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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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15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20
三八零節 底牌

  油燈一閃,蕭布衣從沈思中回過神來,擡頭望過去。

  蝙蝠無聲無息的走進來,仿佛飄雪一般,只是他飄動起來,像黑色的雪。

  蕭布衣見到他前來,不出意外,實際上,他就是在等蝙蝠。

  “情況怎麽樣?”

  “孫少方又去見了董奇峰。”蝙蝠回道:“只是他們相隔的太遠,我聽不到他們說什麽。”

  蕭布衣皺緊了眉頭,喃喃道:“董奇峰呢,最近做什麽?”

  “他……他好像和朝中的一些大臣聯繫的比較密切。”蝙蝠猶豫道:“不過很多時候,他們都是應該在內城。”

  蕭布衣握緊了拳頭,“這二人一人在內城,一人在外城,均是負責要地,若是真的有什麽不軌之心,倒是不能不防。”

  蝙蝠看了蕭布衣一眼,臉上有些古怪,半晌才道:“西梁王……我覺得孫少方不像想要叛你。”

  “你怎麽知道?”蕭布衣鬆開了拳頭。

  蝙蝠皺眉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悄悄跟蹤他的行蹤,發現他沒人的時候總是長籲短歎,很是爲難的樣子。他若非做戲,恐怕是有什麽爲難的事情,我蝙蝠是個小人物……只希望西梁王你……查清楚再說。”

  蕭布衣望著蝙蝠良久,蝙蝠身材瘦小,卻並未退卻,蕭布衣輕歎聲,“你說的也有道理。蝙蝠,還記得我們一塊去過草原嗎?”

  蝙蝠乾癟地臉上湧起笑意,“當然記得,那時候我們同生共死,說實話,我蝙蝠少佩服別人,可見到老大你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時候,從心底的佩服你。一個人可以僞裝。但是生死關頭才見男兒本色。”

  “是呀,生死關頭才見男兒本色。”蕭布衣沈吟不語,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敲動,“當初去草原,有老三和老五,還有蝙蝠你,盧老三是條漢子。可以和我同死……蝙蝠你也是,這些都能看得出來呀。”

  蝙蝠微蹙眉頭,“蕭老大,我總覺得你最近有點心事。”

  “是嗎?”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人本來就是如此吧。”

  蝙蝠搖頭,“你讓我一直盯著孫少方,你難道懷疑他會出賣你,可他實在沒有道理出賣你!”

  蕭布衣又擡頭望了蝙蝠一眼,“這個……很難說的清楚。對了,蝙蝠。當初我們離間瓦崗的時候,你們五個都有功勞。”

  蝙蝠笑著搖頭,“這都是舉手之勞而已。老五稍微喬裝下。夜黑之中,讓翟弘誤認爲是王伯當,老四一旁協助。老三卻是模仿單雄信的聲音,讓翟弘蒙在鼓中。他只以爲王伯當要殺他,單雄信救了他,卻沒有想到全是我們做戲。翟弘已死,沒有人會再講出去了。”

  “那老二呢,在放風吧?”蕭布衣不經意的問道。

  蝙蝠點頭。“我當時是去給單雄信送信,老二是在放風,我們五個一直都在監視瓦崗地動靜,蕭老大,難道有什麽問題?”

  蕭布衣搖搖頭,“沒什麽,蝙蝠,你們辛苦了。”

  蝙蝠笑道:“有什麽辛苦。本分之事而已。”

  蕭布衣猶豫下。“蝙蝠……我記得……嗯,他們兄弟幾個現在在哪里?”

  “應該已經休息了。”蝙蝠回道。

  蕭布衣點點頭。“蝙蝠,我知道你對兄弟情義看的很重,可是你也要知道,到了我的位置,一不留神就會萬劫不復。我總懷疑孫少方有問題,可又不想錯怪他。這樣吧,我出征在即,你們五兄弟都留守東都就好。你們兄弟五個都是郎將,和孫少方一起鎮守東都,就煩勞你們留意孫少方,若有什麽風吹草動的話,拿下孫少方等我回來發落。”

蝙蝠點退下,蕭布衣卻是喃喃自語道:”思楠雖生性冷漠,可和我一路同行,數次助我,再加上她和我的那次談話可見,她並非出賣我之人.可如果不是她,當初知道我離間瓦崗的只有這五兄弟,知道我在鵲山的只有孫少方,少方和我一路同行,數次生死,沒有道理洩露我的行蹤,害我於死地.。蝙蝠、盧老三更是漢子,當初為了不害草原人的性命,寧可捨身取義,這等堂堂的漢子,跟我出生入死,,又怎麼出賣我?可假符平居扮作樵夫等著我上鉤,顯然早知道我的計劃,絕非倉促為之。這麼說剩下的三個兄弟有可能洩露消息?老二擅長蠱惑、老四水性頗佳、老五擅長易容……嗯……擅長易容。”

想到易容的時候,蕭布衣又想到了符平居的那張面具,暗想他們總不會有什麽關係吧。沈吟的功夫,蕭布衣擡起頭來,見到廳外又有一人緩緩走進來。

  蕭布衣露出笑容,“少方,請坐。”

  孫少方也是皺著眉頭,擠出絲笑容,緩緩坐下來。他坐下來後良久無言,蕭布衣亦是沈默,靜靜的等候。

  府外梆子當當響了幾下,淒清中帶著冬的寒意,孫少方終於開口道:“蕭老大……到時候了吧?”緊張中夾雜期待,興奮中帶絲畏懼。

  無論如何,事情總要做出個抉擇。

  不能在沈默中爆發,就只能在沈默中待斃!元文都自從蕭布衣接手東都後,他就沒有一天好一日過。人貴在知足,毀在貪婪,這個道理其實很多人知道,但是知道是知道,能夠被道理警惕的卻很少。欲望總是能衝破理智,讓人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

**

  元文都一直在沈默,他現在終於準備爆發,做一次選擇,這個選擇可以讓他萬劫不復,當然,也可以讓他一步登天。

  段達喏喏地望著元文都,“元大人……我看好你。”

  元文都搖頭道:“段大人,我老了老了,有什麽被看好的。”

  “其實我覺得……很多人都不滿意西梁王,現在關鍵缺乏個帶頭人出來。”段達滿懷期望的望著元文都。

  元文都詫異道:“段大人此言何意?想西梁王對我大隋忠心耿耿,內平反叛,外抗盜匪,扶植隋室,深受百官和百姓的愛戴,他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人不滿?”

  段達看妖怪一樣的看著元文都,“元大人此言可是真心話?”

  “當然是真心話,難道段大人你不滿意西梁王嗎?”

  段達連連搖頭,“沒有,我只是這麽覺得而已。”

  “以後這種覺得也不行呀。”元文都歎息一聲,“想西梁王兢兢業業,我等應當竭力輔佐才是,切不可同室操戈,讓百姓受苦了。”

  段達聽著想吐,卻只能唯唯諾諾的應付幾句,藉口夜深回轉,出門口段達重重的唾了口,低聲罵道:“噁心!小人!僞君子!”

  元文都人在府邸,等段達走後,讓下人早早地關上房門,韋津卻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微笑道:“元大人,我們多個人手多分力量,爲何不讓段達參與進來呢?”

  元文都搖頭道:“韋大人,這件事切不可讓太多的人知道。蕭布衣奸詐如鬼,若是讓他知道了我們的大計,我只怕事情有變。”

  “可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嗎?”韋津問道。

  元文都笑道:“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蕭布衣一走,我們就可以伺機發動。等到他回轉的時候,想再進城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我只怕百姓不肯吧?”韋津皺眉道:“這守城的兵士都對蕭布衣敬仰的和神一樣……”

  “那又有屁用?”元文都滿是不屑,“記住,只要我們掌控大軍,百姓有個屁用?”

  “可是……”韋津欲言又止。

  “沒什麽可是。”元文都擺手道:“韋大人,我們既然要做,猶猶豫豫絕對不能成事。我們現在要等的只是蕭布衣出征,他離開東都後,一切事情盡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董奇峰、獨孤機帶領衛府之軍可控制內城,只有盧楚一個人,如何是我們四個人地對手?盧楚若是執迷不悟,就送他去地獄好了。外城有些麻煩,不過郭文懿早就收買了守輝安門地郎將,到時候王世充會親率精兵從那裏入城,殺了魏征和一幫擁護蕭布衣的郎將,誰還會替蕭布衣賣命?那些提拔出來地寒門,到時候我們亦是一網打盡,不過那都是王世充應該考慮的事情。再加上我們讓董奇峰數次去找孫少方,卻不言明什麽,蕭布衣多半會對孫少方起了疑惑,把注意力放在孫少方身上,我們卻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通過胖槐下毒,將西梁王府的人一網擒拿。到時候蕭布衣就算回轉,我們把那些人推到城牆上,他怎麽敢和我們鬥?”

  舒了口氣,元文都伸開雙腿,舒舒服服道:“等吧……韋大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是要等……等蕭布衣出征!”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21
三八一節 出征

  冬季的日頭總是帶著絲羞澀,遲遲不肯扯去厚重面紗。可東都的大軍,卻已經臉色肅然,甲胄齊整的準備列隊出征。

  聖上駕崩,西梁王命東都停戰三日,今日西梁王不辭辛苦,再次領兵親征,當求一舉功成!

  嚴寒擋不住兵士心中的熱血,死亡擋不住勇士心中希望。曙色漸散,紅日初升,落在鐵甲上,泛著淡淡的寒光,皚皚白雪中,兵士林立,長矛如雲。

  外城上春門前,兵士已經整裝待發,默默凝望前方。

  空氣泛冷,哈氣成霜。陽光照耀下,所有的人臉上都是帶著堅毅之色。無數目光落到最前的一人身上。那人騎著白馬,立在寒風中,如山如嶽。

  蕭布衣人在馬上,頭盔的護耳幾乎遮住了半邊臉,可卻擋不住他雙眸寒光,沛然的氣勢勢不可當,面對衆兵士抽出腰刀,嗆啷一聲響,清越嘹亮,如鳳鳴,如龍吟……

  軍士肅然,再無半分聲響,寒風凜冽,吹的大旗飛揚,旗幟下,兵士凝立,一動一靜,

  蕭布衣沈聲喝道:“今日出征,東都必勝!”

  他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遠遠蕩開去,旗幟呼啦啦的舞動,助長聲威,聲音轟轟隆隆,如黃鍾大呂,三軍皆聞!

  三軍聽蕭布衣沈凝如山的呼喝,卻是心中激蕩,早有兵士拔出腰刀,斜指向天道:“今日出征,東都必勝……”

  東都必勝……東都必勝!

  刀光勝雪,雪映刀光,一時間天地間滿是炫目的亮色,讓人分不清亮的是雪是刀。寒風一陣過後。樹上積雪吹落,沸沸揚揚。

  刀光落雪中,聲音遠遠蕩開去,守在遠處的百姓聽到了。也是忍不住喊起來,發自肺腑的呐喊,發自深淵的呼喝,東都必勝!東都必勝!!!激昂地聲音傳遍了大街小巷,傳遍東都的每一個角落,激蕩在每一個熱血勇士的心中。

  蕭布衣長刀入鞘,只是嚓了一聲,三軍已靜,近處鴉雀無聲。遠處卻是呼喝震蕩,遠近交織的聲響中,更顯得蕭布衣出聲地有力!

  “出征!”

  簡簡單單兩個字,凝勁有力,傳令官接到西梁王命令,當先一級級的傳下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軍,轉瞬之間,三軍中只餘一個聲音。

  出征

  聲音嘹亮簡潔,越傳越隆,只是三軍齊整。無絲毫混雜之音。腳步聲響起,先鋒先行,馬蹄遝遝,前軍又發,腳步嚓嚓。一隊隊、一列列的兵士,腳步整齊堅定,經過城門,在東都城外稍整陣型,繼續前行。

  隊伍錯落有致,不急不緩。漸漸的向洛口的方向蔓延過去。上春門前,早就爲防盜匪營造的九營連環,如今已呈肅穆莊嚴之氣,讓百姓見到安穩,讓盜匪見到心寒。

  九營連環建成之後,雖是從未遇到盜匪襲擊過,卻是讓東都百姓修建的無怨無悔。最少他們明白一點,這些事情是爲了保衛他們。卻非勞民傷財。有了營寨後,盜匪不見得會攻。但是若沒有了這些營寨,他們晚上睡覺都不安寧。運河長城吐穀渾離他們畢竟還很遙遠,畢竟大多數人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無數九營中的兵士不得吩咐,早就列隊道路地兩旁。沒有長官訓斥,沒有將軍約束,甚至早有郎將偏將騎馬出營,默默的立在道路兩旁。

  此刻,衆兵士雖然是不守軍紀,卻已無任何一個人責怪。

  他們望著自己的戰友、望著自己的兄弟,無言,卻是用沈默給彼此來打氣。因爲誰都知道,此次出征,生死未蔔,所去的人,不見得能夠回來。

  這一眼,意味著生離死別,這一眼,意味著互道珍重,這一眼,很可能是最後的一眼!

