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96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3 09:22
第九卷 紛紜亂世一盞燈 第635章 死戰便是  

  因為士卒疲憊,加上天色快晚,李自成下令暫停進攻,只在響水左岸密密紮營,他料定了,在己方大軍雲集,步騎集結的情況下,曹變蛟今日也不敢再次行軍。

  浩浩蕩蕩的闖軍佈滿田野,他們在各處分部下營,旌旗黑壓壓有若烏雲一般,陸續的,各條道路,各處平坦的原野上,還有源源不斷的步卒與饑兵趕來,喧譁聲音始終不斷。

  李自成的大帳設在蔡莊,為了防止明軍攻擊,在步營紮好營窩之前,數萬馬兵仍然嚴陣以待,防止明軍異動。

  那些步卒趕了一天的路,個個疲累,但在老營的嚴令下,卻不得立刻休息,個個拚命的挖溝立營,揮汗如雨的,不過他們的工作,在越來越多的饑兵到達後,也轉移給他們。

  望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場面,李自成躊躇滿志,大方略已定,大軍終於合圍了。

  不容易啊,為了這場仗,自己從靖南伯、寧南伯二位朝廷伯爵東來便開始佈局,也終於,在這離夏邑城幾十里地方,將曹變蛟的騎營,還有二鎮的新軍步營拖纏此處,然後大軍圍上。

  只需在此大敗曹變蛟,河南之地,今後就是自己的天下!

  與李自成一樣,闖營及革、左各人個個興奮,熱切看著眾步卒挖溝立營。

  與革、左一樣,闖軍中的帳篷並不多,除了馬兵,很大部分步卒都是居住地窩子。饑兵更用說,放眼看去,似乎一片的乞丐營地,但這種簡陋的條件,眾人都看習慣了。

  袁宗第建議在步卒到達後,立時在曹變蛟身前不遠處挖掘壕溝,不過被李自成否決,怕會引來曹變蛟的狂爆反應。

  再說,步卒饑兵長途跋涉下個個勞累,此時若強迫他們。適得其反。此前馬兵連戰連敗,個個膽寒下,一樣需要休整,就算要挖掘壕溝攔截。至少也要等到明天。

  當然。為防守曹變蛟連夜突圍。他也採取了許多預防措施,這些措施,還防止著王廷臣那方兵馬。

  「到凌晨。步卒至少可以到達五萬,曹變蛟插翅難飛!」

  看著眼前場面,性情較為穩重的高一功心情激盪之下,忍不住放了一句豪言。

  確實,相比曹變蛟明軍,此時李自成等兵力雄厚。

  三家聯軍中,闖營就有馬軍四萬多,步卒十萬,革、左五營也有馬軍一萬五千,步卒五萬,羅汝才,孫可望,李定國等少些,也有馬軍四千多,步卒三、四萬。

  三家合起來,就有馬兵六萬,步卒二十萬,脅從之眾更不計其數,數量多少,連李自成等人都不知,但想來數十萬總是有的。

  流營兵力崛起就是如此之速,崇禎十四年初,李自成被舜鄉軍打得逃往山中,然不過一年,聲勢又大大超過以前,而且,此次步營兵力更為精銳。

  畢竟李自成大敗傅宗龍後,川、陝數萬軍伍,盡歸李闖,他在崇禎十四年底連破許州、通許、尉氏等十餘處城池,每下一城,官兵也盡數投降,又殺猛如虎,孫應元等名將,又收羅了一些他們部下。

  歷史的痕跡也略略有些變動,因與革、左等更早聯合,聲勢更大,絲毫不差,甚至超過歷史上三攻開封時,李自成「步賊十萬、馬賊三萬,脅從之眾近百萬」的兵力。

  而且,李自成最大優勢,就是傷亡戰損後,兵力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補充,別看李自成到達前,闖營馬兵傷亡近三千,但只需收羅了馬騾,就可以從步卒中抬一些馬兵上來,步兵死後,也可以不斷的從饑兵中收羅。

  他的步營中,雖不少是以前的官兵,但戰力還普遍比以前為高。

  此時闖營實行的是平均主義,官兵基本上一視同仁,雖然部分人待遇享受沒以前高,但也沒了往日吃空餉,喝兵血之事,大家一樣苦,士兵就心理平衡了。

  加上李自成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對士氣的提高,可以想像。

  眾賊大笑中,田見秀也神情嚮往,他說道:「聞聽他們新軍長槍犀利,不知我之槍陣對上,會是如何?」

  李過開口道:「同等數量下,義軍怕是不如……但他們畢竟人少,敵寡我眾,只需這個量上上去,耗也耗死他們……」

  李自成點點頭,對自己侄兒的成熟頗為欣慰,他也是這個打算。

  歷史上,長槍陣也是闖軍中的招牌之一,就有步卒長槍三萬,擊刺如飛的說法,平時他們的訓練,主要也是由負責後勤與練兵的田見秀來負責。

  但他這個長槍陣,除了有注意要長兵短用,當然不能跟新軍槍陣相比。

  李自成看中長槍,也是因為士卒手執長槍,縱然練得不熟,也可以臨敵對陣,但若手執短兵,用得不熟,就跟徒手相搏差不多。

  所以他在步營中,對那些較精銳的,戰力較高的士卒,就讓他們練習刀盾,火器,弓箭,對戰力普通的,入步營不久的人,就讓他們練習槍陣。

  依靠緊密的隊形,給這些素質較差的士兵以安全感,被動的提高士氣,而且,隊列中的槍兵只要持槍刺就好了,就一個動作,訓練相對容易。

  在後勤水平,士兵素質都不高的情況下,長槍性價比確實很高,至於饑民們,所用兵器,就五花八門了。

  看著己方兵馬源源不斷到達,李自成心旌搖曳,他看向曹變蛟那方,心中卻在想著,如何用饑兵步卒,耗死他們。

  他只有一個遺憾,被王廷臣先跑出去了。

  ……

  事態急轉直下。先前一場場勝利的喜悅消耗殆盡,也讓曹變蛟等人意識到,自己還處於流賊的重重圍困之中。

  看著闖賊兵馬源源不斷到達,曹變蛟的心,就像在冰窖浸過一般,冰涼冰涼,那上面的闖字旗號,更是如此的刺眼。

  他咬著牙,心中交纏著難以形容的憤恨,身旁各將。也都默然無語。他們緊握著拳頭,或是緊咬下唇,很多人嘴唇都咬出了血,有人憤恨。也有人畏懼。間中有人低語幾聲。

  點兵計數。只是為將者基本技能,不需要對方排著隊讓自己數,曹變蛟一眼可以看出。除了新來不會少於萬騎的闖賊外,眼前也至少有不少於三萬的步卒到達,然後遠處還有越來越多的人馬到來。

  他們也絲毫不遮擋自己的行蹤,讓明軍這方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觀看軍容列隊等方面,那些步卒的戰力遠遠不如己方,但蟻多咬死象……

  看著那邊,曹變蛟久久不語。

  「曹帥,怎麼辦?」

  身旁各將都是著急詢問,闖賊主力到了,便是一向從容的親將楊少凡,臉上都現出一些焦慮。

  眾人也在爭吵,孫副將建議趁闖賊步營剛到,長途跋涉,疲憊勞累下,立時向他們發起攻擊,或有戰果。

  雖然一天下來,將士們也疲憊不堪,但還可以戰鬥。

  但顯然,這條建議行不通,因為流賊馬兵在嚴陣以待,若對他們步營發動進攻,他們同樣可以對己方發起攻擊,又纏鬥在一起,加上天也要黑了,怎麼戰鬥?

  曹變蛟最終下令紮營,不管怎麼說,養精蓄銳是最重要的,在群敵環視下一天下來,很多將士精神高度緊張,也需要鬆弛。

  營地紮起來了,闖賊的死馬傷馬也拿來吃喝,總算給疲憊的將士帶去一些安慰。

  不過軍官們不得休息,千總級別的軍將都集中到曹變蛟的大帳議事。

  「襲營吧。」

  有軍官與贊畫提出夜襲。

  此時軍中騎兵與新軍犯有夜盲症的人還是少,加上組織力量相對提高,為夜戰提供了條件。

  闖賊的營地,他們也看到,雖然周邊都深挖壕溝,圍了些土壘柵欄,但在他們眼光看來,還是簡陋,只需摸到營前,不論是攻進去,還是舉火鳴鑼恐嚇,都有一番作為。

  但也有人反對,顯然闖賊是有備而來,雖然天剛剛黑下來,但可以看出,他們各營各地,皆是燈火通明,各處哨樁哨馬不斷,想神不知,鬼不覺摸去襲擊,是不可能的。

  曹變蛟也緩緩搖頭,他清楚的看到,流賊一個個營地前都豎起木樁,上或用油脂淋上,燃上便若一個個巨大火把,將營前的空地照得明亮無比,便是饑兵營地也是如此,還夜巡哨隊一幫接一幫,怎麼夜襲?

  油脂可不便宜,顯然闖賊下了極大本錢,又或許吸取了當時在洛陽被舜鄉軍夜襲的教訓。

  還有人提出連夜而走,眼下到夏邑不過五、六十里,急行之下,或許明早就會到達。

  但此議也遭到反對,反對者認為,流賊對己方動靜非常關注,且哨騎密佈,在外頭一圈圈的巡視,哪會眼睜睜地看著明軍逃跑?

  就有己方哨馬探知,流賊在離自己營地不遠的朝夏邑方向,至少紮營二萬的流營馬兵,人馬還不解甲,只要他們一得知動靜,就可以將自己纏住。

  他們步卒不說,餘下的馬兵同樣會纏上來,雙方在黑夜中搏殺,就算對方會亂,己方同樣會一片混亂,甚至步卒可能一轟而散,這個結果更加可怕。

  數千兵馬動靜何等之大?想靜悄悄走是不可能的,所以夜行不行。

  也還是那句話,就算到現在,騎兵跑得了,步兵不能。

  看眾將吵成一鍋粥,一條條建議提出,又被眾人駁了,曹變蛟的內心反平靜下來,不論流賊到了多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直打下去,死戰便是!

  今晚,就養精蓄銳!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6 14:18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3 09:30
第636章 淹沒

  同時曹變蛟還在想,不知王廷臣那邊怎麼樣了,應該到夏邑了。

  步兵一般每天走三十到五十里,當然,這是常行軍,若急行軍與強行軍,一天也可在百里之上,就看什麼軍隊,高粱河之戰,宋軍便每日行軍百里,連續十日,到達目標後還連續攻城十三天。

  明末軍隊,當然不能與宋初軍隊相比,曹變蛟這種情況,在群敵環視攻擊下行軍,一天就是走五里、十里也正常,有這種速度,已經是超常發揮,因為是新軍的緣故。

  但騎兵就不一樣,普通行軍百里也很正常,急行軍速度可達二百里,遼軍騎兵便是每天二百里,連續奔了六天,行軍一千二百里,急急趕到幽州與宋軍交戰。

  王廷臣當然是急行軍,應該很快到達夏邑,不過要設防夏邑,休整工事,還要與歸德等地方取得聯繫,並向開封等處求援,應該會略略拖延一下。

  又想,會不會有別的援兵到來?

  ……

  第二日,崇禎十五年八月十八日,這是很多地方的齋日,曹變蛟早早睡來,昨晚闖營鬧了一夜,似乎不斷有兵馬到來,但曹變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就算和衣而臥,仍然睡得香甜。

  他的營地,一樣是燈火通明,將士輪班守哨,防止流賊襲營,但卻沒事。

  可以看到,經過昨晚的休整,還有大塊的馬肉吃下去。將士們精神好多了,果然養精蓄銳很重要。

  早餐之時,仍然有大塊的馬肉,香味瀰漫開來,將士們吃得興高采烈同時,流營那方則忿忿不平,吃的都是他們的馬。

  火兵們還忙個不停,把一塊塊熟馬肉切成小塊,讓士兵每人都攜帶一些,這樣餓了。可以吃上一口。隨時補充體力,就是死,也可以做個飽死鬼。

  卯時中刻,響水兩岸忽然安靜下來。紛紛擾擾的雙方探馬不再彼此糾纏。但臨戰前緊張氣氛。卻讓人覺得空氣像要凝固似的,雙方皆已紛紛出營,各自安排。

  卯時末。曹變蛟的軍陣行進,順著響水邊上行走,他已經變回了大方陣,凹凸陣應付騎兵得力,但對上步兵,顯然的先天不足。

  永城到夏邑這片地方太平坦了,就是麥田,也是一望無際那種,前後左右沒有任何遮掩保護,非常有利騎兵攻擊,曠野對騎,四面結營,以大方陣緩慢行軍成為必然,況乎流賊還到了大股的步兵。

  不過曹變蛟還是順著響水邊行走,雖然河水低淺,但有些河岸地段,還是不利跋涉上岸,靠岸行軍,也可以稍稍掩護一下左翼。

  流賊開始沒什麼大動靜,只在明軍行進時,有大股大股的馬兵順著左岸推進監視,其中幾桿大旗,下方似乎一些流賊將領,默默在觀察己方軍陣特點。

  但在辰時初,他們也開始動作,一股一股的步卒涉水而過,從響水上游與下游分別上岸,特別是他們下游,黑壓壓一片又一片,層層疊疊好若蝗蟲。

  曹變蛟就見響水變得混濁無比,還持續一陣一陣斷流,可見上游經過人馬雖然不如下游,但也非常之多,他們行進時發出的腳步,就算遠遠聽去,也似乎轟響不停。

  他舉起千里鏡眺望,看來流賊的打算,便是攻擊己方後翼,將自己死死拖住,同時前方與右翼也會進攻,只有靠河的左翼,對岸遍佈賊騎,似乎監視,但若有便宜可佔,他們也會發動雷霆進攻。

  同時他們也越來越多的馬兵過河,遠遠窺探軍陣三面,為防止流騎逼臨後翼,曹變蛟正兵營的騎兵,分出了近千人斷後,餘者居於正中,隨時支援各面。

  不過他知道,這種平靜不會持續很久,戰鬥爆發就在眼前。

  「曹變蛟確實是名將!」

  響水的左岸,李自成凝神注視著自己的大軍,他看著無數的步騎過河而去,緩慢的,但明顯的,漸漸將明軍的軍陣包含內中,沉重的腳步聲、鼓點聲,匯成一種讓人窒息又沸騰的感覺。

  而他關注的明軍軍陣,並沒有出現劉宗敏等人所說的疏陣,而是眼前這種傳統的方營,顯然曹變蛟採取了應變,而且軍陣森嚴,想要破陣,顯而易見不容易。

  他默默盤算,要攻破這個軍陣,要死多少人,再回首看去,身旁各人也是出神,聞聽李自成的話,李過似乎若有所思,李自成問道:「錦兒,在想什麼呢?」

  李過道:「闖王,俺在想,雖以步營攻打,可以消耗小曹的兵力銃藥,但純以步營攔截,只憑眼前兵力,怕擋他們不住。」

  此時流營步卒約到了五萬多人,不過有二萬多是革、左五營的麾下,不說戰力,各家協調就是個問題,以這時流營的混亂組織,當陣步卒敗後,別處步兵顯然救援難度很高。

  雖昨晚還到了約三萬人的饑民,但顯然是不夠的,餘者步卒饑兵若全部彙集,怕也要二、三日,特別那些饑民,很大部分是由永城方向過來的革、左步營,還有羅汝才他們押解。

  他們走得很慢,因為押解龐大人員,還要一直沿著永城到豪州的地界挖掘壕溝,所以雖說明軍一路打打停停,他們追在屁股後面,卻始終不能很快跟上。

  闖營佈置在豪州方向的火炮,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押到,這樣不斷添油,就算各處步卒與饑兵源源不斷到達,然能否攔住曹變蛟,還真是難說。

  其實他內中一些話語沒有說出,但李自成卻心知肚明,闖營、革左、曹營三家雖是聯合,但硬仗惡仗總是闖營在打。餘者二家總有撿便宜的嫌疑。

  就說此仗,饑民全部彙集之前,主攻的步卒肯定是闖營人馬,這讓許多闖將憤憤不平。

  李自成內心號令一統的心思更為強烈,不過面上他卻是笑道:「無妨,此戰我馬軍二萬佈置於響水上方,用來防備明軍前突,還有王廷臣他們。餘下近四萬騎步騎相合,每次步軍若敗,馬兵便可上前拖纏。然後步卒再彙集。再攻打,曹變蛟捨不得扔下五千新軍,注定他要毀滅這河水之邊。」

  劉宗敏等人都是大笑,老實說他們不理解曹變蛟的做法。換成他們。早就拋下步兵跑了。只要馬兵在,步卒要多少有多少,更不說饑民了。隨便一裹脅就是上百萬。

  牛金星看著那方前行的明軍軍陣,臉上露出解氣又複雜的神情,最後說道:「這便是不義之師的下場。」

  ……

  辰時中,明軍行到一個叫丁樓莊的地方,此時流賊逼得更近,除了眾多馬賊在左岸監視,餘者三面,皆已不到二里,特別在軍陣後翼,大股賊騎逼來,作出要攻擊的態勢。

  明軍不得不停了下來,準備作戰。

  此時戰場情況,正面前方,是革左的步營,約有兩萬步卒,同時還有一萬的饑民,軍陣後方,還有約三萬的闖營步卒,二萬饑民。

  除此,約三萬騎各家馬兵,也團團的聚在前、右、後三方,攏於步卒後方督戰,同時在步卒潰敗時,上前纏住明軍,餘下約萬騎人馬,則聚在響水的左岸,密切窺探。

  浩瀚的人海,似乎要將這片地帶淹沒,人潮中的軍陣,便若浪濤中的礁石,隨時會被浪潮吞沒。

  似乎要在闖營面前表現一番,革左的人馬,首先進攻。

  他們先驅動的,便是那一萬的饑民。

  這些饑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但為了一口飯吃,自願或不自願的,充當了作戰的炮灰。

  他們表情狂熱,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很多人,只是拿根棍棒罷了,他們被分為三波,每波攻勢三、四千人,在一聲戰鼓後,立時瘋狂的叫喊,向明軍的軍陣衝去。

  許多人更癲狂的脫去上衣,雙手各拿兵器,或菜刀或斧頭,拚命吼叫,希望激起不多的體力,給自己勇氣。

  他們潮水般的湧到軍陣百步之內,然而他們的瘋狂,在一次猛烈的齊射後就被擊得粉碎。

  雖是方陣,但曹變蛟從各面或抽或減,視戰情靈活的安排兵力火力,對著革左這面,便有近八百桿銃,分為三層,每層二百五十多,這些火器的齊射,打得二百多饑民翻滾在地,然後痛不欲生的嚎叫。

  轉眼之間,第一波三千多饑民的勇氣就不見了,他們哭喊著往回逃去,軍陣中也立時追出數百騎,加劇他們的慌亂。

  明軍銃兵不動,前層射擊後,迅速將空銃後遞,然後接過內有火藥的火銃,這樣一直傳到最後,最後一排的銃兵們,則是快速麻利的裝填,一片唰唰的清膛與裝填子藥聲音……

  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便是響水對岸的李自成等人聽了都是一驚,明軍的火器之猛,果然身臨其境才能感受。

  他們策在馬上,看革左那邊的饑民們,他們第一波只是挨了一次齊射就崩潰了,第二波,第三波也好不到哪去,最勇的是第三波,堪堪擋住兩次排銃才逃走。

  看那方轟鳴有若驚雷,排銃射出的耀眼凌厲火焰,便是遠遠觀之,也讓人有心驚肉跳之感。

  李自成嘆道:「這便是東路火器啊。」

  他雖然也繳獲了明軍不少火器,但大多是三眼銃,便是內有鳥銃,許多也不堪使用。

  特別內中沒有火門裝置,起風天氣,動輒啞火,與王鬥作戰後,他雖也起了組建火器營心思,但技術力量,總是不夠。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6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5 13:14
第637章 慘烈惡戰

  田見秀道:「他們的兵也不錯。」

  他有些疑惑:「同樣是官兵,為何這些人戰力如此之強?便若那王鬥一般。」

  高一功忽然道:「是他們精氣神足吧。」

  他眺望那方,明軍軍陣仍然嚴整,革左那方饑民一波波衝擊,很快都被他們擊得粉碎,他們射打也井然有序,一聲喇叭,便排銃一聲,再擊,又是一聲,三排火銃更番裝打不絕,有若霹靂雷霆。

