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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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13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51
三九零節 肉搏

隋軍號角一響,兩翼已有騎兵加入了戰團,開始改變戰鬥的格局。

蹄聲隆隆,隋軍的騎兵陣仗切入了瓦崗軍的側翼,瓦崗軍驀然遭遇到騎兵的衝擊,陣腳稍亂。秦叔寶遠遠的小丘上望見,變幻節奏,發號司令,瓦崗軍並沒有出動騎兵,卻是只憑步兵,一退、再退、三退的時候,通過陣型的韌性,已經消減了隋軍騎兵的沖勁和鋒銳。

瓦崗軍用盾牌手、弓箭手阻撓死命抵抗,終於將隋軍騎兵抵抗住,不讓他們沖亂陣腳,轉瞬間,瓦崗軍開始反攻,看來要將對手困在軍中。

冰面上,戰馬長嘶,卻多少有些無能為力,隋軍見勢不好,鼓聲大響,騎兵稍撤,脫離了瓦崗軍的包圍。瓦崗軍卻是沒有趁勢追擊,秦叔寶望了眼李密的方向,見到那地方還是沒有絲毫動靜,不由大皺眉頭。

蕭布衣遠遠望見,也是在皺眉,這個秦叔寶……指揮端是不弱。他早就聽說過,當年張須陀以八風營威震天下,秦叔寶倒是不見得擺出八風營,可眼下的陣仗顯然非常適合鏖戰和應對騎兵。

騎兵當然不是無堅不摧,戰無不勝,任何的一種兵種都是有利有弊。隋軍當年征戰天下,什麼陣仗沒有應對,張須陀一代名將,把陣仗集於大成,把步兵中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撓鉤手等兵種靈活結合運用,進攻和防禦於一體。秦叔寶身為張須陀手下大將,經驗豐富,這種應對之法,以長克短,同時消弭騎兵的優勢,實在是深得指揮三味。

這個秦叔寶,實在讓他大為頭痛!蕭布衣想到這裏,不由歎息。

想當初,他和秦叔寶、程咬金相遇的時候。只覺得秦叔寶更加明白事理,程咬金是個惹禍精。沒有想到時隔多年,竟然是程咬金當先投誠,秦叔寶卻和他成為了生死大敵。目光掠過瓦崗軍,蕭布衣只是望著洛口倉的方向,多少有些皺眉。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洛口倉的戰況!

蕭布衣皺眉,秦叔寶亦是如此。只是二人想的卻是大相徑庭。

秦叔寶皺眉是因為已經琢磨不透李密的用意,他現在感覺自己在孤軍作戰。李文相張遷兩人已經不能應付這種作戰局面,所有的指揮重任,全部壓在秦叔寶一人的肩頭上。

在這種惡劣地天氣下作戰。其實秦叔寶並非第一次,想當年他和張須陀南征北戰,更惡劣、更艱苦的局面也是經歷過,但是眼下和以往不同,以往他有人援助,現在地他,孤立無援。

方才他們已經錯過了一次勝機,方才他秦叔寶下令讓內軍騎兵出擊。內軍竟然沒有半分動靜。心中有些不快,秦叔寶更多的卻是不解。隋軍騎兵方才撤退稍顯混亂。若是李密讓騎兵擊出,說不定能搶佔先手。就算不能擊潰隋軍,可是若能擊殺此次來犯騎兵的大半,亦能鼓舞士氣。

誘敵和潰敗畢竟在旗幟和隊形上還是有些區別,指揮將領當然能根據細小的差別來抓住戰場的勝機,秦叔寶竭盡全力卻是換回個沒有反應,心中氣惱自然不言而喻。

瓦崗眾很多人卻不知道什麼,只是慶倖又抵抗住隋軍的一波衝擊,只是到底能堅持多久。誰心中都是沒底。是不肯放棄腳下的土地。退就是輸,誰都已經明白。

河面上結冰甚厚,甚至可以說,幾可凍到了河底,這才能禁得住雙方大軍地踐踏。只是積雪盡去,冰屑紛飛,矛盾飛舞中,河面亦是咯吱作響,仿佛發出顫抖的呻吟。北風怒號不休,像要鼓舞兵士的士氣,亦或是吹散戰場上的血腥,日頭已經西移,落寞地撒下光線,冰冷的不帶半分暖意,已是看多了這種冷血的屠戮,麻木不仁。

洛河上沸騰喧囂,慘烈冷酷,所有的人不覺得寒冷,相反身上已經冒出蒸騰的熱氣,夾雜著心中都是激蕩著熱血,只因為周邊都是捨生忘死的廝殺,激蕩著心中的熱血豪情。戰場上,往復衝突,實在由不得他們考慮太多,旗幟、鼓聲、號角、司令,是他們戰場的全部。

衝鋒、後退、抵抗、誘敵永遠是他們堅定執行地戰略。

他們不是木偶,卻是如同木偶,永遠要執行指揮官的命令,執行是一種責任,更是對自己和他人地生命負責。他們形同木偶,卻不是木偶,因為他們還有一腔熱血,儘管很多人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傷痕累累,但是沒有撤退的命令,他們只知道向前,擊殺對手,盡力活下來,已經是他們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洛水河上,陽光普照,堅冰沒有融化,又被厚厚的鮮血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終於輕歎一聲,經過這麼久的籌備,他沒想到戰爭還是進行的如此艱苦,可他終於敏銳的發現,瓦崗軍已經疲了,甚至,李文相所率的瓦崗軍,已經呈不支之勢。

這並非秦叔寶地指揮失誤,實在是因為秦叔寶也是人,不是神!

兩軍交戰,指揮當然也是其中地一個因素,秦叔寶在這洛水大戰中,指揮已經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但是他手下地瓦崗軍畢竟還有缺陷。

一時或許還是看不出,但是僵持的久了,弱點已經被無限的放大。

隋軍氣勢如虹,可瓦崗軍士氣已經慢慢弱了下去。

隋軍的援軍還是源源不絕的從偃師的方向補充過來,瓦崗軍的十數萬大軍卻沒有了後援。

昨日隋軍不停的用騷擾策略,輪番的騷擾瓦崗的大軍,再加上已經一天的鏖戰,瓦崗軍風聲鶴唳,疲憊不堪。

隋軍稍勝的卻是早有準備,而且意志頑強,再加上蕭布衣親征鼓舞士氣,殺死王伯當,均是信心大增。知道這一戰過後,河南可定。是以人人當先。

蕭布衣見到瓦崗軍露出缺陷的時候,隋軍陣中第一時間地也傳出號角之聲,蹄聲隆隆,催人心血。

一隊騎兵約有千人之多,已經從隋軍軍陣中旋風般的殺出,這隊騎兵如龍如虎,顯然是蓄積力量良久。卻正是蕭布衣手上地精銳之軍,鐵甲騎兵!

鐵甲騎兵一出,洛水上有了那麼一刻寂靜,極隆的氛圍下變的極靜。那種壓抑常人難言。鐵甲騎兵宛若旋風一樣,從出擊到加入陣仗讓人錯愕的幾乎無法反應。秦叔寶見了大驚,若和方才的鐵騎速度相比,這隊騎兵已經和飛龍一樣。

這支鐵騎衝擊力之強,實在讓人難以想像。

洛水震撼,本已僵凝的積雪再次紛飛,只見到黑龍騰飛,冰屑四濺。陽光一耀,晶瑩剔透。鐵甲騎兵幾乎沒有阻礙的沖到了李文相部前。

瓦崗軍慌亂。一退、再退、三退地時候,只聽到嘩的一聲響,瓦崗軍右翼已經呈崩潰之像。

一樣的鐵騎,卻是造就了迥然不同的結果。一樣地對陣,瓦崗軍到了黑甲鐵騎面前卻呈現崩潰之勢,秦叔寶的陣仗已然不能阻擋鐵甲騎兵的沖勢!

鐵甲騎兵出擊的機會,無疑被指揮者把握到恰到好處。

蕭布衣嘴角終於露出微笑,喃喃自語道:“世績,你小子果然名不虛傳!”他知道。就算是自己來領軍。捕捉機會的能力也不見得比眼下要強。

陣中指揮之人,當然就是鎮南大將軍徐世績!實際上。從和瓦崗交鋒的伊始,蕭布衣就把調動兵力的權利完全交給了徐世績。

徐世績不負蕭布衣的重托,虛虛實實地用兵,將李密的大軍拖在洛水旁,這才能讓蕭布衣全力以赴地平定內亂。

在李密、王世充、元文都圖謀蕭布衣東都的時候,蕭布衣、李靖、徐世績三人從來沒有清閒的時候。

李靖雖在黎陽,目光卻是早就望到了更遠的方向,扼住黎陽,不但可以控制瓦崗向東北發展,而且也可以對抗警覺河北山東兩地的兵力。李靖當然不滿足這點,他早早的派郭孝恪取了常平倉,限制關中從潼關出兵。他這兩步棋看似閒庭信步,卻已經把北方的形勢明朗化,更是確定了以後征戰基調。徐世績亦是忙碌,他和杜如晦協助蕭圖謀巴蜀,領裴行儼取江南之地,然後在掃平從襄陽到東都的道路後,已經悄然的趕赴了東都。

李靖、徐世績一北一南地戰線拉開,宛若兩條平行線,西潛東攻地為蕭布衣打著大好的江山。

蕭布衣、李靖、徐世績三人不約而同地把全部的重心放在瓦崗之上,均知道,週邊的清掃事情暫時已經完成,後方經過這些日子的整頓,已經穩定,他們不能再等,這關鍵之戰已經勢在必行。

大雪冰封,卻是給東都帶來了勃勃生機,無論關中、河北、抑或是江都,都會暫停出兵的計畫,這時候,他們清除瓦崗受到的阻力應為最小。

李靖、徐世績均是領軍帥才,但看起來還是默默無聞。

就算是李靖橫行草原,鎮守邊陲,奇襲黎陽後,他看起來還是默默無聞。他和蕭布衣是兄弟,他和蕭布衣看起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蕭布衣宛若日頭般,炫目華麗,一出場就會引起萬眾矚目,李靖卻如皓月當空,雖是普照天下,卻往往少人察覺,李靖低調的往往讓人忽視,就算李密也幾乎忽略了他。在李密看來,這個李靖偷襲尚可,打仗不見得可以!就算李靖攻佔了瓦崗的黎陽,就算李密兵敗回洛,就算東都建起九營連環,這還是沒有引起李密的重視,這還沒有讓他意識到,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敵人,而是三個謹慎小心,吃人不吐骨頭的敵人。

李靖如此謀劃,要的就是李密的輕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驕兵必敗這四個字,千古名言,可真正知道的又能有幾個?李靖交戰。素來不求名,只是求勝!

李靖、徐世績不動聲色的協助著蕭布衣。卻和他並肩的構建出牢不可破的鋼鐵長城,一步步地縮小攻打瓦崗的地域。他們被蕭布衣信任,但是他們也地確值得這種信任,可這時候李密卻還覺得,擊敗蕭布衣後,剩下的一切,都好商量!蕭布衣黃口小兒。又有什麼本事?!

李密有才,可有才的人通常都驕傲,在取得成績後尤為驕傲,李密正是因為驕傲一步步殺死了自己。他對仗蕭布衣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擺正過心態,對李靖的時候,亦是如此。

善戰者,卻無顯赫戰功,這種對手,其實是最危險的對手。

在所有的光環都已經集中在蕭布衣地身上,在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蕭布衣身上的時候。李靖、徐世績卻已經不停的蠶食瓦崗地地盤,甚至這決定勝負的關鍵一戰。二人還是隱身在幕後。

這種隱形之人,卻已經悄然的掌控著對戰的勝負。

徐世績陣中指揮,顯然已經看出對手的疲意,他也知道隋軍多少也有了疲倦,還能堅持,不過是因為信念和蕭布衣鼓勁,再熬下去,勝負難料,所以他下令鐵甲騎兵進攻。他要畢其功於一役。但他知道。李密還有後手,但是他何嘗不是?你指揮大能,可軍心一去,就算張須陀都是無法挽回。

李文相部終於潰敗,李文相亦是連連後退,他心思其實已經不在戰場,僵持這久還不見李密的動靜,他已經心寒、心累,他忍不住再次想起方才蕭布衣所言,他開始選擇性的保命,雖然他還是裝作竭力的廝殺約束,張遷亦是竭力地嘶喊,卻亦是連連的敗退。秦叔寶有些麻木地指揮,卻沒有下達請李密內軍攻擊援助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並不能調動李密的內軍,他已自暴自棄,他不明白李密為何錯過了數次扭轉戰局的機會!

這次戰局若是失利,李密的臨陣應變無疑是最大的敗筆!

鐵甲騎兵已經殺入了瓦崗軍之中,縱橫馳騁,不可抵擋,一時間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瓦崗軍號角終於吹起,聲音嗚咽,仿佛吹奏著一場悲歌!

內軍終於沖出了數千鐵騎,出擊的路線卻是弧形,他們兜了個圈子,徑直向鐵甲騎兵的後面兜去。

鐵騎竟然分出三路,擊出的層次錯落有致!

秦叔寶小丘一望,已然明白,李密還是對鐵甲騎兵大為忌憚,或許方才他忍著不出兵,不過是想犧牲掉李文相地部眾,然後換取騎兵地勝出!

想明白李密意圖的那一刻,秦叔寶怔立在那裏,嘴角露出冷澀笑意。

這個李密,一如既往地為了求勝,不擇手段。

內軍騎兵沖勢蓄謀已久,趁著鐵甲騎兵深陷瓦崗軍陣仗之時,迅速的斷其後路。內軍精兵突然呼喝陣陣,鼓聲大作,無數內軍精兵湧出扼守住陣腳,緩慢的向前推動。瓦崗眾精神大振,奮起反擊。

無論他們如何不情願,可眼下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為了生存,他們亦要戰!

鐵甲騎兵第一次的身陷重圍,蕭布衣不由握緊了拳頭,知道鐵甲騎兵形勢已經不妙。他亦是經常統領騎兵,知道這些精英騎兵勝在速度,勝在沖勁,勝在鋒銳,可身陷重圍永遠是這些鐵甲騎兵的大忌!

速度的優勢發揮不出,這些騎兵已經是在自廢武功,威力大減。

可方才,若是早撤離片刻,以他們的速度,應該不會陷入重圍,蕭布衣腦海中有了絲疑惑……徐世績,現在到底想著什麼?

秦叔寶見狀,精神大振,親自擂鼓,他洞察戰機,知道眼下李密內軍已出,顯然是在孤注一擲,眼下,是他們最後的一次機會。

無論如何,他們要戰,不戰而敗,那會是心中永遠的恥辱。

戰場形勢千變萬化,洛水上,洛水旁,兵力已經糾葛不清,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對方敗退,也都在咬牙堅持等著對手退。

隋軍、瓦崗軍的步兵早在冰封的洛水上糾葛已久。隋軍兩次出動騎兵攻擊右翼瓦崗軍部,李文相部眾潰敗。李密出兵救援,反圍鐵甲騎兵。秦叔寶抓住戰機,命令左翼的瓦崗軍去側翼進攻鐵甲騎兵!

蹄聲隆隆,喊殺震天,刹那間,戰場的激情這一刻被點燃。局面錯綜複雜,亂戰成團。本來未嘗一敗的鐵甲騎兵轉瞬變成了籠中困獸,被人層層包圍。

蕭布衣雙眉一豎,扭頭向徐世績的方向望過去,鐵甲騎兵是他地心血所在。見到他們被圍,蕭布衣感同身受,可他知道徐世績不會讓他失望。

蕭布衣回頭的那一刻,隋軍中衝鋒號角響起,對仗中再次沖出兩隊騎兵。李密蓄謀已久,顯然早有準備,他同時分出三路騎兵,一路斷鐵甲騎兵地後路。另外兩路卻是阻擋隋軍的救援!

見到隋軍出了騎兵,李密終於喝令內軍去擋。可沒想到那兩路鐵甲騎兵並不救援,卻是反攻瓦崗軍的左翼。

秦叔寶驚凜,他才抽兵去支援李文相部,左翼已經空虛,對手抓住這一閃而逝的機會,趁虛而入,圍魏救趙之法果然高明。

戰鼓響徹洛水,鐵甲騎兵沖的極猛極快,瓦崗軍盾牌兵將將上前。已經有不少被沖的淩空飛起。秦叔寶告急,請求李密內軍支援。可李密仍然不予理會。

畢其功於一役,徐世績這麼想的時候,李密其實也是這麼想,他只需要秦叔寶再堅持一刻,他也希望秦叔寶再堅持一刻,而且在他看來,秦叔寶也能再堅持一刻。

只要他擊敗了這路鐵甲騎兵,擊潰了這路隋軍,隋軍右翼可破,他可順勢掩殺,擊潰隋

眼下拼地就是堅持,眼下就是看誰最先擊潰對手的弱處!

所以李密出兵,內軍鐵騎再出一隊,擊的還是被困的鐵甲騎兵和隋軍!

李密連出幾道兵馬,全部增援李文相部眾,一時間馬蹄隆隆,兵士如潮地湧入。內軍騎兵的第一列已經要殺到鐵甲騎兵之前!

鐵甲騎兵卻是因為地域所限,已不能衝鋒。馬兒輕嘶,鐵甲騎兵卻是並不慌亂,只是冷冷的立在那裏,整個馬隊仍有著駭人的殺氣。

隋軍指揮處鼓聲再變,被困的隋軍突然奮力上前,攔在了鐵甲騎兵之前。盾牌兵前僕後繼,層層交疊,只聽到嚓的一聲響,人高的盾牌已經斜戳在地上,激起大塊晶瑩的冰屑,而盾牌形成一個斜坡,早有隋兵躲在下方。緊接著有隋兵上前,長盾相接,將斜坡斜斜地揚上去。

有兵士跪倒,有兵士匍匐,紛紛隱在盾牌之下,瞬間在洛水河面構建鐵盾之牆,十數人為一組,捨生忘死的攔在鐵甲騎兵之前,構成無數鐵盾肉牆!

內軍鐵騎轉瞬從外殺到,借著地勢,接著衝力,正要將鐵甲騎兵聚而殲之,哪里想到莫名地湧出這些障礙。

障礙佈置的極快,佈置的極為恢宏熱血,慘烈難言,只是這中間的捨生忘死誰能體會?

冰封洛水,上面行走其實頗有難度,馬兒行在上面,更是急切間難以變向。雖然前方驀然冒出無數盾牌,可騎兵還是硬生生的踏了上去,無法勒韁。呼喝聲此起彼伏,最前兵士一聲喊,身後匍匐的兵士齊齊的用力,只聽到馬兒慘嘶,撲通大響聲不絕於耳,十數名隋軍齊心協力為一組,無數騎兵已經被連人帶馬的掀飛在空中,摔倒在冰上!

只是瓦崗內軍騎兵催馬踏來,用力何止千斤,有兵士不及用力,就已經被馬兒活生生的踩在地上,被盾牌壓死,筋斷骨折。這些兵士,是用血肉之軀護衛著他們地騎兵!

一直糾纏地瓦崗眾看了,已經目瞪口呆,再不能上前去廝殺。他們難以相信世上還有如此慘烈、勇猛、執著的義無反顧地兵士,他們有什麼信念在堅持,他們為何如此熱血,這樣的兵士,他們瓦崗軍如何能勝?

隋軍不是不知道會死,可知道會死還會墊在盾牌下面,那又是什麼精神讓他們如此義無反顧?

蕭布衣已經眼中含淚,激動莫名。他一點不笨,何嘗不知道,眼下就是拼毅力,拼耐力之時,若是左翼的瓦崗軍先被擊潰,肯定影響整個戰局,隋軍被圍之困不解而解。但是要是被困的隋軍和鐵甲騎兵落敗,隋軍亦是大為危險。

長槍舉起,有兵士上前,蕭布衣也不回頭就問,“還有多少騎兵?”

他們的鐵甲騎兵分成幾路去攻,依照蕭布衣的判斷,最少還有三千鐵騎留守,他準備帶這些兵士去解圍!

“李將軍說,請你相信他們二人,還請西梁王不要親征,還請西梁王等!”兵士沉聲道。

蕭布衣身子一凝,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方無悔一張無怨無悔的臉。

“還要等到何時?”蕭布衣長槍緩緩落下,沉聲問道。

“不知道。”方無悔搖頭。

蕭布衣輕舒了口氣,目光投向被困的隋兵,只見到他們數量已經急劇的減少,可所有人並不畏懼,卻是拋了兵刃,搶過盾牌,依舊前僕後繼的去攔對手的騎兵。

嘶吼聲,馬鳴聲,狂風聲,卷起無邊的風雲,洛水河上,驚濤駭浪!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蕭布衣喃喃道,終於有了焦急,他知道自己比起李靖、張鎮周還是差了很多,最少若是他指揮,已經忍不住的沖上去解圍。

方無悔不答,實際上,他也的確不知。這時候,只聽得嚓一聲響,被困騎兵已經拔出馬刀,動作一致,光華一道,直沖霄漢。戰場有了那麼一刻安靜,只見到隋軍陣中亦是黃光一道射出來,斜斜的耀到天空,彼此遙相呼應,緊接著隋軍隊伍中竄出了一條黃龍,搖頭擺尾,倨傲不羈。蕭布衣舒了口氣,鬆開了握緊長槍的手,隋軍終於再次出擊,這次出動的卻是,重甲鐵騎兵!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52
三九一節 崩潰

    鐵甲重騎兵出現的時候,一如既往的炫目燦爛。

他們持的盾牌顯然經過特殊的處理,每次出陣的時候,只是巧妙的利用太陽光,就能造成讓人震撼的場景。

還在堅持的瓦崗軍,在見到重甲鐵騎兵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現懼意,最後的信心已經搖搖欲墜。

重甲鐵騎兵並非第一次出現,當初北邙山出現的時候,就以摧朽拉枯之勢掃蕩了瓦崗騎兵,這次驀然再次沖出,對瓦崗軍的震撼不言而喻。

不但瓦崗軍,就算李密不遠處的騎兵見到這種裝備的騎兵,也是終於有了騷動。

那些騎兵一直都是穩如泰山,隋軍數次出鐵騎,都沒有引起那些人的戒備。這些鐵騎雖在瓦崗內軍之中,卻顯然並不聽從李密的號令。騎兵為首一人,頜下鬍鬚針紮般突出。此人馬上凝立,背負鐵弓,雙眸有如鷹隼之目,透著桀驁的光芒。凜冽的寒風中傲然不羈,不以寒冷的天氣為意,不以眾多的瓦崗軍為意,甚至也不以銳利的黑甲鐵騎為意。

當黑甲鐵騎被瓦崗軍所困的時候,此人甚至露出點輕蔑之意,當見到隋軍捨生忘死的護衛鐵騎的時候,他才稍微有些動容。可這些還是不能引起他足夠敬意,他甚至覺得這些人就讓李密疲於奔命,李密或許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在他的身後,跟著兩騎,馬上的兩個漢子一樣的魁梧,一樣的剽悍,只是望著身前那人卻是不禁地露出敬意。

等見到隋軍再出黑甲鐵騎的時候。為首那人才是稍微皺下眉頭,“萬徹,隋軍這樣的鐵騎有多少?”

他一直最關心的就是隋軍的黑甲鐵騎,以他敏銳的目光來看,這種騎兵的戰鬥力的確要遠遠勝過瓦崗軍的騎兵,但由於黑甲鐵騎兵沒有展現出應有的能力,他覺得要是同等數量相鬥,他地騎兵勝出這種黑甲鐵騎兵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讓他皺眉的卻是隋軍黑甲鐵騎兵的數量,他手下地騎兵雖精雖猛,個個以一當十。但是精了,就不見得多,多了難免龍蛇混雜。可黑甲鐵騎保持精猛,還有如此磅礴的數量。就讓他難免暗自心驚。

那人身後一臉稍圓的漢子道:“回總管,他們眼下最少出了五千地鐵騎……並不算隋軍編制內的鐵騎。蕭布衣手下指揮的十分狡猾,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一直看不出他到底還埋伏著多少鐵騎兵……但是根據我的估計,他們地鐵騎兵已經出了大半,不過……瓦崗軍亦是出動了八成的騎兵。”

他前面說地含含糊糊,但是為首那人卻聽的明白,隋朝府兵中本沒有這種訓練有素的鐵騎。這些力量顯然是蕭布衣獨自擁有!他們能明白這點,只因為他們對府兵制亦是十分瞭解。

為首那人輕歎道:“能訓練出這麼多鐵甲騎兵。蕭布衣的野心,由來已久!”

圓臉漢子點頭道:“總管,的確如此,想總管也是處心積慮這久……”

“萬徹,不得無禮!”旁邊那個臉方的漢子訓斥道:“你怎可對總管如此說話?”

為首那人笑了起來,“萬鈞,無妨事,我就是喜歡萬徹的心直口快。”

方臉漢子苦笑皺眉,為首那人卻已經歎息道:“其實萬徹說的不錯。若沒有爭奪天下的機心。如何會蓄積如此磅礴、訓練有素地騎兵?我苦心孤詣這久,帶來了半數燕雲鐵騎。可不過千餘之多,這個蕭布衣,真地不簡單。”

他歎息一聲,頗為感慨,方臉漢子卻已經沉聲道:“總管,想他們雖是騎兵眾多,但是我們的更加精銳,想總管當年只帶十八鐵騎,就擊敗突厥兵數千兵馬,這種能力豈是他們能夠具備?他們地這麼多鐵騎,不可能同時出征,我們今日吃掉他們一千、明日再吃掉一千,不信不能擊敗他們。”

為首那人微笑起來,“萬鈞所言正合我意。”

“我們還不出兵嗎?我們可是答應過李密……總管也答應過我們。”圓臉漢子低聲道。他顯然也不是一味的魯莽,知道有些話不能說的太直接。..

