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作者:森林之鹿 (連載中)

walter727 2010-3-25 11:26: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3 31268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2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1章 風!風!風!

    烏雲密佈,長風呼嘯,大地抖動,森林震顫,時空在樹王宮周圍扭曲成一個個漩渦,銳利氣流無情地衝擊著每個人的耳膜。

    尖叫聲四起,不少樹精靈雙手捂住敏感的尖耳朵,匆匆跑進樹王宮躲避。勉強咬牙頂住,堅持守在戶外的,也都被狂風刮得東倒西歪,滿臉痛苦神色。

    赫曼一手緊抓著平臺護欄,另一手抬起來抱頭,忍受腦中嗡嗡作響的痛楚,向身邊的竹大叫:

    “怎麼回事!”

    杉和竹,在場所有人中精靈法力最高的兩位,都沒有捂頭塞耳,只是抓緊身邊枝杈穩定住身體,抬頭仰望著樹頂端的持劍精靈王,無法掩飾身體姿態的緊張。

    “他在玩火!”竹這一句不是回答赫曼的提問,而是向身邊的杉喊過去的。後者點點頭,神色嚴峻。

    卡嚓!

    圍觀人眾的尖叫聲中,一根非常粗大的枝幹從樹王宮上端斷裂,挾著無數細枝枯葉,擦過赫曼他們身邊,轟隆隆地滾下去,聲勢驚人。

    抬頭去看,梵鏡持劍的手臂也在顫抖,似乎這把劍太過沉重,又像是迎面刮來的南風過分猛烈,令他無法自由操控自己的身體和動作。遊移不定的劍尖所指處,樹王宮頂上的枝條葉脈紛紛斷裂,被狂風吹得漫天飛舞,將那個高大的金髮身影團團圍裹住。

    如果精靈王把持不穩一個失手,那把劍是很可能向他反噬的——一念至此,赫曼心中一驚,隨即又安慰自己:應該不會吧,不是說那劍是“用”梵鏡王的外祖父鑄成的,對自己的外孫,他老人家怎麼著也會刃下留情……

    又一陣驚叫四起,這次還摻雜了婦女的尖聲長呼,赫曼趕緊凝神去看,卻見血光四濺,那把黃金之劍,果然順著風向逆削進梵鏡的左上臂。

    風突然停了,赫曼的幾縷褐發輕輕垂到臉頰上,枯葉也飄飄搖搖地直墜下去,天地間不合自然規律地全然靜止,仿佛剛才那能撼動一切的狂風從未存在過。但空氣似乎也凝固住了,壓迫得人無法呼吸。

    樹頂上,精靈王淩亂的金髮同樣披垂直下,覆住了額頭與半邊臉頰,看不清那張英俊臉龐上的任何表情。

    右肩微微一動,手臂揮出,一道金色光弧劃過,剛才嵌在他左上臂中的黃金劍,筆直地彈起,劍尖直指眼下突火冒煙的大森林。

    跟隨著黃金劍的揮動方向,狂風再起,赫曼一個踉蹌,險些被刮到平臺外,站在他身邊的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硬生生將他扯回來。但這風,這風,方向變了,這是——從樹王國吹向雲起城的北風!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以絲毫不亞於狂風的猛烈程度飆起,站在樹王宮各個露臺上和王宮周圍地面上的精靈與人類欣喜若狂地鼓掌雀躍,大嚷大叫,揮淚擁抱,還有人在地面上順著北風奔跑、翻筋斗……赫曼也松了一口氣,但隨即發現,似乎放鬆得太早了。

    黑髮精靈杉的手,將他從平臺外撈回來後,居然就一直抓在他臂上忘了鬆開。揚著清峻面容,黑眸緊緊盯住樹頂上的梵鏡,神色比剛才他受傷見血時還要緊張焦慮。

    赫曼也趕緊抬頭去看,果然,雖然精靈王成功地將劍尖指向南方,揚起了對抗自然力的北風,但他持劍的手臂顫抖得更厲害,受傷的左臂也不得不上去幫忙,變成了雙手握劍的姿式。隨著劍尖顫抖,從樹王宮飆出的北風也是忽強忽弱、忽偏忽邪、飄移不定。面南背北站定的他,一頭黃金長髮被風吹得飄向頰前,完全遮擋住面容。

    不,赫曼突然發現,梵鏡王手中的劍尖並不是在無方向地亂顫,而是由東向西,緩慢困難地一寸寸移動著,似乎要在身前畫出一個半圓形。

    東方遠處傳來沉悶的響聲,將赫曼視線吸引過去。定睛細看,翻滾著黑煙火頭的那一帶森林,似乎起了異動,原本斜斜飄向樹王宮方向的黑煙柱,漸漸直立起來,而黑煙下方,尚未遭受大火荼毒的樹木,卻由東向西,自動筋折骨斷地朝著南方一排排倒下,崩碎的根須枝幹爆得滿天都是,仿佛有幾個看不見的透明大巨人,象拔菜收麥一樣把樹木連根捋起,一棵棵投入大火中……

    如果這樣下去,那森林中將很快清出一條寬闊的“隔離帶”,就算北風停止,大火重新向南侵襲,也燒不到樹王宮周邊來了——赫曼猛然領悟了精靈王的意圖,正欽佩間,卻感覺耳邊風聲忽弱,森林上空的黑煙一下子又重新向北偏斜,崩碎的樹木也停止了。

    “梵!”竹失聲驚叫!

    樹頂上,金髮精靈王猝然僕跌,單膝跪地,長髮流水般在頰側顫動,手中劍尖也垂了下去,片刻間,風靜人止。

    隨後,又一寸寸頑強地抬起來。

    北風再起。

    “這是怎麼回事?”赫曼第二次大吼,這一次,終於有人回答他了:

    “這是逆天行事的代價。”

    杉。

    “樹精靈的能力,是順應自然、培植成長、撫育生命的能力,”黑髮精靈並不看身邊的年輕人,聲音也輕得像是囈語,“黃金精靈的能力,才是毀滅、劈碎、提煉、對抗改變自然的能力。梵鏡依仗自身那一點點黃金精靈血統,強行催發劍上的戾氣,製造北風對抗自然狀態下的南風,還遠距離毀滅森林以控制火勢。可他自己是樹精靈之王,他的能力來源於森林,毀滅森林,就等於借助外來的黃金能力,在體內自傷自毀……”

    遠處森林轟然崩碎,近旁疾風割面如刀。

    “一定要這樣嗎?”赫曼聽得呆了,顫聲詢問,“沒有別的辦法嗎?梵鏡陛下他——這樣能支撐多久?”

    黯然搖頭,面北背南的杉,黑髮被吹得在腦後獵獵飛舞,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樹頂上的梵鏡王:

    “他的能力在減退,所有樹精靈的力量都在減退。自從墮落世紀開始以來,人類大規模砍伐森林,賜予我們力量的綠色在這塊大陸上一片片消失,我們就已知自己的最終命運。如果是在精靈仍掌有天地萬物的日子裡,對付這麼一小撮人類,我們的精靈王陛下怎麼會困難痛苦到這種程度……”

    一口血霧噴出垂流如瀑的金髮織簾,在空中鮮豔奪目地綻開。黃金劍再度下垂,樹精靈王單手撫胸,搖搖欲墜,被秋風卷掉的最後一批落葉,從高空中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填滿了所有人的視野。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3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2章 風!風!大風!

    “陛下——”

    跟所有目睹這一幕的精靈和人類同時驚叫出聲,赫曼一把反握住杉的手臂,急問:

    “不能去幫幫他嗎?只能讓陛下自己孤軍奮戰嗎?”

    “黃金精靈王之劍,不會容許除梵鏡外的任何人接近,”聯軍統帥冷漠的雙眸裡也露出恐懼,“你沒有親眼見識過黃金精靈王的強大……那種撼天動地橫掃一切的傲岸威勢……如果連梵鏡都控制不了,別人上去,只是找死……”

    “但這樣下去……大家一樣會死啊!”赫曼手指樹頂上的精靈王,看他掙扎著起身,拼盡全力要重新舉起那把負荷太重的黃金劍,劍風掃過,他自己身上多處鮮血迸濺,宛如點點桃花盛開在棕褐色的外袍上。突然間啪地一聲,系在他身後的披風裂開了,一大塊布篷隨著再度飆起的北風,飛離精靈王身體,在空中投向突火冒煙的大森林。

    梵鏡王拼死用黃金劍自東向西劃出的隔離帶,還只完成了三分之一都不到,而西南方的大火,就快越過隔離區,如入無人之境地一路燒向樹王宮。

    狂風中傳了來婦女們的隱隱啜泣聲,以及樹精靈們絕望的叫喊:

    “陛下,放棄吧!我們撤出王宮,退進森林裡吧!”

    “我們沖出森林去,跟矮人渣子同歸於盡!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算賺到!”

    赫曼回過頭,掃視平臺上擁擠的人群,忽然,在這一重重驚恐面容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已故方嬋大校的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擠了上來,此刻,十八歲的臉容顏色灰白,嘴唇不住顫抖,完全沒有了平日裡倔強叛逆的神情。

    “西恩……”

    擠過人群,赫曼抓住西恩的肩膀,不出所料地,觸手處一片冰涼。

    “我們……沒有希望了,是嗎?”看著一向不順眼的赫曼,西恩居然笑了笑,笑容中並沒有敵意,“也好,我們一家,可以在天上團聚了……”

    仿佛一柄尖矛輕柔而銳利地刺進赫曼心臟,伴隨著深入骨髓的痛楚,憤怒也油然而生。

    “聽著,西恩,”咬著牙,雲起軍中校手上加力,捏緊了十八歲青年單薄的肩頭,“你跟我,還有一場決鬥沒打!你要去跟家人團聚,只能由我經手!在那之前,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搶先動你!”

    在他穩固恒定的掌握下,西恩顫抖的身體,竟然漸漸平靜下來,腰板也挺得直了些:

    “我不會食言,中校!”明亮而稚氣的眼睛瞅著上司,努力表現出大男子氣概,“能死在你刀下,也算不虛此生了!”

