遲緩敵人的進攻,為逃跑爭取時間。

  趙志澤靜靜的看著李泰布置一切,面色開始古怪起來,最后問道:“萬一,你會點燃嗎?”

  李泰給他一個白眼,雙手背在身后,說到:“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那種險惡的地步我會不會點燃這把火。”

  “你會的。”趙志澤堅定的給李泰一個評價,隨即神經一樣的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李泰面色不愉的打斷趙志澤的笑聲,說道:“咱們人還是少,萬一對方來人過千,我們還是守不住,還是要借兵。”

  “沒人借!”趙志澤停止了大笑,冷冷的說道。

  “有人借的。”李泰淡淡一笑,信心滿滿的說道:“借不到可以騙!找個激靈人去淮安王李神通府上,就說宏義宮有刺客放火,連抓刺客帶救火人手不夠,和他借幾百軍士幫忙防衛宏義宮。憑借他和父王的交情,再漏洞百出的謊言他也要考慮,無論他信與不信都要來看看。只要他,來就算掉河里了,想上岸就難了!”

  趙志澤愣住了,上下打量李泰片刻,從嘴里吐出兩個字眼:“陰險。”

  ………………

  正在李泰窮極思變的時候,高士廉帶著房玄齡,杜如晦二人正在長安監獄和獄卒們交涉。

  不知道是獄卒膽小,還是正直,總之高士廉勸說了好久也不見他們松口,眼見著時間不等人,心急之下的高士廉抻出橫刀,指揮著軍士將幾十個獄卒砍殺干凈。

  玄武門事變那濃重的血腥味道從此刻開始擴散,高士廉的抻刀代表著著血腥一日的開始。

  了結了獄卒的糾纏,軍士們忙把成箱的兵器放在地上。房玄齡,杜如晦帶領著軍士將武器分發給囚犯。拿到武器的囚犯匯集在高士廉身邊。

  高士廉眼見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多,騎在馬上,高喊著:“我是秦王府司馬!諸位罪行免除,隨我立功去!立功的有重賞。走!敢阻擋者,殺!”囚犯歡呼著擁著高士廉向玄武門奔去。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3
第二十二章 千古一箭



  天色微明,灰白色的云層壓的很低。不知道什么時候升起了淡淡的薄霧,輕紗般的薄霧彌漫整個長安城,也同樣覆蓋了玄武門周圍。雄壯的玄武門褪去了黑夜賦予它的幽暗,卻在薄霧中顯露出神秘。
  玄武門周圍一片寧靜,李世民帶領著屬下靜立在玄武門城墻上,無風的清晨,旌旗服帖的低垂著,門內的戰馬似乎感覺到眾人的壓抑,昂起頭,忽的又低了下來,將嘶鳴留在了心底。

  無論是玄武門外的屯兵營將士,還是矗立在城頭的眾人,全都在保持著沉默。偶爾某個人發出略微沉重的呼吸聲,也忙不迭的忍住。

  寂靜,這是一個沒有蟲鳴,沒有鳥啼的清晨。

  “咚……”忽然從皇宮內穿出一聲渾厚的鐘聲,緊接著各個里坊的鐘聲緊隨其后綿延開來。這是告訴文武百官要上朝了。鐘響八百聲,不到者輕則罰俸,重則免職。這也意味著太子和齊王就要到來了。

  隨著鐘聲的敲響,眾人的精神也像琴弦一樣繃緊。李世民整理下背負的箭袋,將箭袋中的雁翎箭取出,一只只的仔細查看,拎起放在腳邊的黝黑色鐵背弓,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走吧。”

  尉遲敬德等眾人緊跟著李世民走下玄武門,跨上戰馬,向臨湖殿前的伏擊地點跑去。

  太子和齊王和平日早朝一樣,各自騎馬帶著近千人的衛隊,說笑著來到玄武門前。看著敞開的玄武門就要往里進。

  “殿下留步。”早已等候多時的常何出言留下了太子,指著太子身后的護衛說道:“殿下,您不能帶這些人進宮。”

  “嗯?為什么?”太子李建成面色中帶著不愉問道。

  “末將也不知道,只是皇上傳下圣旨,讓您的護衛在玄武門外等候。”常何假傳圣旨的答道。

  太子和齊王對視一眼,齊王李元吉自以為事的說道:“估計又是李世民搞的鬼。大哥,進去吧。誤了早朝時間和父王不好交代,何況今天早朝的事情又多。”

  太子李建成略一思量,點點了頭,又對常何說到:“侍衛都留在這里,難道只讓我和齊王兩個人進去?”

  沒有當朝太子出行不帶隨從的道理,常何也明白。更加不敢激怒太子,假裝思量片刻,裝作一副很有擔當的樣子說道:“的確不能讓兩位殿下孤身前往,也太失了身份。末將做主,兩位殿下共帶一伍人進宮,可好?末將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還望兩位殿下體諒末將的難處。”

  常何話說的冠冕堂皇,人情也賣出去了,一伍是五伙,一伙是十人,讓太子和齊王一共帶五十人進宮。這點人對于一貫講究排場,出行要帶著宮女,侍衛,儀仗什么的,動輒數百人的太子來說也太寒酸了點。但常何話是說的冠冕堂皇,還順便賣了個人情給太子。

  圣旨說的明白,不允許太子帶侍衛進宮,常何又私自做主給了太子五十人,加上常何在表面上還是太子的人,李建成也不好難為他,只好隨便呵斥了幾句。拽著滿臉不情愿的李元昌在一伍侍衛的簇擁下進入玄武門。

  太子和齊王二人面色嚴重的一邊嘀咕著,一邊騎馬徐徐向皇宮深處走來。轉過一小片橫在玄武門與臨湖殿之間的樹林,沒走幾步,太子透過薄霧看到對面穩穩的坐在馬上的李世民,略微一愣,便對李元吉大喊一聲:“不好,快跑!”

  話音還未落,急忙撥馬就要逃。

  為這一刻謀劃了許久的李世民不慌不忙的端起手中的鐵背弓,另一只手將雁翎箭搭在弓弦上。弓拉滿月,箭閃寒光,略微的調整一下,死死的瞄住正在撥馬逃竄李建成。大喝一聲:“大哥,休走。”

  手落,弦松,箭飛。

  仿佛時間已經變的緩慢。在李建成眼中,生鐵鑄就,打磨成尖角的箭簇閃爍著一點寒光,在李建成眼中慢慢擴大,甚至可以看得清箭尾劃過乳白色的薄霧所留下的痕跡,能看見箭尾雁翎上的毫羽在空中輕輕顫抖。慢慢的整只箭越來越大,忽然胸口一涼,然后才聽到箭支劃破空氣的聲音。

  手捂著胸口,直視著正在策馬奔來的李世民,太子的臉上露出了悔恨的表情,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喃呢到:“我竟然輸了。”隨即眼前一黑,栽下馬來。

  李世民在奔馬中再次搭弓射箭,直指齊王李元吉,眼見著太子栽下馬來,李世民神情一恍,手中的箭也就失去了準頭,瞄著胸口的箭,最終落在李元吉腿上。

  “啊。”李元吉一疼,不由的從馬上跌落。身體剛剛觸地,顧不得腿上的疼痛,連滾帶爬的向小樹林里鉆去。

  李世民怎么能容齊王跑掉,大聲招呼一聲尉遲敬德,便縱馬跟隨李元吉鉆進了樹林。

  尉遲敬德正在帶領軍士和太子手下的那一伍侍衛血戰,眼見李世民鉆進樹林,急忙跟了上去。

  樹林雖小,但在宮中內侍的刻意打理下仍然長的枝繁葉茂,郁郁蔥蔥。若是在走在平地上,被人休整過的枝杈自然不礙事,可是騎在馬上,平白高出了一段,這些橫七豎八的枝杈就足以給人帶來困擾。