方臉漢子又是忍不住想要呵斥,為首之人卻一擺手,“萬鈞,萬徹說的並沒有錯處,做人……有付出當然需要有要求,做丈夫……當求一諾千金,我答應過你們的事情,一定會為你們做到!”

“謝總管。”萬鈞、萬徹齊齊抱拳,臉上既有感激,又有悲痛。

為首那人卻道:“我們一直不出兵,只因為李密還有實力,你們兩兄弟切記一點,我等的兵力貴精不貴多,不可輕易折損。出兵和做人一樣,適宜雪中送炭、不必錦上添花。錦上添花於事無補,雪中送炭才能本小利大。”

圓臉漢子還沒有醒悟的時候,方臉漢子已經道:“總管的意思是,我們要以最小的損失博得最大的利益,現在出兵,會讓李密並不領情?”

為首那人點頭道:“萬鈞果然聰明,不過眼下時機已到,我等……”

他話音未落,就見到對面射出一道黃色的光華,然後看到隋軍出動的重甲鐵騎兵,不由失聲道:“拳毛,怎麼會是拳毛?”若,就算瓦崗軍要崩潰,他都是無動於衷,畢竟瓦崗軍和他並不相關,可見到隋軍陣仗突然奔出重甲鐵騎兵,還是忍不住失聲而呼。

方臉漢子亦是震驚重甲鐵騎軍的聲勢,可還是不忘記問一句,“總管,什麼是拳毛,這些馬兒好像很醜。但是怎麼負重如此驚人?”

他們都是常年在馬背上征戰,對馬兒更是情有獨鐘,是以一眼就看出對方馬匹的特異之處。

為首那人苦笑:“拳毛是一種雜種馬,長的雖是醜陋,可負重驚人,正適宜重甲鐵騎,我沒有想到過,這馬卻被蕭布衣買了去。此馬產于西域的權于麾國,我當年志在天下名馬,不停的派人出去打探。我有一手下,到權于麾國地時候,發現這種良馬,苦於手上無錢。承諾國主要買,請他等候一時,這才千里迢迢的回轉通知我。我當下籌集重金去買。沒想到再到權于麾國的時候,千餘馬匹竟然被人掃蕩一空。那國主唯利是圖,不信承諾,卻是把馬兒賣給了別人。我當時只打聽到是一商人買去,可就再也沒有了下文。對於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可事隔數年。也就淡忘了,卻沒想到這些馬兒竟然被蕭布衣悉數買去!蕭布衣呀……蕭布衣,你心機之深,蓄謀之久,實在讓羅某人汗顏!”

他說話的功夫,重甲鐵騎兵已經殺入了瓦崗的左翼,眼看瓦崗軍已不能支撐,圓臉漢子慌忙道:“總管,雪中送炭的時候到了。”

為首那人卻是緩緩搖頭。“沒用了。蕭布衣重甲騎兵一出,我等就算參與進去。也是難挽敗局,這種騎兵非正常途徑能夠抗拒。好在我等還有時間……保存實力,等待下次再戰就好!”

他身後兩個漢子錯愕非常,沒想到千里迢迢趕來支援,總管竟然堅持不出兵。不過他們對總管都是欽佩非常,都是點頭道:“謹遵總管吩咐。”

這時候,洛水河上突然靜了片刻!

伊始戰爭到現在,洛水河上就從來沒有安寧的時候,風聲、殺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已讓所有人的腦海麻木不仁,都覺得這種嘶喊鼓聲是再正常不過的聲音,可驀然鼓聲一停,反倒讓所有的人不算適應。

黑甲鐵騎輪番衝擊瓦崗軍地陣仗,等到重甲鐵騎再次衝擊的時候,瓦崗軍終於無力支撐。左翼的瓦崗軍一直得不到支援,心力憔悴,秦叔寶眼睜睜的見到瓦崗軍被屠戮,卻是無能為力。

他數次舉旗擊鼓傳令,請求李密出兵支援,可李密遲遲沒有動靜,不由讓他心灰意冷,左翼地瓦崗軍支撐已經到了極限之地,再被重甲鐵騎一沖,潰不成

秦叔寶已經放棄了擂鼓發號司令!洛水河上這才突然安靜片刻。秦叔寶知道,擂鼓已經沒了半分作用,兵敗如山倒,左翼的瓦崗軍完了,自己完了,瓦崗也完了。放棄的那一刻,秦叔寶臉上有了平靜,腦海一片空白,他已經完成了對母親地許諾,無論旁人如何看他,但他問心無愧!

生也好,死也罷,他已然漠不關心。

左翼瓦崗軍的崩潰可以說是影響到了整個戰局,兩軍相持到如今,比拼的是毅力和堅持,比拼的是看誰能先擊敗對手的弱處。

隋軍數次衝鋒,連環地重拳終於搶先一步擊潰了瓦崗軍,左翼潰散,鐵甲騎兵反倒退卻,重甲騎兵亦是如此,只是步兵士氣再起,在號令的指揮下,向右翼掩殺了過去。

右翼瓦崗軍幾乎瞬間崩潰!

他們本來就在堅持,他們本來是弱勢,他們一直堅持配合週邊地騎兵剿殺鐵甲騎兵,可沒想到隋軍如此悍然不畏生死,到左翼瓦崗軍崩潰之時,他們甚至還沒有機會殺到鐵甲騎兵近前。

可這時候,隋軍突然殺到,右翼的瓦崗軍亦是潰敗,盡數向洛水東岸退去,那裏還有他們的援軍!

鐵甲騎兵抽刀而立,一直沉默無言,等到瓦崗步兵退敗之時,這才緩緩發動,他們並不追趕瓦崗軍,取的卻是方才圍剿他們的瓦崗鐵騎。

他們要親手擊潰這些鐵騎,證明他們的所向披靡!

馬蹄遝遝,漸漸變的急驟,刀光霍霍,轉瞬如雪花翻飛。鐵甲騎兵靈活的運用他們策馬的技巧,在已經開闊地場地上縱橫馳騁,本來靜若處子地鐵甲騎兵,在最快的時間內已經奔若游龍!

為首那人本來臉上一直淡漠不屑,可見到鐵甲騎兵驀然發動衝鋒,不由微愕。喃喃道:“原來他們方才不過是誘敵之計?”

那人對鐵甲騎兵地輕視也是大有原因,原來以他經驗來看,鐵甲騎兵方才本當在被包圍前殺出,可他們慢了一拍,顯然抓住戰機的能力不夠。兩軍對壘,機會轉瞬即逝,豈能容你一再錯過!但他見到鐵甲騎兵驀然啟動,氣勢洶洶,不由又對方才地判斷產生了懷疑。

他觀察鐵甲騎兵之時,方臉的漢子突然道:“總管你看。”

為首那人抬頭望去。只見到隋軍陣營中突然有濃煙升起,滾滾的直沖霄漢,不由大惑不解,“隋軍營中失火了?”

可問過之後。那人就知道不切實際,那個方向離隋軍營寨還遠,放火究竟是為了哪般?

他驀然才發現。不置身在局中,永遠不知道李密承受的壓力之大,他一直都以為他的燕雲鐵騎鐵打一般,極為冷靜,可面對前方的隋軍。卻更覺得他們的冷酷無情。

所有的步驟看起來都是精心策劃,環環相扣。熱血中有著冷血在操縱。他不能不佩服指揮隋軍將領的鎮靜,他甚至想要見見隋軍領軍之人,因為他知道他們就算錯過這次,下次還會再見。方才一番鏖戰後,他已經認為隋軍放火並非無因。

“總管,怎麼辦?是否趁虛而入?李密已經讓我們進攻!”圓臉的漢子還不想放棄進攻地念頭。

總管望過去,發現李密那方果然有請出兵的旗號,可這時候情況不明,他如何會妄自動兵?眼下和隋兵作戰。李密的兵力不停的填進去。而前方卻好像是個無底地窟窿,到底有多大的容量。誰心中都是沒底。

潰敗的瓦崗軍已經全盤地撤到了洛水河東岸,鏖戰了一天的功夫,所有人米水未沾,只憑毅力堅持,可戰鬥看起來已經接近了尾聲。

李密見到援助的鐵騎紋絲未動,不由暗自咬牙,臉上更見陰沉。不得魏公號令,洛水東岸的瓦崗軍還是屹立不動。

秦叔寶、李文相、張遷等人紛紛潰敗,洛水河兩岸,只餘寒風凜冽,只見遍地的潰兵。鐵甲騎兵已和李密內軍騎兵剿殺在一起,瓦崗騎兵失去後援,開始連連敗退。

他們奉若神明地魏公,看起來已經束手無策,無力回天。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時候回轉去守洛口倉,還能苟且殘喘幾天。

“魏公,現在撤還來得及。”張遷拍馬趕到,驚慌失措道:“如若魏公設兩路兵士掩護,我等回轉洛口倉堅守,勝負猶未可知!”

李密心意稍動,還在琢磨隋軍中煙火的含義,他畢竟還是人,不是神。亦和楊廣一樣,一帆風順地時候,只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連番受到打擊後,也已經亂了分寸。身邊的人的一個個離開死去,他只感覺到孤單寂寞!他一直沒有將兵力全部壓上去,只因為再沒有了信心,只怕最後的大軍再失敗,那可是一敗塗地,難以挽回。突然見到張遷臉上駭然之色,不由心中一寒。張遷臉上滿是絕望驚懼,直勾勾的只是望向他的身後

李密霍然回頭,見到一切如舊,可驀然覺得不對,抬頭望天,只見到遠處濃煙滾滾,正是洛口倉的方向,不由心頭狂跳。

這時遠方奔來一騎,渾身上下有如血人一般。那人精壯非常,可在馬背上已經搖搖欲墜,見到李密嗄聲呼道:“魏公……”

他話音未落,已經摔下馬來,李密卻是飛身離鞍,空中拖住了那人,急聲道:“建德,怎麼了?”

漢子正是蔡建德,亦是李密的死黨,李密出征,他卻是留守在洛口倉,見到他渾身浴血,李密只感覺熱血上湧。

蔡建德嘶聲道:“魏公,大事不好,洛口倉失陷了。”

李密晃了兩下,嘴角抽搐下,“怎麼可能?單雄信、王君廓呢?”

蔡建德悲慟道:“單雄信不知所蹤,程咬金卻是叛投隋軍,帶張鎮周大軍從百花穀的方向攻入。裴行儼偷襲洛口倉,王君廓中計身死,隋軍派精兵數千從東北沿山路繞過虎牢。徑直襲擊洛口東北。隋軍加起來有數萬之眾,兩路夾攻,已經一舉攻破洛口倉!”

李密又晃了兩下,眼前充血,突然喝了聲,“天亡我也!”

他喝聲未畢,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蔡建德奮起力氣,反手抱住了李密,嗄聲道:“魏公。你不能倒!魏公,醒醒……”

周邊兵將見到李密暈過去,不由一陣騷動,這騷動宛若寧靜地水面上投了塊石子。不安成漣漪向遠方擴去……

瓦崗鐵騎亦已敗退,隋軍已經開始整頓兵士,列方陣而行。向洛水東的瓦崗軍逼過來。鐵甲騎兵、重甲騎兵並不急躁,再次隱於步兵兩翼,有如巨掌張開,準備給瓦崗軍最致命地、最後的擘擊!

隋軍人未到,聲先聞。並非衝鋒陷陣的口號,卻是異口同聲的唱起歌來。

“瓦崗兒郎心惶惶。日日夜夜難安詳,歸盜于農天下望,西梁王,勸周詳!放下刀槍,活命可望、再不悔改,命喪滎陽!黎陽早失,洛倉方降,回頭望望,投降為上!”

歌聲伴隨著腳步聲震撼洛水。所有的兵士都已經齊聲高唱道:“黎陽早失。洛倉方降,回頭望望。投降為上!”

歌聲鋪天蓋地的傳來,瓦崗軍本來還有不知洛口倉已失,扭頭望過去,心中大驚。

只見到洛口倉濃煙滾滾,他們瓦崗的根基不知何時,已經落入了隋軍之手!

歌聲再響,傳遍洛水,震撼北邙,瓦崗軍寧靜片刻,然後嘩的一聲響,整齊的陣仗已經四分五裂,瓦崗眾潰!

李密昏迷只是片刻,轉瞬就已經清醒過來。只聽到四周歌聲縈繞,突然想起當年圍困張須陀一事。

那時的他,不亦是派兵士這般地唱法,那時候,他就用的這招徹底的瓦解了齊郡子弟兵的軍心,那時候,他就用地這招,逼死張須陀,奠定了無上的地位!

可沒想到,不過一年多的時間,蕭布衣把這招完全地用在他李密的身上。蕭布衣……是想為張須陀報仇嗎?蕭布衣……他是張須陀的知己吧,雖然二人看起來沒有任何關係,李密腦海中突然湧起這麼個古怪的念頭,想笑,又想痛哭!

他從未想到,自己也有想哭的時候。瓦崗眾一潰,隋軍已經停止了歌唱,兩翼騎兵再次殺入,向瓦崗軍地陣營沖來。蹄聲隆隆,震撼心弦,步兵卻是不急不緩的推進前行,只要前方阻擋地障礙,都會被他們毫不猶豫的推平。

徐世績雖勝不驕,仍是按部就班的用兵,蕭布衣人在馬上,見到瓦崗軍潰散,心中沒有喜悅之情,反倒有些空空蕩蕩。

他知道,對他造成最大威脅的瓦崗軍已經土崩瓦解,再不能聚攏,可以後呢,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握著長槍,蕭布衣頭一次沒有帶兵去追擊的念頭,他已經厭倦了殺戮,厭倦了血腥,可他又不能拒絕血腥!他以暴制暴,而且以後還要繼續下去!拔除了胸口之刺,他終於可以暢快的呼吸,目光亦能投向更廣闊的天空。

蔡建德見到隋軍再次發動進攻,奮起神力將李密扔到馬上,大聲喝道:“魏公,快走,你才是天下之主,勝敗乃兵家常事,捲土重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李密人在馬上,望著滿山遍野都是瓦崗軍在逃命,望著遍地的斷臂殘肢,望著十數萬大軍,此刻還留在他身邊地千餘騎兵,他突然又憶起張須陀臨死前說地幾句話。

張須陀無能無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負兵士,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當時李密還是不解,還是想不到,他不知道張須陀會自殺,但是如今的他,同樣地地步,這才深切的瞭解到張須陀內心的悲哀。他亦是有了想死的念頭,他終於明白,死亦是如此容易的事情,不過是橫刀一割,再無痛苦,難的卻是活下去!

他不知道蕭布衣也有了疲倦,卻覺得自己有了深深的疲倦,他心力憔悴,瓦崗眾已散,洛口倉又失,他只憑一人之力,再難聚集數十萬之眾。可就算能聚集又能如何,還不是有如今日一樣的丟盔卸甲?

捲土重來又有何用……捲土重來又有何用?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李密大叫一聲,又是吐了一口鮮血。蔡建德卻是策馬前來,一刀拍在李密坐騎的側面。坐騎受驚,向前奔去,蔡建德緊緊跟隨,咬牙堅持。

眾兵士見到李密敗退,更是慌作一團,但更多的卻是追隨著魏公離去,畢竟在他們看來,跟隨魏公才有活路。

一隊騎兵再次從隋軍陣仗中殺出,氣勢洶洶的向李密敗退的方向追去,蕭布衣目光一瞥,只見到為首一人手持混鐵槍,向他的方向望了眼,寒風中,帶著暖暖之意。

蕭布衣亦是心中一暖,徐世績卻已經拍馬前來,微笑道:“西梁王,世績幸未辱命。李將軍大才,全盤策劃所有的一切,如今已出兵追擊。“窮寇莫追,李密武功高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二哥這樣追下去,只怕會有危險。”蕭布衣擔心道。

“總要有人追擊,這等機會千載難逢。”徐世績正色道。

蕭布衣突然醒悟過來,心中感動莫名,眼下是擊散瓦崗軍,收復滎陽的最好機會,李靖當然知道追擊的危險,可正因為危險,李靖才沒有讓蕭布衣親征!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兄弟,不離不棄,輕生重義,光輝的時候,默默的站在陰影之處,可危難之際,永遠沖在兄弟之前!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58
三九二節 燕趙

    蕭布衣有些慶倖,慶倖自己有了一幫好兄弟,而且關鍵時候,始終無怨無悔的站在他的身後。這不是偶然,這是必然。

他的真誠、他的熱情、他的信任、他的積極主動求變,現在都已經取得了良好的回報。

徐世績坐鎮襄陽,威望勢力其實也是強盛無比,可蕭布衣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兄弟情義,相信有種感情叫做生死不渝。

李靖、徐世績都是有野心的人,可他們的野心卻非常人能夠理解,他們志在名垂千古,史書流芳!

見到蕭布衣的沉默,徐世績以為他還在為李靖擔心,微笑道:“西梁王,李將軍身經百戰,足智多謀……當初他只憑幾百兵士就擊敗了瓦崗,我都是甘拜下風,這次帶三千鐵騎追擊瓦崗餘孽,自保有餘。”

蕭布衣點頭問道,“李密洛口大敗,瓦崗洛口倉已失,瓦崗眾已崩潰,有如一團散沙,李密已經無力回天。我們要留意的有兩點,一就是防止李密重新糾結餘眾,反撲洛口倉。”

“這點的確要小心。”徐世績點頭道:“不過有張鎮周大人三萬余精兵坐鎮洛口倉,有陳孝意、齊洛等人協助,再利用瓦崗本來的防禦……”說到這裏徐世績笑起來,“瓦崗這一年來,不停的修固洛口倉,若是防禦得法,急切間絕對難下,李密總算為我們做了一件好事。”

徐世績那一刻逸興橫飛,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如果說蕭布衣和李密相爭,是為爭奪中原河南之地,他徐世績親自領兵對抗李密,卻有幾分個人恩怨在內。

當初徐世績先被翟弘逼離瓦崗,後來又被李密陷害,讓瓦崗眾誤解,其實心中也有個疙瘩,他不後悔離開瓦崗。事實也證明他離開瓦崗極為明智,他其實很厭惡李密這個人,雖然他一直沒有向別人表達這種情緒。

李密先是殺害兵士,陷害徐世績,然後利用徐世績取得瓦崗眾的信任。之後又對徐世績大肆詆毀,後來甚至押著徐世績的老爹徐蓋前來圖謀他鎮守的襄陽!

這些過節徐世績早就記在心頭,不過他是做大事的人,亦是能忍。瓦崗勢強,他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他就和李靖、蕭布衣逐步的蠶食瓦崗,穩固後方。

後顧無憂。方可專心抗敵。他親自指揮隋軍,一舉擊潰瓦崗軍,看到李密落荒而逃的時候,心中實在是舒暢到了極點。

真正的男兒,疆場上力求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詭道或許可以一時興旺,但終非長遠之計!

蕭布衣聽徐世績調侃李密,微笑道:“若真說做好事,他其實不止這個功勞,最少若非他打東都。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取得東都。”

二人相視而笑,一解多日來緊張壓抑。他們也有資格笑,最少擊潰瓦崗凝聚了他們太多地心血。最少擊潰瓦崗,並非是誰都能輕易做到的事情。

笑過之後,徐世績不忘正事,“其實李將軍也擔心李密反撲洛口倉,洛口倉畢竟還有數十萬盜匪,可那畢竟並非精銳,而且更多是瓦崗眾的家眷,戰鬥力不強。由張大人鎮守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為解張大人的壓力,李將軍這才會親自率兵追擊。現在瓦崗眾只剩下虎牢、月城、金堤關、滎陽郡四地,李將軍這次要將李密他們趕出滎陽,逐過運河東岸,那裏少有糧草,如今天寒地凍,瓦崗軍再也不能聚集一起。註定潰散。月城有瓦崗邴元真把守。已成孤城,只要派寨主翟讓去勸降。邴元真此人唯利是圖,投降在即。虎牢是由元寶藏、鄭頤等人帶兵把守,他們本是隋臣,我倒勸西梁王以招降、不計前嫌為主,李密若不回轉虎牢,我們取虎牢可以兵不血刃!”

蕭布衣點頭微笑道:“就如世績所言,我馬上就會招降虎牢。元寶藏、鄭頤等人,殺又何用?留下最好!只要天下盡歸我手,這些人亦不會起反叛之

徐世績見蕭布衣從諫如流,不由精神一振,“現在只需李將軍將李密等人驅逐出滎陽,河南諸地,悉數會落我手。”

“李密倒是無妨,可他身邊還有一股神秘勢力,那鐵騎足有千人,不容小窺。”蕭布衣皺眉道。不過他知道,他注意地地方,李靖當然不會錯過,是以也不算太過擔心。

畢竟那股勢力雖是不差,李靖也不是白給!若是兩軍交鋒,蕭布衣對李靖有十成的信心。

“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了西梁王,當初西梁王招降賈潤甫,有十八騎襲擊西梁王。李將軍知道後,早就派人混入瓦崗內暗中查明,那隊騎兵的確是燕趙之兵!而且由羅藝親自帶兵,手下有薛萬鈞、薛萬徹兩員猛將跟隨。”徐世績微笑道:“李將軍還請西梁王放心,說羅藝雖猛,但是千里奔波,不占地利!李將軍一直怕西梁王你擔憂,是以一直沒有對你說及此事。今日羅藝最終還是沒有出兵,但是他的兵力早在李將軍考慮之內,他若出兵,李將軍當親率鐵騎兵擊之。可惜……我看不到這兩路騎兵的對決。”

蕭布衣皺眉道:“羅藝?那個幽州總管?燕雲十八騎?他為何要和我為敵?薛萬鈞、薛萬徹,那不是薛世雄的兒子嗎?”

這幾日他一直處理東都事宜,無暇考慮他事,倒沒想到李靖、徐世績早把對方的底細摸個透徹。

羅藝地名字蕭布衣早有耳聞,他問的一些事情就是他眼下對羅藝的粗略瞭解。可以蕭布衣現在的處境,他當然知道從經驗中瞭解對手,遠比從回憶中瞭解對手要穩妥的多。

記憶中羅藝,已經有了模糊,現實中的羅藝卻是隋臣,本來是個虎賁郎將。此人本是襄陽人士,也就是從蕭布衣現在坐鎮的襄陽跑出去闖蕩天下,以軍功得到提拔,和薛世雄、尉遲恭等人聯手鎮守涿郡。

當初楊廣策劃討伐遼東,東北的涿郡可以說是大隋出兵根本之地。以楊廣的豪奢,區區個晉陽宮的兵甲都是數不勝數,涿郡要提供征伐遼東百萬大軍地軍資,更是囤積器械、軍資、珠寶無數,這顯然是塊大大地肥肉。引起了無數人的垂涎。

雖然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但大隋顯然根基尚在!

一個洛口倉,輕易地養活瓦崗百萬大軍,到現在還是糧草富足,可作為蕭布衣征戰天下的根基。太平道的寶藏不多,大隋卻可以說遍地都是寶藏。無論李淵、薛舉、李密、宇文化及等人。都是牢牢地佔據著大隋豐富資源。

用隋朝的積蓄,分割大隋的江山,這聽起來滑稽可笑,但絕對是個不爭的事實。

洛口倉的資源,已經養出個天下霸主,涿郡地這麼大塊的肥肉,當然也能養出一方豪強,河北山東盜匪其實早就虎視眈眈。可先有張須陀坐鎮,後有薛世雄地精兵,盜匪想取涿郡。實在是有心無力。

天下的盜匪,李密不是唯一的一個,但卻是最有魄力的一個。敢率精兵攻打天下第一糧倉,並且據為己有的盜匪,只有李密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捋虎鬚和張須陀對抗也只有李密一人!

所以張須陀、薛世雄尚在之時,其餘盜匪都是小心翼翼看著涿郡,望著諾大地肥肉流著口水,卻不敢帶兵去搶。

而今張須陀無可奈何地死了,薛世雄稀裏糊塗的敗了。河北山東兩地地盜匪馬上蠢蠢欲動,其中當然以竇建德、王薄、孟海公最為迫切。涿郡群龍無首,留守涿郡的虎賁郎將趙什住甚至打算著舉郡投靠竇建德。竇建德大喜,星夜北行去取涿郡,可他還不等趕到涿郡,羅藝卻是橫空殺出,直接殺死虎賁郎將趙什住。搶先說要為薛世雄報仇。開倉放糧,安撫百姓。然後帶兵出征,數次擊敗了竇建德!

竇建德征戰數年,少有敗績,可卻在羅藝手上吃了個大虧,是以耿耿於懷,二人勢同水火。

羅藝取得涿郡地掌控,迅即的擴張勢力,再取柳城、懷遠兩地,自封幽州總管,雄霸東北之地,近遼東、突厥。此人亦是勇猛難敵,傳聞有萬夫不擋之勇,當初突厥兵千余人犯境,羅藝只率十八個手下就千軍中取突厥兵千夫長首級,大敗突厥兵,是以名揚天下,被人稱作燕雲十八騎。

當然眼下燕雲十八騎已是虛指,羅藝手下的燕趙騎兵早非十八人,他眼下最少亦擁有數千精銳鐵騎,以鐵騎名震天下,燕雲鐵騎這個名字在北方,甚至不差于蕭布衣地鐵甲騎兵。

這些都是蕭布衣後來對羅藝的瞭解,但是瞭解也僅限於此,他還無暇顧及羅藝,畢竟那離他還是有些遙遠,就算擊敗了李密,他下幾個對手是竇建德、李淵、江都驍果大軍,卻不會是羅藝、薛舉、梁師都、李軌、劉武周、李子通等人。

攻克了幾大勢力,其餘弱小勢力不足為懼,甚至可能是一個招降就可以搞定。畢竟很多人起義是逼不得已,就像翟讓一樣,雖然資格老,起義時間久,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做皇帝一樣。他們需要的是個承諾,他們只求能過的好一些足矣!