    此言一出,兩個男人都愣了一下,在狂風中無言對視。

    原來,這個口口聲聲憎恨赫曼對母親“見死不救”的大男孩,一直在跟“雲起英雄”作對的大男孩,心底深處,竟然隱藏著一份對他的敬意和欽慕嗎?

    “啊——————”

    人群又迸發出一陣驚呼尖叫,兩人不約而同轉移了視線,抬頭仰望,正看到一片血雨從半空中灑下。

    這次是精靈王的右臂,綻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但黃金劍尖仍然在虛弱地移動,自西向東移動,汩汩鮮血沿著精靈王的手臂,從劍柄流入劍身,又從劍尖滴落,隨風飄灑到樹王宮外,散成千萬顆肉眼不可見的細微紅珠……

    再也看不下去了,赫曼扭身擠回聯軍統帥身邊,幾乎是在懇求:

    “無論如何,我們得做點什麼!杉大人,請你想想辦法!”

    黑髮精靈收回目光,冷冷看一眼這自不量力的年輕人:

    “說了那麼多,你沒聽懂嗎?誰都插不上手的!”

    “我知道別人插不上手,”年輕的雲起軍官眼前一片模糊,“但做什麼都行,我不能再呆站在這裡……”

    “是嗎?”黑髮精靈的聲音仍然毫無溫度,“那麼,你去做準備,迎接棠露小王子登基繼位吧——梵鏡死定了。”

    赫曼狠狠瞪一眼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風涼話!難道樹精靈真的以為他們用大無畏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難、贏得最終勝利嗎?

    下定了決心,不再理會身外任何事物,赫曼匆匆跑進樹王宮,攀上最高處那個天臺,頂著成了漩渦的暴風阻擊,咬著牙,手腳並用地爬向樹杈上方那金色的身影,不去想自己的下場會怎樣。

    “陛——”

    堪堪接近到樹精靈王身週五公尺內,赫曼剛剛放開嗓子大吼,一陣天旋地轉,他的身子輕飄飄飛起來,緊接著,千萬根無形無影的利箭擦過他的皮膚,撕裂他的肌肉,將他的身體兇猛地推向後方,重重卡進一組尖銳的枝丫間。

    砰。

    樹精靈王身周似乎爆開了一波氣浪,白花花的耀眼光芒間,一束細長的金光疾飛而起,穿出樹身枝杈,低吟聲中,向樹王宮下方直墜而下,又是一聲砰然大響,那金光插入草從之中,地面上嘩啦啦地裂開了一條深隙,從樹王宮根部一直裂進森林裡。

    風停雲止,時光凝固。

    我又在做噩夢了,赫曼迷迷糊糊地想。根本感覺不到身上傷口的疼痛,他抬起頭,直視離自己咫尺之遙的樹精靈王,看那金髮的頭顱回轉過來,猶帶血跡的唇角抿成平直的線,原本緊握著黃金劍的右手緩緩舉起,鮮血如小河般順著指縫淌下。

    手中,空了。

    由於赫曼的貿然侵入,黃金精靈王之劍劇烈震動,脫出梵鏡本來已很虛弱的掌握,從樹頂半空中掉落,落入深深的地隙。

    赫曼看著面前金髮覆蓋下的臉容,那不再是那張他已經很熟悉的、英俊灑脫倜儻自喜的面孔,而是冷酷粗礪得象經過千萬年風霜雨雪的遠古石雕,碧綠眼眸裡燃起野獸般猙獰殘忍的光芒,唇邊一絲血痕更散發出腥鮮氣息……

    一切都結束了嗎?赫曼問自己。居然是以這種方式,居然是毀滅在自己一心守護國民的熱望中?

    如果無心鑄下的大錯,同樣無可挽回,那就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藉口。讓自己的生命成為天地淪喪的血祭,遠處森林裡的熊熊火光,正在拉開這場淒豔結局的大幕。

    閉眼,沉入甜美的黑暗,天好冷,我好累。

    一滴水珠落在赫曼的鼻尖上。

    又一滴,打濕他的面頰。

    又一滴。

    又一滴。

    霍然開目,一時間,年輕人遲鈍的腦筋,理解不了眼前見到的一切。

    千萬滴水點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灑下,飄搖著,蕩漾著,連點成串,連串成線,最終,將天地森林都籠罩在茫茫水幕裡。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3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3章 梵鏡,你這個無賴

    象妖魔猛獸一樣在大森林上空張牙舞爪的滾滾濃煙,被突如其來的降水硬生生壓下兇焰,退縮了,收斂了,漫天塵灰被融進扯天扯地的水幕流淌到地,眼前昏暗的世界,一點點清晰起來。

    那一排在黑枯林海中跳動的桔紅色火光,也被越來越大的雨水漸漸澆熄。空氣中嗆人的焦炭氣味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大雨中森林裡升騰而起的清新潮潤。

    從黃金聖劍從梵鏡王手中脫飛而出那一刻起,逆天揚起的北風就停止了。此時,南風又重新猛烈吹動,但,大火已熄,森林無恙,風向如何,再也無人理會。

    赫曼。金眼前,那個方才兇神惡煞般的精靈王回過頭去,似乎全然忘卻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伸開雙臂,揚起頭顱,無遮無擋地暴露在傾盆大雨中。

    初冬的寒風凜冽刺骨,夾雜著冰冷的雨點,劈里啪啦打在人身上,簡直是在受千釘萬箭的酷刑。但那個頎長高大的身影似是半點都不在意,濕潤的金髮被南風吹向身後起起伏伏,長睫毛上一串串水珠滴落,濕透了的衣衫緊貼在身體上,勾勒出優美強壯的曲線,雨水混雜著全身傷口流出的血一路淌下,已經變成淡紅顏色,但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閉目享受風吹雨打,滿臉都是迷戀陶醉的神情。

    赫曼突然發覺,天地間除了風聲雨聲外,寂靜得太不正常了。

    目光移向樹頂下,那一群群方才歡呼、驚叫、呐喊、狂呼、跟梵鏡王同呼吸共命運的觀眾們,此刻都靜靜地跪伏在王宮平臺或草地上,雙手交叉抱胸,低著頭承受大雨澆落,沒有一個人躲進室內去避雨。

    他看到一些留下來的女性精靈戰士雙肩在顫動,在無聲地哭泣;他看到有人索性呈大字型仰躺在草地上,讓雨水流過自己每一寸肌膚;他甚至看到了火紅毛髮的妖狐、手持長矛的半人馬、灰發披肩的狼人、身高體胖的人熊……紛紛走出森林,儘量遠避地上裂開的大縫,卻都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到感激上天賜雨的無聲默禱中。

   

    “這是怎麼回事?”

    雲起城頭,風雨飄搖中,一頂黃羅傘蓋及時遮在田信大帝頭頂,能免予大陸霸主被髒水點打濕,卻擋不住他的萬丈怒火與冰寒語氣。

    “臣罪該萬死!”紀宮元帥深深叩首,“點火前,臣曾就天氣情形諮詢兩位帝國大巫師,兩位法師均保證,近期內此地絕無降水可能……”

    白髮皇帝鷹隼般的目光,轉向跪在紀宮身後的兩個大巫師。此刻,菊淵族最德高望重料事如神的兩位法師均已面無人色。

    “你們還有什麼話想說?”

    不服啊——兩個法師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深深的痛苦、絕望和迷惑。他們踏入巫域數十年,日蔔鵲噪、夜參星斗、修身煉氣、凝神養性,別的不敢說,通過自然界種種現象預測天氣陰晴還是頗有把握的,何況兩人意見如此一致,私下問過一些同行,也均贊成此結論,怎麼會,怎麼會……

    長歎一聲,顫抖著手,兩人同時從袖中抽出解腕尖刀。

    “主公,臣下無能,甘願以死謝罪。”

    解開衣襟,露出油光光的肚腹,再相互看一眼。數十年伴隨大帝,為爭帝國首師大巫師之位明爭暗鬥,想不到,今日居然還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手起刀落,深刺入左側肋骨下,隨後刀刃稍微上翻,一字狀橫拉到右側腹……鮮血洪水般溢出,腥臭的氣味,立刻在雨幕中飄散開。

   

    這一場不可思議、來得如此神奇湊巧的狂風暴雨,在把森林大火徹底澆熄後,漸漸停止了。

    雨後的森林,一片陰冷潮濕。偶爾響起的清脆鳥鳴,幾乎能激蕩出多重回音。水氣從地面上、灌叢裡、樹幹中嫋嫋蒸騰,白茫茫濃霧依然彌漫在叢林裡,遮擋住人們的視線,稍遠處的粗大樹幹,也只是霧中的綽綽黑影。

    幾個小黑影開始晃動,然後越來越大,在霧中慢慢顯出人形。

    三個白衣銀髮的女子,長裙飄飄地走出陰暗森林,踏上樹王宮外的芳草地。

    平滑閃亮、不帶一絲雜質的純淨銀髮長長地直垂到腳跟,膚色白得近乎透明,連秀眉與睫毛都是銀白色的,小巧的唇也只帶一抹淡淡的粉,全身上下更是纖塵不染潔白無比,根本不象剛剛從水火交融黑塵滿地的森林樹叢裡走出來。三個女子的容貌都極美,但人們第一眼看到她們時,心頭湧上的印象絕不會是“美麗女人”,而是泛上涼絲絲感覺的“何方妖物?”