  死,並不可怕,只怕不明不白的去死!生,並不慶倖,因爲還要明明白白地承擔更多的重擔。

  大軍行進,堅定,穩重,義無反顧,蕭布衣催馬前行,凝望遠山浮雲,蒼雪大城,不知爲何,胸中已經湧起了陣陣的熱血。

  這些對他寄託了太多希望的兄弟們,給與他壓力的同時,亦給了他太多地動力,這一仗,城內城外,河邊山旁均會有慘烈的廝殺。到時候雪不會再白,天不會再藍,無論結局如何,他要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兄弟,對得起那些爲他前僕後繼的東都兒郎。

  有希望,有陽光!有勇氣,有動力!蕭布衣那一刻,嘴角卻是浮出自信的笑容,摸摸馬鞍上的長弓,蕭布衣喃喃道:“現在,獵物是哪個?”

  東都終於出兵,在太多人的期待下出兵。或者說,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出兵。

  這裏有期冀,有希望,有陰謀,有算計,蕭布衣肩頭實在扛起了太多太多,但是他義無反顧。

  從東都向東蔓延開去,沿著洛水的方向而進,要經金墉城、偃師兩地,再過曲折向北的洛水,就到瓦崗的大營。

  天地潔白蒼茫,萬物均在白雪覆蓋下。北邙山顯得飄渺若無,遠遠望過去,仿佛一條玉龍盤旋飛舞。洛水凍凝,上覆積雪,陽光一照,晶瑩剔透。

  東都出兵之日,瓦崗軍早就有十萬大軍殺出洛口倉,紮營在洛水東岸,靜候隋軍地到來。

  李密站在一處高坡之上,衣衫單薄,絲毫不以寒冷爲意。這樣的冬天對他而言,並不算冷。

  他經歷了太多了磨難,經歷了太多的隱忍,更經歷了太多的風雪,可他從來沒有過任何放棄的念頭。他本來是個智者,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個賭徒,他早就敏銳的嗅到了瓦崗危機。他雖是武功絕高,對如何挽救也是一籌莫展。但這時候,機會終於來了,他要大賭一把。贏了,他就能連本帶利的贏回一切本該屬於他地一切。

  可輸了呢,李密不去想這個問題!

  李密身邊站著瓦崗衆將,甲胄在身,隨時準備迎戰,李密沈凝,他們卻均是各有所思。

  遠方一點黑色漸漸逼近,再過片刻,一遊弈使奔過洛河。馬蹄翻飛。踏起飛雪凝冰,遊弈使翻身下馬,大聲道:“啓稟魏公,東都之兵已近偃師,請魏公定奪。”

  瓦崗衆將面面相覷,李密卻是舒了口氣,“王伯當聽令。”

  “屬下在。”王伯當快步上前道。

  “我命你帶騎兵兩千去偃師接戰。”李密沈聲道。

  王伯當饒是驍勇。卻也不由愣住,“兩千騎兵?”

  “你不敢嗎?”李密雙眉一揚。

  王伯當忿然道:“魏公有令,伯當就算知道要死也無所畏懼。可是魏公……只憑兩千騎兵,很難抵擋住蕭布衣地大軍。”他雖然幾次差點死在蕭布衣地手上,可對蕭布衣還是全無畏懼。可他畢竟還是有自知自明。暗想蕭布衣大軍來犯,且不說鐵甲騎兵,只是憑藉隋軍鐵桶般的陣型也能把他們碾死了。

  “我不讓你死,只要你敗即可。”李密微笑道:“你只需把隋軍引過來即可,到時候我自有安排。”

  王伯當醒悟過來,突然問道,“原來魏公想要施展誘敵之計,可他們若不上當呢?”

  李密輕歎聲,“他們上不上當,都要來此了。伯當。我只想讓你看清楚,來敵是蕭布衣呢,還是張鎮周。”

  王伯當這才明白李密真實地用意,苦笑聲,“恕伯當駑鈍,我這就出戰。”

  他飛快的點起了兩千兵馬,喝令出戰。一時間只聽到蹄聲隆隆,雪花翻湧。兩千鐵騎踏過洛水。卷起一條雪龍徑直向東。李密卻已經吩咐下去,命秦叔寶領兵列左。李文相列陣在右,自己親率大軍居中,只想等隋軍到來,大戰一場。

  等到吩咐令下,李密看了眼天色,發現正是晌午時分,喃喃自語道:“蕭布衣,這次只要你出來就好。”

  期盼蕭布衣出兵的有元文都,有王世充,有李密,有東都百姓,有大隋官兵。

  誰都希望蕭布衣再打一場,勝負只看今朝。

  可若說還有不希望蕭布衣出征的人,那無疑就是袁巧兮。每次蕭布衣出征的時候,她都會爲他細心的準備衣物,如同那些送丈夫遠征的妻子。

  雖然征戰能得功名,但是真的有幾個妻子希望丈夫出征呢?她們更期待的是,永遠不要有戰爭,她們或許只希望,丈夫平平安安就好。

  在她地心中,其實早把蕭布衣當作了自己的丈夫,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改變。她並不在乎什麽名分,更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無上尊崇,那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多的意義,她現在只想做到和裴姐姐一樣的好。

  她比裴蓓出身要好,也沒有裴蓓那些困難之旅,可她沒有半分優越的感覺,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真的如裴姐姐那樣該有多好呢,最少她可以更深入的去瞭解蕭布衣。

  可是蕭布衣真地很忙,每天行事匆匆,殫精竭慮,她看的很心痛,卻是不敢多耽誤他的半點時間。她只是謹慎的、默默的送上一塊毛巾,一杯茶水,爲蕭布衣點燃一盞油燈。這些事情微不足道,她最少這麽認爲,但是這些事情在她心目中卻是極爲地重要,因爲她已經想不出怎麽來幫蕭布衣。

  父親說過,男人做事,女人莫要插手,母親也說過,做女人,本分賢惠就好,千萬不要管太多的事情。巧兮到了現在,都是在父母的熏陶之下,自然覺得這些都是天經地義。



  她是多麽想要爲蕭布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不要蕭布衣太多地言語。她只需要蕭布衣疲倦的時候,能夠擡頭看看她,笑一下,那樣,足矣!

  幽幽地歎息聲,雖然到了用飯的時候,袁巧兮沒有絲毫餓意。只是輕輕地跪倒在地,喃喃念道:“求佛保佑,巧兮無能,只請佛主保佑……蕭……大哥……若有什麽危險,還請降到巧兮的身上。只求布衣大哥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她念的如此虔誠,陽光斜照,透過窗紙落在她的臉上,手上臉上滿是晶瑩之意,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突然想到道信大師曾經說過,佛在心中,心亦是佛,袁巧兮那一刻只是在想,我不想是佛。佛主呀,這輩子,我只要做布衣大哥的女人……不……一輩子不夠,生生世世。可那會不會,太貪婪了些呢?

  布衣大哥現在應該快和瓦崗軍接戰了吧?只希望他這次能旗開得勝,平安回轉。袁巧兮突然感覺一股寂寞籠罩周圍,她不是不習慣一人獨處。這時候地她才突然發現,原來一個人並不寂寞。想念一個人地時候才會寂寞!

  胡思亂想的功夫。門外突然咚地一聲大響。袁巧兮從祈禱中清醒過來,嚇了一跳。推門向外望過去。見到胖槐呆呆的立在自己門前。

  “胖槐,有事嗎?”袁巧兮浮出笑意。

  胖槐還是滿身的酒氣,茫然道:“沒……沒事……我記得有事。”

  他敲了敲腦袋,一副苦惱的樣子,晃晃腦袋,踉蹌離去。

  他說的古怪,袁巧兮不以爲意,她也知道,自從婉兒離開後,胖槐就從未真正的清醒過,每次不是大喊大叫,就是借酒消愁。

  有僕人都開始鄙夷這個胖槐,巧兮卻覺得他還是很可憐,誰讓他喜歡的婉兒不喜歡他。婉兒是不是也喜歡蕭大哥呢,巧兮突然浮起了這個念頭,怔怔地立在門前半晌,返回了房間。只是到了房間內,才發現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人。

  那人來的如此輕巧,袁巧兮竟然不知道他是哪里冒出,只是見到那人後,袁巧兮又驚又喜道:“張……”

  那人以手豎在唇邊,輕噓一聲道:“巧兮,你是不是一直想幫布衣?”

  袁巧兮用力點頭,“當然……可我怎麽做?”

  那人點頭道:“你什麽都不用做,可也不用害怕。今晚,肯定會事情發生……我要查一件事情,需要你來做……誘餌!”

  胖槐離開王府,失魂落魄的走著,路上行人見到都是閃躲,這個醉鬼是西梁府上的人,最少還是不要惹。

  下意識的來到一處僻靜地巷子,胖槐推門進入。庭院荒涼非常,好像久久沒有人居住。胖槐輕車熟路的卻來到一間柴房前,臉上終於現出困惑之意。

  猶豫片刻,推開房門走進去,緩緩的坐下來,好像六神無主,又像是期待什麽,不到片刻功夫,已經睡了過去。

  他本來就非意志堅定的人,這些日子更是頹廢度日,再加上受到別人的蠱惑,早就迷迷糊糊。當初他記得有個人說能幫他,可醒來的時候,卻已經躺在了自己的房間。原來還是阿鏽、周慕儒發現他躺在雪地之中,這才把他擡了回來。

  他以爲這是個夢,可沒想到迷迷糊糊中,竟然又找到了當初的那個地方。

  躺下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要期待什麽,只是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周圍地環境又和當初一樣,綠油油的燈光閃爍,綠油油的眼珠子望著他。

  胖槐茫然道:“你……”

  “我可以幫你。”那人輕聲道。

  胖槐伸手想要去抓,才發現全身無力,他虛弱問道:“你怎麽幫我?”

  那人一伸手,已經在胖槐的手上放下了一包藥粉,“將這包藥粉放到廚房的水缸中,然後你就能搶回你的女人。而且……還能……殺了蕭布衣。”

  胖槐抖索了下,藥粉包掉到了地上,他臉上滿是痛苦之意,抱著頭道:“我不要殺人。我不要殺少當家……我只要婉兒喜歡我!”

  他的神色如此痛苦,倒讓油燈後那人微愕,只是他很快地調整了口氣,“當然可以不殺蕭布衣……但是你可以搶回婉兒……只要你把藥粉放到廚房中地水缸中。”

  胖槐痛苦之意消減,怔怔地接過藥粉,“真的……你不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那聲音滿是柔和誘惑之意。胖槐猶豫片刻,喃喃道:“那……好。”

  王伯當率鐵騎過洛水後,一路向西疾馳。寒風擘面,王伯當心中卻多少有些淒涼之意。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悲涼。

  瓦崗興盛的極快,可衰敗的亦是極快,屈指算來,興旺不過是一年多的時間。

  想當初瓦崗寨由先生入主,崛起之時,天下側目,誰都以爲李密會順時取得東都。當上天子。可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過,瓦崗衰敗的如此突然。

  雖然沒有人說,雖然大家對前景都是諱莫如深,可就算王伯當都已經意識到。瓦崗前景實在不妙。

  只是守著個糧倉又能有多大的作爲?

  王伯當想到這裏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天空都在抖動。本來他率鐵騎兩千,一路疾馳,驚天動地,如大地飛龍般,卻沒有想到路的盡頭突然殺出一隊騎兵,氣勢洶洶,風雲爲之變色。

  對手騎兵比瓦崗衆更快、更猛、更加剽悍。殺出來實在讓人猝不及防。王伯當只能暗罵遊弈使軍情不准,因爲按道理來說,此地距離蕭布衣的大軍還有一段距離。這些騎兵又是從哪里殺出?