  他們步騎也配合得很好,每次饑民潰敗,陣內騎兵都會衝出追殺,若不是他們身後有大片步卒,還有馬兵雲集,那些饑民在如此殘酷的戰事中,早就一轟而散了。

  不過饒是如此,在死者傷者躺滿一地,遍地是都屍體及鮮血後,革左那方的饑民已無戰意,他們個個驚恐難言,便是刀砍斧劈強迫他們也不行。

  又想:「怪不得新軍火藥如此耐用,打一發銃藥,就擊退一波敵人,便是身上只裝三十發銃藥,也可以打很久了。」

  區區一萬饑民,對明軍新軍作用實在有限,一般流賊運用饑民,都是二十萬,五十萬的單位。

  一聲鼓點後,那些饑兵後退,革左的步營上前,饑民們如遇大赦,慌亂退走,他們中一些人,幸運的,將成為步軍,革左的兵士選拔,其實與闖營大同小異。

  饑民退後,革左步營進攻。

  這些人裝備會好些,走在最前面的是刀盾兵。後面還有一些弓箭兵與火器兵,最後是長槍兵,比起闖營,他們營伍較為雜亂,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服飾更是各異,兵種劃分也較為混亂。

  他們的瘋狂程度也不如饑民,個個硬著頭皮的樣子,為了遮蔽銃矢。許多人還抬上了門板。舉著鍋蓋什麼的……

  革左步營出動,與此同時,明軍軍陣的後翼與右翼,闖軍也同時發動攻擊。戰場指揮的是闖將袁宗第。他的戰術運用。便是李自成見了都暗暗點頭。

  他同樣使用饑民,卻不像革左那樣讓饑民單獨進攻,或後面只跟少量押陣步軍或馬軍。而是在饑民後方,聚集了大量的弓箭手,火銃手,最後還跟著大批的刀盾兵。

  卻是以饑民為人肉盾牌,但混合了遠程火力,用漫射來打擊明軍的有生力量,那些刀盾兵,可以起很好的押陣與督促作用,有機可乘時,還可以用來突陣。

  二萬饑民,被他分為了五波,每波四千餘人,每波後面跟著的弓箭兵與火銃兵,約有千人左右,又有千人的刀盾兵,如此,一波的攻勢,就在六千人。

  而明軍四面結營,一面的兵力,也沒有六千人。

  流賊的人海戰術,確實讓人畏懼,人力,對他們來說,便似無窮無盡。

  負責方陣後翼與右翼的指揮官是楊少凡,他策立馬上不動,只是冷眼看著不斷逼近的流賊,他身旁各軍官神情凝重,楊少凡中軍官孫玉田恨恨罵道:「你媽的頭,養漢老婆的,袁宗第昨日被爆打一頓,打開竅了?」

  他怒聲罵著,卻發覺自己語氣是如此的苦澀。

  策馬在他右方的撫慰官蕭鳴鳳嘆道:「流賊多年來一直在打仗,軍中名將備出,也不能小窺。」

  他看看軍陣,前方正打得激烈,玉田鎮負責的後、右二面也將陷入苦戰。

  而本營兵力不過二千五百多,火銃更只有一千三百桿,一面一層也只有二百桿,好在陣中還有正兵營的騎兵,他們殺手隊有不少弓箭,可以作為預備。

  火器隊雖說也有一千多桿三眼銃,但三眼銃藥容易打光,不到緊急關頭,騎兵們的三眼銃隊不會上前。

  兵力對比下,確實敵眾我寡。

  看他們饑民黑壓壓逼迫上來,往日只是尋常良善百姓,但此時個個神情猙獰,面目扭曲,不類人種,哪還有往日常人樣子?心下不由又嘆息一聲。

  「殺官兵!」

  猛然一聲鼓點,逼近後翼二百步的第一波饑民同聲吶喊,舉起手中各樣兵器,瘋狂的衝了上來。

  明軍這邊仍然嚴陣以待,各銃兵層層舉著自己的火器,他們緊咬著牙,等待號令,很多人因為握銃過緊,手上儘是青筋暴露。

  他們只是看著,他們知道,前方很多流賊是被裹脅的,或許不久前,他們只是嚮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與未參軍前的自己一樣,普通的人,為了活下去而掙扎,但現在,他們是賊,自己是兵,殺之無愧。

  密密麻麻的饑民衝近,轉眼間,他們衝入百步。

  楊少凡猛的一揚手,身旁的金手用力吹響喇叭,尖利的天鵝聲響遏行雲。

  火銃齊射的聲音響起,後翼第一層二百銃兵一齊開火,就算風塵揚起,但精良的東路火器,也讓他們擊發率超過九成五,前方的饑民,一個個身上激射出血霧,超過一百六十個流賊如倒栽蔥般的滾倒在地。

  「啊!」

  身旁夥伴轉眼間倒下一大片,帶著腥味的血點飛濺自己臉上,就算這波有四千多饑民,但與革左那邊一樣,他們的勇氣,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他們雖然瘋狂,容易被激起血氣,但這種血氣也來得快,去得快,特別衝在最前方的饑民們,更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所以,他們瘋狂叫著,扔下兵器,往後方拚命逃去,也帶動後面的人跟著潰敗。

  不過,與革左那邊不一樣的是,押陣的闖軍們,立時抽出兵器,將逃跑的人一一殺死,轉眼間。就將一百多人砍倒在地,淒厲的哭叫聲中,哀求聲一片。

  一個約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剛失魂落魄的扔下手中的棍棒,轉身幾步,一把腰刀,就已然刺入他的小腹,隨後抽出,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花花綠綠的腸子流出來,然後扯心肺的哀號起來。

  他手忙腳亂的想將腸子塞入肚中。卻越流越多。他滾倒地上拚命嚎哭,最後痛不欲生的叫著自己娘親死去。

  還有一個青年想要逃跑,被身後一個監督的三眼銃手惡狠狠的砸在頭上,他暈頭暈腦的摔倒在地。還不忘在地上爬行。想讓自己離危險遠一些。

  那個三眼銃手罵罵咧咧的追上前去。又用力幾下,鐵製的,沉重的三眼銃頭接連砸在他頭上。一直將他腦袋砸成一坨稀爛的東西方止。

  看著身旁饑民畏懼的樣子,他臉上露出一絲得意,隨後面容猙獰的吼道:「敢後退的,就是死!」

  在監督闖兵的鎮壓下,饑民們繼續前行,不過明軍排銃聲音不斷,還有齊刷刷的傳遞與清膛之聲。

  一層層饑民被打翻在陣前五十步之前,卻始終不得越雷池一步,他們流出的血,似乎匯成小溪,硝煙與血腥味中人嘔吐。

  還有許多未死者,躺在血泊中掙扎,或在地上不斷爬動,一邊發出大聲哭叫與哀求聲,拚命向人群伸出求援的手,卻沒有一個人看他們一眼。

  此情此景,有若地獄。

  跟在饑民後方的闖軍弓箭手,也不斷對著前方綿綿拋射,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每次行進,就是蝗蟲般的箭矢射來,依靠前方的饑民為盾牌,他們連續漫射多輪。

  雖然準頭不高,明軍銃兵也都穿著火紅棉甲,有較好的防護箭矢能力,但箭矢太密集了,射來箭矢速度也非常快,仍然有一些銃兵悶哼中箭倒下。

  饑民後方,還有一隊一隊的闖軍三眼銃手,或是鳥銃兵,閃現出來,對著軍陣這方連連開銃。

  就算他們火器不行,訓練也不過關,但銃彈亂飛,仍然不時有銃兵受到傷害,甚至倒霉的,銃陣後方的長槍兵,也被打倒一些。

  軍陣後翼,就有一個千總,正在呼喝指揮,忽然見前方賊軍中銃聲大作,在那方冒起的白煙中,就感覺自己的頭盔忽然摔落了,身旁一個護衛連忙撿起,就見頭盔上方,一個明顯的彈眼。

  這千總不由一陣後怕,還好自己戴的是鐵笠帽,若是鳳翅盔,怕自己就當場報銷了。

  「表娘養的。」

  這千總越想越出了一身冷汗,他接過護衛遞來的頭盔,忍不住用自己家的土語罵了一句。

  那護衛笑嘻嘻道:「連金兒,你真夠命大的,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

  猛然他載倒在地,卻是一顆銃彈,好死不死射中他的咽喉,他雙目圓睜,口中大股大股的血塊湧出,他掙紮著,最後緩緩吐出一個字:「……福……」

  「三兒……」

  這千總大吼一聲,這護衛是他的族親,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少次死裡逃生,沒想到這一關卻過不去,他狠狠咬著自己下唇,身體顫抖,鮮血淋漓的仍不自知。

  ……

  楊少凡冷著臉,流賊果然有人才,比起攻打正面的革左五營,他們戰術運用得當,戰鬥力也明顯高了一層,在他們組織下,第一波衝陣的饑民竟然傷亡六、七百,挨了四層火銃轟擊才退。

  他們在饑民後面夾帶弓箭手,火器兵的戰法,也給自己部下帶來不小麻煩。

  就算殺傷力不夠,但弓箭射速太快了,自家打一銃,他們可以射好幾箭,他們的三眼銃與鳥銃就算射得雜亂,沒有準頭,火器質量不行,也仍然不時帶來傷害,己方不斷有人倒下。

  特別殘酷的是他們的波次攻擊,一波方止,一波又來,給己方造成強大壓力,第三波時,他們還放了不知哪來的火箭,對整個軍陣進行覆蓋射擊。

  一般火箭在百步範圍威力更為強勁,措手不及下,己方銃兵與槍兵,被他們射翻一片……

  陣前屍體積得更高,戰事持續進行。傷者躺滿一地,流出的鮮血到處都是,但後翼剛打退流賊第三波攻擊,他們第四波又開始了。

  這波的饑民,堅持了兩排的射擊傷亡,在後督陣闖軍正要強迫他們繼續時,楊少凡命令槍兵出戰。

  「殺賊!」

  「虎!」

  後翼槍兵齊呼一聲,鼓點聲中,他們排眾而出,在一陣緊勝一陣的鼓點中。他們挺槍小跑前進。他們的雲翅盔,紅色鴛鴦裡服,青色的齊腰甲,在有些涼意的陽光下。發著醒目的光芒。

  他們排著密集隊形。層層疊疊的衝殺行進。對面流賊見明軍主動衝出,顯得有些慌亂,一些饑民轉身就逃。一些想拚命,還有一些闖營步卒衝出,用弓箭或是火銃向這些槍兵射擊。

  曹變蛟財力比不上王鬥,每個小兵都可以裝備長身罩甲與臂手,他鎮內長槍兵防護顯得有些不足,一些人手臂中箭受傷,或是中彈倒下,但餘下的槍兵們,仍然毫不猶豫上前。

  更多的流賊驚恐逃跑,就算明軍火器犀利,但遠程的轟擊傷害,與近距離肉搏那種壓力是完全不同的,很多軍隊在遠程對射中可以打得有聲有色,承受很高的傷亡,但近距離搏鬥時,往往就望風而逃了。

  因此,槍兵們逼上前去,這波流賊就散了一大半,怎麼鎮壓都鎮不住,餘下的或是逃跑不及,或是企圖負隅頑抗,但層層的槍刺,已經逼近他們眼前。

  「殺!」

  槍兵們群槍刺去,面前一片的慘叫,面前饑民一觸便潰,露出後面措手不及的闖營弓箭手及火銃手,隨後這些遠程兵在被刺死一些後,哇哇而叫,大聲奔逃。

  一些闖營刀盾兵企圖抵抗,但面對群槍,悍勇軍士,又哪是對手?胡亂抵抗一陣,紛紛敗逃。

  一個持著皮盾的闖軍仗著自己富有勇力,對著前面一排的長槍,還想搏戰,他貓著身,手上皮盾擋著自己要害,右手大刀一個橫掃,想要劈斷面前槍桿。

  這一招是他的寶貴經驗,他也曾是明軍一員,一向看不起那些長槍兵,在他認為,只需近上前去,對手的長槍就是擺設,就算長兵短用,也沒幾個人可以用好,以為戚爺爺招數那麼好學?

  他還有他的算盤,眾軍敗時,自己奮力搏戰,再砍一顆官兵首級回去,不說馬兵,便是老營也可以進去了,有了軍功,將來闖王打了天下,也好衣錦還鄉。

  其實以自己的勇力,若不是不會騎馬,早去馬營了,還窩在這步營之內?

  他盤算得很好,不料他的大刀剛一揮動,一桿長矛,就重重的刺在他的咽喉上,那種力道,還刺得他踉蹌後退幾步,似乎沒想到這個結果,該刀盾兵圓睜雙目,手中大刀下意識想要揮動。

  他不甘心,他的軍功,他的衣錦還鄉呢?

  噗哧!噗哧!

  又是幾聲長槍刺入體內的聲音,又有兩桿長槍刺到,一刺他的胸口,一刺他的右目,曹變蛟新軍也是學習靖邊軍其實都是學習戚家軍,作戰時相互配合,然後專刺人的咽喉,心口,雙目,下體等要害部位。

  極度的不甘,令這刀盾兵還不死,他血流滿面,神色淒厲,搖搖晃晃一陣後,滾在地上,手上的大刀還要舞動。

  再又噗哧幾聲,多桿長槍上來,對著他的身體亂刺,刺入又拔出,拔出又刺入,每刺一下,都帶出一股血雨,終於,這刀盾兵不動了,只偶爾身體抽搐幾下。

  他左眼圓睜,卻是死不瞑目,右眼一個巨大的血窟窿,望之形象恐怖。

  然後眾槍兵踏著他的屍體,繼續前進,這波流賊已經沒有人抵抗了,個個狂叫著跑得飛快,反正跑不過敵人不要緊,跑得過自己戰友就行了……

  又一波的攻擊失敗,已經是第四波了,前方血流成河,似乎那股刺人的血腥味,遠遠在這裡都可以聞到,然後方的袁宗第神情卻沒什麼變化。

  不說他,身旁各闖將也是神情自若,對他們來說,死些人,早已是家常便飯的事,個個心硬如鐵。

  袁宗第輕輕一揮手:「再上。」

  他手勢柔和。便若前方死的不是人,自己揮揮手,也只是揮走一片跳蚤。

  他說道:「讓第五波上去,然後再從第一波開始,週而復始,進攻不停。」

  ……

  曹變蛟策馬軍陣中間,四下將兵如潮,硝煙與血腥味道撲鼻,不過不管流賊怎麼打,自己軍陣。始終都屹立平野。只是將士們不斷傷亡,任憑流賊這樣消耗下去,情景不妙。

  他看向四周,正面前方。革左的步營好對付。難對付的。是或攻後翼,或攻右翼,或同時攻擊兩翼的闖賊。而且,響水對岸的賊騎,也需重視,雖有河水相隔,但若放鬆警惕,他們有可能衝過河來,攻擊己方左翼。

  讓他心焦的是,這會兒工夫,似乎又有一些流賊步卒與饑民到達了,他們的兵力幾乎無窮無盡,就算給他們更多殺傷,他們仍然可以波波攻擊不止。

  不管怎麼說,今日需將周邊步賊打得膽寒才能行軍,堅持吧,他對自己說。

  ……

  戰事從辰時一直打到巳時,臨近午時時,袁宗第專門出動長槍方陣。

  他這方的饑民已經消耗得不能再消耗,任何的威脅,都不能讓他們動彈一步,他們情願就在眼前被闖兵殺死,也不願再去面對那些可怕的官兵。

  他們想不通,大明竟有如此軍隊,他們更想不通,大明有如此軍隊,為何還流賊大興?

  李自成也傳下命令,闖營這方的饑民,連同革左那邊的饑民,全部退出戰場,到響水上游去挖掘壕溝,戰場上炮灰的事,讓新來的饑民們接手。

  不過他也認為,眼下到戰場的饑民還是少,運用饑兵戰術,還是待饑民至少到達十萬再說。

  先前攻陣困難,有闖將異想天開,建議袁宗第組織專門的火器部隊,弓兵部隊,在刀盾兵的掩護下與明軍銃兵對射,為了提高將士的防護力,再讓一些刀盾兵舉上門板,樹木等紮成的盾牌前行作戰。

  這個建議讓袁宗第很感興趣,立時收羅陣中步軍的三眼銃手,鳥銃手,弓箭手,火箭手等等,組成約三千人的火器大軍,又在一千刀盾兵的掩護下,浩浩蕩蕩前行,攻打明軍的軍陣右翼。

  只是眾人想得很好,打起來才發覺不是那回事,他們行到明軍陣前八十步,還想前行時依他們火器等威力,理想的作戰距離,應該是五十步甚至三十步,一直靜默的明軍銃兵動作了,他們三次齊射,就將己方打得潰敗。

  其實這些人的勇氣與狂熱程度還不如饑民們,本因在一次齊射後就潰敗的,主要是被打蒙了,被打了三次齊射才反應過來,他們有些人曾在後方督陣,見饑民承受明軍火銃射擊時還不以為然,輪到自己,才知道箇中滋味與痛苦。

  前方刀盾兵舉的盾牌,門板等等,也沒起什麼作用,遮擋視線不說,一樣承受不了東路火器的轟擊,被轟得碎裂同時,飛濺的尖刺,還給後方身邊的軍士,造成了二次傷害。

  所以他們退了,袁宗第也不願讓他們再上前去。

  這些都是軍中精銳,雖然近戰不行,但遠戰還是必須的,而且他們的不行,也是針對新軍而言,對上普通明軍,就算普通的弓箭手,也一樣可以拚殺一二。

  所以袁宗第出動了長槍部隊。

  不論明軍或是闖軍中,長槍兵都是便宜的,成本低廉的消耗部隊,在李自成等人心中,步營中的長槍兵,是僅次於饑兵的消耗兵種,隨便一訓練,就可以造就一大把。

  聚集此處的闖軍步卒,他們長槍兵也很多,袁宗第隨便一統計,就超過二萬,他彙集了一萬五千人過來,分為五波,每波三千人,準備專攻明軍的右翼,這方更平坦些,有利槍陣行進。

  袁宗第與身旁各人都認為,以一萬五千人的槍兵專攻一面,兵力足夠,畢竟明軍一面新軍只有一千多人,還銃兵、槍兵各一半,每波三千人,一波波押上,每波相隔不過幾十步,沒有打不翻他們的道理。

  袁宗第知道曹變蛟還有一個正兵營作為駐隊,就算他抽調援兵,因為要防備義軍對他們別面進攻,也不可能抽調很多,這些老式軍卒袁宗第很瞭解,他們沒有騎上馬,並不比闖軍戰鬥力強多少。

  袁宗第排兵佈陣,一個又一個的槍陣彙集,這次,袁宗第連遮掩的刀盾兵,也不想給這些槍兵安排了。

  在他心中,刀盾兵,顯然比槍兵們重要。

  號角一聲後,戰鼓響起,一個又一個的闖軍槍陣開始前行。

  他們的長矛全部豎起,便若一片又一片的刺蝟叢林。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5 13:26
第638章 屍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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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個又一個闖軍槍陣向明軍右翼逼來,雖然他們開始也稱整肅,但走了不久,就慢慢變得散亂,有的人走得快些,有的人走得慢,隊列也開始歪歪斜斜,不得不時常停下來整隊,渾然沒有靖邊軍或明軍新軍那樣渾然一體,有若山嶽的氣勢。

  但他們畢竟人多,黑壓壓一層又一層壓過來,長矛森林一片又一片,放眼望去,儘是密密麻麻的槍刺,給人的心理壓力非常大,隨著距離的接近,這種緊張感更為強烈。

  明軍這邊一片刻意壓制的喘息聲,此時右翼由楊少凡營內新軍甲部與乙部負責,玉田鎮新軍先效仿當時舜鄉軍,後來又倣傚靖邊軍編練,編制上也都變得差不多,都是四總一部,四部一營,每部戰兵八百人。

  甲部與乙部原有戰兵一千六百人,現今只餘一千三百人,這些人中,許多人身上還帶著傷,主要是南下那段時間逃亡甚多,與流寇交手後傷亡倒不多。

  不過持續的戰鬥,也讓兩部不斷的減員,一些傷勢過重的,只能居於中軍位置不能作戰。

  二部各自負責一段距離,皆是一總列為一塊,然後銃兵在前,槍兵在後,各總一塊塊拼接一起。

  他們緊緊依靠,雖是二部連接,該面卻是渾然一體,這樣列陣,也便於各自軍官指揮負責。畢竟各人更熟悉自己總內部內之事,整體作戰時,同樣無妨,靖邊軍也同樣如此。

  全部六百餘銃兵,已經分為了三排,因為槍兵後有不少的正兵營弓手,他們已經不設銃兵預備隊。

  這些火銃兵們。靜靜等待上官的命令,個個緊咬著牙不語,或是看著手中火繩,防止火繩燒完或是熄滅,戰場上仍然殺聲震天,前方不時有銃聲傳來。這邊卻相對安靜。

  陽光似乎溫暖了些,看流賊槍陣離得越近,已經逼近兩百步,居在右方甲部丙總一處銃兵隊列內,一個略帶破鑼的聲音低低傳出:「流賊難道要以槍陣硬挨我們的銃彈?他們的人命,也太不值錢了……」

  身旁一火銃兵喉結不斷滾動,忍不住同樣低聲說道:「是啊。也太……」

  「不要說話,小心鎮撫。」

  站在第一排的,一個約二十三、四歲的壯實銃兵低喝一聲,一邊斜眼向旁後的位置掃了一眼,偷偷觀察巡邏鎮撫兵的蹤影。

  與靖邊軍一樣,玉田新軍同樣軍紀森嚴,行軍打仗,都有一系列嚴格的規定。如遇作戰,有回頭者捆打!擅行動者捆打!見賊大聲喧譁者,被傷高叫驚走者,都遵照臨陣退縮,軍法示眾!