  李世民騎馬鉆進樹林,或許是過于緊張,或許是因為親手射殺兄長感到愧疚,神情略一恍惚,被一支橫生出來的樹杈掛住,墜下馬來,一時間摔得頭暈眼花。

  李元吉正藏在樹后躲避李世民追殺,眼睜睜的看見李世民掉下馬,心中的恨意不覺中涌了上來,幾步躥到李世民身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鐵背弓,就往李世民頭上套去,試圖勒死眼前的仇人。

  就在李世民危在旦夕的時刻,緊追著李世民進入樹林的尉遲敬德,“啊”的大喝一聲,李元吉自持不是尉遲敬德的對手,轉身就要跑。緊張的李元吉忘記了腿上的傷,剛一發力,只感覺腿上一軟,一個趔趄跌倒一旁。尉遲敬德幾個箭步拉近了和李元吉的距離,手中鐵矛用力一擲,“嗖”的一聲,穿透了李元吉的胸口,將它釘在地上。

  倒地的李元吉瞪大了眼睛,扶著胸口的鐵矛,對身邊的李世民痛恨的說道:“又讓你贏了。”

  尉遲敬德一腳踹躺李元吉,伸手抻出腰中的橫刀,只是一抹,將李元吉的頭顱割下。走到還在喘息不定的李世民身邊,愉悅的說道:“殿下,太子和齊王都死了,我們贏了。”

  “還沒有。”李世民喘勻氣了后道:“我們還有一關要過,皇上那關還需要闖過去。”

  深深嘆了一口氣后,擔憂的說道:“不知道王妃那里現在怎么樣?讓人擔心啊。”

  尉遲敬德將手中的人頭放在李世民身邊,說道:“殿下,不必擔憂,我現在就去王妃那里去,定能保證王妃安然無恙。還能順便和皇上要道歇兵的手赦。”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4
第二十四章 兵圍宏義宮



  宏義宮大門之內已經遍布薪柴,桐油等易燃之物。暫時統領秦王府護衛的趙志澤帶領著百余人的軍士穿梭其中。不時有打探情況的探子回報平安。
  李泰禁受不了黎明時分的寒氣,早已被心急的嫣兒拽回了正殿。

  李世民的側妃、孺人們互相依偎,在半夢半醒之間迷糊著。少數保持清醒的人湊在一快,低聲商議著,企圖猜測真相。天真無憂的孩子們并不知道正在發生的大事,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換個地方。禁受不住周公的誘惑的他們早已沉沉睡去,偶爾發出幾聲含糊的夢話。

  在他人眼里同樣的孩子的李泰,卻滿懷憂慮,忐忑不安的在殿內來回踱步。李世民出去好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傳來,趙志澤派人出去打探的消息也沒有通知李泰,雖然是知道結局,但李泰還是不放心。旁觀者當然可以平心靜氣,可是李泰現在身處其中,擔憂,忐忑,焦慮自然是難免的了。

  嫣兒和楊妃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李泰身上,跟隨著李泰游走。二者不同的是,嫣兒目光中單純的擔憂是針對李泰身體的柔弱,來到大唐六年多來,李泰一直是養尊處優的,嫣兒擔憂李泰會不會在事后大病一場。楊妃的目光在擔憂中夾雜著迷茫與恐懼,對李世民的擔憂,對事情進展的迷茫,對結果的恐懼。

  “吱嘎。”殿門開啟的聲音清晰的穿到眾人耳中,驚醒了殿內的婦孺們。李泰也同樣停住了腳步,心情緊張的注視著來人。

  一身黑甲的侍衛,單腿跪地,低頭稟報:“稟小王爺,趙校尉請你去府門,有要事相商。”

  李泰急忙接過嫣兒遞來的白狐毛大氅,胡亂的披上,急忙跟隨侍衛來到了府門。

  趙志澤還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抱刀站在府門前,看著李泰身上的大氅,疑惑的道:“白狐?”

  李泰恨不得掐死趙志澤,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研究大氅是白狐還是黑狐?而且話語中還帶著嗤笑的意味。李泰不得不解釋道:“雖然是夏天,但我身子弱,受不得寒氣,只能這樣了。”

  狠狠瞪了趙志澤一樣,李泰十分不滿的問道:“趙叔叔,叫我來不是為了討論大氅是黑狐還是白狐吧?你還是先告訴我父王怎么樣了?叫我來是為什么事?”

  “秦王贏了,太子和齊王死了。”

  李泰聽到確實的消息才算安心,一直提到嗓子的心也算落了地。

  還沒等李泰高興,趙志澤又說道:“秦王是贏了,我看你快輸了。”

  “什么意思?快說!”李泰不明白趙志澤話中的意思,連聲催促。

  趙志澤沒有理會李泰的焦急,自顧自地說道:“探子來報,秦王在玄武門贏了,太子和齊王已經死了,東宮下屬似鳥獸散,其中薛萬徹帶領四、五百人馬正奔向我們。估計……”

  趙志澤看著身邊緊皺眉頭的李泰,繼續說道:“秦王走之前有過吩咐,是戰是逃由你做主。如何戰,如何逃才由我決定,所以我叫你來。你快決定吧!”

  在趙志澤似若實質的眼光逼視下,李泰卻沒有馬上做出決定,而是問道:“咦……,你不是愛玩沉默嗎?怎么這會說這些話?還有,你要告訴我薛萬徹還有多久能到?”

  趙志澤雖然不懂什么叫“玩沉默”,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看著李泰在自己逼視下還能保持冷靜,譏諷的同時還能考慮時間問題,面具一樣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說道:“時間不多,大約一刻鐘就能到,現在跑還來得及。”

  “一刻鐘?,來得及?”李泰臉上浮現出了苦笑,說道:“我倒是想跑,可是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你是軍人當然可以。問題是大殿里全是婦孺,一刻鐘她們能不能跑出府門都是疑問。”

  “戰,只能戰了,沒別的選擇了。希望淮安王能早點到吧!”李泰低頭揉著鼻梁說道.

  “能跑,我可以帶著你跑。”趙志澤話語中帶著一絲玩味。

  “停,別說些沒用的,你還是安排防御吧。你是死人堆里爬出來,早就不怕死了。我可是年少弱小,還沒享受這大好年華呢,我怕死,怕的要命。”

  此時李泰也是豁出去了,一直在緊張,壓抑中掙扎的李泰,忽然間爆發了,骨子里的光棍習性又冒了出來,所以有了這一番連譏諷帶自嘲的話語。

  這一番刁滑的話語說的趙志澤一愣,緊接著就看到李泰的眼神四處亂掃,然后小步疾跑,直接藏到門廊那一人多粗的亭柱后面。粗壯的亭柱將李泰小小身子完全遮蓋住。

  須臾,亭柱一側的欄桿的空隙總露出一只眼睛,緊緊的盯著府門。李泰的聲音傳了出來:“趙叔叔,你還等什么,快安排防守啊!”