  埋怨已經沒有作用,初步估算了下敵方地人數,感覺和已方相若。王伯當不知道對手是誰,更是不想退讓,呼喝一聲,才要迎上去。

  只是這猶豫的功夫,雙方已經可以看到彼此的前方的旗幟。瓦崗軍突然有人大呼道:“是蕭布衣的黑甲鐵騎!”

  “蕭布衣來了……”

  “蕭布衣來了,快逃!”

  對方亮出旗幟。上面赫然書寫著一個大大的蕭字。王伯當心中凜然,暗想蕭布衣身爲西梁王。怎麽還敢如此以身犯險,難道這裏面有詐不成?

  念頭一晃而過,來不及分辨的時候,對方地殺意已經讓天空爲之變色。好快的馬,好銳利的騎兵!瓦崗衆驚惶情緒彌漫,他們見的黑甲鐵騎太多的彪悍,太多地屠戮,在他們眼中,黑甲騎兵幾乎都是無堅不摧的象徵。沒想到驀然遭遇,早就驚慌失措,不等敵手沖過來,已經紛紛的調轉馬頭,向來路奔回。

  兩軍交戰,臨時亂了陣腳那還了得。瓦崗衆只顧得逃命,黑甲鐵騎卻是毫不留情的掩殺過來,一陣亂箭,長矛戳出,一時間慘叫悲嘶,亂作一團,瓦崗衆潰不成軍。

  王伯當沒想到敗的如此快捷,敗的如此徹底,心中發寒,只能向洛水的方向逃去。

  黑甲騎兵緊追不捨,爲首一人手持長槍,騎著白馬,頭盔的護耳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孔,讓人一時間無法分辨是哪個。

  王伯當來的快,敗的更快,也不用什麽誘敵,就被黑甲騎兵直接殺回到了洛水旁。對岸地瓦崗軍只見到對岸雪花翻湧,瓦崗軍大呼小叫的向這個方向沖來,不由面面相覷。

  李密高坡之上遠遠望見,不由大皺眉頭。他人在高處,只見到雪地上飛翔著一條黑龍,王伯當率瓦崗衆卻如遍地的老鼠般,已經不成陣仗。

  見到王伯當落敗,李密不驚反喜,高坡上旗幟一揚,秦叔寶見到,已經帶著兵士從左翼殺出,並不救援瓦崗衆,而是兜了個弧線,去斷對手的後路!

  對於蕭布衣鐵甲騎兵,其實李密早就研究了很久,他知道鐵甲騎兵優勢就在於速度,動作一致,能用衝程將騎兵的殺傷力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可更重要的一點卻是,鐵甲騎兵利用速度優勢,向來神出鬼沒,總能打你個猝不及防,不等你組織有效進攻的時候,就能把你殺個七零八落,等你糾結力量之時,他們卻早早地遠遁,等待下一輪衝擊。

  上次北邙山大敗,李密知道自己還是輕敵,這次針對鐵甲騎兵早就布下了應對之策。這次只要秦叔寶能夠包抄到對手地後路,瓦崗軍合圍,縮小他們縱橫的空間,定能全殲對手地鐵騎。

  現在,只需要黑甲騎兵再追的猛一些,更深入一些!

  只是秦叔寶的大軍才動,黑甲騎兵就像已經嗅到危機,霍然而退。黑龍擺尾,蕩起無邊的白雪,等到秦叔寶大軍趕到之時,黑甲騎兵早就脫離了秦叔寶的包圍圈。

  這些騎兵馬速極快,比起瓦崗軍的騎兵要快一分,可只是這一分,就讓秦叔寶望塵興歎。

  秦叔寶只是猶豫下,李密那裏已經傳來收兵之令,秦叔寶無奈,只能讓兵士徐徐回轉。

  王伯當狼狽不堪的來到李密身前,李密皺眉問道:“是誰領軍?”王伯當想要搖頭,卻終於喏喏道:“可能是蕭布衣吧?”

  “可能?”李密雙眉一豎。

  王伯當只能道:“旗幟是蕭布衣的旗幟,那也有個騎白馬的將領……不過我沒有看清。”

  “騎白馬的不見得是蕭布衣!”李密眉頭皺緊,望著遠方。他突然發現,前方蒼茫一片,鐵甲騎兵已經消失不見,這次的蕭布衣到底又在玩著什麽把戲?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25
三八二節 臥底

    蕭布衣揚言東都出兵徑取洛口倉,和李密堂堂正正一戰,這和當初出兵之前造勢如出一轍。

    李密早在東都有了探子,東都出兵亦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當初段達等人襲擊洛口之時,他就是事先得知消息,早早的準備。可蕭布衣卻遠比段達要聰明的多,他每次說是出兵,但都不走尋常之路,讓李密猝不及防。李密以不變應萬變,在洛口列陣等待,讓王伯當出兵試探,哪里想到蕭布衣未到,鐵甲騎兵先來,殺王伯當個措手不及。

    王伯當只顧得逃命,只看到了個騎白馬之人,到底是不是蕭布衣,他也無從得知。

    上次和蕭布衣擦肩而過,幾乎被蕭布衣一刀劈成兩半,王伯當饒是膽豪,事後想想也是不寒而慄。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和蕭布衣實力實在相差太遠,方才見面,哪敢再去近前認認?人都認不出,馬兒更是長的少有兩樣,一時間心中疑惑重重,搞不懂蕭布衣到底在親率大軍,還是帶鐵甲騎兵來襲。

    李密也明白這個道理,對王伯當並沒有責怪,鐵甲騎兵一直沖到洛水東岸,見瓦崗軍上前馬上後退,消失不見,這隊騎兵到底從哪里殺出,李密也是搞不明白。他只怕誘敵不成,反被人誘殺,是以讓秦叔寶莫要衝動。秦叔寶不得號令,不能追趕,眾人靜悄悄的等著,一直到日頭西斜,微有不耐。

    從偃師到洛水,就算是爬。此刻也早已經到了,隋軍晌午已經近了偃師,可這時候卻依舊是蹤影不見。

    瓦崗軍先後派出數名探子去,第一人說大軍的確在偃師左近。第二人回來說隋軍還在偃師左近……這一段時間,隋軍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探子畢竟也是不敢離的太近,只能遠遠見到隋軍就撥轉馬頭。日頭西落。餘暉散盡地時候,天地間籠罩了濛濛之色。瓦崗軍都是略有疲憊,李密的眉頭越鎖越緊。寒冬夜幕,冷氣襲人,瓦崗軍如今早非當日吃苦耐勞的泥腿子,都是暗自叫苦,可迫于李密的威嚴,都是不敢抱怨。

    就在李密才要下令讓眾人回轉營寨安歇之際,遠方偃師地方向卻是吹起號角。緊接著蹄聲隆隆,黑甲騎兵再次出現。

    李密不驚反喜,當下命令道:“準備出戰!”

    洛口對決之際,王世充終於決定有所動作,等到得知蕭布衣已到偃師之時,他已經迫不及待準備出兵。

    成敗在此一舉,李密負責牽制蕭布衣的兵力,他卻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取下東都地掌控權。他畢竟是隋臣,亦是楊廣欽點之人,再加上東都內應。對於取東都還是有相當的把握機會只剩下最後一個,由不得他不急。此次若是事敗,東都再無他王世充立錐之地!

    召集王辨、郭善才、王玄應、王玄恕四人到了帳中,王世充這次臉色凝重道:“今日之事,我等當奮然而起,若再猶豫,死無葬身之地!”

    四人都是點頭,王辯是王世充地義子。自幼就是跟隨王世充。忠心耿耿自不待言。王玄應、王玄恕卻是王世充的兒子,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種時刻自然要重用。郭善才卻是王世充淮南軍的精英,隨他出生入死多年,這四人亦是王世充眼下最為信任之人。

    “爹,我們也知道形勢緊迫,可你總讓我們隱忍,如今怎麼來做,你吩咐一聲就好。”王玄應道。

    王玄恕卻是粗聲粗氣道:“還商量什麼,一口氣打進東都城就好,大夥都憋著一口氣呢。”

    王玄應謹慎,王玄恕卻是粗獷,二人亦都是一樣的剽悍勇猛。

    王世充擺手道:“今日之事,一切都要聽我吩咐,不能有絲毫差錯,不然我等功虧一簣是小,送命在東都城可是冤枉的事情。”

    “義父請講。”王辯沉聲道。

    王世充贊許的望了王辯一眼,暗想若論做實事,倒還是這個義子值得信任。計畫早就籌備良久,只是略微沉吟,王世充已經展開桌面的一幅地圖。

    地圖正是東都的地形圖,上面圈圈點點,顯然費了王世充不少地心思。

    “如今蕭布衣離開東都,對於我們,眼下東都內城的敵人是盧楚,只要除去他的話。元文都、韋津等人定能迎我等入內城。可要進入內城,首先要破外城的防備,蕭布衣將外城交給親信魏征、孫少方、和最近提拔的幾個郎將重點防守。魏征是個文臣,並不足懼,孫少方忠心耿耿,可我們卻不用害怕,因為我們已經成功的讓蕭布衣懷疑起孫少方,到時候取他人頭並非難事,我們若是混入幾人當然不是問題,但眼下最關鍵的一點卻是怎麼帶精兵入城!”伸手一指地圖的上春門道:“這裏有蕭布衣設下的九營連環,上春門和喜甯門都是蕭布衣重點防禦所在,他一方面是為了抵抗瓦崗盜匪,另外一方面卻是想要防金墉城旁的我們。當初我佯敗投靠東都,蕭布衣把我安排在金墉附近就是為此。若從上春門進入,困難重重。辯兒……我命你和玄恕立即帶兩千內軍精英沿北邙山而上,繞路徑直前往東都西南角地白虎門埋伏,三更時分,那裏會有人放火為號。到時候你等沖入,自然有人開城接應。玄恕,一切聽辯兒吩咐,不得有違,不然為父對你絕不輕饒!”

    王玄恕有些不滿,卻是勉強答應。

    王世充又是一指上春門道:“上春門雖然難攻,可越是艱險的地方,蕭布衣反倒越會麻痺大意,我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從這裏著手入東都。”

    見到眾人滿是詫異的目光,王世充微笑道:“玄應聽令,我命你帶兩千精兵今夜化妝成盜匪地模樣,二更時分前往襲取九營連環。隋軍必亂。會出營來戰,到時候你不可迎戰,只需騷擾即可。我想驚動魏征等人。必定會全力戒備上春門,到時候善才親率大兵過來解圍。元文都買通了守徽安門的郭文懿,我可伺機從那裏殺入。到時候辯兒從白虎門,我從徽安門兩路殺入,再加上元文都暗中派出一隊精兵,我等裏應外合殺了魏征,破了上春門。就說魏征勾結盜匪,我等只是奉旨誅殺,然後再入內城。統管東都,等蕭布衣得知後,我等早就掌控大局。他敗也好,勝也好,很快就要輪到他在東都城外對抗瓦崗軍了,你等覺得此計如何?”

    眾人這才明白,不由都是精神振奮,齊聲道:“此計甚妙。”

    王世充沉聲道:“既然如此,大夥都用心做事,我等勝敗在此一舉。玄應二更動手。辯兒三更入城,不得有誤。”

    眾人領命退下準備,王世充卻是出了營寨,走入另外一個孤零零的營寨中,掀開簾帳進入,一人嬌笑轉身道:“王大人,可是準備妥當了。”

    那人穿著件火紅的衣服,寒冬中帶來潑辣之意。眉梢眼角滿是媚意。赫然是無上王地軍師梁豔娘!

    王世充並不詫異,顯然專程為她而來。凝望梁豔娘。王世充正色道:“梁軍師,我一切準備妥當,只希望你莫要讓我失望。”

    “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梁豔娘媚笑起來,“王大人,無上王說成敗在此一舉,只盼你成功後,莫要忘記你我地約定。”

    王世充冷哼聲道:“梁軍師,我和你們本來是仇家,不知道為何你等先在下邳攔我,後來卻又助我?”

    梁豔娘嬌笑道:“只因為在無上王眼中,王大人才是真正地天下明主!”

    王世充微微動容,“你說地可是真地?”

