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李泰 作者:嚼墨 (連載中)

 
刃生狼 2010-3-3 01:12: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54700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1
第三十一章 新人舊景(上)



  “殿下,該喝藥了。”
  “不喝行不行啊!”

  嫣兒笑而不語,不理會愁眉苦臉的的李泰,將盛著八分滿黃褐色藥湯的邢窯青瓷小碗送到李泰嘴邊。

  閉上眼睛,緊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脖子一仰……,緊接著濃重的苦味從胃里竄出來,蹂躪著嘴里的味蕾。從來到大唐就沒離開過藥湯,這些年來吃的藥大概比飯都多了。李泰一直懷念現代的成藥,包裹著薄薄的糖衣,一口清水直接送服,省心又不遭罪。

  嘴里的苦味越來越濃,清水漱口后,急忙含著嫣兒塞過來的果脯,臉上仍然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咯咯”,身著一身翠綠色圓領宮衣的墨蘭,小手在圓圓的臉上掛著,羞臊著李泰。

  站在她身后的蕙蘭急忙制止妹妹的動作,通過幾天的接觸知道李泰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卻仍然屈膝對李泰行了一禮。

  這兩位是在玄武門之變后的第二天,長孫氏為李泰精心挑選的,理由是只有嫣兒一個人伺候李泰,不符合他的身份。不喜歡前呼后擁的李泰,百般推脫也沒改變長孫氏的決定,李泰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屋子里人多了,小院的清凈也被打破了。

  蕙蘭還好,本分、聰明、少言,在身邊只是多了個影子,不太影響李泰的生活。

  可墨蘭就讓李泰頭疼了,這樣丫頭一刻鐘不說話好像就能憋死,嘰嘰喳喳個沒完,好奇心還重。帶來不少笑料,也同樣帶來不少麻煩。真不知道這個口快心善的丫頭怎么能在深宮中活了兩年。估計沒少給她姐姐帶來麻煩。眼看著將來這個麻煩就要落在自己頭上,李泰更加頭痛了。

  和這一對姐妹一起被長孫氏指派來的還有兩個內侍,兩人在深宮里歷練出來一份精明,覺察到李泰不待見太監,很少進屋子里來,多數時間都是束手站在門外的,等候差遣。

  忽然間近身的人就多了四個,更別說院子里多出的那幾個等級低的宮女內侍了。現在李泰的感覺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圍著,這讓習慣了和嫣兒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李泰很不習慣。就這還是李泰哭鬧著“裝嫩”,長孫氏妥協的結果。相比被指派過去幾十人的李承乾,李泰還算“幸福”的。

  按照嫣兒的解釋,李泰現在不是那個被人嫉妒處處壓制的秦王四子了,而是當今太子的四子,將來的大唐皇子。水漲船高,待遇當然不一樣了。以前李泰的“清苦”大家可以當做看不見,現在可沒人敢怠慢李泰了。尚宮局早早的就把宮女名冊送到長孫氏面前了。

  應該叫太子妃了,現在的太子妃長孫氏正在籌劃著搬家。李世民被立為太子,按禮數要求,需要搬到東宮居住。而他現在正忙著處理玄武門之變的善后事宜,準備從宏義宮搬到東宮的重任自然就落在長孫氏身上,她忙的讓李泰只有在睡前才能看到長孫氏。

  喝完藥,李泰小憩一會,醒來時已經是午后日央十分,在床上躺了的久了,身子有些酸軟,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李泰忽然起意想去曬曬太陽。對嫣兒普及了一番日光浴有利于病情好轉的科普知識,在嫣兒的半信半疑中招呼蕙蘭扶他出門。

  不料,還沒等蕙蘭走進床前,就被妹妹阻止了。

  墨蘭對大家狡黠的一笑,惡作劇般的向門外喊道:“那個誰,文昊、文軒,扶小王爺出去走走。”說完還沖著李泰做個鬼臉,紅紅的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李泰瞪了墨蘭一眼,任由兩個內侍攙扶自己起床。淡青色蘇綢儒衫剛剛披在身上,還沒來得及系上衣帶,墨蘭又嫌內侍手腳粗重,將文昊、文軒攆到一旁。細心的幫李泰整理衣物。紅潤的小嘴不停嘟囔著:“笨死了,要你們兩個有什么用?什么都做不好,也就整天當門柱的材料,你說你們……”

  文昊、文軒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看著李泰。心善的嫣兒不忍,吩咐他們將搖椅和幾案搬到院子東南角的槐樹下。兩人生怕受到李泰的訓斥,有些忙亂的抬起搖椅,直到走出門外才放松下來。

  看著兩人,嫣兒搖搖頭,總感覺兩人很怕李泰,鬧不明白為什么兩人面對李泰的時候總是手足無措。和他們一起來的蕙蘭和墨蘭兩人才幾天就已經完全適應了,特別是墨蘭都有點適應過頭了。

  看著李泰已經跨出門口,嫣兒將想法拋在一邊,端起還沒做完的女紅緊跟在李泰身后。

  槐樹下,那把酸枝木描金搖椅已經放在老地方了,案幾上也已經擺好了時令瓜果。文昊、文軒垂首站立在椅邊。

  李泰躺在搖椅上,熟悉的舒服感充斥著全身,忍不住低吟一聲。

  這一聲不知道怎么嚇到文昊、文軒,兩人神情蒼白,沮喪的低著頭。李泰注意到他們的異樣,兩人畏手畏腳的樣子,讓李泰一陣心煩,不待見太監,也就不愛深究,李泰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蕙蘭從房里端著幾碗冰鎮酸梅湯走出來時,差點被二人撞到。惹來墨蘭的一頓碎罵。

  看著兩人急切的腳步,李泰很是不解的問嫣兒:“咦,我很嚇人嗎?怎么他倆看見我就好像耗子看見貓似得,難道我能吃了他們嗎?”

  “殿下才不可怕呢?殿下是好人。還有殿下怎么能是貓呢?殿下……”沒等嫣兒答話,墨蘭就搶著開始說個不停。

  嫣兒向李泰嫣然一笑,說道:“四郎不必為他們兩人擔心,想必是以前受到驚嚇,慢慢適應一段日子就該好了,他們愛躲,就先讓他們躲著吧。”

  那邊蕙蘭將托盤中的酸梅湯放在案幾上,把妹妹拉到一邊,低聲斥責:“又忘了規矩?殿下心善不和你計較,不代表你可以不守規矩。以后穩重點,別吵吵鬧鬧的。”

  教訓完妹妹,蕙蘭走近李泰,屈膝行禮說道:“謝謝殿下寬宏。”

  一個禮,一句道謝,就堵死了李泰追究的可能,李泰不禁為蕙蘭的伶俐機敏感到驚詫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2
第三十二章新人舊景(下)


  青草,綠樹,紅墻,碧瓦,夏蟬依舊在拼命的鳴叫,一切似乎和玄武門事變之前沒什么兩樣,還是那顆老槐樹下,環境沒有改變,改變的只是人的心境。

  短短的十天里,李泰從秦王四子變成了太子四子,將來的皇子。即便是穿越而來的現代人,早已明確知道結果,李泰在欣喜過后依舊感覺有些迷茫。嫣兒還在做著她那永遠做不完的女紅,蕙蘭坐在身邊,輕搖著團扇,一身杏黃羅紋綢宮裝折射著陽光,墨蘭湊在姐姐耳邊小嘴不停的嘀咕著。

  李泰仰臥在搖椅上,在搖椅賦有韻律的搖動中,合上雙眼,考慮著這十天來的得失。

  同樣在這棵槐樹下,李世民和長孫無忌探望自己開始,平靜的生活被打破。李世民在東宮中毒,胡亂出手救治。旁觀天策府眾人謀劃玄武門事變,最后忍不住提點李世民。玄武門事變中,在宏義宮大出風頭。然后又趕到東宮試圖救下太子和齊王的孩子,人沒救下還將自己嚇的一身病。養病就養病好了,連番激怒李世民,還給李世民講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從頭想了一下這十天自己做的事,即便是盛夏,李泰還是感到從心底發出的寒意。

  “糊涂,魯莽,瞎出風頭。”這是李泰給自己的評價,明明早就打算安安穩穩做一個逍遙王爺,怎么就出了這么大風頭呢。又沒想坐那個位置,出這個風頭也沒什么好處,不趟這趟渾水李世民也一樣能做皇帝,這不是糊涂嗎?

  明明知道去東宮也很難救人,還顛顛的跑去,這不是有病嗎?明明知道結果,還試圖去干涉,這哪像一個需要明哲保身的人。失敗啊!