  看著李泰畏畏縮縮的樣子,趙志澤不禁莞爾一笑,隨即對軍士下達各種命令。

  片刻之后,這白余名精銳已經到達防守位置,有爬上宮墻的,有匍匐在兩側廂房上的,有守衛大門的,更多的是以門廊為依托拉弓搭箭的,還有少數幾個四外跑開,李泰估計那是探子,跑去和另外三面聯系去了。

  李泰仔細觀察著趙志澤的布置,怎么看都不像御敵于宏義宮外,到更像是準備關門打狗。

  正在李泰嚇琢磨的時候,一陣隱約的馬蹄聲從遠處穿來,越來越近。李泰心中一緊,暗想“這就來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敲打在李泰心頭。從沒經歷過戰場,沒感受過血腥的李泰心中興奮與恐懼交織在一起。既興奮于將要面對的戰斗,又恐懼余馬上來臨的殺戮。戰場殺敵是每個男人心中的夢,面臨血與火的考驗又不免讓人恐懼。李泰就在這種興奮與恐懼中煎熬中掙扎著。

  馬蹄聲在宏義宮門口停住,隨著戰馬的嘶鳴聲,刀槍的出鞘聲,將領的整隊聲。宏義宮的寧靜被喧鬧打破。

  “把宏義宮給我圍起來!”一個低沉充滿恨意的聲音在宏義宮前的天空中回蕩。回應這個聲音的是幾百人整齊劃一的一聲。

  “諾。”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4
第二十五章 兩方對峙



  隨著薛萬徹一聲“給我把宏義宮圍起來。”的怒吼,跟隨薛萬徹而來的數百東宮軍士將宏義宮府門前面圍個水泄不通。
  緊閉的宮門,高大的紅墻阻擋了視線,卻阻隔不住聲音的穿透。一時間腳步聲,馬蹄聲,吆喝聲此起彼伏。片刻后再次歸于寧靜。李泰心中明了,這是薛萬徹完成了對宏義宮的部署,大戰就要來臨。

  與此同時,趙志澤大馬金刀的站在門廊正中,剛剛還在懷中抱著的橫刀已經出鞘,斜斜橫在胸腹。低喝一聲:“回來。”

  只見府門后面和墻角下的十幾個軍士急速的回撤,幾個箭步竄到趙志澤身前,同樣刀槍出鞘,橫立胸腹。

  趙志澤將一只燃燒的火把放在李泰身邊,并且遞給李泰一副已經上過弦的短弩,弩箭上已經纏好侵透桐油的布片。只要輕輕的一扣弩機就能發射出去。

  趙志澤并不理會李泰那好似要吃人的眼睛,只是一個勁的瞅著李泰微笑,那意思很明顯——你出主意放火,那你就要負責點火。

  李泰恨的咬牙切齒,琢磨不明白趙志澤琢磨會有這種惡趣味,相比之下那個沒有表情,木頭一樣的趙志澤,到比眼前這個一臉微笑的大叔可愛多了。李泰越想越恨,恨不得把火直接燒到眼前的“趙叔叔”身上。

  趙志澤仿佛認為李泰心頭的怒火還不夠旺盛,指著身邊已經將火箭搭在弓上的軍士,火上澆油的說道:“別擔心你射不準,有人幫你補射的。你扣弩機,他們放箭,你手上的弩箭就是命令”

  趙志澤的話音剛落,就聽著門外一聲暴喝“殺啊!”。

  緊接著宏義宮的大門被薛萬徹帶領著軍士撞開,一群軍漢蜂擁而入。同時兩邊的宮墻上也不斷有人在跳落。

  幸運的是宮墻內沒有迎接他們的刀槍。不幸的是,他們腳下是一堆堆柴薪、桐油,想沖到李泰身前必須經過這十幾丈的“陷阱”。沒注意腳下的東宮軍士們瞬間打翻了盆盆罐罐里的桐油。濕滑的桐油鋪遍青石碼就的場地,前面的想沖卻摔倒在地上,后面的被同袍絆倒,一時間東宮軍士人仰馬翻,陷入一片混亂。眼見著敵人近在眼前,可這咫尺卻變成了天涯,讓他們無力逾越。

  此刻李泰若是扣動弩機,緊跟著將會是十幾只火箭破空而去,然后是幾輪硬弓急射,已身處火海之中的東宮眾將士估計也剩不下幾個活口了。最后就更簡單了,只需要站的遠遠的拉弓虐殺就夠了,這場戰斗也就結束了。或許會有幾個勇猛之人能夠躲開箭雨,沖出火海,有這近百位黑甲精兵的存在,結果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李泰心里明白,頭腦也清新,看著眼前東宮士兵在遍地的桐油中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顫抖的雙手怎么樣也無法扣動弩機。不是因為興奮,也不是因為恐懼,此時的李泰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平靜。無法扣動扳機只是因為一個原因:不忍。

  在現代文明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受到的教育,接觸到的事物都沒有告訴過他可以漠視生命。李泰不是殺人狂,不是劊子手,他無法容忍因為自己的一個舉動,導致數百人喪命。他做不出這樣的決定,無論是良心還是情感都不允許他扣動手中的弩機。

  不明情況的東宮軍士依然從宏義宮的正門涌進來,摔倒,爬起。眼看著沖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軍士試圖彎弓射箭,卻被守候在一邊的黑甲精銳射殺。

  東宮將士,臨死前的慘叫聲使李泰慌亂起來,眼神茫然無助的看向趙志澤。求助的神情躍然于臉上。

  黑甲精銳包括趙志澤都在緊緊的盯著李泰,等待他發號施令。

  趙志澤感覺到李泰的求助,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你的責任,你必須要負擔起來的責任。

  “可,可我只是個孩子啊!”李泰急忙辯解。

  “孩子?這是戰場,敵人不會分辨孩子還是戰士。”指著東宮軍士,趙志澤繼續說道:“你只需要決定是他們死,還是你死。很好選擇的。”

  李泰不想死,自私也罷,自利也好,李泰都沒有理由選擇犧牲自己成全敵人的道理。

  李泰咬牙跺腳,閉上眼睛,把心一橫就要扣動弩機。

  這個時候,身處混亂之中,剛剛站起來來的薛萬徹大喊一聲:“停。”看著自己鎧甲上的桐油,打量四周自己帶領來的軍士,又掃過面前門廊以及兩側廂房上舉弓未射的黑甲精銳,對府門外的軍士喊道:“退回去,門外的人全退回去,成防守陣型。”

  黑甲精銳不去管門口處的軍士向外跑,但門內的軍士有的試圖混出去,卻被一箭釘在臺階上。

  “為什么?”滿身油污的薛萬徹依靠一只長槍站直了問道。

  沒人有回答他,本該說話的趙志澤像木雕一樣站立在李泰身旁。不禁使李泰暗罵:“笨蛋,即便你不屑于和薛萬徹打交道,也要說幾句啊,拖延時間也好啊。”

  趙志澤當然聽不到李泰的腹誹,不過即使他聽見恐怕也會當做沒聽見。無奈的李泰只好蹲在廊柱的后面喊道:“什么為什么?不明白。”

  “你是何人?”薛萬徹盯著廊柱問道。

  “我?”李泰小心翼翼的藏好身子說道:“我是秦王四子,衛王李泰。”

  “出來說話。”

  “我不?”李泰向廊柱里使勁縮著身子,刻意慢慢的說道:“堅決不出來,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射冷箭。我怕死,很怕死。”

  薛萬徹仰天大笑,輕蔑的說道:“秦王李世民一世英雄,經歷過無數血戰,敗過許多強敵,沒想到有這么一個怕死的兒子。”