蕭布衣眼下的策略當然還是遠交近攻,將疆土逐漸拓開。劉武周、李子通雖然和蕭布衣尚有恩怨,但蕭布衣和徐世績一樣,都是要以大局為重。

這些人暫時不能攻打,相反卻是應該拉攏的物件。這些人一時半刻成不了氣候,反倒卻可以牽制竇建德、李淵、江都兵的擴張。

一口吃不了個胖子,天下也絕對要一步一個腳印去打。

可蕭布衣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攻打羅藝地打算,羅藝竟然搶先聯合李密來攻他,這實在讓他有些意料不到。

對於蕭布衣的詢問,徐世績給與了明確的答復,隋軍已經有條不紊的按照計畫來攻擊、收編、驅散瓦崗軍,他終於可以舒了一口氣。實際上,這些天來,徐世績和李靖,一點都不比蕭布衣要清閒。但二人均是帥才。配合的絲絲入扣,遊刃有餘。

“羅藝就是涿郡的那個羅藝,薛世雄死之後他佔據涿郡,自封幽州總管。羅藝手下騎兵自稱燕雲鐵騎,不容輕視。至於他為何和西梁王為敵。其實李將軍也是略作分析……”

“李將軍怎麼說?”蕭布衣問道。

“李將軍說,李密的敵人是西梁王、羅藝地敵人卻是竇建德。羅藝雖勇,但竇建德勢大,羅藝只怕憑藉一人之力無法對抗竇建德,這才想要幫助瓦崗,瓜分河北之地。他們或許這些日子才出現在瓦崗陣營中,但想必很早以前就有聯繫!”

蕭布衣點頭。“原來如此,不過此人看起來生性涼薄,一直到李密兵敗,竟然能忍住不出兵,他本來要幫李密,可眼下地作為卻不啻給了李密倒戈一擊。無論如何,只憑此事來看,羅藝並非我們暫時結盟的好物件。”

徐世績亦是點頭,“西梁王說地不錯,不過此人的確也不好對付。薛世雄死後,羅藝收了薛世雄的四個兒子做手下,其中以薛萬鈞、薛萬徹最為勇猛。萬人難敵。薛世雄兒子歸順羅藝,我覺得很大程度是因為羅藝號稱要給薛世雄報仇,再說他地敵人是竇建德,薛萬鈞等人想要報仇,投靠他倒是也沒錯。”

蕭布衣冷笑道:“我不找羅藝的麻煩,他反倒來惹我,只是眼下此人無關大局,暫時可放過他一馬。”

徐世績卻是笑起來。“西梁王想要放過他,李將軍卻不見得想要放過他們。若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還真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蕭布衣精神一振,轉瞬搖頭道:“羅藝雖是可恨,但若是讓二哥犯險去擊,我實在並不認可。世績,你要馬上派人接應李將軍。”

徐世績微笑道:“李將軍不過是先行一步。我們的大軍早就跟上。再說沿途有洛口舒展威、洛口倉的張大人護衛。李將軍就算殺不了羅藝、李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蕭布衣放下心來。突然皺眉道:“竇建德呢,本來他有出兵援助李密的趨勢。李密若敗,他和徐圓朗就首當其衝面對被我們攻擊的危險,但為何一直不見他們地動靜?”

徐世績苦笑道:“這個……的確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本來李將軍已經探查到竇建德有出兵的跡象,是以才在黎陽布下兵力抵抗竇建德的夾擊。可自從雪落後,竇建德的大軍竟然按兵不動,再過幾日居然盡數回轉,倒給我們全力攻打瓦崗的機會。我和李將軍分析,原因可能有幾個。”

蕭布衣笑起來,“這些分析你們倒是從未和我說及。”

徐世績抱拳施禮道:“西梁王,你有自己的事情,我們亦有我們的主張。你不是對我們說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戰機瞬間百變,你現在貴為西梁王,再不需事必躬親,有些事情,交給我們處理就好。”

蕭布衣心中有了暖意,拍拍徐世績的肩頭,態度親昵,“我只是好奇想問而已,絕沒有責怪之意。”

徐世績微微一笑,“第一個原因是可能老天爺都在幫我們!竇建德長途跋涉,突然落雪,糧草不濟,他的手下保護家園還可,但是長途跋涉援助畢竟非本願,軍心不穩,竇建德這才無奈回轉!”

“軍心……地確是很重要的事情。”蕭布衣沉吟道:“世績,你說的一點不錯,勝之軍心,敗亡軍心。參與這場角逐中,李密和竇建德其實有著共同之處,二人都是以百姓為根基,號召百姓起義跟隨,固然一時間聲勢浩大,可百姓雖是不差,但畢竟很有局限……比方說……守住田地就好,不想遠走。從這點來說,竇建德地勢力亦只能偏安一隅,無力遠圖。若要遠圖,阻力重重呀。其實從這個角度來講,他離我們雖近,但是可以考慮和他暫且結盟。”

徐世績露出欽佩之色,“西梁王說的一針見血,和李將軍分析的一模一樣。可西梁王卻和竇建德不一樣,最少你已經得到新閥和商賈的支持,舊閥雖還在遲疑考慮,但是你根基已有。遠征不愁。更何況楊廣開通運河……籌建東都,用十數年的功夫消弭南北歧視,你在他的根基上運作,坐擁東都荊襄之地,實在是得天獨厚!”

蕭布衣感歎道:“這麼說。我也要多謝他了。”

徐世績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進步的人永遠懂得借鑒,而不是指責。”

“還有其他可能嗎?”蕭布衣微笑問。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竇建德知道了李密和羅藝結盟,他和羅藝本來是仇家,當然知道羅藝的企圖。他放棄援助李密,顯然就是考慮到被李密、羅藝前後夾擊,而會選擇和我們……或者和別人來結盟!”

蕭布衣微笑道:“世績,你們想地正合我意,既然如此,我們宜早不宜晚,可趁機找人遊說竇建德,和他結盟,約定共擊關隴。他若從河北兵出井陘關,可圖太原之地。李淵首鼠兩端,必為我擒。”

“可我只怕此人不肯。方才梁國公已經說過,竇建德的手下胸無大志。只想偏安一隅,消滅身邊地威脅,比如說若對羅藝、孟海公、王薄出兵,他還可以考慮,但是要長途跋涉,對關隴出兵,我只怕很難說服。眼下他突然折返,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蕭布衣卻是狡黠的笑笑。“我當然考慮他不會出兵,不過我們要攻擊關隴之地,有潼關、武關、散關、井陘關等地。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取巴蜀之地,從散關出兵,即便我們不能說服竇建德出兵,但是也絕對不容許李淵聯繫竇建德才好!”

徐世績醒悟過來,不由微笑道:“原來西梁王還是施展聲東擊西之計……”

二人相視而笑。談論甚歡。寒風蕭蕭中,卻是絲毫不覺得寒冷。

有兵士飛奔前來道:“啟稟西梁王。徐將軍,程咬金請見。”

“快請。”蕭布衣精神一振。

白雪茫茫中,程咬金並非請過來,而是縛住雙手被綁過來,周圍有兵士虎視眈眈。

蕭布衣望見,眉頭一皺,呵斥道:“是誰綁的程將軍?”

兵士面面相覷,程咬金見到蕭布衣,卻是屈膝向地上跪去,“並非旁人動手,卻是罪臣自縛雙手。罪臣程咬金不識時務,投靠賊黨為亂,今日特來負荊請罪!”

他不等跪倒,蕭布衣卻早就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程咬金,順便扯斷了他手上地繩索。他手勁奇大,扯斷牛筋繩索有如撕裂廢紙一般。旁邊軍士見到都是暗自乍舌,對西梁王地敬佩更是增加了幾分。

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道:“程將軍此言差矣,各為其主,何罪之有?程將軍棄暗投明,可喜可賀。再說程將軍智取洛口倉,大功一件,本王若連這等投誠之人也會怪責,那實在會寒天下人之心。我不但不會怪責程將軍,相反……我還會重重封賞……對了,我聽說程將軍本是濟州東阿人士,就暫封程將軍為東阿公,知節大將軍,不知道程將軍意下如何?”

程咬金見到蕭布衣挽住他手臂,其意甚誠,態度親熱,不由長舒了一口氣。又聽到當下封賞,並不推諉,心中甚喜,深施一禮道:“咬金得西梁王器重,實在三生有幸。日後當鞍前馬後,肝腦塗地。”一直到現在,程咬金才算放下心事。其實無論如何,他來投誠,總是心中惴惴,知道既然投誠,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蕭布衣若是殺了他,只能怨他命苦。可蕭布衣不計前嫌,看起來宛若東都初見一樣,不由心中暗自慚愧。

徐世績一旁卻是抱拳笑道:“知節大將軍,徐世績這裏有禮了。”

程咬金慌忙抱拳道:“原來這次是徐將軍親自統帥,怪不得打魏……李密個落花流水。咬金不識時務,以往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徐將軍海涵。”風水輪流轉,當初程咬金身為隋軍統領,一直都和瓦崗過不去,這下輪到徐世績變成官兵,過來攻打自己,一時間思前想後,感慨萬千。

徐世績含笑道:“以後我等均是西梁王的手下,當攜手禦敵,以往地事情,當作雲煙散了就好。”

程咬金連連點頭,一時間竟不能言。

蕭布衣突然道:“程將軍,其實本王還有一事相求。”

程咬金慌忙道:“西梁王有令,但請吩咐就好。屬下若是能做,當竭盡全力。”

蕭布衣卻是伸手拉住程咬金的手,感慨道:“其實當年在東都一見,本王就對咬金、叔寶大為欣賞。不過那時候,本王不過是個小小的校書郎……”

程咬金喏喏道:“其實那時候,我們對西梁王也是敬佩十分,只是後來的一切,陰差陽錯,造化弄人罷了。”

蕭布衣點頭,“地確如此,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大隋江山日頹,本王見到烽火四起,憂心忡忡,只盼極早平亂,還天下個太平。可本王畢竟人單勢孤,眼下急需咬金這種人才相助本王。咬金能來,我是欣喜若狂,可卻多少有些遺憾。”

程咬金惴惴道:“不知西梁王何憾之有?”

蕭布衣輕歎聲,“我知道秦將軍和咬金交情匪淺,亦是和咬金一樣的統兵大才。洛水一戰,叔寶卻是下落不明……”

程咬金醒悟過來,“西梁王可是想要我去勸降叔寶嗎?”雖知道蕭布衣的心意,可程咬金暗自皺眉,他非不願,而是不能,只因為他和秦叔寶均有心病,可蕭布衣有令,他怎好推託?

蕭布衣欣喜道:“本王正有此意。”見到程咬金為難之色,蕭布衣話題一轉,“秦將軍下落不明,其實本王只想再見他一面。”

程咬金卻是心中一動,“啟稟西梁王,屬下倒知道一個地方,他很可能……會留在那裏!”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02
三九三節 爭雄

    慌亂的瓦崗軍大半數都向東逃竄,因為東方還有瓦崗。

過了運河後,或許可以在瓦崗寨的連綿山脈躲避一時。就算不能躲避,想來隋軍一直也不能追擊的如此之遠。

魏公早就跑的蹤影不見,瓦崗軍群龍無首,再加上後面有個閻王跟著,越跑越沒有氣力,越跑越是心慌,越跑人越少!

路過洛口倉的時候,見到那裏也是一窩蜂一樣,到處可見散亂的盜匪,整齊的隋兵。瓦崗眾不敢靠近,慌忙繞路而行,好在隋軍並未主動出擊。

慌亂的瓦崗軍中還有一支不算慌亂的騎兵,那就是羅藝帶領的燕雲鐵騎。

燕雲鐵騎訓練有素,絕非尋常的鐵騎能夠比擬。瓦崗內軍亦是潰不成軍,騎兵也只知道逃竄,燕雲鐵騎行在亂軍之中,仍舊如行雲流水般。

可他們若是行雲,身後跟著的就是寒風,他們若如流水,身後跟著的還是寒風。

羅藝回頭望了眼,見到鐵甲騎兵還是不即不離,距離大約有兩箭之地,不由大皺眉頭,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支鐵甲騎兵,想蕭布衣的鐵甲騎兵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看起來絕非無因。

其實他帶著燕雲鐵騎前行,一直想要給與對手兜頭一擊,他雖然沒有參戰,卻還是想要殺殺蕭布衣的銳氣。更何況,他也有野心,知道有朝一日,他的燕雲鐵騎和蕭布衣的黑甲鐵騎遲早有一戰,既然如此,打破黑甲鐵騎的不敗神話,對以後對陣大有裨益。

但是他幾次誘敵,試圖放緩速度。卻發現對手竟然亦是放緩速度。為首一將,手持混鐵槍,追的宛若閒庭信步般,不急不緩。

羅藝暗自皺眉,知道終於遇到了高手,控制坐騎不難,可把數千鐵騎控制有如一人般,那領軍之人非同凡響!

羅藝也會控制騎兵,當然也知道這裏的難處,對手一直跟隨。並不急急進攻,這讓他一時間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輸不起,這些兵馬都是他經略天下的本錢,也經過他多年地培養,每一個都和他的骨肉般,方才李密兵敗,他都沒有帶兵出擊,一方面是覺得無濟於事。另外也是珍惜手下的姓名。若無十足的把握,他並不想妄自折損。

羅藝現在甚至有些後悔千里迢迢的趕來援助李密,他沒有想到李密竟然一下子崩潰,一敗塗地。洛口倉都丟了,就算羅藝都明白,李密這下徹底完了,沒有了糧草,李密就和沒牙的老虎般,再也號召不起任何兵馬,這時候的李密。甚至還不如當初的翟讓。徐世績分析的一點沒錯,以羅藝現在的形勢,若想圖謀天下,只能聯繫李密對竇建德前後夾擊,但是李密突然敗退。毫無徵兆,羅藝一肚子苦水,他看起來已經不能再聯繫蕭布衣。

不過他顯然還有後招。蕭布衣不見得能奈何他,想到這裏,羅藝嘴角浮出絲微笑。

北方地冬季,通常黑的比較早。洛水大戰後,夜色已臨,燕雲鐵騎一路狂奔後,路過洛口倉的時候突然折而向北。

整個騎兵隊伍動作一致,自然流暢。

對於這裏的地形,羅藝顯然也是頗為熟悉。他知道從這裏向北。有山脈連綿。那是北邙山和鵲山的餘脈,中間有個通道。叫做牛口,不算難行。只要過了牛口,穿過山脈,踏過黃河就能到了對岸。從那裏沿太行山旁而上,天馬行空,隋軍就不見得能夠再追。

本來過黃河非渡船不可,可眼下黃河冰封,再沒有這個擔憂。羅藝既然敢帶千餘鐵騎前來,自然早有準備。

身後鐵甲騎兵驀然分成兩路,一路繼續東進追擊,一路卻是繼續由那個手持混鐵槍的將軍帶領。

羅藝心中微動,方才聽蹄聲,望煙塵,羅藝判斷追擊的黑甲鐵騎足有三千之眾。可這麼一分開,對手亦不過千餘的兵馬,兩方人馬相若,可以一拼!

他雖然怕折損兵力,可眼下就像武功高手見到同樣超一流高手般,不打一場,永遠不明白對手地實力,這樣一直逃下去,手下會怎麼看?

薛萬徹已經粗聲粗氣道:“總管,這夥騎兵太過囂張!”薛萬徹說的是心裏話,向來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如今日被人一直狂追的事情!

薛萬鈞皺眉道:“萬徹,有總管在,焉有你說話的餘地?”

羅藝抬頭望天,見到牛口已經近在眼前,沉聲道:“聽我號令,殺他們個丟盔卸甲。..”

主意只是在刹那間決定,燕雲鐵騎得到羅藝號令,精神一陣,整個騎兵隊陡然間殺氣大盛,遠勝冰雪寒風。

“殺了為首那人,隋軍可破。”羅藝下了第二道號令,“萬鈞、萬徹,你們二人和我聯手取之。”

羅藝久經陣仗,當然知道黑甲騎兵的支柱所在,就和他的燕雲鐵騎一樣,蛇無頭不行。薛萬鈞、薛萬徹聽到命令,精神大振。羅藝對敵,百戰百勝,一方面是由於鐵騎紀律嚴明,更重要的也是因為他極為謹慎。兩軍對敵,沒有規矩,取勝最為重要,所以兩兄弟聽到命令,只覺得天經地義。

三人商議已畢,已近牛口,羅藝卻是呼哨一聲,折而向西,同時吩咐道:“折擊入牛

薛萬鈞兩兄弟已經明白,羅藝不想糾纏,只想兜頭痛擊給鐵甲騎兵一個教訓,然後從牛口而過。燕雲鐵騎旋風一樣的向東,可是只奔了數百步的距離,霍然散開,羅藝卻是圈馬回轉,直取鐵甲騎兵。

燕雲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散開之際,就看出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漫天冰雪中,燕雲鐵騎如烏雲般飄渺輕盈。羅藝、薛萬鈞、薛萬徹已經呈尖刀之勢,霍然從陣中穿出。

緊接著風捲殘雲般,激起漫天地冰雪!

鐵甲騎兵見此聲勢,卻是來勢不減,兩隊騎兵本來相距就是不遠,轉瞬的功夫,對方的面容都是清晰可見。

對方的將軍還是鎮靜自若,手持長槍,只是眼中驀然寒光爆閃。

羅藝遠遠見到,突然低呼一聲道:“是李靖!小心!”他聲音中滿是戒備謹慎。薛家兄弟卻是對李靖不算了然,只是這時候,亦是無暇考慮太多。

對面的將軍長槍突然一揮,騎兵陣仗已經有了變化。羅藝瞳孔暴縮,突然發現對手和尋常地騎兵有些不同。原來只是在對沖地過程中,黑甲騎兵已經錯落有致的散開,從他地角度來看,對手在賓士的過程中。已經開始佈陣!而且從隊形的間隔中,最少蘊含著三撥進攻!

李靖果然名不虛傳!

羅藝心中已經發冷,後悔沒有直接進入牛口,他看出對手絕對是個勁敵,甚至在洛水前,都沒有展現出全部的實力!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他必須要抗住李靖的進攻,而且竭力的殺傷對手!

雙方轉瞬到了只有一箭距離時,李靖已經毫不猶豫的揮槍道:“射。”

在李靖眼中。燕雲鐵騎亦是非同凡響,可在李靖眼中,什麼樣的對手都是等同對待。張須陀地八風營將步兵兵種地結合發揮到淋漓盡致地地步。李靖訓練出的鐵甲騎兵,亦是把馬上戰術發揮到巔峰之地。

最佳地射程如果不用弓箭,那是對對手不尊敬的表現。亦是對手下不負責的表現。

兩軍對壘,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敵手。都應該給與足夠的尊重!弓箭地運用,眼下當然還是騎兵遠距離殺傷最有效的兵器。李靖射字出口,騎兵隊形微散,只聽嗤的聲響後,羽箭或直或拋,瞬間織成一張箭網,鋪天蓋地的傾斜過去。

羅藝已經沉聲喝道:“盾。”

嚓的一聲響,燕雲鐵騎已經持盾在手,護住了自身和戰馬。羽箭漫天落下。竟然只傷著十數人。

燕雲鐵騎陣型稍散即凝,不改威猛。

燕雲鐵騎是羅藝的心血所在。亦是他圖謀天下的本錢,裝備精良,實在已經和鐵甲騎兵無異。長矛、弓箭、盾牌等必備的兵刃,燕雲鐵騎亦是運作純熟。這些騎兵均是百裏挑一的人物,作戰能力亦是遠勝其餘的騎兵。

若是尋常地騎兵,這一輪羽箭落下,早就陣腳大亂,可燕雲鐵騎沖來,速度都沒有任何影響。

李靖遠遠望見,眉頭微蹙,卻是毫不猶豫道:“三才。”

他呼喝一出,鐵甲騎兵組成的黑龍中間到尾部瞬間僵凝了片刻,這種變化由極快變成極緩,將空氣似乎也是僵凝起來,羅藝遠遠看了,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矛。

他現在終於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李靖的馭眾之法,實屬罕見!

可這當頭雙方只差半箭之距,羅藝已經毫不猶豫道:“射!”

他射字一出,燕雲鐵騎挽弓,搭上的卻是彎刀。弓弦一響,空中滿是詭異地聲響,彎刀射出,給本已昏黑的夜色添了些許的亮色。

這種射法,簡直前所未聞,千餘人射出地彎刀,遠比鋪天蓋地的長箭更有氣勢,亦是更有威力。

誰都想不出他們用彎刀代替長箭,這招擊出,端是花費了太多的苦功。只是這一招,羅藝就可以傲嘯天下,因為除了燕雲鐵騎外,無人能夠做到!

長箭的方向可以預測,可彎刀走的卻是弧線,極難防範,刹那間,幾乎三面都有彎刀向鐵甲騎兵襲來,威力詭異難言!羅藝一直沒有讓手下放箭,只是因為半箭的距離,恰恰能讓彎刀發揮最大的功效。

此招一出,羅藝的臉上多少露出點自豪的微笑,任何出色地騎兵,都有他自豪地本錢,他一出手,就將看家本領用出來,實在是因為對李靖並沒有半分的輕視之意。可他覺得,此招一出。黑甲騎兵最少要死掉三分之一,而且極可能崩潰。

可笑容才展,轉瞬僵凝,黑甲騎兵霍然取盾,攔在身前,可他們並非護住單人單騎,而是參差縱馬,有快有慢,幾乎是瞬間就形成一個半圈,擋在最前和側翼。

他們形成地防禦圈。恰恰是羅藝等人彎刀襲擊的範圍之內。

雙方一攻一守,配合地看起來天衣無縫!

鋒銳如刀的騎兵驀然變成了整齊一體的盾體,或許還有少許的疏漏,可叮叮噹當過後,大部分彎刀已經被黑甲騎兵用渾然一體的盾牌擋了下來。

羅藝臉色微變,薛氏兄弟亦是難以置信。燕雲鐵騎見狀,不由也有了騷動,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齊心協力的騎兵。這些騎兵雖有千餘,可看起來宛若一人!

雖亦有彎刀落入鐵甲騎兵陣中,也有人死傷落馬,可造成的殺傷遠遠要比羅藝想的要低。

如果說燕雲鐵騎勝在個人戰鬥力極強,而黑甲鐵騎顯然勝在整齊一致,變化莫測。

鐵甲騎兵稍散又凝,彎刀才落,盾牆陡然裂開,雙方距離再近,一個聲音晴天霹靂般響徹三

“地、矛!”

這次李靖出乎意料的說了兩個字。羅藝還不能琢磨出含意,鐵甲騎兵已經用力擲出了長矛。長矛嗖嗖,取的卻不是燕雲鐵騎,亦不是他們戰馬,而是地面!

只聽到嗤嗤聲不絕於耳。長矛擲出,斜插到地上,已經在地面布出了一道障礙。橫亙在燕雲鐵騎之前。

羅藝臉色又變,地上長矛如林,戰馬驚嘶,燕雲鐵騎終於緩了下來。騎兵交戰,地勢最為重要,他們雖行詭道,以彎刀稍占上風,卻做夢也沒想到李靖輕易用長矛布下障礙,轉瞬挽回了先手。燕雲鐵騎被前方地長矛所擋。不能硬生生的沖上去。可不等他們勒馬。聲音再起。

“人、矛!”

鐵甲騎兵前隊散到兩翼,後隊再湧。又是一輪長矛擲出。長矛呼嘯犀利,雖少了彎刀詭異,但多了彎刀沒有的渾厚力道。

長矛才出,李靖號令又下。

“天、矛!”

第三波長矛呼嘯而出,卻是拋射而出,從天而降,向著燕雲騎兵落下。刹那間只聽到轟轟隆隆聲不絕,燕雲鐵騎已亂。

燕雲鐵騎終非鐵打,被第一輪長矛擋住去路,被第二輪長矛擊的勒馬甚至倒退,再被第三輪長矛攪亂陣腳。

李靖遇敵古怪,卻是並不驚懼,三撥攻擊連環而出,節奏分明,絲毫不亂。羅藝見到半空長矛飛舞,地面長矛阻地阻敵,不由心中驚凜,卻暫時無可奈何。李靖的隨機應變,不拘一格就算他碰到,亦是束手束腳。所有的計畫不如變化要快,羅藝早就下了號令,讓燕雲鐵騎散開兩翼沖過。

鐵甲騎兵不過是去勢稍減,早有騎兵俯身拔槍,清除前方的路障,動作乾淨俐落。兩軍交錯,只見到長矛淩亂,短刀翻飛,兩軍交錯而過。再是嚓嚓嚓聲響個不停,夾雜著悶哼、慘叫和馬兒的悲嘶。燕雲鐵騎本來想要挽回面子,趁鐵甲騎兵失去長矛地時候交戰,沒想到鐵甲騎兵抽出單刀削去,他們的長矛竟然擋不住單刀之鋒,紛紛折斷,長刀勝雪,半空中帶出無數血痕。羅藝見到手下紛紛落地,不由怒火攻心,他的手下並非功夫不及,卻是兵刃鋒銳不夠。

李靖卻已經和羅藝擦肩而過!

