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作者:森林之鹿 (連載中)

walter727 2010-3-25 11:26: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3 30830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8 15:29
精靈誘 外篇 樹精靈釣魚記


    話說某月某日,樹精靈王梵鏡父子逃脫了大臣和公務的煩擾,來到森林裡一條小溪邊釣魚,享受父子相處的天倫之樂。

    陽光透過樹蔭安靜地灑下來,在清澈溪面上形成點點銀鱗。空氣裡溢滿清新潮潤的氣息,嘩嘩的流水聲不疾不徐清亮如歌,水波卷漾著上游漂下來的樹葉花瓣、青草枯枝,在一塊塊?露出水面的岩石邊打著漩渦,蜿蜒流淌在樹林裡。溪岸兩邊,亭亭玉立的水生植物間夾雜浮萍葦葉,和岸上長草連綿在一起,為閣閣低鳴的青蛙蟲孓們提供了蔽身的天堂。

    金髮的精靈父子在岸邊找了一段枯木坐下來,架好漁杆,安靜地等待魚兒們上鉤。

    ………

    ……………

    ……………………

    “為什麼那個漁漂半天都不帶動一動!”梵鏡王抓狂!

    “爸爸,”小棠露歎氣,“我早就告訴你了,捨不得在魚鉤上串鉺料,就根本釣不上魚來嘛!”

    “………………”

    “哼!”精靈王嗤之以鼻,“用餌釣魚,那算什麼本事?想我梵鏡王英明神武、義薄雲天、古往今來、無與倫比……(下略N千字),豈能仿效那些愚民所為?寶寶讓開了,看爸爸散發一下王者之氣,管保這些魚魚們自動上鉤手到擒來!”

    淡金髮小精靈搖搖頭,甜美臉蛋上全是懷疑神氣,聽天由命地背著小手走開。

    精靈王長身玉立,抬頭仰望漸漸落山的如血夕陽,黃金長髮在身後飄灑成一片燦爛輝煌的瀑布,風吹來,絲絲縷縷地揚起,全身都籠罩在一片耀眼的神光之中。

    一聲深沉清朗的歎息,精靈王回過頭,審視自己在水面上投下的粼粼倒影。伸出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撩撥長髮,讓華麗的金色如水般在指間流動……

    溪面上起了異樣的波浪,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水下震顫。

    那只手一路滑過金髮,滑過寬肩上繡有王室徽記的衣領,觸到了淺麥色的頸項肌膚。空氣溫度好象一下子熱起來,那只手嫺熟地解開衣領鈕扣,向外翻開,露出光滑強壯的肩肌……

    “爸爸!”

    小精靈的叫聲讓金髮精靈王猛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

    “寶寶,以上片段兒童不宜。閉上眼睛,背過臉去!”

    “可是……”小精靈囁嚅地指指水面,“你看……溪水好象變紅了耶……”

    精靈王定睛一看,靠近他的溪面上果然漾起一股股紅色水流,好象是某些生物在水下噴吐紅色液體的結果。

    “哈哈,這就成了!”精靈王欣喜若狂,抄起木桶準備撈魚屍。

    可是,儘管水下的魚兒們又噴了一會兒鮮血,卻沒有翻白肚漂上來的,看來樹王國的魚魚們生命力也很強韌。

    等了好半天,梵鏡王終於一點耐性都沒有了。瞄一眼臉帶嘲笑的兒子,國王陛下怒焰爆發,左掌如蓮花般綻開,嘶嘶聲中,岸邊水中的植物全都化做了藤蔓漁網,探入水面下掙扎舞動追逐可憐的魚兒們,一條條抓住纏上,掠出溪面,一路滴水淋漓地隔空扔進木桶中。

    “用曾經拯救世界的精靈王法力來抓魚,真壯觀哪。”小棠露閑閑評論。

    左掌一收,法力消散,梵鏡怒瞪兒子:

    “光吃不幹還說風涼話!有本事你自己來抓!”

    “行啊,”小精靈有些費力地把大木桶挪到溪水邊,擺正,自己蹲下身俯在木桶邊,大大的藍眼睛裡閃爍純真無邪的星光,奶油般的小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紅嫩小嘴唇花瓣一樣開啟,對桶裡的魚兒們吐出清脆甜美的聲音:

    “你們好漂亮哦!讓我親親你們好不好?從今以後我們就在一起玩了啊……”

    話音未落,溪水中銀鱗閃動,成百上千條魚兒跳出水面,撲通撲通爭先恐後落入小精靈面前的木桶中……

    ………………

    夕陽西下,雲霞滿天,出來釣魚的精靈王父子手拉著手,滿載而歸。

   