  李泰撇撇嘴,說道:“薛大將軍,我父王是他,我是我,我還真就是怕死,說什么我都不會出去的,您的激將法就先收一收吧。司馬懿也算一代豪杰了吧?一樣穿過女人的衣服。我是一無名小卒,更不受你言語激將了。我是孩子,不是傻子,您還是省省吧。”

  薛萬徹中計沒保護住太子,心中已經是悔恨交加。沖進宏義宮意圖報仇,又遇到遍地的桐油、柴薪,就更加惱怒,現在李泰又火上澆油的刺激他,連續的打擊讓薛萬徹一時之間失去了理智,滿腦子里全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也不顧自己這邊形勢危急,就要下令軍士不顧生死,強行沖進宏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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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智擒薛萬徹


  薛萬徹被困在宏義宮內,在桐油薪柴中被李泰刺激的失去理智,正準備不顧烈火燒身的危險孤注一擲。大門外沒有處在桐油中的東宮軍士也舉起了弓箭,雙方隔著大門互相對峙。
  李泰此時也有些后悔,若是剛剛就點燃桐油,大門內外的東宮軍士將會陷入混亂中,也就不必面對墻外弓手拋射的危險了。此時面對有些瘋狂的薛萬徹說什么都沒有用了。

  隨著李泰將弩箭點燃從欄桿縫隙中探出,黑甲精銳也將手中的弓箭瞄準了以各種姿勢摔倒在地上的東宮軍士。

  關鍵時刻,亂戰一觸即發,或許任何人一雙手的輕顫都可能是亂戰的觸發點。

  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馬蹄敲擊在薛萬徹的心頭,那顆瘋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藏身亭柱后邊的李泰松了一口氣,太子和齊王都已經死了,此時來人是東宮援兵的可能性很小,最大可能是李神通或者是秦王帶人回來了。二者無論是誰都能緩解宏義宮的壓力。當薛萬徹面對絕對的優勢時,不太可能選擇魚死網破。李泰可不愿意這位將來的猛將死在自己的布置中。

  馬蹄聲在宏義宮門前停住,將東宮軍士包圍住。現在宏義宮門前三股軍隊擺出了一個非常微妙的陣勢。薛萬徹將黑甲精銳包圍起來,或者說是黑甲精銳牽制住了薛萬徹,薛萬徹又被另一隊軍士包圍。

  此時的薛萬徹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是選擇投降或者魚死網破。不過最有可能的是魚死了,網卻沒破。

  第三股勢力的插手,打破的宏義宮門前的平衡。冷靜下來的薛萬徹面對此刻的形勢,開始有些絕望,萬念俱灰的神色浮在臉上。

  “薛將軍可在里面?”宮門之外淮安王李神通大聲喊道。

  薛萬徹和李神通打過交道,聽出李神通的聲音,沉默片刻答道:“淮安王可是取我人頭來了?”

  “薛將軍何以糊涂至此啊。”李神通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感嘆了一句。

  此時的薛萬徹早已沒有昔日的榮光,干涸的血跡呈暗紅色,混合著桐油以及地上的灰塵,遮蓋住鎖子甲本身的深灰色。往日硬朗白凈的面容如今已被灰塵和桐油涂滿。全身透漏出一副潦倒不堪,英雄末路的悲涼。

  薛萬徹打量著四周跟隨自己的軍士,看著那一雙雙恐懼的眼睛,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對這些哀兵開口。投降還是負隅頑抗,薛萬徹根本無法選擇。

  在薛萬徹猶豫的時候,又有人單騎匹馬疾馳而來,人未到,聲先來。

  “太子、齊王業已伏誅,投降免死。”尉遲敬德那超大的嗓門一遍又一遍的吼著。

  太子已死,報仇又無望。看著屬下絕望的眼神,薛萬徹長嘆一口氣,萬念俱灰的對手下說道:“你們投降吧。為家中妻兒老小留一條命。”

  說完抽出腰中的青鋼劍,手一抬就向脖子抹去。

  李泰驚嘆聲還未出口,就見一道寒光從身邊閃過,直奔薛萬徹而去。“當”的一聲,青鋼劍已經齊根斷掉,連同一把橫刀一起掉落地面。從橫刀飛出,到斬斷青鋼劍不過是一瞬間,以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力度阻止了薛萬徹的自刎。

  李泰回身望去,趙志澤手中已經沒有了橫刀,毫無疑問是他出手阻止了薛萬徹的自尋短見。李泰忽然間想起了趙志澤對自己說的那句“我可以帶你跑”,李泰此時才明白趙志澤不是簡單的親兵。也難怪李世民會讓他保護自家妻兒。

  薛萬徹對緊緊抱著自己,怕自己再次自殺的軍士低吼著:“難道我死都不行嗎?就一定要我死在李世民眼前?”

  那位年歲大約在十七、八的軍士湊在薛萬徹耳邊哀求著:“將軍,先投降,再找機會跑。”

  趙志澤還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冷冰冰的說道:“你現在死,你的兵也要死。”

  薛萬徹看著身邊軍士忽然間明白,他若現在死了,手下的軍士必定有人不顧一切的撲向黑甲精銳。那時感到威脅的秦王府將士們必將痛下死手,自己帶來的這數百人都會死在亂箭之中。讓跟隨自己數年的部下為自己白白的陪葬,這種瘋狂的行為薛萬徹還做不到。

  薛萬徹雙手握拳平舉到胸口,向眾人示意他投降。

  在李神通的幫助下,很快東宮所屬的軍士都被綁了起來,由李神通的帶來的人看押。

  李神通走到薛萬徹身前,再次的嘆息道:“薛將軍何以糊涂至此啊!”

  薛萬徹這次仍然沒有回到,只是慘笑著說道:“王爺,能否看在昔日同袍的份上,饒了那些無辜軍士的性命?我的這顆腦袋也夠平息秦王的怒火了。”

  李神通往日和薛萬徹有些交情,面對著薛萬徹的臨終囑托卻有些尷尬,這是他決定不了的事情,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趙志澤。

  “我做不了主。”趙志澤回答到是干脆,直接把李泰給扔出來了。

  依然躲在柱子后面的李泰雖然心里暗罵,卻推脫不了,只好出言答道:“八爺爺,普通軍士可以讓你帶走,但薛將軍得留下來。”

  “誰在那里?是青雀嗎?你怎么在這里,快出來。”因為李泰救治李世民的事情,李神通對李泰很有好感,微笑著問道

  “不出去。”李泰搖頭晃腦的說道:“誰知道有沒有暗箭對著我,我怕死,不出去。”

  已經被牛津背縛著雙手的薛萬徹忽然出言道:“還請衛王出來和我見上一面,讓我臨死前看看陷我于進退兩難的是何等人物。”

  沒等李泰搪塞拒絕,趙志澤一把拎著李泰的衣領將他拽了出來。

  面對的凄凄慘慘的薛萬徹,李泰摸摸鼻子躬身一禮,訕訕的說道:“薛將軍,對不住了。”

  薛萬徹愣愣的看著李泰好一會,才長嘆一聲,悵悵的說到:“還真是英雄出少年。”其實心里還有一句沒說出來,那就是“冤,真夠冤的,載到在一個孩子手中。”

  聽及幾人的對話,尉遲敬德有些吃驚,指著滿是桐油、柴薪的地面,帶著不敢置信的語氣問道:“小王爺,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看著點頭的李泰,尉遲敬德笑容滿面,贊嘆道:“很好,很好,小小年紀已經有你父王的幾分風采了。”

  李泰指著血跡未干的地面,苦笑道:“這種建立在鮮血和痛苦之上的風采不要也罷。”說完沒等尉遲敬德表示反對,又問道:“我父王那里如何,他現在何處?”