  此時營中鎮撫正領部下不斷巡視,一個不好,便有可能被他們依照臨戰軍律。當場砍殺了。

  身後那破鑼嗓子一驚,也連忙斜眼向旁邊瞟了幾眼,他頭不動,只有眼球咕嚕嚕轉動。一會向左,一會向右,他們很多人,都練就了不需轉頭,就能窺到身旁軍官動靜能力,有些人甚至還能掃到身後。

  見鎮撫還離得遠,軍官們也沒注意自己,只有一些戰友微微側頭,斜眼相睨,他鬆了口氣,又繼續興致勃勃道:「看那些流賊,就是吃銃子的命,養漢老婆的,這麼蠢,還出來做賊……」

  「還說話!」

  第一排那壯實銃兵又喝一聲,這人連忙閉嘴,窺他樣子,身旁幾個人,都輕笑了一聲。

  他們這一片人,大多來自玉田鎮唐頭鄉的同鄉,第一排那銃兵名為唐廷萼,卻是一個甲長,還有唐廷機、唐延福幾個年輕人,都是本裡一同長大的夥伴。

  後方那破鑼嗓子叫唐正經,卻是煤黑子出身,人長得黑壯不說,還極為能吃,因為曹變蛟當時招募軍士時,承諾每個人都可以吃飽飯,他義無反顧就參軍了,也因吃得太多,常常被甲長,隊官們責罵。

  這些人算起來也都是良家子,大明軍隊中本多人渣惡棍,兵痞青皮什麼,但因為松山大戰勝利,又有靖邊軍榜樣在前,世人對軍人形象有所改變。

  加上參加玉田新軍就有安家銀,有軍餉拿,更有田地可分,待遇良好,吸引了不少良家子從軍,唐廷萼等人也在那一次,一同加入了玉田新軍,更在松山之戰與奴在五道嶺血戰,唐廷萼也因功從小兵升為甲長。

  曹變蛟苦心經營,雖軍隊做不到象靖邊軍那樣,留有一些弊端,比如軍餉發下去,軍官們會剋扣一些,但因為管得嚴,大部分還是可以到達士兵手中,比起別的明軍,士兵們已經心滿意足了。

  也因為加入新軍,拿回軍餉,幾個弟妹多年來第一次吃飽飯,有時還可為她們扯幾尺花布,疲累的娘親臉上也露出笑容,又有田地可以耕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所以唐廷萼越發死心塌地。

  他曾聽裡中的先生說過:「職無大小,皆可效忠,人亦圖所以報國家利生民耳。」

  又說:「人生當為忠臣義士,形軀有盡,性靈不朽。」

  他認為說得很對,自己雖只是一個普通小兵,但也懂得忠義為先,當日聽到曹帥喊出大明萬歲的聲音時,就感到激動無比。

  曹大帥也說得好,只需蕩平東虜,掃滅流賊,大夥就可過安心日子了。

  他的背囊中,還藏有一顆萬人敵,卻是在松山之戰時,英雄惜英雄,與一些靖邊軍結下友情,他們送了自己一顆,他曾聽說,往日舜鄉軍中有一好漢叫李有德,身陷重圍後用萬人敵與敵同歸於盡。

  玉田軍中也有好漢。果真如此,又豈能讓友軍專美與前?

  只是想想家中已有身孕的妻子,一股柔情誕生同時,讓他更緊的握住自己手中火銃。

  流賊槍陣越近,可以看到前方賊兵不安的神情,還有他們頗為僵硬的舉止,看他們的長矛從前方望不到後邊。一層層的寒光閃動,火銃兵們緩解緊張的呼氣聲不時傳來。

  唐廷萼也輕輕吐了一口濁氣,身旁長了一顆大頭的唐廷福呼氣聲更重,似要將胸中那種緊張與恐懼感盡數呼出,他比唐廷萼短了兩歲,而樣貌清秀。作為槍兵,居於後方的唐延機,則還未滿二十歲。

  終於,賊陣進入百步,部中千總的喝令聲傳來:「火銃兵準備。」

  「準備開銃。」

  各軍官此起彼伏的喝令聲響起。

  唐廷萼大吼一聲:「威武!」

  一片嘩嘩的聲響,與他一樣,右翼第一層的銃兵戰士。皆一手托住火銃中腰,用一隻眼看後照星對前照星,前照星對所打之人,瞄準自己的目標。

  他們專心致志的瞄準著,等待命令。

  一聲尖利的天鵝聲。

  「放!」

  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叫聲。

  戰鬥猛然打響。

  一連串轟鳴伴隨黑火藥燃燒的火光噴射而出,隨後化為濃密的白色硝煙,第一個闖軍槍兵方陣的前端,活生生被打薄一層。一股股血箭從中彈槍兵們身上噴射而出,然後他們的肉體沉重撲倒在地,還有長矛落到地面嘩嘩聲響。

  一片驚叫,被打中的賊兵十分痛苦的在地上翻滾,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們大多沒穿什麼盔甲,最多身上穿一件裲襠,還有裹了頭巾。或有人戴了氈帽罷了,哪防得住火銃?其實就算穿了盔甲,比如清兵的雙層重甲,也防不住精良的火器。

  就算沒有打穿他們的雙層重甲。但彈丸的強大衝擊力,只要打在身上,中彈的骨頭與內臟部位,還是會被震傷震碎,穿了盔甲,更多的,是一種心理安慰罷了。

  「放!」

  又是猛烈的齊射,大片硝煙噴射而出,慘叫聲不絕,前方流賊,再次滾倒一片,淒厲的哭叫聲密集入耳。

  這些流賊,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見識東路火器的威力,中彈的感覺實在難以忍受。

  唐廷萼就看到前方一個流賊口吐血塊,他一手捂著傷口,一手用長矛柱著身體,單膝跪倒,仰著頭用力嚎叫,似乎痛苦難言的樣子,他的身旁,還有許多人在地上亂滾。

  唐廷萼不能確定那賊是不是自己打中的,眼前散著白霧,視線越發不清,如先前一樣,他顧不上多看,開完銃後,就將空銃後遞,然後右手上,後方唐正經用力塞來了一桿火銃,動作快速靈活。

  煤黑子雖然能吃,但作戰能力還是不錯的,也因為這一片都是同鄉同族的,大家相互間配合默契,火器傳遞也有條不紊,空銃傳到最後,最後一排戰士,則快速裝填起來。

  神機營的火器傳遞戰術優點很多,當然也有弊端,前後配合不好,或是前層的火銃兵傷亡,都會出現混亂,而且,對銃與藥的要求都頗高,若銃藥不合式,各配各的,怎麼裝?

  唐廷萼聽說神機營的火器傳遞戰術已經失傳好久了,還是統一標準的東路火器出現後,此等戰法才又重現,還聽說靖邊軍那邊也頗流行這種戰法,但他們的兵招募後卻是打散的。

  唐廷萼不明白,同鄉同族的聚在一起,不是更好嗎?不說別的,光言語這方就是便利。

  北方的方言雖不如南方繁雜難懂,曾有民國時浙江商人與福建商人交談商事,最後不得不用英語交流的事,真要聽,也聽得懂,但匆忙之間聽錯是難免的,他們那樣打散,士卒訓練都不方便吧?

  又或許內有什麼奧秘,不是自己所能瞭解的?

  實銃一到手上,唐廷萼立時又瞄準前方,繼續等待命令。

  前方流賊已經極為混亂,一些人大叫,一些人不知所措,一些人想要逃跑的樣子,他們軍官則拚命彈壓,還有他們腳下的傷者。個個在拚命的喊叫。

  叭!

  又一聲尖利的天鵝聲。

  「放!」

  唐廷萼不假思索,再次扣動板機,發動第三次齊射,煙霧籠罩,似乎要將唐廷萼等人吞沒下去。

  ……

  在不停響著的砰砰銃聲中,闖軍槍陣在陣前被一層層打翻,一個個槍陣被一片片削平。打扁,然後又上來,組織兵力的袁宗第毫不憐憫,或許,眼前的人命,只是他實驗的對象。

  如此慘重的屠殺。看得一向沉靜的楊少凡都是動容,撫慰官蕭鳴鳳也喃喃道:「他們真拿人命來填?在賊將心中,他們一條人命,難道只值一顆銃彈?」

  他自言自語說著,卻不知什麼時候,主帥曹變蛟已是上來,望著流賊那邊出神。

  當然。闖軍士卒不是不知恐懼的機械人,在第三個方陣挨了明軍四次齊射崩潰後,後兩個方陣的長槍兵,已經懼怕非常,死活不願意再上來。

  饒是如此,三個槍陣被打翻,這方的陣前,已留下近二千的賊兵傷員或屍體。鮮血滿地,哀嚎震天,望之滲人。

  或許,對這些傷員來說,當場死去更好,這樣活著更痛苦,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銃彈傷害過的傷口也難以洗淨,稍稍一點殘留都足以致命,就算暫時不死。日後也將死得更為痛苦。

  更別說,闖軍中的刀瘡藥什麼都很少,就算有,普通小兵也不用想。

  聽著那些傷者撕心裂肺的大喊,很少有人不害怕的,拋去手中長矛,撒腿就跑才是必然。

  袁宗第等人總結經驗,發現為了保持軍陣嚴整性,那樣慢騰騰走上去挨銃是罪魁禍首!

  明軍每次二百桿火銃齊射,一個槍陣至少短時間內被轟個三、四次,一陣只有三千人,轉眼間死傷四、五百,甚至五、六百的,怎麼可能不崩潰?

  那樣一陣一陣慢吞吞走上去,又怎麼能挨到短兵相接的時候?於是他決定,還是發動潮水般進攻,如饑民一樣,讓槍兵們一窩蜂衝上去比較好。

  眾將商定,威逼利誘下,組織了一些較為悍勇的槍兵還有刀盾兵在前,讓那兩個沒挨過銃的方陣緊跟後面,然後那三個挨過銃的方陣槍兵們再跟在後面,袁宗第不相信,一萬五千人的衝鋒,會連明軍一面都衝不開。

  鮮血與瘋狂再次上演,一聲大鼓後,無數的闖軍槍兵向右翼瘋狂衝來,看他們黑壓壓的人頭,密密麻麻的長矛叢林,饒是唐廷萼已成為堅強的戰士,也有手足冰涼之感,心中浮起一句話:「殺不盡的流賊。」

  這些潮水般的闖軍步卒惡狠狠撲來,他們都瘋了,衝入百步之內後,就算一排排被打死在陣地之前,也仍然滿眼血紅,毫不退縮,層層疊疊的槍刺,只往銃兵們而來。

  唐廷萼與身旁戰友們,只來得及射了二輪,六次齊射,就不得不後退,他們的瘋狂,連有些二愣子的唐正經都哆嗦,後退的時候,他驚叫說道:「養漢老婆的,這些做賊的,瘋了……」

  唐廷萼一樣心有餘悸,第一次銃彈擋不住流賊,就像一句話,當人頭密度蓋過機槍子彈時,人海戰術就成功了。

  「殺賊!」

  右翼槍兵也瘋狂大叫著,越過銃兵們,向前直衝而去,唐廷萼只來得及看到唐延機的身影一閃,他就上去了,同鄉同族之中,已經陸續有人傷亡,他不希望年輕的唐延機有事。

  唐廷福也叫道:「阿機,小心……」

  右翼流賊的瘋狂,連指揮全局的曹變蛟都驚動了,雖然賊兵余面齊攻,用來策應右翼,連響水對岸的賊騎也發動佯攻,不過他還是組織了一些正兵營戰士,準備支援。

  「殺!」

  雙方瞬間衝擊在一起,無數的慘嚎聲響起,這種密集的人潮與槍叢中,幾乎沒什麼身法施展空間,除了向前刺還是刺,比的就是彼此的意志力與堅韌程度。

  長槍入肉的聲音不絕,雙方前排的槍兵們,轉眼間就各自倒下一大片,雖然新軍注意配合,但闖軍槍兵太多了。而且還處於瘋狂狀態,好漢難敵四手,雙方互刺來去,根本沒有躲避的空間。

  冷兵器的作戰非常殘酷,被刺入體內的痛苦難以想像,當場死去還算幸運,若被刺破內臟什麼。那苦楚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若被刺中肺部,別算沒有別的傷害,因無法令肺部擴張而納入新鮮空氣,也會活生生窒息而死。

  唐廷機沖在第一排,他們六百槍兵分為六排。轉眼間,身旁就空疏一大片,他當面遇到的幾個流賊看來是新手,刺死一賊時,一矛尖從他肋間劃擦而過,直接刺空,一矛從他的臉頰邊劃過。也不知是一塊皮或是一塊肉不見了,唐廷機都顧不上注意。

  他抓住機會,長兵短用,用力刺在一賊心口上,因為此法只能握住槍桿中間,力道不強,長槍差點卡在對方體內無法抽出,再注意另一賊。都不知去哪了。

  如他這樣僥倖的機會就不多了,雙方密密槍叢過來,密密槍刺過去,身旁戰友只能以肉體硬扛,腳下就有一唐姓同鄉被剌中腹部,他一邊用手緊握刺入體內的槍桿,一邊從口中咳出帶血的泡沫。雖然還在勉力呼吸,顯然沒救了。

  還有隊內一個戰友,他被刺中胸腹間的內臟,滾在地上。整個人弓成一隻蝦米,他抽搐著,臉上五官扭曲,在隊內以硬漢著稱的他,顯然都忍受不了這種痛到極點的痛苦。

  第一排空位很快被填補,新軍戰士們,拚命往前刺去,再死傷,再填上,流賊那邊也是一樣,雙方不斷有人倒下,哀嚎聲一片,很多未死之人在地上掙扎,鮮血踩在腳下滑膩無比,不時還會碰到傷者與屍體。

  不過畢竟作戰空位就是就麼多,瘋狂的對刺中,流賊人再多,也只能焦急的等在後面,而這個時間內,他們瘋狂的情緒也慢慢冷卻,一些人開始出現猶豫與懼怕。

  就算長槍兵殺死的人沒有火銃兵那麼多,但慘烈震懾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太慘了,太殘酷了,每當看到有人被刺中,就哆嗦跪倒在地的神情,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慄。

  而且,因為新軍不斷填補空位,闖軍這邊則相對混亂,很多人訓練歸訓練,但臨陣配合,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經常前排死了,後面還在猶豫,新軍開始以槍林對付匹夫之勇,雙方的傷亡比,更是急速擴大。

  如此此消彼長,從瘋狂狀態中回醒過來的闖軍槍兵們,越來越多的人面現驚恐,意圖將夥伴推上前去,如此他們戰線更為混亂,越來越沒有戰鬥的能力。

  這也是一窩蜂的弊端,若一陣陣上,至少可以前陣退下,後陣再戰,眼前情形,顯然難以辦到這點,闖軍槍兵人再多,也一樣發揮不出人力優勢。

  終於,有闖軍受不了,驚叫著回逃,便若瘟疫感染,帶動了更多的人,然後再引發更多的人潰退,新軍們開始追殺驅趕,陣內的正兵營戰士,也趁機追殺出來,更引得那些闖兵的大潰逃。

  唐廷機身上鮮血淋漓,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感覺身上許多地方火辣辣的,都顧不上理會,他咬牙切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死更多流賊,為同鄉及戰友報仇。

  此時,他才有機會悲傷,種種難以形容的悲痛湧上心頭,自己許多兄弟,許多同袍都死了,回去後,他們家人會如何悲傷?他們許多人,都待自己象親人一樣。

  「阿機……阿機……」

  想起一同鄉臨死前向他伸出手,而自己只能注意不要踩到他身上。

  他雙目通紅,猛地衝出。

  「殺!」

  他一槍刺入一賊的咽喉。

  「殺!」

  他從後心將一賊釘死在地。

  「殺……」

  唐廷機舉著長槍的手略一猶豫,眼前連滾帶爬一個賊兵回過頭來,露出一張驚恐的臉,他很稚氣,唇邊也只有淺淺絨毛,大約只有十六、七吧,比自己還年輕。

  他哀求道:「不要殺我,我也是被逼的,我家裡還有娘親……」

  「娘親。」

  唐廷機更是一頓,也想起家中娘親,隨後死去同鄉的臉湧上心頭,他們也年輕,也有娘親。

  他惡狠狠吼道:「死吧流賊!」

  手中長槍,猛地刺入這賊兵腹中,這年輕賊兵大聲哭叫,大叫著:「娘,娘……」

  唐廷機抽出長槍,他的鮮血瞬間噴了出來,然後從口中咳出帶血的沫塊。

  看著他在掙扎,唐廷機忽然沒了追擊的慾望,看向眼前的血肉戰場,他感覺到茫然,又低頭看這年輕賊兵,他還在抽搐,口中喃喃說著什麼,唐廷機聽了一會,卻是:「娘親……小妹……」幾個字。

  最後這賊兵死去,他雙目圓睜的屍體混在屍堆中毫不起眼,因為這類屍體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還向遠方蔓延過去。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7 09:05
第639章 淚水

  李自成一直密切觀察戰場形式,開始他還抱著從容的神情,慢慢臉色變了。

  連較為沉穩的田見秀與高一功一樣面色發白,已方傷亡太大了,新軍戰力太強了,特別袁宗第組織一萬五千人的槍兵潮水般進攻,結果反被新軍槍兵幾百人殺得潰敗的事實,讓他們原本必勝的信念受到不小的打擊。

  只有劉宗敏左顧右盼,一副「知道我們早先為什麼打成那樣了吧」的事後諸葛亮模樣,作為總哨,先前帶兵打成那樣,他也臉上無光,眼下內心會平衡些。

  李自成心中一陣陣發寒,一個上午的時間,己方與革左那邊共五萬步卒,盡被曹變蛟殺得膽寒,還不含那幾萬的饑民,他認為袁宗第等人佈置並沒有問題,那有問題,唯有在官兵那邊了。

  看著那方,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轉動,自己也曾與小曹交過手,當時他的戰力,也沒有這麼強吧?

  而這時,革裡眼賀一龍也急吼急吼趕來,叫道:「闖王,不能再打下去了,兒郎們傷亡太大了。」

  他在革左中素稱敢戰,此時都這樣說,顯見眼前損失,已讓革左五營各當家的極為不滿,慫恿他這個帶頭的前來勸說。

  李自成耐心說道:「賀老掌家,打到這個份上,怎能不繼續打下去?義軍傷亡是大了些,但幸好骨幹不失,但小曹那邊,死傷的可都是精銳,再加把勁,他們總有受不了的時候。」

  他言下之意,便是騎虎難下,已經不能停,不然死的人就白費了,特別早前所有的佈局都付之東流。

  而且,他還有一層意思沒說出來。流營中雖然死的人多,但大部分是不值錢的饑民,還有作為消耗品的步卒,只要有馬軍在,失去的一切,仍然會回來。

  牛金星也勸道:「賀將軍,不可前功盡棄。我師雖有小挫,然援兵不斷,這不,至少又有數萬大軍已然到達,可讓他們上前搏戰,官兵只是困獸之鬥罷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賀一龍對李自成需要保持禮貌,牛金星只是他麾下一個幕僚,哪會客氣,他牛眼一瞪,喝道:「僵你媽個頭啊,驢球子。紙上談兵之輩,小曹那生龍活虎的樣子,是死而不僵嗎?」

  牛金星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闖營中,連老將劉宗敏都對自己客客氣氣,賀一龍這匹夫,安敢如此?