    “無上王說地豈能有假?”梁豔娘慢慢挨過來,將嬌軀靠在王世充身上,抬頭望著王世充,眼中含意有如春水。

    “是真正的明主,所以你們對我前來才百般阻撓?”王世充不為所動道。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梁豔娘媚笑道:“王大人眼下雖是不得志,可卻不代表以後碌碌無為。今日取東都在即,轉瞬即可平定瓦崗,安定中原。再說我等出兵阻你,當時不正合你的心思?那次其實是在助你!”

    王世充聽的半信半疑,只是冷哼一聲。

    梁豔娘的手卻是摸上王世充的胸膛,嬌笑道:“後來事情發展到後來,卻是連無上王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們擁有天書,卻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嗎?”

    梁豔娘輕歎聲,“很多事情,其實我也並不知情。無上王讓我前來助你,只想盡釋前嫌,等你成為天下明主,勿忘興複大道之諾。你若真地不信我……不如我……現在就給了你?”

    她向前一湊,輕輕的撕開衣襟,露出白如雪的胸膛,讓人色授魂與。王世充望著她的胸膛,眼中陰冷,卻和看蘿蔔白菜沒什麼兩樣。

    “如今大戰在即,怎能輕易消耗體力。梁軍師,你且等著我凱旋,再和你大戰幾百回合。”

    王世充說完哈哈大笑,已經推開梁豔娘,轉身離開帳篷。王世充並非不近女色,只是大敵當前,實在不想疏忽大意。權利的渴望遠比欲望更能佔據他的胸膛,出了營帳,拉過個親信低聲道:“帶三百刀斧手嚴加看守這氈帳中的女人,若是讓她跑了,你們全都抹脖子吧。”

    親信慌忙點頭,王世充卻是陰毒道:“梁豔娘,你若是敢騙我,老子回來,定當把你砍成幾百段喂狗!”在天上,眨眨的望著大地,殘月當空,散著薄弱的光芒。積雪鋪道,從骨子裏面透著冷意。孫少方漫步在大街上,突然輕歎了聲。

    長街凝冷,夜意正濃。他身負蕭布衣的重任,卻是要去巡查各個城門。

    才走了幾步,蝙蝠五兄弟已經迎面走過來,身後帶著十數個東都兵衛。孫少方見了。終於露出點笑容,“邊郎將,幾位兄弟。都來了?”

    蝙蝠微笑道:“如此天寒地凍,巡城可是辛苦地買賣。西梁王說了。讓我們兄弟五人跟隨孫郎將,聽從你地吩咐。”

    “這個……”孫少方猶豫下。

    蝙蝠皺眉道:“西梁王難道沒有說嗎?”

    “說倒是說了,可是……吩咐絕對不敢當。”孫少方微笑道:“大夥都是給西梁王做事,不分彼此。”

    蝙蝠目光有些複雜,半晌才道:“孫郎將,你果然不錯。”

    盧老三一旁笑起來,“少方和西梁王出生入死,可是西梁王的好兄弟……我們怎敢不分彼此?”

    孫少方搖頭道:“老三。你說笑了,其實當初你們在草原之事,我也略有耳聞,對你們才是真心的欽佩。”

    三人互望,都是不由的惺惺相惜。老四目光也是露出感動,想起當初和蕭布衣鄱陽湖之時,那時候地蕭布衣,威風凜凜,卻對兄弟極為重情,老五一旁微笑。老二卻是突然道:“既然大家彼此感覺不錯,天寒地凍,不如去喝點酒吧。”

    老五才要贊同,突然搖頭,蝙蝠亦是搖頭道:“西梁王讓我們巡城,不是讓我們喝酒。老二,以後這種話,提也不要提起。”

    老二苦笑道:“就算不喝酒。喝口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吧?這時候巡城。實在有點冷。”

    前方不遠處正有間茶肆,雖是夜深。竟然沒有關門。蝙蝠看了眼,微笑道:“喝茶的主意倒也不錯。孫郎將,喝碗茶吧?”

    孫少方目光閃動,含笑道:“如此也好,喝茶又不誤事。幾位兄弟一會都辛苦點,都去喝碗茶暖暖身子,我請客。”

    孫少方本來就是豪爽,多年已過,仍是不減當年。十來個兵士轟然回應。蝙蝠五兄弟見狀,都是相視一笑,跟隨走進去。

    茶肆地掌櫃見狀,慌忙叫夥計沏水泡茶,孫少方卻是隨口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著?”

    茶肆掌櫃含笑道:“在下龍鳳茶樓地老闆,叫做李貴。”“我問你為何不歇著,可沒有問你姓名。”孫少方笑笑。

    “這位郎將想必是少在這附近巡城……”李貴問道。

    孫少方嗯了一聲,“你這茶館我倒是頭一次到來。”

    李貴微笑道:“在下有幸,當初和蕭將軍……也就是現在地西梁王去內城請兵出征,見到了西梁王地俠骨仁心,對東都百姓的關愛,這才白天賣茶,晚上送茶。晚了還不關門,只是因為對守城並無寸功,卻想盡些心意,是以想為巡城的兵士送點茶水,代表我們茶樓的心意。”

    李貴說的自然而然,眾兵士聽了雖未喝茶,卻已經心中激蕩,目露感激之情,暗想平日之時,兵士什麼時候又能得到百姓的如此眷顧。西梁王仁義廣播,就算一個茶樓的老闆都是如此盡心為守城操勞,這種城池,又有誰能夠攻破?孫少方也是感動,輕歎聲,“好漢子。”

    “在下不敢。”李貴慌忙道。

    孫少方正色道:“在下真地是肺腑之言,是否好漢不是看你的出身,看你的拳腳,而是看你在大是大非、生死關頭前面能否活的像個人!只要如此,就是好漢。”

    盧老三一旁喝道,“說的好。”

    眾兵士亦是熱血沸騰,眾人說話的功夫,開水早就燒好,夥計拎著茶壺過來,老二卻接了過來,將茶碗一一接過來,滿上茶水,一碗碗的遞給眾人,微笑道:“我算不上好漢,就給眾位好漢敬碗茶水吧。”

    眾人笑,很快的喝完了茶水,孫少方卻是端著茶水出門,向黑暗中望過去,沉聲道:“大夥走吧,這碗茶我慢慢的喝。”

    他大踏步的當先走去,蝙蝠五兄弟都是跟在身後,十數個兵衛呼啦啦地亦是跟隨。等到到了白虎門,寒風凜冽,守城地兵士見到,有人已經上前施禮道:“孫郎將。”

    孫少方點頭。和眾人登上城樓,突然聽到北方有廝殺聲傳過來,不由微愕。可他職責是巡視白虎門。一時間不能擅離。

    廝殺聲越來越厲,隱約見火光沖天。眾人面面相覷,只聽到長街馬蹄聲急驟,有巡察使飛奔趕來道:“啟稟孫郎將,有盜匪遽攻上春門,魏禦史有令,讓各個城門的郎將各盡其責,切莫疏忽大意。”

    孫少方大聲道:“遵令!”

    他帶著眾人立在城樓上,靠在避風處。望著遠方,若有所思。白虎門屬於在東都大城西南角,南望本是伊闕山,可夜色蒼蒼,雖是極目遠望,卻還只見白色的積雪隱於黑暗之處,頗為幽暗。冷風一過,城頭上的寒風已經如刀子般往衣服裏面鑽,孫少方突然冷哼一聲,已經捂住了肚子。冷汗冒了出來!

    蝙蝠吃了一驚,上前道:“孫郎將,你怎麼了?”

    他才是上前一步,本想扶孫少方,可只覺得膝蓋一軟,已經向地上跪下去。蝙蝠駭然,想要縱身跳起,他功夫本來絕佳。可用力之下。竟然咕咚倒在了地上,轉瞬發現全身竟然沒有了絲毫地氣力。甚至連小指頭都動不了分毫!

    眾人見狀都是大驚,紛紛站起向這個方向湧過來,只是咕咚、咕咚的倒地不停,方才一起登上城樓的那些兵士均是軟倒。片刻之後,這個方向地十數人盡數倒在地上,讓其中站著地那個人顯得孤零零地很是突兀。

    孫少方才要發聲高呼,那人邁步上前,單刀拔出,已經架在孫少方地脖子上,壓低聲音道:“誰出聲,我就殺了他!”

    還站著的那個人赫然就是老

    蝙蝠駭然,失聲道:“老二,你做什麼?”

    孫少方捂住了肚子,天氣雖寒,汗珠子卻是一顆顆的冒了出來。他和蝙蝠等人還不一樣,蝙蝠還只是渾身乏力,可他不但覺得渾身乏力,而且小腹中如同幾百把小刀在亂戳,饒是他堅強非常,那一刻幾乎也是痛的昏了過去!

    “你……做什麼?”幾乎從牙縫中迸出了這幾個字,孫少方額頭滿是汗水。“不做什麼,只是要開城放一些人進來。”老二眼中閃著有些妖異的光芒,“你們都不動,誰都不會死,可是若有人敢喊的話,我就先殺了孫少方。”

    他小心翼翼,低聲恐嚇,實在也是因為怕走漏了風聲。因為他知道孫少方在這些人眼中是漢子,而且頗有威望。所有人投鼠忌器,應該不敢喊叫。這個地方比較避風。孫少方等人上來後,都是聚在這裏,城樓上雖還有隋兵,卻一時並沒有發現這裏的動靜。

    蝙蝠咬地嘴唇幾乎都要咬的出血,滿面痛苦之色,“老二,我沒想到是你,為什麼?”

    幾兄弟都是軟倒在地,亦是難以置信的望著老二,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老二會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老二輕歎道:“不為什麼,因為我不得不這麼做。”

    “你忘記答應過我們什麼,你又受到了蠱惑?”蝙蝠怒聲道。他雖是憤怒,可聲音還是極低,因為他瞭解老二的性格,知道他說殺就殺。他寧可自己死,卻也不想傷到孫少方,因為他內心愧疚。蕭布衣一直都懷疑身邊出現了奸細,他覺得蕭布衣有些疑神疑鬼,卻是不想認為孫少方是,方才一番話更讓他堅定孫少方不是叛徒的念頭,但是他沒想到,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他們,那一刻他心如刀絞。

    盧老三亦是嗄聲道:“老二,放手,現在放手來得及,你忘記我們當年立下的誓言了?”

    “我沒有忘記。”老二嘴角露出苦澀的笑,“但我亦是不得已,孫少方,你很小心……”

    孫少方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他中地毒似乎還和眾人不算一樣,“我……沒有……”

    “你沒有喝茶。”老二輕聲道:“我也知道你這人聰明,可能也會懷疑我,你故意端茶碗出去,就是不想喝茶,估計是出了門口後,就已經將茶倒了。可是你打破頭都想不到,我在他們的茶水中下了毒,卻在你的茶碗外側下了毒粉。你只要端起來茶碗,毒粉就會貼到你手上,吸到你的鼻腔裏面,你出去後,這些毒粉就你一個人享用了。等過了一段時間,就是現在的後果。所以他們不過是軟倒,你現在的肚子卻很痛。”

    孫少方愕然,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下毒的方法,老二輕聲道:“你不壞我的計畫,我就不會殺你……”

    孫少方突然痛苦地笑笑,“你……忘記了……我說地話……”

    老二隨口問道,“什麼話?”他在眾人的茶水中下毒,控制住眾人,當然還是另有接應地人手,不然憑他一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控制白虎門。他其實也不能殺孫少方,最少他知道殺了孫少方,他的兄弟就會喊,蝙蝠會喊、盧老三會喊,他實在太瞭解這些兄弟,太瞭解這些熱血的兄弟,他們都是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輕生重義,所以他要用義暫時控制住兄弟,他要等人接應!想到兄弟二字的時候,老二多少還有些愧疚,可電光閃念中,老二突然臉色微變,他已經明白了孫少方的意思。

    孫少方在茶肆中就曾經說過,是否好漢,不看出身拳腳,而是看你大是大非、生死關頭前是否活的像個人!

    孫少方性格極其俠義,俠義的人絕對不會畏死,老二才想到這裏,孫少方已經用盡全身的氣力喊道:“有奸細!”

    這聲喊凝聚著不屈,凝聚著勇氣,凝聚著決然,凝聚著一個人生死關頭無怨無悔的情義!

    聲音響徹城樓,刀光飛起!

    只是這一刀下去,是否為生死別離?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28
三八三節 還擊

    一刀下去,不過是個好大的頭顱!一刀下去,冰冷下亦是夾雜著熱血!