    三女全身的大片銀白中,一束淺藍色的腰紗分外顯眼醒目。這束長長的紗裾就束在當中一個身材最高挑的女子腰間,還繞過她的肩頭,飄逸地搭在一對如雲水袖之上。

    “樹王國攝政大臣,雲起聯軍統帥杉,民政大臣竹,恭迎水王國貴客駕臨。”

    換上了正式禮服的黑髮精靈與亞麻發精靈,在身後儀仗隊的陪襯下,以手撫心,恭敬躬身,禮節完美得無可挑剔。

    三個銀髮女子欠身答禮,腰束藍紗者開口,聲音如春水波紋清伶伶蕩漾開:

    “有勞兩位。水王國宮內大臣湛,謹代表吾王陛下問候梵鏡陛下。”

    “梵鏡陛下在大殿等候三位,”亞麻發精靈微笑,“請隨我來。”

    不久前聚集在王宮前草地上的大群精靈人類,現在已消失無蹤,但地面上那條大裂隙卻無法融合。一行精靈走近裂隙時,三個女子均不自覺地秀眉微皺,小心翼翼離得它越遠越好。

    從地面上望下去,裂隙深處,能隱隱約約看到閃爍的金光。

    樹王宮大殿裡,數百名精靈和雲起城主于德陽、羅克大校、赫曼。金中校等少數“特邀觀禮”的人類,或站或坐,整整齊齊,鴉雀無聲。

    端坐在大殿盡頭寶座上的梵鏡王,也象杉、竹一樣,洗髮沐浴,包紮好傷口,換上了莊重華麗的國王禮服,一頂黃金王冠束在他幾乎同色的金髮上,看上去真是高貴威嚴極了。

    一陣空山靈雨般的清新氣息潮水般湧入大殿,聞者無不為之襟懷一爽。

    隨在杉、竹兩位樹精靈大臣之後,三個銀色身影輕捷飄入,直到王座之前,盈盈下拜:

    “水王國宮內大臣湛,左統領汀,右統領湘,敬頌陛下大安。”

    “三位不必多禮。”樹精靈王右掌輕抬,再附贈一個親切和煦的微笑,“淼澈陛下安好?”

    “有勞陛下牽掛,吾王陛下鳳體安康。”起身後的湛大臣嫣然回應,“我等動身前來樹王國之際,陛下還親手修書一封,敬呈梵鏡陛下御前。”

    微微頷首,立在她左側、身材較單薄的銀髮女子從袖中取出一束白帛卷軸,上前兩步,遞給了立在寶座階下的樹精靈侍衛。

    那侍衛又上到王座旁,跪呈卷軸。梵鏡王從他手中拿起來,垂下眼睫,拆開外層蓋有水紋徽記的封蠟,慢慢拉開卷軸。

    半晌,大殿裡寂靜無聲,精靈們能聽到幾個人類呼吸的氣息。

    梵鏡王凝視著手中白帛——是用海中織女們特製的“鮫綃”裁成,雪白輕潤柔軟貴重——上面,卻只寫了一行字:

    “梵鏡,%#*&。”

    ——自從上古世紀,黃金精靈們率先發明文字以來,“黃金精靈語”漸漸成為五族精靈共有的“通用語”,之前樹王國君臣與水王國三位大臣之間的對答,即都是用這種“精靈通用語”進行的。但除此之外,受地理環境等條件約束,各個種族的精靈又發展出只在自己族內使用的“精靈語”,約等於人類的方言土語。以樹王國為例,平日大部分樹精靈都用“樹精靈語”來溝通,會講“通用精靈語”的只有一半左右。

    而今,這通水精靈女王寫給樹精靈王的“國書”上,除了第一個詞“梵鏡”是用通用精靈語所書外,其餘幾個字,全是樹精靈王看不懂的“水精靈文”。

    “湛大人,”歎一口氣,梵鏡王放棄了,招手要水王國大臣上到王座旁邊,“您可否為我翻譯一下呢?”

    高挑的銀髮女子象一朵雲一樣飄到王座旁,側過身稍稍屈膝,掃一眼國書,微笑:

    “吾王陛下一言一行,高深莫測,國書之中,別有含意。臣建議,退朝後再為陛下單獨講解……”

    梵鏡王抬眼,絲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大殿下數百名樹精靈好奇、曖昧、躍躍欲試的神色——如果“退朝後”再和這儀態萬方的水精靈美女“單獨相處”,真不知道下面還會造出多少匪夷所思的流言來……

    “不必,”莊嚴的樹精靈王,“本王一向光明磊落、襟懷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在座者皆為我樹王國親密盟友及忠誠臣子,湛大人不妨明說。”

    “遵旨。”銀髮女子笑容嫺靜,手指國書,朱唇輕啟,一字字清脆念誦:

    “梵鏡,你這個無賴。”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3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4章 水娘娘

    “水精靈女王淼澈陛下,通常我們都稱她為‘水娘娘’,是唯一一位至今仍然在位的第一代精靈王。而且,她的法力深厚無比,單論法力的話,遠遠超過了黃金精靈王鑫錚,甚至還有人說,混沌初破後,天帝造出的第一位精靈,就是這位水娘娘。”

    為歡迎三位水王國大臣暨慶賀挫敗菊淵人火燒森林陰謀而舉行的晚宴上,赫曼。金很榮幸地作為雲起城的人類三位代表之一,坐到了首席餐桌旁。更讓他高興的是,正好跟隨和健談的竹坐在了一起。

    想想也好笑,不久前梵鏡王手持黃金聖劍在樹王宮頂上獨力對抗森林大火時(現在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了),那一片心弦就要繃斷的緊張狂亂氣氛中,平日裡愛說愛笑的竹不發一言,只顧咬牙觀望,捏著護欄的手指節發白幾乎折斷,而正常狀態下惜字如金的杉卻嚕嚕嗦嗦講個不停,其感慨廢話能力直追已走的杞閣老……

    “我好象聽說過,”赫曼悄聲問竹,“結束了上古精靈世紀的那場大洪水,就是水娘娘召喚出來的?”

    “沒錯,”竹點頭,清秀眉宇間籠罩上一層沉鬱,“那是孤注一擲的最後反擊,當時金火聯軍已經毀滅了大陸上絕大部分地方,大地精靈幾乎全員戰死,水精靈和我們樹精靈也瀕臨絕境。沒有別的辦法,水娘娘和梵鏡陛下把剩餘的所有族人以及人類、動物、飛禽走獸等帶上接天峰,水娘娘以必死的覺悟,拼盡精靈法力召喚出天上地下眾水之源,淹沒了接天峰下所有土地,也以此溺斃了金火聯軍主力,結束‘血腥世紀’。她沒有就此消逝,是天帝的垂憐,但娘娘也元氣大傷,從此深居水底,再也無法踏上陸地一步。”

    赫曼長籲出一口氣,將一叉蔬菜沙拉送進口中。咀嚼間,偷眼望向長桌那頭坐在梵鏡王左手邊、正跟他安靜閒談的高挑銀髮女子:

    “我開始還以為,那一位是水精靈女王陛下親臨呢……氣質那麼雍容端莊的……”

    “湛大人是水王國重臣,也是水娘娘最親密的好友之一,她原來跟杏夫人交情不錯,”竹說著,忽然笑得有些曖昧、有些三八兮兮,“水娘娘這次居然捨得派出湛大人來支援我們,真是不容易啊……甚至連自己的隨身法器‘瀲灩帔’都借給湛大人一併帶來了……怪不得她們這次喚雨如此方便簡單……”

    “瀲灩帔?”赫曼的目光投向束在銀髮女子腰間、又搭過她手臂的那束藍紗——微一顫動間便光華流轉波瀾起伏,仿佛是把廣袤無垠的大海都攝了進去。

    “很美吧?”竹輕笑,“我還記得,大洪水退去後水精靈下山前,梵鏡王曾經絞盡腦汁想把這塊神紗偷到手,不幸被水娘娘發覺了,於是,之後整整一年時間,梵鏡陛下頭上總是罩著一塊積雨雲,走到哪裡跟到哪裡,只要他咳嗽震動說話聲稍大,傾盆大雨就會把他澆成落湯雞……”

    “噗——咳咳咳咳咳……”

    一口氣出不上來的赫曼,不得不低頭把嘴裡食物噴到自己衣襟上,隨後借清理衣衫之勢躲入桌下,抱著肚子狂笑去了……

    但餐桌上,幾乎無人注意到他的失態舉動,因為水王國湛大臣剛剛向樹精靈王提出了那個人人扯耳以待的問題:

    “怎麼不見小王子?”

    桌上一片刀叉放落的丁丁聲,坐在這張“首席餐桌”旁的其他用餐者——樹王國大臣杉、竹,水王國大臣汀、湘,雲起城首領于德陽、羅克,或對視示意,或平靜等待,漫不經意的表相下,人人都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半個身位,聚精會神聽取接下來這段對答。

    金髮精靈王也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拭一拭唇角,微笑回應:

    “為安全起見,我把他送到雲落湖基地去了,很遺憾。”

    “真是遺憾,”湛大臣輕柔地歎息,“我的確很想見一見小王子。他還好吧?”

    “他很好啊。這一百多年來,我作為單身父親,嘔心瀝血、夙興夜寐、握髮吐哺、殫精竭慮,把他養得健康活潑、肥白可愛、外焦裡嫩、賣相絕佳……嗯嗯……我是說,養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精見精狂的超級無敵寶寶秀。不信的話,您隨便找個樹精靈問問!”

    “陛下您的金口玉言,臣怎能不信呢?”溫婉一笑,湛大臣舉杯向梵鏡王敬“水”——她們三個銀髮女子的面前桌上,只有一杯取自自然狀態下的純淨水,沒有任何蔬果肉食。

    舉起酒杯回應,梵鏡淺淺抿一口,眼睛盯住杯中蕩漾的鮮紅,仿佛在斟酌什麼。

    “湛大人,”還是開了口,語氣倒也平淡無波,“是……水娘娘讓您來問的?”

    “什麼?”銀髮女子睫毛一閃,“哦,關於小王子?當然不是,您知道自從……以後,娘娘根本都不在我們面前提起‘樹精靈’三個字……”

    “那這次你們三位來援?”

    “娘娘把那封裝了‘解語花’種子的書信丟給我們,說是‘我收到了一封寄錯的信,你們處理掉吧。’所以我們就來……處理了。”

    “那娘娘親手寫就的那封‘國書’?”

    “我們出發上路之後,我才在自己的行囊裡發現的。因為筆跡很象娘娘的手書,口氣更象,所以……”

    “那……”樹精靈王的目光轉向水精靈大臣腰間,“這‘瀲灩帔’?”