  他勉強一笑。還要保持文人的風度,只擺出一副不與計較的神情。

  李自成眼中冷厲之色一閃而過,打狗還要看主人面,牛金星是闖營軍師,賀一龍如此對他大呼小叫,可有將自己放在眼裡?闖營各將也一下臉色變得難看,暴燥的劉宗敏差點跳將起來。

  不過考慮到戰事大局。李自成還是忍住氣,制住麾下動作。

  他看著賀一龍,微笑道:「賀老掌家,還要你勸說下各大掌家。我們不能停,如果讓曹變蛟跑了,我們從開封過來的心機都白費了。不過只要打敗曹變蛟,滅了他們新軍,開封城的官兵定然膽寒,義軍彙集,便可一鼓而滅之,朝廷再沒有能力對付我們。大明天下,就任由我們馳騁,想想那日,再想想往日我們東躲西藏的日子,這仗,必須得打下去!」

  賀一龍看著李自成,總覺得他眼中有一些幽深的東西,他不自然的移開雙目,想想打到這個份上了,若不事後撈回點東西,各方都交待不過去,心中只在想:「他娘的,上了賊船了,早知道就在南直隸逍遙,不來與李闖匯合。」

  又想李自成有一點說得有道理,眼下部下雖然傷亡大,但主力馬兵不失,後續士卒也源源不斷到來,咬咬牙,還是可以堅持。

  最終他嘀咕了一聲:「就依闖王吧。」

  李自成看著他,笑道:「好,賀兄弟果然是深明大義。」

  ……

  下午的時候,流營又組織了幾次進攻,但均被曹變蛟一一打退,眾賊包圍中,軍陣堅定的向前推行。

  那五萬闖營與革左步卒已不願再戰,下午的戰事,皆是各家新到達的步卒與饑民們參與,但因為上午的慘烈戰事傳出,惹得這些人一陣陣心思不穩。

  李自成等殺了不少人穩定軍心,牛金星又想出一個辦法,將後來到達的步卒饑民與先前的隔開,如此,後來到達的不明真相的炮灰們,才在馬兵的監督下,義無反顧的朝明軍軍陣撲去。

  沿途屍體積得更高,鮮血源源不斷流入響水之內,似乎要將整條河流染紅。

  面對攔截的流營步兵與饑民,曹變蛟殺散了他們一次次圍堵,趁他們四散而逃,軍陣快速前行。

  不過李自成集中馬兵拖纏的戰術頗為成功,每當前方步卒饑民潰散,余處來不及救援時,由高一功統率這近四萬騎,便潮水般過來,逼得曹變蛟結陣自保,為他們步卒彙集,再次贏得時間。

  只有幾次,正兵營騎兵出擊時,步陣快速跟上,擊殺了他們馬兵共超過千騎,但事後李自成注意到這點,佈置了更多人馬,拖纏他們的新軍步陣。

  當日下午,流營的步卒與饑民到達更多,周邊平坦的大地,都被他們人潮鋪滿了。

  宋獻策也到了,他提議打制改造更多器械,比如用饑民攜帶的板車,獨輪車製成簡易盾車,上豎硬厚木板,防護銃彈,甚至一些遮板上,還鋪上棉被等物,如此持續給明軍造成傷亡,讓曹變蛟心情焦灼。

  不過也有好消息,早前突圍的王廷臣,領他二千六百餘騎兵,突然襲擊了李自成專門佈置的,用來防備王部與別部明軍的二萬馬兵,差點將這些人殺得潰敗,李自成讓李過親領二千老營趕去,才堪堪穩住局面。

  此後王廷臣在外遊蕩,瘋狂的攻擊各處。申時中,他襲擊了一片饑民營地,使得這些人四散奔逃,總共也不知逃了多少萬。

  李自成驚魂未定,下令李過更加防備,然後讓饑民在曹變蛟前行道路上挖掘壕溝,到處挖得坑坑窪窪的。使得明軍行軍困難。

  八月十九日,流賊越多,而在這一天,李自成組織了數十次進攻,雙方殺得難分難解,傷亡越發擴大。響水岸邊的土地,幾乎被鮮血浸得發黑髮紫。

  八月二十日近午,羅汝才、孫可望、李定國三人趕到,眼前慘烈的情景嚇了羅汝才一大跳,李定國眼中有些不忍,孫可望臉上倒是現出興奮的神情。

  三家終於匯合,而此時。各人麾下步卒,還有裹脅的饑民基本到達,只有火炮未到。

  羅汝才建議仿照攻城戰,打造盾車、轒轀車等堅固器械,應對明軍犀利的火器,得到李自成的極力讚許……

  二十日,下午,未時。

  當地一個叫胡橋的地方。離夏邑只有三十里。

  火銃的射擊聲響徹雲霄,一排排火光噴吐中,前方的流賊盾車,遮板上被打得啪啪作響,棉被上的棉絮飛揚,推車的賊兵叫嚷著,亂哄哄的到處亂竄。意圖躲避那在他們看來可怕之極的銃彈。

  「殺賊!」

  又一波的長槍兵出動,這些勇敢的戰士吼叫著,冒著前方射來的箭矢,還有一些三眼銃彈。奮勇的朝盾車後衝去,地面有些坑窪,甚至什麼時候還會出現一道壕溝。

  不過他們就算摔掉,也立時爬將起來,挺槍繼續衝擊。

  盾車後的流賊一轟而散,個個拋棄兵器,嚎叫奔逃,長槍的洪流轉眼席捲而到,唐廷機手中長槍猛地刺出,一個見逃跑不了,困獸猶斗的流賊刀盾兵猛地用盾牌一擋,堪堪用圓盾抵住長槍。

  不過強猛的力道,還是帶了他跌倒出去,這流賊也是老手,連忙在地上打滾,慌忙不迭的想要爬將起來。

  還沒直起身子,唐廷機的長槍,帶著重重的風聲,狠狠刺在他的右眼上,血液連著白色的腦汁,一下子激射出來,這流賊一聲不響的倒在地上。

  敢抵抗的流賊短時間內死傷殆盡,餘者更是恐慌的轉身而逃,然後被唐廷機等人從背後一一殺死。

  慘叫聲,哀求聲,似乎歷史重演,又一個流賊回過頭來,又是一張年輕而驚恐的臉,還是那樣的稚氣。

  但唐廷機的心早已硬如鋼鐵,他握著長槍的手毫不猶豫,狠狠刺在這年輕賊兵的咽喉上,長槍再抽出,然後不停留向前,留下這賊兵捂著傷口在地上拚命抽搐。

  殺人、殺人、不斷殺人,唐廷機精神早已麻木,很多時候戰鬥只憑本能,只憑習慣。

  他一次次揮手,一次次刺殺,連自己殺了多少人,他都記不清楚了,似乎年輕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有,很多夥伴也因為過度殺戮,情緒崩潰的不在少數。

  如果眼前有鏡子,唐廷機就會發現,他的眼睛早已變得血紅,似乎成了殺戮機器,腦中沒了死亡與恐懼的念頭。

  甚至他與很多長槍兵,在殺散那些步卒陣形後,對著前來攔截的流賊馬兵,仍然瘋狂的衝上去,讓他們恐懼奔逃,一邊口中大叫:「瘋子,瘋子,一幫瘋子……」

  鳴金的聲音響起,唐廷機突覺全身力氣似乎失去,只覺全身上下無處不疼,與一樣疲憊的槍兵回到陣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很多人甚至就那樣躺著,渾然不顧地上的鮮血與屍體,甚至有人枕著死人的大腿當枕頭的。

  軍陣一路前行,倒下的屍體太多了,多到收拾不過來的地步,很多時候,就那樣活人與死人混在一起。

  「回來了?來,喝口水。」

  疲憊坐下來的時候,一個椰瓢遞來,卻是自己當大哥看待的銃兵甲長唐廷萼,將他的水壺遞了過來。

  唐廷機默默接過,往日覺得輕飄飄的椰瓢,此時卻似乎重若千鈞,雙臂上的肌肉,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酸痛,還有各處的傷口。似乎疼得麻木了。

  唐廷機也不說話,咕隆咕隆幾口,壺水似乎有一股怪味,這是因為響水流入太多鮮血,混入太多屍體的緣故。

  上官命令下來,不得喝生水,必須要煮熟燒開。但因為群敵環視,柴木難取,一壺水,也變得越來越珍貴。

  喝了幾口後,手上的椰瓢被唐正經搶去了,煤黑子同樣咕隆咕隆幾口。然後珍而又珍的塞上壺塞,遞回給唐廷萼。

  他親熱的摟住唐廷機的肩膀:「阿機,老子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幸好你小子命大,一次一次都沒事……」

  他端詳著唐廷機的臉:「就是破相了,日後怕不好找媳婦,聽說靖邊軍那有專門的軍媒。一參軍包管媳婦,真讓人羨慕啊。」

  他沒心沒肺的笑了幾聲,不小心牽動傷口,隨後用力咳嗽起來。

  他身上也受了好幾處傷,隨著戰事越發激烈,一天搏殺無數次,他們火銃兵,也經常化為了刀盾兵。近距離與賊短兵相接。

  「天賦死了。」

  沉默看著手中水壺的唐廷萼忽然說道,立時眾人啞口,唐廷機精神再麻木,也仍然覺得胸口堵得難受,眼中淚水差點下來,同鄉唐天賦又去了,當年一同參軍的十幾個同鄉。已經死傷一半,餘下的人,能活下去嗎?

  他疲憊的靠著戰友的背看去,身旁所有人。都是疲倦到極點的樣子,許多人面色發灰髮青,軍陣也人更少了,所有人,包括正兵營戰士,都是傷痕屢屢,神情萎頓。

  各種血腥、還有硝煙的辛辣氣味不時衝刺鼻腔,陣中橫七豎八的各類屍體,唐廷機看到陣中間的軍官們,一樣毫無形象的或坐或站,很多人沉默的抽著煙斗,只是不說話。

  一桿曹字大旗還在飄揚,只是旗的旁邊有好幾十具的流賊屍體,唐廷機看到曹大帥,還有楊副將、遵化鎮的孫副將,三人聚在一起,就坐在屍堆上,各人雙腳踩著血泊,不知在交談什麼。

  大軍打到這個份上,已經搖搖欲墜,不過別看休整的時候如此,只需一聲號令,眾軍仍是帶著傷痕與痛苦,邁著蹣跚的腳步,以流賊難以想像的頑強毅力,繼續往前行去。

  只是,舉目看去,四周仍是流賊鋪滿,大軍真能脫險嗎?

  一片沉默中,一個猶猶豫豫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們說,真打不下去,曹帥他們,會不會丟下我們不管?」

  眾人看去,卻是唐延福說話,這個憨厚的小伙子吞吞吐吐道:「不是說要怪曹帥他們……都打到這個份上,就算他們走了,俺也不會說什麼不是,但俺……就是想著俺娘……」

  唐廷機內心更抽一下,自己掛念的,何嘗不是家中娘親?

  爹爹死得早,就娘親一手將自己拉扯大,如果自己不在了,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眼下步軍中不是沒有傳言,擔憂騎兵會扔下步兵跑了,但因為曹變蛟等以實際行動證明,打消了眾人這個疑慮,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擔憂總是存在。

  唐延福還要說話,卻接觸到唐廷萼那似欲噴火的雙目,嚇得不敢再說,只聽唐廷萼低喝道:「你這是動搖軍心!」

  「啪!」

  他抽了唐延福一記重重的耳光。

  見平日非常照顧自己,比親大哥還親的廷萼哥就這樣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唐延福捂著臉委曲非常,旁邊各人也是緊閉嘴不說話。

  唐廷萼盯著他,神情略略緩和,道:「你說的什麼渾話?曹帥真要走,早在流賊合圍之前就走了,還等到現在?想想在玉田,曹帥怎麼待我們的,為人當知忠義良心。」

  唐延福低頭喃喃道:「俺知道說錯話,俺只是擔心……」

  唐廷萼喝道:「還說?」

  煤黑子在旁打圓場:「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啊喲,千總看過來了。」

  眾人一驚,就在這時,軍陣似乎一陣騷動,然後歡呼聲響起,最後越來越響,一片片的士兵站起,向一面丈八大旗下的將軍歡呼,那將軍策馬在軍陣四面行走,他神情疲憊而堅毅,他道:「我們繼續前行,我曹變蛟,決不放棄一個兄弟!」

  「曹帥、曹帥、曹帥……」

  歡呼聲更響,軍陣中發出一陣陣雷鳴般的呼聲,與士兵們一樣,唐廷萼奮力揮舞自己的拳頭,漲紅了臉,唐延福手中火銃,也是用力舉起又放下,再用力舉起,他的內心,再無疑慮。

  唐廷機手中長槍,奮力刺向天空,看著大旗下那個人,那火紅的披風在寒風中飛揚,他眼中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

  八月二十一日。

  巳時,密密匝匝的人潮,再次向明軍軍陣前行,一波又一波的饑民持著長矛,持著棍棒,帶著麻木或狂熱的情緒,只向目標行進,人海中,盡多轒轀車與尖頭轤等原本攻城器械,甚至還有一些投石機,被饑民們吃力的推行。

  而一波波饑民前方,也盡多簡陋或是精良的盾車,蟻蟲般密集的饑民後,同樣是層層疊疊的步卒,持著刀盾,持著長矛,持著火器,大喝向前,一個個步陣後方,又是奔騰咆哮的數萬馬兵。

  李自成等已經豁出去了,數日殘酷的戰事,各營一樣損傷極為嚴重,三家聯軍二十萬步卒,皆盡被曹變蛟的數千新軍打得膽寒,羅汝才親將楊繩祖,親領步軍攻擊回來後,羅汝才還以為死傷人數多算了一個零。

  不可避免的,三家將領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革、左五營越來越沒有耐心打下去,還是李自成力排眾議,羅汝才等這點上也支持,所以昨晚他們也商定了,今日是最後一戰,集中所有兵力,真打不下,只好撤了。

  作為各家頭領,李自成等居於後方,一個臨時大大搭起的高台上,看著四方人潮中仍然巍峨屹立的明軍軍陣,李定國不由歎息一聲。

  孫可望微笑道:「二弟在想什麼?」

  李定國道:「我在想,曹變蛟之勇,新軍之悍,我義軍不如也。」

  孫可望道:「曹變蛟雖勇,新軍雖悍,然有一個弊端,這弊端,我義軍沒有,王鬥也沒有。」

  李定國沉吟道:「大哥說的是?」

  孫可望點頭:「四個字,源源不斷。」

  此時李自成下達了攻擊的命令,幾十萬人吶喊著,潮水般湧向前方,大地為之顫抖。

  孫可望深深地吐了口氣:「這才是我想要的,大丈夫,當如是。」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7 14:10
第640章 炮轟
   
  慘烈的搏戰猛然爆發,從巳時到午時,上午九點到中午一點,流賊對明軍軍陣發動了無數次進退,每次似乎都可以破陣,但最後卻被擊退下來,然後又發動進攻,又被擊退。

  前,右、後三翼是流賊主要進攻之處,在這三個方向,流賊密密麻麻集中了盾車、轒轀車、木幔車、尖頭轤等大型器械,一架一架的投石機,也移動上來,曹變蛟集中所有的騎兵,先抓住流賊步卒聚於饑兵後方的機會,主動出擊,在他們措手不及下,就事先擊潰多股饑民,毀壞器械不計其數。

  流賊再以步卒蟻附,每波饑民後跟隨大眾盾兵、弓兵與槍兵,明騎攻擊饑民,他們以密密箭矢攢射,不分敵我射翻一大片,然後槍陣列戰,刀盾混戰,曹變蛟損失頗大,騎兵後退。

  此後三翼戰事陷入絞著,在盾車等掩護下,他們饑民步卒,層層疊疊圍上,銃兵對他們雖有殺傷,但越發的少,他們的弓箭與火器,給銃兵帶來更多傷亡。

  三翼肉搏戰越多,槍兵與騎兵越發頻繁出戰,曹變蛟也採用了銃兵緊隨槍兵出戰的戰術,雖擴大戰果,但銃兵也往往陷入混戰,有違銃兵條例的不必要傷亡越多,他們畢竟是遠戰兵種。

  曹變蛟軍陣陷入持續減員之中,他從永城回兵後,約有七千人隊伍,到此時傷亡已高達三成,餘下的人,一樣身上大小傷勢無數。

  曹變蛟親領騎兵出戰時,左臂上,也不知被哪個流賊劈了一刀,雖有盔甲防身,事後仍感覺一陣陣疼痛,可能骨頭裂了,他的身上,還有眾多草叢似的密密箭矢。

  新軍中。槍兵損失尤其大,傷亡已高達四成多,唯一讓人安慰的,便是銃藥還多。

  曹變蛟、王廷臣南下時,收了王鬥贈送的東路鳥銃五千桿,威勁子藥三十萬發,雖持續使用。所餘仍眾,但若冷兵器手傷亡殆盡,餘下火銃兵,一樣獨木難支。

  近午時時,流賊在後翼推來一排投石機,不由分說。對著前方混戰的人群就是一陣石雨,新軍銃兵槍兵當場被砸死砸傷數十人,還有一大波流賊槍兵,刀盾兵,饑兵等,同樣被砸成血肉模糊的肉堆。

  最後,這些投石的流賊。被敵我雙方同心協力消滅,惹了眾怒的他們,先被前方回頭的賊兵砍翻在地,隨後被潰退的人群踩成高高低低的一片肉泥。

  而在左翼,此處緊鄰河水,這段河岸還有些高低不平,跋涉不易,但密集的。瘋狂的饑民們,仍然爭先恐後從河水對岸直撲過來,他們被承諾了,此戰過去,鳴金前不退者,盡數抬為步卒,他們被排槍一片一片打死在河水之中。河流中屍體層層疊疊,一個個血泡,從原本就鮮紅的河水中冒出。

  最後這翼出動大股馬兵,還由闖營、革左、曹營幾家挑選頗多精騎。連羅汝才的外甥王龍,一樣親率精騎三千出戰,他們渡河襲擊,不過一樣被排銃一波波打死在河水之中,死馬傷馬倒了無數,渾身浴血的馬匹,在硝煙與巨響的刺激下,滿河的亂跳亂竄……

  「難道這都打不下嗎?」

  看著前方的戰事,後方高台上的李自成等人個個面色有若死人,明軍的堅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看著陷入人潮中的軍陣,每次他們似乎一陣風就要被吹倒,但舉目看去,曹字大旗,仍然在寒風中高高飄揚。

  已經打得太久,己方傷亡太多,就算死的大部分,都是不值錢的饑民,但他們一樣是人,是人就有恐懼,狂熱過後,他們會害怕,會洩氣,到時畏懼明軍甚於畏懼己方刀槍時,就會彈壓不住,四散而逃。

  他口中喃喃道:「朝廷的新軍,朝廷的新軍……七十萬人馬,連他們區區五千人都對付不了?」

  他喃喃說話時,老回回馬守應也忍不住走上來,作為流賊眼中「多權譎」,官府眼中「反覆狙詐,怙惡不悛」的人物,馬守應也未見過眼前的這種血肉戰場。

  流賊中,他也算個角色,高迎祥在時,他被奉為「謀主」,高迎祥死後,流營陷入低潮,他聯合羅汝才、張獻忠等人二十萬人馬,痛擊左良玉,耀威開封府,還被推舉為盟主、總掌盤子。

  在農民軍中,他的地位很高,更足智多謀,能征慣戰,不過眼前的局勢,讓他迷惘了。

  這種仗,他從來沒打過,他擅長的,是以弱勝強,誘敵深入,明降暗叛等戰術,左良玉算是凶悍狡猾的,他更狡猾,曾激得左良玉率軍深入,被他團團圍住,險些自殺未遂。

  但這種硬對硬……

  馬守應忍不住上來勸道:「闖王,還是不要打了,退兵吧。」

  「是啊,退兵吧。」

  左革五營中的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幾人也是七嘴八舌道,只有革裡眼賀一龍瞪著一雙牛眼不說話,但顯然也不想打下去。

  羅汝才沉吟著,孫可望與李定國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自成再看去,還好,劉宗敏等人雖然臉色難看,但還是支持自己的,但顯然死傷的部下一樣讓他們心寒,新軍戰鬥力太強了,已方損失太大了。

  「驢球子,還是走人了……」

  賀一龍終於說了一聲,用力揮下了手。

  「再進攻!」

  他話音剛落,李自成已是冷然喝道。

  他道:「我們不能走,今日我們走了,日後大明,就沒有我們走的餘地!」

  他指著明軍那邊用力喝道:「區區五千新軍,就讓我們七十萬人逃竄,算算朝廷新軍還有多少?陳永福,虎大威,唐通,楊國柱,王樸,最後還有王鬥!」

  他說:「今日若是敗了,我們也別談打什麼開封了。日後遇到新軍,兄弟們也只有抱頭鼠竄的份!朝廷畢竟是朝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新軍,也會源源不斷練出來,他們也招安我們多次,有強軍在手。不會再有這樣的好事了,今日不戰,總有一日,我們逃脫不了千刀萬剮的那時刻!」