李靖的攻擊完全將羅藝的步驟打亂,羅藝、薛氏兄弟三人被長矛阻路,從兩翼沖出,卻和李靖隔的有些距離。薛氏兄弟空有武力,但是無從發洩,羅藝卻是早早的摘弓搭上彎刀,崩的一響,彎刀電閃而出,直取李靖。

彎刀可射弧線,可羅藝射出的彎刀卻比流星還要快捷。弓弦一響,彎刀已到李靖的面前,李靖遽然出槍。

當地一聲大響,槍尖正中彎刀鋒刃之處,已將彎刀擊落馬下。

羅藝一驚,沒想到李靖出槍如此准疾,竟然擊落了他賴以成名的彎刀!

李靖出槍那一刻,卻是伸手在馬鞍上一拍,只聽到錚錚兩響。兩道黑影竟然從馬腹下竄出。爆射遠處的羅藝。

羅藝目光敏銳,聽到聲響已知不妙,身子一旋,已經貼馬鞍而行,一道寒風從馬鞍上飛過,射入遠空。以羅藝的身手,竟然看不清李靖到底射出的是什麼。馬兒前行兩步,突然咕咚倒地,羅藝滾下馬來才發現,馬頭已被一支鋼錐射入。從另外一邊斜斜透出。

這馬兒本是羅藝心愛之馬,重金求得,隨他征戰疆場,所向披靡,哪里想到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羅藝心中大恨,目眥欲裂,可見到奔馬若潮,不敢耽擱。腳下用力,已然沖天而起,落在一手下地馬上。

兩隊鐵騎一西一東,終於分開,只是中間所在,早有屍骨死馬無數。

這次交鋒,雖是短暫,可慘烈冷酷之處,不下洛水旁的大軍鏖戰。李靖帶兵沖去,霍然散開折回。竟然並不放棄,再次追擊。

薛萬徹怒吼想要回轉,卻被薛萬鈞一把拉住,低聲道:“大局為重。”

羅藝心中亦是悲憤莫名,可見到天色已黑。難辨道路,李靖又是有恃無恐地樣子,心中也是發毛。當初洛水河旁。他對黑甲鐵騎還有輕視之意,沒想到現在相遇,才發覺那些黑甲鐵騎也有高下之分,由李靖帶領的黑甲鐵騎,簡直有脫胎換骨之感。

報仇,十年不晚,羅藝想到這裏,已經當先帶馬向牛口沖去,暗想此仇要報。卻要再等些時日。

燕雲鐵騎雖有損傷。卻並不亂做一團,很快的調整好佇列。顯示出不俗的作戰能力,只是不得羅藝號令,只能悶聲向牛口沖去。

這次交鋒雖是短暫,在眾人的心中,卻是烙下難以忘記的傷痕!

羅藝帶騎兵沖入牛口,李靖緊緊跟隨,可到了穀口處,卻已經勒馬揮槍,讓鐵甲騎兵止步,不再追擊。

伸手從懷中掏出個竹筒,空中一晃,一道光華已經沖到半空,夜空中顯得絢麗奪目。

望著黑黝黝的谷口,李靖嘴角突然露出絲微笑,喃喃道:“羅藝,希望你能活著出去。你這樣的對手,不多了。”

李靖抬頭望著天空地煙火,神色卻有些落寞。大戰洛水,奇襲洛口倉,擊敗羅藝這幾件事情說出去,哪件其實都是驚天動地,他一連做了三件,卻沒有任何自得之色。只因為他知道,前方地鏖戰更會驚心動魄,蕭布衣在取得中原霸主地位地時候,也意味著,蕭布衣已經身處四戰之地!

他們兄弟結義,他這個二哥,以後任重道遠!

遠山也是一道煙火升起,和穀口的信號相互呼應。李靖望見,揮槍道:“去滎陽。”

鐵甲騎兵霍然折而向東,沒入了夜色之中,羅藝這時候已經帶兵到了狹窄地山道之中。牛口有一段山路頗為崎嶇,當地人又稱牛喉,過牛喉後,道路漸寬,直近黃河。

羅藝臉色陰沉,薛氏兄弟也是沮喪莫名。燕雲鐵騎縱橫燕趙之地,沒想到會在這裏鎩羽而歸!

突然感覺有些異樣,羅藝抬頭望去,只見到一側山腰處升起絢麗的煙火,心中大寒。這裏杳無人煙,怎麼會有人放煙火,難道是伏兵?

才想到伏兵兩個字的時候,前方就傳來轟轟隆隆的巨響,無數大石從山腰滾落,堵住了本不寬敞地山路。燕雲鐵騎終於有了騷亂,這裏地勢崎嶇,騎兵完全發揮不出應有的作用。前方轟隆之聲未絕,後面轟隆聲再起,羅藝駭然望過去,才發現身後山腰處亦是無數大石滾落,已經斷了歸路。

燕雲鐵騎終於有了慌亂,只是噩夢才是剛剛開始,兩側山腰處陡然伏兵盡起,也不放箭,只是不停的推下大石,山石滾滾,轟轟隆隆的驚心動魄。燕雲鐵騎任憑騎術通天,卻也無從閃躲,只聽到馬嘶人吼,亂做一片。

羅藝怒不可遏,抬頭向山腰望過去,只見兩側山腰不知道埋伏了多少隋兵,個個身著白衣,白色的頭套,在雪夜中宛若幽靈一般。羅藝暗自駭然,心道這些人到底什麼時候埋伏在這裏,李靖緊追不捨,難道已經算准了他們的退路?

眼睜睜的看著一匹匹馬兒慘死,羅藝那一刻心如刀絞,只是噩夢繼續延續,隨著大石滾落,一種黑色的液體從幾處傾斜而下,黑暗中火光一耀,不知道多少火箭射了下來。火箭落在黑色的液體上,騰的一聲,熊熊火起,山道雪中燃著火,黑中透著紅,詭異非常。有騎兵被油沾上,身上開始冒火,任憑鐵打漢子,也是慘叫連連,山中牛喉處,已成了人間地獄!

火光熊熊,濃煙滾滾,就算暗夜也是阻擋不住,李靖東行而去,回頭望了眼,搖搖頭,快馬加鞭,已經奔向下一個目標。洋洋地讓人提不起精神。

無論洛水大戰恁地慘烈,牛口伏擊多麼的淒慘,可日頭每天都會升起,沒有半分改變。

勝利的消息早就傳回了東都,東都沸騰一片,敲鑼打鼓,宛若天下已經太平。瓦崗既除,東都已去心腹大患。東都無眠,蕭布衣卻是早早的起來,帶著程咬金、史大奈以及十數個親衛向瓦崗寨的方向行去。那裏,有他地另外一個目標。

才到虎牢的時候,就有兵士前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元寶藏、鄭頤已經開關跪在城外,等西梁王發落!”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05
三九四節 反論

東都爭鋒,天下側目。

可在蕭布衣為穩根基,在洛水鏖戰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關中,亦是進行著一場生死較量。蕭布衣為保東都根基,傾盡所能的剷除心腹大患,李淵亦是在為保全關中之地而在竭盡全力。

二人有著太多的不同,但結局卻還是有了相似之處,他們苦心積慮的籌畫,終於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勝利。

蕭布衣一戰清除舊閥阻力,將李密打到滎陽以南,貫穿了南北的通道,霸業已經初具規模,李淵卻是扶風一戰,追擊薛仁果的大軍數百里,一直追到隴山得勝而回。李淵經此一戰,暫穩關中軍心。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為了對抗薛仁果,李淵其實準備的很充分,取勝亦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他南下取關中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取關中看起來就不過是個過程。

可李世民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此役他終於打了人生最有意義的一戰,也算是真正的一戰,更是他脫離了父親和大哥羽翼,獨立自主的一戰,所以在父親面前,他興奮非常。儘管此役仍舊是在李淵的安排策劃之下。

李淵起事以來,直到今天,李世民亦知道,他雖然慢慢的磨練,但是比起蕭布衣來,他還是差的太遠。取西河的時候,大哥主持大局,他不過是殺了個高德儒,戰霍邑的時候,他配合父親演了一出戲,定絳郡,那是民心所向,收復永豐卻是他大哥的功勞。攻潼關,逼降屈突通,敗隋將桑顯和卻是劉文靜立下的赫赫功勞。當然如果破長安可以算他的功勞,畢竟他也是四路大軍中的一路。名義上指揮,但他卻知道。那時候他被殷開山等老臣死死的拽在後方,不讓他親身攻城。他當然知道殷開山等人也是好意,千金之子。坐在屋簷下都要擔心被瓦片打著頭,這些老臣輔佐他,怎麼會讓他以身犯險?可望著孫華中流箭而死。軍頭雷永吉搶先登上城頭那一刻,他心中蠻不是滋味,這情形和他想像中還差的太遠。

蕭布衣威震草原、力抗突厥,平定瓦崗,攻克襄陽,殺中原盜匪無數。都是親力親為,那是一座他不能逾越的高山,也是讓他一直仰而視之地高山。他一直活在父親和大哥的羽翼之下。卻也一直活在蕭布衣地陰影之下,蕭布衣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他自己雙手開創。李世民其實很嚮往蕭布衣的那種作戰方式,但他也知道,暫時沒有那種可能。

所有地一切,都已經在父親的周密策劃下,按部就班就好。

父親有掌控大局的才能,但是過於穩妥,做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這讓李世民打起仗來只有兩個字。那就是,不爽!

所以他眉飛色舞地述說擊敗薛仁果的過程時。卻是暗自表達自己的不滿。

“爹,你不知道……薛仁果號稱萬人敵,可兵敗之際,簡直成了萬人棄!”

“爹,你不知道……薛家軍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他們坐擁牧總監之地,軍馬強盛,可竟然還不如我們的鐵騎勇猛,這一仗,我們殺敵千餘,可以說是威震關中。”

“爹,你不知道……我當初一直追到隴山的時候,如果你們有接應地話,我可以過隴山,直逼天水,甚至可能生擒薛舉。”

“爹,你不知道……薛仁果慘敗而歸,薛舉都問手下,準備舉郡投降了。爹,你不知道……”

“世民,夠了。”李建成沉聲道,打斷了李世民的滔滔不絕和暗中不滿,“爹其實什麼都知道。”

李世民哼了一聲,“大哥,這次在前線作戰的是我,可不是你和爹,你們怎麼知道當時地情況。”

李淵一直低頭看著文案,這刻終於抬起頭來,皺眉道:“世民,你不要以為遠在扶風,爹就不知道你的動靜。你可知道你率騎兵親自追擊有多危險?你可知道你這次命差點喪在了隴山?你可知道,要不是有劉弘基等人率大軍隨後趕到,你的鐵騎可能全軍覆沒?你可知道,薛舉為人不差為父,老辣之處甚有過之,你有什麼本事讓他舉郡投降?”

李世民漲紅了臉,“是不是殷開山告訴你們這些事情?”

“誰告訴的並不重要。”李建成苦笑道:“世民,這次你能擊敗薛仁果,絕非兵馬強盛,已經超過了隴右。想隴右素來都是防備突厥和吐谷渾的要地,民風剽悍,又有大隋牧總監駐紮,那裏的軍馬實乃大隋的精英所在!我們取關中地利,薛舉卻是盡取那裏的戰馬,眼下實力比我們還強,我們暫時很難正攖其鋒。取薛舉,絕非朝夕之事。這次要非長孫順德說服了突厥人支持我們,又讓張長遜斷其後路,薛仁果糧草不濟,又如何會如此惶惶撤軍?這次不過是個試探,硬仗還在後頭。”

見到弟弟臉色不悅,李建成微笑的拍拍他地肩頭,“世民,我和爹說你……不是責怪,而是關心,不知道你可明白?”

李世民半晌才道:“用兵在奇,我等這種出兵,小勝即返,不知道要盡取關隴之地,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李淵終於站起來,走到兒子面前,拍拍他地肩膀道:“世民,這天下絕非能夠一蹴而就,你還是性格太急躁些,讓我很難將很多事情交付你手。爹本來讓你攻破隴縣即可回轉,可你一直追到了隴山,如果薛仁果真的會用兵,在那設下伏兵,反敗為勝未嘗不可。”

“可事實上,他沒有設下伏兵。”李世民梗著脖子道。

李淵搖頭,半晌無語,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倔強,不按他地吩咐去做,讓他有些不安。

“世民,爹是不想你以身犯險。薛仁果沒有設下伏兵,可驀然回轉,你已經有些抵抗不住。要不是劉弘基及時帶兵趕到,勝負真的難說。隴縣可守。但你追擊到隴山何用?我們的每一分力氣都應該用在最關鍵的地方,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爹……這不是匹夫之勇。”李世民大聲道。

“這件事暫且到這吧。”李淵擺擺手,臉上閃過不悅。“世民,你這次辛苦了……”

“爹,我還有事要說。”李世民慌忙道。

這次會談算是李家的會談。在場只有李淵和兩個兒子。屈突通已降,桑顯和以潼關投降,他們東面的防線擴到潼關以東,暫時不用李建成駐守境關,是以他亦是暫且回轉西京。

李淵微皺眉頭,示意李世民等一下。輕聲問道:“建成,河東現在怎麼樣?”在他心目中,世民說的畢竟可以暫緩。他現在最憂心的卻是河東之地。李淵南下取關中,其實卻是繞道河東南下,眼下河東被隋臣堯君素把守,宛若楔子般攔在太原和西京之間,這讓他不能不拔除。

李建成沉聲道:“爹,屈突通、桑顯和已降,守河東地堯君素本是屈突通的手下,我讓屈突通親自去河東勸降,按照我地想法。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李淵微笑點頭。“河東若取,我等再無後顧之憂。可專心先對付薛舉……”他話音未落,有舍人急匆匆的趕到,呈上軍文。李淵展開一看,臉色微變。李建成一旁望見,也是皺起眉頭。

李世民見了,忍不住問道:“爹,怎麼了?”

李淵緩緩坐下來,搖頭道:“堯君素不降!”

“他還在堅持什麼,楊廣都已經死了。”李世民大為皺眉道。

李建成苦笑道:“這世上總有一兩個死腦筋。”

李世民卻是想起了什麼,“爹,我正要和你說幾件事情。”

“你說吧。”李淵皺眉道。

“第一件就是,我聽說蕭布衣已派鐵騎突襲了常平倉,直逼潼關之地。我覺得他對我們的敵意昭然若揭,我們既然取下潼關,怎麼能對此置之不理?眼下蕭布衣全力和瓦崗作戰,肯定無暇抽兵去守常平倉,若依我建議,可派兵出潼關取常平倉,為以後進取中原打下基礎。.”

李淵皺眉道:“那不是要和蕭布衣公開為敵?”

“那又如何?”李世民倒是滿不在乎,看起來已經把退避三舍忘在了腦後。“我們和他遲早一戰,眼下亦可看看他地反應。若不出兵,潼關以東六百里之地,那就悉數落在蕭布衣之手,到時候悔之晚矣。出兵不見得能取常平倉,若是不出兵,肯定什麼都得不到!再說我們有潼關之險,最不濟也是退回到潼關,並無大礙。”

李淵搖頭道:“不可……眼下我等絕不能主動出兵挑釁,當以結盟為主。世民,不可莽撞。”

李世民苦笑道:“我就知道爹你太過小心,若是依照我先前的想法,我們出兵潼關,牽制蕭布衣大軍,卻讓李密急攻東都,到時候蕭布衣兵力不足,必定回兵困守東都,到時候我們可盡取東都以西六百里之地,怎能讓他現在肆意妄為,盡收河南之地?可你偏偏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暗中卻是去聯繫羅藝和竇建德,想讓他們分別對付蕭布衣。然後又想收買李密的手下王君廓,勸瓦崗眾過來依附。你又想李密取勝,又在瓦解著瓦崗地實力,豈不是自相矛盾,可笑至極?想羅藝遠在燕趙,出兵無以為繼,竇建德胸無大志,只準備割據稱王,佔據河北之地,二人素有恩怨,這些人怎麼會同心協力的如你願去攻蕭布衣?李密內憂外患,加上幾個心懷異心的盟友,實力不見得增強,只有更弱,這次爹你可真的是緣木求魚了。”

李淵怒聲道:“你個黃口小兒知道什麼?”

李建成見到李淵震怒,慌忙道:“世民,你這次的確說錯了,這次爹不出兵,實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什麼苦衷,我怎麼不知道?”李世民撇撇嘴道。

李建成苦笑道:“首先當然就是薛仁果兵臨城下,我等眼前憂患不除,妄自動兵,關中百官百姓肯定不願。其次就是蕭布衣不止一個東都,他還有襄陽之地。我們若擊東都。他們若從襄陽出兵,斷我們地歸路,我等如何對之?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現在我們還不到和蕭布衣撕破臉皮的時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們若不除去關隴地薛舉、李軌、梁師都、劉武周等人。如和蕭布衣為敵,必定腹背受敵,苦不堪言。”

“可蕭布衣也有李密、竇建德、杜伏威、王世充、徐圓朗、羅藝等大敵牽制,也不見得他對我們客氣!他的敵人眼下只比我們多!”李世民皺眉道:“可常平倉他說取就取,沒有半分猶豫。”

李淵輕歎道:“我等實力不濟,圖之奈何?”

他話音才落。唐儉卻是急匆匆的趕進來,臉色發白道:“唐王,東都有八百里急信。”

李淵霍然而起。“怎麼說?”

唐儉展開書信,顫聲道:“隋軍瓦崗軍激戰洛水,隋軍大獲全勝,連收洛口倉、月城、虎牢諸地,如今已經全力收復滎陽。李密敗逃,不知所蹤!羅藝燕雲鐵騎在牛口遭遇重創,只有百來人回轉燕趙之地。”

李淵無力地坐下來,失聲道:“李密敗的這麼快?”

聽唐儉念完消息,李世民、李建成也變了臉色。他們都已經敏銳地知道。在爭奪天下的道路上。蕭布衣已經搶先了一步。

“唐司馬,傳令下去。速在武德殿召集百官,商討大計。”李淵很快的恢復了鎮靜。他其實已經知道李密必敗,可卻沒想到李密敗地如此之快。但是事情既然發生了,埋怨後悔永遠是於事無補,現在最要緊地就是思考對策。

唐儉聽令,急匆匆地退下,李淵才待起身,李世民就已經攔住了他,“爹,我還有話說。”

“長話短說。”李淵有些無奈。

“這次河東久攻不克,大哥讓屈突通勸降地計策無用,不知道爹你可想到什麼妙策?”李世民問道。

李淵皺眉道:“我沒有,難道你有李世民微笑道:“我是真地有。”

“世民既然有妙策,不如早早的說出來,莫要賣關子了。”李建成一旁微笑道。李世民雖然剛才刺了他一下,但他素來疼愛這個弟弟,並不把他的嘲笑放在心上。

“爹……你怎麼忘記了一人?”李世民皺眉不解道:“想劉文靜在爹沒有起義之時,就是積極為我李家出謀劃策。若非他出使草原,獲得始畢可汗支持,我等起義也不會如此順利。若非他勸降屈突通,誘降桑顯和,潼關此刻還到不了我們手上吧?若以起事功勞,在我看來,文臣當以劉文靜、裴寂為首。可裴寂當初不過是借花獻佛,劉文靜卻是赫赫的功勳,但你好像總是對劉文靜不肯重用,裴寂無能之輩,你反倒讓他官居劉文靜之上,豈不讓有功之臣心寒?”

李淵冷哼一聲,“世民,劉文靜此人恃才放曠,野心勃勃,若是讓他居首,只怕會有禍事。”

李世民皺眉道:“爹,你說劉文靜有野心,我怎麼沒看出來?”

李建成一旁道:“世民,爹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有些事情,你並不知情。”

李世民沉默片刻,“無論如何,劉文靜終是大才,棄之不用實在可惜,還望爹三思而後行。”

“那你地意思是?”李淵皺眉問道。

李世民微笑道:“我建議爹派劉文靜去取河東,說不定會有奇效。”

李淵猶豫片刻才道:“那就依世民所言。”

“可爹爹是否應該提拔劉文靜,再加封賞呢?”李世民沉聲道。

李淵望了李建成一眼,皺眉道:“一切等他攻克了河東再說。”

“爹,我還有件事情。”李世民又道。

李淵歎息道:“你有事情,難道不能一股腦的說出來?”

“今天這是最後一件事情。”李世民含笑道:“爹,扶風一戰讓我明白,兩軍對壘,騎兵至關重要,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建一支精銳地騎兵來衝鋒陷陣。蕭布衣能威震河南,關鍵源於他手上握有黑甲騎兵。但這種優勢,並非絕對。我們若亦是花重金打造一支黑甲騎兵,以後才能確保對敵不落下風。”

李淵輕歎道:“我當然也知道。可關隴馬場多被他人分去,以薛舉為最。我等卻少有馬源,眼下騎兵稀缺。僅靠突厥供馬,絕非長遠之道……”

“靠突厥供馬雖非長遠之道,但卻是必經之路。劉文靜、長孫順德都和突厥有關係。若是派此二人聯繫,我等當可成事。爹,此事絕不容你再猶豫,要是等蕭布衣打到關中之時,我們再取馬匹,只怕悔之晚矣!眼下培訓精銳騎兵是當務之急。依我之見,先要重金源源不絕的從突厥購馬來用,若是等到擊敗薛舉。盡取隴右馬匹,到時候我等騎兵,絕對不應差于蕭布衣。”

李建成雙眉一揚,“爹,世民說的一點不差,我等得關中人心,要敗關隴諸閥是遲早之事,眼下大敵當是蕭布衣,如今不宜一味的退縮。當奮起考慮對付他的方法才對。”

李淵這次才是認真考慮道:“既然如此。我會和長孫順德商量此事,至於劉文靜嘛。讓他先討伐河東,世民,你和馬軍總管柴紹全權負責籌建黑甲騎兵一事,莫要讓為父失望。”李淵說到這裏,重重拍拍李世民的肩頭,滿是期許。

李世民大聲答應,振奮地出了丞相府,李淵這才搖搖頭,輕歎道:“建成,世民還是年輕,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有時候說的話,給地建議,很有道理呢?”

李建成笑道:“世民開始不過是年輕氣盛,這幾年卻不停地接受戰爭考驗,已經遠非爹當初眼中地黃口小子。他現在亦能用大局考慮問題,再說他身邊現在有個房玄齡,智謀過人,世民這段日子,總是喜歡和他討論天下大勢,見識大漲。爹……你以後不要總是打擊他了,給他點信心,不是更好?”

李淵歎息道:“建成、世民其實聰明,可就是太過浮躁,加上以往地日子,多得聖上地器重,難免自高自大。我現在也是為他好,單說這次扶風大戰,他就是不聽我言,一意孤行,好在還勝了,若是敗了,損兵折將還在其次,若是送了性命,那可讓我如何是好?他這性格不改,終究難成大器,若是要以慘痛的失敗才能換取教訓地話,我寧可他不領兵出征。”

李淵說到這裏,老眼含淚道:“建成,玄霸死後,我眼下只有你們三人可用。你倒讓我放心,元吉脾氣執拗,若是世民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呢?”

李建成也滿是唏噓,“爹,只可惜世民現在還不懂你的深意,這次你多半是用建騎兵一時磨練他的性格吧?”

李淵抹抹眼角,點頭道:“正是如此,他這種性格就適合多加磨練方成大器,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只是要對付蕭布衣的日子還遠,我們自顧不暇,蕭布衣何嘗不是如此?我們著急平定關隴,他亦是想要平定中原,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像世民所說地準備馬匹,而是謀劃巴蜀和趕快取了河東。河東心腹大患,不能不除,只要巴蜀被我們取下,平定了關隴後,我等從潼關、巴蜀、井陘關三路出兵,攻擊河南、荊襄、河北之地,蕭布衣必定首鼠兩端,難以兼顧,到時候我等大業可圖。”

李建成敬佩道:“爹爹運籌帷幄,遇亂不驚,孩兒佩服。只是……我們是否真的要派劉文靜去取河東呢?爹,你一直壓著劉文靜,始終讓裴寂在他之上,其實孩兒看來,世民說的並無錯處,爹爹能有今日地成就,劉文靜實在功勞遠在裴寂之上。你這種做法,只會讓一些人不滿。”

李淵冷哼一聲,“不滿的只有劉文靜,除了世民這種人外,旁人怎麼會不滿?有功勞有什麼用?此人來歷不明,誰又知道他是什麼用意?他功勞愈大,陰謀也就越大,裴寂和我幾十年的交情,或許稍微無能,但絕對對我忠心耿耿,可堪大任。建成,你切要牢記,有才的要戒備,能用忠心之人最為重要。以後為父登基,你就是太子,接管為父的天下,君臨天下之時,要記得為父今日所言。”

李建成恭聲道:“孩兒記下了,那難道不讓劉文靜去攻河東嗎?”

李淵皺眉道:“建成,我現在越來越懷疑劉文靜本來就是太平道中人!”

李建成身軀一震,“那他……爹……我聽說太平道中人輔助之人,多為真命天子,這麼說,爹你就是真命天子了?”

李建成雖是驚駭,卻難掩喜悅之意,可見到李淵臉色凝重,不由問道:“爹,孩兒可是說錯了什麼?”李淵皺眉道:“你對太平道又瞭解多少?”