    每個人都會有選擇,或者說時時刻刻都在選擇,孫少方一路跟隨蕭布衣,算不上披荊斬棘,卻也有一腔熱血。

    他的武功不算高,他的智慧不算高,他的官職亦是算不上高,但他的骨氣絕對是不讓旁人!骨氣這個亦和身份地位拳頭刀子沒有任何關係,你想有,它就有,你不想有,它就走!

    其實從本質性格上來說,他極其類似以前的那個蕭布衣,以前的那個為了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蕭布衣,以前的那個為了兄弟可以捨生忘死的蕭布衣。

    可蕭布衣顯然絕非再是以前的那個蕭布衣!

    人都是會不停的改變,蕭布衣改變周圍環境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被環境不停的改變。可孫少方呢,他在隨波逐流的時候,本質卻是少有改變。蕭布衣現在已在巔峰,退無可退,為了目的,他一定要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阻礙,這才能做到後顧無憂。可孫少方不會為了前進踢開攔路石,或許有時候只會繞道而行而已。

    孫少方沒什麼太大的野心,所以只需要對得起自己就好。

    最早認識蕭布衣之時,不過是個極偶然的機會,可孫少方一路能追隨蕭布衣到現在,那就絕非偶然的事情。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孫少方看重的不是地位、錢財,他最看重的還是義氣。所以他在賭場可以為蕭布衣斷後。所以他在賭場亦要讓背叛做了個了斷,但是對於周定邦地死,他亦是會傷心落淚,回轉東都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安頓周定邦的妻兒老小。他知道這世上實在有太多無奈的選擇。他也經歷過太多背叛生死。這本來就是人生的一部分,他不埋怨。

    所以在他面臨的時候,他選擇地並不後悔,就算他知道喊出去後,一定會死,他也一定會喊。情義和死亡地選擇中,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他已經望向無窮無盡的黑夜,刀光到了眼前之時只是在想。死,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情,自己以前卻從未想過……

    老二聽到孫少方呼喝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出刀,這是下意識的行動,也是人在危機時刻的本能反應。他知道控制孫少方遠比殺了孫少方要管用,但是他已經不能不殺。可殺了孫少方後,要不要殺了幾個出生入死地兄弟,揮刀一刻,他已經有了茫然。

    蝙蝠等人見到老二揮刀砍下。目眥欲裂,同時喊道:“不要!”

    只是聲音在寒風頗為淒涼,亦是顯得無助,更是攔不住那快捷的一刀!

    嗤的一聲響驀地傳出,破空之聲還勝硬弩強弓,緊接著是噹啷大響,長刀已經斷為兩截。

    一截單刀霍然飛出,刺到地上,老二卻覺得手臂發麻,向後跳出。只是人一起身。他才發覺到手臂欲折,手指酸軟,再也握不住單刀。

    噹啷啷的連串聲響,在寂靜的城樓上顯得驚心動魄,老二卻是顧不得孫少方,扭頭向暗器發來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黑暗中,彷佛立個人。又像是立著一個神!

    能發出如此驚天動地暗器的人。已經很難用人來形容。

    隋軍已然察覺到這裏的異樣,有人已經向這個方向奔來。蝙蝠幾兄弟和孫少方卻亦是駭然,齊齊的扭頭向那個人望去。

    “你是誰?”老二顫聲問道。

    暗影中人向前邁出一步,露出魁梧的身形,虯髯滿面。那人目生雙瞳,暗黑中讓人膽顫心寒。

    “你是……”老二雙腿突然顫抖了幾下,張張嘴,卻是半分聲息都無法發出。

    蝙蝠已經失聲道:“你是……虯髯!”

    那人滿面虯髯,目生雙瞳,普天下端是找不出第二個,赫然就是武功絕頂地虯髯客!

    虯髯客輕歎一聲,“想明月在天,天涯懸遠,當初的風門一場瘟疫近乎死絕,慘痛在前,誓言在耳,你等何以再次重蹈覆轍?”

    城樓上背叛發生的時候,王辯、王玄恕卻早已經到了白虎門外

    他們沿著北邙山而上,兜了個大,這才無聲無息的在三更前到了白虎門前。今晚殘月,星光黯淡,城樓的官兵察覺不了太遠,他們亦是如此。

    只見到城頭處漆黑一片,王辯皺著眉頭,他雖然知道有人接應,可到底誰來接應還是不算了然。聯繫元文都,聯繫李密都是他一手操辦,可這些人到底如何來做卻均是諱莫如深,就算是義父,他也感覺很多時候都是瞞著他什麼,突然內心歎息聲,王辯感覺到有些疲倦。無論王世充、李密或者元文都,都是故作高深之輩,這讓人看著神秘,但是打起交道也是實在有些累。

    這次三方勢力對決蕭布衣,可茫茫的夜色中,寒風透骨,王辯突然覺得沒有太多的把握。

    王玄恕亦是有些發冷,凍的有些不耐道:“王辯,我們還要等多久?”王玄恕勇猛剽悍,卻沒什麼耐心,對於父親寧可相信個外姓養子也是不相信自己,不由大為不滿,這刻寒風之中,卻是滿腔怒火。

    王辯苦笑道:“玄恕,要等多久,我也並不知情。義父說火光為號,想必是元文都自會運作,我等如今只有兩千兵馬,若沒有內應前去取城,實在和送死無異。”

    王玄恕知道王辯說的實情,卻是焦躁難擋,重重的唾了一口,王辯卻是目光一閃道:“城頭有火光。”

    眾人精神大振。都向城頭望過去,見到篝火燃起,在暗夜中顯得格外地刺眼。城門咯吱咯吱地打開,深夜中驚心動魄。

    王玄恕再不猶豫,已經當先催馬前行。王辯無奈。只能跟隨。雖然王玄恕對他不滿,但是他卻不敢有負義父,只怕王玄恕有事,緊緊的跟隨。

    兩千鐵騎轟轟隆隆的沖向城門,城門早已經完全開放,只是望著黝黑的城門洞,王辯謹慎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不安之意!

    “白虎門燃烽火了。”有兵士急匆匆地稟告。

    元文都坐鎮內城。閉目養神,卻是心中焦灼不安,聽到兵士地稟告後,元文都精神一振,暗想該來地終於還是來了。蕭布衣離去,王世充入城,這以後到底如何,他其實也是不得而知。

    但無論如何,情況總不應該比蕭布衣在時要差。

    在旁人看來,元文都是為禮部尚書。太府卿,雖不算被重用,也算是常人難及,這樣地人,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可人生往往都是,並非所處的地位不夠好,而是對周圍地環境要求太高。

    元文都當然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聽到白虎門火起,他知道該到自己發飆的時候。他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一切都以白虎門火起為號。到時候自己策應,裏應外合,由王世充佯攻上春門,卻由徽安門殺入,再以白虎門為援助,兩路大軍來破外城。而內城只有個盧楚,自己卻已經聯繫到防守內城的其餘三人,韋津、董奇峰、獨孤機都是他地幫手。宰了盧楚。東都就由他做主。

    到時候立楊侗為主,宣告蕭布衣造反。雖然東都百姓官兵或許有些許的不滿,可那算得了什麼。就算瓦崗眾在他元文都眼中,也不過是饑賊盜米之徒,那些底層的不滿實在不能讓元文都太過看重。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王世充能不能給他預期中的信任呢?

    又有兵士急匆匆的來稟告,“盧大人請元大人到大興殿一見。”

    在二更左右,上春門已經被盜匪攻打,雖然說上春門外九營連環,一時間縱然有千軍萬馬來攻都不見得攻破,但這畢竟是大事,魏征早就率人前往上春門查看情況,可敵情不解,顯然也驚動了盧楚。蕭布衣不在,命令盧楚可在大興殿處理政務,意思就是雖不在東都,卻如蕭布衣親臨一般。

    元文都整理裝束,問貼身護衛跋野綱道:“一切準備好了沒有?”

    跋野綱點頭,“回大人,絕對沒有任何問題,韋尚書、董中將、獨孤中將都已經帶領親信人手趕赴大興殿。::::我們亦是準備三百刀斧手埋伏,只要元大人下令,我們就可以一擁而上,將盧楚斬為狗肉之醬!”

    跋野綱說到這裏,有些得意的笑,誰都有幾個死忠,元文都當然也是如此。

    若論頭腦而言,元文都比起皇甫無逸還是差一些,可他卻堅信自己能贏,何也?只是他覺得自己夠直接!

    想到這裏元文都亦是露出點得意的笑,有些事情,用不了搞的那麼複雜,他知道自己絕非做皇帝的命,但是能在亂世之中能抱准大腿,那已經是很了不起地事情。

    帶著跋野綱,又帶著十數個親衛,元文都徑直到了大興殿。盧楚正立在殿中,身邊不過站著三四個親衛。

    元文都見狀,更是覺得十拿九穩,韋津早早的到來,董奇峰卻和他幾乎同時的到來,盧楚見到二人前來,面帶焦急之意道:“兩位大人趕來是再好不過,西梁王才走,盜匪即來。我聽上春門幾次示警,顯然敵寇攻打正急,不知道幾位大人有什麼建議?”

    說話的功夫,段達、獨孤機亦是先後來到,眼下護衛東都的幾個老臣悉數到此。段達當先道:“我覺得……那個九營連環是西梁王所建,抵禦盜匪的能力端是不差,一些小盜何足為懼?”

    見到元文都冷冷的目光望過來,段達打了個寒顫,改口道:“不過我想各位大人應該有更好的主意。”

    獨孤機瘦小枯乾,沉默不語。韋津猶豫下道:“其實金墉城離此不遠,那有王世充的大軍,可下令讓他平匪。”

    盧楚點頭道:“韋大人說地很有道理,那不如我們派人讓王世充平匪即可。”

    “我覺得此計並非良策。”元文都搖頭道。

    “元大人有何妙策?”盧楚皺起了眉頭。

    “想西梁王遠在洛口,與瓦崗激戰正酣。一時間不能回轉。方才我聽到幾處消息。說東都外城已有數處有了騷亂……而且有越發擴大地跡象。”

    盧楚唯有錯愕,“我怎麼不知道?”

    元文都不等回答,大興殿外已經匆匆忙忙的走進來一人,卻是內史侍郎郭文懿。

    郭文懿向眾位行禮道:“各位大人,方才我才接到外城郎將的消息,說東都外城有盜匪混入,數坊均有盜匪作亂,事態擴大。還請各位大人速做定奪。”

    元文都失聲道:“原來盜匪早就蓄謀已久,如果依我之意,還是應該讓王世充帶兵回轉平定盜匪!”

    韋津接腔道:“盧大人,我倒覺得元大人說的不錯。防患於未然,趁動亂未起之時,適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之,若等動亂已成,只怕悔之晚矣。”

    他一說完,元文都、郭文懿都是點頭認可。盧楚卻搖頭道:“絕對不可,想東都之亂。想必是某些人渾水摸魚而已。以東都內府精兵平定足矣,豈可引狼入室?”

    元文都怒道:“盧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想王大人忠心耿耿,為東都千里迢迢地趕來,怎麼能說是引狼入室?”

    盧楚冷哼一聲,“不得西梁王地旨意,擅自帶兵入東都,和造反無異。”

    元文都悠然道:“盧大人,你現在恐怕不記得,如今還是大隋的江山。我只怕某人為求榮華富貴。忘卻了聖上的重托,投靠叛逆。”

    “你說什麼?”盧楚饒是沉穩,亦是怒容滿面,“老夫只為天下蒼生考慮,我只怕某些人才是為了榮華富貴吧?”

    元文都雙眉一豎,不等說話,董奇峰已經上前拉住元文都道:“元大人,我等都是為了東都考慮。有事好好說了……”他湊到盧楚面前。伸手去拉他地衣袖,看似想要勸架。“盧大人……”

    只是說話地功夫,寒光一現,盧楚踉蹌後退,手臂上已經劃了口子,鮮血淋淋。

    大殿中驚變陡升,盧楚沒想到變生肘腋,又驚又怒道:“董奇峰,你做什麼?”