    “娘娘退朝回宮前,這紗帔自動從她腰間滑落,被我偶然拾起來,又一直忘了還她。”

    “……”真是好理直氣壯自然方便的說法啊!

    梵鏡王抬起頭,滿含憧憬思念地歎了一口氣,再度湊近湛的銀髮尖耳邊,輕聲:

    “大人,水精靈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風俗習慣了----能不能麻煩您在回水王國前也把這瀲灩帔‘自動滑落’一下,然後讓我偶然拾起來忘了歸還……”

    “…………”

    拿不到主意是繼續鑽到桌子底下狂笑,還是替天行道地拿起酒杯潑到樹精靈王厚重的臉皮上,赫曼轉向竹,壓低聲音:

    “竹大人,梵鏡陛下和水娘娘……”

    “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大家也一直都往那個方向想,”亞麻發精靈報以微笑,又悲傷地歎一口氣,“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竹偷偷指一指桌邊的三位銀髮美人,清楚說明,“水精靈和其他四族精靈都不一樣,‘她們’是無性繁殖的生物,雖然有著類似女性的軀體甚至靈魂,卻沒有跟男性結合而生育的功能。所以,古往今來,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混血的水精靈。”

   

    “好象有人在背後念叨我呢!”小棠露鼓起嘴,“一定是爸爸又說我的壞話了!”

    “別找藉口,棠露。”楓美麗的唇線冷冷彎起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4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5章 欺負與被欺負

    淺藍大眼睛裡蒙上一層盈盈水意,小精靈抬頭望著金紅發高挑美女,雙拳捧頰,滿臉都是不敢言說的委屈表情。

    仿佛遭受到無敵暗器的致命一擊,楓接連倒退兩步,虛弱無力地警告:

    “棠露,不准這樣……否則我……我……”

    花瓣樣的小嘴也癟起來,唇線顫抖不停,眼見就要哭出聲……

    “好啦,好啦,”女將軍丟盔卸甲徹底投降,“隨便你怎麼樣,我不管了!想休息就去休息吧!”

    本來以為這樣就可以換得小精靈臉上雲散雨收陽光燦爛了,沒想到小傢伙仍是低下頭,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坐在一邊圓木堆上的杏夫人身邊,小聲回答她的詢問:

    “楓阿姨說,她不管我了,隨便我怎麼樣……”

    立刻,跟杏夫人坐在一起的幾位精靈媽媽,均向楓投來義憤填膺的譴責目光。

    硬生生忍下抽出狼牙大棒砸人、以頭撞地仰天長嘯的衝動,楓終於明白:為什麼杉、竹那兩個傢伙一聽說要來雲落湖“保護”小王子,都逃得比兔子還快……

    本來,這堂“小精靈箭術訓練課”,還是棠露率先提議的呢!

    按照樹精靈的風俗習慣,小孩子要長到二百歲以後,骨骼發育基本上成型了,才開始武藝方面的訓練。最近集中到雲落湖地區的數百名未成年小精靈裡,有一百多個是未滿二百歲、毫無自衛能力的,其中就包括棠露王子。跟保姆杏夫人在森林草原上瘋玩了幾天後,有點膩了的棠露主動向楓提出,想提前學習武藝,以防不測,“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

    考慮到棠露的特殊身份使他極易遭到攻擊,楓同意了,然後問他,是想先學近身格鬥還是遠端箭術?

    “我想像爸爸一樣用刀劍亂砍人!”棠露急切地表達。

    “不可能!”楓一口回絕。打死她也不會給這小東西“誤傷自己”的機會!

    很不滿意的小棠露,只好選擇“學箭術”。小傢伙自己心裡的盤算是:一,學近身格鬥免不了要挨拳腳,萬一自己的可愛小臉蛋被打腫、水靈靈藍眸變成熊貓眼,不免魅力大減,少了調皮搗蛋的屏障;二,聽說閃躲挪騰出拳踢腿也是很耗體力的,幹嘛自己把自己弄得那麼累?而射箭嘛,只要站在原地不動拉弓就行了,應該比較輕鬆哦……

    事實證明,後一種想法大錯特錯!就算楓這個嚴厲女教師允許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動,但那單調的拉弓弦動作一遍又一遍練下來,雙臂很快就酸痛不堪!然後腰、背、肩、頸、腿、腳、手、頭髮、指甲、衣服、鞋……紛紛提出罷工抗議(棠露自己的說法),也難怪他練不了十分鐘就會找藉口開溜……

    王子殿下帶頭,其他小精靈也紛紛有樣學樣——楓要教棠露練箭的消息傳出去後,許多在雲落湖附近暫住的二百歲以下小精靈都嚷著要來湊熱鬧一起學,開班後第一堂課,上課的小精靈快有一百個,但以後就越來越少……至今常常露面的只剩十幾個了,都是住的比較近的。

    草原邊的森林裡,一小塊空地頭,十幾塊靶子高高低低遠遠近近地釘在不同的樹上,作為訓練場地。小精靈們使用的短弓鈍箭也是特製的,即使失手射中別人也不會受傷。場地旁邊的幾堆圓木,是小精靈們的家長等待、休息的地方,最近還成了人氣很旺的交際場所。這不,棠露王子一退場,其餘十幾個參加箭術課的小精靈連聲招呼都不打,嘩啦啦丟弓棄箭跑向圓木堆上的家長們(通常是母親),喝水吃點心、說笑打鬧、摟抱撒嬌……

    就只剩楓美麗的金紅色身影,孤伶伶立在訓練場上。

    默然靜立片刻,女將軍走向空地另一邊的樹林,從一根枝條上解下自己的水囊,拔開木塞,仰起頭大口吞咽,幾股清水湧出來,濺到了她的臉上、手上、身上……

    “棠露,這樣欺負你楓阿姨是不好的。”空地那頭的圓木堆上,銀髮杏夫人溫和地批評小王子,“你明明知道人家沒有為難你的意思,怎麼老是往那個方面誤導呢?楓一個姑娘家,在男性主導的社會裡艱苦奮鬥到這種地位,容易麼她……”

    “可是我也沒想欺負楓阿姨啊!”棠露很無辜地扁起小嘴,“天帝作證,我真的沒有因為她是爸爸的緋聞女友就對她另眼看待,我也知道楓阿姨不是想主動當我的後媽,我還瞭解雪木家族的精靈都長了一張天生不會笑的撲克臉,楓阿姨凶我並不代表她討厭我,我更明白她無視我身心發育的自然規律硬逼我練習其實是為我好,想讓我早日掌握戰鬥防身技術以減輕她身為保護者的負擔……”

    “爸爸!”

    棠露身邊的精靈小女孩桔突然高叫出聲,一縱身從圓木堆頂跳下來,張著兩隻小手,歡快地跑向剛剛從樹林裡現身的一位精靈戰士。

    由於樹精靈普遍具有“撫養下一代大於一切”的觀念,精靈戰士在自己的兒女出生後到未成年這段時間,一般都會被調回村落裡充任“衛士”職務,不再上前線拼殺,以便使小精靈能夠在完整的家庭氛圍裡成長。這次未成年精靈家庭向雲落湖大轉移,軍隊裡的精靈爸爸們也同樣都被調來雲落湖駐防。在樹精靈心目中,“小精靈父親”的受保護等級是比“一般女戰士”還要高的。

    目送著自己的小夥伴開心地被父親抱起來,在風中轉圈圈,剛才還喋喋不休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棠露閉上了嘴,別開眼去。

    杏夫人歎一口氣,伸臂把小王子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拍拍他的小臉蛋:

    “我們吃個蘋果好不好,棠露?”

   

    “楓將軍。”

    右臂抱著自己的小女兒,精靈戰士柘儘量姿勢標準地立正敬禮。一向嚴厲的楓點點頭,顯然並不在這種情況下計較禮貌問題,只是直接問:

    “有什麼情況嗎?”

    被派出去偵察了幾天的柘皺皺眉,彙報:

    “接天峰下那些黑暗妖物的異動,跟您判斷的一樣,是從陛下拿走‘那個東西’之後,猛然加強了的。您知道,現在我們的前鋒防線,比起‘雪線師團’駐守的時候已經收縮了很多,可是近七天之內,在收縮的防護圈上,戰士們就格殺了三隻雙翼三頭狼、一窩毒蛛、十幾條長牙蟒……比從前數量足足多出了好幾倍!”

    咬住一點櫻唇,楓繼續問:

    “前線的隊長們怎麼說?建議我們主動出擊嗎?”

    柘搖頭:

    “隊長們都說,從樹木、飛鳥、森林動物們那裡得來的消息,都證明接天峰下的黑暗妖氣持續不斷高漲,恐怕此後有一段時間,我們大家會不得安生。大家建議還是以防守為主,必要時還可以再進一步收縮防線。貿然出擊的話,防線一旦出現漏洞,只要有一隻黑暗妖物趁虛而入,後果都不堪設想。”

    忍不住扭頭親親女兒的粉嫩小臉,得到一個甜蜜的擁抱回應。

    楓點頭,並不意外這種回答。畢竟現時駐守在這裡的戰士中,一大部分都有家人孩子,他們比任何時候都不敢冒險。

    “還有一件事,將軍,”柘有點猶豫地再度開口,“我們不太有把握,但我想最好還是告訴您一聲……”

    “什麼事?”