李建成猶豫下,喏喏道:“爹,我只聽說……太平道創道四百餘年,每逢亂世就會尋找真命天子,得他們扶植者可得天下。聽說他們做天書預言,記載千年興衰,實在詭異難言。”

李淵冷笑,拉著李建成的手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吾兒,你若真的這麼想,可真的是大錯特錯。”

“難道傳說竟然不是真的?”李建成難以置信道。

“既然是傳言,又有多少能是真地?”李淵沉聲道:“建成,你以後若是為王,切忌人云亦云,要有自己地判斷才好。到了今日,很多事情其實我也要和你說說,以免以後你被人蠱惑,身敗名裂。”

若是李世民,多半不屑一顧,覺得李淵大題小做,李建成卻是正色道:“請爹爹示下。”

李淵頗為滿意李建成的態度,望向殿外道:“為父已年過半百,看過了太多地興衰榮辱,其實不應該說誰得到太平道的扶植誰能稱帝,恰恰相反,根據為父的判斷,得太平道支持者,必定失去天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09
三九五節 心結

    蕭布衣路過虎牢的時候,只見到虎牢關前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陽光升起,照在眾人身上,所有人卻是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寒風一吹,雪花飛舞,落在眾人身上,無人稍動。

元寶藏、鄭頤帶一些投降的隋臣跪在虎牢關前,浩浩蕩蕩。白雪掩映下,眾人忐忑非常,聽到馬蹄聲響起,不敢抬頭。

蕭布衣見眾人跪倒一片,翻身下馬,先是攙起了元寶藏,然後順著跪倒的人群走下去,一個個攙扶起來,幫他們拍打下身上的積雪。

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可被攙扶起來的隋臣,已經熱淚盈眶。

很多事情,看起來已經不用多說,蕭布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暖了寒冬中所有人的心。

蕭布衣一直走到了跪倒人群的最末,這才回身,沉聲道:“往日之降,錯不在爾等。”

眾人深深施禮,齊聲道:“罪臣不敢。”

蕭布衣微微一笑,遠望東方道:“今日本王在此,赦爾等無罪。往事如煙,莫要再提,朝陽新升,正是我等奮發向上安定天下之時。所有人等,官復原職,若再有擅提往事者,定當重責不饒。”

眾人欣喜,齊聲道:“謝西梁王。”他們只怕蕭布衣會秋後算賬,聽他今日之語,不由心中大定。

蕭布衣又道:“我還有事在身。你等暫回虎牢,盡心做事,必有封賞。”他沒有刻意地威嚴,也沒有特意的示好,說完幾句話後,揮揮手轉身上馬,隋臣齊齊施禮道:“恭送西梁

程咬金一旁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李密約束手下,用冰霜之嚴,可最終卻鬧的分崩離析,蕭布衣統治,更像是無為而治,初春之暖,但是可以看出來,這些隋臣的確是心悅誠服。欣喜非常。

虎牢前只是短短的幾句話,簡單的動作,已經勝過千言萬語。程咬金自忖。要是自己是元寶藏的話,多半也能對蕭布衣死心塌地,再無貳心。

和蕭布衣一路行來,程咬金慢慢發現蕭布衣地隨便,蕭布衣的善於忘記,蕭布衣和他,只是談談以往東都初見之事,說到會心處。蕭布衣還會笑笑,讓程咬金慢慢的消解了隔閡。

但消除隔閡的時候。程咬金並非沒有疑慮,任何一個投誠者伊始都會本分做事,不敢有稍微逾越,蕭布衣請他來找秦叔寶,他知道個地方,就帶蕭布衣來找,但能否找到,他心中其實也是沒底。

瓦崗大敗,死傷無數。但無論如何。秦叔寶都不會輕易的死在洛水。因為程咬金太瞭解秦叔寶,他就算想死。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蕭布衣越是不提及瓦崗一事,程咬金越是惴惴,有時候不提不代表忘記,或許更代表耿耿于懷。程咬金遠非表面上看的那麼粗莽,甚至,他想的比很多人都要多!

這幾天地功夫,他其實一直都是跟隨在蕭布衣的身邊,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蕭布衣從未停止過東都的變革和重興,現在蕭布衣命人重新編撰審定律令,重立國子學、太學、四門及州縣學,對這些地方地學士明加獎勵,量才授官。蕭布衣已經改了伊始的那種招募良才的方式,開始更加的正規的擴充人才儲備,實際上,他現在也完全有這個條件擴充,這在程咬金眼中,是個長遠之計。

瓦崗一潰,河南諸地大半都落在了蕭布衣之手,他重用舊臣,啟用新人,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後,東都已經煥然一新。

羅藝經過牛口一戰,狼狽北還,一直謹慎不捨得投入的兵力卻在牛喉盡喪,羅藝在薛萬鈞、薛萬徹二員猛將的拼死護衛下,終於帶著百來燕雲鐵騎沖出來,燕雲鐵騎縱橫燕趙之地,如今馬兒盡喪,卻只能徒步回轉燕趙之地。

蕭布衣這一役向天下釋放個資訊,想來搶地盤地人,不會有好下場!

牛口一役,遠比洛水大戰要短暫,可無疑給虎視洛陽的勢力個最強悍地警示。蕭布衣之後的短短幾天,就先後收復了月城、虎牢兩城,周邊郡縣紛紛投靠,蕭布衣不急不緩的按部就班處理著一切,他現在不能太多的改變,他也不需改變太多,因為大隋雖不過存在短短的數十年,但是卻已經梳理好後世所需的一切。楊堅是大才,楊廣同樣不遜其父,蕭布衣每次想起這裏的時候,不由苦笑,百姓多半會痛恨楊廣,但是看起來,他更應該感謝楊廣才對。

滎陽郡早就拜倒在李靖的鐵騎之下,本來還有在金堤關附近抗擊的盜匪。那股盜匪本來為了抵抗黃河以北和黎陽地隋軍,等洛口倉失陷地消息一傳到,轉瞬土崩瓦解。

眼下蕭布衣在河南左近唯一的障礙就是金堤關,金堤關有瓦崗地祖君彥、常何、張亮還有柴孝和佔領,雖然瓦崗已潰,可是他們卻是拒不出城投降。但在程咬金的眼中,金堤關已是孤城一座,落入蕭布衣的版圖是遲早的事情。

雖是寒冬,可眼下的東都,完全是個欣欣向榮的景象,眼下的蕭布衣,再次站在了新的高點,可卻顯然還不是巔峰。程咬金知道,蕭布衣還沒有到巔峰之地,蕭布衣卻有潛力到達巔峰的境界。

蕭布衣和李密最大的不同是,蕭布衣遠比李密考慮的要深遠。李密不是不聰明,他從加盟瓦崗後,所下的每步棋都是巧思妙算,可自從佔領洛口倉,開始攻打東都後,李密突然變得不會下棋了。這就像一個暴發戶得到了金山。卻不知道怎麼使用一樣,但蕭布衣卻是大大不同,他不是暴發戶,他是個聰明地生意人,他謹慎的使用到手的每一文錢。

程咬金當然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而且還不少,但是他在抉擇的時候。當然還是希望和蕭布衣再無芥蒂,他實在不想再次抉擇。

蕭布衣斜睨到程咬金的若有所思,一直沒有去問,他在等待程咬金自己慢慢去消化。

有時候,欲速則不達。到了他現在的地位,更多地只需要去疏通、去引導,而不是強自干涉。他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更多時候,他已經需要手下去細心體會。

他們十數騎一路向東,迎著日頭升起的方向跑過去。眾人馬快。很快過了運河,原武,來到了瓦崗寨境內。

瓦崗寨群山連綿,白雪鋪路,滿是淒涼。

一路上,盜匪遍地,哀鴻遍野,無娘的孩子般不知所措。蕭布衣陡然見到一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勒住馬韁,翻身跳下來看了眼。那是個被凍斃的瓦崗眾,渾身僵凝,雙目圓睜。

蕭布衣皺下眉頭,轉瞬道:“胡彪。”

一個大漢越眾而出道:“屬下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命你拿我手諭,速回洛口倉,通稟張鎮周大人,請他開倉放糧。同時知會周邊郡縣的百姓,洛口倉開倉放糧,不分老幼。不分是否曾經為盜。來者有米。”

胡彪得令快馬離去,蕭布衣卻是望向程咬金道:“只怕這一戰下來。饑寒交迫而死的人要比戰死的人還要多。”

程咬金謹慎道:“但西梁王這聲令下,不知道能挽救多少頻臨死亡的百姓。”

“我只怕他們不信我。”蕭布衣望著遠方。

“萬事開頭難,有人信了,傳播開了,自然都信了。”程咬金微笑道。

“希望如此,可秦叔寶會信我嗎?”蕭布衣終於扯到了正題,他洛口大勝後,下一個目標不是東北地竇建德、不是東南的江都、更不是東進的徐圓朗,而是遠在西南地巴蜀。可他還沒有南下,一方面因為東都還要穩定,還有一個方面就是和巧兮婚事,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他希望找到秦叔寶,勸他重新為朝廷效力。千金易得,一將難求,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都是將才,他並不想再次錯過。

他這次前往瓦崗,當然就是來找秦叔寶。

程咬金苦笑道:“叔寶遠比我要聰明很多,不過他心中有個結,不知道西梁王可曾知曉?”

蕭布衣雙眉一揚,“說來聽聽。”

“我可以說……不過請西梁王答應我一件事。”

“請講。”

“請西梁王莫要對叔寶說,這些事是我說的。”程咬金猶豫道。

蕭布衣有些皺眉,似乎想要問為什麼,可話到嘴邊,乾脆道:“好,我不說就是。”

程咬金這才道:“其實……叔寶背叛也是逼不得已,他是個孝子,他也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可自古有言,忠孝難兩全,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自主……”

馬蹄遝遝,等到眾人再行數十裏後,程咬金終於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蕭布衣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我說當初東都見到叔寶之時,覺得他並非……”話到嘴邊,見到程咬金滿是不自然的表情,蕭布衣不再說下去。

他本來想說看叔寶並非背叛之人,那無疑就是在刺程咬金。他觀察入微的本領和武功一樣的突飛猛進,知道現在他這位置,隨便一句話就會引起太多的震盪。

“可羅士信呢……也有這種苦衷嗎?”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問一句。

程咬金這次卻是搖頭,“羅士信離開張將軍地理由,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和叔寶一樣地痛苦。”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眼神,程咬金又把和羅士信見面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蕭布衣聽完後沉吟良久才道:“原來如此。”

二人默然走了良久,程咬金突然勒住了韁繩。伸手向山上一指道:“叔寶母親就是葬在這裏,他若是沒死,又無處可去,據我所想,多半還會回到這裏。”

蕭布衣點頭,下馬向山上走去,程咬金默默地跟隨。等到了山腰轉彎處,見到一片林子。皚皚白雪覆蓋,如著縞素,林旁有一墳墓,碑前跪著一個人,看背影,赫然就是秦叔寶。

程咬金終於止步,輕聲道:“西梁王。我就不過去了。”

蕭布衣點頭,緩步走過去,踩的白雪咯吱作響。在寂靜的林外聽起來份外的刺耳。

秦叔寶也不回身,動也不動,若非甲胄上的鮮血,若非衣袂飄飄,幾乎會被人以為是石雕木刻。程咬金見到,搖搖頭,轉過身去,不想再望秦叔寶的背影。

從秦叔寶地身上。他望見了羅士信,從這兩人地身上。他又想起了張須陀,這讓他多少有些不算自在。張須陀雖死,卻永遠如橫亙在他們心中的硬刺,無法拔除,或許,只有死亡地那一天,才會不復存在。

蕭布衣已走到秦叔寶的身邊,側面望過去,見到他鬍子上滿是白霜。也不揩拭。容顏枯槁,看起來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當初竇紅線也是這般的站在羅士信旁邊。卻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就算是張須陀,也會原諒了秦叔寶。

死了,一了百了,只能說是結束痛苦,所以並非最痛苦的事情,悔恨中活著、不停的受到內心的煎熬,延續著痛苦,才算最痛苦地事情。

他就那麼呆呆的站著,秦叔寶就是那麼跪著,二人一言不發,山風嗚咽,吹起白雪飄飄,似乎蒼天縞素,清風默哀。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終於道:“秦兄,我和張將軍只見過一面!”

張將軍三個字一出口,秦叔寶的眼眸終於眨了下,身上地積雪慢慢的滑落,仿佛心中憂傷的淚水!

蕭布衣凝望著秦叔寶的表情,“其實我說錯了……我見過他兩面……”

秦叔寶不語,可蕭布衣卻知道,他還是在聽。蕭布衣聽到程咬金的一番話後,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亦知道,要勸服秦叔寶振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還想試試,他不想秦叔寶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沉淪下去,無論為了自己,為了天下,亦或是為了張將軍!

“我自從聽到張將軍這個名字後,其實就一直仰慕張將軍,我一直在想,能百戰百勝,能打地天下盜匪望風而逃的將軍又是個什麼樣地人?可是我一直無緣見張將軍一面。”蕭布衣繼續說下去,聲音有如風吹落雪,縹緲清涼,“我從開始殺人,到被人追殺,從被人算計,到算計別人,一步步的走上如今的高位。我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秦兄也改變了很多,但是張將軍沒有變,無論他生或者死,他最少在別人的心目中並沒有變。”

秦叔寶嘴角抽搐,面露痛苦之意,卻還是不發一言。

蕭布衣繼續道:“我一直仰慕張將軍,期待和他一會,可沒有想到的是,我見到他第一面並不知道他是張須陀。我只以為他是個老農,實際上,他看起來的確握著鋤頭的時候,比握槍的時間要多,我請他吃了頓無骨雞頭,他給了我張地圖。”

秦叔寶表情有些錯愕,蕭布衣一直不知道他的事情,秦叔寶也是一直不知道張須陀和蕭布衣地恩怨。他只是聽說,張須陀要殺蕭布衣,他也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恨張須陀,可聽起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很快地……我和張將軍見了第二次面,而這次見面,就變成了生死搏殺。他要殺我,我要反擊,結果呢……逃命後的我一直在想……這個張將軍……和我想像中地有些區別,但是很奇怪,我只覺得他是對手,卻沒有厭惡的感覺,儘管他要殺我。我見到他兩面的時候,我只知道,其實他武功高絕,卻是並不快樂。其實經歷了這久,我也深深的知道……權利、財富、武功、智慧都和快樂無關。天下至尊楊廣不快樂,天下梟雄李密不快樂,天下英雄張須陀、亦是不快樂!但這就是人生!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秦叔寶,大隋名將,顯然也不快樂!”

秦叔寶臉色更是痛苦,卻不阻止蕭布衣說下去。

實際上,蕭布衣每次提及張須陀,他就覺得自己胸口被刺了一刀,但是他沒有阻攔。反倒有些釋然,他覺得自己罪有應得,也應該受到這樣地懲罰。

“我第三次再見……應該說再聽到張將軍消息的時候,張將軍死了。”蕭布衣唏噓道。他注意到秦叔寶已經捂住了胸口,“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感覺是不信,我不信這天底下還有人殺得了這位蓋世英雄!但是隨後我又知道,的確沒有人能殺死張將軍。張將軍是自盡而死。他出入瓦崗軍的包圍,如入無人之境,他救出無數齊郡子弟。卻是送進了自己的性命。我終於在他死後,重新瞭解了他這個人,也在他死後,重新認識了他這個人。我也終於在他死後,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一個人。一個人在活著地時候,宛若清風明月,讓人無法覺察,可他死了後。卻如巍峨山嶽,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大隋中。除張將軍外,無一人能做到這點,張將軍……我欽佩他,張將軍……在我蕭布衣心目中,真正的大隋第一豪傑!”

蕭布衣說到這裏的時候,神色肅然,滿是敬重。

他知道這一刻,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說錯了一點。”秦叔寶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冷澀。

“錯在哪里?”蕭布衣有些錯愕。

“你說張將軍自盡而死。其實你是大錯特錯。”秦叔寶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冷靜。“張將軍……是被我先暗算了一刀,不然他……不會死!”

“真的?”蕭布衣雙眉一揚。

秦叔寶正色道:“不錯。是真的。你如果真地敬仰張將軍,真的和他惺惺相惜,真的是個英雄豪傑,就應該殺了我,為張將軍報仇,為齊郡子弟申冤,為天下正氣出手,不然你不過是惺惺作態地偽君子!”

嗆啷聲響,秦叔寶已經緩緩的拔出腰刀。刀寒如冰,刀光勝雪,映照著秦叔寶蒼涼憔悴的臉上。秦叔寶回刀劃了兩下,已經割開了身上的皮革,露出了胸口的位置。倒轉刀柄,秦叔寶將單刀遞到蕭布衣面前,伸手一指自己的胸口,沉靜道:“從這刺下去,死在你蕭布衣的手上,秦叔寶死而無憾!”

聽到拔刀之聲,程咬金霍然扭頭,見到秦叔寶遞刀,雖然沒有聽到二人說什麼,可他已經明白了秦叔寶的意思。

邁前了一步,卻又後退了兩步,程咬金靠在一棵樹上,嘴角帶著苦澀地笑,喃喃道:“叔寶,你這是何苦?”

蕭布衣望著單刀,緩緩的伸手接過,秦叔寶閉上雙眼,臉上只余平靜,陡然聽到呼地一聲響,寒風從他耳邊擦過,接著著嚓的一聲響,身後大樹震動。

秦叔寶緩緩的睜開眼,扭頭望回去,只見到單刀幾乎刺穿了身後的大樹,只餘刀柄震顫,宛若心弦。秦叔寶只是望著單刀,眼神中有了無奈,他看起來求生易,求死不得。蕭布衣卻已經冷笑起來,“秦叔寶,你這算是什麼?蕭布衣手下,不殺懦夫!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英雄,可你實在太令我失望!”秦叔寶漠然道:“我從來不是英雄,我也從來不對自己期望什麼。”

蕭布衣喝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及張將軍之事?”

“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張將軍的死,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以你內疚,你彷徨,你甚至想找人結束你的生命。可為什麼選擇我,難道我專殺懦夫嗎?能和我蕭布衣對敵的人,又怎麼會是個懦夫?我提及張將軍,因為我知道他是個頂天立地,仁義過人的將軍。”蕭布衣怒聲道:“憑你秦叔寶,會讓他一輩子耿耿於懷,死都不肯寬恕嗎?你大錯特錯了,他當時連李密都已經放過,怎麼會還會恨你?我今日來此,只想對你說,他已經原諒了你!”

“你不是張將軍,你怎麼知道他已經原諒了我?”秦叔寶黯然道。

“你也不是張將軍,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原諒你?”蕭布衣反唇相譏。

秦叔寶淒涼地笑笑,“既然你我都不是張將軍,也無權替他決定。其實知不知道又能如何,自己做過地事情,自己難道不知道?”

蕭布衣上前一步,伸手一指墓碑道:“這裏是個偉大的母親……可她卻沒有教出個好兒子!我為她感覺到傷心難過!”

秦叔寶已經握緊了拳頭,怒然道:“你說什麼?”他可以容忍別人侮辱自己,但是絕對不能容忍別人侮辱自己地母親。

蕭布衣冷笑道:“就你有娘親嗎,別人沒有?就你知道盡孝道嗎,別人不會?蕭布衣在這個世上,從未見過生母一面,也無從對娘親盡些孝道,可蕭布衣比你這個大孝子要明白,任何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兒子堅強的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活的像個男人,而不是像個懦夫。你難道能說,令堂希望你就這麼窩窩囊囊的死去?你難道認為,令堂見到你今日的模樣,九泉之下會安心快樂?你不忠不孝,難道現在還要令堂死後不能安樂?”

秦叔寶痛苦不堪,卻是無力駁斥。

蕭布衣又道:“是男人,都會犯錯!可犯錯了能夠改過,才算個真正的男人,是母親的都會諒解!秦叔寶,你若是個男人,今日就站起來,改正你的錯誤。令堂希望你做什麼,張將軍希望你做什麼,難道你不清楚?”

秦叔寶痛苦的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蕭布衣,你莫要逼我。”

蕭布衣怒喝一聲,一個跟頭翻過去,已經拔出樹上之刀,凜然道:“你難道不知道令堂希望你堂堂正正做人,難道你不知道張將軍希望你完成他未了的心願?你這都不知道,那渾渾噩噩活著何用?”

他高高躍起,一刀雷霆般劈下來,已激得雪花四濺,寒風蕭蕭,秦叔寶呆若木雞,大汗淋漓,卻不閃避,只是喃喃道:“未了的心願?”

只聽到乒的一聲大響,蕭布衣長刀落地,折為兩截,信手一揮,斷刀插在地上,顫顫巍巍。

蕭布衣見秦叔寶還是不語,冷哼一聲,“今日蕭某來此,只為令堂和張將軍,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他話甫說完,大踏步的踏雪離去,只見到夕陽晚照,過遠山落在秦叔寶和地面斷刃之上,兩道黑影,一樣的淒清顫動!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11
三九六節 神醫背後

    蕭布衣踏雪下山,走到山腳下,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山風呼嘯,人影不見,暗自搖頭。

史大奈帶著一幫禁衛早早的等候在山下,見到蕭布衣和程咬金下山,都是面面相覷。很顯然,西梁王這次並沒有成功。

蕭布衣默默上馬,程咬金突然道:“西梁王,要不……我再去勸勸叔寶?”蕭布衣搖頭,“算了,人命天定,世事強求不得。如果說他能來,反倒更痛苦的話,我寧願……他有自己更廣闊的天空。可一個男人,犯錯無所謂,最重要的是擔待!”

他說完這句話後,催馬回轉,向東都的方向行去。眾護衛都是緊緊跟隨,不敢有離。留在原地的卻有兩個,一個是史大奈,另外的一個卻是程咬金。

蕭布衣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聽起來卻是大有深意,程咬金、史大奈均是觸動心事,程咬金想的是,蕭布衣說這句話,是不是又在點醒自己,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呢?史大奈卻想,自己的那個爹,一直沒有擔待,比起西梁王那是遠遠不及,只是……他不見得認為自己是錯的。

從瓦崗到東都端是不近,要行軍可需數天,不過蕭布衣馬快,往往只需要半天的功夫。只是考慮到手下頗為辛苦,又要見見裴行儼,是以到虎牢暫時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出發。

到了虎牢,裴氏父子、元寶藏、鄭頤見到西梁王駕到,慌忙出來迎接。

裴仁基也算是反復無常之人,本來是李渾的手下,李渾倒臺卻是參了李渾一本,先是配合張須陀離間蕭布衣,如今又是投靠蕭布衣,先是投靠了李密,後來又反了李密。反了被抓,到今天才算又是恢復了自由之身。

蕭布衣對這些其實也是了然,可想瓦崗眾多是隋臣,分分合合實屬平常。要想別人跟你效力,首先還是自身要有實力。

當初李密本來關押了裴仁基,想要要脅裴行儼,沒想到洛水大敗,一路東逃,路過虎牢而不入。實在是因為李密也知道。這些城池本來穩固可守,但是若被隋軍重兵圍困,那就是孤城一座。坐以待斃,他又如何敢進城?元寶藏等人舉城投靠,裴行儼倒是兵不血刃的見到了父親。

裴仁基被關在大牢中,也是虛弱憔悴,可知道蕭布衣前來,還是起床來迎,頗為心誠的樣子。

蕭布衣對裴仁基安慰了幾句。除讓他繼續留任虎牢城守外,又因為其子功勞,當初反李密最先,又加封滎陽公。裴仁基回首前塵往事,不由感慨萬千,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

早有人擺酒,蕭布衣和眾隋臣喝了一杯後。休息一晚,第二日啟程。

本來還有疑慮之人,見到蕭布衣往事不提。親切近人,都是莫名的感動。暗想西梁王高高在上,竟然還和他們把酒言歡,禮賢下士,實在是難得的明主。自己得西梁王器重,當是鞠躬盡瘁,竭盡全力的效忠。

等天明啟程之時,裴仁基堅持帶病送行,裴行儼跟在一旁。三人城門下告別。蕭布衣突然道:“行儼,今日你能和令尊團聚。實乃好事,我也替你高興……不過……”

他欲言又止,裴行儼卻是沉聲道:“啟稟西梁王,徐將軍有令,命我儘快回轉鄱陽,剿滅林士弘、張善安兩盜,其實屬下準備今日就要回轉鄱陽,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恐怕……太急了吧。其實再留一些日子也是好的。”蕭布衣含笑道。其實裴行儼正說出蕭布衣的心意,他沒想到裴行儼搶先說出,倒有些慚愧。其實蕭布衣在擊潰李密後,已經將剩下地事情考慮清楚。他現在征戰太急,地盤擴張的比李密還要勇猛,但是說句實話,根基已經不牢。再說連日征戰,東都軍就算鐵打之人,如今已經是疲憊不堪,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再擴張地盤,而是穩定疆土,暫且休養生息,不要催的太緊,不然難免和楊廣般重蹈覆轍。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眼下暫時大的戰役不會,但是剿滅小盜還是可行。東都有徐世績坐鎮、李靖掌控大局,負責對抗中原各方勢力,襄陽卻有蕭銑、竇軼、杜如晦等人穩定後方,唯獨東南缺乏值得信賴之人,而林士弘等人卻是不容小窺,讓裴行儼帶兵是再好不過。但是人家父子分別數年,如今才見幾日就再次讓他出征,難免不合情理。

蕭布衣正猶豫的時候,裴仁基卻是爽朗的笑起來,“西梁王不必多慮,想男兒志在四方,我老了,但不能再重蹈覆轍,束縛行儼的發展,行儼,即刻出行,為父絕不再扯你後腿。”他還是向蕭布衣懺悔當初的事情,蕭布衣卻是微微一笑道:“滎陽公深明大義,實在讓本王欣慰,只是不急於一時,行儼,多陪陪令尊,我先走一步。”

他和裴行儼是生死之交,不再客氣,揮手之間,已經帶眾人離去。一路沿洛水而上,中午時分,已經到了東都。

蕭布衣和楊廣不同,楊廣每次出巡回轉都是唯恐旁人不知道,大張旗鼓,蕭布衣每次回轉或出東都都是靜無聲息,少擾民為主。

可還有守城守營地兵士望見,肅然而立,神色振奮不已。

蕭布衣見到他們認出自己,揮揮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兵士凜然聽從,態度恭敬。

程咬金一旁看了,忍不住又把蕭布衣和李密比較下,暗自搖頭。

眾人入城後,蕭布衣先讓張慶為程咬金準備府邸,然後請他到時歸李靖、徐世績二人調度。程咬金是身經百戰,領軍經驗極為豐富,蕭布衣得此大援,自然精神振奮。

程咬金見到蕭布衣鞍馬勞頓,還不忘記親自給他安置,不由心中感激,想在瓦崗的時候,李密雖對他和秦叔寶很是器重,但器重地不過是他們的領軍才能。至於他事,李密很少關心,如果和蕭布衣比較,自然還是在蕭布衣的手下做事舒服些。

等到安頓好一切,蕭布衣這才和史大奈回轉到王府,見到蝙蝠在庭院中站著,神色黯然,蕭布衣正色走過去道:“蝙蝠……怎麼了……”

蝙蝠見到蕭布衣走近,臉上有些異樣。“蕭……西梁王……我有事要和你說。”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蕭布衣微笑道:“不如你先說吧。”

蝙蝠猶豫下,“還請西梁王先說吧。”

蕭布衣也不推辭,“蝙蝠。老二安葬好了吧?”