    原來方才董奇峰去拉盧楚的手臂,手腕一翻,已經亮出把匕首,勁刺盧楚地胸膛。盧楚變生肘腋,慌忙躲閃,匕首卻只劃破了他的手臂,並非致命。

    董奇峰微皺眉頭,臉上苦意更濃,他一直沉默無語,這次驀然出手,本來以為十拿九穩,哪里想到盧楚竟然能夠閃躲地開,這讓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意。

    “做什麼,當然是要殺掉你。”元文都哈哈大笑起來,擊掌三聲。只聽到腳步遝遝,無數禁衛已經從殿外湧進來,個個都是手持砍刀,殺氣重重。

    眾禁衛包圍大殿中眾人,靜等吩咐,元文都輕歎聲,上前一步取出聖旨展開,“盧楚,你勾結蕭布衣,謀反作亂,圖謀東都。聖上早就密旨傳來,讓我等取你狗命,迎王大人進城!”

    盧楚捂住手臂,怒聲道:“爾等真的要造反?”

    董奇峰,郭文懿早就成掎角之勢圍住盧楚,獨孤機卻是四下望過去,神色肅然,像是望風,只是眾人敵意已經是昭然若揭。

    元文都搖頭道:“不是我要造反,而是盧大人你要造反?我有聖上密旨,你敢違抗?”

    “聖上早已駕崩,哪里來的密旨?你偽傳聖旨,可知道是砍頭的罪名?”盧楚沉聲道:“元文都,現在收手,我不怪你。”

    元文都似乎聽到了極為有趣的笑話,仰天大笑起來,“盧楚,你不怪我?你可知道現在你性命難保?這裏都是我的人,你還來怪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現在跪下來,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老命。”

    只聽到咕咚一聲,一人已經跪了下來。

    元文都大為詫異,暗想盧楚這人極為倔強,怎麼肯屈服。仔細一看。才發現段達已經跪了下來。

    段達跪倒在地,哀聲道:“元大人,卑職一直對你忠心耿耿……投靠蕭布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請元大人不計前嫌,饒我一命,若伐蕭布衣,卑職願為先鋒。”

    元文都意氣風發,望著盧楚道:“現在我要迎王大人入城,不知道還有人反對沒有?”盧楚只剩下孤家寡人。看起來淒涼孤單,元文都忍耐這久,這一次盡情爆發,不由覺得舒暢無比。

    盧楚不等回話,突然有一人沉聲道:“我反對!”

    那聲音很是低沉,卻是清清楚楚地回蕩在大興殿之中。元文都勃然大怒,霍然扭過頭去喝道:“你算老幾?”

    他話一出口,突然脊背上泛起了寒意,僵立在那裏,他不敢信自己的感覺。可那聲音卻是如此耳熟,讓他不由不信!這聲音經常回蕩在這大興殿中,這是蕭布衣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蕭布衣不是還在洛口對抗李密?他怎麼會出現在大興殿?

    那聲音一出,大興殿霍然而靜,董奇峰打了個寒顫,扭頭望過去,不由握緊了拳頭。一人不知何時,已經立在刀斧手地週邊,淵嶽峙般的望著眾人!

    那人雙眉如刀。氣勢磅礴,隨意地一站,眾人如墜深淵,那人赫然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並非孤身一人,身邊卻是站著個史大奈,缽大地拳頭一握,宛如天神。

    二人在叛黨之外。看起來也是孤單。可二人只是一立,週邊的刀斧手早就膽寒。已經悄然後退,只過片刻,刀斧手竟然讓出一條路來。

    元文都臉色可笑,舌頭僵硬,半晌才苦澀道:“蕭……布衣,是你?”

    他只想認為是場夢,疑惑以為自己是幻覺,可內心的恐怖告訴他,這絕非一場夢,這好像是個圈套!

    蕭布衣緩步前行,淡然道:“元文都,你好大的膽子!”

    元文都四下望過去,只感覺雖全是自己的人手,可他還是半分把握沒有。他宛若赤條條的站在洪荒怪獸前,那麼的無助,那麼地無力。

    “殺了他……”終於鼓起些勇氣,元文都伸手一指,聲嘶力竭地喝道:“誰殺了蕭布衣,官升十級!”

    竟然沒有一人上前,元文都怒喝道:“你們以為不動手,他就放過你們?今日大夥搏命,還能活命,不然無一人能活!”

    元文都突然覺得滑稽可笑,已方數百人,蕭布衣不過是兩個人,可眼下看起來,他們竟然沒有半分反抗的餘地。他悲哀的發現,這數百個不過是綿羊,對的卻是兩頭獅子,試想綿羊再多,怎麼又會對獅子興起反抗之意?

    蕭布衣再走幾步,刀斧手紛紛後退,蕭布衣沉聲道:“今日只誅首惡,爾等放下兵刃,可不追責!”

    他話音一落,只聽到叮叮噹當響聲不絕,兵刃已經落了一地。

    刀斧手紛紛跪倒道:“請西梁王恕罪!”

    求饒聲此起彼伏,紛紛不停,蕭布衣只是一擺手,眾人噤若寒蟬,已不能言。

    蕭布衣揮手道:“脅從之人,皆盡退下,今日之事,我不追究。”

    若是旁人說話,刀斧手或許還是不信,可聽到蕭布衣許諾,皆盡大喜,眾人紛紛退下,一時間大興殿只剩下幾人。

    元文都沒想到自己的勢力竟然被蕭布衣輕易瓦解,不由臉色如土,跋野綱卻是怒喝一聲,拔出單刀沖過去。

    元文都心中一喜,暗想若是斬了蕭布衣,還可扭轉頹勢,雖然他知道蕭布衣武功極強,可暗想人總有失手的時候!可沒想到蕭布衣根本沒有出手,史大奈早就迎出去,截住了跋野綱。

    跋野綱也算是元文都手下的猛將,厲喝聲中,單刀砍下。史大奈卻是不躲不閃,身形前竄,一拳已經擊中跋野綱地胸

    長刀本厲,可還沒有落下之時,跋野綱人卻已倒飛了出去,眾人只聽到喀嚓一聲響後,緊接著噹啷咕咚幾聲,跋野綱慘叫一聲,已經不形。

    史大奈一拳擊中他地胸口,竟然將他腰椎打斷,折成兩截!

    一拳打死跋野綱後,史大奈閃身退到蕭布衣的身後,臉色肅然。元文都面無人色,忍不住地倒退。段達本是跪倒在地,心驚膽寒,慌忙爬過來道:“蕭……不……西梁王……卑職該死,卑職罪該萬死,只是方才卑職見到敵眾我寡,這才忍辱偷生,只想找機會去給西梁王通風報信……可沒想到,西梁王你竟然沒走,那真是天大的喜訊。卑職真的歡喜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元文都,你還不跪下磕頭認錯嗎?”

    段達回手一指元文都,聲色俱厲,可斥責聲中卻是難掩心中的恐怖。他暗自悔恨方才反骨實在太早暴露,若是晚一刻也不會是如今的下場。

    元文都已經退無可退,突然仰天狂笑了起來,“蕭布衣,你果然狡猾!你藉口出征,卻是悄然回轉,元某人棋差一招,卻不心服!”

    蕭布衣微笑道:“我何須你服?”

    元文都收斂了笑容,惡狠狠道:“蕭布衣,你詭計多端果然名不虛傳,可你千算萬算,卻也算不到,王世充如今已經兵分三路攻打東都,你現在和我爭鬥之時,這東都只怕很快就要落入王世充之手!”

    蕭布衣眼中已經露出了一絲憐憫,“元文都,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元文都愕然道。

    蕭布衣淡然道:“你實在算不了什麼,我要殺你,何必費這麼多周折?你期待著王世充救你一命,我也在期待。只是他敢興兵進城,我當誅殺、無赦!”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32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8 23:33 編輯

三八四節 誘殺

    元文都聽到蕭布衣語氣中的殺機,宛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來。很多事情看起來複雜,可發生過了,想想也就簡單,他能夠坐到今日的高位,畢竟不是白給。蕭布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已經透漏了太多的資訊。

    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蕭布衣想借他的手引出王世充,王世充不反,蕭布衣寢食難安!

    因為王世充非同凡人,野心極大,他在東都附近,宛若個釘子般的紮在蕭布衣的胸口,蕭布衣不除他,無法遠行,可要除去他,還要提防拔出後大出血。

    王世充等不及,可蕭布衣同樣有些等不及。

    所以蕭布衣就布下了圈套,誘使元文都造反,而元文都造反,從實力來講,當然是遠遠不如蕭布衣。元文都之輩,不過刀筆吏爾,他們想要叛亂,當然要尋求軍方的支持,而王世充顯然是他們合作的最好搭檔。

    這些是元文都考慮之事,卻也落在蕭布衣的算計之中。

    蕭布衣就等著他們合作,等著他們作亂,然後藉口造反之名一舉剷除他們!

    想到這裏,元文都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突然想起了楊廣。他開始還不明白為何會想起楊廣,可轉瞬明白過來,當年楊廣誅殺李閥和如今的事情何其相像?楊廣就是一直想要剷除李閥,可苦於沒有藉口,這才逼李閥造反,聚而殲之,蕭布衣經歷過那件事,顯然也把這招學了去,如今用在他元文都的身上。

    如今他元文都、王世充果然如期造反。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的元文都,只覺得渾身發冷,望著那就在眼前的蕭布衣,感覺到熟悉的陌生!

    蕭布衣微笑著望著元文都,心中卻是一點笑意都沒有,這件事如他預想地發展。但是他並沒有什麼喜悅之意。

    這次是他親手布下陷阱。一步步等著元文都、王世充上鉤,他的確有些等不及了。他在東都的確已經樹立了崇高的威望,但是這還遠遠不夠。他其實很擔心,他出征之時,舊閥會暗中搗鬼,再一舉推翻他的統治,那他辛苦一場,不過是為他人做嫁。

    他如履薄冰。亦是感覺到楊廣的無奈和憂心。

    蕭布衣雖在東都良久,可一直以來內憂外患叢生。想楊堅、楊廣父子苦心孤詣這久。門閥等級觀念也是一直無法消弭,蕭布衣當然知道這點,是以趁如今東都惶亂之際,破格提拔寒士,一方面是求有用的人才,而更重要地一點是,他想要消除東都地內部矛盾。

    他要征戰天下,內患不平,隨時有被顛覆的危險。當然不敢放心外出征戰。是以他這一戰,可以說是志在消弭內部隱患。然後再全力攻克瓦崗。

    太平道素來是無孔不入,只因為理念和這個年代格格不入,這才一直不能振興興旺。但太平道數百年來,伐謀策反的經驗可以說是豐富之極,每次都是極為沉默中極度爆發,以求給對手最致命的一擊,蕭布衣也是一直對他們心中惴惴,暗想這樣的勢力,以詭道稱雄,怪不得歷來君主忌諱!

    白虎門前,一個尋常的背叛,卻是意味著蕭布衣、王世充兩大霸主的鬥智鬥勇,東都新舊勢力的再次交鋒,再加上各種勢力地暗中策反,分化或者依附。

    再遠了說,當初蕭布衣和皇甫無逸交手,就意味著東都新舊勢力的第一次更迭,表面上他蕭布衣贏了,但蕭布衣心知肚明,勢力更迭之爭可以說是任重道遠。

    他要儘快地剷除這些阻礙勢力,能拉攏地要拉攏,不能拉攏的只能消滅,他時間亦是十分的緊迫。

    因為關隴雖鏖戰正酣,但占地利,蕭布衣想伐關隴,最好的方法就是堵住關隴的勢力,不讓他們出來。關中雖有地勢之利,可若是不能出關,地勢反倒變成枷鎖,不過偏安一隅罷了。想關中四塞之地,東有潼關,西有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潼關、蕭關也就罷了,蕭布衣還沒有妄想到一舉將這些關隘取在手上,可武關、散關兩地卻是他進擊關隴的跳板,當盡力取之。

    當然這塊跳板亦是關中進取中原之地,爭奪激烈,可想而知。

    要從散關入關中,就要爭奪巴蜀之地,但是蕭布衣已經得到了不好的消息,蕭出使也不算順利。李淵老謀深算,取了關中後亦是第一時間派李孝恭安撫山南之地。李孝恭此人頗有才能,聽說風流倜儻,只憑一張嘴就已說服了巴蜀不少勢力的支持。蕭苦苦支持,卻只拿下了巴東之地!

    如今巴蜀爭奪,蕭布衣並不占先手,可唯一能讓蕭布衣安慰的是,李淵活地也不輕鬆,而且他還有對付李淵地棋子!