  給李世民上課,連番激怒李世民。想一想李泰就后怕,怎么就這么魯莽?慶幸李世民心胸寬大,不然一刀剁了自己都沒地方喊冤去。

  越想越感覺失敗,本想給李世民留下個好印象,結果被自己弄砸鍋了,本想親近李世民,找到一把能夠遮風避雨的大傘。這下好,傘是放在那里,傘骨卻叫自己給折了,別說以后遮風避雨了,說不定哪天這把傘會狠抽自己一頓。

  李泰想起來那句“古語”,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說的太正確了,此刻李泰特別敬佩一千年后的張廷玉,一身生謹慎奉行“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看來以后還是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的過日子,少出風頭,安穩度日,李泰開始為以后的行為定下準則。

  不過知易行難,這個有點熱血,有點善良,有點執拗的李泰是否能記住今天的考慮就不得而知了。在價值觀沒有被同化之前,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死不悔改。

  李世民以前每隔三五天就會來到小院看看李泰,雖然是來去匆匆,畢竟也表示沒有忘記李泰。如今,自從宏義宮大殿李泰一頓冷嘲熱諷之后,就再也沒和李世民見過面。李泰認為這是徹底惹惱了李世民,估計以后沒有好果子吃了,面對將要到來的黯淡的生活,李泰心底在痛苦的呻吟。

  其實李泰想差了,李世民是暴跳如雷,十分憤怒。是憤怒而不是憤恨,李世民的心胸還是能容得下李泰“胡言亂語“的,沒見當時長孫氏都沒勸阻嗎?若是真的會讓李世民記恨,蘭心蕙質的長孫氏怎么可能容李泰把話說完。李泰對李世民的了解也不過是史書上那點記載,不可能比得上和李世民相處十多年的長孫氏。

  李世民雖然生氣,但對李泰的那番話還是聽進去一些,在憤怒過后,甚至有點欣賞李泰,當然不是欣賞李泰的“胡言亂語”,而是欣賞李泰在小小年紀就能有自己一番心得。作為父親看見孩子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即便父子之間不能達到統一,也仍然是高興的。

  長時間沒來李泰小院,一方面是拉不下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經歷了玄武門事變之后,朝臣們在惶惶不安,李世民必須耗費精力安撫朝臣,沒有時間顧及私事。

  此時李泰的忐忑不安,不過是過分否定自己后的患得患失。

  思緒紛飛中李泰想到了長孫氏提及的門閥氏族,由于對現在的門閥不熟悉,李泰出言對身邊眾人問道:“你們誰知道我們大唐有哪些士族名望比較高啊?”

  蕙蘭低頭沉思了半響才回答道:“殿下,若說士族那就太多了,只是從名望高低來說,北方山東有王、崔、盧、李、鄭五姓,其中以崔氏為第一。關中也有韋、裴、薛、楊、杜等士族……”

  蕙蘭說的很詳細,有條有理的曼聲述說。李泰很是奇怪,問道:“你怎么對士族門閥這樣了解?按說你普通良家女不應該了解的如此詳盡啊?”

  苦苦的一笑,蕙蘭惆悵的答道:“兩年前未進宮時我們本姓裴,勉強也算是關中裴氏偏支。小時候總聽家人說起,也就記了一些。”

  “當朝尚書仆射裴寂還是我們族人呢!”墨蘭興奮的插話道,隨之又是黯然的嘟囔:“可惜,我們認識他,他卻不認我們。也是白白惦記。”

  李泰看著悵悵的墨蘭感到好笑,她知道裴寂是大官,卻忘記了自己好歹也是個王爺。李泰對墨蘭逗趣道:“那你們怎么進宮了,沒有去找裴尚書呢?”

  蕙蘭怕妹妹說出犯禁的話,急忙答道:“家母早亡,家父去世后,庶母就在采選的時候為我們報了名。”

  聽著蕙蘭語焉不詳的搪塞,李泰也不想讓她們說出難言之隱。長孫氏為李泰選出來的身邊人,當然是身家清白,不可能對李泰懷有惡意。也就主動叉開話題,不再刨根問底。

  繼續聽著蕙蘭對于士族門閥的講述,李泰才了解,現在的大唐與其說是皇族的天下,還不如說是門閥士族的天下。李氏皇族不過是關隴貴族推出來的,若沒有這些士族的支持,李世民什么事都別想做成。

  李世民身邊充滿著士族門閥的影子,朝廷上左仆射裴寂,右仆射蕭瑀,中書令封德彝等等都是關隴貴族出身。李世民的側妃中韋妃,楊妃都是關中貴族出身。就連長孫氏父族在關中都是大姓。

  各種姓氏門閥的劃分,相互之間用聯姻結成的關系、輩分,聽的李泰是頭暈腦脹。越聽越能感覺到這些門閥士族在唐朝的巨大影響力,忙叫蕙蘭停下。說道:“慢慢來,別一下都和我說完,頭昏。以后有空你一點一點和我說。今天我們享受陽光,先不討論這個問題。”

  把煩惱放在一邊,李泰帶領著眾人享受夏日午后的陽光,慢慢的在大槐樹清涼的綠蔭下睡去。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3
第三十三章 嫣兒心事



  初春,正月下旬
  舉國歡慶的元旦和上元節都已經過去。早些年,剛剛聽說“元旦”這個詞嚇了李泰一跳,以為在大唐就開始公歷紀年了呢。后來才明白,唐朝大家將春節稱呼為元旦,將元宵節稱呼為上元。明白了來由后,李泰心里才算踏實。也同時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羞愧。

  佳節好過,平常日子難熬,無論是士農工商都開始為新的一年忙碌。離玄武門事變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李世民如愿以償的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再連番懷柔的手段中,大臣們也已經適應皇位的換人,整個朝廷已經趨于平靜。

  為表示對李淵的敬重,李世民沒有搬到太極宮,而是在東宮作為居所。李世民的妻妾兒女,包括李泰也同樣跟隨著離開了宏義宮。

  李淵仍居住在太極宮,認命般的當他的逍遙太上皇,在太極宮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不僅是不再召見大臣,連李泰這樣的兒孫都很難見上一面。整天沉醉酒色,迷戀歌舞,在太極宮內和妻妾宮女嬉戲打鬧,自得其樂。

  往年長安城的冬天都是干冷少雪的,今年卻有些變化。旱了一個冬天,可就在這正月初春,雪開始下個不停了,最初是柳絮狀的零星小雪斷,斷續續的下了旬日,誰料想兩天前寒風呼嘯中突然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個不停,給整個長安籠罩在白茫茫雪霧中。

  東宮里的內侍雜役在不停的打掃著,這里可沒有等雪停了再打掃的習慣。連續近十天不分晝夜的打掃,一個個早已經累的筋疲力盡。最后還是長孫皇后體恤眾人,下令只要掃出可供人行走的小路即可,這才免除了眾人的勞累之苦。

  這東宮里還有個最大的“另類”,那就是住在麗正殿右后方小院里的李泰。整個三間三進外帶一個小花園的院子,硬生生被李泰稱之為“苑”。要知道只有帶有山水園林的建筑群才可以叫“苑”,李泰這存屬胡鬧。

  因為花園里有幾棵百年梧桐,李泰索性就將院子命名為“梧桐苑”。也化用李后主“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的意境。當然整個時代沒人了解李煜是誰。若是硬向詩經中那句“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上靠,李泰也樂于讓他人感覺自己高潔。

  對自己的小院子李泰還是很上心呢,命名后特意哄著李世民寫了三個飛白體的大字,又托付少府監刻成匾額。如今李世民那三個飛白體的大字正正的懸掛在小院大門之上。

  飛雪漫天中,李泰的梧桐苑里瓊英遍地,從大雪落下之后李泰就沒讓人打掃過院子。美其名曰初春賞雪,人生樂事。即便是附庸風雅的理由也讓眾人拿他沒有辦法,也就隨他去了。

  此刻李泰站在窗口,透過窗欞仰視著在寒風中紛飛的白雪。一片片雪花,從天空中模糊不清的點點灰白,到眼前的晶瑩剔透,最終落到地面和遍布的瓊英融合在一起。,

  隨著門扉輕啟,墨蘭跳進屋來,圓圓的娃娃臉凍的紅撲撲的,還沒等站穩,小嘴就已經嘟嘟的不停:“哇,太好玩了,好久沒看到這么大的雪了,踩上去軟綿綿的,走過的路全是小腳印。王爺,你應該出去看看,總悶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啊!”