蝙蝠傷感道:“多謝西梁王掛記,不計前嫌,我們幾個兄弟……也沒臉再跟隨西梁王你,今日我等候西梁王,就是想說……”

“一人做事一人當。”蕭布衣皺眉道:“蝙蝠,我不覺得你們對不起我,最少我知道。在白虎門前,你們只想著幫我。我如今還有難題,急需你們兄弟的幫手,若是你們離我而去,那讓我如何是好?”

蝙蝠一愣,“西梁王……你還放心我們跟在你身邊?”

蕭布衣微笑道:“我只知道,當初草原上。生死關頭都不肯離開的就有蝙蝠你,還有盧老三,若是這樣的人我都不能信任。蕭布衣此生還能信任何人?蝙蝠……留下吧,繼續幫我如何?”

蝙蝠目露感動,終於點頭道:“有蕭老大這麼一句話,蝙蝠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蝙蝠,告訴盧老三他們,寬心做事就好。我們還是兄弟,生死不渝地兄弟。不過這幾日就要出發。還要你們早些準備。”

蝙蝠愣住,“西梁王……”

“怎麼了。你們不方便?”蕭布衣問道。

“不是我們不方便,我們這些人地做床,天為被的,有什麼不方便。可是……我聽說你要大婚了。”蝙蝠說到這裏,露出善意的笑。

蕭布衣想了半晌,“我到時通知你們就好,婚事肯定會有,可不見得是現在。婚事可以等,但是……對手不會等你。”

蝙蝠已經醒悟過來,點頭道:“我這就去準備,蕭老大……我們五……四兄弟隨時都可以出發。”

他還是情不自禁的想說出五兄弟,蕭布衣沒有責怪,只是諒解的點頭。等到蝙蝠退下,這才緩緩的回轉房間。

推開房門,只聽到一女子驚喜道:“蕭大哥,你回來了?”袁巧兮站起來之時,驚喜滿面。

蕭布衣微笑道:“巧兮,你等我很久了?”

袁巧兮臉一紅,搖頭道:“也沒有太久。”

蕭布衣走近,輕輕的拉住她地手,“是沒有太久,不過是從昨晚等到現在而已。”

袁巧兮睜大了眼睛,“誰和你說的?是丫環多嘴嗎?”她這麼一問,顯然是承認了蕭布衣地猜測,蕭布衣微笑道:“沒有別人對我說什麼,可我難道不知道?我本來說要昨晚回來找你……你多半會等我,可我失約了……”

蕭布衣不等說完,纖手已經輕輕地掩住了他的嘴,“蕭大哥,你沒有失約,你只說可能昨晚會回來。我怕你找我不到,這才一直等到現在,這怎麼能怪你呢?”

袁巧兮羞意還在,可對蕭布衣已是情致綿綿。蕭布衣這才發現她今日穿地是淡綠衫子,清雅中帶著華貴,一張俏臉秀麗美豔,忍不住讚歎道:“巧兮,你今天……真的好看。”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的讚美,芳心竊喜,慢慢垂頭,低聲道:“蕭大哥……你又……笑我。”她那一刻,只覺得心中喜悅無限,這一夜的擔憂害怕早就煙消雲散,這一夜的苦苦等待,也有了補償。

她的要求,實在不算多。

蕭布衣握住袁巧兮的柔荑,微笑道:“巧兮,我若是有半分取笑你地心思……就讓老天……”

“我知道了,不用賭咒發誓。”袁巧兮再次輕掩住蕭布衣地嘴,“蕭大哥……我很喜歡。”

二人脈脈無語,室內溫馨一片。蕭布衣心裏多少有些內疚之意,他這些年來東伐西殺,南征北戰。其實一直都是忙碌非常。對巧兮一直都是心存憐愛,可在他的印象中,袁巧兮和初見並無什麼兩樣。

巧兮在蕭布衣心中,永遠地那麼羞澀,永遠的那麼天真,永遠的那麼年輕。她永遠不知道抱怨,只知道默默地承受,承受她自己地命運,為心愛的人擔憂卻不想讓對方知道。這個默默奉獻的女子。雖然很多時候、做地事情看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她已經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全部。而蕭布衣就算和巧兮輕聲細語,敞開心扉之際。更多的時候還是想著天下大勢,下一步要去爭奪何地!

但是蕭布衣今日不經意的發現,昔日那個青澀的少女如今已經亭亭玉立,昔日那個動輒臉紅地少女對他早已是情苗深種,可他那一刻更多的是歉然,他給與身邊女子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

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句話。蕭布衣已經一把摟住巧兮,吻向她地耳垂,低聲道:“巧兮,我要娶你!”

袁巧兮還臂相迎,緊緊地摟住蕭布衣,靠在那讓她感覺到心安地胸膛前,歡欣無限。

“我說過。大破瓦崗之時,就是迎娶你之時,現在顯然。已經是時候了。”蕭布衣那一刻,已經改變了主意。

久久不聞袁巧兮的動靜,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把住巧兮地肩頭望過去,見到袁巧兮雙頰已經流淌著珠玉般的淚水。

“巧兮……你為什麼哭,你不樂意?”蕭布衣滿是詫異。

袁巧兮慌忙搖頭,“蕭大哥……我一百個樂意,一千個樂意,可是我求你……求你……”

她喏喏的說著。蕭布衣正色道:“不用求。你有為難地時候,和我商量就好。難道有人欺負你嗎?”

袁巧兮破涕為笑,“我是你的女人,有誰敢欺負?”說到這句我是你的女人的時候,她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可是裴姐姐呢,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和她有約定,要嫁一塊嫁,蕭大哥,你一諾千金,可我也不能言而無信呀。我想……等裴姐姐回來再說。”

蕭布衣輕輕在她臉頰一吻,讚歎道:“巧兮,你真的是個好姑娘,蓓兒她……前幾天才從揚州有消息過來,說她還在查一件事情,年前恐怕不能回來。”

袁巧兮有些失望道:“要這麼晚?不過……裴姐姐是在做事,伯父也是一直沒有消息,蕭大哥……我很擔心他們。那我們等到年後再考慮婚事如何呢?”

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袁巧兮有些忐忑道:“我這不過是個建議,你不要見怪,其實……”

蕭布衣輕輕的摟住袁巧兮,輕歎道:“多謝你,巧兮,你處處為我著想,我怎麼會見怪?但婚期一拖再拖,只是我考慮到令尊恐怕會失望!”

“爹爹不會失望,”袁巧兮搖頭,臉上帶有了堅毅:“蕭大哥,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會去說服他!”

從房間走出之時,蕭布衣再次精神抖擻,正想去找袁嵐說下婚事地問題,孫少方卻早早的等候在廳中。

蕭布衣見到孫少方,暫時打消了去見袁嵐的念頭,徑直走到孫少方地對面坐下來。

如今他雖然官及極品,稱帝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可以往的一幫兄弟手下還是可以自由出入府邸,甚至可隨便住下來,反正他現在親人亦少,諾大的西梁王府樸素非常。孫少方幾日不見,整個臉都瘦了下去,顴骨凸出,看起來和骷髏一般。

他生性豪放,好交朋友,這次打擊對他而言端是慘痛非常,數日來為無憂公主的病情心力憔悴,更是沒有歇息的時間。鬍子茬茬,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十數歲。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孫少方醒悟過來,摸了把下頜,感覺到硬硬的扎手,苦笑道:“西梁王,最近我少整儀容,失禮勿怪。”

蕭布衣搖搖頭,“少方。你這些日子辛苦了,無憂怎麼樣?”

他雖然沒有親自去看望無憂,可卻召集了宮中的御醫去診斷,也算是竭盡心力。無憂、董奇峰的事情,他一直交給孫少方去處理。董奇峰背叛,看起來事出有因,一方面可能是由楊廣地密旨,他畢竟是皇室,不能不從。最重要地一個方面卻是有人給無憂下毒。用無憂的性命來威脅董奇峰。

但事到如今,董奇峰死,無憂仍然昏迷不醒。孫少方身受師恩,連師父唯一地外孫女性命也是不能保全,自然憔悴疲憊。蕭布衣其實也是大為憂慮,一方面是擔心無憂的病情,另外一方面卻考慮到太平道有些人真地是無孔不入,上次是瘟疫,這次是下毒。那下次又是什麼?

孫少方臉上卻露出絲欣慰的笑,“西梁王,無憂醒了,她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

蕭布衣微愕,轉瞬高興道:“她醒了,誰治好的她?重重有賞!”

孫少方笑容有些古怪,“這個人西梁王其實也認識。”

蕭布衣心思飛轉。已經想到一個人,沉聲道:“是誰?”

“是遊嘯風,當初就是他救好的小弟。我倒沒想到他醫術竟然如此高明。”孫少方苦笑道:“一群宮廷御醫,竟然抵不過一個村野遊醫。”

蕭布衣眉頭皺起,大為意外道:“遊嘯風?”

他當然知道遊嘯風這個人,當初他在東都的時候,小弟得病,他為小弟請的醫生就是此人。這人的確有兩下子,倒是很快把小弟的病情治好,可要說他比宮廷御醫還要厲害許多,倒讓蕭布衣很是詫異。

見到蕭布衣沉吟。孫少方低聲道:“西梁王。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他也在府中。要不要我把他叫來?”

蕭布衣點頭道:“請他過來,我要好好地……謝謝他!”等游神醫前來之時,蕭布衣又將無憂現在的情況詳細問下,聽孫少方描述,不由皺眉,只因為無憂的病情很是古怪。

游神醫背著個藥箱進來地時候,神色多少有些緊張。見到蕭布衣坐著,他不等上前就已經跪倒,恭聲道:“鄉……野村醫……遊嘯風參見西……西梁王。”

遊嘯風是個傲慢的人,其實也是個膽小的人,傲慢當然是指對求醫的百姓,膽小是對那些高位的達貴。

經過蕭布衣一番修理,再加上被婉兒、小弟的真誠感化,他性格已經改變了很多。但是他最多也就是見過三四品的大官,膽小地性格還沒有改變,見到西梁王在座,幾乎話都說不利索。

跪倒在地,聽到腳步聲漸近,見到一雙鞋到了面前,遊嘯風渾身打著擺子,卻不敢抬頭去望。

蕭布衣伸手將遊嘯風攙起,含笑道:“游神醫,一別多日,風采依舊呀。”

游神醫臉色有些發白,“西梁王……在上,敝人哪敢稱什麼神醫。西梁王一別多日,倒是風采更勝從前。”

見到蕭布衣和善依舊,遊嘯風說話也就利索了很多。

二人落座,蕭布衣開門見山道:“我聽孫郎將說,游神醫你治好了無憂公主?”

天氣尚寒,遊嘯風汗珠子卻冒了出來,“西梁王,治好不敢說,但是無憂公主醒過來倒是真的。敝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西梁王莫要怪罪。”

蕭布衣啞然失笑,“你救醒了無憂公主,大功一件,我要重重的獎賞你,怎麼會怪罪?對了,不知道無憂公主到底得的何病“古書有雲,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游神醫搖頭晃腦道。

蕭布衣聽的有些耳熟,記得當初醫治小弟就是用的這番措辭,不由暗笑這個游神醫倒是一方醫百病。

“你能不能說點我懂的話呢?你可不要說什麼病人有寒,複發汗,胃中冷,此為厥陰之症。”蕭布衣臉色微沉,這些話亦是當初游神醫給小弟地診斷之言。

游神醫慌忙道:“西梁王,此次絕非厥陰之症。我把公主脈相,發現她是風寒束表,心火內盛,那是典型的冰包火之症。想諸氣憤鬱,皆屬於肺,公主卻是憂鬱甚久,肺氣不足,這才無力助心火驅寒,所以昏厥……”

蕭布衣認真聽完,微笑道:“今日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游神醫高論。”

遊嘯風抹把冷汗,強笑道:“西梁王過獎,不知道西梁王還有何吩咐,若是沒有的話,敝人想要回轉了。”

蕭布衣含笑地伸出手來,正色道:“游神醫醫道通神,本王微感不適,還請游神醫診斷一

“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游神醫不好推託,給蕭布衣搭脈診斷,半晌才道:“西梁王陰陽平和,精氣十足,從脈相上看,並無任何毛病。”

“是嗎?我卻覺得自己有病。”蕭布衣淡淡道。

游神醫苦笑道:“不知西梁王有何毛病?”

“心病!”蕭布衣臉色一扳。

游神醫汗珠子又冒出來,“不知是何心病?這心病,還得心藥醫治才好。”

蕭布衣盯著游神醫,目光灼灼,“我的心藥就落在游神醫的身上!”

遊嘯風咕咚跪了下來,哀聲道:“西梁王,敝人治病救人,並無錯處呀。”

蕭布衣卻是冷笑道:“治病救人是無錯處,可我來問你,欺騙本王又是該當何罪?”

孫少方一直不語,這會兒接了句,“按律當斬!”

游嘯風雙眸泛白,顫聲道:“敝人只是救人,怎麼會欺騙西梁王?”

蕭布衣冷冷道:“你以為胡謅一番就能騙過本王嗎?諸氣憤鬱,皆屬於肺一點不假,想氣在志為憂悲,在液為涕,在體合皮毛,在竅為鼻。若是冰包火之症,無憂公主發汗吐液都是正常,可無憂吃了你的藥之後,卻是吐出了無數的蟲子,冰包火之症難道是此表現?你竟然欺騙本王,實在可恨,來人呀,將他拖出去斬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14
三九七節 入蜀

    蕭布衣翻臉無情,忽而和煦如春風,忽而嚴厲如冰雪,一番虛虛實實呵斥下,遊嘯風哪里知道真偽,見到兵士上前拉住他,轉瞬就要拖出去斬了,哀聲求饒道:“蕭大人……西梁王,在下真的治好了公主的病,這總算是件功勞……”

蕭布衣伸手一擺,眾兵士鬆開了游神醫,游嘯風連滾帶爬的來到蕭布衣腳下,“西梁王,在下真的不是欺騙,是有些難言之隱,還請你明察……”

他說話的功夫,四下望過去,滿是謹慎。蕭布衣擺擺手,“都退下去。”

眾禁衛出了廳外,廳中又只剩下三人。孫少方卻是又驚又佩,暗想西梁王簡直沒有不會的東西,方才侃侃而談,對醫道竟然說的頭頭是道。他不知道蕭布衣在草原跟個真正的神醫學習醫術,雖是時間短暫,可和易筋經一對照,對醫理瞭解的已經不遜尋常的醫生。醫武相通,蕭布衣又肯專研,只是幾句話就唬的遊嘯風膽顫心驚。

原來孫少方也是心存疑惑,他其實已經知道,無憂公主染病其實和太平道有關。

對於太平道,他本來是一知半解,可經過白虎門一事,可以說是讓他深惡痛絕。只是老二已死,他怒火無從發洩。無憂在他看來,那是極可能被太平道下毒,游神醫能解無憂之毒,那就可能和太平道有關。

他這種想法也是情理之中,蕭布衣當然聽的出來,遊嘯風來之前,蕭布衣詳細問明當初無憂治病的經過,遊嘯風的一番醫理在孫少方聽來有如天書,可蕭布衣卻是很快的查出破綻。

那就是無憂公主絕非游神醫能夠治好!

可如果不是游神醫能醫治的好,無憂公主醒轉又是何故。蕭布衣皺緊眉頭,只是冷冷的望著遊嘯風道:“我知道公主這病絕非你能治好!”

“西梁王……怎麼知道?”遊嘯風哆哆嗦嗦道。

“你是受誰指使給公主下毒?”蕭布衣索性扣個大帽子上去,冷聲道:“你可知道下毒、欺騙本王,哪項都是死罪!你下毒後還想解毒請功,實在是罪大惡極。”

遊嘯風駭地臉色蒼白,“西梁王,絕無此事。內宮戒備森嚴,我不要說沒有下毒的膽子,就算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能耐。就算有這個能耐,我和公主無怨無仇,下毒害她做什麼?西梁王你說的沒錯,我的確醫治不了這個病,可有個人卻能醫治。他不過是假我之手救了公主。其餘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蕭布衣急聲道:“那人是誰?”

遊嘯風猶豫下才道:“他是藥王孫思邈!”

蕭布衣怔住,半晌才道:“藥王在哪里,他為何不親身前來,還要假你之手?”他其實暗想,這世上若真有人能夠醫治無憂的話,那只怕真的只有孫思邈,可孫思邈為何不親身前來。實在讓他疑惑不解。

遊嘯風苦笑搖頭,“西梁王,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

“或許拉你出去砍幾刀你就知道了。”孫少方冷冷道。

遊嘯風嚇的面無人色,“西梁王,我這輩子做的好事有限,這件事算是其一。如果只因為做了這一次好事就被砍了。那實在讓人心寒呀。”

蕭布衣本來臉若寒冰,聽到這裏反倒笑起來,伸手攙扶起遊嘯風道:“你說的地確不錯。你既然認識孫神醫,可知道他現在何在?”

遊嘯風苦笑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他教完我解毒之法後,就馬不停蹄的離開了東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他難道沒有留下什麼話嗎?”

“他說這次要能救了公主,說不定有賞賜。”遊嘯風漲紅了臉。

孫少方冷笑道:“原來你也不是想做好人,不過想獨吞賞賜罷了。”

遊嘯風慌忙道:“天地良心,我遊嘯風若有半分獨吞的念頭,讓我天打五雷轟。孫神醫當時對我說,若能不說他的名字。最好不說。就當他沒有來過就好。”“你現在還不是說了?”孫少方譏諷道。他本來不是如此偏激地漢子,可總是琢磨不到敵人。難免心中火燒。

遊嘯風苦笑道:“孫神醫還說了,此事可以瞞得過別人,但是不見得瞞得過西梁王。若是他追問,讓我實話實說就好。他說西梁王寬容大量,絕對不會和我計較。”

蕭布衣心中微動,突然道:“公主中的什麼毒?”

“聽孫神醫說,是苗人的蠱毒。”遊嘯風喏喏道。

蕭布衣皺眉,“下毒的人是誰,孫神醫可曾說過?”

遊嘯風搖頭,“那倒不曾,但肯定不是孫神醫了。”

“廢話。”孫少方呵斥道。

蕭布衣卻是又想起一事,“遊嘯風,你又是如何認識的孫神醫?”

遊嘯風臉現忸怩,支吾不語,蕭布衣冷笑道:“看來你這神醫也有不少內幕,那是不打不招了。來人呀……”

他一說來人,遊嘯風又打了個寒顫,苦笑道:“西梁王,不打我也會招,只是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了,在下說也就是了。當初我在茶樓喝茶之際,有人得了疾病,在下偶使妙手……那個不是妙手,是忍不住的救治,當然算不上什麼妙手。”他自吹自擂慣了,這刻改不了這毛病,可話說出口感覺有些不對,慌忙補救,“比起孫神醫來,我這只能說是豬手罷了。當初救好那人後,茶樓那些人都是讚揚一片。在下難免飄飄然,就說這點算得了什麼,如今那個太僕寺地典牧丞也是在下治好的。 ”

蕭布衣好氣又好笑,“幾年了,原來你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傑作。”如今太僕寺的典牧丞就是小弟,游嘯風幾年前曾經給小弟看過病,典牧丞當然算不了什麼。但是能和西梁王扯上關係的事情,游神醫當然不會不提。

游嘯風見到蕭布衣滿是笑意,知道這條命終於撿回來了,苦笑道:“在下就是改不了這自高自大的毛病,茶樓就有人問,治好個典牧丞算得了什麼?在下就告訴他們,這典牧丞倒算不了什麼,可在西梁王地眼中,這個小弟和他親弟弟沒有什麼兩樣。酒樓地人這才恭敬十分,老闆聽西梁王之名。都沒有收在下的茶錢。”

“西梁王問你怎麼認識的孫神醫。”孫少方忍不住喝道:“你嗦嗦地都說了什麼?”

游嘯風以前和孫少方關係不差,今日見到他疾聲厲喝,搞不懂為了什麼,“孫親衛……不,孫郎將不要焦急。西梁王讓我說清楚怎麼認識的孫神醫,我總要把前因後果說一遍,不然他聽著不對,又要把我斬了,那可是天大的冤枉。不過當初酒樓就有人說了,既然我也醫治過皇親國戚,那皇宮的無憂公主染了怪病。宮中御醫束手無策,如今放榜請天下名醫,問我可能醫治。我知道自己的本事,知道絕對沒有這本事,是以一笑了之。沒想到旁邊突然有人說,公主中的多半是苗疆地蠱毒,尋常的醫生怎會醫治!”

蕭布衣心中凜然。“是誰說的?”

孫少方也是振奮了精神,沒想到遊嘯風終於說了點有用地資訊。遊嘯風苦笑道:“那人是個三十歲上下地漢子,頭紮白布。冬天亦是打著赤腳,穿著麻鞋,很有些古怪。”

蕭布衣還在沉吟,孫少方已經皺眉道:“這好像是巴蜀一帶打扮。”

游神醫喏喏道:“那我倒不清楚,不過聽孫郎將一說,我才覺得那人口音好像地確有點那個地方地味道。”

“後來呢?”蕭布衣問道。

游神醫苦笑道:“那人說了一句後,就徑直下了茶樓。茶樓其餘人並沒有注意,或者都以為他是胡吹大氣,在下倒是心中一動。暗想苗人的蠱毒奇異非常。常人難以知曉,我也只是聽過。這人言之鑿鑿,莫非真的有些本事。我當時慌忙追了下去,沒想到那人像會飛一樣,轉瞬不見。在下見不到他的蹤跡,多少有些失望,這時候身後來了一人,沉聲對我道,游神醫,貧道孫思邈這廂有禮了。我回頭望過去,見到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道人,道骨仙風,面色紅潤,讓人看不清到底是多少的年歲。當初在茶樓我就見過這道人,可只以為他是尋常的茶客,卻不知道他就是孫思邈。”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由想起當初在草原見到孫思邈一事。他暗自沉吟著其中地關係,不知道那個漢子究竟又是何方神聖,他能知道無憂公主中了蠱毒,不知道和太平道又有什麼關係。孫思邈先救草原瘟疫,這次又是無聲無息的救了無憂公主,這其中是有關聯呢,還是偶爾為之?