    某月某日,樹王國軍事大臣杉、民政大臣竹逃脫了國王和公務的煩擾,連袂來到森林裡一條小溪邊釣魚,享受與大自然親密接觸之樂。

    陽光透過樹蔭安靜地灑下來,在清澈溪面上形成點點銀鱗。空氣裡溢滿清新潮潤的氣息,嘩嘩的流水聲不疾不徐清亮如歌,水波卷漾著上游漂下來的樹葉花瓣、青草枯枝,在一塊塊?露出水面的岩石邊打著漩渦,蜿蜒流淌在樹林裡。溪岸兩邊,亭亭玉立的水生植物間夾雜浮萍葦葉,和岸上長草連綿在一起,為閣閣低鳴的青蛙蟲孓們提供了蔽身的天堂。

    黑髮精靈筆直地站在岸邊,手執漁杆,安靜地等待魚兒們上鉤。

    ………

    ……………

    ……………………

    半天時間過去,不但漁漂沒動靜,周圍五十米範圍內,青蛙閉嘴,昆蟲逃散,松鼠躥往遠處,連杉串在魚鉤上當釣鉺的蚯蚓,都因保持立正姿勢太久而僵死過去,遠看就象一段枯枝浸在水中。

    杉:“………………”

    一直悠閒坐在旁邊觀賞的亞麻發精靈,此刻笑著站起身來,拍拍杉的肩膀,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包藥末,向溪水上游走去。

    邊走邊溫柔笑語:

    “多麼清澈的溪流啊!真是我們樹王國森林的驕傲!能夠生為一個樹精靈,跟這麼美麗的大自然和諧相處,我真的非常感恩。我喜歡這裡的一切生物,特別是魚兒們,可是真對不起,我得把手裡這包毒藥撒進水裡了。這是有史以來毒性最大的藥粉哦!撒進去後水裡所有生物會同時死亡,河兩岸十公里內也會寸草不生化為焦土,沒辦法,既然你們讓我們吃不掉魚兒生生餓死,我們只好跟你們同歸於盡了……”

    話音未落,溪水中銀鱗閃動,成百上千條魚兒跳出水面,撲通撲通爭先恐後落入溪邊的木桶中……

    夕陽西下,雲霞滿天,出來釣魚的兩位精靈大臣肩並著肩,滿載而歸。

   

    某月某日,樹王國雪線師團女將軍楓,逃脫了國王、公務和八卦流言的煩擾,來到森林裡一條小溪邊釣魚,享受與大自然獨處之樂。

    陽光透過樹蔭安靜地灑下來,在清澈溪面上形成點點銀鱗。空氣裡溢滿清新潮潤的氣息,嘩嘩的流水聲不疾不徐清亮如歌,水波卷漾著上游漂下來的樹葉花瓣、青草枯枝,在一塊塊?露出水面的岩石邊打著漩渦,蜿蜒流淌在樹林裡。溪岸兩邊,亭亭玉立的水生植物間夾雜浮萍葦葉,和岸上長草連綿在一起,為閣閣低鳴的青蛙蟲孓們提供了蔽身的天堂。

    紅發美女伸手鬢邊,抽出狼牙大棒,毫不猶豫遲疑地向水中砸去。

    砰!——嘩啦(濺水聲)

    砰!砰!——嘩啦啦(濺水聲)

    砰!砰!砰!——嘩啦啦啦(濺水聲)

    ………………

    不過一頓飯功夫,女精靈全身上下盡濕,但溪流也被毀得不成模樣,河床裂開一道道大口子,岸邊植物連根拔起,連附近大樹都紛紛倒下,青蛙松鼠等動物更早逃得不知去向。風雲變色,天昏地暗……

    嘩啦一聲,一條大魚悲壯地從水中躍起,以身作則,落入女精靈放在水邊的桶中。緊接成百上千條魚兒撲通撲通爭先恐後,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了家園的留存……

    出宮一個小時後,女精靈將軍拎著木桶,滿載而歸。

   

    某月某日,樹王國科教文衛大臣杞,攜同妻子杏夫人,逃脫了……解脫了國王和大臣們的煩擾,來到森林裡一條小溪邊釣魚,享受二人世界之樂。

    陽光透過樹蔭安靜地灑下來,在清澈溪面上形成點點銀鱗。空氣裡溢滿清新潮潤的氣息,嘩嘩的流水聲不疾不徐清亮如歌,水波卷漾著上游漂下來的樹葉花瓣、青草枯枝,在一塊塊?露出水面的岩石邊打著漩渦,蜿蜒流淌在樹林裡。溪岸兩邊,亭亭玉立的水生植物間夾雜浮萍葦葉,和岸上長草連綿在一起,為閣閣低鳴的青蛙蟲孓們提供了蔽身的天堂。

    銀髮精靈清清嗓子,擺出優雅姿態,對著溪水開講:

    “精靈的任何行為都具有目的性,每個精靈決定自己出來釣魚,對個精、對國家都是一項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必然首先提出和回答‘現在出來釣魚為什麼”、“釣到魚後做什麼”、“將來身後留點什麼”的問題。這就是釣魚動機問題。出來釣魚為什麼必須首先解決釣魚問題呢?第一,這是由精靈的思維和行為特點所決定的。“動機”就是推動精靈從事某種行為的念頭,是精靈為某一件事不懈追求並為之奮鬥的源動力,是精靈的本質特徵的具體表現。受個精認識水準和客觀環境的影響,精靈的動機自古以來就存在“善”和“惡”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出發點。良好的動機會促使精靈客觀地、科學地對待客觀事物,遵循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並站在群眾的立場上為實現某一目標而奮鬥;不良的動機會促使精靈片面地、狹隘地對待和思考客觀事物,違背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站在急劇膨脹起來的個精利益的立場上,為實現個精利益而工作和追求。兩種不同的思想觀念,其結果截然相反。所以,不首先解決動機問題,什麼事情也幹不了,幹了也幹不好。第二……”

    嘩啦一聲,一條大魚悲壯地從水中躍起,以身作則,落入放在水邊的桶中。緊接成百上千條魚兒撲通撲通爭先恐後,一條唇邊有了白須的老魚眼淚汪汪口吐魚言:

    “杞大人,以後您再想吃魚,說一句就成,我們自動遊進您家的油鍋裡去,就是可千萬別再來講話了啊……”

    精靈大臣微笑頷首,風度翩翩地接受了魚兒們的訴求。一回頭,卻發現妻子杏躬身撥拉著自動跳進桶裡的魚兒們,不時揪出一條一條扔回水裡去。

    “你在幹什麼,杏?”

    “哦,”精靈夫人頭也不抬,“我在維護女性魚類的權益。她們既然承擔了生育下一代小魚的職責,就不該再負上做為食物的責任!你愣著幹什麼?趕緊過來幫我挑揀母魚啊……”

    夕陽西下,雲霞滿天,銀髮精靈夫婦一前一後,滿載公魚而歸。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8 15:30
精靈誘 外篇 千年前那一場賣身救國(上)

    “拉出去,斬首示眾!”

    纖掌拍落在木案上,砰然一響,和著滿含怒氣的嬌脆語音,震得玉座前的珠簾微微搖盪,一陣細碎的丁當聲溢滿整座偏殿。

    窗外殘陽如血,湧進來的空氣帶著血腥和焦灼味道。深宮裡聽不到喊殺聲,但,殿中或跪或立的所有人都知道,此刻,城外數十萬大軍雲集,日夜不停地拋石射箭樹梯攀爬,人類第四帝國——忽合台帝國首都的陷落,是計時可待的事了。

    隨著簾後女子的一聲令下,幾個殿上衛士應喏一聲,上前架起跪在地下的老臣就走。

    “娘娘!”鬚髮已然全白的大臣掙扎呼喊,老淚橫縱,“臣罪該萬死,只求就死前能把話說完!娘娘十年來聽信奸佞小人,殘殺宗室骨肉,疏離忠臣良將,致使國政糜爛如此,叛軍入城逼宮,待到我忽合台全族滅亡之後,娘娘又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先帝和列祖列宗……”

    “拉出去!拉出去!拉出去!”

    珠簾丁當亂響,簾後的女子連連拍案,怒不可遏。簾前階下跪在一旁的幾位大臣在悄悄互使眼色,表情各異,其中一兩位,頗有繼白髮老臣之後挺身而出,死諫報國的勢頭。

    “且慢。”

    清朗而悠閒的聲音,發自珠簾側旁叉手而立的一名金髮男子。仔細看,會發現在一地跪伏著的大臣之前,這男子不但是鶴立雞群,而且根本就背靠著紅漆圓柱、雙腿伸展、手臂互搭,身體姿態輕鬆省力,英俊臉龐上的自在微笑,更跟殿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完全不搭調。

    “太后娘娘,”金髮男子向珠簾內象徵性地欠欠身,“中書大人是舉國公認的‘忠臣良將’,他既然已經自承莠言亂政,甘願以死謝罪,您又何妨寬大為懷,賜他些許時間,讓他把話說完呢?(反正唾沫星子淹不死人……)”

    簾後的女子還沒發話,那白髮的老中書已向金髮男子怒目而視,一口唾沫吐在地下:

    “呸!你這個奸佞小人,金毛惡魔!大忽合台帝國就是毀在你的手上!忽合台人這一次全族滅亡也就罷了,只要有一個人逃出,必定世世代代向你詛咒報復……”

    “大膽!”珠簾後的女子出聲喝止,“竟敢在本宮面前對宰相大人無禮,中書,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太后嗎?”

    “臣謝娘娘恩寵,不過,本朝並無律令禁止大臣彈劾宰相,所以,娘娘不必在意,請讓中書大人繼續說下去,”金髮宰相微笑著出面調解太后與大臣紛爭,不過,目光轉向地磚上那一口唾沫後,卻皺了眉,揮手示意下人過來清理,“可是,中書大人,在宮裡隨意污穢卻是重罪,依律當斬。既然娘娘已經賜你一死,兩罪並罰,執行一次即可——您佔便宜了,恭喜。”

    這種冷冰冰的笑話,也就只有珠簾後那一副香肩微聳,似是強忍著沒好意思笑出聲來。殿中的大臣全都繃緊著面皮,衛士放開老臣後,火藥味極濃的唇槍舌劍即刻展開:

    “娘娘,臣以性命懇請將此奸人交付掌刑部治罪!此人實在是我全族第一大罪人……”

    “中書大人,既蒙賜死,您的性命已經不是您自己的了。拿別人的東西作代價,來向娘娘要求這種事,您可真好意思!好吧,這些暫且不論,您說我有罪,那我具體都做錯了什麼啊?敬請賜教。”

    “你竟敢如此厚顏無恥!”白髮老臣怒髮衝冠,“別的不說,單論你鼓動太后、操縱御林軍,十年間將皇室宗親殺戮殆盡,就已經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先帝英年早逝龍歸大海後,當今皇上以沖齡登基,太后母子孤弱,那些皇帝宗親紛紛覬覦大寶,各自結黨相爭,不但擾亂朝綱,甚至威脅到太后和皇上的人身安全,這些都是在座各位親身經歷過的,”金髮宰相的語調依然懶洋洋的,“在下以一介草民,特蒙親寵,十年間協助太后和皇上一一清除這些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力保先帝骨血平安,大位不失,竊以為有功無過,中書大人您這樣的忠臣,也應該為皇上高興才對啊——除非,您認為那些亂臣賊子的生命,要比皇上的安危重要得多?”

    “……”白髮中書一時語塞之際,旁邊又一位“忠臣”按捺不住,出來直斥:

    “巧言令色,混淆是非!就算你殺戮皇室宗室是為了確保皇權穩固,那這十年間,你一方面在民間橫徵暴斂、搜刮財物、拉丁入伍,弄得百業凋敝民不聊生,另一方面不斷向外派武人征戰,源源不絕供給他們兵力財物,致使他們一個個坐大成一方霸主,如今反過頭來攻打都城,滅亡忽合台帝國,這不都是你造的孽嗎?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咦?”宰相手指拂過額前一縷金髮,慢條斯理好整似暇,“當初是誰成天在我耳邊嘮叨:‘忽合台族以武興國,擴張是國家興盛之本,要把全大陸的土地都奪來作帝國的牧場?’又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推薦那些‘當世名將’出去帶兵征戰,而且他們一旦報告糧草短缺,就三番五次催促財政部兵戎部趕緊給人家送東西去?對了,還有……”

    刷一下,從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紙,炫耀地在眾大臣面前晃了晃:

    “前幾天,我偶然得到了這份名單,上面記載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比如某帶兵大員每年向某朝中重臣‘出借’銀兩多少、送‘土產’折銀多少、節下生日饋贈‘不成心意’的‘薄禮’多少……除了中書大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絕對不在這名單上外,別人我都不敢打保票哦,要不要在這裡公佈出來,大家核實一下呢?”

    第二個發話者也立刻不吭聲了。沉默過後,又一個穿戴盔甲的武將出列:

    “政事我不懂,但就這次抗擊叛軍之戰,你的戰略戰術和指揮都有很大問題!叛亂初起時,明明只有那麼幾個軍閥鐵了心要造反,其他人都是被脅迫或者站一邊觀望的,可你,居然把所有在外將領的家人都扣押起來,限他們十天之內全部到京城報到,這怎麼可能做到嘛!結果城內人頭越掉越多,城外叛軍勢力越來越大,局面終於無法收拾……”

    “嗯,將軍,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這一次,金髮宰相臉上表情總算嚴肅起來,“其實,在做出‘殺叛軍家屬’這樣的決定時,我自己也並不是沒有猶豫的。我深深瞭解,那些家屬的人頭一落地,我與叛軍之間就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再也沒有了妥協、談判、商量、投降的餘地。可是,我等為人臣者可以投降,大不了換個主人繼續為之效命,但你讓太后娘娘和皇上怎麼辦呢?無論落到誰手裡,他們母子有活下去的可能嗎……”

    “你!”白髮老中書氣得渾身發抖,手指這金髮惡魔亂顫,“你你你你……天良淪喪、豬狗不如!你有辱先帝清譽!你敗壞皇室門風!”

    宰相急速甩過頭去,咬住嘴唇,險險關上了一聲要迸出牙縫的大笑。

    “中書大人,說話小心!先帝在世時我從未有福氣親睹聖顏,先帝歸天后靈位入祠,四時祭祀八節供奉禮數不缺,先帝遺留在世的唯一骨血至今執掌神器,先帝之配偶如今正位太後母儀天下,我哪一點辱沒了先帝的清譽?再說——”這一聲別有意味地拉長了,“先帝之聲名,皇室之門風,赫赫煌煌,如日中天,豈是我等草介敗壞得了的?”