    蕭布衣就那麼望著元文都,想著自己的心事,元文都卻是覺得蕭布衣貓耍耗子一般,終於按捺不住壓力,竭斯底裏地爆發出來,“蕭布衣,你還沒有贏!”回頭望向眾臣,元文都吼道:“你們做什麼,今日都是背叛的罪名,我若死了,你們亦是不遠矣!”

    蕭布衣笑了起來,“不見得吧。”

    他話音一落,韋津已經快步上前,躬身施禮道:“啟稟西梁王,元文都造反,證據確鑿,微臣已搜集到他造反的全部證據,還請西梁王過目。”

    他不顧元文都的目瞪口呆,從懷中掏出奏摺呈上去,然後退到蕭布衣的身後。

    盧楚卻是早早的立在蕭布衣的身邊,冷望元文都道:“元文都,你逆天行事,真以為會有很多人跟隨嗎?”

    蕭布衣見到盧楚手臂流血,卻是撕下衣襟為他裹傷,盧楚眼中露出感動之色。“謝西梁王,一些小傷,不妨事。”

    元文都血液都已經冷下去,蕭布衣為盧楚裹傷,固然是拉攏人心,可也是示意悠閒。他明明聽到自己說王世充會攻城,可還是不緊不慢。難道是真的覺得成竹在胸。有對付王世充的把握?

    獨孤機卻是呼喝一聲,大殿外腳步遝遝,有禁衛軍出現在殿外。元文都才有點喜意,心道獨孤機皇室中人,畢竟還臨危不懼。

    哪里想到獨孤機大喝道:“元文都犯上作亂,罪不可赦,西梁王有令,只誅首惡。餘眾可免一死。孟郎將,元文都一家老小可曾拿住?”

    有人在殿外應道:“啟稟西梁王、獨孤大人。元家一百三十七口悉數在內。無一漏

    元文都臉色慘然,指著獨孤機道:“獨孤機,你好……你很好。”

    獨孤機不理元文都,只是向蕭布衣施禮道:“啟稟西梁王,微臣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盡數控制住元文都的家眷,只等西梁王發落。”

    殿中重臣有盧楚、韋津、獨孤機、元文都、段達、董奇峰和郭文懿七人,元文都內城叛亂,本來算計是六對一之勢。只以為穩操勝券。哪里想到事到臨頭。蕭布衣一出現,已經嘩變了一半過去。

    段達早就跪著過來。他是想兩面討好,可沒想到兩面都沒有討好。

    眼看盧楚、韋津、獨孤機個個爭著領功,他這才悲哀地發現,原來他早就被排斥在爭權奪利之外。

    可眼下若再不討好,只怕會有性命之憂,段達滿是諂媚的笑,“想西梁王運籌帷幄,決勝內城,實在是日月之輝。咄,元文都,想你米粒之光,也敢和西梁王爭輝,實在是可笑……哎呦……”

    他只顧得討好,沒想到元文都一口濃痰吐過來,即疾又准,他竟然沒有躲開。

    蕭布衣懶得理會這種奸佞的小人,目光卻是投向了郭文懿,微笑道:“其實我這次真想看看有幾個人能投靠你元文都,不過看起來還是有幾個。”

    郭文懿已經駭的說不出話來,總有人想要投機,他當然也不例外,可他沒有想到西梁王很生氣,這次投機的後果也很嚴重。

    咕咚跪倒在地,郭文懿五體投地,哀聲道:“微臣罪該萬死,還請西梁王恕罪。”

    他這一跪,大殿中能堅持的不過只有兩人!

    元文都已經腦海一片空白,董奇峰卻是臉上苦意更濃,他手持匕首,上面還有幾滴鮮血,不顯猙獰,只餘淒涼。

    蕭布衣目光終於落到董奇峰的身上,輕歎聲,“董中將,你為何也要反我?”

    董奇峰要反蕭布衣,地確讓蕭布衣很是疑惑地地方,因為眾人要反,畢竟還有個理由,王世充為取東都之地,元文都不服蕭布衣,想要榮華富貴,但董奇峰一來不想爭霸,二來也不是覬覦榮華富貴之人,他這次來反自己,其意決絕,實在讓蕭布衣百思不得其解。

    董奇峰目光落在匕首之上,喃喃道:“老了,老了……也會有糊塗的時候。”

    蕭布衣沉聲道:“董奇峰,想你一直去找孫少方,只想讓我把視線移到他身上嗎?想孫少方為人仗義,對你這個師尊卻是仁至義盡,寧可身受不白之冤,卻也不肯說你半句壞話!你如此陷害他,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董奇峰輕歎聲,“成王敗寇,還有什麼可講?蕭布衣,今日我敗了,也該死了!”

    他說完這句話,突然一翻腕,手中匕首已經紮向自己的胸口,蕭布衣微凜,想要出手攔截卻有些晚了。

    殿外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師父!”

    那聲音頗為淒切彷徨,董奇峰微愕,匕首停在半空,抬頭望過去,只見到孫少方已經撲了進來。董奇峰老眼含淚,顫聲道:“少方,你還好吧?”

    孫少方竄到大興殿中,見到師父無恙,不由放下了心事。他在白虎門被下毒,到活著來到大興殿,其實已經是在死亡邊緣轉了一圈。虯髯客出手救下眾人。又為眾人解了毒,孫少方不明白這個大鬍子還有什麼不會,卻知道對手陰謀已然發動,師父的性命堪憂,這才急匆匆趕往內城。師父這些日子來,一直都是心神不寧,每次找到他都少說什麼。孫少方心中惴惴。總覺得有些問題,卻也不敢詢問。他那夜獨自找到蕭布衣,就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明白的好,他認為蕭布衣絕非胡亂懷疑的人。是以他對蕭布衣坦誠以待,說出原委,蕭布衣和他冰釋前嫌,都是開始猜測董奇峰的用意,後來發現董奇峰和元文都暗中勾結。蕭布衣已經覺得董奇峰想要造反。孫少方無從辯解,這才心中鬱鬱。想要找師父談及。卻亦是無從下口。他知道師父要是造反地話,蕭布衣再是義薄雲天,這種事情也不會輕饒。蕭布衣信任孫少方,這才將懷疑蝙蝠五兄弟有內奸地事情和孫少方說明。孫少方不動聲色,暗自留意,可沒想到老二下毒手段極為高明,孫少方小心留意還是著了對手的道,正焦急地時候,才知道蕭布衣亦是留了後手。虯髯客從天而降。制服了老二。孫少方得救,知道敵人已經發動。這才趕到大興殿,正逢董奇峰自殺,不由大急,喊了聲,救了董奇峰地性命。

    見到師父住手,孫少方卻是咕咚跪倒在蕭布衣的面前,以頭磕地道:“西梁王,孫少方有一事相求。”

    蕭布衣微皺眉頭,“何事?”

    孫少方抬起頭來,額頭已然見血,方才磕的著實不輕,“少方也知道此事實在為難,可少方還是要求!董中將陰謀造反,罪不可赦,但請西梁王念在他老邁地份上,饒他一死,少方寧願身家性命擔保,擔保董中將再不會造反,還請西梁王恩准,饒董中將一命。”

    蕭布衣沉默無言,孫少方卻是又是一個頭磕下去,磕地青磚地面砰砰作響,鮮血流淌。蕭布衣不想孫少方如此,見他額頭的鮮血和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猙獰悲涼,不由心中一軟,輕歎道:“少方……你起來吧。”

    孫少方怔怔的跪在那裏,不知道蕭布衣到底是何心意。

    蕭布衣沉聲道:“今日有你孫少方求情,我就不殺董奇峰。”

    孫少方大喜,站起來又向蕭布衣深施一禮,這才轉身向董奇峰走過去,低聲道:“師父,回去吧。”

    董奇峰卻是不動,只是怔怔的望著孫少方,半晌才道:“少方,你為什麼要如此對我?我一直在陷害你,你難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難道也不知道?”

    孫少方微愕,轉瞬微笑道:“我從來都是如此對師父,人這一生,誰沒有做過幾件錯事?可若是能改正,就不算晚。更何況我的命都是你給地,你想要怎樣都是隨便你。”

    他說地自然而然,雖是鮮血滿面,可神色中的喜悅不言而喻,畢竟他又做了一件讓自己安心地事情。

    董奇峰卻是笑了起來,臉上皺紋擠在一起,滿是愁苦,“少方,我這一輩子……沒有做什麼大事,唯一驕傲就是收了你這個徒弟。”

    孫少方不知如何應答,卻再次說道:“師父,回去吧。”

    “是呀,回去吧。”董奇峰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扶住了孫少方的肩頭,匕首卻已經刺了出去!

    蕭布衣目光一寒,飛身撲到,可是人在半空,卻是愕然。

    他只以為董奇峰要殺孫少方,沒想到董奇峰地匕首卻是刺到自身地胸膛!

    董奇峰方才要死的時候沒有死,這會不必死的時候為什麼要死?蕭布衣想不明白,他實在搞不懂這個董奇峰到底想的是什麼?

    寒光閃現的時候,孫少方只餘愕然,他甚至沒有半分閃躲的念頭,可見到董奇峰自殺之時,他那一刻身子僵硬,駭然滿面。

    停頓了片刻,或者是永恆,孫少方這才抱住了師父,撕心裂肺的叫道:“師父,為什麼?”

    董奇峰臉上露出笑,“少方……為師……有……愧!”

    他話音才落,頭已經垂下去,這一刀好不淩厲,鋒刃全沒。插在心臟稍偏位置,董奇峰只是最後說了幾個字,已然斃命。孫少方感覺到手臂沉重,雙腿一軟,咕咚跪在地上,良久才是抬頭狂呼道:“為什麼?”

    淚水簌簌而落,夾雜著鮮血點點滴滴。孫少方一陣茫然。蕭布衣亦是不解,元文都卻是冷笑起來,“我知道為什麼!想董中將對朝廷忠心耿耿,更知道蕭布衣人面獸心,雖然現在許諾不死,但是難免不暗中下手,這才自盡而死。”

    孫少方霍然而起,抱著師父的屍體怒視元文都道:“為什麼?為什麼人死了你還不會放過?董中將都死了你還是如此污蔑。你可有半點良心?!”

    他悲憤欲絕,上前兩步。可見到師父雖死。面容卻是栩栩如生,一時間往事如潮沖上腦海,天昏地暗,大喝一聲,仰天倒了下去。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被人懷疑,一直在師恩情義中徘徊,難以自已,心力憔悴。方才被老二下毒。毒性初解。又是一路狂奔,為求情心中忐忑。為救師父性命全力以赴,可師父驀然殞命,讓他一時間體內空空蕩蕩,再無半分力氣。他連番受到打擊,饒是鐵打的漢子,一時間也是無法承受。

    只是昏厥倒下去之時,還是緊緊地抱住師父地屍體,眼角卻有淚水流淌下來。

    蕭布衣緩步走到孫少方身邊,摸了下他地脈門,知道他是勞累心憂昏厥,並無性命之憂,讓宮人將孫少方送回安歇,找禦醫診斷。蕭布衣這才緩緩地站起來,冷冷的望著元文都,不發一言。

    元文都冷冷笑道:“蕭布衣,董奇峰說的不錯,成王敗寇,可他這番忠義卻是用錯了地方,想我造反,並非主動拉的董奇峰入夥,卻是他主動加

    “人死了,當然隨便你怎麼說。”蕭布衣淡漠道。

    元文都冷笑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說謊的必要?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你終究難逃一死。”蕭布衣接道:“我說只誅首惡,現在你就是首惡。”

    元文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了這多,無非是想光明正大的殺我而已,我說你道貌岸然一點不假。你當然對我和王大人頗為忌諱,卻一直沒有藉口殺我們,只怕引起旁人不滿。這次逼反也算是你地傑作,我既沒有那麼厚地臉皮卑躬屈膝,也沒有收一個徒弟為我求情,看起來必死無疑!”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元文都卻是臉色一扳,肅然道:“可你千算萬算,也是算不到袁巧兮、小弟、胖槐已經落在我手,而且現在藏匿的不知下落。蕭布衣,你殺了我,他們都要死!”

    蕭布衣反倒笑了起來,“這的確是個難題。”

    元文都亦是微笑起來,“你向來自詡仁義,想必不會為了殺我不顧他們的性命吧?”他話才落地,突然臉色變的極為難看,只見到大殿前已經現出三人,正是袁巧兮、小弟和胖槐。

    袁巧兮臉色蒼白,可神色堅毅,還帶著點興奮。胖槐還是迷迷糊糊,卻是垂著頭,只有小弟最為振奮,咯咯笑道:“好玩……真的好玩……無恥的人見地多了,可無恥到這種地步的人並不多見。我們現在沒有不知下落,元文都,你這次可算錯了吧?”