  他斷然喝道:「只有打,今日在這裡滅了曹變蛟,滅了他們新軍。我義軍,才有越發火紅的時候!」

  「繼續打!」

  「打,把人全部派上去,前面死了,後面再上,他們也不是三頭六臂,總有支持不了的時候。」

  打到這個份上。闖營各將也不得不支持主帥,紛紛出言力挺李自成。

  牛金星撫著自己的長鬚,也緩緩說道:「夫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明師已是疲憊。只須我們加把勁,定能將他們軍陣攻下!」

  終於,經過激烈爭吵後,眾賊穩下心思,也發起了更加瘋狂的進攻。

  ……

  曹變蛟策在馬上,四野人潮如海,流賊的攻擊越發瘋狂。他們以層層盾車諸器械為掩護,一波波神情扭曲的撲來,長矛,大刀。棍棒,似乎無窮無盡,爆雨似的箭矢落著,還有火箭鳴射的炸響。

  軍陣上空,儘是火箭飛行的各類軌跡,火箭矢鳴射時的淒厲叫聲,一些流賊,還扔來火罐,便有著火的新軍,嚎叫著撲上去,與他們同歸於盡。

  軍陣四面,已經多處破口,密密麻麻的流賊湧來,然後明軍不斷聚攏兵力,組織起來,將這些破口堵上,軍陣四面,倒下的屍體已經太多了,還有傷者被踐踏時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叫。

  流賊已經到了最後的瘋狂,己方也傷亡近半,他極力望向闖賊那處,他不是甘心坐以待斃之人,曾打算直撲流賊中軍大陣,擒賊先擒王,只是那邊流賊馬兵步卒太多了,他領騎兵沖了幾次,怎麼也衝不上去,反差點陷入他們重兵圍困之中。

  官兵不是沒有陷入流賊重圍過,然與以往不一樣,此次賊兵馬軍太多了,若不是他們有數萬馬兵,便是數十萬饑民步卒圍困,曹變蛟也認為自己早突圍而去。

  「轟!」

  右翼又破了,狂熱的喊聲中,不知有多少賊兵湧進來,密密匝匝的長矛,對著陣內的明軍閃爍著金屬的寒光。

  三眼銃的一片爆響,濃重的白煙與凌厲的火焰噴出,兩百多個正兵營的三眼銃手緊急湧上,對著眼前的流賊舉頭就射,他們的三眼銃中,每個銃管都裝鉛子三、四個,以引線將引藥全連在一起,數百人三管齊發,七、八百個鉛彈爆出,眼前無數的血霧騰起,防護簡陋的流賊齊刷刷倒下一大片。

  近距離轟射,三眼銃彈威力頗大,鉛彈撞入他們體內,在肝臟腸子內胡亂翻滾,將裡面攪得亂七八糟後,體內的壓力,使得傷者的血液,再隨著傷口處噴射而出,形式各異的血箭,在各人眼中飄撒。

  無數聲嘶力竭的嚎叫,滾翻的人群,就在眼前疊得更高,但後方密密的長矛叢林,依然湧入,他們中許多人,似乎還保持著因三眼銃獨有的雷鳴怒吼,而造成的近距離耳鳴狀態。

  這些勇敢的正兵營三眼銃兵們,在射完銃彈後,揮舞著三眼銃,如鎯頭一般,將眼前的流賊,一個個砸翻在地,血液與腦漿飛舞,但三眼銃冷兵器作戰時,對上密集的槍叢先天不足,因為需要施展的空間太大,長矛只需向前刺便可。

  這些原本是騎兵的三眼銃兵們,很多就被眼前密密長矛刺翻在地,不過他們以傷亡的代價,為後方正兵營殺手隊戰士們湧到爭取了時間,這方面的缺口處,又開始了慘烈的肉搏戰。

  曹變蛟策在馬上,猛然取弓在手,一根利箭已是搭上。

  「嗖!」

  箭矢射出,一個看起來是小頭目的流賊摀住咽喉,跪倒地上拚命掙扎。

  弓弦響動,曹變蛟閃電般又是一箭,又一個流賊哨總被箭矢透腦而出,他剛張開嘴巴,就被箭矢從口中直射而入。

  曹變蛟猛地轉個方向,箭勢強勁,一個賊目連慘叫都來不及。利箭便從他的額頭射入,帶著他向後摔倒出去。

  他左右開弓,轉眼間,就射殺多人。

  隨後曹變蛟跳下馬,持著自己的馬槊,猛地朝流賊撲去,身邊越少的親衛們。也緊緊隨上。

  他大喝一聲,發力一抖,槊身直震,他狠狠一掃,面前幾個流賊被他掃得吐血,一個賊兵在曹變蛟掃來時。還想以長矛硬架,但槊桿一彈,槊槍正打在他臉上,他捂著臉血肉模糊嚎叫。

  曹變蛟手再一轉,槊槍直繃出去,「噗嗤」一聲,凶狠貫進一個流賊的眼內。直接從他腦後直穿出來,鮮血混合白色的腦漿噴濺出來,他的手又一抖,有如幾朵梅花,幾個流賊吃力的摀住自己咽喉……

  空氣中充滿血腥味,大部分火銃兵,都是持著自己腰刀作戰,他們已經來不及形成銃陣。流賊進入最後的瘋狂,他們似乎不斷破口,然後被堵塞上,隨後又破口,又被堵上。

  楊少凡若狼牙棒似的三眼銃發射後,就將三眼銃當狼牙棒使用,他已經不知敲碎了多少流賊的腦袋。他身上也受傷多處,沒了往日溫和沉靜的樣子,形象狠厲。

  他的中軍官孫玉田在不遠處搏鬥,他持一把青龍偃月刀。一邊大呼搏戰,一邊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養漢老婆的,真是痛快!」

  他身上已經傷痕屢屢,仍然悍戰不停,忽然一桿長矛向他扔來,透體而出,孫玉田一愣,猛然一聲吼叫,持著自己的長刀,怒吼向前衝去,看準那個投他長矛的賊兵頭顱,狠狠劈下。

  血雨沖天,那賊兵頭顱,帶著呆愣恐懼的神情,飛上了天空。

  孫玉田咳著血笑道:「你媽的頭,敢投老子長矛,先死吧!」

  他大笑著,搖搖晃晃,就那樣笑著倒地死去。

  看著中軍官戰死,楊少凡悲憤同時,不知為何內心誕生了一絲恐懼,自己有滿腔的抱負,現在還不能死,我就是王鬥第二,楊少凡怒吼一聲,手中狼牙三眼銃,狠狠砸下,眼前一個流賊腦袋,當場被他砸得爆裂……

  面對官兵的激烈抵抗,團團圍攻的流賊慢慢從瘋狂回醒過來,他們猶豫了,他們害怕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家到底死了多少人,多少同鄉,多少兄弟,多少同一府縣的人,最終都成了地上毫無意義的屍體。

  眾人膽寒著,猶豫著,很多人開始步步後退,他們神情扭曲,似乎不願意再看眼前這一幕,那會讓他們從惡夢中驚醒。

  而在後方,流營各人呆若木雞,李自成喃喃自語,不知在說著什麼,那語句雜亂沒有意義,或許,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劉宗敏重重的呼了口氣,他上前一步,說道:「闖王……」

  也就在這時,眾人等待已久的消息傳入,高台上猛然爆出一陣狂笑。

  ……

  「看來流賊快退了。」

  將士們歡呼大叫中,曹變蛟鬆了口氣,四周流賊雖然還密密圍著,但顯然已毫無戰心,今日之戰後,他們也再沒了鬥志,看來他們不久便會退走了。

  只是,內心深處,曹變蛟總有一個隱憂徘徊不去。

  忽然,大軍右翼那方賊兵爆出了一陣歡呼,曹變蛟一驚看去,第一次覺得手足冰冷,全身顫抖,他喃喃說道:「果然,流賊藏有火炮,他們運到了。」

  再看四周將士,這些僥倖餘生的戰士們,也是個個面無人色,似乎支持他們的戰鬥意志全部不見了。

  一波的打擊連著一波,流賊火炮的到達,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很多面對賊兵死戰不退的士兵們,都嗚嗚哭泣起來。

  「廷萼哥,怎麼辦,怎麼辦?」

  一個同鄉對唐廷萼哭道。

  唐廷萼緊握拳頭的手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齒道:「會有辦法的,曹帥一定會有辦法的。」

  效仿松山之戰時的防炮手法,曹變蛟緊急傳下命令,軍中立時用麻袋土袋盛土,掩護軍陣,只是,區區趕製出來的少量土袋,又怎麼掩護得了整個軍陣?

  曹變蛟想過奪炮。但流賊炮陣邊後,皆有層層步卒馬軍防護,自己又損失嚴重,如何奪炮?

  所有軍官一樣無計可施,眼睜睜地看著流賊一門一門火炮架起,隨便一數,竟超過百門。就算內中沒有紅夷大炮,但百門佛郎機大小炮,也是個致命的威脅。

  終於,流賊開炮了,如同霹靂連響,一里開外他們的炮陣中騰起股股白霧。然後無數的大小炮彈呼嘯而來,淒厲的叫聲連連響起,就算他們火炮命中率不高,但數量蓋過一切,呼嘯奔騰的炮子,打在軍陣中,還是激起一片片的殘肢血肉。輜重,盔甲與兵器的殘片,也隨之血雨一起飛揚。

  「啊!」

  被炮子擊中帶過的士兵們聲嘶力竭的慘叫著,七十萬流賊打不跨他們,百戰餘生的戰士,個個都擁有堅強的意志,但卻擋不住炮彈的威力。

  「轟!」

  一門大佛郎機射出的炮彈彈跳躍入,幾斤的炮子一路過去。血霧團團湧起,還有支離破碎的兵器亂舞,在令人牙磣的骨折聲中,唐延福猛然摔倒在地,他看著自己,卻是整個右腿都被炮彈切斷了,慘白的骨頭露出來。上面還殘留一些肉絲。

  他哭叫一聲:「廷萼哥……」

  隨後劇烈的痛苦,讓他在地上翻滾,唐延機與幾個同鄉撲上去,死死按著他的傷口。只是鮮血如噴泉一般湧出,怎麼按也按不住,煤黑子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唐廷萼眼中含淚,用力抓住唐延福的衣領,說道:「阿福,挺住,不要忘了,你還有你娘。」

  唐延福哭叫道:「廷萼哥,我不行了,如果你們活著回去,不要忘了照顧……」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轟響,穢物與內臟,落了眾人一身,卻是身旁一個銃兵,被一發炮彈打中了身體,如被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中一樣,他整個人,都四分五裂了,內臟腸子什麼散落一地,唯有腦袋連著胸膛部位會完整些。

  唐廷萼大吼著,將身上一根腸子扔得遠遠的,然後拚命抹去唐延福臉上的穢物,發現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然死去。

  「啊!」

  唐廷萼仰天大叫,其聲痛苦無比。

  ……

  「好好好!」

  相比明軍那方,流賊這邊卻是歡聲笑語,李自成等人已走下高台,就那樣策馬,在火炮後不遠看著,看那些闖營炮手,基本上都是以前投降的明軍炮兵,不斷的對著曹變蛟軍陣開炮。

  這些投降的明軍炮手,平日在闖軍中好吃好喝,堪比老營待遇,特別此時各當家看著,更是拿出吃奶的力氣,看家的本領,拚命的轟射,打了一輪又一輪。

  他們基本上是三人一組,一人瞄準點火,一人提出發射完的子銃,一人又填入新的子銃,如此循環不停,當然,有的佛郎機還有鐵扣,用來閉氣,只要注意火氣外洩事宜,佛郎機炮,打得確實比紅夷大炮快多了。

  看著曹變蛟軍陣那方煙塵籠罩,大小炮彈不斷呼嘯過去,流營各人皆是哈哈大笑,看著官兵挨炮,就是爽快啊,早前的鬱悶,爭執,也全然一掃而空。

  革、左各人,此時也變了嘴臉,革裡眼賀一龍大笑道:「多虧闖王堅持,義軍才有這時,老賀我慚愧啊。」

  老回回馬守應道:「闖王能人所不能,心思堅毅,這個盟主,名副其實。」

  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等人,也是連聲贊同。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也是各當家的同心協力,才有了此時的痛快!」

  闖軍每次開炮,四面賊兵就如潮歡呼,各人精神氣,又回來了,看著那邊,李定國歎道:「幾十萬兵馬,最後,還是要靠火器。」

  孫可望深有同感,說道:「是啊,火器。哥哥總覺得,這仗,越來越不同了,日後我們也要有火銃,更要有火炮。」

  看著前方,李自成喜悅的同時,心中也重重鬆了口氣,早前的佈局。為最大程度麻痺曹變蛟等人,闖營將收羅的火炮,盡數集中在毫州,離此時戰場頗遠。

  加之此時道路難行,便是比紅夷大炮輕許多的佛郎機炮也一樣行得緩慢,戰場又一路變動,這佛郎機炮。就走得更慢了。

  畢竟道路難行之處,人腿馬腿可以從容而過,火炮就不行了,畢需依官路而行,隨便走叉一條路,都是巨大的麻煩。戰場上的形式,也容不得義軍輕鬆等待,若不是這幾日苦戰,最大程度拖住曹變蛟前行,或許他們早突出重圍跑了。

  為今日之事,自己可謂苦心孤詣,火炮一路過來都有重兵保護不說。為防止先前突圍的王廷臣劫持火炮,更集中二萬馬兵對付他們,好在,這一切都有了結果,天意,還是站在自己這邊。

  ……

  「什麼聲音?」

  王廷臣猛地勒住馬匹,仔細傾聽,慢慢的。他臉色變了:「不好,是炮聲,流賊的炮聲!」

  他猛的環顧麾下疲憊的將士,喝道:「曹帥正被流賊炮轟,我們必須馬上去接應他們!」

  十七日,王廷臣突出重圍後,當日就趕到夏邑。然後一邊鞏固城池,一邊派人到開封城求援,但此時官場效率,加上時間短暫。那邊還沒有任何反應。

  只有歸德府知府李振珽,雖然得知此事非常吃驚,也立時答應了王廷臣的使者,願意派遣兵馬到馬牧集接應,再遠,他的部下就不敢走了,連二位伯爵都難當數十萬流賊兵鋒,他們區區一些當地守兵,哪敢深入重圍?

  不過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頗為難得,王廷臣佈置完夏邑之事,掛念曹變蛟安危,還有自家的新軍營,顧不上多休整,十八日,就率自家的騎兵,一直在流營外窺探,意圖找到能接應被圍大軍的良機。

  只是,闖賊顯然也有佈置,他們的二萬兵馬緊緊纏著自己,特別最後有二千老營加入,更是難纏,他雖然領軍四處襲擊,但卻總是戰果不大,幾天反覆的搏殺中,反而傷亡越多,特別馬匹折損嚴重。

  此時,闖賊侄兒李過,就率那二萬兵馬在數里外虎視眈眈窺探自己,他年紀雖小,卻也狡猾非常,哨騎四處下,己方蹤跡,總是很快就被他發現。

  王廷臣最擔憂的是闖賊火炮可能,他四處尋覓,卻在李過糾纏中,始終找不到蹤跡與摧毀機會。

  此時,他最大的擔憂還是發生了,更是心急如焚。

  聽到王廷臣的命令,麾下將士,都毫不猶豫答應,只有一個親將猶豫一下,勸說道:「大帥,不能去,曹帥已陷入重圍,我們過去無濟於事不說,也恐怕會……」

  王廷臣大怒,馬鞭劈啪一聲抽在他的身上,那親將臉上也帶了一道,立時紅辣辣的,鮮血滲出,那親將只是倔強地看著他。

  王廷臣怒氣慢慢消沉下來,歎道:「某與曹帥情同手足,親如兄弟,豈能見死不救?不去的兄弟我不怪他,敢去的,都隨老子來!」

  他大喝一聲,快馬一鞭,當先而去,麾下騎士,緊隨而上,那被抽了一記的親將,一樣緊緊伴隨王廷臣身旁。

  ……

  呼嘯聲不斷,闖軍的炮彈,爆雨般打來,而且越打越准。

  轟!又一發炮彈射在遵化鎮孫副將身旁,眼前幾個人影血肉橫飛,一個槍兵踉蹌著跌在腳下,他半邊肩膀都被打沒了,他嘶聲大叫,卻又一時未死,滾在孫副將身邊,血肉模糊只是哀嚎。

  孫副將無助的看著這一切,他大聲哭道:「……老子的兵啊,老子的兵……」

  曹變蛟頭皮發麻,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他眼睜睜地看著流賊發炮,僥倖餘生的將士,一個個淒慘的死去,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想到這裡,就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看著孫副將痛苦的神情,曹變蛟面色蒼白,王兄弟將他的新軍營交給自己,卻落得如此,自己如何向他交待?

  他心一橫,斷然舉起自己的馬槊,喝道:「沖,向前衝!」

  也就在這時,流賊陣地,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隨後各方呼應,然後蹄聲滾滾有若奔雷。

  卻是闖賊集中了所有馬兵,近四萬騎潮水般向軍陣湧來,然後馬兵後,又是無數的步卒,再是黑壓壓無邊無際的饑民,人馬潮水,如洪流般漫過大地。

  只在轉眼間,流賊人馬,就淹沒了明軍軍陣,曹變蛟的方陣,再沒有抵抗能力。

  「大帥,快走!」

  一些部下,擁著曹變蛟上馬,四下的人潮中,曹變蛟回頭看去,麾下或拚命奔逃,或是原地苦戰,然後一個一個死去,他心中忽然湧起一句話:「慈不掌兵!」

  早知如此結局,當日拋下新軍可好,或許可以保存更多兵馬。

  只是,想讓自己放棄將士,何等困難。

  何謂慈不掌兵,就是如此的血淋淋,如此的殘酷。

  我沒有做錯,曹變蛟對自己道。

  只是回過頭來,兩行血淚,從他雙目中流了下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8 09:16
第641章 自盡
   
  流賊人馬像潮水般殺來,只在轉瞬間,新軍的軍陣就被衝散了,精疲力竭,傷亡慘重的他們,再也無法保持戰力。

  一片混亂中,唐廷萼、唐延機、唐正經三人顧不上同鄉唐延福屍體,只匆忙拿了自己包裹,就與十幾個新軍混在一起,拚命向外突圍而去,眾人也難以辯明方向,只知道沖,拚命沖,希望能衝出流賊的包圍圈。

  他們拚命衝殺,此時敵我交混,流賊組織力並不高,很多還是雜亂無章的饑民,雖然人多,但空缺之處也多,突出重圍可能性不是沒有,可怕的是他們馬兵。

  歷史上闖軍便是「城將陷,步兵萬人環堞下,馬兵巡徼,無一人得免」 做法,往往被圍城池的老百姓一個都跑不出去。

  唐廷萼等看到營中兄弟,許多就算殺散眼前步賊,但一個個手持快刀弓箭的賊騎馳來,卻接連不斷的倒下,他們結陣無敵,但散亂奔逃,往往不是這些馬軍的對手。

  這也是早前曹變蛟不敢讓步兵分散突圍的原因,平原之上步兵遇到騎兵,沒有陣列,那下場往往是非常可怕的,人腿也逃不過馬腿的追殺。

  身邊人不斷失散,又遇到新的兄弟,然後又失散,唐廷萼三人奔到最後,身邊的一些新軍,已經不是最初那批人。

  又在一波搏殺後,唐廷萼痛苦地發現,煤黑子唐正經也不見了。

  噠噠噠……

  催命般的馬蹄聲一直在響,遍野的賊騎。一直在追殺這些突圍的明軍們,還有他們的步卒與饑民,雖然東一片西一片,但黑壓壓的人潮,只需發現某處有突圍的官兵,便是成群結隊湧上,呼喊追來。

  許多明軍無力突出,最後只得倒在地上,聽天由命,還有一些人。在四周叫喊的投降聲中。嗚咽的拋卻兵器,撲倒在地,潰圍的那一刻,很多人信念也失去了。只麻木等待自己命運。

  或許唐廷萼等人奔逃的是朝毫州方向。攔截的賊兵賊騎。沒有朝夏邑那方那麼的密集,不知衝殺了多久,眼前的人流越來越稀疏。又逃了幾里,前方一片樹林,周邊高高的荒草,高過人腰,唐廷萼等人大喜,拚命脫離後方追趕的一波步賊,鑽進了樹林之中,幾個槍兵,還埋伏起來。