    後一句話明顯是反諷。忽合台帝國從第二代皇帝起,德行門風就相當敗壞了,已故的“先帝”,第三代皇帝,更以縱情聲色聞名天下,事實上目前殿中珠簾後的“先帝之配偶”,也是他強佔而來的民間女子,只不過好巧不巧地為他生下了唯一的兒子,這才得已在他死後“正位太后”。

    “夠了!”珠簾刷拉拉晃動不停,一個身著朝服的美豔女子破簾步出,杏臉含嗔,桃腮帶怒,“哀家聽夠了!你們一個個只會為自己打算!從先帝故世起,朝中所有人都欺負我們孤兒寡婦,只有宰相忠心耿耿一直護衛著我們母子。沒有他,我們早就被亂刀分屍了!好啦,現在叛軍就要入城,你們高興了是不是?終於能逃出我們的手掌心了是不是?想得美!來人,把這些人都押下去,只要宮門一破,殺無赦!”

    幾位大臣的哀號聲漸漸遠去,衛兵槁槁的腳步聲也聽不到了,殿中只剩下角落裡的幾名太監宮女。

    三十歲的太后轉過頭來,望向矗立當地不語的金髮男子。

    風動鬢影,一頭撲進他懷裡。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8 15:30
精靈誘 外篇 千年前那一場賣身救國(中)

    奇跡。

    是的,她認為她這象天邊血色晚霞一般驚心動魄又壯麗淒豔的三十年生命,是一場奇跡。

    十六歲的她,是草原上迎風娉立的一朵格桑花,唱著百靈鳥一樣宛轉清脆的牧歌,日日騎馬揚鞭放牧牛羊,直到,草原上的領主派人前來將她帶走,送入帝國首都的花花世界。

    十八歲的她,經過幾天幾夜掙扎哭喊,生下了皇帝唯一的兒子。舉國狂歡過後,另有三千佳麗的皇帝很快失去對她的所有興趣,扔下一個妃子的封號,從此再不看她一眼。

    二十歲的她,因為“丈夫”的暴斃和兒子的登基,忽然一下子稀裡糊塗地成了母儀天下的太后。忽合台人的傳統,皇后太后都握有權柄,她是應該擔當起統治全大陸的重任的,但,那個草原上唱歌放羊的天真少女,那個深宮裡瑟縮退讓的失寵妃子,怎麼可能有這等能耐?

    她的全部政治智慧加起來,也就只能看懂太監宮女的無言輕蔑,聽懂皇室貴族的諷刺譏笑,弄懂朝中大臣的暗中架空。她甚至聽到了身邊人的背地議論,說是她們母子都活不過三個月——忽合台皇族的旁枝男子,覬覦帝位的可是漫山遍野成群結隊啊!

    “如果在神廟花園那一樹紫藤架下,我沒有遇到你,十年前,我就死掉了,”她輕輕撫摸金髮男子寬闊堅實的胸膛,臉頰貼上去,感受精美紋衫下的溫暖和起伏,“你給我了一輩子裡最美好的十年時間,所以,無論今天過後會怎麼樣,我絕不怨你,絕不後悔。”

    那一幕,已經被她烙印在心底和眼瞼上,只要閉上眼睛,便可以毫不褪色地清清楚楚浮現,供她一遍又一遍回味:

    她在神廟的祖先靈位前伏地哭泣,把自己淹溺在絕望無助的淚洋裡;她禱告天帝賜下神跡,護佑她和她的兒子,如果不能,就讓她們無痛苦地平安走好;她站起身,帶著滿臉淚痕,輕飄飄走出神廟,走向春色正濃的花園,鳥兒的啁啾指引她走向那一架如夢似幻的紫藤花,在那裡,一片神跡降臨的金光,讓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她看到他穿樹而出,漫天旋轉飄散的紫藤花瓣落入一瀑燦爛金髮,夏末的明麗陽光,全都凝聚到他英俊得超乎人類想像的臉龐上。她看到他張開雙臂向自己走來,身周的碧樹、紫藤、青草、鮮花,都在不真實地朝向他伸展歡唱,連時空都在模糊的淚眼中扭曲了。她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暖懷抱,他清朗動聽的聲音吹拂她的耳孔,男子的剛強氣息柔和地包圍住她身畔天地:

    “美女,帶我去皇宮。”

    她對外宣稱,他是她的遠房表兄,而正一心說服她合作的大臣們,也痛快地同意為這個可疑男子封侯賜爵。沒有人能夠預料到,這將是年幼太后“真正掌權”的開始。

    他為她出謀劃策,首先,是聯合朝中幾位忠誠老臣,訓練出一支絕對忠於太后和皇上的禁軍,確保母子倆生命安全。

    再次,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拉攏在外領兵的大將,穩固住小皇帝的寶座。

    他親身率領敢死武士,埋伏在宮門之內,誅殺掉奉詔進見的皇叔——罪名:覬覦神器,陰謀弑君,大逆不道(並沒冤枉他啊)——隨後派禁軍全城大索,搜查“叛賊黨羽”,下令“凡助逆之家,男斬首,女充公為妓,財產沒收”,後果,就是在帝國首都燒殺搶掠的禁軍士兵們大發橫財,從此對“太后、皇上、侯爺大人”更加忠貞不渝。

    踏著上萬具屍首和染紅全城的鮮血,金髮的太后表兄微笑著接過相印。那些各有勢力的貴族重臣,被“金毛惡魔”的冷血手段嚇破了膽,本以為這下可以安生一段日子,但很快就發現,他們想錯了。