  “秦王一切都好,現在應該帶著你舅舅和房玄齡去東宮了。”尉遲敬德大大咧咧的答道。

  “東宮!”李泰心里一顫,暗道不好,沒再追問,急忙對李神通說道:“八爺爺,麻煩你將這些東宮軍士帶回去吧,您就受累,想個辦法安置他們吧。”

  轉身又對趙志澤說道:“趙叔叔,麻煩你安置好薛將軍后保護我去趟東宮,我找父王有要緊事。”

  趙志澤沒有表示意見,只是帶領幾個黑甲精銳押著薛萬徹走向宏義宮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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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誰錯了



  李泰縮在趙志澤的懷中,二人同騎一匹馬緩步行走向東宮,馬蹄敲擊在青石鋪就的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怕路上發生意外,身后跟著二十多位頂盔戴甲全副武裝的侍衛。腰中掛著橫刀,手中握著明晃晃的長槍,個別軍士身上的鎧甲還沾著沒有擦拭干凈的血跡,一副蕭殺冷漠的神情。
  一路走來,沿途的百姓紛紛讓路。清晨時,喊殺聲遍布城內,隋末戰亂那一段段生靈涂炭的畫面已經印在他們心底。早已嚇破膽的百姓看到這隊兇神惡煞般的軍士,忙低頭縮在房檐下,唯恐招惹事端。

  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李泰見此情景,心中黯然,那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詩句在腦海中回蕩的同時也不小心從嘴里冒出。

  “婦人之仁。”趙志澤聽到了李泰的小聲嘀咕,評價道。

  李泰有些惱怒,說道:“何為婦人之仁?心存憐憫就是婦人之仁?人頭和鮮血就能代表功勛?屠戮和毀滅就可以造就盛世?把刀架在脖子上就能得到真正的擁戴?”

  一連串的詰問讓趙志澤無言以對,緩緩道:“我是軍人,殺戮是我的使命。你問題那么多,怎么不去問秦王?”

  “軍人?”李泰譏諷的說道:“軍人?保家衛國才稱之為軍人。只知道殺戮那不是軍人,那是屠夫,是劊子手。對著自己人亮出屠刀的不是軍人,是屠夫。”

  “東宮軍人是自己人嗎?”

  捫心自問,李泰無法將同為大唐軍人的東宮軍士劃在敵人的范疇。若說他們是自己人,那有刀刃相向的自己人?李泰無法回答趙志澤的問題,只好緊緊身上的大氅,側著頭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對不起。”忽然間趙志澤又些不自然的說道。

  “什么?”李泰以為自己聽覺出了問題,當趙志澤再次重復之后,愕然的問道“為什么說對不起?”

  趙志澤悵悵的解釋道:“我不該將發號施令的權利交給你。之前沒把你當成孩子是對的,可將你當成軍人卻是錯誤的。不管你是婦人之仁也好,是心地善良也罷,你的心性都無法射出那只弩箭。所以……,對不起。”

  隨即趙志澤長嘆一聲,“你不是秦王,我不該逼你。”

  半響,李泰在趙志澤的懷中幽幽的道:“如果薛萬徹發瘋,我又沒射出那只弩箭怎么辦?”

  “自然有別人會射,別把自己當成人物。你只不過是個藏在柱子后邊的膽小鬼。”

  李泰笑了,膽小鬼總比死人要好得多。

  馬蹄叩在青石路面的噠噠聲依舊清脆,放下心中包袱的李泰微笑著依靠在趙志澤的懷里。

  只要肯走,路終究會有盡頭,何況東宮距離宏義宮并不遠,東宮那深紅色的城墻在李泰眼中越發清晰了。

  天空依舊陰沉如故,低沉的云朵遮住陽光,沒有一絲風,往日耀眼的紅墻綠瓦失去了耀眼的光澤,一樣望去,一種頹廢感壓抑在胸口。憋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了。

  李泰在趙志澤的攙扶下跳下馬來,招呼一聲尉遲敬德,在守衛的帶領下穿過重明門,明德門,來到了明德殿。

  明德殿中李世民,長孫無忌,房玄齡三人站在一起低頭商議著,太子和齊王的兒子在軍士手中橫刀的壓迫下跪在周圍。

  李泰眼見著這十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歲,小的還在蹣跚學步,在橫刀的壓迫下苦苦哀求,心生不忍。

  轉過身來對李世民行禮后說道:“父王,你這是要……。”

  李世民看著面色蒼白的李泰,心疼的說道:“青雀,回去吧,這里的事不該是你管的。看看你的臉色,已經不成樣子了。快回去休息去!”

  長孫無忌也跟著勸阻道:“青雀,這里還是讓你父王處理,快回去休息吧,當心累病了。”

  李泰一夜未睡,心力憔悴的支撐著秦王府闖過難關,經歷了彷徨,恐懼,茫然,喜悅等等強烈的心神刺激,大悲大喜過后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此時看起來十分疲憊,聲音無力顫抖,滿臉蒼白的倦色,眼睛里充滿著血絲,卻還在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副病病懨懨隨時可能倒下的樣子。

  就在李泰要開口為跪在地上的孩子求情的時候,殿外一聲高喝:“圣旨到。”隨著聲音,身著紫色二品官服的裴寂手捧李淵的手赦走進明德殿。

  裴寂一眼就看到地上跪著的太子和齊王子女,一怔,長嘆一聲,走到李世民面前說道:“秦王殿下,皇上下旨讓你節制東宮兵馬,全權處理善后事宜。手赦在這里,我就不宣讀了,殿下自己看吧。”

  將手赦往李世民懷里一塞,深深了地上的孩子一眼,轉身惆悵的走了。

  看完手赦,房玄齡嘶啞的聲音說道:“殿下,皇上已經準許你全權處理了,別在猶豫,動手吧,斬草除根啊。

  “斬什么草?除什么根?”李泰顫抖的話語,駁斥著房玄齡,說道:“這些孩子懂什么?是幫太子作孽了,還是幫齊王殺人了?懵懵懂懂不明事理的孩子能礙著你們什么?他們何罪?你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將他們抹殺。”

  李泰激烈的話語引來長孫無忌的反駁:“青雀,不要婦人之仁,留著他們活著,太子和齊王所屬就有盼頭,與其等將來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生事,還不如現在就斷了他們的念頭。這些孩子是無罪,可他們父親有罪,怪就怪他們父親吧!父債子還,斬草除根,這是天經地義的。青雀,你回宏義宮吧,別累病了自己。”

  李泰真的很累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苦累。眼光掃過眾人,沒有一個支持李泰的,就連剛剛還在宏義宮夸獎他的尉遲敬德也早早別過頭去,不敢看李泰求助的目光。

  孤立無援的李泰,目光巡視好多圈,喃喃道:“當殺戮的屠刀高高舉起時,將會帶來更多的仇恨。你們可以殺太子,殺齊王。可以抄家滅族,可以斬草除根,然后呢?然后再殺太子從屬?再殺支持太子的百官?再殺同情太子的百姓?天下那么大,殺的完嗎?當鮮血鋪滿沃土,誰知道生長出來的是薔薇還是罌粟?”