游嘯風見到蕭布衣沉吟,心中惴惴,繼續說道:“我聽到他自稱是孫思邈,不由大吃一驚,這孫思邈名震天下,不想我竟然能夠遇上。不過吃驚中也有不信,孫神醫顯然看出我的疑惑,只是說了幾句醫學之言,就讓我欽佩不已,不敢再有懷疑。他這才對我說,無憂公主的確是中了苗疆的蠱毒,而且再不施救的話,蠱毒發作,肯定送命。想醫者父母心,他有急事,不便行醫,所以假我之手救治,我敬佩孫神醫的為人,又想救人也是好事,也就應承了下來。後來地事情西梁王你也清楚了,公主雖是因為我好轉的,但是和我沒有半分關係,在下所說的字字屬實,若有虛言,天誅地滅,還請西梁王明察。”

遊嘯風說完,苦著一張臉,孫少方卻已經忍不住地想到,孫思邈會不會和太平道有什麼關係,不過他一代名醫,若能治好無憂公主也是不足為奇。

蕭布衣卻是由草原想到了今日,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如此說來,我倒錯怪神醫你了。”

遊嘯風又抹了把冷汗道:“豈敢,豈敢。只是既然沒有在下的事情,在下還請回轉了。”見蕭布衣點頭,游神醫慌忙離開王府。出去後哭笑不得,喃喃道:“這好事也不好做。”只是回到了家中,將將夜晚的時候,就有官兵找上門來,遊嘯風駭了一跳,不想隱患如此之深,沒想到官兵卻是送上珠寶綢帛,說是西梁王說他救人有功,特此重賞。除此之外,西梁王竟然還送上了面錦旗。上書妙手仁心四個大字。官兵都說這是西梁王親手所書,找人繡上之字,東都能得西梁王賜字之人,遊嘯風算不上絕後,卻實屬是空前之人。游嘯風又是欣喜又是驕傲。早把不該多此一事忘在了腦後,自此逢人就是炫耀一番。只是四個大字雖然遒勁有力,卻是多少有些狗爬之意,難免讓遊嘯風覺得美中不足。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就是古人所說的魚肉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隨即釋然。

遊嘯風大肆為自己吹噓貼金之時,蕭布衣卻已經準備南下前往巴蜀。擊敗李密後,此地已為他爭奪天下關鍵所在。

巴蜀遠比他當初想像的要困難,更加上李孝恭此人足智多謀,暗中策劃,蕭已經呈不支之勢,蕭布衣雖是心急,卻還不忘記和眾人商議。

離開東都之前。蕭布衣最後一次商議卻是跟李靖、徐世績和魏征三人。

三人無一例外的都是面色凝重,蕭布衣卻是笑道:“我要離開東都一段時日,以後這東都之地。就要倚仗二哥、世績和魏先生了。”

魏征輕歎道:“微臣當竭盡全力,只是巴蜀之地,真要西梁王親自前往嗎?東都初定,西梁王遠離,只怕民心惶惶。”

蕭布衣卻是笑道:“無妨事,現在東都全權在我等地掌控之下,我就算離開,運作依舊。這東都要我在不在都是一樣,才能讓我等安心。眼下就是個考驗的機會。”

徐世績微笑道:“反正西梁王總有自己地藉口。東都倒不是問題,可我考慮地卻是你的安危。巴蜀蠻人之地,西梁王,你雖是足智多謀,以身犯險也是讓我等擔心。”

蕭布衣輕歎道:“其實我一直沒有懷有前往巴蜀地打算,可自從我們攻下襄陽後,幾次遠圖巴蜀都是無功而返,數次招降的隋臣亦是鎩羽而歸,叔父蕭前往,本以為能有所建樹,沒想到眼下河池、漢川、西城、房陵幾郡已經均表態歸附李淵。我等若再不奮起,等巴蜀落在人手的時候,悔之晚矣。我亦不想以身犯險,可若是能取巴蜀,限制關中出兵,這點危險也是值得。”

李靖微笑道:“世績、魏先生,其實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最少布衣他身手高強,何況荊襄、巴東都是強有力的支援,布衣前往巴蜀,絕非一人作戰。想當年他兩次闖蕩草原,立下赫赫的威名,身邊人數有限,這次有強有力地後援協助,就算不成功,也是出不了太大的差錯。”

聽到李靖這般說法,魏征終於點頭道:“李侍郎說的也有道理,只希望西梁王前往巴蜀一帆風順,我等能做之事,只是竭力穩定東都。”

徐世績皺眉道:“西梁王,我雖知道你是不差,可聽說李孝恭這人也是極為厲害。他對人懷之以禮,往往書信所至之處就能兵不血刃。連取四郡可見他高明之處,還望你多加小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說的不錯,眼下李孝恭只憑一張嘴就連收山南四郡,實力不容小窺,我等計畫就是先說服巴西,義城兩郡歸附,扼住劍關入蜀之路,讓李淵等人無能南下。至於蜀地倒可以暫緩,畢竟暫時無關大局。蕭尚書定下的計策是不差,但是巴西、義城苗人勢力龐大,一時間難以說服。巴蜀之地民風剽悍,地勢崎嶇,出兵不易,適合說服為主,動刀兵已是下策,我們若能說服那裏地苗人依附,李孝恭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是無可奈何。”

這番計策四人其實早就商量多次,亦是蕭制定的方針。

只是方針制定的並無錯處,實施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徐世績點頭道:“既然西梁王一切考慮清楚,那我等只能預祝你馬到功成了。”

蕭布衣微微一笑,“對了,我南下巴蜀之前。你等還要有幾件事情要做。”

三人站起,肅然道:“西梁王請吩咐。”

蕭布衣擺手讓三人坐下,正色道:“我等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多禮。第一件事就要世績、魏先生鎮守東都,促進民生,恢復東都生計,然後促進南北交融。這任務即是當前迫切之事,亦是長遠之計,還請世績、魏先生莫要忘懷,只是具體如何來做。卻非我能想到之事了。”徐世績和魏征雖都已經是朝廷命官,可蕭布衣還是喜歡如此稱呼。二人聽了,只覺得親切,恭聲道:“微臣聽令。”

“第二件事嘛,”蕭布衣已經望向了李靖。“二哥,李密雖敗,可卻不知所蹤,此人仍是大患,不可小窺。想河南收復,當下東都大敵就剩竇建德、徐圓朗二人。只是眼下以休養生息為主,還請二哥留意此二人的動靜。”

李靖點頭。“你安心就好,我自有分寸。”

“我早就修書一封給竇建德,說只為天下平定,百姓安樂,無意去取河北之地。竇建德若是聰明,暫時會和我等結盟,全力的進攻羅藝。可先除此禍害。不過除了竇建德、和徐圓朗,還有他們之間臨清地楊善會也是不容小窺,此人善戰。力保本地地安寧,卻是一直沒有大的動靜,我派人招降,他亦是沒有回音,實在有些古怪。 ”

李靖還是點頭,“我知道了。”

很多事情,事先分析也沒有太多的作用,李靖說個知道了,卻早把此事牢牢的記在心頭。

蕭布衣笑笑。想起當初楊得志所言。心中疑惑不去。因為當初楊得志在鄱陽湖之時,只是告訴他小心楊善會。就再也沒有了下文。他知道楊得志絕非無的放矢之人,也就把這個楊善會牢牢的記住,後來根據蕭布衣地調查,知道楊善會本來是隋臣,如今扼住臨清,北有竇建德,南有徐圓朗,勢力範圍也不算大,更對自己不能造成實質的威脅,既然如此,楊得志讓自己小心什麼?蕭布衣心中疑惑,暗想楊得志所說的人難道不是這個楊善會,可若不是此人,那天底下又有哪個楊善會值得自己小心?至於這個楊善會,詢問了徐世績和李靖二人,對他也是不甚了然,唯一知道地是他父親亦是朝臣,父親本來鎮守毗陵,楊善會卻是轉到鎮守臨清,本來一直都是清正廉明,並無赫赫戰功。可盜匪橫行之時,他卻異軍突起,顯示卓越地領軍才能,倒讓人很是詫異。

見到三人都是望著自己,蕭布衣顧不得再多想,略微沉吟道:“至於東南亦是大患,要提防江都之兵北上。可他們若想出兵,準備糧草,等氣候轉暖也是數月後的事情。我前些日子封杜伏威為東南道大總管,加封楚王,他竟然一口允諾,已奉表臣服。可最讓我們高興的是,江都聽說又冒出個吳興太守沈法興,以討伐弑君的宇文化及為名,徵集精兵造反,而且聲勢浩大,不容小窺。如今杜伏威、李子通、沈法興三路大軍都是瞄準江都之地,妄想割地稱王,江都的驍果軍又是軍心不穩,一心思歸,在我看來,江都反倒是最不足懼地一塊。”

這次李靖三人都是點頭,顯然認可蕭布衣的看法。徐世績微笑道:“所以說目前天下勢力暫且又是均衡整合之時,等著下一輪看誰搶先打破僵局。西梁王在這個機會去搶先手,亦是明智之舉。關中李淵開春之際肯定還要和薛舉鏖戰,無暇出兵東進,依此看來,東都可暫且安寧一段時日了。”

蕭布衣長身而起,向三人深施一禮,“既然如此,我即刻就要出行,東都有勞三位。”

李靖等人亦是站起施禮道:“祝西梁王馬到功成。”

蕭布衣帶人出了白虎門的時候,算是微服而行。

只是這一行浩浩蕩蕩,比起以往地孤身闖蕩大有不同,除了讓人快馬趕赴襄陽,讓杜如晦、蕭銑、竇軼等人早做入蜀準備外,蕭布衣把蝙蝠四兄弟盡數帶在身邊,阿鏽、周慕儒亦是跟隨,史大奈武功高強,當然亦是貼身隨行,此外還有馬周和一乾親衛好手,足足有三百人之多。可望著這些人跟隨,卻是少了思楠,蕭布衣心中微有遺憾,那一刻只是想,思楠現在到底去了哪里?

此去巴蜀只是勸說歸降,並非動兵,是以還要帶文臣遊說,馬周是個書生,如今已現能力,是以被蕭布衣帶在身邊,盧老三精熟各地方言,當然也是得力地助手。

若是真的要打,有荊襄、巴東之兵支援,倒也不愁。

眾人立在白虎門外,李靖卻是親自送行,二人並轡北行,蕭布衣見到行地已轉,微笑道:“二哥,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只盼我們早日再見。”

李靖卻是輕聲道:“布衣,我知道你隨機應變地能力極強,不過還要囑咐幾句。”

“二哥請說。”

“其實我也不放心你前往巴蜀,可除你之外,真的讓人感覺到沒誰有此能力。去巴蜀必須是個文武全才的方好,你要對付的勢力絕非只有李孝恭和他背後的李家,其中還有苗人對中原人的仇恨,舊的隋臣抵觸,除此之外,你還要小心五斗米道。巴蜀本是五斗米道地根基所在,不能不防。”

“五斗米道固然要防,可是太平道更是讓人驚凜。”蕭布衣苦笑道。

李靖卻笑了起來,“我不放心你的安危,大哥更是如此,至於太平道,有他在,應該無法興風作浪。”

蕭布衣目光一閃,振奮道:“你說大哥他……”

“我這也不過是猜測,但是大哥總不會對太平道置之不理。”李靖微笑道:“三弟,所有的事情都和你說了清楚,二哥只盼你馬到功成,平安歸來。就算不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切不可意氣用事!”

蕭布衣凜然抱拳道:“布衣知曉。”他告辭李靖,催馬前行,徑直向伊闕地方向,從那裏南下,可先到襄陽,再由長江水路西行入巴蜀之地。

寒風起,長路漫漫,眾人行了十數裏,卻突然發現路的盡頭有一騎擋道。那騎那人身著盔甲,渾身血跡斑斑,手持長槍,卻顯落寞無限。眾人凜然,才要上前護衛,蕭布衣卻是目光一閃,催馬上前,沉聲道:“秦兄不知何事見教?”

秦叔寶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輕聲道:“西梁王,在下已經等候多日,當日多謝西梁王賜教。眼下願跟隨西梁王南下,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16
三九八節 劣勢

    江水東逝,遠望群山秀麗多姿,雲霧籠罩,景色之美,讓人歎為觀止。

一葉輕舟逆流而上,行舟之人面色凝重,小心翼翼。此處水道兩岸山峰陡峭奇險,江面水流湍急,水道曲折多險灘,往往是石出疑無路,雲升別有天。奇中帶險,險中帶趣。輕舟宛若魚兒般游走,靈巧非常。

奇險對有些人來說是磨難,對冒險的人來說卻是情趣。

蕭布衣站在舟頭,望兩岸群山聳立,撲面而來,卻是饒有興趣,對身邊的周慕儒道:“慕儒,以後我還會來。”

周慕儒卻是愁眉苦臉,吐的已經沒有了氣力,搖頭道:“老大,下次你砍了我的頭,我也不會再來。”

蕭布衣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道:“那面就是古之聞名的神女峰,秀麗婀娜,果然名不虛傳。慕儒,你不看看,就浪費了,這機會並不多呀。”

周慕儒抬頭看了眼,轉瞬又低下頭來道:“我看也是稀鬆平常。”

蕭布衣一笑,暗想若真的控制了巴蜀,以後還是要親臨三峽來溝通東都和巴蜀的關係,促進此地的經濟振興。百姓日子好過了,自然民心思安,不想叛亂。扭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只是呆呆的望著神女峰,不知道想著什麼,蕭布衣微笑不語,任由他自己恢復舟行急水,他們此刻卻是行走在巫峽之間。

蕭布衣在東都數日。本對秦叔寶絕望之時,沒有想到秦叔寶驀然出現。而且主動請求和他南下。蕭布衣大喜,並不拒絕,當下行程多了一人,也是多了個幫手。

眾人一路南下,在途並非一日。到了襄陽後,折而向西,順長江北上。蕭布衣見人手太多。浩浩蕩蕩有些太過緩慢,所以先帶著史大奈、周慕儒、阿鏽和秦叔寶,以及蝙蝠眾兄弟簡便而行,順江而上。至於馬周,就讓蕭銑暫時安排大船從長江西進巴蜀。

到襄陽後,蕭布衣詢問婉兒一事,卻得到個詫異地答案。那就是婉兒竟然沒到襄陽,害的他又憑空多了件心事,只是眼下,巴蜀為重,是以請杜如晦等人派人去查婉兒地下落,想到小弟孤零零的在東都,婉兒卻絕非不是放任小弟不管的人。不由更是詫異。

秦叔寶一路沉默跟隨,眾人倒少有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只是眾兄弟得蕭布衣的吩咐,知道他心中抑鬱難遣。都是朋友一樣待他,卻是謹慎的不提往事。

蕭布衣的目的是先看形勢,再讓馬周前往招降,自己卻是暗中操縱。這本來就是他一向地手段,如果能順便離間李孝恭和巴蜀的關係那是最好。

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蕭布衣沒有半分慚愧之意,相反他知道,李孝恭若是知道他來到巴蜀,肯定也是不折手段的阻撓。陷害、離間、分化、聯合或者暗殺。就是此次西行不可分割的內容。

所以他還是暗中行事好一些。這場對決並非兩軍對壘,但是彼此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當然會層出不窮。

脈脈含情的面紗已經不能遮掩暗藏地殺機,現在大夥都知道,面紗之下,不是兩情相悅,而是兩虎相爭。

老四精通水性,亦擅行舟,一葉輕舟逆流而上,卻也不慢。

眾人過沿江而上,過夷陵,到南津關,很快到了長江三峽。萬里長江匯千流為大江,從西一路穿過無數的高山閑地,奔騰怒吼。可行到巫山之時,卻被山脈阻擋,浩瀚大江宛若巨斧劈去,在崇山峻嶺間沖出一條險路,一路東行,形成了雄偉壯闊,險峻迷人的長江三峽。

無限風光在險峰,長江三峽因為兩岸群山險峻,峽谷曲折,所以更加的迷人。只是老四輕舟快捷,周慕儒不識水性,卻已經承受不住。他也不是沒有乘過船,但均是規模巨大的官船,少有波蕩,這次宛若騎在烈馬身上,天旋地轉,倒是苦不堪言。

眾人過了西陵峽,很快到了幽深秀麗的巫峽,蕭布衣和周慕儒調侃之時,輕舟正行在巫峽之內。兩岸巫山十二峰屏列聳出,神女峰秀美難言,景色瑰麗,讓蕭布衣流連不已。

老四卻是視而不見,只是密切的關注水道,險灘暗石才是他最為關注地地方。

過巫山後來到大寧河寬谷地帶,前方就是瞿塘峽,因瞿塘峽水流更為湍急,行舟極為險惡,老四雖是水性精通,為了眾人的安全著想,也建議改走陸路。蕭布衣並不反對,帶眾人棄舟改走陸路。在巫山縣城稍作休息,第二日清晨翻山而行。

巴東崇山峻嶺,崎嶇難行,素來有兩山相夾,望山跑死馬的民謠,也就是說山路環繞,看近實遠,盧老三卻是早就找個本地人叫做癩頭三地,請他帶路趕往巴東郡城。眾人的坐騎,卻均是都留到了襄陽。

眾人一路從北到南,折而向東,積雪早已不見,四處已見鬱鬱翠翠,雖有凋零之像,卻也眼前一亮。

等過赤甲山的時候,向西南遠去,只見到長江江面極窄,眾水彙聚,激起洶湧的浪濤,正是雄霸天下的瞿塘峽,眾人見到,都是暗自心驚。過赤甲山后,巴東郡城已可遙望,眾人到了巴東城後,沒有舒了一口氣,反倒都是打起了精神,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艱苦的旅程已要結束,但是險惡的爭鬥不過是剛剛開始!

蕭布衣立在巴東城前,目光向西望去,只見到長江北岸高聳的山頭上,有飛簷樓閣,那就是天下聞名地白帝城。

想起李白地千古名句。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寫地正是蕭布衣相反的路程,那時候李白應該是心情愉快,舒暢喜悅吧?他是千古名人,和自己地意境卻是截然相反,想到這裏,蕭布衣再次有種時空錯亂之感,正正裝束。已經踏入了巴東城。

巴西郡和巴東郡相隔三郡,分別是宕渠、清化和通川。

清化,通川向北接連數郡,如今均在唐王李淵的勢力範圍之內。宕渠在巴東以西,過宕渠後就是巴西郡,巴西之上的郡縣叫做義城郡,這兩郡都是苗人勢力龐大。如今並未歸李唐所有。

巴西、義城兩郡以西就是劍門關,是入蜀的要道,若是不取兩地,入蜀難過登天,若是不得此地苗人的支持,就算入蜀,也不能長治久安。

苗人在巴蜀之地勢力極大。就算關中地李淵,隴右薛舉都是以招安為主,不敢輕易以武力鎮壓。當初薛舉在李淵搶佔關中之時。從金城一路東進,克天水,攻扶風,虎視關中。可他在覬覦關中之時,也亦是沒有忘記搶佔巴蜀之地。當時薛仁果攻佔扶風之時,晉王薛仁越卻是南下由陳倉出散關攻河池,指望攻下河池後,順便盡取巴地,然後搶佔劍口控制蜀地。可沒想到在河池就受到當地隋軍的激烈反抗。他不使用懷柔之策。終究不得巴東蜀地百姓的支持,無功而返。李世民帶兵在扶風擊敗薛仁果,河池隋軍卻是在李淵的招安下,舉郡投降。李淵更加老謀深算,知道硬攻巴蜀之地實屬不智,一來會引起苗人的仇視,不利於日後的安定,二來也是兵力不足,現在無暇盡取巴蜀,是以才派深諳巴蜀風俗的李孝恭出馬。

巴蜀和關中離地實近,李淵在取巴蜀之事上其實比起蕭布衣、薛舉而言,已占地利,天時。

李氏宗親子侄中,最出彩的當然就是李玄霸,最穩重的就是李建成,最聰明是李世民,可若說最識大體,有勇有謀兼而風流倜儻的卻是李孝恭!

李孝恭和李建成年紀相若,但是卻多了分活絡,兼又少爭權奪利,一直得到李淵的器重。雖然說一路南下關中,李孝恭少有出色的表現,可取巴地四郡時,李孝恭可以說是才華盡顯。

李家和長孫家族結親,長孫無垢許配給李世民,固然是門閥聯姻的因素在裏面,可更重要地是,李淵看重了長孫家族人才濟濟。當年一個長孫晟,就將突厥搞的風聲鶴唳,一個長孫順德,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不戰而勝,輕易的打敗萬人敵薛仁果。有時候,交鋒不見得一定要看彼此地兵力強弱,分化聯縱,幕後的手段才是至關重要。這個李孝恭,在李淵眼中,實在已經不差於年輕時候的長孫順德。

李孝恭目光遠大,連取四郡後,卻不急於和巴東交惡,立即把目光投向了巴西、義城兩郡,若是再下這兩郡,打通入蜀之道,巴蜀可以說除了巴東外,盡數在李唐的掌握之下,到時候順江南下,可圖荊襄之地。但這時蕭布衣卻是平定內亂,剷除瓦崗心腹大患,終於趕到,巴西郡內,已經波濤暗湧。壑縱橫,溪水流淌其間,山清水秀,構成獨特的巴西風光,巴西郡北部有三座大山最為有名,分別叫做天柱、盤龍和靈山。(注:此三山並非虛構杜撰,地理上真有呀:))

三山成鼎足之勢,有蒼溪盤旋其間。蒼溪九曲十八彎,環繞在眾山之間,徘徊低唱,岸邊有巴人獨特的幹欄式建築。

幹欄式建築是以竹木為主搭建木屋,底層架空,高出地面,二層才是居住所在。

溪水叮叮咚咚,清澈潔淨,順著天柱山流淌,到天柱山餘脈的時候,彙聚個小湖,然後再向南流淌,小湖十數裏外有一墟市,卻是巴西百姓的的交易所在之地。

這種市集交易地物件是巴人,苗人和中原地客商。

此地麻、布、絹絲均是十分有名,吸引了不少中原的客商。如今雖是天下大亂。但這裏卻是少受波及,倒有種世外桃源之感。荊襄吳楚地客商運來巴地所缺的物質和巴人交易。各取所需,三峽卻是溝通巴蜀和外界地交通要道。

日頭還沒有從遠山升起的時候,市集卻已經有了喧嘩吵鬧。周邊數十裏甚至百里的百姓都是趕到這裏進行交易,有人來的甚早,那是昨晚夜半就開始啟程。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集市早就人來如潮,各式各樣的人臉上都是洋溢著平和的微笑。在這裏賣貨買貨,這幾日已近新年,所有地人都是採購新年所需的貨物。

這時從東方走來數個漢子,都是白巾纏頭,腳穿麻鞋,皆是巴地本地人的打扮。只是其中一人器宇軒昂,雙眉如刀。雖是帶著平和的微笑,卻在眾人中如鶴立雞群般。

墟市的百姓望見幾人,都是忍不住的多看幾眼,有苗女見到這幾個人,卻是微笑示意,情意如絲。

苗女多情,個性直爽。和中原女子的扭捏含蓄大為兩樣,她們素來敢愛敢恨,對於心喜之人。絲毫不掩愛慕之情。

為首那人卻是垂下頭來,不敢對視那些苗女多情地目光,只怕惹出意外的麻煩。身邊的一個漢子見到,卻是笑道:“蕭老大……這苗女的目光,十人看過來,有九人看你呢。”

一旁有個臉上鏽跡斑斑的漢子問道,“剩下的一人看誰呢?”

先前的漢子微笑道:“剩下地看看我們帶有什麼貨物罷了。”

眾人笑,有個敦厚的漢子喃喃道:“看來我們還不如貨物,這天下的便宜事。都讓蕭老大占了。”

雙眉如刀地漢子苦笑道:“慕儒。這便宜並不好占,你想要可莫要後悔。”

這一行人當然就是蕭布衣等人。臉上鏽跡斑斑的是阿鏽,敦厚的漢子是周慕儒,先前那個漢子自然就是懂大隋各地方言的盧老三。

四人說說笑笑,看似輕鬆,卻不過想要舒緩下緊張的心情。蕭布衣眉宇之間卻是終於帶了些焦慮,因為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李白當初從白帝城順江而下,心情愉悅,他逆流而上,才到了白帝城,就聽到巴東郡守涪人傑給他的一個極壞的消息。

吏部尚書蕭前往巴西和大苗王商談,竟然被大苗王扣押了起來!涪人傑雖和大苗王在交涉,但是情形並不樂觀。至於蕭為何被抓,大苗王那面給的原因卻是,蕭和大苗王二兒子地女人有染,這在當地來看,萬惡不赦,若非是因為蕭是隋臣,而且來頭不小,早就被大苗王殺死。

可眼下蕭雖然還沒死,但是和死已經沒有什麼兩樣。

涪人傑一方面給東都通報消息,另外一方面卻是積極地營救蕭,無暇他圖。可他倒沒想到,消息才送出去,蕭布衣他們已經到了巴東。

蕭布衣聽到蕭被抓的這個消息,不敢相信,卻是不能不相信,那一刻,他意識到形勢遠比他想像地要惡劣。

他趕到巴東後,迅即就開始調查收集消息的工作,這次和幾人來到這裏,就是想要打探些消息。在荊襄東都,他的消息網鋪天蓋地,可到了巴西,他的消息網實在弱的可憐。

蕭布衣每次對敵之前,和李靖一樣,都是注重消息的收集分析工作,但是這次,他剩下的時間不多,能收集的消息亦是不多。

對於大苗王,他知道的資訊實在並不多,涪人傑那面,能知道的只是苗人野蠻,很多時候不講道理,尤其的仇恨中原人。大苗王在這附近已經統治了數十年,有三個兒子幫助統治這裏的七郡的十三苗寨。大苗王手下有個大祭祀,聽說年紀無人能夠猜出,蒼老的有如深山的古樹,可這人卻能占卜預言,無不精准。除了這個大祭祀外,苗人王手下還有三公,分別叫做司馬、司徒和司空。

這三司亦是常人難見,神秘莫測。聽說大祭祀和三司都是精通巫術、蠱毒,手下亦是有不少能人,對背叛的苗人往往手段極為嚴酷,對待敵人亦是無情之至。

只是若非主動侵犯他們。他們亦是從來不主動對你下手。涪人傑說到這裏時候,總算舒了口氣。說好在苗人用蠱也是限制,不會爛傷無辜,不然真地天下大亂了。可他對巫術、蠱毒什麼還是一無所知。

涪人傑一直是巴東的郡守,但是對這裏地苗人,一直是一視同仁,苗人對他還是頗有好感。但是更詳細的事情,他也不甚了然。

蕭布衣聽到這裏的時候。就是不由頭痛,因為他知道,巫術、蠱毒這種詭異的力量在千百年後還是存在,就算他那個時代,對於這方面也是瞭解不深。有人說蠱毒是一種細菌,但是如何控制的爐火純青,甚至分裂繁殖的時間都能精准到分秒。科學家也是解釋不明白。

有的時候,科學發展地實在太慢了。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暗自苦笑。現在他能依靠的,只剩下對苗人的真誠。

但是這真誠能有什麼用,蕭布衣也是心中沒底。

蕭布衣知道蕭有性命之憂的時候,當下和眾人換了巴人的裝束,前來打探消息。四人在集市中走了一圈,只見到眾人臉上的喜氣洋洋,見到有些稀奇古怪地風俗。卻是聽不到有用的資訊。盧老三見到了正午時分,帶著三人上了一竹樓喝茶。只見到竹樓上人倒有幾個,蕭布衣使了個眼色,和眾人撿了個人多的地方坐下來。

哪里都是一樣,茶樓酒肆向來都是三教九流之地,消息雖不確切,若是走運,卻也能有些意外收穫。

蕭布衣幾人都是沉默,盧老三卻是叫了壺茶。和三人慢慢的喝著。盧老三精通本地方言。就算巴人聽到,也是沒有半分懷疑。蕭布衣等人卻是差了很多。知道一開口就會洩底,只能悶頭裝作啞巴。

這裏中原人苗人混居,不過到這裏喝茶的多是中原的客商。

四人喝了柱香的功夫,聽不到什麼有用地資訊,正感失望的時候,外邊突然又進來兩個客商,一胖一瘦,撿了蕭布衣等人的身邊坐下來。

胖商人大咧咧地說道:“來壺蒙頂茶。”那人口音並非本地人,卻像是吳楚一帶的口音。

夥計微愕,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送來一壺茶,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經意的斜睨過去,蒙頂茶不但在這裏算是頂尖的茶葉,就算在巴蜀都是珍貴非常,非大富大貴之人不能享用。這人能要此茶喝,端是有些實力。

瘦子聽到,陪笑道:“朱掌櫃,你實在太客氣了,兄弟受之有愧。”

朱掌櫃豪爽的笑起來,“一壺蒙頂算得了什麼,顧掌櫃,這裏兄弟做東,可回去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二人嘻嘻哈哈的說笑,旁若無人。蕭布衣傾聽二人談話,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正想招呼幾兄弟離去,去等候蝙蝠幾人的消息,沒想到顧掌櫃突然道:“朱掌櫃,你等得到大苗王地賞識,這實在是難以想像地事情,要是沒有你的話,兄弟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轉。這次回轉江南,兄弟做東,要請朱掌櫃一次,還請萬勿推脫。”

朱掌櫃眯縫起眼睛,含笑道:“一定,一定!”