    宰相大人設立了密告制度,凡是被揭發曾經對太后皇上母子有不敬言辭舉動的,一經查實(“查實”工作由宰相親自負責),殺無赦。

    能爬到一定高位的人,誰家沒有幾個想去密告的仇敵呢?於是貴族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逃。逃出帝都,舉兵造反。所幸,宰相大人對這些逃跑者,追捕得倒並不嚴格,只把他們在京的家屬扣押、家產充公了事。

    並不是沒人對他的做法提出異議,忠心耿耿的老中書就多次單獨面見太后,聲淚俱下地懇求她為帝國命脈著想,阻止宰相倒行逆施。

    “可是,他都是為本宮和皇上著想啊,不是嗎?”這是年輕太后堅定的回答。

    她還能怎麼回答呢?對這個象天神一樣在她面前驀然出現的男子,對這個一舉一動都全力維護著她的男子,對這個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與呵護照料的男子,對這個……主宰了她的心與身的男子……

    那是在他進入她生命中的三年之後,一個大雷雨的夜晚。二十三歲的美麗少婦,緊緊偎依在她的金髮“表兄”懷裡,雙手象溺死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抱摟著他,殿外的霹靂滂沱,絲毫無法驅散室內潮濕的熱氣:

    “別走……請你……不要走……”

    他的歎息聲,實在聽不出多少勉強之意:

    “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不會!”她急切地反駁與保證,“就算我過後就遭天譴死掉,就算我被打進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就算天上地下一些刑罰都加在我身上,只要……只要……我也不後悔……”

    帶著彈性的溫暖的男子的唇,淹沒了她的最後一絲力氣。

    自此而後的七年間,她無數次迷失在這散發著草木清香的強健肌體裡。就算有時候對他的所作所為不盡苟同,或有反對的意願,只要他溫柔地攬上她的肩,那陽春碧樹般明亮陽剛的氣息潮水般湧來,她的唇,便只供他親吻,不再吐出任何違逆他的字句。

    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帶給她的只是痛楚、孤獨與無盡的羞辱。她身屬的偉大帝國,在她腦海中只有螞蟻一般紛擾嘈雜的影子。她和她兒子的臣屬,投給母子倆的,先前只有輕蔑與嘲諷,後來,便是畏懼和怨恨。

    有了他,她不再在乎世間任何事,甚至不在乎,或者不敢去在乎,他是否真的愛她。

    “你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吧?”

    而今城外硝煙彌漫,統治大陸六十年的宏偉人類帝國與首都城牆一樣岌岌可危,宮殿一角,這已拱手獻出自己全部所有的女子,仍然只這樣婉轉低回帶著哭腔地問,且埋首入頸,不敢看男子的表情,也許更怕聽他的回答。

    “傻孩子,你在說什麼呢?”

    他的語調,永遠都這樣輕鬆笑謔不帶一絲壓力,舉重若輕地化解掉滿天黑雲,為她營造出愉悅單純的世界。如今,他仍然是她的能解決一切難題的大英雄嗎?

    “跟我走吧,我不會讓你落入任何敵人之手。”他的溫熱吹拂過她的髮鬢,鳳頭釵上銜起的大粒珍珠微微搖動,“跟我去一個沒有醜陋和傷心的地方……”

    她驀然抬頭,純摯眼眸中閃出不敢置信的驚喜:

    “你要帶我離開這裡?”

    過去十年間的無數個夜晚,她懇求他,帶她遠離這片污濁疲憊,她甘願與他一起去做個最普通的平民農婦,或者回到那天蒼蒼野茫茫的大草原,重新拾起牧鞭,讓生活和心情都回復快樂簡單……

    “你們要去哪兒?”

    冷冽地劈碎一男一女間旁若無人情氛的,是一個清亮的男童聲音。

    轉頭去看,殿門口,十二歲的小皇帝仰著頭,毫不避諱地直視母親與她的金髮情人。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4-8 15:30
精靈誘 外篇 千年前那一場賣身救國(下)

    遠處的崩塌與哭喊聲隱隱可聞了,腥紅血雲壓滿皇宮上空。

    偏殿中,十二歲的人類皇帝,手握腰間劍柄,濃眉緊皺,一步步逼近母親和她的情人:

    “衛兵們說,叛軍已經進城了……”

    “我知道,”金髮男子依然是那一副雲淡風輕永恆不變的微笑,展開手臂,伸向自己所輔佐的皇帝陛下,“我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小男孩止了步,抬頭仰望宰相散發著無盡安全感的高大身型,眸中閃過的,並不是沒有掙扎與矛盾,卻終於抵不過撲天蓋地而來的恐懼,鬆開手,低了頭,靜靜埋進男子強壯的懷抱裡。