  活潑的墨蘭打破了屋內平靜的溫馨,蕙蘭看著滿身雪花的妹妹,急忙上前拂拭掉她身上的雪沫,拉到燃燒著上好白炭的火盆前。半年的磨合讓蕙蘭明白李泰并不在意妹妹的毛躁,就沒有訓斥墨蘭,只是小聲的規勸。

  李泰的“悲傷春秋”被墨蘭打斷,沒有心情再觀看雪景。沒好氣的瞪了墨蘭一眼,只換回一個可愛的鬼臉。

  李泰拿墨蘭沒有辦法,又無事可做,躺在搖椅上,順手抄起一本《道德經》,高聲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

  看著李泰搖頭晃腦的讀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句子,斜坐在床頭的嫣兒“撲哧”笑了,說道:“看書就看書,你搖頭晃腦做什么?不暈嗎?”

  “咦?”李泰奇怪了,問道:“那些大儒們,讀書不都要晃頭嗎?我這是向先賢學習。”

  “誰說的?誰告訴你先賢大儒讀書都是晃頭的?”嫣兒笑靨如花的說道:“有一些夫子讀書和你一樣,大多數還是凝神靜氣的慢慢品讀。特別是那些自重身份的大儒極少會搖頭晃腦的。

  李泰保持一個半起身的姿勢呆呆的怔住了,心里暗罵,電視劇害死人啊,古人讀書,最少來說唐朝人讀書還沒“普及”搖頭的動作。這人丟大了!

  看著嫣兒側身偷笑的樣子,李泰感覺有些難堪,強辯道:“你又沒看到多少個大儒,怎么知道他們不是我這個樣子。”

  李泰的話剛剛說完,嫣兒的神情一變,一副黯然惆悵的樣子,低頭說道:“在我沒進宮之前。我家附近有位姓崔的先生,即便不是大儒也稱得上是飽讀詩書。那時我還很小,總去他家玩,時間久了接觸的多了也就知道一些士林故事。”

  李泰沒心思琢磨讀書是否需要搖頭晃腦的事,跑到嫣兒身邊,蹲下身來,仰著臉關心的問道:“嫣兒,怎么了?看你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從元旦節以前你就經常神不守舍的,和我說說好不?要是我幫不上,我就去求母后,總能解決的。”

  嫣兒低頭嗚咽半響,在李泰不停的勸說下,哽咽的說道:“我有些想家了,不知道家里現在怎么樣了。自從八年前進宮,就再也沒見到過他們,我想父母,想哥哥了。”

  嫣兒一邊低聲哭泣,一邊慢慢的述說。

  嫣兒的家在長安城內的新昌坊,父親是萬年縣衙的小吏,家里有一個哥哥,生活上過的還不錯。

  八年前,被長安縣縣丞看到嫣兒貌美溫柔,逼迫嫣兒父親答應將嫣兒許給他那癡呆的兒子作為童養媳,嫣兒的父親死活不同意。結果縣丞使壞,借宮廷選“采女”的機會,把嫣兒送進了皇宮。這一離家就是八載。

  聽完嫣兒的述說,李泰也沒了主意。這是在唐朝的深宮內苑,規矩大過天。身在名冊的宮女想要出去,太難了!別說是一個小小宮女,就是皇妃、貴人想出宮都要經過一連串的允許。李泰有心送嫣兒出宮,又想不出辦法。去求長孫皇后?想都別想,這深宮之內有宮女上萬,有一個能出去探家,就能有第二個,這個先例沒人敢開的。

  這若是李泰成人,出宮開府之后,嫣兒想探家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現在李泰只是個身處宮廷之內的皇子,還真沒那個能力。

  李泰有心送嫣兒出去探家,一時又想不出辦法,只好故作輕松的寬慰道:“嫣兒莫哭,只是想家而已,也沒什么。等哪天我去求母后,讓她給你假期回家看看。這點小事不值得我們嫣兒傷心。”

  久處深宮的嫣兒怎么能不明白李泰是在寬慰她,宮女出宮哪是簡單的事,何況時間已經過了八年,家里的情況如何還不知道呢。

  不忍心李泰跟著自己擔心,忍著苦楚,對李泰擠出一個微笑,說道:“四郎不必為我介懷,每年這個時候我都這樣,過幾天就好了。”

  一直強忍著沒有說話的墨蘭忽然說道:“嫣兒姐姐,你為什么想家呢?家有什么好,我就不想。咱們梧桐苑可比家好多了。”

  心直口快的墨蘭說出一番讓嫣兒啼笑皆非的話語,沖淡了屋子里的哀愁。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3
第三十四章 承乾算計



  嫣兒離家八年,有了思鄉之情。李泰能理解。暫時幫不了嫣兒,也有點憋悶。這個時候李泰感覺屋子里有墨蘭的好處了,心直口快,藏不住話,手舞足蹈的說個不停。再加上蕙蘭的故意搭腔,屋子里的氣氛漸漸活躍開來。
  看著嫣兒開始有了笑臉,李泰也盡力哄著嫣兒高興,心里卻把這事記住了。

  隨著幾個人的嬉鬧,時間接近巳時末刻,大家正準備只午飯,院外一聲高喊,內侍那高亢的聲音穿透寒風傳到大家耳中。

  “皇后駕到

  李泰連忙帶領眾人相迎,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長孫皇后領著李承乾,李恪走進了房間。身后跟著一大串提著食盒的宮女內侍。

  待眾人行過禮后,長孫皇后對李泰說道:“青雀,今天略得空閑,和你一起吃頓飯,本想叫你過去,又怕你禁受不住風寒,所以我就領他們來了。”

  李泰能感受到長孫皇后的愛子之心,掩飾住感動,說道:“早就想和母后一起吃飯了,就是怕母后沒有時間,沒敢打擾。”

  李泰看著滿屋子的宮女內侍,有些為難的說道:“只是這個小屋太小……”

  話沒說完,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這么點小屋子堆上這些人還怎么吃飯啊。李泰可沒有讓一群人圍觀自己吃飯的愛好。

  長孫皇后灑然一笑:“嫣兒、玉芝、紫煙留下,其余人把食盒放下,自己去廂房用餐吧。”回過頭來對李泰笑罵道:“和母親還耍心眼,嫌人多就直說。”

  李泰訕訕而笑,并不答話。

  李承乾有幾天沒見到李泰了,上來就照李泰肩膀一拳,打的李泰一個趔趄。炫耀道:“四弟,哥哥我已經能將一石的弓箭拉的大半開,用不了多久就能拉成滿月了。你也要鍛煉啊,總這樣病病怏怏的,我以后怎么帶你去殺敵啊?”

  殺敵?李承乾這是又忘記自己已經是太子了,將軍夢還沒醒呢。即便是當朝太子領軍出征,恐怕也沒人敢把太子放在戰陣前方殺敵吧?估計李承乾真的到了戰場,略微有點形勢不妙,一定會有人抱著他就跑。想親手殺敵?無論歷史是否被改寫,肯定的說李承乾這輩子都是沒機會的。

  李承乾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沒注意李泰一直給他打眼色,更沒注意到長孫皇后越來越緊的眉頭,滔滔不絕的暢想著讓他領兵作戰會如何如何。

  “承乾!”長孫皇后的喊聲讓李承乾從白日夢中清醒,一臉不自然的走到長孫皇后面前,等待訓斥。

  “承乾,你要記住你現在是大唐的太子,將來你要幫你父皇治理國家的。不是反對你習武,而是你不能只把自己看做將軍,要明白自己的位置才能做好需要你做的事情。對于一個帝王來講,文治比武功更重要。你將來是要做皇上的,你明白嗎?”

  沒人知道李承乾對長孫皇后這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能聽進去幾句,大家看到的只是李承乾乖巧的認錯:“母后,我知道錯了,以后我一定會好好讀書,將來幫父皇治理國家,我會做個合格的太子。”

  長孫皇后不為人覺察的搖搖頭,看向一直為太子求情的李泰,暗自嘆了一口氣。

  李恪一直在旁邊看著受窘的李承乾微笑不語,趁著長孫皇后走神的功夫,李承乾狠狠的瞪了李恪一眼。

  宮女們手腳很快,說話功夫已經將菜從食盒中拿出,在桌子上擺好。這次的大家用的不是每人一個的案幾,而是一種長條形四足直立的桌子,樣子已經和現代的長桌很相像了。

  宮女們在桌子四周放好了月牙凳后轉身告退。房間里只留下嫣兒和玉芝以及李承乾的貼身女官紫煙。

  長孫氏指著放好飯菜的長桌說道:“行了,你們兄弟湊在一起也不容易,都先坐下用餐吧!”說完,率先坐到了位子上。

  桌子是長條形的,自然是兩人一邊,李承乾拉著李泰坐到了長孫皇后的對面,身后由紫煙和嫣兒幫忙布菜。李恪帶來的內侍沒有留在房間里,只好由玉芝幫他布菜,惹得李恪連連稱謝。

  看著李恪不自然的樣子,李泰心里疑惑,低頭悄聲的問李承乾:“大哥,這大雪天,三哥怎么跟來了?他不是一貫呆在房里看書嗎?”