  眾人半懂不懂的聽著李泰絕望的低語,雖然聽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在求情。

  長孫無忌看到李世民似乎有些動搖,也顧不得李泰在場,向殿內的軍士們咳嗽一聲,手高高舉起,用力的向下一揮。

  隨著長孫無忌手落下,架在太子、齊王兒子脖子上的屠刀閃過。十道鮮血沖天而起,灑落在明德殿地面的青磚上,幾滴血劃過一道鮮紅的弧線,落在眾人臉上。

  李泰用手指輕輕拭去臉上的血珠,直直的看著地上那十顆人頭,壓抑不住的悲憤沖擊胸口。連日來勞累不堪,已經身心疲憊的李泰經受不了這血腥的一幕,刺鼻的血腥引動了身體的舊患。李泰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李世民急忙抱住搖搖欲墜李泰連聲呼喚,李泰慘然的對李世民一笑,以極低的聲音,不知道是問李世民,還是問自己:“誰錯了,是我嗎?”

  早已經心力憔悴,身心俱疲的李泰被黑暗吞沒,昏迷在李世民懷中。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李建成之子,安陸王李承道,斬;河東王李承德,斬;武安王李承訓,斬;汝南王李承明,斬;巨鹿王李承義,斬。李元吉之子,梁郡王李承業,斬;漁陽王李承鸞,斬;普安王李承獎,斬;江夏王李承裕,斬;義陽王李承度,斬。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6
第二十八章 纏綿病榻



  落日的余暉還在盡力的照耀的大地,緋紅色的太陽漸漸西沉,清晨低壓的烏云已經散盡,只留下幾朵被落日染紅的云彩。
  宏義宮已經恢復了往昔的安寧。宮女、內侍、雜役已經各歸其職,在穿梭忙碌著。不知道清晨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是否在眾人心中產生影響,但從表面上看去,就好像從未發生任何事一樣。只有宏義宮門內那青石間的血跡和刺鼻的桐油味還在不依不饒的述說著什么。

  “啊”的一聲大喊,李泰從滿布鮮血的夢境中逃脫出來,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在述說著恐懼。

  “不怕,不怕,娘在這里。”長孫氏的將李泰攬在懷里,不斷的安撫著。晶瑩的淚珠折射出眼中的焦慮,平日里嫩白紅潤的面色此時已經變的蠟黃,干裂的嘴唇看不到一絲血色。淚珠滑落,滴在李泰胸口,滲入單衣之中,找不到一點痕跡。

  李泰艱難的伸出手,輕輕的為長孫氏擦去淚水,無力的,斷斷續續的低語:“母親,莫慌。”僅僅四個字就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渾身的酸痛感一陣陣的襲來,好似被奔馬從身上踏過一樣,酸麻的感覺從骨頭縫中鉆出,連帶著渾身肌肉不停的顫抖。伴隨著從心底涌出的無助,撕扯著身上每一分神經。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小聲的詢問道:“哥哥醒了嗎?”李泰轉動僵硬的脖子,向聲音來源望去。小麗質懦懦的站在床邊,紅腫眼睛里,淚水還在不斷的滴落。

  干澀的嗓子實在無法發出聲音,李泰只好費力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安慰著小麗質。小麗質感受到李泰的笑意,光潔的小手抹過眼睛,回給李泰一個甜甜的笑臉。

  看著小麗質那還掛著淚珠的純真的笑臉,李泰不禁滿心羨慕。

  李泰慢慢的適應著躺了一天的已經僵硬的身體,緩緩打量著四周。長孫氏,李承乾,小麗質,嫣兒,玉芝都圍在自己身邊,每個人都是一雙哭紅了的眼睛。

  “別動,讓黃太醫給你看看。”長孫氏的擔憂并沒有減弱,輕手輕腳的幫李泰躺在床上。

  黃太醫還是那副矍鑠的樣子,坐在玉芝搬來的月牙凳上,一手輕捻胡須,一手穩穩的搭在李泰的脈搏上。半響之后,肯定的說道:“沒有大礙了,只是身體虛弱,將養一陣就能恢復。老夫給小王爺開個方子,先吃上七天,七天之后我再來。”

  聽到黃太醫說沒有大礙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欣喜,慶幸的掛在眾人的臉上,最激動的要數長孫氏和嫣兒。長孫氏蠟黃臉上有了光澤,愁苦的神情也消失不見了,此刻的長孫氏不在是那個高高在上,典雅穩重的秦王妃,只是一個聽到孩子平安無事后滿心欣喜的母親。

  嫣兒站在一邊,眼角的淚水都沒有擦去,急忙雙手合什,低頭喃喃的念叨著什么,想來是在酬謝神靈。

  片刻之后,一張藥方交到了長孫氏的手里,黃太醫解釋道道:“小王爺先天體虛,將養了這些年才略有好轉,這次是寒氣入體,情緒上的大悲大喜本就損耗精神,在加上怒火攻心,自然就引發舊疾。不過還好,當時的那口血吐了出去,舒緩了心神。不然會留下病根的。”

  略微停了一停,又對長孫氏囑咐道:“小王爺現在身體虛弱,這段時間要注意不要著涼。情緒要保持穩定,不要再經歷大悲大喜。要盡可能的保持心情愉快。最關鍵的是不要讓他生氣。若再來一次怒火攻心,老夫就無能為力了。”

  長孫氏連忙點頭稱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隨著黃太醫的離去,眾人再次圍到李泰身邊。小麗質小心翼翼的湊到李泰身邊,虎牙咬著拇指,亮閃閃的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李泰,好像生怕一眨眼李泰就沒了一樣。

  長孫氏從太極宮回來之后就一直守在人事不省的李泰身邊,焦急,擔憂,害怕一直折磨著她,此刻身子很是乏累,但仍然堅持守在李泰身邊。

  李承乾在李泰身邊滿身的不自在,一臉的羞愧,低頭說道:“四弟,都是大哥不好,大哥沒本事,出事了也幫不上忙,才讓你里外操勞,累病了。你安心養病,我會好好的和父王學能耐,以后有事看大哥的,再不會讓你累病了。

  滿屋子的溫馨和李承乾充滿童趣的話語,讓李泰徹底的身心放松下來。玄武門之變已經過去,馬上來臨的是傳誦千古的“貞觀盛世”。平和的環境,溫馨的家庭,還有一群關心,愛護自己的家人。李泰已經知足了。心靈的負擔業已被摘下,恐懼和不適也被壓在心底,李泰有些憧憬將要到來的美好生活。

  少喝了一點嫣兒拿來的清水,嗓子的干澀感漸漸被緩解,身體逐漸適應了酸痛,可以控制自己的動作。

  李泰忽然想起薛萬徹來了,嗓音嘶啞的問道:“東宮的薛將軍怎么樣了?”

  “你現在就安心養病,別胡思亂想,別的事有你父王做主,你就別累心了。”長孫氏握著李泰的手說道。

  李泰沒有聽從長孫氏的勸阻,目光直直的看著長孫氏。

  感覺到了李泰的堅定,長孫氏說道:“薛萬徹在府里關著呢,你就別為他擔憂了,安心養病吧。”

  “母親,放了他好不好?”

  “不行,要等你父王回來做主”長孫氏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李泰的要求。

  “母親……”李泰繼續懇求著。看著躺在床上病弱的李泰苦苦哀求的樣子,長孫氏心漸漸軟了。

  默然良久,長孫氏無奈的低語:“你說放就放了吧,但僅此一次,以后這樣的大事你就別再參合了,好嗎?”