    “從一道很模糊的痕跡判斷,似乎有幾個人類,向著接天峰下的暗黑森林去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4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6章 黑暗妖物

    環繞著身披皚皚白雪的接天山脈最高峰,有一圈陰暗翳日、樹木扭曲、毒藤遍佈、鳥獸絕跡的幽深密林,就是樹精靈口中的“暗黑森林”。

    據說,在“血腥世紀”末,這片森林曾經是精靈大戰的最後一片戰場,僥倖逃過接天山脈下大洪水侵襲的金火聯軍戰士,大部分都倒在了這片森林中——據可靠消息,是樹精靈王梵鏡設下圈套,用不那麼光明磊落的手段誘他們入彀的結果——於是他們充滿怨恨的靈魂久久盤旋不散,找尋一切機會入侵其他生命體,向樹精靈尋釁滋事。久而久之,這裡就成為了惡龍、雙翼三頭狼、嗜血巨蜥、長牙蟒、毒蛛等“黑暗妖物”的專用無公害認證生產基地。

    “血腥世紀”結束後的三千多年間,梵鏡王曾經幾次親率樹精靈大軍進入“暗黑森林”掃蕩妖物,期望能夠一勞永逸,但每次都是掃蕩過後不長時間,星星之火再度燎原,被暫時驅散的怨靈們重新聚集,又抓住那些倒楣的動物們開始新一輪改造實驗,直到重新把這裡變成罪惡淵藪為止。撥拉著算盤計算過幾次“掃蕩”的成本和效力維持時間後,梵鏡王不得不放棄了這項虧本買賣,不再發動轟轟烈烈的“掃蕩”運動,而是改為長期防守、局部反擊,戰爭進入相持階段,至今已經相持了幾千年……

    所以說,平常的日子裡,接天峰下的“暗黑森林”一線,才是樹王國的重點防禦區,也是主力部隊“雪線師團”的駐地。當年梵鏡王攜子回國後,楓自請上前線殺敵,也正是來到了這裡浴血奮戰。同時,樹王國每年向雲起城索取巨額“軍事保護費”,藉口同樣是“代替人類防禦接天山下的黑暗妖物,保障雲起城安全”。

    曾經,在雲起城的“民選政府”成立數十年後,一派國泰民安、繁榮民主的表相下,某黨派候選人為爭取選票,向城內居民承諾“上臺後就中止向樹王國交保護費,把節省下來的錢用於全民福利”。在這麼漂亮誘人的口號感召下,雲起人自然大喜過望地捧了這位先生上臺當城主。而該城主也的確不負眾望,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同樹精靈王談判,其堅持的觀點核心是:“雲起人在這裡定居幾千年了,從來沒見過什麼黑暗妖物,我們怎麼能為避免根本不存在的傷害而向你們交錢?就算真的有黑暗妖物入侵,我們自己的軍隊也完全能對付得了!”

    出乎雲起人意料之外,向來難纏的樹精靈王這次倒很爽快地同意中止“防禦條約”,不再向雲起人收費。但,雲起人歡呼雀躍了還不到三個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長著巨大雙翅與猙獰毒牙的妖物們就襲進城裡,在兵荒馬亂的哭喊聲中,飽餐人肉而去。

    那還只是噩夢的開始。此後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惡龍、雙翼三頭狼、嗜血巨蜥、長牙蟒、毒蛛、吸血鬼、狼人、妖狐……各種黑暗或者不那麼黑暗的妖物們輪番登場,在雲起人面前展示了個遍,讓他們在恐懼中牢牢記住自己的存在。雲起城孱弱的軍隊根本無力防禦這些怪物,自信滿滿的新城主也在一片唾駡中倉皇倒臺,他的繼任者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硬著頭髮前往樹王宮求見梵鏡王,要求重新執行古老的“防禦條約”,以雲起城並不缺乏的金錢來換取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結果可想而知——“樹精靈可以重新履行這個雙贏的約定,但,軍事贊助費要加倍。”梵鏡王和藹可親地指出,“因為,雲起人悍然撕毀條約的舉動破壞了兩國的傳統友好關係,給樹精靈造成了極大的物質損失和精神損失。樹精靈是感情豐富、心靈純潔、風格高尚、本性善良的生物,心靈一旦受到傷害,遠遠不是金錢所能補償的。看在樹王國與雲起城世代相依的份兒上,我們就不再提出更多要求了……”

    “是啊,我們也應該補償人家的損失,”得知這一消息後,一些頭腦清醒的雲起人嘲諷道,“光是把那些黑暗妖物生擒活捉、又運到我們城外來,樹精靈就費了多大的力氣啊!更別說動員他們下屬的森林妖獸來當打手,那更是要付人家勞務費的……”

    那一年,棠露三十歲,身體發育相當於人類的一歲小孩子,智力水準,則是人類十一二歲剛剛開始思考問題的水準。

    自然,出於精靈天性的善良和正義感,棠露對父親的做法很不以為然,給了八字評語:“草菅人命、自私卑鄙。”

    “好吧,”梵鏡王倒也不生氣,拍拍兒子的小腦袋問,“告訴我,你是願意有一個自私卑鄙的父親兼國王,還是願意餓肚子沒飯吃?”

    ——相對于樹精靈過去的家園、位於南方熱帶地區的遠東大森林來說,接天山脈周圍的溫帶森林群落裡資源匱乏得多,僅靠森林裡出產的物品來維持兩萬多名樹精靈的生存,是相當勉強的,如果沒有雲起城那筆巨額保護費,大部分樹精靈就只能“在溫飽線上掙扎”,而整飭武備保護家園更是無從談起。在這種關係到國家民族生存發展的事情上,任何仁義道德的奢談都是可笑的。

    入鬢的柳眉輕揚而起,雲落湖地區的軍事負責人楓追問偵察兵柘:

    “在暗黑森林周圍發現了人類的蹤跡?有什麼特徵嗎?能不能確定那些人類的來歷?”

    柘搖頭:

    “抱歉,我們看不出什麼特徵,那些痕跡很模糊、很隱蔽,甚至要說它們是樹精靈留下的,也不是沒可能……”

    “這就是特徵之一了,”女將軍的唇線抿起來,褐眸冷冷閃光,“類似的介於精靈和人類之間的行動蹤跡,我以前,也見到過……”

    在樹王宮附近襲擊小棠露的那一夥菊淵刺客,逃入森林後,楓曾經受命對他們長期追擊,就憑著那些模糊隱蔽的痕跡,最終判斷,他們正是向著雲落湖來了……

    作出這項判斷之後,樹王宮向雲落湖緊急傳訊,要求這裡加強戒備,特別做好婦孺和國庫物資的保衛工作。楓隨同精靈王父子來雲落湖後,首先就找這裡的防衛隊長瞭解情況,得知在警戒收緊的前提下,未發生什麼嚴重的安全事件,但的確也有一兩次,精靈們在國庫附近發現了疑似人類活動的蹤跡。梵鏡王與楓及族長們商量,最後達成的一致意見,是認為即使那夥菊淵刺客埋伏在附近,其目標也應是國庫物資,大概是想找機會毀掉樹王國賴以生存的命脈,來個“釜底抽薪”之計。

    如果這樣的話,那夥人類到暗黑森林去幹什麼呢?要知道惡龍毒蟒等之所以被列入殺無赦的“黑暗妖物”範疇,正是因為它們無法與異類生物和平溝通,它們的生存就只意味著殺戮或被殺(而吸血鬼狼人等就可以通過與樹精靈談判,來爭得和平共存的機會)。樹精靈是古往今來所有種族中“溝通交流”能力最強的生物,如果連樹精靈都沒辦法和黑暗妖物們共存,幾個人類進入暗黑森林,那純粹是去找死了。

    “明天我去前線,親眼看一看。”楓作出決定。只坐在村子裡抱著腦袋想,是怎麼也想不出結果的。

    眸光不由自主又射向坐在空地那頭啃蘋果的小棠露——能有機會離開這小魔星幾天,更是求之不得。再這樣被他欺負下去,楓真怕自己會在睡夢中抽出狼牙棒,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當然,走之前還要重新安排一下小王子的保衛工作,否則萬一中了那些矮人渣子的“調虎離山之計”,她堂堂精靈女將軍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啊呀——”

    淡金髮小精靈的慘叫聲驚得幾隻鳥兒撲簌簌飛起,在場所有精靈都轉頭望向他。

    一口吐在圓木堆旁的草地上,嘔吐物中除了糜爛的蘋果肉外,還有鮮血。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5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7章 和外公大人共浴

    “什麼?棠露寶寶掉牙了?”

    樹王宮國王辦公室裡,抱著大疊文件的亞麻發精靈驚問。站在他身邊的黑髮精靈雖然喜怒不形於色,眼神中也透出急切關注的表情。

    半躺在辦公桌後的精靈王沮喪點頭,手指桌上信紙和一粒白白的小東西:

    “是顆門牙……還專門用飛鳥傳書寄來給我看……”

    “恭喜啊,陛下,”竹拈起那顆迷你小奶牙,在燈光下轉來轉去地欣賞,“寶寶也終於開始換牙了……我還以為他永遠不會長大呢!”

    跟人類一樣,樹精靈一生中也要經歷由乳牙向恒牙的轉換,當然,轉換過程要漫長得多。一般來說,小精靈滿一百歲後有的就開始脫落乳牙了,但可能會幾十年甚至一百多年間才掉一顆,而乳牙掉後,沒有十幾年時間恒牙也是長不到位的。在那期間,笑出一嘴豁牙的小精靈被公認為樹王國裡“最可愛的人(精)”。

    想像著那張花瓣般雙唇張開、門牙黑洞赫然顯現的可愛小臉蛋,連冷面冷心的杉,黑眸中都漾起柔和的笑意……

    “恭喜嗎?”梵鏡王重重哼一聲,“那麼但願你將來有孩子後,也能象我這樣好運,竹!”

    “哦。”聳聳肩,亞麻發精靈大臣沒脾氣地笑了,很清楚國王的鬱悶從何而來。

    正因為小精靈換牙的過程如此漫長困難,他們每掉一顆乳牙,在家裡都是值得注意的大事,特別是在第一次掉牙時尤其如此,不少精靈家庭甚至會召開“成長慶祝會”來紀念這一事件,而“第一次掉牙的日子”,也會作為精靈永恆生命中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時刻被銘記下來。而如今,棠露的小奶牙開始脫落了,他唯一的親人卻不能到場安慰祝賀他……

    “將來會有機會補償寶寶的,收好吧,”竹小心地把這粒潔白光致的堅硬物放回信封裡,急於轉移國王的心思,“陛下,出擊分隊申請後勤保障的報告交上來了……”

    “我不要!”精靈王很乾脆地一口回絕!