  李承乾瞟了對面的李恪一眼,才輕蔑的回答:“他看好我身邊一個宮女了,來找我討要,結果被母后看到,就跟著一起來了。”

  “哦?”李泰對僅僅九歲就知道討要宮女的李恪很是驚奇,好奇的問道:“那你給了嗎?”

  “給?我憑什么給他?就憑他三歲識字,五歲讀書,七歲斷文?他不是天資聰慧嗎?讓他和書去要去,和我要就不給。我要讓他身邊的小內侍急死。”李承乾語帶嫉妒,忿忿的說。

  怎么又有個小內侍的事?不是要宮女嗎?李泰越聽越糊涂,對李承乾說道:“好好從頭說,怎么又有內侍的事了?”

  李承乾有點不耐煩的說道:“你怎么就聽不明白呢?不就是老三身邊的小內侍發現我那里有個宮女是他的鄰居,然后攛掇老三來和我要。這么簡單的事還要說說兩遍。真夠笨的了”

  李泰第一次聽別人說他笨,不禁愕然,心中暗暗發笑。也沒和李承乾一般見識。勸道:“三哥要也不是做什么壞事,給他就好了。熟人在一起當值也有個照應。”

  “不給。“李承乾發出低聲賊笑道:“我還不和他說,就這么抻著他。嘿嘿”

  “好好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兩人的低語被長孫皇后發現,冷言警告他倆。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不是參加宴會,僅對正餐而言,吃飯的時間并不長。

  眾人吃過飯后,手捧一盞香茗隨意的閑聊著。有宮人來報,說有李世民請長孫皇后過去商議事情。隨著長孫皇后的離開,兄弟三人之間的氣氛也就變了。李恪總想找機會張口和李承乾討要宮女,可李承乾總是左顧而言他就是不答話。李泰心中感到好笑的同時還為兩人打圓場,以免兩人鬧僵。

  就在三人交談過程中,一個青衣內侍來傳旨,李世民召兄弟三人,明早巳時一刻到崇教殿問話。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3
第三十五章 拜師前奏



  皚皚的白雪壓在崇教殿的房檐上,迎風處還能看到碧綠的琉璃瓦,屋脊的獸吻迎著風雪露出短短的一截。
  半夜時分雪已經停了,風雪過后,天氣更加的寒冷。崇教殿外的守衛即便是穿著厚厚的皮衣,卻還是凍得直打哆嗦。

  寬大的崇教殿里放著十幾個燃燒著瑞炭的火爐。李世民還在明德殿處理國事,只有長孫氏帶領著李承乾和李泰圍在最大的火爐邊上。

  李泰在火爐邊縮成一團,白狐大氅緊緊的圍裹著,雙手抄在一起,懷中摟著紫金雕龍手爐。即便如此李泰仍然感到寒冷。

  小臉被凍的煞白,對身后的蕙蘭得意的道:“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吧,特意要的小院子。咱們的房間有幾個火盆就夠熱乎了,你看看這里,十幾個火爐,穿著大氅,還是感覺冷。跟著我,你們就幸福去吧。”

  嫣兒心情不好,李泰也有意讓她多休息,就將她留在梧桐苑,帶著蕙蘭來陛見李世民。

  李泰的話語引起了李承乾的注意:“四弟,你這身子也太弱了,這點冷就受不了。你應該向我學,學點弓馬,過一段時間身體就強壯了。”

  最近這兄弟二人見面,李承乾總拿李泰的身體說事,李泰開始還很反感,后來漸漸明白了。這是李泰打理宏義宮的事讓李承乾潛意識里嫉妒了,能力上比不過李泰,所以拿身體來比較,以滿足他那小小的虛榮心。

  想清楚原委,李泰也不過是一笑了之,沒打算和李承乾計較。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我的大哥,別拿我的身體和你比較,能活過來我就算幸運的。讓我頂著寒風四處晃蕩,別說我能不能禁受得住,你問問母后會同意嗎?沒事別攛掇我,我真若是病了,你看父皇母后會饒了你嗎?”

  “也是。”李承乾面露得意的說道:“你這身體就是母后寵的,早幾年活動活動也許現在就不是這樣了。你照這樣下去,永遠不如我。”

  如果是往日,李承乾也就提幾句滿足下虛榮心就不說了,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咬住就不放了。

  李泰被一個小孩子嘲笑,心中有些惱火,道:“現在身體和你是比不了,不過我有頭腦。只會用身體的是莽夫,會用頭腦的才是人才。我已經是人才了,當然不會去做莽夫了。”

  話越說越重了,坐在兩兄弟之間的長孫皇后出言:“別吵了。一會你父王會給你們安排老師,有這時間好好想想面對你父皇要說什么。”

  聽到李世民要給自己找老師,李泰心里長嘆,悲苦的日子就要來臨了,前世十五年寒窗苦讀的日子又要從新來臨,命苦啊。這四書五經可比數理化難多了。

  一想到一個老學究在眼前手拿戒尺,之乎者也的說話,李泰的腦袋就隱隱作痛。急忙向長孫皇后詢問道:“母后,都有誰要給我們當老師啊?是朝臣還是大儒?”

  長孫皇后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泰一眼說道:“孔穎達,于志寧,魏征,房玄齡,許敬宗,這幾個你要挑誰做你的老師啊?

  “諫議大夫魏征回來了?他不是去“宣撫山東”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啊?”李泰對這個千古諫臣很干興趣。

  李承乾插話道:“魏征不就是原來東宮屬臣嗎?他還出過主意要殺害父皇,這種奸佞怎么還沒死?竟然還升官了,當上諫議大夫了?”

  長孫皇后沒有搭理李承乾的胡說八道,詢問李泰道:“青雀怎么對魏征這么有興趣?難道你就要挑他給你當老師?“

  “什么挑誰?我哪敢挑啊?不能說是挑,應該說拜師,拜誰當老師不都是父皇說了算嗎?我就是想先了解一下,要不母后幫我詳細說說?”李泰嬉皮笑臉的問道。

  “就你心眼多!”長孫皇后笑嗔了一句,思考了半響,神情莊重的說道:“孔穎達是孔子嫡系后人,熟讀四書五經,乃是當代大儒;魏征,性情耿直,嫉惡如仇,是德才雙全之人;房玄齡,心急慎密,雖說是缺少決斷,但卻是一等一的謀臣;于志寧、許敬宗都是原來天策府的學士,都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之人。無論他們中的那一個,教導你們都是錯錯有余的。”

  此時的李承乾還不是將來那個膽大妄為,密謀造反的李承乾,只是一個略有貪念善妒的孩子,還帶著身為太子的虛榮感。在這種心理下,李承乾仰著頭,拉著長孫皇后的衣角問道“每個人都是才華橫溢?除了魏征,讓他們一起給我當老師行不?

  李承乾孩子氣的話語讓長孫皇后莞爾一笑,蔥白的手指輕點李承乾的額頭:“你太貪了,都給你做老師,你弟弟他們怎么辦?我教導你的恭敬謙讓都學那里去了?”

  李承乾一時語塞,忙偷偷的向李泰求助。

  李泰還給李承乾一個鄙視的眼神,暗暗好笑,什么都想多占,現在占便宜,將來會吃大虧的。

  李泰的小動作被長孫皇后發現,鳳眼一瞪,問道:“青雀你看什么?想好拜誰為師了嗎?”

  李泰沒有考慮拜誰為師,而是在琢磨李世民安排的這幾個人選,狡黠的對長孫皇后一笑,掰著手指頭說道:“先說諫議大夫魏征,父皇讓他宣撫山東,不就是因為他和山東豪杰們交情深厚嗎?再說孔穎達大儒,孔子的嫡系后代,當今文士的精神領袖,影響力巨大啊。中書令房玄齡,他的夫人姓盧,似乎還是”范陽盧“的嫡女吧。剩下的于志寧和許敬宗好像也是士族大姓出身。母后,父皇在做什么啊?”