  “好,以后我什么都不管,就安心養病。”李泰生怕長孫氏反悔,急忙答應下來。

  經歷過東宮血腥的李泰很怕李世民一時激憤殺了薛萬徹。薛萬徹若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貞觀后期大唐就少了一員猛將。李泰可不想改變歷史,最起碼不是現在改變。略微熟悉一點貞觀年間的歷史是李泰最后的底牌。若是過早失去這張底牌,還沒適應封建社會的李泰連最普通的大唐百姓都不如。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7
第二十九章 敬畏之心(上)



  李泰斜靠在床頭,慢慢的喝著嫣兒小心翼翼喂過來的參粥。小麗質老老實實的坐在李泰身邊,手里捧著一碗參粥,自己用小勺慢慢的吃著。還時不時的偷瞄李泰一眼。心思不定的小麗質一碗粥灑出了大半碗,又不許別人幫她,這可苦了伺候在一旁的玉芝,只好不停的用錦帕幫麗質擦拭著。
  薛萬徹已經被放出宏義宮,是隱身于城內,還是逃往終南山尋找馮立,就不是李泰所能操縱的了。

  了結了最后一樁心事,玄武門事變也以李世民的勝利作為終結。雖然李世民中毒事件幕后的黑手還依然隱藏在角落,不知道什么時間會出來興風作浪,但隨著李世民的上位,想必他們短時間內只能選擇蟄伏。

  拖著沉重的病體,但心情放松的李泰美美的喝完參粥。些許后怕和憋悶也隨著身邊的溫馨逐漸消散。

  殿門打開,長孫氏陪同意氣風發的李世民走進殿內。

  李世民徑直走到李泰床前,欣慰的說道:“青雀辛苦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能夠有如此能力,前前后后的操持,讓府中上上下下絲毫不亂,真的讓為父刮目相看啊。”

  李泰淡然一笑,心中卻產生了反感。前期的點撥,后期的拾遺補缺明面上是為了李世民,實際上只是為了讓李世民上位。李泰需要這把傘為他遮風擋雨。即便沒有李泰的參與,玄武門前也必將是李世民勝利。李泰的忙碌操持只是為了給大家留下一個印象,在大家心里種下一棵種子。無法判斷未來這顆種子是長成蒼天大樹還是半路夭折,但畢竟這顆種子還是種下了。

  細心的長孫氏看出了李泰的不愉,想將李世民拉走,勸道:“殿下,青雀剛剛醒來,就先別打擾他了,我們走吧。”

  “好,為父就是來看看咱們秦王府的大功臣,你就安心養病。”李世民幫李泰掖了掖被角,目光中滿含慈愛。

  看著轉身要離開的李世民,李泰忍不住問道:“父王,外邊怎么樣了?”

  “一切都好。”

  “皇爺爺呢?”

  一只腳已經踏出殿門的李世民怔住了,半響才略微揚起頭,緩緩的說道:“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只要安心養病就行了,其余的不用你考慮。”

  “是父王還沒拿定主意吧!”李泰以為自己的憤恨,悲苦都已經被埋在心底了,沒想到被李世民幾句話勾起了在東宮血腥的回憶。壓抑不住心中的激憤,魯莽之語脫口而出;“在東宮中父王不讓我操心,之后是是十個頭顱落地,鮮血飛濺。現在父王又是不讓我操心,那么……”

  李泰譏諷的話語,使得李世民渾身顫抖,猛的轉過身來,兇狠的目光逼視著李泰。嘴唇上下張闔著,牙齒之間叩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清晰可聞。

  大殿里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李世民胸中的怒火,宮殿中靜立的宮女內侍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悄悄的低下頭,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來李世民的遷怒。

  嫣兒急忙捂住李泰刻薄的小嘴,滿臉的驚慌失措,擔心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中醞釀。玉芝悄悄的利用長孫氏擋住李世民的視線,不斷的示意李泰趕快賠罪。

  李世民掙開長孫氏拉住自己的手,走到李泰床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住怒火,對嫣兒說道:“你放開他,我到要聽聽他還想說些什么。”

  平日里溫柔聽話的嫣兒此時像是變了一個人,面對李世民的怒火,即使恐懼的全身顫抖,素手依然死死的捂住李泰的嘴。和李泰對視的雙眼留露出急切的懇求。

  李泰只好略微點點頭,向嫣兒示意自己不會再冒犯李世民。得到李泰的答復,嫣兒稍稍放心,松開手,靜靜的站在床尾。

  “說,我想聽聽你能說出什么來。”滿心怒火的李世民不在有剛剛的和善,冷冰冰的話語讓人渾身發寒。

  李泰伸手示意長孫氏坐在自己身邊,拉住長孫氏的手,平和的神情露出淡然的微笑,平靜的不帶有一絲感情成分問出一個離題萬里的問題:“父王,你今年是二十七吧?

  “是,有什么關系?”

  “這二十七年里,你在馳騁沙場多少年?戰陣上殺敵多少?在那鮮血滿地的沙場上可遇到過對手?你是否有過慘敗的經歷?”

  李泰的一連串問題不僅僅是李世民想不明白,長孫氏也不知道李泰這樣問有何意義。

  沒等李世民回答,李泰還是那樣淡然的微笑,還是那種絲毫不帶有感情的語氣,繼續問道:“父王,在你金戈鐵馬的生涯中你怕過嗎?”

  “沒有!”李世民驕傲的答道:“每一次我都是沖鋒在前,帶領軍士砍殺敵酋,從沒怕過。”

  “父王,那在你回到長安,面對冷箭陷害你怕過嗎?”

  “也沒有。”李世民思索一下說道:“即便我身處劣勢,被他們壓的喘不過氣來,我也沒怕過。”

  “那父王有沒有什么能讓你害怕的,有沒什么能讓你感到敬畏?”李泰直視著李世民又一次問道。

  在一問一答中,李世民心頭的怒火已經消退很多,在這問與答中,李泰在言語中已經布置好一個陷阱,等待李世民上鉤。

  李世民也感覺到這些問題不是無的放矢,仔細思索李泰的每一個問題,謹慎考慮了半響,才依照本心答道:“我馳騁疆場數年,在這深宮內斗又是數年,我還真想不到有什么人讓我敬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畏畏縮縮就不是我李世民了。”

  李泰和李世民對視半響,才悠悠的嘆口氣。似規勸,似警告的說道:“人啊,人活一世,總要有點敬畏之心。否則將不如禽獸?”

  一句話說完,李世民剛剛有些平復的表情又是急變,李泰做出稍等,讓我說完的手勢。李世民再次強壓怒火說道:“繼續說,我聽著呢。”

  李泰掙扎著坐起來,依靠在長孫氏的身上,略一沉思,整理好思路,緩緩的說道:“父王,您勇猛,堅毅,不屈……,你在后世一定會被千萬人所敬仰,但這不代表你可以丟掉那顆敬畏之心。這種敬畏不是指某個人,某件物品,它有可能的某種觀念,某種信仰,甚至是某種情感,某種道德標準。人活著,總要敬畏點什么!否則,倫理不在,道德不在,律法不在,規則不在。那么,我的父王,你需要敬畏什么?

  人!總要懷著一顆敬畏之心的。百姓敬畏官宦、官宦敬畏皇權、士兵敬畏軍紀、孩子敬畏長輩、猛獸敬畏刀槍、飛禽敬畏弓箭……,那么,我的父王,你敬畏什么?”