  外面那波流賊趕到,大叫聲中,約有一百多個賊兵鑽了進來,幾個槍兵突然爆起,接連刺死幾人,嚇得這些賊大呼小叫,慌忙逃出樹林之外,餘下的人猶豫一陣,最終沒有追殺進來,只在外面放了把火,呼叫著,往別的方向明軍追去。

  唐廷萼等人不敢多留,略略在林中潛藏一陣,又往外面奔逃,途中,又有人失散,偶爾一些明軍合入,他們不斷躲藏,河邊,草叢中,樹林內,都是他們潛藏的地方,流賊步兵越少,但躲藏時,他們死神般的馬蹄聲,仍時不時在耳邊響起,出了大眾步卒範圍,平野上,盡多流賊馬兵肆虐。

  未時,他們潛藏在一片廢墟中,這裡原本是個村莊,但現在只剩殘屋斷牆,只在村口倒塌的牌坊上,隱約可看到大朱莊三個大字。

  他們躲在村西北的龍王廟中,這裡一樣只餘殘垣斷瓦,看流賊蹄聲不斷,搜索隊一隊接一隊從莊附近奔過,各人都是暗暗心焦。

  此時唐廷萼身邊約有七個人,連他一起三桿火銃,還有三把長槍,一把腰刀,那持腰刀是個火銃兵,但他什麼時候,手中的火銃都不見了。

  七個人,也是分屬玉田鎮與遵化鎮,還屬不同的部總,不過軍職卻是唐廷萼這個甲長最高,眾人都下意識以他馬首是瞻。

  此時每個人都是臉色蠟黃,各人身上眾多傷口,長時間的流血,讓他們身體越來越虛弱,唐延機左肩背上,被一個流賊狠狠劈了一刀,包紮的傷帶,已經被血浸得漉漉,剛才甚至昏迷了一陣,醒來只覺喉嚨十分乾渴。

  但他默默不聲,一手緊握長槍,一手顫抖著摸出自己的椰瓢,卻怎麼也遞不到唇邊,還是唐廷萼幫助著,才喝了幾口水,又從懷中摸出乾硬的熟馬肉,用力咀嚼著。

  身邊的人,也是默默吃著炒米馬肉,還是唐廷萼開口,卻覺自己聲音十分沙啞:「剛才我已經去摸過了……莊的西面不遠,有一條河,河水寬約百步……但這水很深,想涉過去不容易,但不過河,想遠離賊兵,就要繞很多路……」

  身邊還是一片沉默,良久,那拿著腰刀的火銃兵說話,他聲音模糊,卻是失血太多太累緣故:「唐甲長怎麼說,就怎麼做……老實說,能活到現在,某已經賺了,就希望大帥能逃出去,好讓老爹也能拿到撫恤……」

  唐廷萼檢查自己的火銃,又將火繩吹燃而起,說道:「好,那就過河……」

  餘下兩個火銃兵也紛紛準備,潛藏時,他們都將火繩熄滅,但從潛藏地起身,危機四伏下,握著根空銃,沒有任何安全感,便是因此火光使賊看到,也顧不得了。

  眾人正要行動,用力將口中馬肉吞下去的唐延機忽然道:「有賊來了!」

  眾人一驚,又聽蹄聲響起,就見東面有十幾騎直往廢墟而來,其中一騎還停了下來,往地上摸了摸,他的聲音,便是遠遠這邊都能聽到:「……驢球子,有血跡,莊那邊肯定有官兵……」

  又似乎有山西口音響起:「額們上,抓幾個活的,闖王見了,定是高興……」

  他們紛紛抽出快刀,控騎往這方奔來,更可怕的是,這些賊騎後方不遠。還有一大股賊兵步卒奔來,怕不會少於三、四百人數。

  「走,往河邊走!」

  唐廷萼七人匆忙衝出破廟,急步往河水那邊衝去,後方流賊一片歡呼,那些步賊們,也紛紛加快腳步,趕了上來。

  「踏踏踏……」

  馬蹄擊打地面重鼓似的聲音,賊騎十幾匹快馬,已是圍了上來。唐廷萼猛地朝後。手中火銃一舉,轟的一聲大響,隨著銃口冒出的白煙,一個賊騎十分痛苦的摔落。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身旁唐延機也是猛的挺槍一刺。一把長刀從旁掠空。鮮血飛濺,一個流賊從旁被他刺下馬來。

  還有兩聲的銃響,一火銃兵打中一流賊的胸膛。一人卻是打中一流賊的馬匹,那馬匹悲嘶一聲,加快速度遠遠奔逃出去。

  破空的呼嘯聲,一桿標槍投來,打中那流賊胸膛的銃兵躲閃不及,被標槍當胸刺入,透體而出,另一銃兵旁掠過一賊騎快馬,那銃兵想舉起手中空銃格擋,但失血過多,早已是體虛無力,那流賊的馬刀劃過他的脖子,大片的鮮血噴湧。

  不過雙方一接觸,十幾騎流賊就倒下四五個,就算明軍這邊只餘三、四人,他們也遠遠的不敢靠近,只取出弓箭,時不時射出一箭,或是投來一桿標槍什麼的。

  後方的步賊,許多人也遲疑的放慢腳步,對這些新軍們,不論騎步,流營各人,實在是怕到了骨子裡。

  他們只遠遠的呼降,不過在唐廷萼等奔逃時,又緊緊的追擊上來,餘下的賊騎們,或控馬若即若離追隨,或衝到步賊後方,呼喝在後督促。

  腳步沉重有若千鈞,唐廷萼幾人跑得跌跌撞撞,已經有一個長槍兵撲倒在地,力竭而亡,看明軍只餘三個,後方呼降聲更為響亮。

  「新軍兄弟們,投降吧,闖王不殺你們。」

  「是啊,不殺你們。」

  又有人大喊:「都是窮人家的子弟,何苦為無道官府賣命?」

  那拿腰刀的火銃兵跟在唐廷萼後面,聽著,他眼中閃過神光,氣喘吁吁道:「投降?某家身為官兵,豈可投降流賊?」

  他大喝一聲:「寧死不降賊!」

  他不願再逃,舉起手中腰刀,猛然返身衝去,轉眼間,就淹沒在步賊人潮之中。

  唐廷萼咬了咬下唇,他咬著牙,拉著唐延機只是跑,拚命的跑,他手中的火銃,先前幾賊追近,狠狠掃擋開去,雖然迫住他們腳步,火銃卻敲得散亂不能使用,只得丟棄。

  他拉著唐延機的手,看到了,河水快到了,不過前方卻出現一道溝渠,渠那方地勢比這邊高多了,原本渠上有幾塊木板,此時早已斷裂不能通行,而這方雜草叢生,荊棘密佈,通向河水,只有這條路。

  後方流賊呼喝更為惱怒急迫,特別是那些賊騎,原本還有些貓戲耗子心思,未想跑到這種地方,這種地形,人全部擁擠在一起,分散包抄都不行,眼見兩個新軍就要跑了,他們更是加快速度追上來。

  「上去!」

  唐廷萼狠狠一用力,將唐延機身體托到溝渠上邊,低低說道:「原諒哥哥沒照顧好你們。」

  他一轉身,猛的扯出纏在腰間包裹,一個萬人敵出現在他的手中,這萬人敵採用靖邊軍新的火藥配方,威力猛勁,手中火摺子再一晃,往萬人敵一湊,立時滋滋的引藥點燃,火花四射。

  堪堪衝到近前的大股賊兵立時頓步,他們個個面色雪白,一雙雙眼睛,只死死地盯著唐廷萼手中的萬人敵,很多人不由自主後退,或想藏到同伴的身體後面去。

  唐廷萼靜靜看著眼前流賊,娘親,小妹,弟弟,還有懷孕的妻子,一幕一幕,掠過自己心頭,最後定格在先生的話語中,如洪鐘大呂一般迴盪:「形軀有盡,性靈不朽。」

  唐廷萼大喝道:「大明萬歲!」

  就那樣衝入人群中,萬人敵猛的炸開,血霧與白煙騰起。

  「廷萼哥……」

  唐延機哭叫道,他拚命的逃,忘了一切,摔倒了。又爬起來,後背又中了一箭,仍然繼續的沖,他吼叫著,跳入了河水之中……

  很多年後,幾個明軍的故事,仍然在這一片傳揚,不知什麼時候起,河邊出現了一座廟宇,陸續有鄉民或是附近百姓過來上香。廟宇不大。有時香火旺些,有時淡些,但一直保持著香火不滅。

  ……

  廣闊的平野上,到處是層層疊疊的屍體。這些死屍有明軍的。有闖軍的。有革左等營內的,還有各類的死馬殘肢,破損的盾車器械。殘破斷裂的旌旗武器等,橫七豎八的一直浸在血漬中。

  混合了泥土的鮮血變成暗紅色的小溪,就像蚯蚓那樣一直蜿蜒爬行,死者流出來的鮮血,湮沒了李自成等人腳下的戰靴,他們在戰場各地一直轉著,看著流營的戰士,在佈滿死屍的戰場上來回搜索著,收羅明軍傷員,還有武器彈藥等。

  新軍強悍的戰鬥力,給李自成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各家各營,都希望收羅一些逃不了的新軍,便是傷員也搶著要。

  為此,他們調來軍中珍貴的醫士郎中,為那些神情麻木的明軍傷兵首先救治,與營中馬兵老營享受同一待遇,至於各家的受傷步卒與饑民,就看運氣吧。

  雖然這些傷員個個沉默,沒有說降,也沒有說不降,但李自成等人並不介意,雖然不理解他們心中忠義,但各人認為,仗打到這個份上,新軍已經盡了自己最大能力,活下去,轉換門戶,是理所當然的事。

  況乎流營中,投降的官兵一樣不在少數,李自成自己的老營,骨幹也是邊軍叛卒降丁,往常高迎祥、馬守應的隊伍中,主力一樣是「夷漢降丁」,很多流營將領,本身就是官軍的一部分,所以李自成等人認為,這些傷兵們,最後還是會投降的。

  還有新軍的火銃,也是眾人渴望的,往日闖營戰後上交的是馬騾第一,弓夭鉛銃者次之,幣帛又次之,珠玉為下,這次則是火銃第一,流賊遍野搜索,李自成更下了嚴令,敢私藏火銃與零件者,剮!

  眾人轉著,戰場所到情形,都讓各人看了心寒。

  左金王賀錦嘖嘖道:「老子也算看多了死人,但像這麼慘的仗,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說著,臉上卻是喜笑顏開的樣子。

  此次從戰事爆起,一直到結束,雖各家傷亡不少,但好在死的大部分都是不值錢的饑民,還有一樣作為炮灰消耗的步兵,經過殘酷的淘汰後,大可從饑民中選入大量步卒,然後各處掠奪馬騾,同樣可以從步卒內選入大量馬兵,各營戰鬥力,還是恢復得很快的,更別說此戰結果豐盛。

  牛金星看著,臉上帶著解恨的神情,他撫鬚道:「可惜,一直沒找到明廷靖南伯的屍體,曹變蛟可能跑了。」

  革裡眼怒罵道:「都怪那個王廷臣,最後一刻衝了進來,曹變蛟可能被他接應走了。」

  闖營各人微微皺眉,賀一龍這是怪李過在外堵塞不力?

  李自成微笑道:「無妨,曹變蛟、王廷臣二鎮新軍覆滅,就算他們帶殘部逃走,也不足為慮。」

  眾人走著,最後在一處地方停了下來,這處層層疊疊的屍體,屍體中間,一將持著大刀,怒目圓睜,身上傷口無數,卻仍然保持著屍身不落,一匹受傷的戰馬哀鳴著,用頭去挨擦那將屍體,這馬傷痕屢屢,打著哆嗦,眼見也活不了了。

  闖營中有人認為這將屍體,說道:「是遵化鎮新軍營副將孫謝忠,沒想到死在這裡。」

  流營各人歎道:「可惜一條好漢,不值啊。」

  賀錦卻是盯著那馬匹,搖頭道:「可惜一匹好馬。」

  突然間,屍堆中一個身體動了動,然後一個明軍緩緩爬起來,這人滿身滿臉的血,連一雙眼球一轉一轉都是紅色的,他先向旁邊看了幾眼,看到孫副將屍體時,大聲哀嚎幾聲,然後用力舉起手中腰刀。

  他無比仇恨看著眼前人等,他唇邊溢著血,搖搖晃晃,又極力站穩,他口中呵呵有聲,卻吐不出一句完整句子,各人只依稀聽到內中有「殺賊……」幾個字。

  李自成身邊一親衛上前,他大聲道:「兄弟。降了吧,跟著闖王,有的是前途。」

  那明軍呵呵嘶吼,猛然向那親衛撲去,這親衛輕鬆的讓開,然後一刀劃過那明軍喉嚨,罵罵咧咧回來:「不識抬舉!」

  流營各人評價:「傻,有活命的機會也不要。」

  孫可望與身旁賀一龍大聲談笑指點,只有旁邊李定國重重呼了口氣,轉開了頭。

  這時有塘馬奔來。大聲叫道:「稟報闖王。各當家的,李家樓那邊關帝廟內,兄弟們團團圍著,好像內中有一個大官。」

  李自成等人起了興趣。說道:「去看看。」

  ……

  廟宇頗大。但破舊非常。到處通風漏口,連門匾都不見了,此莊處於夏邑與永城交通要口。原本繁盛非常,從莊內外共達七、八個大小廟就可以看出,沒有一定財力,是無法建造如此多的廟宇的。

  但一切都化為泡影了,整個村莊成為殘垣斷壁,眼前的關帝廟,檁條也糟朽得快要倒塌。

  「去你媽的,吃銃子的流賊。」

  一個黑壯的銃兵剛開銃打死一個流賊,左旁牆壁窟窿處,似乎又有了什麼動靜。

  這銃兵還是看著窗外,但眼球咕嚕嚕轉到極點,他猛地一掄火銃,沉重的銃托,重重擊打在那賊伸進來的腦袋上,各種頭顱的零件飛得到處都是,夾著外間痛到極點的悶哼慘嚎。

  外間的流賊,再也不敢嘗試攻進,只是外面團團圍著,不斷呼降,間中夾著威脅:「再不投降,額們就放火了。」

  「跟著闖王打天下,不要為無道官府賣命!」

  「無道官府……」

  玉田鎮新軍營撫慰蕭鳴鳳喃喃道:「官府無道,闖賊又很好嗎?」

  他看著廟內,二十幾個傷兵,他們筋疲力盡躺著,能動彈的,沒有幾個,外間流賊投鼠忌器,沒有攻進來,但總有失去耐心的時候,真要攻,他們是不會在乎人命的,自己又豈能落於流賊之手?

  看著廟中到處的柴草,他內心有了決意。

  他看著廟內各人,緩緩說話,他受傷嚴重,連開口都是吃力,他極力道:「諸位戰到如今,個個皆無愧於心,蕭某不願降賊,也不願落於賊手,決意舉火焚廟,以盡忠義!當下是留是降,聽任諸君自決。」

  廟內安靜了一會,有幾個明兵緩緩向外爬去,餘下的人,只是麻木的看著,那幾個人出去後,外間一片喧嘩與喜悅,呼降聲叫得更為響亮。

  看著廟中餘下的人,蕭鳴鳳欣慰中又隱含悲痛,他看那黑壯的銃兵一拐一拐過來,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笑著拱手道:「還不知道兄弟高姓大名。」

  那黑壯銃兵道:「老子叫唐正經,同鄉都叫我煤黑子。」

  蕭鳴鳳道:「小兄弟不害怕嗎?」

  唐正經道:「本來是怕的,但有這麼多人陪著,見了閻王爺,老子就不怕了。」

  蕭鳴鳳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有眾忠勇將士相陪,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掏出自己火摺子,猛地一吹,扔在身下柴草堆中,立時乾燥的柴草,辟啪辟啪燃燒起來。

  蕭鳴鳳哈哈笑著,高聲叫道:「大丈夫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放聲高歌:「皇明御極,遠紹虞唐。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

  熊熊大火中,廟內各人皆隨著他高歌而唱,火勢越大,最後整座廟宇,都籠罩在煙火之中。

  外間圍困的流賊,目瞪口呆地看得這一切,很多人幾乎把心都跳出來,他們看著那廟辟里啪啦燒著,一直到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也只是傻傻看著,不知移動一步……

  事聞,贈蕭鳴鳳都指揮同知,賜祭葬,世蔭指揮僉事,詔曰:「忠臣烈士,當享祀廟以祭之,忠烈將士同附之。」

  ……

  李自成等人猛地頓住,才剛趕到,就見了這麼慘烈的一幕,李自成臉色鐵青,口中喃喃道:「新軍,朝廷的新軍……」

  他厲聲喝道:「為什麼不降?」

  賀一龍也是驚叫道:「瘋子,曹變蛟部下,盡多瘋子。」

  馬守應臉色蒼白,喃喃道:「還好,已經將他們滅了,若他們在開封,這仗,也不用打了。」

  李定國緊緊握住拳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當年隨義父起軍,這麼多年下來,也不知是對,還是錯。

  流營各將駐馬立著,個個心寒,就在這時,又有塘馬過來,大聲稟報:「抓到玉田鎮新軍副將楊少凡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19 09:34
第642章 火器營
   
  八月二十二日,在李自成的大營中,流營各人,李自成、劉宗敏,賀一龍、馬守應,羅汝才,孫可望人等,都歡天喜地地看著眼前繳獲的火銃。

  最終的統計,共繳獲完好東路火銃近三千桿,同時還有一部分的威勁子藥,王鬥共贈送曹、王二人威勁子藥三十萬發,加上自有的,雖經過這些日的激戰,仍然留有一部分,這些子藥,被李自成下令妥善保存。

  讓李自成等心疼的是,有些火銃打了太久,次數太多,銃管到了報廢的邊緣,還有些新軍臨死前,為了不讓自己武器被流賊繳獲,將這些火銃砸得碎裂,也不能用了。

  不過這些火銃與零件,流營中人,都耐心細緻的收集起來,平野上一個細部都不放過,畢竟就算銃管不能用,但銃身啊,銃機啊,火繩啊,等等這些部位還是可以用的。

  同時,收羅二營降者,傷兵約計七百多人,對這些人,李自成非常重視,交由新近投降的玉田鎮新軍副將楊少凡帶領。

  當然,這些新軍是不是真心歸降,李自成沒有把握,因為這些人個個神情麻木,舉止沉默,而且很多人身上傷痕屢屢,可能最後還會有不少人死去。

  不過就算如此,李自成等已經心滿意足了,達到事前方略不說,還繳獲良多。

  此時,李自成就端詳著手中一桿火銃,這火銃,與平日見到的明軍火銃有些不一樣。

  首先是銃托,李自成覺得就像天鵝的脖頸,他試著瞄了瞄,感覺非常有利握持與貼腮瞄準,而明軍許多銃,是不能抵在肩膀上的。

  這種天鵝的脖頸式,似乎還有節儉工料。減輕銃枝重量的考慮,李自成聽說王鬥是以打劫土匪起家的,可能精打細算慣了,為節儉錢糧搞出一套,不過確實有用。

  然想想也不對,因為若節省工料,整個銃身與銃托。就不必用上好的核桃木了,這種硬木,一向是優良的傢具用材,木紋理直,結構細勻,容易雕刻不說。上漆後更光澤良好,木料可不便宜。

  更不說,槍托底板還用了黃銅,用著螺栓鎖上,被挨一銃托都不得了,想想一銃砸在自己臉上,李自成想想都牙疼。

  再看銃口下部。可以看到有一銅箍束緊,中部也是如此,而通條頭兩端包了精鐵,上有鐵製螺栓鎖緊,明軍通條很多是木製,經常折斷,這些東路火銃,顯然沒有這個缺點。

  銃的前後兩端。還有火銃背帶,上有金屬扣環,可以自由的伸長縮緊,很方便的背在身上行軍,眾賊嘖嘖不已,皆言王鬥在這火器上下的功夫真不小。

  引起李自成注意的是銃機上的火門裝置,他慢慢扣動板機。就見陰門慢慢開啟,陰陽二機同時聯動,配合之妙,擊銃時便有大風。也不怕吹散門藥,臨敵無有不發之患,還省了開火門一步。

  看著上面的工序精良,每個部件都磨得光滑,整桿火銃觀之精美,作戰又非常犀利,李自成不由歎息一聲,比起軍中用的火銃,眼前這些火器,才是如王鬥無意中說過,卻不知不覺在大明流傳開的詞,高端大氣上檔次。