  李泰的一番分析讓長孫皇后一怔,長嘆一口氣,撫摸著李泰的頭發說道:“小孩子別那么重的心思。

  “你就是心思重,想的多才愛生病,心機過深耗壽啊!”李承乾的風涼話又冒出來了。

  李泰剛剛準備說幾句重話,李恪帶著內侍走進殿來。

  輕輕磕去腳上的雪花,李恪走到近前附身向大家行禮,灑然一笑說道:“一時讀書入迷,差點誤了時辰,請大家見諒。”

  一撩素白色對襟長衫的前襟,學著大家圍坐在火爐邊上。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3
第三十六章 拜師風波 (上)



  長孫皇后帶著三個孩子說話間,李世民走進殿來。
  身穿明黃色織錦緞閑服,頭戴五梁緇布冠的李世民率先進來,身后跟著房玄齡,魏征,孔穎達。

  互相行禮之后,大家按照尊卑落座。李泰招呼宮女將火爐搬到自己身邊,又將手爐換了新的炭火,緊了緊身上的白狐大氅后才老老實實坐在下首。

  李世民面帶笑容的看著李泰忙來忙去,開言道:“青雀,我這里就這么冷,我可是天天來,也沒像你這樣啊!你在自己的小院就不冷?”

  看李世民心情很好,李泰湊趣道:“父皇身體好,自然感覺不冷,我這副身體畏冷怕寒,和父皇沒辦法比較。再者說你一個成年人和我這樣的孩子比較,也不知道羞?不過你還真說對了,我那梧桐苑的房子小,有點炭火就暖和,誰叫你們都愛住大殿,高高闊闊的,放多少火爐也不頂用。”

  聽李泰夸獎自己的梧桐苑,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相視一笑。

  見到帝后二人心情愉悅,房玄齡也跟著捧場,手捋胡須說道:“衛王殿下,聽及你的梧桐苑很有意境,老夫有意探幽,不知道殿下以為如何?”

  李泰心想,梧桐樹能招金鳳凰,梧桐苑卻是招來老頭子,。

  心里可以亂想,嘴上卻不能亂說,急忙答道:“只是一個三間三進的小院子,當不得“苑”字。都是小子胡鬧,讓您見笑了。”

  對房玄齡施禮的時候,大氅散開,寒氣讓李泰冷的一個哆嗦,急忙整理大氅,將自己圍好。

  李泰的動作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目光凝視大氅片刻,回味的說道:“這襲大氅是我給你的那件吧?應該有些年頭了。怎么還用著呢?”

  沒等李泰回話,李世民自顧自地又說:“年前的貢品里有幾張上好的紫貂皮,應該還在庫里,你拿去做一襲大氅,別老穿這一件,都已經舊的不像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唐皇子連一件像樣的大氅都沒有,那就鬧笑話了。”

  平白得到一件紫貂大氅,李泰連忙謝恩:“多謝父皇,其實我那里還有大氅,不過是這件舊的穿著舒服、合身,才一直穿它,倒是讓父皇多心了。”

  “有就再做一件,給你,你就用。”李世民大手一揮示意李泰不要啰嗦,又側身對大家說道:“青雀這孩子聰慧,機智,有情義,也有自己的決斷,但就是念舊,拿起來就放不下的。我也拿他沒辦法。”

  這邊李世民夸自己孩子,眾位大臣自然是連聲附和,唯獨魏征坐在一邊一言不發,低頭研究自己手中的茶水,好像里面能鉆出來一位美女一樣。

  李泰開始還能從容面對眾人的夸獎,到后來李泰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滿臉羞紅,如坐針氈。半響,一直端坐的魏征咳嗽一聲說到:“陛下,不用再試了,衛王的定力比同齡人要好得多,但仍有不足。

  眾人看著滿臉迷惑的李泰哄然大笑,片刻,李世民忍著笑解釋道:“青雀,莫要在意,要怪就怪你無忌舅舅,他和房卿打賭,說你定力好,不會在意別人的的評價,魏卿就是見證人。看來你舅舅輸了,哈哈。”

  魏征接言道:“是長孫尚書料錯了,房中書贏了。”

  李泰看著這一干朝廷重臣,哭笑不得,沒想到他們會利用自己打賭。能被這些大臣看重,也在一方面表現出李泰的成功。

  “賭注是什么啊?”李承乾的好奇心發作。

  “一塊玉佩而已,不值得一提的。”房玄齡滿面榮光的答道。

  李泰心說,玉佩是不值得一提,面子可值得說說,今天房玄齡掉了長孫無忌的面子,天知道以后長孫無忌怎么找回來,估計那個時候房玄齡就有苦頭吃了。

  眾人笑鬧夠了,李世民指著下首坐著的三兄弟說到:“眾位愛卿,我這三個不成器的也到了該讀書的年紀了,你們誰有心做他們的老師啊。”

  頓時笑鬧的氣氛沒了,大家全都凝氣斂神,不發一言。都知道皇子的老師不是那么好當的。當皇子的老師就等于介入了皇帝的家事里面,誰知道以后那個皇子安穩,那個皇子心高。這可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弄不好身家性命,家族傳承都要毀再里面。且看看玄武門事變的血腥氣還沒散盡呢,這趟渾水可不好趟

  眾人全都低頭飲茶,不知道是研究茶杯還是茶葉,各個入神,相互之間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李世民也一樣不著急,低頭和身邊的長孫皇后低頭竊竊私語。滿屋子一片肅靜,只剩下李泰兄弟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觀望。

  厲害啊,太厲害了,李泰就沒見過一盞茶端起來喝了半個時辰愣沒喝完,而且還品的有滋有味的。都是能人啊,和這些人相比,李泰的定力根本就不值一提。

  又過了一陣,魏征咳嗽一聲,對李世民拱手施禮說道:“臣,謹遵陛下吩咐。”意思明了,皇上,你說了算。有人開口了,眾人也只好跟著附和“臣,謹遵陛下吩咐。”

  這話魏征說可以,別人說就是將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魏征是隱太子李建成的屬下,剛剛歸順李世民。雖然說現在得到李世民的信任,可畢竟是要功勞沒功勞,要資歷沒資歷,讓他當皇子老師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目前來看,即便是魏征自己爭取,李世民也一樣不會同意的。

  其余人就不一樣了,都是從天策府出來的,功勞、資歷、才學都是頂尖的,任意一個都可以做皇子的老師。

  房玄齡等人都是在朝堂上廝混許久的人精,那能不知道魏征的心思。表態過后都在心里暗罵魏征。

  李泰仔細考慮了一陣才明白眾人的想法,暗自佩服列為老奸巨猾的同時也醒悟過來,最聰明的還是長孫無忌,今天根本就沒來。無怪乎長孫無忌能挺立朝堂幾十年之久。

  李泰目光在眾人面上掃過,最后定格在李世民身上,想看李世民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4
第三十七章 拜師風波(下)



  隨著魏征一句“謹遵陛下吩咐“就將房玄齡等人推了出去。即便是心里將魏征罵個狗血淋頭也沒有用。魏征又回到剛剛姿勢,一心一意的低頭品茶,根本不理眾人的目光。
  房玄齡等人只好凝視李世民,等候李世民的反應。

  李世民稍加考慮,直言不諱的說道:“我有意讓于志寧為太子左庶子,孔穎達為太子右庶子,你們二人共同教導太子。我已經詢問過于志寧了,他答應教導太子。孔愛卿,你的意思呢?”

  “臣,謹遵圣命。”孔穎達內心苦悶的答道。

  高,太高了!李泰忍不住在心里贊嘆。李世民的手段就像他治軍一樣,有機會就單刀直入,穿鑿到底。魏征為李世民創造出了機會,李世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直接就問,你只能答“行”或者“不行”。在皇帝面前你能說不行嗎?你可以推,也可以拖,但就是不能說“不行”。先是魏征挖個大坑,讓眾人無法推脫,然后李世民上去,一腳一個全給踹坑里去。

  高,是在是太高了!

  “房愛卿,青雀年幼聰慧,心思過人,善于謀劃,和你很是相像,不如由你教導他如何啊?”李世民的第二腳踹出來了。

  “臣,遵旨。”

  最熱手的山芋已經被孔穎達接過去了,對于李泰,房玄齡是有喜有憂。喜的是,李泰少年老成,教導起來會省心省力,得一個好弟子也堪慰藉;憂的是,李泰心思過重,處事有些不合時宜,將來若是惹禍必將是大事,恐怕會連累到自己。

  房玄齡在喜憂參半的思考著,猶豫不決。房玄齡出謀劃策那會是計謀百出,別人做出決定,讓他執行也會是滴水不漏。就是中間這個環節,讓他定策,肯定果斷不起來。

  李泰還在等李世民的第三腳,那邊李恪卻起身走到魏征面前,畢恭畢敬的說道:“魏大夫,兒臣近日讀書總有些不解之處,急需老師解惑。久聞魏大夫乃是文章通達之人,不知可否收下我這個愚鈍的學生?”