  商紂王失去敬畏,最終自焚于摘星樓。秦嬴政失去敬畏,暴虐無度,二世而亡。隋煬帝失去敬畏,才有了大唐朝。想想看,這些失去敬畏的人給百姓帶來了什么?那么,我的父王,你真的不需要敬畏了嗎?”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01:27
第三十章 敬畏之心(下)



  一番長篇大論說的李世民心神恍惚,心中的怒氣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也不再對李泰怒目而視。站在床邊若有所思的皺著眉頭。
  不去談論這番言論有沒有道理,或許是漏洞百出,但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讓李世民很是震撼,

  許久之后,若有所得的李世民低聲問道:“青雀,你敬畏什么?”

  李泰閉上眼睛,仿佛在說給自己聽:“我敬畏生命,我敬畏鮮血,我敬畏情感,我尊敬應該尊敬的,我畏懼應該畏懼的。太多了,多的數不勝數,所以我是個‘懦弱‘的人。”

  “青雀,你想告訴我什么?”

  李泰慢慢的睜開眼睛,淡淡的說道:“父王,你未曾畏懼過屠戮鮮血,不曾畏懼過死亡。那么,同樣也有很多人不會屈服在屠刀之下,所以殺戮會解決問題,但絕不會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試著放下屠刀,或許會有讓你驚喜的結果。”

  李世民有些內疚的說道:“青雀,你還在為東宮的事耿耿于懷?”

  李泰閉上眼睛,東宮殺戮的過程一幅幅,一段段的在眼前飄過,深刻而恒久。那血腥的一幕已經成為李泰生命中的烙印,背負一生,影響一生。

  李泰渾身顫抖,細若蚊蠅的聲音從嘴角滑出,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回蕩,“砸”進眾人的心里。

  “知道嗎?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么多的鮮血,多的讓人窒息。眼睜睜的看著橫刀落下,人頭落地竟然像球一樣蹦跳,翻滾。從頸部噴涌出來的十條血柱就像一道道鮮紅的彩虹,帶著詭異的弧線噴灑出來,在深青色的地磚上描繪出一幅詭異恐怖的畫卷。奇怪的是那刺鼻的血腥氣竟然沒有使我嘔吐,現在細想卻是滿心的恐懼,恐懼的讓我從心理發寒,我很怕。但那個時候我卻是顧不得害怕,只是感覺到憐憫,悲痛和憤怒。我憐憫于生命的脆弱,我悲痛于生命的逝去,我憤怒于對生命的漠視。

  他們只是年齡和我相仿的孩子,幼小的年齡就要背負父母的罪孽,他們何辜?無論對錯,可有給他們辯解的機會?我在想,父王現在高高向別人的孩子舉起屠刀,那么以后會不會有人同樣將我斬于刀下?即便不是我,那么父王以后的子子孫孫呢?我不是不辨是非,只是不能接受踐踏生命的行為。如果是十個窮兇極惡的囚犯,當橫刀落下的那一瞬間,我一定會高聲叫好,可那十個只是孩子,又怎么能不讓我心生悲憤?”

  李泰對自己內心的一番剖析,讓李世民和長孫氏夫婦兩人心痛如絞,已經淚流滿面的長孫氏將李泰緊緊抱在懷中,卻不知道怎么安慰。觀念上的差別讓他們無法完全理解李泰的思維方式。感覺到李泰的善良淳樸,還有他們無法理解的執拗。

  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為人父母的情感是相同的,對待生命的觀點卻不是一致。在李世民和長孫氏看來,禍及妻兒,株連九族是天經地義的,他們無法理解李泰的觀念,同樣李泰也不能贊同他們的想法。

  此時觀念的沖突被情感掩蓋,以后呢?

  許久,李泰漸漸從恐懼中掙脫出來,急促的氣息也變的平緩。看著李泰恢復了正常,李世民說到:“青雀,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往事已矣,你現在什么都別想,安心養病,等你病好了,我們再好好談談,我還有事需要處理。”

  “是去見皇爺爺嗎?”李泰又一次提起了李淵。

  “是。”

  “以后我是不是該叫你父皇了?”

  李世民一陣尷尬,不自然的淺笑道:“這要看你皇爺爺的意思,我怎么能知道?”

  李泰笑謔道:“十拿九穩的事了,我是不是應該說恭喜父王呢?”

  話音一轉,李泰又開始譏諷著說道:“不過父王想好皇爺爺的事情了嗎?我猜想,您對皇爺爺不會太決絕的,應該是找個地方讓皇爺爺安度余生,哦,應該說安度晚年,對吧?依照皇爺爺的性情應該會成全你。我先說聲‘恭送父皇’,算是替您提前慶祝了。”

  李泰刻意裝作一副關心的樣子,又說道:“不過父皇,你要小心人言啊,你覺得‘殺兄弟于前殿,囚慈父與后宮’,這句評語怎么樣?”

  “殺兄弟于前殿,囚慈父與后宮?”

  李世民看著李泰那副做作的樣子,假假的關心,譏諷的眼神,夾刀帶棒的語句,讓李世民越看越也感覺刺眼。心中的憤怒出奇的沒有發作,陰陽怪氣的說道:“我已經‘殺兄弟于前殿,囚慈父與后宮’了,你就不怕這評語后邊再加上一句‘弒子孫于中夕’?

  說完不再看李泰,一甩大袖,轉身離去。走出殿門,看見躬身行禮的內侍,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一腳踹翻之后,揚長而去。

  “哈哈”李泰用中氣不足的笑聲送走了滿心怒火的李世民。

  長孫氏溺寵的捏下李泰的鼻子,擔憂的說道:“你今天怎么了?為什么惹怒對你父王,萬一他壓不住脾氣,你就有苦頭吃了。”

  李泰嘿嘿一笑,半真半假的說道:“我算計好了,剛剛立點功勞,而且重病在身,半死不活的樣子讓他不忍心對我如何。再說了,招呼您坐在我身邊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是還有你攔著他嗎?”

  長孫氏聽了之后,輕輕的敲了李泰一個爆栗,哭笑不得的說道:“好啊,連我都算計了,我算是白疼你了。”

  李泰抓著長孫氏的手,訕訕的說道:“我這不是想試探父王對我容忍的底線嗎?你也看出來了,我和父王觀點不同,我又不是那種乖乖寶的性格,為了不在將來的摩擦中倒霉,出于無奈才這樣辦的,這也算未雨綢繆吧。”

  長孫氏沒和李泰計較,輕嘆一聲對李泰開解道:“你這孩子身體弱,心思又重,給你當母親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憂。聽母親一句話,‘多思傷神’啊。以后這樣的小算盤還是少打,平常玩玩鬧鬧學著和普通孩子一樣就夠了。”

  長孫氏略微思忖,又緩緩的勸解李泰:“青雀,別再惹你父王生氣了,你父王也不容易,早些年領兵打仗受了很多苦,回到長安又被人欺凌,直到今日破釜沉舟才算松了一口氣。以后更有他忙的,不說偌大的大唐,單單是在以前的天策府都已經夠他勞累的了,你也別怪他,很多事不是他能決定的。家國,家國,先家后國。是個門閥大族都是這樣想的,你父親要取得他們支持,很多時候免不了要做一些違心之事,你是聰明的孩子,要理解他啊。”

  “門閥氏族?”

  李泰沒有聽進去長孫氏的勸解,卻惦記上了這個在漢唐時期特別有影響力的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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