    真是好奇異的“一家三口”情景啊……

    越過這對母子的頭頂,樹精靈王向殿角無人處綻露淡笑,綻露他哀傷的勝利。

    當忽合台帝國的大臣們確定太后已經徹底被“金毛惡魔”俘虜了身心,死心塌地無可挽回,他們的唯一希望,便只有寄託在幼小的皇帝身上。他們用盡所有手段,要挑起皇帝對宰相的反感憎惡,暗自期待著當皇帝長大親政後,能象古往今來所有明君幼主一樣,拿太后的權臣情人開刀……

    從兩歲到十二歲,小皇帝漸漸長大,而今,那些忠臣們終於絕望地承認,他們又失敗了。

    他們在書房裡費盡唇舌向皇帝灌輸半天“宰相該死論”,下課後,不到半小時,就消融在小男孩騎馬時的快樂笑容裡——同騎在皇帝身後摟護著他的,正是該死的宰相。

    他們在朝房裡教導皇帝要“知書達禮、端莊穩重”,出了朝房,小男孩脫掉龍袍扔到腦後,跟著金髮宰相上樹捉鳥、下河摸魚、玩泥巴鬥蟋蟀、丟石子打水漂……

    他們每天畢恭畢敬對著小皇帝三跪九叩,期望以自己的言傳身教指導影響他身為大陸統治者的自覺,那個無賴的金毛惡魔,卻對帝國君主毫無尊祟,非正式場合外,經常沒上沒下地跟皇帝說笑打鬧,管得他不服了,甚至沖著小男孩的腦袋來一巴掌……而摸著腦袋、扁著小嘴的皇帝陛下,不但不生氣,居然會從此乖乖聽話……

    那麼多次,金髮宰相不知用什麼方法逃過了衛兵的視野,將太后母子單獨帶出皇宮去野餐。他和小皇帝“一起”親手打來野味,教他自己用刀子洗剝乾淨,太后也會一展牧羊女的烤肉廚藝,藍天下,綠草上,架起燒烤的松枝吱吱作響,大滴油脂落入火堆,噴香的味道透入肺腑,陽光溫暖明亮得如同三人的笑容……

    或者,是在原本冷清孤獨的皇帝書房裡,搖曳的燭火下,小男孩不太情願地讀書寫字,金髮宰相埋首于大堆文牘中,太后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繡花縫紉,間或交換隻言片語,讓薰爐中的馨香緩緩溢滿整個房間……

    兩歲喪父的皇帝,如果能夠理解“父親”這個詞的真正含意,那麼,絕不會是來自於別人。

    大臣們激憤也罷吐血也罷,有一件事實,卻是沒人能否認的:皇帝,被教育得很好。

    當然免不了仍有些孩子氣的驕縱任性,但十二歲的帝國君主,健康、開朗、活潑、快樂,懂得尊重他人,知道自己擔負著很重要的責任。他貪玩,卻也按照師傅們的要求讀書做功課;他討厭冗長的朝會與繁瑣的禮儀,但在母后與宰相的監督下,能夠一直忍耐到進行完;他不喜歡動輒說教的老臣們,可是至少會當面聽著不頂嘴(回轉身再去找宰相訴苦)。他知道自己是被尊敬而且被愛著的,他自信滿滿地等著長大,來接手統治祖輩傳給他的偉大帝國……

    等到十二歲的皇帝,長到十五歲、十八歲,孩童式的依賴心理減弱,男人的自尊與帝王的佔有欲漸漸雄起,那時候,事態,應該會有重大的變化吧?

    鬆開手臂,金髮的男子輕聲下令:

    “去收拾一點東西,我來召集衛隊。快點走吧。”

    於是在那個烽火連天映亮夜空的晴晚,一隊忠心耿耿的皇宮衛士,護送著太后、皇帝與宰相,抓住叛軍合圍前最後一點縫隙,從後門逃出皇宮,由宰相指引著,徑直逃向陳放列祖列宗靈位的神廟。

    皇帝穿著為他量身打造的軟甲,腰佩短劍,看上去真是英氣勃勃的尚武少年。而太后換了便裝,親自攜著一個小包袱,包袱裡——有什麼?

    傳國玉璽、太后與皇帝的印信、“先帝遺旨”即傳位詔書,還有——一串夾在薄帛中的紫藤花朵,已經乾枯褪色了,形狀卻仍保持完整嬌美。

    金髮的男子只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去,上馬,當先開道,沖向兵荒馬亂噩夢般的血夜。

    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那一夜”過後,他親手摘下,簪在她鬢邊的溫香旖旎。那是她一生最美的時刻,那是她對這個醜惡世界的唯一留戀,那是一個弱女子對未來殘存的信念和希望……

    真的再沒有別的辦法嗎?

    十年來,樹精靈王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十年前忽合台帝國圍攻雲起城的那場荒唐潰敗,並沒有對雲起城和樹王國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但經歷過一次又一次大戰的他,卻對忽合台人的強悍和人類帝國的兇殘本性深深戒懼。他知道忽合台人不肯這樣甘休收手,他也知道,等到下一次大軍來攻,樹精靈和雲起人就將要付出慘重得多的代價。

    有多少美麗永生的精靈戰士,將倒在忽合台人的強弓勁弩之下?有多少雲起城內嗷嗷待哺的嬰兒,將無法再見到他們的父親兄長?有多少婦女會哭濕衣襟哭啞喉嚨?再經此一役,只剩下兩萬多人的樹精靈族,還能否存立於這片大陸之上?