  唐朝是有“大人”這個詞的,唐朝的大人代表著父親,沒人會稱呼官員為“大人”。一般都是稱呼官職,魏征是諫議大夫,稱呼他魏大夫是合乎禮數的。不過這個“魏大夫”讓李泰想起了后世的醫生這一職業,心底暗暗發笑。笑過之后又是一凜。思揣道“自己能看出來李世民和魏征二人君臣做戲,畢竟心理年齡已經快三十了。看情況李恪也看出來了,這就值得玩味了,是楊妃在身后的提點,還是李恪心智剔透自己悟出來的呢?”

  李泰有時間慢慢琢磨,魏征卻必須回話。只是略微一愣,隨即直言道:“恪王爺抬愛了,我剛剛到陛下身邊,寸功未立,實在不適合做王爺的老師,所以……”

  魏征后話沒說,眼神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皺著眉頭看著李恪,說道:“你莫著急,魏卿人忙事多,你即便拜師恐怕也沒時間教授與你。學士館有許敬宗許學士也是才德兼備之人,你改日拜他為師,可好?”

  “兒臣遵命。”李恪回到原位坐下,眉目緊鎖,顯然是許敬宗不合他心意。

  魏征解脫出來,房玄齡看著眼熱,明知不可能,抱有最后一絲希望,說道:陛下,臣公務繁多,唯恐教導衛王不周,您看是不是……”

  房玄齡話說半截被李世民打斷:“房愛卿不必自謙,你足以勝任的。”

  李世民思索下,房玄齡的話還是有道理的,畢竟他是朝廷大臣,政事繁瑣,又對孔穎達說道:“孔卿也關注下青雀的日常課業如何?房卿畢竟要處理些朝廷政令,時間可能不太寬裕。

  可憐的孔穎達算是叫房玄齡拉下水了,有心不同意,在皇上面前又說不出,只好點頭同意。心里究竟怎么樣腹誹就不一定了。

  李世民和眾位大臣勾心斗角,不管背后有什么目的,結果對于李世民來說還是理想的。按理來說無論是當帝師還是王師,都是榮耀的事情,可這幾位全是唯恐沾身。說到底都是玄武門之變的后遺癥,參與皇家爭斗,勝未必能榮耀,敗可就萬劫不復了。

  李泰此時感覺卻是很奇妙,按照他了解的歷史。房玄齡和孔穎達是太子李承乾的老師,結果被自己分來一個,或者說兩個全叫他占了。于志寧要三年后才能做太子左庶子,現在被提前了。許敬宗應該是還沒出生的李治的老師,結果讓李恪撿個便宜。

  不過,李恪這個便宜不一定好撿。許敬宗性格圓滑奸詐,歷史上李世民讓許敬宗給李治當老師,很大的原因是想讓李治學習下他的奸猾,畢竟過于懦弱老實是當不了好皇帝的。

  如今李世民將圓滑狡詐的許敬宗和城府頗深的李恪放在一起,估計以后有他發愁的。

  不管怎么說,李世民發話,李泰兄弟三人行禮過后就算定下來了。具體的拜師儀式還要選個好日子,隆重行禮。

  古代拜師可不像現代,家長報名,交學費就可以上學了。古代無論是啟蒙,還是授業,拜師都要有一套繁瑣的禮儀,不能草率行事的。

  不管眾人反應如何,皇子拜師的事就算決定了,眾人中最苦惱的莫過于孔穎達了。一心做學問,不太涉及政事的性格,注定了和魏征、房玄齡這樣的政治家在本質上的區別,最終被房玄齡推了一把也是避免不了的。

  這樣的結局卻是苦了李泰,若是多謀房玄齡教導李泰,一個不愛學,一個不愛教,李泰還有可能混混日子,換孔穎達這樣本分認真的大儒,李泰想偷懶那是難于登天。

  長孫皇后微笑的看著李世民安排皇子的學業,一直沉默不語,直到塵埃落定才把李泰叫道身旁,打趣道:“青雀,孔大儒教授你日常課業,你的盤算落空了哦。”

  李泰啞口無言,一臉不自然的傻笑,心里感嘆,真的是之子莫如母,這都被長孫皇后看穿了。

  一番商議,時間也已經近午,李世民下旨在崇教殿賜宴,款待幾位大臣。

  不知道這算不算巴掌之后的甜棗。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4
第三十八章 將來如何



  中午這餐雖說李世民傳召的匆忙了些,佳肴美酒雖豐富卻不奢華,很符合李世民簡約的性子。
  李泰不愿和朝臣一起用餐,敬酒、用箸等等都有規矩可講,不守規矩丟了皇家體面,守規矩就難為了李泰自己。在李泰的慫恿下,長孫皇后帶著李泰兄弟三人去側殿用餐。

  正殿中李世民等人,每人一個案幾,跪坐在案幾之后,侍者將酒菜一樣樣端上來,案幾之間留下一大段間隔。菜肴再豐富也吃不出溫馨的味道,尊卑地位,規矩禮儀總會生出隔閡。

  側殿中就是大不一樣,長孫皇后領著三人圍坐在長桌之上,怕李泰感覺寒冷,房間里放著十幾個火爐,李泰身邊就足足有三個。長孫皇后的細膩周到,讓李泰這頓飯吃的身暖,心暖。

  側殿眾人不飲酒,酒席撤掉的也快得多。李泰捧一杯香茗,懶懶的斜靠在楠木雕龍憑幾上。對于頭上多了個老師,也認命了。李泰自忖,反正自己身體不好的事舉朝皆知,偷懶裝病都不需要理由。

  李泰的茶盞已經蓄水三次了,正殿的午餐才算吃完。又和李承乾嬉鬧小會,長孫皇后領著他們來到正殿。已是過午十分了,殿內的溫度升高了些,李泰這次沒有守著火爐,習慣午睡的李泰,靠在長孫皇后身邊打盹,昏昏欲睡。

  李世民等人研究朝政瑣事,李承乾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坐在一邊旁聽,是真能聽懂,還是裝裝樣子就不得而知了。

  李世民從朝政慢慢談到了眾位皇子身上,將睡未睡的李泰朦朧中聽到李世民問道:“承乾,將來你準備做什么啊?”

  李泰一聽困意頓時沒了,身子一滑就躺在長孫皇后腿上裝睡,心道可別問我,這個問題不好答。耳際清楚的聽到李承乾脫口而出:“父皇,我要學習治國之策,將來好幫助父皇治理國家。”

  作為太子的標準答案,讓人跳不出一點毛病,但就是不像李承乾自己說出來的,依照李承乾的性格,大概會說想當個統帥千軍的將軍。李泰揣測這話不能是長孫皇后教的,長孫皇后才不會教他這種心口不一的言語,那李承乾背后這人就值得琢磨了。

  太子李承乾的回答讓李世民很滿意,滿大殿回蕩著李世民的笑聲。半響后。又問李恪同樣的問題。

  李恪可不敢說出治理國家之類的話,雖說是童言無忌,但將來有心人給你扣個帽子也受不了。想了片刻,說道:“父皇,我喜歡看書,將來就做個通曉經史的大儒好了。”

  “好,好,好。”李世民連聲贊嘆,夸獎道:“不錯,這個愿望很好。我李家一貫是從武殺敵的多,還真沒出個絕世大儒呢。很好,很好。”

  也許是李恪的愿望合了孔穎達心思,這位孔大儒說道:“素聞殿下才氣過人,謙虛謹慎,沒想到殿下小小年紀卻也有如此志向,只要肯努力,長大成人后必將達成所愿。”

  孔穎達乃是當世大儒,說出這番話惹得李世民心花怒放,眾人也跟著附和。李泰卻在偷笑,他沒想到世人敬重的孔大儒拍馬屁也拍的這么響亮。轉念一想,孔穎達若真是那種一心只讀圣賢書的酸腐儒生,現在也不會做到國子監博士的位置上,自然也是懂得變通之人。

  李泰在這里還沒笑夠呢,那邊李世民發話了:“青雀,你呢?將來要做什么?”