  田見秀管後勤,此時也忍不住拿起一桿火銃端詳,還學李自成樣子扣動板機,歎道:「別的都好說,就是這陰陽機不好造,陰啟門,陽發火,記得萬曆年間,便有趙中書研製軒轅銃,不懼風雨。但到了現在,官兵中很多火銃,也沒有這種陰陽機,一開火門,其風甚猛時,藥信便被吹走,臨戰經常不能打響,我義軍繳獲的,便多那種火銃。」

  他眼中現出興奮之色,終於繳獲先進武器了,有了這些閻王銃,義軍更加如虎添翼。

  也不怪他這樣說,陰陽機雖在萬曆年間便由趙士禎造出,但一直存有爭議,《兵錄》上便有言:「……近有制竹鳥嘴銃及自閉火門鳥銃,亦一時之奇,然終是費事……」

  費事,難以大規模打造,是帶自閉火門鳥銃難以在北地普及原因,很多軍將更喜歡用三眼銃,每銃著鉛子二、三個,伺敵三、四十步點放,敵騎闖至則執此銃以代悶棍,簡單又方便。

  用得好,三眼銃也不錯,但鳥銃,才是歷史發展趨勢,畢竟射程在這。

  一桿桿火銃端詳良久,似乎每一桿火銃,都若孿生兄弟一般,流營各人,不斷的嘖嘖稱讚,流營中就算有工匠可以打造幾桿這樣火器,有些精美程度還不輸於此,然如此規模化,批量化,是誰也不能想像的。

  特別那種標準化,給眾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子藥合一,拿進銃內便可使用,不像軍中或是明軍中,各人鉛子或大或小,常常難以通用,給後勤帶來嚴峻的考驗。

  不過看來容易做來難,便如這口徑合一,真要做到,李自成便覺困難重重,不易辦到。

  革、左五營各人也非常興奮,按事後的協議,繳獲的火銃中,闖營分取一千五百桿,餘下的,便是他們營伍與羅汝才等人分配,想想這些繳獲,便是早前死傷那些人,都是值得的。

  李自成心滿意足的歎口氣,對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楊少凡微笑道:「新軍的火器,李某一向敬仰,不知楊兄弟,可否為兄弟們演示一二,讓我等開開眼界?」

  流營各人,一樣斜眼相睨,對楊少凡,他們不知什麼情緒,鄙視倒沒有,各家營中,投降的官兵多了,將領也不在少數,他們自己一樣降而復叛,經常被招安。

  對改換門庭,各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如楊少凡如此出眾,將他們打得這麼慘的,卻是頭一個。

  不過流營中以實力為尊,慘烈之戰後,楊少凡一投降,立時在闖軍中贏得頗高地位,與袁宗第等人並列。便是革、左五營,曹營各部,各當家的,一樣對楊少凡抱以親近之意。

  眾人神色投來,楊少凡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抱拳高聲道:「末將領命!」

  他手一揮,約一百個新軍銃兵過來。他們個個沉默不語,在楊少凡安排下,分成了四排,每排二十五人,個個持了火銃在手,看他們列陣。一些流營將領有些警惕,各當家後面的親衛也戒備起來,唯有李自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注意到這些火銃,使用的火繩還有些不同,它們陰燃更緩慢,產生的火焰更少,還有新軍們的定裝紙筒。似乎可以在軍中推廣,畢竟這東西看來比較簡單,只是讓李自成想不明白的,王鬥哪來那麼多火藥,還如此威猛?

  除了繳獲官兵的,李自成等人,不是沒想過自己製造火藥,只是此時良硝缺少。要制好硝,需要用雞蛋清、蘿蔔,還有一系列東西等,才能吸附去內中雜質。

  這些雞蛋清什麼,軍中吃的都不夠,還拿去吸附雜質?所以除少量火藥,大規模的黑火藥。流營中是不要想製造出來的。

  問這個,楊少凡同樣不明白,在玉田,他還想大規模制火藥呢。威勁子藥的配方,各將也非常眼饞,然望眼大明,似乎只有王鬥有這個能力,其中的秘方,他們軍工廠也是列為絕密,沒有任何細作可以探聽出來。

  新軍開始演練火器,是一種層層射擊戰術,在楊少凡一聲令下後,前三排銃兵蹲下,後排持銃瞄準,楊少凡再一聲喝令,第四排銃兵齊射,一陣辟里啪啦的爆響,煙霧瀰漫中,前方數十步外作為標靶的木牌被擊得碎裂。

  李自成神情凝重,田見秀擦著手,又喜又懼,賀一龍吐著舌頭,喃喃道:「好傢伙……」

  只有近距離感受,才知東路火器那種可怕。

  李定國握緊拳頭,顯又想起死在王鬥手上的義父張獻忠,他們縱橫各處,耍得楊嗣昌團團轉,沒想到回到襄陽,就中了王鬥的埋伏,這王賊手段層出不窮,有犀利火器在手,強悍軍隊在握,他本人更是詭異非常。

  事後李定國思之,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似乎那王鬥會未卜先知一樣,除此一點,李定國解釋不清楚,王鬥是怎麼在襄陽精確埋下伏兵的。

  一陣一陣的爆響,刺鼻的硝煙瀰漫,在楊少凡喝令下,新軍們射了一次又一次,旁邊圍觀還有不少闖營士卒,他們看著演示的新軍銃兵,又看看那方的標靶,個個臉上,都浮起敬畏的神情,而身後觀看的李自成等人,已不知是什麼表情了。

  終於,李自成喝了聲:「停!」

  楊少凡下令停止射擊,流營各人,這才回過神來。

  各人仍有驚魂未定的感覺,個個只覺心驚肉跳,這是非人力可以阻擋的力量。

  李自成呼了口氣,他的感覺中,除了火銃的威力外,新軍們裝填子藥的速度,也讓他非常讚賞,平常明軍打一銃,他們可打好幾銃,當然,這內中有定裝紙筒彈藥的功勞。

  李自成下定決心,一定要在軍中推廣這個,雖因各火銃口徑與銃管質量不一,到時肯定有許多困難,也必須堅決推行。

  還有……

  李自成接過一銃兵手上的火銃,剛才他們演示時,一口氣打了四五輪,但摸摸手中的銃,仍然可以開很多銃的樣子。

  田見秀也注意到這點,他說道:「往日繳獲的鳥銃中,常有放三銃便熱不可再放,需以濕布裹銃,這些火器,便沒有這個毛病。」

  他倒是知道原因:「這是銃膛不光之故。」

  劉宗敏冷哼一聲:「官兵盡造些低劣的火器,讓我義軍怎麼用?」

  李自成看向楊少凡,他想知道,王鬥能大規模製造鳥銃,原因在哪,他現在軍中工匠越多,然左左右右,一個月也造不了多少銃,別的不說,光鑽膛,一個月都難鑽一根。

  對這些東西,楊少凡知道的其實也是一知半解,他說道:「聽聞東路使用水車,十天半個月,便可鑽銃一根,特別他們的鑽頭刀具,鋼質硬,不須經常更換,所以鑽膛速度快。」

  明軍工匠中,也有人力鑽床,比如京師中就很普遍,其實不是沒人想過水力鑽床,關鍵是鑽刀為低碳的墮子鋼,硬度不足,又沒有鑽管散熱方式,使用水力時,無法量產的刀具損耗率非常高,感覺得不償失,所以慢慢的,各方面又改回人工。

  而且此時火器作戰,也不是說以銃為主,不需要那麼大規模打造,曹變蛟也曾在玉田試過,最後決定,還不如用老師傅慢慢造。

  楊少凡道:「末將還覺得,東路這火銃,所用為卷合法,非為拼接法,然東路之銃,便是不易炸膛,個中奧妙,實不為常人所知。」

  一般拼接法比較精品,因為銃管打制時,需以幾根短管焊打為一根長管,不是這行十年以上的老工匠,是打造不出來的。

  卷合法,便是戚繼光提倡的,以雙層熟鐵板直接卷合,優點是不必焊接,工匠水平也要求不高,缺點是搞個不好,銃身前後質地會有差異,容易炸膛,明軍中許多鳥銃,就是這樣。

  但為何王鬥也用此法,銃管卻相對均勻,厚實程度有所保障呢?

  各人都覺頭疼,李定國忽然道:「敢問楊將軍,聽聞現王鬥軍中使用雷霆銃,不需火繩便可發火?」

  楊少凡看著他,流營中這個年輕將領很讓他注意,因為他覺得李定國身上總有一種不同氣質。

  他說道:「是的,官兵中稱為自生火銃,崇禎八年,畢御史造火器,不需火繩,雨雪天便可使用。然內中彈簧鋼片不好造,再且,自閉火門未大量使用前,義軍中用自生火銃,還為時過早。」

  他無意與眾人多說,他所知道的知識,以後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憑借,怎能輕易說出?

  不過他覺得,畢懋康發明的自生火銃,總比靖邊軍所用的複雜得多,卻不知因為彈簧鋼片的問題,畢懋康設計的自生火銃,其實更類似轉輪打火槍。

  燧發槍靠燧石點火擊發,燧發的火鐮同時又是火門的蓋,燧石擊打下來時,為保證點火成功,作彈簧的鋼片,需要很強的力度,這對鋼材的要求非同小可。

  也因為擊錘簧不強力,畢懋康不得不在內加了許多零件,最後類似轉輪打火槍了,與靖邊軍的燧發槍還是有區別的。

  李自成等人饒有興趣的聽李定國與楊少凡談話,不過這話題離他們太遠,那個什麼雷霆銃必須要有自閉火門,眼下軍中連自閉火門銃都少,用燧石的雷霆銃更遙不可及,只能以後再說。

  李自成更在盤算,眼下軍中繳獲不少東路火器,還有精銳新軍加入,應該可以建個專門的火器營了。

  自己必須收集更多的火藥,用來防止繳獲的威勁子藥用完,到時製作銃藥,就算威力不如東路火藥,然有精良鳥銃在手,便是用次一等的子藥,對付普通的官兵,還是綽綽有餘。

  孫可望興致勃勃的擺弄手中火銃,盤算著分到手後,自己該當如何如何。

  但他忽然警醒,自己人等引以寶貝的這些火器,只是王鬥軍中很少很少部分,他還有火炮,有更犀利的雷霆銃,有自己不知道的各類武器,就算自己有部分火銃又如何?

  他冷汗涔涔而下,又想,聽聞王鬥在塞外與蒙古人作戰,未知現在如何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20 09:26
第643章 大青山之上
   
  崇禎十五年九月初九日,大青山之上。

  從歸化城北進約四、五十里,有一段秦漢時期修築的白道嶺長城,長城經風沙千百年的侵蝕,烽燧已變成尖尖或饅頭形狀,又有傳言說,這段長城,極有可能是趙武靈王時期修建的。

  沿著這前後或秦始皇長城,或漢時長城,或金國女真人時留下的各類遺址烽燧,再往大青山北麓而去,便是什爾登口秦漢長城,此為南北必經之路,控制山前土默川與山後草原之交通要道。

  此處兩山對峙,地勢險要,歷代漢軍控制大青山後,都有在此建築城堡,駐守戍卒,然與歷代長城一樣,這些城堡最後都荒廢了,只餘一片廢墟,幾截斷垣。

  正是九月初九日重陽節,是踏秋出遊,登高遠眺的好時候,但在塞北已頗有寒意,山道殘留一些積雪,忽然蹄聲雜沓,有十數騎亡命奔來,這些騎士個個蒙古人打扮,一些人還不斷彎弓搭箭,往後方射去。

  在他們後方緊追不捨的,是百餘個明軍打扮的人,不過他們當中也有一些草原牧民裝扮之人,手上只持著踏張硬弩,不斷往前方射去,這踏張硬弩有點類似宋時的神臂弓,雖然上弦不易,但弓力強勁,就見前方的蒙騎,不斷有人被射下馬來。

  追趕的明軍中,還有一些舉著蘇魯錠的蒙騎戰士,這些人騎術更為嫻熟,眼見前方蒙古哨騎就要奔出什爾登口。一些人忽然跳上旁邊的空馬,轉眼間更換了馬匹。然後他們催動速度,斜斜奔上兩邊的山坡,就那樣超過了前方奔跑的蒙騎。

  瞬間弓弦的響動聲不絕,奔上兩坡的明軍蒙騎一陣連珠般的箭雨,射得道上的蒙古哨騎一陣人仰馬翻,然後後面的明軍趕上,一陣刀砍箭射,十數騎亡命蒙騎無一倖免。個個死在這裡。

  一個矮壯的明軍蒙古兵跳下馬來,一下抽出自己的彎刀,不顧眼前一蒙騎還在掙扎,就那樣砍下他的腦袋,血淋淋掛在腰間。

  「塔布囊,你又立功了。」

  一明軍蒙騎從後方追上來,歡喜大叫。

  這人仰起兩塊高原紅的臉。說道:「嘎勒德,是的,我們成為夷籍已經沒問題,但這還不夠,我要功勳,將來兌換個大莊園。做大老爺,讓阿瓦、額吉都住進去!我還要兌換一個小莊園,送給阿督做嫁妝,雖然我已經砍了幾個土默特蠻子的腦袋,但還不夠。我要更多的軍功,更多的蠻子腦袋!」

  嘎勒德叫道:「不用擔心烏倫珠日格。我已經有了功勳,來日兌換小莊園沒問題,她嫁給我,定能享受少奶奶的富足生活……」

  兩個蒙古兵歡天喜地的交流,隨軍日久,靖邊軍中流行功勳值他們已經耳熟能詳。

  只是聽起,就覺這功勳真是好東西,可以兌換錢糧,兌換武器,兌換馬匹,兌換土地,甚至連成品的莊園都能兌換,不需要自己建設,一進去,就有穩定的收入,年利潤率足以讓人心安,實在是懶人必備利器。

  當然,成品的莊園兌換,需要的功勳值更多,不過許多將士不耐煩自己經營,還是紛紛選擇成品莊園,一兌換到手,就有穩定收入,比拿一大片荒地更好。

  功勳這麼好?新附營的蒙古兵們,不是內心沒有疑惑,但見永寧侯嫡繫個個都這麼談,自然心中疑惑取消,人就是這樣,皆有從眾羊從心理。

  而且,這皆是實打實的賞賜,不像原本部落中,便是隨軍搶劫中原,有搶到一些好東西,但回到草原後,部落頭人有的是辦法讓你繼續一貧如洗,所以此次塞外征戰,新附軍們個個踴躍,打起仗來象不要命似的,塔布囊與嘎勒德就是其中代表。

  聽說二人已經引起營將曾就義的注意,有可能戰後會作為先進代表,受到大將軍王鬥的接見。

  與嘎勒德、塔布囊一樣,一大波歸化蒙古兵皆喜滋滋的撫摸著掛在腰間的腦袋,這波人中的忠義營明軍們,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征討塞外來,他們立的功勞,遠遠不如這些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

  加入忠義營,原分守道南路參將熊廷瑞的親將熊賢賓,就對著自己部下怒吼:「丟人哪,出來打韃子也有一段時間了,但到現在,你們砍的腦袋,連新附營的一半都不到……你們出來時,各家大人都對你們抱以殷切期望,但想想現在,連一些歸化韃子兵都比不過,老熊我真是臉上無光,痛心徹肺啊……」

  聽著他的怒吼,身旁一些部下,也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個個無語。

  征塞作戰後,作為支援青龍營的後續,在韓朝到歸化城後,忠義營一部約千騎,也一樣到了歸化城池,但因為蒙騎特點,在戰場上他們並不是主力,多作為兩翼散兵,或是哨騎與搜索隊,捕殺隊出現。

  這類的戰事,他們往往比不過新附營蒙古人,就拿這次呼應尖哨營夜不收的小戰來說,他們中參與的人,又一次落於下風,怎能讓各人臉上有光?

  看著部下黯然無語,身旁蒙古兵卻個個洋洋得意,熊賢賓無奈搖頭,只希望到時與韃虜大部作戰,部下能有好表現了。

  好在這一仗也有收穫,在夜不收緊急傳來情報後,他與勒篾格等正在前方搜索的部下立時出擊配合,他更親自帶了五十餘騎家丁,總算將這些窺探的蒙騎盡數消滅,防止他們向小黃河那邊的韃子大部傳去情報,也算是大功一件。

  又仔細收拾一番,熊賢賓對一個部下道:「去。向上都尉傳去塘報,我師盡滅韃虜哨騎。大部行蹤不洩!」

  那部下高喝一聲,立時拔馬回去,他順著山道奔行,穿過斑斕的淺草丘陵,穿過滿是積雪的巍峨高嶺,穿過蕭瑟的楓林,一路遇到哨騎不斷,在他們接應下。奔上了一處蒼翠的峰頂。

  他往下看去,山道上正駿馬如潮,密密閃動的武器寒光,還有層層疊疊的日月浪濤旗與王字大旗,在有節奏的晃動,同時的,還有一股股新附營蒙騎跟在後面。

  騎兵的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密集的大明騎士,正飛快向大青山北麓趕去,密密槍林直指蒼穹上空。

  眺望這漢家騎伍,這部下心中熱流湧動。他大喝一聲,策馬直衝下去。

  「上都尉,王總鎮,這便是前方戰報!」

  「嗯。」

  韓朝回了個禮,淡淡道:「辛苦了。跟上隊伍吧。」

  「卑職遵命!」

  那騎士大喝一聲,跑回自己千總的隊伍去了。

  身旁的王樸。摸摸自己小鬍子,冷哼一聲:「韃子想跑,那是決對跑不了的!」

  他看著眼前的軍伍,讚歎道:「壯哉,我漢軍騎軍,壯哉,我……我……我們定能將小黃河邊上的韃子一網打盡,揚我軍威銳氣,當然,保險起見,還是拖到永寧侯主力到達為好。」

  身旁韓朝說道:「王帥所言極是。」

  看著旁邊密密經過的騎兵,他同樣心潮澎湃,早在當日「戲子」等人傳回情報後,他便決意出兵,途中更接到大將軍的命令後,更是毫不停留,決意將北遷的韃子,全部拖在沙漠的南邊,不能讓他們跑了一個。

  聽著馬蹄踏在地面密鼓聲的聲音,他再喝了一聲:「加速行進!」

  ……

  小黃河邊上。

  這裡位於大青山北麓外端,境內水草豐美,海子眾多,一直到三不敕川之下,皆可稱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回首眺望大青山,一片秀美的山川景色,從平坦的草地,到山上廣袤的針葉林,森林一直延伸到山端的雪山之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層層不同的迷人色彩。

  「唉,就要失去這塊美麗的明珠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當年匈奴人這樣感慨,如今我土默特的部族,同樣要如此失去家園麼?」

  前方密密的牛羊隊伍中,望著部落各人悲痛的樣子,古祿格猛然發出一聲哀歎,身旁人,同樣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古祿格、杭高等人,早回到部落潛藏地了,但幾天過去,卻沒有走出幾十里,牛羊車馬眾多,行止緩慢是一,畢竟人馬可以跑得飛快,但牛羊便是用鞭子抽,也快不了多少,依依不捨,捨不得離開漠南,更是大部行動遲緩的重要原因。

  古祿格哀歎時,杭高沉默不語,他比以前似乎老了許多,往日他與古祿格不對付,但見古祿格如此,也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反過來安慰起古祿格:「走吧,不要傷心了,眼下我們是暫時離開,但世事難料,誰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又打回來了呢?」

  古祿格看著他:「還可以回來?」

  杭高神情陰冷:「草原上的事,誰又說得清楚?中原總是一盛一衰,盛時他們兵鋒綿延草原之上,但衰時,唯有退守長城腹地,幾千年來,不都這樣子嗎?」

  他說道:「若中原一直強盛萬事休提,但有一直強盛的中國嗎?他們強時,我們避讓便是,漠南不能待了,我們去漠北,漠北不能待了,我們往西遊蕩。部落往西邊遊牧個百年,再往東遊牧個百年回來,中原往往已經衰落,又是我們草原勇士的天下,我們土默特會回來的,就算我們老了,看不到那一天,我們的子孫,也總有那日!」

  古祿格歎氣,就怕土默特部走了,後來崛起部族趁中原衰落,趁機將土地草原佔了。

  中原一盛一衰,草原還不同樣如此?可有一直統治的部落?匈奴後有鮮卑,鮮卑後有柔然,柔然後有突厥,突厥後有契丹,然後女真人,他們蒙古人,誰又能一直做強盛的主人?