    “……陛下?”不太確定情況的民政大臣。

    “現在我沒有任何心思辦公!”兩條修長小腿又蹺上辦公桌面,靴邊碰一碰桌上堆積如山的檔,“還有這些,這些,這些!完全不想看,竹,都歸你了,搬走處理去!”

    “陛下!”滿臉黑線的亞麻發精靈,“您這樣太過份了……”

    “哼,本王一心報國、公而忘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舍小家顧大家、連兒子第一次換牙的重要時刻都錯過了,居然還有下屬拒絕幫我分擔工作壓力,簡直是沒心沒肺天良喪盡啊……寶寶,爸爸好可憐哪……”

    “陛下!臣遵旨就是!”精靈王的仰天哀號聲中,竹頭大如鬥、眼冒金星、涕淚交流,就差沒切腹謝罪了……

    砰。

    目送民政大臣頭頂肩挑手扛著恐怖的文件山蹣跚出門後,黑髮的聯軍統帥無聲地出一口氣,冷漠開口: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擾了,陛下,您就老老實實在王宮裡調整心情吧。帶兵出擊的事還是讓臣來……”

    “不可能!”精靈王一口回絕,“我已經決定要御駕親征大顯威風,你又想抗旨嗎,杉?”

    “陛下,”黑髮精靈想耐心細緻地作思想工作,“此次出擊規模並不大,只是意在消耗菊淵軍的戰鬥實力。以後這樣的戰鬥恐怕還要進行上百次,實在用不著陛下您御駕……”

    “嗚……寶寶,爸爸好可憐哪……明明是一心報國、公而忘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舍小家顧大家、連兒子第一次換牙的重要時刻都錯過了,居然還有下屬拒絕我以身作則的努力……”

    “是是是,陛下,臣奉詔遵旨!”

    一向難纏的黑髮精靈也踉蹌退下後,精靈王偷笑著把那顆小乳牙珍重收好。

    隔著信封硌在手心裡,硬硬的,似乎還帶著原主人身上稚嫩的奶香……

   

    吐出一口黃泥水,赫曼。金用袖子抹一抹本來已不辨顏色的臉,絕望地看著面前這一潭泥湯。

    遠遠的頭頂地面上,傳下來戰友們的訕笑聲:

    “加油啊,中校!打井打得不錯嘛!”

    “是啊,赫曼,再努把力,說不定能掘出噴泉來呢!”

    “對呀對呀,說不定那把劍也就跟著噴泉一起沖上來了,哈哈……”

    赫曼把鐵鍁插進已經沒到腰間的泥水裡,雙手拄著鍁把休息片刻。抬頭望,頭頂的“一線天”光色已經漸漸黯下來,本來還不算太冷的泥水,溫度也在下降了,在樹王宮頂上擦刮出的遍體傷口更是一陣陣抽痛,而他要找尋打撈的目標——黃金精靈王的聖劍,至今不見影蹤。

    “黃金劍是因為你莽撞介入,才從我手裡脫飛出去的。一人作事一人當,三天之內,把它給我撈出來!”——撲滅森林大火那天,歡迎水精靈的晚宴一結束,梵鏡王就把赫曼拎到樹王宮草地上那一條大裂隙旁,指著裂隙深處那隱約可見的金光強硬下令。而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抗命的赫曼,也就只好老老實實地扛一把鐵鍁,跳下裂隙去挖坑取劍了。

    然而這項工作並不象看上去那麼簡單。裂隙越拓越寬、大坑越挖越深,可是只要赫曼接近到黃金劍一定範圍之內,那把劍就會自己震動,然後裂隙再向下延伸、劍身陷入更深處……赫曼再挖、再接近、劍再震、再往深處掉……

    曾經有一次,赫曼小心小心再小心,居然挖到了能用鐵鍁頭碰觸到黃金劍柄的深度。於是,他就榮幸地親眼見證了“金(屬)之王”的威力——鐵鍁頭啪一下四分五裂,瞬間呈高熱流體狀向外飛濺開。赫曼後來從泥壁裡挖出了一塊殘鐵,已經是冷卻下來的液滴形狀了。

    梵鏡王並沒禁止別人幫赫曼幹活,三天內,雷上尉、大漢傑克等好友和一些尊敬“民族英雄金中校”的雲起人都來協助過他,可是裂隙畢竟太窄,最多只能容納兩人同時作業,而且黃金劍“震動鑽地”的現象一直存在著,任憑這些人類想盡了種種方法都解決不了。然後,大坑挖到一定深度後,地下水湧出來了。

    森林裡本來就水源豐富,地下水位相當高,在這裡冒出來一點都不奇怪。可麻煩的是,大坑迅速成為泥湯鍋,原本還能看得見的黃金劍光芒,這下完全被淹沒,赫曼連艱苦施工的方向目標都失去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黃金劍恐怕會鑽入地核層裡去,到時候就得看看是外公大人的骨頭硬,還是翻滾了萬年的岩漿熱了……

    頭頂地面上,看熱鬧人群的喧嘩聲突然消失,仿佛有誰抽刀砍斷了那條嘈雜的聲帶。

    接著,一道掩不住幸災樂禍意味的聲音清清楚楚傳下來:

    “金中校,和我外公共浴的滋味怎麼樣?”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5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8章 精靈王VS精靈王

    赫曼用本身已經沾滿一層厚厚污泥的手刮刮眼睛,困難地眯縫起眼皮,仰天垂直望上去。

    一道長髮的黑影遮住了天光,看不清背光面容上的表情,不過,從那滿含嘲諷的聲線中,完全可以想見精靈王陛下目前自鳴得意的傻笑狀態。

    “陛下,我——”

    喘出一口粗氣,年輕的雲起軍官拿不定主意,是惡狠狠頂他一句以大快已心,還是說句軟話,結束這場令人筋疲力盡的無用工算了?

    累壞了的身體與驕傲的自尊心正天人交戰之際,上面傳下一聲輕笑,赫曼聽到精靈王發令:

    “拉他上來吧。黃金劍目前還有用處,現在不是讓外公大人永遠安息的時候。”

    綁在赫曼腰間的保護繩動了動,收緊了,一個泥濘身體帶著點點滴滴湯湯水水懸在半空中,被緩緩拉上來。

    回到地面之前,赫曼還聽到了大漢傑克憤懣不平的粗啞聲音:

    “金中校不就是想幫忙麼,又不是故意弄飛那什麼劍的,幹嘛這麼折磨人?”

    “這是衝動和自不量力的代價,”冷若冰霜的聲音,毫無疑問屬於聯軍統帥杉,“如果能幫上忙,我們早沖上去了,還用得著他?”

    保護繩拉到了頭,赫曼先把手中鐵鍬拋上去,然後雙手撐住裂隙旁地面,一用力,全身躥上,順勢倒在草地上喘息不已。

    四周爆起轟然大笑聲,是猛地看到一個全身上下被黃泥漿糊滿、不辨七竅六孔的人型物體時的正常反應。

    精靈王笑著蹲跪下來,伸出一根長手指,抬起黃泥人應該是下巴的部位,正視著泥縫中的棕眸,嘴上回應聯軍統帥剛才的發言:

    “可是,杉,我就是喜歡這種衝動、單純、自不量力、放不開愚蠢責任感的年輕人啊……”

    年輕人深吸一口地面上的新鮮空氣,冷冽開口:

    “真對不起,陛下,我知道感情這東西是不好控制的,可我已經有未婚妻了……”

    “…………”

    精靈王微一錯愕,他身後,竹的清脆大笑已經迸濺開來:

    “經典!真經典!金中校,被吃過那麼多次豆腐後,你終於學會怎麼報復了啊……”

    ………………

    赫曼坐起身,游目四顧,這才發現周圍聚集的人群中,除了雲起人和樹精靈,還有藍紗束腰、一身銀白的水王國大臣湛,此刻,正行若無事地微笑注視這些永遠都長不大的孩子。

    “好了,所有人退後,”梵鏡王舉起手臂,遙遙劃個半圓,“自願成為黃金精靈王聖劍祭品的可以留下。”

    沒人等他說第二遍,紛紛退到他劃定的半圓線之後,赫曼也被傑克等人扶過去了。圓心處,地面裂隙旁邊,就只剩金髮精靈王和銀白水精靈大臣。

    “我們開始吧?”梵鏡王有禮貌地詢問水精靈美女,得到她的點頭允可後,輕輕執起她的玉手,含情脈脈:

    “親愛的湛,此刻,金烏西墜,玉兔初升,晚霞漫天,飛鳥蹁躚,在大自然母親的永恆恩賜下,在這麼多樹精靈、雲起人、森林盟友的共同見證下,月亮代表我的心,星星知道我的愛……”

    嫣然一笑,水精靈美女長袖翻飛,藍光激射,好在金髮精靈王早有準備地淩空躍起,一個鷂子翻身避開這致命一擊。

    一切,都在眨眼間完成,快得不可思議:

    隨著水精靈衣袖飄動,裂隙底部大坑裡的泥水像是受到了地底強壓的刺激,猛地直沖而上,噴出裂隙之外,成了一道馬蹄形的水幕。水幕底,金光再現,黃金劍的劍柄又出現在視野中。

    海藍色的“瀲灩帔”仿佛自身就有生命,靈蛇一般伸長身體,快如閃電探入水幕,直向著黃金劍殺去。

    這一次,瀲灩帔離劍柄尚遠,黃金劍就憤怒地抖動起來。但跟赫曼這人類接近它時的情景不同,地底縫隙裂大後,黃金劍不但沒往更深處掉落,反而逆風向上,錚一聲脫離泥汙,拔身而起,電光四射,毫不畏懼地迎向張牙舞爪的藍紗帔。

    水精靈女子手臂急收急扯,瀲灩帔在裂隙中微微一頓,隨即迅捷無倫地抽身回往主人身邊。而黃金劍則不肯甘休地緊追著一路飛上來,嗚一聲,躍出地底裂隙,潔淨光亮的劍身高高在空中揚起,反射出夕陽投下的萬丈光輝。

    圍觀人群本來想喝彩的,卻被四下裡的突然聚集起的殺氣漩渦凜然震懾住心神,喉嚨裡擠不出半點聲音。

    黃金劍竟然硬生生在空中凝滯了片刻,調正方向,對準銀髮女子腰間的水精靈王法器,蓄勢作氣——

    被一隻橫空伸過來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劍柄。

    梵鏡的起跳時間,與黃金劍激射出裂隙的時間,幾乎是分毫不差,連起跳後的致高點都離得很近。第一時間,樹精靈王及時抓住“外公大人”,阻止它向水精靈女子發動狂暴襲擊。

    “錚——————”

    劍身劇震,聲若龍吟,幾乎肉眼可見的音波向外爆發擴散,將半空中的水幕生生腰斬。疾風削過半圓形警戒線外,尖叫聲起,圍觀群眾一個個抱頭蹲身,屏住呼吸忍受這強大氣浪衝擊。

    “外公,你老人家消消氣!”