    他估量過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深知如果硬碰硬決戰,擁有全大陸資源和龐大軍隊的忽合台帝國,將緩慢卻不停頓地耗盡樹王國最後一顆樹木、最後一滴鮮血,讓樹精靈族從此湮滅於人類的歷史當中。

    忽合台皇帝的暴斃,對樹王國自然是天大的機緣,但,又該如何利用,才能把這一機緣發揮到極致呢?

    那段日子,雲起城與樹王國精銳密探全部出動,大批飛鳥走獸被用於在忽合台首都與樹王宮之間來回傳遞資訊。最後,樹王國與雲起城軍方做出的判斷是:新繼位的皇帝與太后母子勢單力孤,不可能長久在位,宮廷政變一觸即發。覬覦帝位的人數雖眾,前皇帝的弟弟、新皇叔父卻優勢明顯,壓服眾方勢力為他所用應該不太困難。此人好大喜功、野心勃勃,如果取得帝位,穩固政局之後,必然再度派兵圍攻雲起城……

    此外,忽合台帝國佔據大陸剛剛六十年,仍屬方興未艾的上升時期。一兩次流血政變,只要都控制在上層範圍內,就動搖不了帝國的統治基礎。而強大的人類帝國,對一意要保持獨立自由的樹精靈王國來說,永遠都是如芒刺在背的威脅。

    徹底搞垮它——帶著這樣的決心,梵鏡孤身樹遁,奇跡般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神廟花園裡。

    他對自己以“帝國宰相”身份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猶疑,使他軟弱而動搖的只是,對於這一雙敬他愛他的母子,真的,再沒有別的辦法嗎?

    神廟大門洞開,守廟的神官們早已逃散,連皇室先祖靈前的燈火也黯淡無光,長桌歪倒,供品灑落一地。後牆上是有地道的,他知道,甚至不必刻意尋找、用眼去瞧。曾經在機巧冠天下的黃金精靈宮中住過那麼多年,這點本事都沒學到,未免就太笨了。

    那麼,就是這裡,就是這一刻了。

    真的不能嗎?不能把他們悄悄送走,讓都城在烈焰中毀滅,讓帝國在戰亂中毀滅,卻留下一對普通平凡的庶民母子,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安靜地走完他們本該跌宕起伏的生命?

    深深吸一口氣,伸臂摟住母子倆的肩膀,金髮的男子,穿過廟堂,向花園走去。

    被戰火映紅的天際亮如白晝,夏末天氣,樹木花草茂密繁盛,卻似籠罩在一層不真實的淡紅薄霧裡。那一樹紫藤依然如十年前一般開得如夢似幻,鈴鐺般的花朵在風中紛紛落著,遙遠的喊殺暴亂聲,反而營造出眼前這一刻奇異的安詳靜謐。

    她不語,柔順地隨著他走向紫藤蘿,幾絲長髮拂過了他的臉頰,睫毛半垂著,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寧靜和滿足。

    “我一定會回來的!”十二歲的皇帝憤恨又躍躍欲試地望著牆外血紅天色,“我一定會光復帝國,把這些叛賊一個個抓回來處死!”

    扭頭,抬起臉,睜大的黑眼睛凝視高大的男子:

    “你會幫我,對不對?”

    金髮的男子微笑,笑容仿佛溶化在半明半暗的夜色空氣裡:

    “那麼你先要學懂一件事,孩子。”

    刀光一閃,再閃,兩片草葉,從修長手指中無力地跌落:

    “不要信任……我這樣的卑鄙小人。”

    兩圈暗紅鮮血,似項鍊般向外飛濺而起,只在被火光映亮處一閃,便沒入沉沉黑幕。母子倆的身體輕飄飄軟倒,姿態象極了在空中旋散的紫藤花朵。

    恭敬地保持在一定距離外的皇宮衛士們,驚得呆了。待到幾個反應快的搶先沖上來,也只能看到,那徐徐沒入花樹的金髮身影,臉上猶自帶著模糊如煙雲的笑容。

    沒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疑竇,沒有可供製造謠言來利用的契機,沒有“帝系血脈猶存”的蠱惑藉口。

    沒有面對殘酷真相的痛不欲生,沒有純潔心靈的轟然崩碎,沒有深重自責下的生不如死,沒有前後心理落差中的掙扎求存。

    而他已在樹根入地的分解遨遊中,聞到了拂過森林的晚風的清香,聽到了淙淙溪流和小精靈們的笑語,他向著美麗飄渺的樹精靈歌聲飛去,他被深厚茂盛的大森林清涼包圍,他相信自己這已在世上度過數千年的靈魂,終有一天會忘懷所經歷的一切,滌淨罪孽,歸屬于天帝特為他們界定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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