  想想這一切,都怪滿洲人讓他們出兵,最後惹來王鬥的報復,他恨恨道:「都怪該死的黃台吉,他死了不要緊,卻連累了成吉思汗的子孫,我算看透這些傢伙了……還有,濟爾哈朗、杜度一直按兵不動,坐視我土默特存亡不顧,努爾哈赤的子孫,也一樣無膽了嗎?」

  杭高看著他,無語地搖了搖頭,早前自己要歸附投降,是古祿格極力要與王鬥為敵,現在卻不管岳托是他外甥,對大清國破口大罵,將責任全部推到他們頭上。

  他說道:「也不能都怪大清,王鬥主力彙集興和所等處,若是前來支援,濟爾哈朗他們將陷入重圍,他們是客軍,這千里迢迢的,有幾騎能回到遼東?再且,他們也到沙漠邊上接應了,定能將我部落安全接到漠北,或許,事後他們會在遼東劃塊地給我們……」

  古祿格哼了一聲,還是滿心的怨恨不滿:「接應……接應個屁啊!」

  就在他滿懷牢騷的時候,有哨騎滾滾而來,帶來了讓古祿格等人魂飛魄散的消息。

  ……

  數日後,披頭散髮的古祿格滿心不甘,對面以靖邊軍為首的聯軍又在列陣,雖然他們只有萬騎,己方有青壯騎兵近二萬,但所有頭人個個面如土色,不敢列陣作戰。

  韓朝的羽騎兵太可怕了,三千多騎如一堵堵高牆壓來,草原上的好漢,無人可當其鋒芒。

  而且,有王樸的正兵營騎兵,新附營蒙古兵護住兩翼,羽騎兵所有短板也補上了,這又如何作戰?

  杭高心急如焚,這些天下來,他算看出韓朝的方略了,他並不打算現在消滅自己,但如鬣狗一樣緊咬己方不放,同時哨騎密佈,不斷在四周遊弋,截殺斥候,這是在等待大部隊的到達啊,王鬥就要到了!

  必須馬上拋棄所有部落,拋棄所有的牛羊,輕騎奔逃,古祿格再捨不得這些家當也必須放棄!

  而且,在被韓朝追上後,有消息傳來,濟爾哈朗已經帶著幾千滿洲精騎跑了,直接往遼東跑回去了。

  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是來救援,而是來事後撿便宜的,甚至有趁火打劫的念頭,在王鬥崛起後,他們就放棄千里之外的土默特部了,黃台吉苦心經營的,從遼東蔓延到青海的半圓形對大明包圍圈,已經被順治帝多爾袞輕而易舉放棄了。

  還有,河套蒙古人也早跑了,再也不理自己人等的重金酬謝保證,還有喀爾喀三部的外藩蒙古人,也現出猶豫的神情,或許,他們也萌生了退意,想揮師引退。

  看古祿格瘋狂的樣子,仍然捨不得部落人口,牛羊輜重,杭高咬咬牙,心想最後勸說一次,若古祿格還不走,自己將帶土默特右翼旗自己走。

  也就在這時,東方的地平線上,蹄聲滾滾有若驚雷,黑壓壓的、層層疊疊的騎兵有若蝗蟲奔湧,一片又一片的日月浪濤旗蔓延天邊,王鬥果然率主力到了。

  杭高面若死灰,喃喃道:「完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1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2-21 09:16
第九卷 紛紜亂世一盞燈 第644章 踏燕然兮,逐胡兒
   
  「萬勝,萬勝!」

  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靖邊軍主力匯合。

  在崇禎十五年九月十三日這天,王鬥親率護衛營、中軍騎兵營、溫方亮與高史銀青龍、朱雀羽騎兵,還有忠義營、尖哨營部分戰士,近二萬的騎兵,一色甲等軍,沿靖胡海越大青山東麓餘脈,經三不敕川,日夜兼程趕路,終於在這天近午,到達了小黃河邊上。

  此時土默特部二旗,已經離荒涼不毛的沙漠戈壁邊緣不遠,韓朝率玄武軍羽騎兵,與曾就義的新附軍蒙古營,王樸的大同軍正兵營緊緊纏著他們,使他們唯一做法,就是馬上拋棄所有部落人口,馬匹牛羊輕騎逃跑。

  顯然的,古祿格等人,捨不得放棄家當,為自己主力的到達,爭取到了時間。

  戰機稍縱即逝,王鬥顧不上與王樸,韓朝等人多寒暄,立時佈置作戰,他親率眾將奔上一座山岡,眺望形勢,發現蒙軍大隊困獸猶鬥,正團團聚著,意圖展開最後反擊。

  他決定一鼓而擊之,立刻指揮大軍在平川上佈陣。

  大陣以中軍騎兵營為銳陣核心,最前端的,更是左營三千五百的馬槊騎兵,緊接在後的,是後營一營的馬刀騎兵,在王樸的強烈要求下,他的正兵營馬兵,也跟在前方密集陣列之後。

  而在兩翼,是溫方亮與高史銀的青龍軍、朱雀軍各一營羽騎兵,個個同樣使用馬刀。使大陣的衝擊,形成一個極為寬大的正面。

  忠義營,新附營的戰士們,則作為股股散騎,或散兩翼,或散陣後,防止韃騎的鴉兵撒星陣,尖哨營同樣如此。

  韓朝率領玄武軍羽騎兵聚於岡下,作為預備隊與第二波衝擊攻勢,不過王鬥覺得。近兩萬騎雷霆前衝。還是密集的牆陣,古祿格等人的二萬蒙騎,是怎麼也無法阻擋的。

  特別李光衡率的中軍騎兵營,更是靖邊軍最正規的騎軍戰士。他們有一營之人。個個所持的。皆是精良馬槊,所騎也儘是驃肥戰馬,在長途奔襲別營有馬匹疲憊或累病而死時。他們仍保持高昂戰力。

  漢軍彙集,對面所聚虜騎,定能一鼓而滅之。

  一聲馬匹的長聲嘶鳴,從連綿的漢軍軍陣中傳出,引得一片的戰馬嘶鳴叫聲,戰鬥啟動前的那種緊張氣氛,引起很多馬匹開始興奮的騷動起來。

  看塞外土地蒼蒼莽莽,氣勢磅礴,遠處透迤綿亙,似乎峰外有峰,嶺中有嶺,感受朔風從身旁掠過,有些風團甚至打著轉,發出如狼嚎般的嗚咽聲。

  李光衡緩緩呼了口氣,胯下馬匹,正不斷打著響鼻,不時還刨起草地,旁邊戰馬,一樣左右搖晃腦袋,它們口中噴出白氣,匯成一團團白霧長龍。

  他舉目望去,身旁一個個戰士手執馬槊,片片鐵尖盔閃爍寒光,還有一面面的日月浪濤旗,在朔風中獵獵飛舞,鼓動到了極點,近午的太陽輝撒出來,一處處的軍陣,便若鐵流橫貫大地。

  李光衡豪情壯志,心中猛然湧起李白的那幾句詩詞:「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這一切,不正是眼前所照?

  感謝大將軍,是他給了自己統率強騎,馳騁塞北的機會,緩緩的,他豎起手中的馬槊。

  「拔刀!」

  陣中軍官的大聲吼叫。

  「嘿!」

  齊嘩嘩的聲音,綿延前陣後陣左右兩翼,一片片明亮的寒光閃動,一個個騎士,皆抽出自己厚背馬刀,遙指前方,最前方的馬槊騎兵,則刷的一聲,整齊豎起自己的馬槊,斜斜前指,各人槊槍上的紅纓,與鮮紅的馬鬃伴在一起,火紅飛揚。

  一股肅殺之氣昂揚衝天,感受著這種氣氛,便是後陣王樸大同正兵營,兩翼的忠義營、新附營戰士,一樣個個熱血沸騰,很多人更是熱淚盈眶。

  新附營眾蒙騎同樣與有榮焉,皆為能追隨這樣的強軍感到自豪。

  塔布囊面目漲紅,他緊握自己的戰鎚,他希望佛爺保佑自己,能再砍幾個土默特蠻子的頭,身旁嘎勒德一樣默默握著自己的彎月刀,呼哧呼哧的喘氣。

  大同正兵營陣中,王樸親將王徵有種想哭的感覺,這感覺是以前沒有的,他喃喃道:「老子定當能青史留名。」

  「轟!」

  一聲凌厲的號炮聲響,數萬將士,盡舉目望向高岡。

  凡喇叭吹長聲一聲,謂之天鵝聲,緊隨號炮之後,猛然一聲尖利的喇叭聲從高岡響起,列陣的數萬將士皆齊呼一聲:「虎!」

  一通緊鼓,大軍開陣起行,騎兵的海洋,開始向前推進。

  不久,又是一聲尖利的天鵝聲,王徵等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氣,再高聲齊呼:「虎!」

  聲震四野,鼓聲更緊,他們加快步伐,看著下方的羽林鐵甲,他們排成整齊的攻擊陣式,宛若奔騰的鐵流向前移動,王鬥出神地看著,騎兵的衝擊,素有讓人窒息與沸騰的感覺,可惜自己永遠沒有一騎絕塵,衝擊最前的機會了。

  他看向身旁的鐘調陽,看他一樣出神,目光只是緊緊盯著前方移動的鐵流,他微微一笑,問道:「表兄在想什麼?」

  鐘調陽忙回過頭來,他鄭重施禮,說道:「大將軍,末將在想,能追隨大將軍,是末將等的榮幸!」

  王鬥看著他,也是鄭重點頭:「有你們在,有靖邊軍將士在。同樣是我王鬥的榮幸!」

  「也是我的。」

  出神看著下望,不時眉眼亂跳的王樸也連忙說道。

  他看著岡下的騎陣,看他們在鼓聲中節奏又整齊的向前奔行,特別靖邊軍的中軍騎兵營,他們的羽騎兵們,前指的馬槊,閃亮的馬刀,飄搖的旌旗,便若滔天的巨浪,氣勢不可阻擋。

  王樸從未想過千軍萬馬的騎兵衝鋒。竟有如此聲勢。比起眼前一幕,往日自己所見的騎兵戰鬥,便若幫派械鬥,看著眼前這一切。他的神情變幻不定。已經轉換幾十種了。

  王鬥哈哈大笑。說道:「不錯,能與王總鎮並肩作戰,揚威邊塞之上。也是王某的榮幸!」

  王樸感慨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沒有哥哥,哪有兄弟今日的榮耀?小弟的一切,都是哥哥給的。」

  王鬥看著他,確實,沒有自己,歷史上的松山之戰後,王樸已經被砍了腦袋,還有首逃的惡名,自己已經改變了王樸,還有許多人的命運,還能改變更多嗎?

  ……

  看靖邊軍騎兵如潮水般湧來,成千成萬馬蹄踏在乾燥草地上,有若驚雷滾滾,雷鳴怒吼,感受那種讓人窒息的壓力,土默特這方,個個面色蒼白。

  古祿格喃喃道:「想成吉思汗的時候,我蒙古鐵騎縱橫東西南北,更西征數千里,無數部落臣服恐懼,但為何,現在器械不如,就連騎戰,也遠遠被中原漢軍比下去了?不……我不服!」

  他不甘心,奮力鼓動部落勇士作戰,杭高也知道難以逃命,已方若潰,沒有牛羊輜重,又在對方數萬騎兵追殺下,最終能存活的,可知十會存一?

  他也奮力鼓舞將士:「王鬥雖眾,但他們長途奔襲,人馬勞累,我方卻是以逸待勞,未嘗沒有勝算!昔年成吉思汗伐金,金人眾號四十萬,我方只有數萬,但在勇士奮命搏殺下,卻在野狐嶺大敗金賊,長生天在上,殺光漢賊!」

  整個土默特的牧民們,都發出了狼嚎般的怒吼,他們沒有退路,他們背後,就是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家人!

  「殺!」

  杭高親自擂鼓,古祿格揮舞自己的重斧,一馬當先衝在最前,二萬土默特戰士,一樣吼叫著,揮舞他們的兵器,緊緊跟上。

  「虎!」

  高岡上,最後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鼓聲急促到極點,衝陣的靖邊軍們,最後咆哮出一聲齊呼大吼,他們的馬速,同樣提高到極致,李光衡的左營騎兵,已經個個將自己馬槊放平,層層槊林密佈。

  在他們後方,後營的中軍騎兵們,整齊地揚起自己馬刀。

  兩翼的羽騎兵,同樣片片刀陣閃動,他們的馬速,略略落後中營騎兵,軍官們不時大聲喝令,「如牆而進」、「齊頭並列」,他們緊密排著,注意不超前,不落後,如一堵騎牆般緊密行進,一排排的馬刀整齊斜指。

  騎術掌握不是簡單的事,甚至需要多年反覆不停的練習,還要與自己身下馬匹完全契合,使之做到人馬合一,能夠自如的在馬上搏戰,甚至萬騎衝陣,做到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騎兵,否則只是馬兵。

  不過這種騎牆戰陣,卻彌補了騎士們這種短板,他們只需要配合默契,隊列緊密的排在一起,如步兵一樣,騎術差的人,也可以被騎術好的人帶著行進,然後這種陣列,還發揮了集體的優勢,使匹夫之勇,回歸到團體作戰,加之前後左右的戰友保護,使戰場上如步陣一樣,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回顧身後一排排的鐵浮屠戰士,溫方亮心想:「老韓確實有一手,這騎牆戰陣一出,當能載入我靖邊軍之軍史話冊!」

  他的麾下,儘是靖邊軍中的甲等軍戰士,他們或許騎術不如,馬力不行,但相互間配合默契,已然深入骨髓,這騎牆戰陣一出,弱點彌補,個個如虎添翼。

  第三聲大呼後,雙方陣列,已經逼到近前,踏踏馬蹄聲激起漫天塵土,無數騎兵狂湧,蹄聲便若打鼓,那萬馬奔騰的聲音彙集一起,天地間。似乎只聞蹄之聲音,雙方鐵流,不斷往前奔騰,碰撞一起,不可避免!

  「殺光虜賊!」

  溫方亮大吼一聲,無數的戰士,也同一時刻發出同一聲怒吼,騎兵的洪流,終於對撞一起……

  「好!」

  王樸大吼一聲,敵騎雖然瘋狂。但他看得清楚。以馬槊兵為首的靖邊軍中軍騎士,便若燒紅的鉗尖,猛地刺入一片鬆軟的奶酪之中,在一片人仰馬翻中。直直的從虜騎陣前。一直貫到他們陣中。陣後去,兩翼的羽騎兵,一樣是當者披靡。

  王鬥也是放下心來。那一刻,他直有呼吸停止的感覺,自信歸自信,最終的結果,還需眼見為實,眼下事實已經證明一切,自己便是疲憊之師,列陣騎戰,瘋狂的土默特部也不是自己對手。

  他呼了口氣,心想,決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戰術都是徒勞無功的,況且草原上的蒙古人,他們戰術已經大大落後了,他們已經被歷史淘汰了,先祖的武勇,最終還是不能挽回後世子孫的命運。

  「不!」

  古祿格瘋狂的叫喊著,在他面前身旁,自家勇士的兵器盔甲不斷飛舞,受傷戰馬的嘶鳴聲連成一片,一個個勇士,姿勢各異的飛滾在地,在這片鐵流組成的鋼鐵與血肉狂濤對抗中,他們輸了,輸得很慘。

  自家的騎陣,完全不是靖邊軍的對手,他們的密集騎牆太可怕了,相互對撞,處於下風,奮勇搏戰,仍然處於下風,他們一波波鐵騎洪流只是壓來,一波比一波沉重,望眼看去,儘是那種密集的槊林,還有後面的亮閃刀陣。

  騎兵對戰,本是不易,戰機只在瞬間,要在那個剎那刺倒砍倒對方,保住自己性命,需要運氣,更需要嫻熟的戰技,但一個好漢再勇,也不是對方同樣精良幾人的對手。

  他們統一的兵器也很可怕,特別這方的靖邊軍,個個擁有精良的馬槊,這馬槊,能扎可劃,槊把又彈性十足,只需以一定角度一刺一甩,便可順勢抽回,或又居高臨下舉槊下刺,同樣可以防止馬槊刺入過深,失去兵器。

  反觀己方長矛什麼,矛桿過硬,一個不好,不是因為反衝力把自己弄傷,便是矛桿折斷,只好放棄,使用馬刀什麼,一寸長一寸險,又如何是對方馬槊對手?

  面對靖邊軍一波波的騎牆,土默特部的騎兵在瘋狂過後,不知所措了。

  他們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似乎自己以血肉之軀鑄成的防波堤,剛剛擋住對手一波,對方第二波鐵流又當頭壓來,還是那樣洶湧,那樣讓人絕望,對手的馬槊與馬刀,輕易將他們刺倒劈翻,身旁人越稀落,戰情就越絕望。

  而在兩翼,雖然一些施展鴉兵撒星陣的蒙騎,對上青龍軍與朱雀軍的羽騎兵,不若中陣那樣不堪,但部落中的戰士,同樣被他們的刀陣浪潮所淹沒,況且,兩翼還有擅長趁火打劫的忠義營與新附營騎軍們奔湧。

  「可恨的漢人,為何不與我草原勇士單對單戰鬥?」

  前方又是一波槊林過來,看他們身後,似乎還有無數騎牆戰士,便若潮水沖堤,連綿不絕。

  古祿格絕望的吼叫起來,他手上的重斧,還不斷滴著沾滿血汁與白漿的混合物,不可謂不武勇,但這種武勇,仍然讓古祿格感到絕望,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

  與他一樣嚎叫的,還有許多衝陣的土默特戰士,隨之,在不甘聲中,他們被淹沒於馬刀與長槊的海洋之中。

  「轟!」

  渾身沾滿血肉的李光衡,領自己的中軍騎兵營,一鼓衝破古祿格的大陣,他們面前,是停止擂鼓,面色慘白的杭高中軍部人等,李光衡馬槊極力指向前方,身旁身後的戰士們,仍然一波波如牆而進……

  崇禎十五年九月十三日午,永寧侯王鬥,與虜土默特部大戰於小黃河畔,鬥一鼓而破之,古祿格、杭高部大敗,被斬數千級,餘眾大奔走,相騰踐而死者甚眾,伏屍被野。

  ……

  「羽騎兵,我一定要擁有!」

  下方韃騎一戰而敗,他們很多人絕望的放下兵器投降,還有一些人四散而逃。

  王鬥下令忠義營,新附營,尖哨營,還有王樸的正兵營騎兵追殺,一場名揚青史的塞上決戰,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勝利來得如此之快,讓王樸歎為觀止。

  王鬥中軍騎兵之猛,王樸雖然眼熱,但他知道訓練困難,也不多想,不過下馬可戰,上馬可殺的羽騎兵,哦,自己叫龍騎兵,王樸覺得努力點,自己還是可以訓練出來的。

  看著王鬥身影,王樸心裡這樣暗暗想著。

  王鬥只是眺望下方,也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他對王樸笑道:「王兄弟,我們下去吧!」

  王鬥領護衛營進入戰場,他的帥旗一出現,就引起如潮的歡呼聲,鋪天徹地的「萬勝」聲音不斷。

  王鬥策馬而行,迎面而來,是一張張真誠又激動的臉,風捲旗角,拍在身旁一些疲倦又堅毅的臉上,慘烈的戰場還歷歷在目,但所有的將士,個個都帶著難以形容的歡喜之色。

  王鬥一路過去,聚集過來的將士越多,密密麻麻望不到頭,他們自覺列陣,將王鬥包攏正中,每當王鬥身影出現,他們便用熱切的目光一起注視,而溫方亮,高史銀,李光衡,韓朝等人也過來了,個個歡喜的跟在身後。

  終於,一個歡喜的聲音叫道:「大將軍,我們贏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我們贏了、一戰而定塞北!」聲音不斷,有若浪濤潮水。

  「哇哈哈哈!」

  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高史銀,猛地將身旁的韓朝抱起,轉了一個圈,叫道:「老韓,我老高要多謝你啊。」

  身旁將士大笑,韓朝也無語搖頭,只拍拍高史銀的肩膀,說道:「好兄弟。」

  王鬥笑看著這一切,他高喝道:「是的,我們贏了,此後漠南,復歸我漢家所有。」

  又是一片海潮似的歡呼,韓朝大喝道:「向大將軍致敬!」

  「威武!」

  一片狂熱的呼喊中,看著自己的麾下將士,想起征討塞外的種種之事,王鬥猛然揚起手:「漢軍威武!」

  「大將軍威武!」

  軍歌響起,最後激情的歌聲匯成海洋。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卻是東漢軍歌《馬踏燕然》,同時也是靖邊軍軍歌之一,此時歌之,非常應景。

  看著這歡騰的一切,王樸裂開大嘴只是笑,他的親將王徵,同樣大聲歌唱,還激動得滿臉通紅。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1: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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