    倒是處在“風暴眼”中的梵鏡王比較輕鬆,落地後,馬上從左袖中甩出一塊白布連成的裰衣,搭上黃金劍身,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技巧纏結繞裹,在第二波氣浪爆發前,把“外公大人的身體”成功封好,只露出劍柄上的小雕像。

    看一眼,此刻,雕像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狂暴兇悍……

    “水精靈女王陛下,是黃金王一生最痛恨的敵人了,”直起腰來的竹回答赫曼的疑問,“當年黃金王堅持要懲治失落了至高秘寶‘帝血凝’的大地精靈王,就是水娘娘出面阻攔,從而導致‘傾覆大戰’爆發……金火聯軍本來可以打贏大戰統治世界的,也是由於那場大洪水,使得整個形勢逆轉……最後,據說黃金王下戰書要求在接天峰上一對一決鬥的物件,原本是淼澈王,可出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是梵鏡王,那一刻起,傾覆大戰的結局,才真正決定了吧……”

    哦……赫曼想,怪不得連看到水精靈女王的隨身法器,黃金劍都會憤怒到窮追不捨的地步,這場“藍帔釣劍”的好戲,還真是精彩啊……

    風停雲散,掌聲雷動。

    一手握緊黃金劍,另一手牽起水精靈女子的纖手(其實是水袖),梵鏡王風度翩翩地向觀眾鞠躬謝幕。

    放下水袖,左手蓮綻,地面大裂隙兩邊憑空長出眾多藤蔓根須,混合著黃湯泥水,象縫合傷口一樣將裂開的土壁拉扯填充在一起,很快,裂隙填平,地面又長出整齊的絨絨青草,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精靈控制自然界元素的能力,的確不是人類所能望其項背的。可是……一身泥汙的赫曼。金邊向林中小溪走去,邊鬱悶地思考:如果精靈王陛下早知道驕傲的黃金劍不可能讓人類碰觸到,也制定了“釣劍”計畫,那還讓自己花三天功夫啃泥巴幹嘛?

    答案,其實用不著細想——當欺負人成為習慣後,要改也難啊……

    不過,當晚晚餐之後,赫曼無意間旁聽到了精靈王和竹的對話,這才發覺,自己推導出的那個答案,是不完整的:

    “陛下,我很好奇,您用來裹住‘那個東西’的,究竟是什麼?”——竹提問。

    “衣服啊。”——梵鏡漫不經心回答。

    “什麼衣服?”

    “寶寶留下的衣服嘛,外公大人不是就喜歡這個調調……”

    “寶寶留下的‘什麼衣服’?”竹很有耐心地堅持追問,“恕我嚕嗦,因為那件衣服的形狀實在很奇怪……”

    精靈王長長地歎一口氣,湊到竹的尖耳邊:

    “說實話吧,竹,你也知道,大部分寶寶常穿的衣服都送到雲落湖去了,留在宮裡的真是沒幾件。我和薇她們找了三天,才勉強湊起這些,薇把它們縫在了一起——主要是寶寶穿舊了的內褲、襪子什麼的……”

    仿佛被晴天霹靂擊中,竹的下巴生生掉落下來:

    “你——你把‘那個東西’裹在了‘那些東西’裡?”

    轉念一想,更恐怖的神色在清秀臉龐上浮現:

    “那麼,那個東西,它現在——被你放到哪兒去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6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99章 吸血鬼的桃色美夢


    窗外的森林低吟著甜美的小夜曲,樹壁的微淡瑩光,映得樹精靈王子的臥室溫暖舒適。

    拉好直垂到地毯上的厚重床帷,將柔軟大床封閉在一個安全的空間裡,金髮的樹精靈王在床邊坐下來,臉露微笑:

    “晚安,要乖乖的哦。”

    動手扯平棉被,嚴嚴實實直遮到枕上那張小臉的下頷。

    那張臉上,金髮散落,線條猶如刀削斧鑿而成,此刻表情倒是一派冷漠平靜,很象身為已故精靈王雕塑應有的表現。

    “外公,”梵鏡噗哧一笑,碧綠雙眼象小孩子一樣彎成兩道弧線,“我好象從來都沒見過你閉上眼睛的樣子呢!就是在我把你從接天峰上抱下來之後,無論怎麼努力,你的眼皮仍然硬硬的不肯合作。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哪天半夜裡我偷偷過來瞧瞧好了……”

    手指沿著棉被上幾乎看不到的直線隆起撫下來,臉上笑容越發邪惡放肆:

    “你在世的時候,從來不許我隨便碰觸你,現在怎麼樣?穿著我的衣服,躺在我的床上……”

    嗡嗡的耳鳴聲響起,似乎有地震的前兆……

    “好啦,好啦,我承認,”梵鏡歎氣,“是穿著寶寶的衣服,躺在寶寶的床上……我一直都知道你有戀童癖,你用不著表現得這麼明顯嘛……”

    呼一聲,已經掖好的四面床帷同時飛起,在暗夜裡張牙舞爪地無風飄動,作勢向那個大言不慚的金髮精靈合圍。梵鏡跳起身來,拋下一句“晚安”,倉皇逃入浴室門,砰一聲把它關好。

    什麼嘛,都化成一把無生命的鏽劍了,脾氣還是這麼大!

    歎一口氣,梵鏡脫下中衣,赤?著上身坐到鏡臺前。淺麥色的肌肉群上,雙上臂和胸腹間,都裹著白色的繃帶。右臂的繃帶還被鮮血浸透了一片。

    該死的外公!梵鏡忍不住再次詛咒,割出來的傷口都這麼難以癒合——如果是普通刀劍造成的這種深淺度的外傷,就算是放在普通樹精靈身上,一天時間也就平滑無痕了,而梵鏡自己,根本就很少能被普通刀劍傷到——現在可好,雖然外表上他還可以行若無事地嘻笑玩鬧,但動作一劇烈——比如那個空中接劍的花式表演——這些傷口還真是恕不配合!

    一圈圈拆下繃帶,橫七豎八的暗紅傷口逐漸出現,遵照醫囑,梵鏡在傷口上塗抹草藥膏,隨後剪下一段段新紗布,重新綁緊繃帶。

    胸腹間的繃帶倒是好綁,可左右上臂的,單靠一手綁緊就很吃力了。梵鏡停手考慮:是叫進走廊裡的衛士幫忙,還是用法力驅使牆上植物搭把手?

    天窗外微微一響,精靈王笑了:

    “滾進來吧,範。帕爾!算你走運!”

    一道黑影穿窗而入,在地上打個滾,砰一聲化為黑衣人形,臉上可以用“涕淚滂沱”來形容:

    “嗚嗚嗚嗚……陛下……嗚嗚嗚……您怎麼會……嗚嗚嗚……傷成這個樣子……”

    “為了給你佔便宜的機會啊!”精靈王揮手把一卷繃帶丟過去,“這不是你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時刻嗎?”

    接住繃帶,吸血鬼抹抹眼淚,破涕為笑、含羞帶笑、眉花眼笑地撲向那具赤裸的優美軀體……

    ………………

    “說正事吧,你家領主對這場森林大火有何感想?”精靈王問吸血鬼。

    這兩天,梵鏡把範。帕爾、威爾。沃夫等森林生物援軍的頭領都遣回老家,向各自的主君彙報菊淵人悍然引發森林大火的事實真相。受命飛回吸血鬼墓洞的範。帕爾是來回“腳程”最快的一個了。

    “當然是氣炸了!我家領主大人說,先前聽樹精靈講述矮人渣子的兇殘橫暴,還有點半信半疑,覺得可能是樹精靈誇大其詞了,沒想到他們真是豬狗不如!打仗就打仗,殺人就殺人,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一把火燒掉整座森林家園,這算什麼……”

    嗯,很好,精靈王滿意地聽著吸血鬼絮叨。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那些森林種族自己親眼瞧瞧,在對抗菊淵人保衛森林的戰爭中,想袖手旁觀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那麼你家領主有什麼實際表示沒有?別告訴我他只在精神上支持我們。”

    “嗯……”吸血鬼咽下一口口水,努力對抗精靈王身上傷口散發出的血腥味,“領主說,我帶出來的戰士,如果在戰鬥中有折損,他會送來新鬼補充,讓前線始終保持五十名吸血鬼的數量……如果陛下您另有計劃、認真堅持,他還可以考慮短期內增加戰士名額……”

    誘惑啊……誘惑啊……精靈王香噴噴的鮮血就在眼前流淌啊……

    實在是忍不住了,趁著精靈王不注意,吸血鬼偷偷拿過他換下來的舊繃帶,舌尖輕舔紗布上的血跡……

   

    “又著火了?”