他們一提及大苗王三個字,蕭布衣馬上坐下,向幾兄弟使個眼色,繼續開始喝茶。

如今大苗王年事已高,少在人前出沒,這兩個外地人竟然能認識大苗王,實在是並不簡單的事情,蕭布衣現在苦於無法接觸大苗王,瞭解真正的內情,聽到這裏當然關注。

蕭成熟穩重,做事穩妥,打死蕭布衣也不相信在這兒蕭會和大苗王的兒媳有染,蕭是被人陷害!

可很多時候,知道真相不見得有用,知道是被冤枉的也不見得能夠鳴冤。就算涪人傑也是不能見到大苗王,東都臣子幾次相見,都是見到苗王的幾個兒子,他們看起來對東都等人敵意甚深,這讓蕭布衣大為頭痛。

眼下他的希望就是徑直見到大苗王,闡明利害,就如李靖所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從最差的打算來看,救出蕭是最低的要求,至於其他,暫且退而求其次。

那面的兩個掌櫃還是滔滔不絕,顧掌櫃四下望了眼,壓低了聲音,“朱兄,不要說外地人,就算對本地的百姓來說,大苗王也是輕易不能見到,卻不知道朱兄何以被大苗王另眼看中呢?”

顧掌櫃滿臉的豔羨,朱掌櫃卻是一臉的神秘,只是淡淡道:“這個嘛,也是緣分。來,喝茶。”他端起茶杯敬茶,顯然不願說出秘密,顧掌櫃不好強問,苦笑道:“ 那不知道朱兄何時準備回轉,如今已要到新年,就算這時候回轉,也是趕不上新年。但是早一天回去總是好的,我準備和朱兄一路,不知道朱兄意下如何?”

朱掌櫃搖頭道:“既然趕不急過年,那麼著急做什麼。”臉上帶有神秘,朱掌櫃壓低了聲音,“其實顧兄若是晚點回去,還有好戲看呢。”顧掌櫃詫異問,“有何好戲?”

朱掌櫃輕聲道:“聽說李唐的李孝恭郡王正向大苗王的孫女雲水提親,這二人若是聯姻,這巴蜀不就熱鬧了?”

顧掌櫃還沒有反應過來,蕭布衣卻是心中凜然,知道不妙。

“李孝恭?他們結親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顧掌櫃皺眉道。

朱掌櫃卻是搖頭,帶些鄙夷道:“李唐若和大苗王結親,不言而喻,關中就會和巴蜀一體,可荊襄在西梁王之手,我們若再做生意,就要考慮別的途經,沿江而走只怕行不通了。”

顧掌櫃臉色改變,明白過來,蕭布衣卻是心中微寒,暗想原來李孝恭此人早就考慮深遠,這招棋實在匪夷所思,若真的聯姻,自己除了一戰,再無他法。巴蜀若陷入苦鬥之中,只怕會影響東都大業,正沉吟間,遠處突然嘈雜聲陣陣,百姓蜂擁湧去,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00:19
三九九節 美男計

    蕭布衣其實一直都對巴蜀重視有加,不過他畢竟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的抓在手上。

解決了李密後,他已經馬不停蹄的趕赴巴蜀。

在這之前,他最少派了四撥人馬去說服巴蜀歸順,可勸服巴蜀的難度顯然遠超他的想像,而且一直沒有太多的進展,李孝恭顯然也是個厲害的敵人。

若不是今日偶爾聽到這兩個掌櫃的閒話,他甚至不知道李孝恭要做什麼。

這無疑是個很危險、很盲目的事情。

但是李孝恭一步步走的淡靜自若,而且已經走到了聯姻這一步,蕭布衣可以想像,若是李孝恭成功的話,不言而喻,自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聯姻最簡單,卻素來都是最直接的方法,可讓他有些疑惑的是,聽說苗人素來不和外族人通婚,李孝恭又是怎麼越過這個障礙?不過李孝恭既然有了這個打算,當然是成竹在胸,蕭布衣倒是寧可信其有的。

他現在比起李孝恭差的不是一步半步,蕭布衣沉吟,盧老三等人也是臉色凝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

竹樓外嘈雜陣陣,遠方煙塵四起,似乎有人在打架鬥狠,只是遠望人頭攢湧,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掌櫃已經說道:“那裏又出了亂子。”

顧掌櫃膽怯道:“不關我們的事,不要管那麼多了,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

朱掌櫃看起來得大苗王賞識,說話也是少了很多估計。“多半又是那些鹽梟在鬧事。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慣了。只是他們在這裏鬧事,實在找錯了地方。不過顧兄說的不錯,他們和我們無關,我們走吧。”

二人站起,向茶樓外走去。蕭布衣已經迅速做了決定,“老三、慕儒,去跟著朱掌櫃,看他們在哪里落腳,查明地點即可,不要多事,在老地方匯合。”

盧老三點頭,“老大……你小心。這裏……莫要多事。”

他雖然知道蕭布衣武功高強。可對這裏地苗人還是帶著敬畏,因為在這裏,很多事情不能用武功權勢解決。對於蠱毒和巫術,武功也不見得能派上太大地用處。

蕭布衣點頭,盧老三卻已經和周慕儒並肩而出,盧老三經驗豐富,周慕儒穩妥非常,這二人出去辦事,蕭布衣並不擔心。跟蹤朱掌櫃的用意很簡單。是想從他的身上得到些大苗王的消息,若是能夠通過朱掌櫃得見大苗王,那更是好事。

阿鏽見到四下無人,低聲道:“老大……其實我倒有一計可對付李孝恭。”

蕭布衣精神一振。沒想到沉默的阿鏽居然也有謀略,輕聲問,“阿鏽,你有何妙計?”

阿鏽正色道:“美男計!”

蕭布衣怔住,“美男計?”他一點不笨,和阿鏽兄弟多年,轉瞬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搖頭道:“不可。”

阿鏽皺眉道:“為何不可?老大,你實在太過拘泥。想我們現在一直落在下風。李孝恭步步緊逼。如今又要迎娶大苗王地孫女雲水。你也知道,大苗王雖然有三個兒子通掌七郡十三寨的苗人。但是他最疼愛的卻是這個孫女雲水。李孝恭若是娶了雲水,不言而喻,苗寨定會對李唐全力支援。如今我們苦苦維繫個巴東,巴東距荊襄路途崎嶇,我等支援不便。若巴蜀盡落李唐之手,巴東也不見得能夠守住!巴蜀若陷,關中佔據地利,那我們只能處於挨打不能還手的地步,那時候你再想施展美男計,悔之晚矣。”

蕭布衣唯有苦笑,卻還是搖頭,“阿鏽,此計李孝恭用得,我們卻用不得!”

“為什麼?”阿鏽著急道:“老大,你娶了三個,不再乎再多娶一個。更何況你以後若是稱帝,女人肯定少不了。我就是沒有你這本事,若是有你這本事和相貌,我來施美男計也是無妨。”

蕭布衣啞然失笑,不等說什麼,阿鏽又勸道:“我雖然沒有見過李孝恭,可卻知道,老大你有萬人迷的本事,若是你來勾搭……勾引……”他想說蕭布衣若來勾引女人,絕對沒有不成功的道理,可又覺得措辭有問題,一時間說不下去。蕭布衣卻是早就明白他的心事,輕歎聲,“阿鏽,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為大夥著想,可你要知道,大苗王的孫女雲水在這裏高貴無比,地位尊崇。再加上苗人女人性格剛烈,敢愛敢恨,雲水若是嫁給一個人,那以後就會守著那個男人……”

“那又如何?”阿鏽不解問,“這樣地女子好呀,誰都喜歡。”

蕭布衣淡淡道:“可她亦會要求她嫁的男子,只能有她一個女人!”

阿鏽愣住,終於明白為何蕭布衣說李孝恭可用此計,他卻用不得。蕭布衣又怎麼會為了雲水,把蒙陳雪幾人置之度外。

“這個李孝恭果然毒辣,”阿鏽恨恨道:“我們明明知道他的用計,卻是無法拆解,老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可聽說李孝恭風流成性,身邊女人無數,他怎麼會安分的只討一個老婆?老大……大苗王不見得會把孫女嫁給他吧?”

蕭布衣苦笑,“這個……誰又能說的清楚。不過我想李孝恭既然提親,想必也是有幾分的把握,至於他討幾個老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阿鏽,聽說李孝恭武功不錯,你和一幫兄弟切不可妄自出手,壞了我們的計畫。”他說到這裏,心中已然發狠,暗想實在不行,採用釜底抽薪之計,幹掉李孝恭也是個辦法。不過李孝恭為人多計善思,想必也不是什麼魚肉。就算對李孝恭下手。也要籌畫一番。

“這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阿鏽搔搔頭,有些焦急。

“車到山前必有路,慢慢籌畫,總有應對之法。”蕭布衣微笑道:“阿鏽,不用著急。想我們縱橫天下,擊敗李密的百萬大軍,眼下這點難處,又算得了什麼?”

說到這裏地蕭布衣一掃頹唐,意興高漲,阿鏽被他信心鼓舞,點頭道:“老大說的極是。”

蕭布衣起身結算茶錢,和阿鏽出了竹樓。只見到遠方喧囂不減,反倒更是吵鬧,不由大皺眉頭,暗想這裏是苗人地地盤,又有誰敢惹是生非,方才聽朱掌櫃說什麼鹽梟,也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去看看。”蕭布衣緩步向那裏走去。

“老三讓我們莫要惹事。”阿鏽提醒道。其實他們一路行來,聽說太多苗人匪夷所思地事情,當是小心謹慎。收斂了狂傲。

蕭布衣失笑道:“看一眼算不上惹事,再說多瞭解一下苗人,也不是壞事。”

二人緩步向鬧事地地方走去,謹慎小心。不露敵意,亦是沒有人注意。只見到集市中人圍成個大圈。有幾個漢子拿刀狠鬥,一人身上鮮血淋淋,已然受傷,卻是並不退縮。

眾人鬥狠,所有的人竟然並不攔阻,圈外還有人大聲鼓氣,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眾人在集市鬥毆。難道沒有人約束不成?

蕭布衣見那些人的裝束。知道有三人是正宗的苗人,各持一把彎刀。彎刀的弧度頗為怪異。和中原所用之刀大有不同。另外三人卻是外地人。可那三個外地人身處苗地,卻是全然不懼,有個漢子一張馬臉,陰抑十分,一道刀疤從額頭劃到嘴角,皮肉都翻出來,一望就知道是個狠角色。這一刀砍在臉上,此人竟然不死,也是個異數。

那人手持馬刀,身手矯健,比起兩個同伴武功要高明地多。三個苗人進攻,倒有大半數是他一人接下。蕭布衣目光高明,知道這六人中以馬臉漢子武功最高,可卻是留力不發。這樣狠鬥,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蕭布衣有些詫異,目光卻已經落在圈外的幾人身上。

場面混淆不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卻有幾人好整以暇的坐著,冷冷的望著場上地動靜。場上分為兩夥,場下亦是如此,場下東面坐著地都是苗人,為首的一人身子有些發福,目光陰冷,神色有些緊張。他對面坐著一夥人,卻是外族人地打扮,個個都是剽悍勇猛,精幹地打扮,為首一人三十上下,渾身的肌肉鐵疙瘩一樣的凸出,神色從容淡靜,場上激戰正酣,他卻是閉上了眼睛,成竹在胸的樣子。

六人鬥到酣暢的時候,四周呐喊聲更勝,陡然聽到一聲慘叫,外族中人有個身中一刀,大腿竟然被砍了下來。

鮮血四溢,四周驚呼聲一片,有膽小的已然後退,苗人那面齊聲歡呼,發福那人也是喜形於色。

只是歡呼聲未畢,慘叫聲再起,兩個苗人已經中刀倒地,捂著手腕滾個不停。原來馬臉那人見到同伴受傷,突下重手。兩刀砍的快逾電閃,兩個苗人躲閃不及,竟然被砍斷了右手。

苗人歡呼聲立止,發福之人霍然站起,怒不可遏,卻還是沒讓手下動手。場上連傷三人,轉瞬變成兩個外族人合鬥一個苗人的局面。

馬臉漢子出手再不容情,刀刀取敵要害,可對手亦是不差,勉強支撐,但是誰都看出,外族人取勝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場面驚心動魄,蕭布衣見了也是暗自心驚,可他此刻卻如悶葫蘆一樣,這兩撥人相鬥為了什麼,他是一無所知。可有人竟然敢在苗寨對苗人下手,有恃無恐,也是件古怪地事情。

正尋思的功夫,身後不遠處突然鈴鐺聲脆響,緊接著馬蹄聲遝遝,有人已經向這個方向趕來。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來了一騎紅馬的苗女。集市眾人見到此苗女,紛紛閃到一旁,有人低聲道:“雲水來了,這下有熱鬧看了。”蕭布衣心中微動。沒想到才議論雲水。就能得見大苗王的孫女,拉著阿鏽閃到一旁,不想引人注意。

雲水出現倒也不足為奇,中原女子多是羞澀,少拋頭露面,苗女遠比中原女子要大方爽朗。出來排解糾紛也是尋常之事。

紅馬如炭火般奪人眼目,可更讓眾人側目地卻是馬上的女子。那女子身著藍布白花衫褲,腰系彩帶,皮膚白皙,一雙大眼活絡非常,黑若點漆,端是秀麗無比。

阿鏽見到,卻是皺眉道:“這個李孝恭。真他娘地有眼力。”他自從知道蕭布衣迎娶雲水無望後,雖不說什麼,卻希望這個雲水醜若無鹽就好,哪里想到這個雲水居然長地絕美。

雲水身為大苗王的孫女,頗得苗人尊敬,她策馬前來,集市中人紛紛閃開。叮叮噹當之聲更是清脆,原來卻是雲水身上銀飾撞擊發出的聲音。

蕭布衣知道苗女身上的銀飾是以顯尊貴之氣,越是尊貴之人。越是銀飾繁多,這個雲水幾乎是全身掛滿了銀飾,從頭到腳,銀冠、項圈、披肩、手鐲、腳鏈無不用精巧的小銀環連綴。上面編刻出的圖案多姿多彩,破費心思。

本來這種顯擺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多半讓人厭惡,可戴在雲水身上,卻更襯托出她地婀娜多姿,秀麗脫俗。

就算是阿鏽見了,也只能歎氣,心道這種女子一定不要嫁給李孝恭。其實他本來和李孝恭從未見面,說不上厭惡。只是此人是蕭老大合併天下地阻力。自然被阿鏽等人深惡痛絕。

叮叮噹當之聲從遠及近,很快從週邊到了圈子中。場上雖然刀光劍影,雲水卻不畏懼,只是皺眉道:“薩瓦,怎麼回事?”

她話音宛若黃鸝般清脆悅耳,雖是不高興,可聽起來還是讓人精神一振。雖見到滿地狼藉,鮮血淋淋,雲水也沒有露出什麼畏懼,只是有了厭惡的表情,顯然對這種鬥狠之事司空見慣。

馬臉之人見到雲水接近,早就想要住手,可對方地苗人見到雲水前來,卻是精神大振,揮刀連砍,馬臉之人一不留神,被刀劃傷了手臂,鮮血流淌。馬臉之人大怒,揮刀反擊,同伴亦是幫手,一時間又是當當當的響個不停。

只是三人雖是狠鬥,卻不約而同的遠離雲水,似乎怕是誤傷到她。

蕭布衣見狀,暗想雲水果然在苗人心目中頗有威望,怪不得李孝恭主動提親。要打擊李孝恭,有幾個計策,要不殺了李孝恭,要不攪亂了婚事,可這些計策顯然都非上上之策,一不留神,很可能落入李孝恭的彀中。他一路來都在想著如何和大苗王結盟,獲得苗寨的支持,這個雲水顯然是個關鍵,李孝恭地眼神果然毒辣。

福的苗人早就上前,恭敬的施禮道:“郡主,是這些鹽梟先挑起的爭端。他們將鹽價壓的……我只是聽從丹巴九的吩咐,請郡主勿要見怪。”

蕭布衣聽到丹巴九三個字的時候,心中微動。他知道大苗王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做骨力耶,老二就是丹巴九,老三叫做郎都察殺。如果按照消息來說,蕭調戲的正是老二丹巴九的老婆。骨力耶和丹巴九生地都是兒子,雲水卻是郎都察殺所生,雲水美麗乖巧,甚得大苗王喜愛,是以郎都察殺在苗寨中亦是頗有實力。而丹巴九聽說是掌控此地的鹽井,同行是冤家,想必是因為這點和外地的鹽梟起了衝突。巴蜀兩地也產鹽,但眼下產鹽主要靠鹽井,一個鹽井鑿出,要數十年之功,極其繁瑣,產量不足為巴蜀之地所用,這就給吳楚之地運鹽來賣帶來了商機,因為販鹽利潤奇大,為利益糾紛,本地人和外地鹽梟衝突在所難免,但是這些鹽梟竟然連丹巴九的手下也敢招惹,卻不知道什麼來頭。

場上糾葛不停,蕭布衣卻是反復地琢磨權衡其中的平衡勢力,暗想要是得到巴蜀苗人的擁護,從大苗王、雲水著手可行,拉攏大苗王的三個兒子也是可行之計……

雲水聽到薩瓦所言,皺起了眉頭,“我有什麼資格見怪呢,可你們總是這麼鬧。難免讓外人笑話。不如暫且收手吧。我先去和丹巴九商量一下,好嗎?”

丹巴九算是雲水的伯父,可聽雲水的口氣,對於他,並不算太過敬重。

福的苗人不敢違拗,大聲呼喝道:“今日就算平手好了。旦木,住手!”

他本來已落下風,說平手是給自己面子,場上地苗人抽刀後退,大口地喘著粗氣,對面鹽梟頭領終於睜開了眼睛道:“刀疤,回來吧。”

馬臉其實也早就收手,聽到頭領吩咐。卻是先看看兩個同伴地傷勢。其中一人斷了條腿,早就昏死過去,奄奄一息,另外一個渾身浴血,但都是外傷。鹽梟已經出來幾人為這二人包紮傷口,馬臉臉色更加陰沉,眼中怒火熊熊。

蕭布衣見到他憤怒非常,卻還是能夠抑制,感覺到這裏倒是大有門道。

雲水見到眾人已經收手。策馬出了人群,向集市外行去,她一來一去,留下鈴鐺聲清脆悅耳。當地百姓見沒有了熱鬧,都是一哄而散。蕭布衣見到她向天柱山地方向行去,低聲道:“阿鏽,跟過去。”

可他們來這裏不過是徒步,如何追得上紅馬,等到二人出了市集,發現雲水早就不見了蹤影。阿鏽有些沮喪道:“蕭老大,你這次可是失算了。”

蕭布衣並不著急,“阿鏽。不著急。我們總有和她相見的時候。”

阿鏽不解道:“老大,你也太相信自己地魅力了吧。不要說雲水方才並沒有見到你,就算她看到你老大的一樹梨花壓海棠地氣魄,也不見得會主動回來找你吧?”

他和蕭布衣久了,也習慣引用蕭布衣稀奇古怪的話語,雖然很多是半懂不懂。

蕭布衣摸摸頭兒苦笑道:“我頭髮已經很白了嗎?”

阿鏽笑起來,“你可比以前成熟很多。”

蕭布衣笑笑,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原來一樹梨花壓海棠是出自宋朝蘇東坡嘲笑好友張先之語。當初張先已經八十了,還娶個十八的小妾,蘇東坡就作詩調侃說什麼,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梨花說的是白髮老翁,海棠說的是紅顏少婦,蕭布衣當初和兄弟們信口胡謅,這句話也和難伯汪一樣被眾兄弟謹記,阿鏽這時候說出來調侃,仿佛又回到山寨之時。

等到笑過,蕭布衣還是前行,卻已經解釋道:“阿鏽,你方才沒有聽雲水說,她要先去和丹巴九商量一下?”

“那又如何?”阿鏽還是不解。

“據我所知,丹巴九是大苗王的二兒子,一向掌管這裏的鹽井。而天柱山卻是產鹽之地,我覺得丹巴九就在天柱山附近。雲水既然向天柱山行去,多半是去找丹巴九,她和丹巴九商量幾句,說不定還會回轉,我們就算追不上雲水,可我想她遲早會回轉,既然如此,我們等她好了。根據我方才地觀察,這個雲水……應該通情達理。”他說到這裏的時候,心中其實也是沒底,沒底的不是推測,而是如何說服雲水不和李孝恭結盟呢?這對蕭布衣而言,是個難題!

阿鏽不由欽佩道:“老大……你每次都這麼有把握嗎?”

蕭布衣笑道:“不是有把握,但是很多事情總要去做。”

二人說說笑笑的前行,既然覺得雲水會回轉,倒也不再著急。等再行了十數裏,只有一條山路向天柱山行去,道路崎嶇,蕭布衣低頭尋找,見到地面尚有馬糞,看了眼皺起眉頭,蹲下來研究那堆馬糞,仿佛那上面長著花一樣。

阿鏽捂著鼻子問道:“老大,什麼事?”

“這馬糞還是熱乎的。”蕭布衣回道。

阿鏽啞然失笑道:“難道你還想趁熱吃了它?”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要吃的話,我並不反對。不過我想雲水馬快,按照我的計算,她最少過去了半個時辰,所以這堆馬糞應該不是她的馬兒留下的。”

“那又如何?”阿鏽忍不住又問。和蕭布衣一起,他發現太多事情他沒有留意。

“反正也是沒事,研究下不行嗎?”蕭布衣拍拍手站起來,心中卻想,看馬蹄印,這馬兒應該是山中跑出來地,是丹巴九的手下嗎?

抬頭望去,見到前面山路更窄,有處斜坡亂草叢生,還有幾塊大石夾雜其中,“去那裏等吧。再近了,只怕會到了苗人的禁區,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阿鏽跟隨蕭布衣爬上山坡,坐在石頭上休息,向山裏望過去,只見到溪水曲折,山路彎彎,見不到動靜。蕭布衣卻是找塊大石坐下來,依在樹旁望著山裏,沒有絲毫地不耐。阿鏽心道老大耐心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幾次起身,坐立不寧。

蕭布衣凝望遠山,思緒飛揚,不知等了多久,山內還沒有動靜,蕭布衣暗自尋思,難道自己想錯了?陡然間扭頭向來路望過去,蕭布衣低聲道:“阿鏽,先躲起來。”

原來遠方山路不知何時影影綽綽,來了十數人,個個身著勁裝。阿鏽借著大石蹲下,皺眉道:“他們是奔我們來的?”

蕭布衣搖頭,“不清楚,不過他們……不像是苗人。”說話的功夫,那些人又是走近了很多,蕭布衣見到這些人腳步輕快,顯然身手個個不弱,更是心驚。陡然間十數人散開,已經沖上了山坡,阿鏽才想站起拼命,卻被蕭布衣一把按住。蕭布衣見到十數人到了山坡就借野草樹木掩住了身子,路上卻還留著一人,躺在地上伸直了四肢,一時間不明所以。

那些人躲在草叢中再不出現,蕭布衣更是不好現身,這時候馬蹄遝遝,叮叮噹當,山谷中已經行出一人,紅馬藍衣,銀飾白花,卻正是大苗王的孫女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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