  李泰側身假寐,假裝沒聽見,不料長孫皇后玉手輕點他的額頭,笑著警告:“別裝了,在裝就告訴你父皇。”

  李泰無奈,只好裝出迷糊的樣子,用手輕柔眼睛,還順勢幽怨的瞥了長孫皇后一眼,卻換來長孫皇后戲謔的笑容。

  李泰身個懶腰,裝出眼神迷離的樣子對李世民說道:“我睡著了,沒聽見父皇說什么。”長孫皇后只是笑著,沒有揭穿他。

  李世民笑著將問題重復一遍,耐性的等待李泰的回答。

  眼見著是在是躲不過去了,李泰思考了有一會,才面帶一種古怪笑容反問道:“父皇,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沒有人這么和李世民說過話,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語的李世民冷得一怔,有問道:“何為真話,何為假話,說來聽聽。”

  走到李世民面前,李泰面色莊重的說道:“父皇讓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若讓我學武,我就上陣殺敵,為大唐開疆擴土,要戰突厥,戰吐谷渾,戰吐蕃,戰高句麗,將我大唐領土開闊到天邊海角。讓我大唐疆土比秦漢都要大。若讓我從文,我就做輔宰,嘔心瀝血,死而后己。讓百姓安居樂道,為我大唐創下千年盛世”

  李泰停頓了一下,躬身小意的問到:“父皇我這番真話你信不信?”

  李世民心中高興,無意中將他在軍中的言語習慣帶了出來,口吐粗話說道:“信?我信個屁!明顯拿假話逗我樂呢,就你這身板,稍冷點能凍成冰棍,風大點能被吹走。還上陣殺敵?不用上陣,你一個人都走不出這東宮!嘔心瀝血到是可能,不過不是為大唐,是自己病的。少羅嗦,說真話!”

  李泰悄悄躲到長孫皇后身后,拿長孫皇后擋住眾人視線,低聲說道:“我想將來做個尸位素餐,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逍遙王爺。閑暇沒事再熬鷹弄犬,找幾個嬌妻美婢。高興了就依仗自己皇子王爺的身份欺負下惡人,不高興了就連好人一起欺負。做一個有錢,有閑,有身份的逍遙王爺。”

  言罷,沒等眾人回過神來,李泰從長孫皇后身側探出投來,望向李世民,試探的說道:“父皇,我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吧!”

  李泰的這番話讓眾人徹底愣住了。有這樣想法的人太多了,不論是真是假,能堂而皇之說出來的滿大唐也沒幾個,膽敢在皇帝面前這么說的也就李泰一個,即便李世民念及父子之情,不做計較,李泰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眾人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心里卻是思緒萬千。最苦惱的莫過于房玄齡和孔穎達二人了,趕上這樣一個“心存大志”的皇子學生,基本上這世在教授學生方面也沒什么英明可講了。

  房間里氣氛冷冽,就像殿外的寒風一樣刺骨。眾人目光都盯著李世民。沉寂了盞茶時間,李世民才褪去臉上的陰晴不定,恢復了正常。

  李世民起身走來,將李泰從長孫皇后身后拉過來,并不去看長孫皇后那乞求的目光,只是半跪在李泰面前,手扶著李泰肩膀,目光直視著李泰的雙眸,仿佛能看到李泰的心底。這一刻李世民不是那個和藹的父親,而是大唐皇帝。久居高位的氣勢完全將李泰籠罩住,面無表情的緩緩說道。

  “青雀,無論你說的是真還是假,你要記住今天自己說的話。你要的,我能給,就怕將來你自己不要。你若真的存了這份心思,我到是能安心許多。”

  一時間眾人都不明白李世民這番話的意圖,不知道他這是在生氣還是高興。

  或許李世民自己都不明白。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5
第三十九章 討論伊始



  李世民板著臉說出一番分不清是警告還是訓斥的話,讓眾人心頭寒意凜冽,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最終長孫皇后出言緩解,崇教殿內的氣氛才漸漸融洽。卻也比不上午時的歡愉。
  自知又失言闖禍的李泰,受到長孫皇后一連串責怪的眼神后,老實的坐在一邊,不敢出聲,一副乖乖寶的樣子。

  一直近似隱形人的李恪,為自己找好借口,辭別眾人后,帶著他的小內侍穩步離開,好似對房間里氣氛一無所覺一樣。李承乾性情好動,耐不住久坐,面帶哀求的編造個沒人相信的理由看向李世民,等李世民允許后,連聲道謝,快步跟隨李恪離去。

  李泰也不想留在這種氛圍內,剛剛告辭離開,被長孫皇后拉住,小聲的警告:“惹了禍就想跑?老實的留在這里陪我。”李泰只好無趣的擺弄著腰間系著的玉佩。

  李泰心不在焉的研究扇形玉佩上精細的麒麟浮雕,指甲不斷的扣弄著麒麟的眼睛。

  殿外內侍高喝:“右仆射封德彝求見。”

  “宣。”隨著李世民的回答,封德彝跨步走進殿來。封德彝一身裝扮硬是把殿內的眾人嚇了一跳。

  只見封德彝滿色鐵青,紫色團花大袖朝服上斑痕點點,好像是菜湯油漬。仔細看三梁進賢冠上還帶有幾片菜葉。

  李世民看著狼狽不堪的封德彝,驚詫的問道:“封卿這是何故,弄的如此狼狽?”

  封德彝氣喘呼呼,滿心怒氣說道:“陛下,臣失禮了。是臣路過永昌坊中的一座酒肆,不料想二樓潑皮鬧事,一桌子酒菜從窗口飛了出來,臣躲閃不及,就落得這樣處境。由于時間上來不及回家換衣衫,所以殿前失儀,萬望陛下恕罪。”

  眾人聽言都面色古怪的強忍著笑意,李世民急忙寬慰道:“無妨,無妨,封卿也是操勞國事,小小失儀,莫要掛念。”

  “謝陛下。”看著躬身稱謝的封德彝,一身斑斑點點不說,味道也實在難忍,李世民說道:“封卿,你我身量相仿,穿我衣衫將就一陣吧。”

  無論李世民什么樣的衣服,都可以成為龍袍,封德彝怎么敢穿,連聲推辭。李世民一再規勸,眼見推脫不了,封德彝才在宮女的帶領下去偏殿換了衣衫。

  片刻,封德彝穿著李世民還是秦王時的藏青色閑服回到正殿,連聲告罪后,方才落座。喝了一碗香茶,長嘆一聲,自嘲道:“千軍萬馬都闖過來了,沒想到在小小的酒肆樓下弄了一身狼狽,唉……,老馬失蹄啊!”

  魏征聽著封德彝的自嘲,沉思片刻,問道:“封仆射,你怎么處置淋你一身湯水的人?酒肆如何?”

  魏征了解封德彝這人,身屬隋朝舊臣,娶的是楊素的侄女,和李世民身邊的楊妃還沾點親戚。降唐后忠于李淵,玄武門事變前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間左右搖擺,陰持兩端,幫李世民的同時也幫過李建成。迫于當時的情況,李世民理解他的苦衷,登基后也沒和他計較,還是依為心腹的。

  出身關隴貴族封家,關隴貴族中幾乎都是崇信武力,認為嚴刑苛法才是治國的根本。當然封德彝也不例外,同樣是認為拳頭大就是道理。

  封德彝聽到魏征的問話,本能的就想遮蓋一下,隨即一想,若是有心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前因后果,大庭廣眾之下的事情想掩蓋,也掩蓋不了,懷著怒氣答道:“打架的潑皮被衛士打斷雙腿扔到大街上,酒肆也被衛士砸了。”

  魏征聽言眉頭直皺,搖頭道:“封仆射,責罰太重了。僅僅是潑灑你一身菜湯就斷了雙腿,太過了。酒肆主人何辜,因為小事你砸了酒肆,被你斷了生計,是何等無辜啊。”

  轉身對李世民道:“陛下,封仆射此舉有失寬厚。長此以往,百姓對官員會生出怨恨之心,還望陛下下旨,以后避免此類事件發生。”

  魏征身為諫議大夫,主要就是為皇帝提建議,將封德彝的事件上綱上線,以小窺大,也是本職所轄,并無大錯。

  封德彝一聽不干了,這是當面告狀啊,怒聲嚷嚷道:“打砸幾個刁民能有什么?士農工商,商人為最末,砸了他的店能怎么樣?身為店主,在他的店里發生毆斗他就沒有責任?再說那幾個潑皮,連商都不如,今天我不教訓他,以后說不定還會鬧出什么事端。我怎么就錯了?

  封德彝連喘幾口大氣,繼續說道:“想我從二品的大唐右仆射,走在大街上竟被幾個潑皮無賴戲弄,難道不該打嗎?要我說殺了他們都不多!”