    接天森林南線,雲起城方向,前幾天大雨帶來的潮氣剛剛稍褪,一線火光,又不屈不撓地冒出來。

    “這群矮人渣子,還真是堅韌不拔意志剛強啊!”樹王宮天臺上憑欄觀望的梵鏡王搖頭歎氣,轉臉面對銀髮的水精靈女子,“湛大人,麻煩你們了。”

    “陛下不用客氣,”水王國大臣笑得溫柔,“那麼,我們三個前往雲落湖探望小王子的事……”

    “嗯,我一定會認真考慮!”樹精靈王莊嚴保證。

    ……只會“考慮”而已……

    湛藍色的眸子靈活一轉,顯然活了上萬年的水王國重臣也不是那麼好騙的。但“咄咄逼人”絕不是水精靈的特質,只意味深長地笑一笑,銀髮女子跟在杉身後走下天臺,將由聯軍統帥親自護送去起火的森林地帶——召喚雨水的距離越近、降雨範圍越小,越是節省法力。

    目送這一黑一白的背影消失,梵鏡伸個懶腰,也回入樹王宮裡。

    有這三位水精靈坐鎮,菊淵人火攻的美夢恐怕是要徹底破滅了,唉,省心啊——不由得也有點怨恨水精靈王,求援信發了一封又一封,最後還要棠露寶寶親自錄製“解語花”發動感情攻勢,這幾位女士仍然姍姍來遲。就算她們早到半天,自己身上這一堆痛痛的傷口,也可以省下了啊……

    這麼想著,在王宮走廊裡轉過拐角,卻大吃一驚地看到了本來不該出現的景象!

    “範。帕爾?”精靈王不太確定地叫,“大白天的,你不在棺材裡睡覺,出來亂逛什麼?不怕太陽光把你曬成灰嗎?”

    “陛下……”倚靠著牆壁的吸血鬼抬起臉,慘白膚色上,眼下有兩個深深的黑圈:

    “我失眠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1 10:26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100章 啊啊啊啊啊一百章了

    唇角開咧,淡金髮小精靈綻開一朵陽光燦爛的笑容,後果卻是——身周所有大小精靈齊齊前仰後合嚎啕大笑,有的還一頭栽倒在地,半天緩不過氣兒來。

    沒辦法,小精靈紅唇白齒間的那顆豁牙黑洞,實在是對比太強烈、太突兀、太……逗人了。

    快速閉上嘴,棠露委屈地走向杏夫人,一頭紮進她懷裡,不肯再抬頭。

    “好啦,好啦,寶寶,”銀髮夫人笑著輕拍他的小後背撫慰,“大家並不是在笑話你,只是覺得你比以前更可愛罷了。誰從小不是這麼過來的呀!沒什麼好難受的……”

    “我想爸爸……”埋在保姆衣襟裡的小傢伙,悶著鼻子擠出這一聲。

    立刻,屋裡的所有精靈都不笑了,一張張清秀善良的臉上均現出愧疚神色……

    為了國家利益而忍痛離開唯一親人的小王子,隻身生活在這裡,他們不但不安慰照顧他,還要嘲笑他的“生理缺陷”,實在太不應該了!

    “寶寶,”杏夫人歎了口氣,決定換種方式安慰他,“你想想看,如果你爸爸在這裡,他會怎麼做?”

    棠露想了想,抬起頭,很誠實地承認:

    “他會帶頭狂笑到氣絕為止……而且還會想方設法逗我笑,騙我一次又一次露出牙洞給他看……”

    事實真相,永遠都是這麼殘酷啊……TT

    窗外下著冷雨,他們正坐在杞、杏夫婦和棠露共同暫住的木屋客廳裡,身周這些精靈,則是目前聚居在雲落湖家園裡的樹王國居民,大多都帶著小孩子,閑著無事就過來找杏夫人聊天,放任幾個孩子在屋裡亂跑玩耍。

    樹王宮附近,因為有強大的樹精靈王坐鎮,精靈們大多住在由法力生成的中空“樹屋”裡,但雲落湖家園這裡,精靈法力顯然沒有強大到那種程度,他們象人類一樣,需要收集木材搭建房屋,不過房屋的柱子,卻還是活生生的樹木——選定幾株距離合適的大樹,在中間搭起屋頂,過一段時間後,木屋頂就會與樹幹生長膠合在一起,不會再漏雨——當然,也有很多精靈家庭喜歡在草原上支起帳篷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

    自從雲起城失守後,作為樹王國的後備基地和避難所,雲落湖家園的人口(精靈口)已經比戰前多出了十倍以上,而且仍有婦孺源源不絕往這裡趕來。本地精靈按原接待計畫搭建起的臨時木屋早就不夠用了,不得已在森林裡倉促尋找木材趕建住所,也在草原上支起魚鱗一樣的頂頂帳篷,目前還只是勉勉強強把所有精靈都“塞”了進去,不至於讓婦女孩子遭受風吹雨打。住房條件如此緊張,也難怪那些與杞杏棠露相熟的精靈家庭一有機會就往他們這裡湊。

    托了棠露“王子”身份的福,他們“一家三口”受到特殊優待。在得知小王子要撤退至雲落湖的消息後,本地精靈就開始為他們籌畫住所。原本長草家族族長蔚打算把小王子“收容”到自己家裡,後來聽說要收就得一下子收三隻,而另兩只是傳說中的無敵夫妻杞和杏……於是,此項動議自動作廢。經過反復選址,本地精靈倚著村中用來議事開會的“村公所”,為他們擴建出兩房一廳。這裡算是雲落湖家園的中心地帶,又離那個作為國庫的天然岩穴很近,安全性相當好。(棠露來後曾經吵吵著想去草原上睡帳篷,就是因為不安全而被否決——“我總算知道什麼叫被架空的傀儡了!”小王子生氣地說。)

    好在,因為樹王國最大的糧庫就在此地,雲落湖草原又一向是肉蛋奶的出產基地,這些蜂擁而來的樹精靈們還不會挨餓——棠露小王子又是例外。精靈的乳牙脫落後,恒牙長出的速度要比人類緩慢得多,在這期間牙床通常都處於“一碰就痛”狀態,吃不了任何固體食物,小傢伙只能靠牛奶、果醬和——蔬菜湯——為生。

    “身體不適”自然是逃避箭術訓練課的良好藉口,而楓也自覺自願地離開雲落湖去暗黑森林探查情況了,小精靈訓練班無限期暫停。棠露本以為自己會高興的,可剛剛百無聊賴地過了兩三天,就又心浮氣躁起來,看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都不對勁。

    相應的,遺傳自父親的毒舌也開始充分發揮威力,炮火之猛烈讓精靈們紛紛退避三舍不敢招惹。原本住在樹王宮附近、比較瞭解小王子的精靈們還好,可從其他村落遷移來的精靈,似乎就有點看法了。杞和杏都已經警告過棠露,讓他“收斂一點,注意影響。”——離開爸爸之後,一切都變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雙手捧頰,樹精靈王子嚴肅地捫心自問:

    難道我已經到了更年期嗎?

    “親愛的赫曼:

    小梅和我跟隨幾家樹精靈,於昨夜抵達樹王國雲落湖村。一路平安,小梅和我均身體安好,勿念。

    一如既往,樹精靈待我們母女禮貌客氣,我特別高興的是又見到了杏夫人。她從前就很照顧我們。聽說楓將軍也在這裡,不過目前外出執行任務去了,大約過幾天就回來。有她們兩位在這裡,我就放心了。

    早餐時,我也見到了棠露小王子,梅很快又和他及其他小精靈玩到一起了。但我感覺小王子有些不太對勁,不只是因為他脫落了一顆乳門牙的關係(現在他笑起來好可愛——)^_____^),而是他整個人有些鬱鬱寡歡的氣質,我看到他和孩子們玩一會兒後,就自己躲到角落裡去發呆了。

    這種情形出現在小王子身上,實在是讓人心痛,他曾經是一個多麼歡快天真的孩子!我跟杏夫人談了幾句,她說是因為生活環境突變,而一直撫養他的父親又不在身邊,所以有些適應上的問題。一百多年了,小傢伙還是第一次跟精靈王陛下分開呢。

    我無法想像,如果小梅和我被硬生生分離,她會怎麼樣,我會怎麼樣?

    如果以後有時間的話,我會幫助杏夫人,盡我所能地關照小王子,只當是報償樹精靈對我一家大恩之萬一吧。

    分手後我常常想念你,但我知道你會一切都好。我相信你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無論在生活上還是戰鬥中,正如我相信自己能照顧好小梅和我,在這裡等這場血腥的戰爭結束,等我們重聚的日子。

    希望我們母女離開後,營地裡的軍人們會漸漸淡忘你和我的事,讓你在愛情缺席的時候,重回溫暖友情的懷抱吧。

    艾米麗。”

    小心地折起這張閱讀多次、已經有點舊損的信紙,放入貼身口袋裡,赫曼。金雙手抱頭,躺靠在自己的行軍床上,望著帳篷頂發呆。

    得知艾米麗母女平安順遂的消息後,他心裡是踏實不少了。現在反復考慮的問題是:要不要把艾米麗描述小棠露的字句透露給梵鏡王?

    將心比心,赫曼自己是盼著能多知道些親友愛人的消息,無論消息來源如何、內容如何、可信度如何,也許當父親的精靈王會有同樣想法吧?

    但這會不會是多管閒事呢?負責照料棠露的樹精靈毫無疑問會寫信通知精靈王他兒子的近況,而萬一他們決定向國王隱瞞小王子狀態不好的事實,自己卻成了“告密者”……赫曼實在不願意想像那個時刻的情形。

    何況,就算梵鏡王知道了兒子的實情,他又能怎麼辦?前線軍情日漸緊張,雖然菊淵人幾次火攻均被水精靈召喚雨水撲滅,看樣子他們也終於放棄了這一作戰方式,但,近日他們又整軍出城,投入了約十萬人的兵力,依次踏過那一部分被焚毀的森林,向北進發,離樹王宮是愈來愈近了。

    “金中校,”帳外一個勤務兵大聲報告,“統軍統帥部召開緊急會議,在營地指揮所!”

    赫曼一躍而起,種種雜念都被拋到九宵雲外,一路小跑著沖進營地指揮所的大帳篷裡。

    一束陽光從被他掀開的門簾縫裡射入帳內,金髮的精靈王迎著陽光抬起頭,燦爛微笑:

    “城破後,我們已經忍了太久。現在,該給我撈回點本錢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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