  “封仆射此言差矣。”魏征也不客氣,直接反駁道:“是否是刁民不應該是你我評價的,是要看他們的行為是否符合圣人的教導,即便是不符合,也可以慢慢教化,而不是一頓打殺。圣人言‘不教而誅,謂之虐’。既然您自重身份就更不該和他們計較。”

  “你的意思是說我暴虐無度了?”封德彝火氣越來越大,說道:“不教訓他們,他們就不知道還有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我這就是在教育他們,讓他們記住什么是本分。我這就是在‘教’,怎么就成‘虐’了?今天他們欺辱我而沒得到懲罰,將來就可以欺辱別人,或者是百官,或者是百姓,我不認為我做錯了。”

  專研四書五經,以發揚儒學為宏愿的孔穎達聽封德彝曲解圣人教誨,便坐不住了,說道:“你的責打是刑罰,而不是教誨,你這就是‘虐’。滋事者雙腿俱折,其妻兒老小該如何生活,若是一病不起,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酒肆店家若是無錢重建,一家上下豈不是因你而衣食無著?你這還不是‘虐’嗎?”

  李世民看著三位朝廷重臣爭吵不停,心中很是惱火。喝道:“夠了,有理不在聲高。孰對孰錯坐下慢慢說。”

  李泰心中恍惚,仔細思索三人話中背后的含義,最后得出結論,這就是歷史上很著名的“貞觀大討論”。
刃生狼 發表於 2010-3-3 14:55
第四十章 貞觀討論



  歷史上的貞觀大討論是李世民在位期間,為尋求國富民強,尋找治國之策的討論,參與的人數很多,幾乎貞觀年間的名臣都參與其中了。從李世民登基開始,到李治即位,貫穿整個貞觀年間。在貞觀初期討論的次數很是頻繁,到后來次數漸減,但仍然不時的君臣坐在一起討論施政治國的得失。
  特別是在貞觀初年,頻繁的討論為貞觀之治定下堅實的理論基礎。這次三人的辯論以封德彝作為引子,算是解開貞觀討論的帷幕吧。

  三人的爭吵在李世民呵斥下被打斷,跪坐在氈子上的封德彝心中任然滿是委屈,依照他的觀念他對酒肆的處理已經是寬大了,沒想到魏征會揪住不放。滿心委屈的向李世民訴冤

  “陛下,臣真的不認為錯了,國之大臣因為幾個潑皮當街失儀,惹來恥笑,我對他們的責罰不重吧?而魏大夫卻將小事上升到關乎江山社稷上了,好似我是個十惡不赦之徒一樣!”

  魏征還真的不是沖著封德彝去的,他只是就事論事,不單單是封德彝,還有一部分官宦存在這樣的問題,所以才直言不諱的。魏征一輩子諫言很多,除了李世民能讓他單獨針對的還不多!

  魏征此時也明白封德彝是誤會自己了,也怪剛剛說話都是咬著封德彝的過失來說,無怪乎封德彝發怒。

  魏征斟酌下用詞,緩緩說道:“封仆射,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說你,而是說這一類事情。我不是御史,是諫議大夫,我的職責就是向陛下提建議,所以……,多有得罪了。”

  聽了魏征的解釋,封德彝心中的火氣依然沒消,碎碎念:“一心為國也不能抓住我不放,事實就是民眾不守本分,到成我的錯了……。”

  封德彝的嘀咕把魏征的火氣也鉤上來了,魏征毫不客氣的說到:“封仆射,莫非你還真認為自己是對的?且不說你是不是虐民,但說你作為大唐仆射連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酒肆二樓的潑皮是故意找你潑湯汁的嗎?不過是小小摩擦,你卻將大唐朝臣的臉面都丟光了。坊間百姓若是認為大唐官宦都是你的樣子,你讓眾位官宦如何為官?如何教導百姓?百信對官府的信任將蕩然無存。你還說你沒錯?”

  封德彝面紅耳赤的爭辯“那又如何?那些愚昧百姓他們會知道什么叫禮義廉恥嗎?大唐宰相被當街潑了湯汁,不去責罰才丟了官員的臉面呢!我是維護了大唐官員的官儀。如何教導百姓?百姓還用教導嗎?誰能教導他們擺脫與生俱來的愚昧?有那份財物還不如在氏族或者士子里挑優秀的培養,也好為陛下效命。治理百姓?依靠教導去治理百姓?滑天下之大稽!對于百姓只要規定好律法就好了,在律法里告訴他們什么能做就行了。律法嚴苛一些,那些刁民會動的害怕的。

  孔子思想里有很重要一條就是“有教無類”,如今被封德彝全盤推翻,孔穎達老夫子是徹底火冒三丈,指著封德彝的鼻子,氣得直哆嗦,半響才說出話來。

  “狂妄,就憑你也想推翻先賢的學說?有教無類,因材施教到你嘴里到成了愚昧。至圣先師一生的追求到你眼前卻一文不值?你狂妄!不去教導百姓,他們如何能脫離愚昧?只知道用嚴刑苛法治理國家,卻不懂得去教化眾人,你才是愚昧。嚴刑苛法若是能治理國家,秦為何二世而亡?若不是前隋用嚴刑苛法對百姓橫征暴斂,我大唐又怎么會揭竿而起?我看愚昧無知的是你!“

  封德彝也毫不示弱說道:“秦二世而亡是因為選錯了朝臣,我朝若是嚴格制定一套甄選官員的制度,當可無憂。上有嚴格的甄選制度選拔官員,下有嚴厲的律法治理百姓。則百姓不敢反抗,官員不必反抗,我大唐當然大治。

  魏征一天氣的都樂了,問道:“且不說甄選官員是否可行,我且問你,若是官員犯法,又當如何?”

  “嚴刑處置,殺一儆百,官員也不敢觸動律法。”

  “若是有人徇私呢?”

  “同樣按照律法處理,只嚴不寬。”

  “若是……”

  魏征和封德彝的連續對答給李泰逗樂了,躲在長孫皇后懷里偷偷笑個不停。心道“封德彝夠很的,什么都是律法,甚至把自己也包括里面去了。讓他制定的律法估計會將走路先邁那只腳都規定好了,一旦違反,剁腳剁手。”

  李泰胡鬧般的瞎琢磨,逗得自己肚子疼,在長孫皇后懷中一陣亂動,被長孫皇后責怪的輕拍幾下才算消停。

  李世民也看見了李泰的動作,不過正為眼前三位的爭辯傷腦筋呢,沒空搭理他。

  不管李泰怎么樣偷笑,那邊剛剛喘過氣來的孔穎達插進魏征和封德彝中間,說道:“若是起居坐食都要按照律法而來,那么要人性又有何用?一味強調嚴刑律法,而不修德行,人與關在籠子里的禽獸有何分別?”

  魏征這個時候也不想與封德彝爭論是非了,兩人觀念不同,都無法說服對方。

  魏征走到李世民面前,說道:“陛下,若是按照封仆射的理論,那么大唐將遍地是監牢,百姓將永遠愚昧下去,無論是文武百官,還是貧民百姓,都將整日生活在小心翼翼的恐懼中。陛下得到的是天下萬民的懼怕,而不是愛戴。請問陛下,這是你想要的大唐嗎?”

  封德彝也不和孔穎達爭吵了,同樣來到李世民面前,說道:“陛下,若要大唐疆土永固,就要實行嚴苛的律法,民眾都有‘就利避害’的本性,嚴苛的律法使他們害怕。民眾束縛在律法之下,陛下只要掌握權勢,駕馭群臣。下無亂,上無憂。何愁江山不固呢?”

  孔穎達走到魏征身邊,和魏征并排而立,對李世民躬身施禮后,說道:“陛下,‘苛政猛于虎’,嚴刑律法就是苛政,就是老虎啊。現今大唐剛剛在戰亂中平復,人心思定,若是律法嚴苛,恐生民變啊。萬民心性在于教化,教化萬民懂得尊卑,明白事理才是正途啊。若是萬民都能夠‘克己復禮’,懂得‘三綱五常’。則天下大興,盛世大治。所以說王朝興盛在于教化萬民,而不在于律法苛刑啊!”

  李世民看著各執一詞的兩方,一時拿不定主意支持誰。

  一直沉默不語的房玄齡見狀,忙說:“陛下,這種關乎國策的大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明白的,依臣看來,今日就先如此,改日召集大臣,群策群力一同商討。也好避免有遺漏之處。陛下,意下如何啊?”

  李世民聽著魏征等三人的互相辯駁,已經很頭痛了,也就順著房玄齡的意思說道:“房卿說的對,軍國大事不是一時半刻能決定的,改天召集群臣再議。各位愛卿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皇帝發話了。房間內的眾位大臣告辭離開,只剩下李世民一家三口和一群宮女內侍呆在崇教殿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刃生狼

LV:6 爵士

追蹤
  • 9

    主題

  • 1184

    回文

  • 0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