    “你們……怎麼?”元文都失聲道。

    蕭布衣笑笑,“我是不想打草驚蛇而已,元文都,你故作謎團,讓我懷疑孫少方,我就如你所願去懷疑孫少方,你讓人去蠱惑胖槐,我就讓你去蠱惑胖槐。我若是不聽你地,你怎麼會乖乖地造反呢?你讓人蠱惑胖槐下藥,把巧兮、小弟抓過去,可沒想到胖槐其實……根本沒有下藥。”

    胖槐霍然抬頭,喃喃道:“真的?”

    蕭布衣不答,袁巧兮卻是安慰道:“胖槐,是真的,你並沒有傷害過我們。”小弟想要說什麼,卻被袁巧兮扯了下衣袖,禁言不語。

    元文都臉上陰晴不定,已然絕望。蕭布衣卻是冷冷道:“你們的人才抓了巧兮、小弟,我隨後就救了他們,順便將你的餘孽斬盡殺絕。你自以為穩操勝券,這才迫不及待的想殺盧楚。你說的一點不錯,今日就是我把你逼反,今日就是我想殺你,你又能如何?”

    “啟稟西梁王,有軍情稟告。”盧楚接到消息,低聲道。

    “何事?”蕭布衣問道。

    “王辯、王玄恕帶千餘兵馬殺入白虎門……”

    元文都喜意上湧,哈哈大笑道:“蕭布衣……我雖落入你手,可王大人畢竟不負重托!”

    蕭布衣微笑道:“那現在怎麼樣?”

    “我等依照大人的吩咐,放他們入城。等到進了一半之時突然再閉城門。衛府精兵早就在那裏等待,盡數剿滅作亂的淮南軍。淮南軍無法逃脫,王玄恕被亂箭射死,王辯卻是力盡被殺!”

    元文都笑容未斂,已經變地失魂落魄,他現在唯一地希望就是王世充能夠力挽狂瀾,拯救敗局,可這裏是個圈套,白虎門亦是陷阱,王辯、王玄恕身死,王世充還有多少實力?

    蕭布衣靜靜的聽著結果,淡淡道:“殺地好,元文都,你不是說王世充有三路兵馬進攻東都?現在已經平了一路,另外兩路如何?”

    “上春門的亂匪魏征還沒有出兵剿滅,只是因為西梁王吩咐過,要等殺了王世充後再行動手,魏禦史不想打草驚蛇。”

    蕭布衣微皺下眉頭,“王世充還沒有入城嗎?各個城門的動向如何?”

    “只有徽安門留下了缺口等王世充到來,其餘各個城門嚴陣以待,王世充絕對無法攻

    蕭布衣拳頭握起,沉聲道:“去徽安門看看。”

    “元文都怎麼辦?”盧楚詢問道。

    “給他一把刀,他想死就讓他死,他要是不想死呢,就關入大牢慢慢等死。”蕭布衣望向元文都,譏誚笑道:“我猜你一定會選擇後者,是不是?”

    不等元文都回答,蕭布衣、史大奈已經飄然離去,噹啷聲響,一把刀落在元文都面前,元文都臉色鐵青,卻是遲遲的不能撿起那把刀……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39
三八五節 兄弟

    冬夜淒冷,冰霜滿地。

    東都外城沒有想像中的混亂,甚至很多百姓已經早早的進入夢鄉之中。上春門雖然不時的有廝殺聲傳來,可百姓們相信盜匪絕對不會攻打進來。

    他們心中感謝西梁王。

    若是沒有西梁王,內城不見得有事,但是外城多半早在盜匪的肆虐之下。當初孟讓帶兵殺入集市之時,百姓人心惶惶,只怕天下這最後一塊安寧的地兒也是生靈塗炭,好在西梁王趕到,不但殺了孟讓,還將盜匪趕出東都,一直將瓦崗軍困在了洛口,沒有西梁王,就沒有東都的安寧,甚至是,睡個好覺都不可得。

    帶著這種念頭,雖然聽到廝殺,但是百姓還是很放心,亦沒有騷動,九營連環凝聚著他們的心血,是他們親手所建,他們相信盜匪攻不破他們親手建築的防線!

    蕭布衣騎馬踏過長街,抬頭望著殘月,眉宇間帶著些不解和落寞。

    董奇峰死了,死的讓人覺得不明不白,元文都離死不遠了,卻帶不給他些許振奮。如果說東都爭鬥不過是天下角逐的一步棋的話,元文都只能說是東都角逐的一步棋而已。

    元文都敗了,蕭布衣勝了,但是大局還是混沌初開,誰輸誰贏還是說不明白。冷風吹過,蕭布衣難得的清醒。

    史大奈默默的跟在蕭布衣的身後,突然問道:“西梁王,這世上……孫少方這種人太少了。”

    蕭布衣微愕,扭頭望過去,見到史大奈悲傷的臉,不想這種粗獷的漢子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大奈。不是少,是……很多時候,我們沒有去發現。最少……你也一樣。”

    史大奈扭過頭去,“像孫少方這樣活在義氣真情中的人,很累呀……”

    “累是你的感覺。”蕭布衣沉吟道:“只要他不覺累就好。”

    “哦。”史大奈應了聲,細細地琢磨著蕭布衣所說的話,淺顯中帶著世情,同情中帶著諒解,不由有些發呆。

    蕭布衣望見史大奈。卻為他感慨。史大奈對孫少方的所作所為也是感同身受,想孫少方是和師父走了不同的道路,史大奈和他父親亦是如此,更悲哀的是,史大奈到現在還不知道父親是哪個!

    史大奈自從被符平居打了一掌後,變的更加沉默。本來一個內向的漢子更少言語,他只是默默的做事。再不提尋找父親一事,蕭布衣有心勸解,卻亦是無從說起。蕭布衣知道,他跟在自己身邊,只是為了報恩,可史大奈顯然並不快樂。

    二人出了內城後,很快到了徽安門,這裏還是寂靜一片。可卻是伏著黑壓壓的隋兵。均是嚴陣以待,如同白虎門前般。見到蕭布衣親自前來,隋軍均是精神大振。原來元文都早就收買了守衛徽安門地郎將,只等起事的時候放王世充進來,白虎門亦是如此。蕭布衣其實早就查明,只是不想打草驚蛇,這才一直隱而不發。內城平亂的時候,蕭布衣、盧楚、魏征三人早就同時派人拿下了這兩個城門的守城郎將。然後再誘使王世充的兵馬進來。王辯、王玄恕果然中計,殺入城中,結果中伏身死,可按理說這時候王世充也應該發動,但是徽安門外卻是遲遲沒有動靜。

    蕭布衣已經覺得事情有變,卻不焦灼,只是登上城樓向外望過去,只見到夜幕深深。隱見北邙山的輪廓。白雪皚皚,寒風刺骨。野外少見生機。

    王世充這人奸狡無比,他難道嗅到什麼危機了?蕭布衣暗自琢磨,想著自己所有的圈套設計,一時間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錯。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蕭布衣輕歎聲,才要吩咐下去,就有兵士急匆匆地趕到,“啟稟西梁王,魏禦史有事請見。”

    蕭布衣讓魏征上了城樓,都看到彼此的搖頭。魏征沉聲道:“西梁王,我只怕事情有變。上春門的盜匪驀然撤退,前來假裝救援的郭善才亦是消失不見,我已派人出去探尋動靜,一時間還沒有他們的下落。”

    蕭布衣點點頭,“王世充詭計多端,我們這誘敵之計對王辯倒是好用,可畢竟還是沒有騙過王世充。只是眼下是他唯一取得東都的機會,他怎肯輕易錯過?他能忍住不來,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確實得到不利的消息,這才偃旗息鼓,但又是誰把消息透漏給他的呢?”

    魏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苦笑,蕭布衣突然道:“把老二等人帶過來。”

    老二被帶過來地時候,五花大綁,其餘地四兄弟亦是縛著雙手,蕭布衣見了,不由皺眉道:“誰讓你們綁的?”

    有親衛胡彪上前道:“西梁王,這非我們要求,而是邊郎將自請被綁。”

    胡彪等人本來是孫少方的手下,一直亦是跟隨蕭布衣,雖是沒什麼耀眼的功勞,可一直以來忠心耿耿,並無過失,亦是得到蕭布衣的提拔。

    蕭布衣緩步上前,為蝙蝠解開繩索,輕聲道:“你等既然無錯,不必受綁。”

    蝙蝠卻是緩緩的跪下來,“西梁王,老二叛變,我等罪不可赦。”

    蕭布衣有些為難,知道他們兄弟情深,多半又會為老二求情。可他實在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老二,任何手段都是在所不惜。

    不等蕭布衣回話,老二已經冷笑道:“蝙蝠,我不需你為我求情!”

    眾兄弟都是臉上變色,盧老三已經忍不住大聲道:“二哥,你怎麼如此對大哥說話?”老四老五也是詫異,他們知道老二叛變後果的確異常嚴重,如果設身處地來想,他們要是蕭布衣,也絕對不會讓老二活下去,可他們不是蕭布衣,所以他們還想為老二爭取一絲生機。他們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蝙蝠自縛雙手當然就是希望蕭布衣網開一面,但沒想到老二並不領情。

    蝙蝠臉色蒼白,“老二,錯了就錯了,好在沒有釀成大錯……我……”

    “蝙蝠,你說錯了。”老二冷漠道:“我沒有錯,我做地一切,都是心甘情願!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當然就要擔當,你們想要成全大義,難道想把惡名推到我身上?”

    蝙蝠一時間愕然無語,老四雖是沉默的漢子,也忍不住怒聲道:“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夥為你好,難道還錯了?”

    “你們當然也沒錯。”老二眼眸中閃過黯然。轉瞬抬起頭來,譏誚的望著蕭布衣道:“西梁王,我現在還沒死,當然是因為你有問題想問我。”

    蕭布衣半晌才道:“你說地不錯,我想問你,自從你等得袁先生的推薦來跟隨我做事,我蕭布衣哪件事做的不對,這才讓你執意想要推翻我呢?”城樓上靜寂一片。呼吸可聞。魏征欲言又止,盧老三卻道:“西梁王……這件事……”

    老二截斷了老三的話頭,“這裏沒有什麼對錯之分。”

    蕭布衣皺眉道:“如真地如此不分黑白,你……真地很讓我失望。想我蕭布衣幾番浮沉,可最少做事少為飄渺,只求百姓安樂。我不敢說什麼義氣深重,但是我……”他伸手一拍胸口道:“最少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蕭某問心無愧,活著足矣!”

    蝙蝠嗄聲道:“蕭老大。你說地不錯,是我們有負於你,你願殺願剮任由你好了。”

    他此言一說,其餘三兄弟都是默然,知道蝙蝠已經放棄了為老二求情的念頭。

    老二目光有些古怪,又有些感喟,良久才道:“這世上,不止有良心。還有責任。再說成王敗寇。也不用考慮很多。西梁王,我知道你有事情問我。但是我只想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我一人地主意,和旁人無關。你現在或許很奇怪,為何只有王辯來攻,王世充卻沒有動靜吧?”

    蕭布衣點頭,“的確如此!”

    老二淡然道:“只因為你們下手還是早了一些!”

    蕭布衣皺眉問,“此言何解?”

    老二抬頭望向天空,“王世充做事謹慎,自然不肯輕易送死。他讓王辯、王玄恕攻打白虎門,卻還是留了一手。他讓我若是事成後,以五彩煙火為號,通知他可行。可我還不等事成,就被虯髯擒住……後來你們將計就計,誘使王辯、王玄恕進城,我的五彩煙火自然沒有放出去……王世充既然沒有看到,怎麼會進城?不過現在再通知你也是無濟於事,我想以王世充的性格,”

    蕭布衣沒想到他們還有這麼一步,也沒有想到王世充小心如斯,不由暗自皺眉,蝙蝠幾兄弟聽到老二將前因後果介紹一遍,卻都是面色蒼白。

    老二又道:“當然我背叛你還不止這一件事情。當初你出計離間瓦崗,本來消息極為的隱蔽,可卻是動用了我們五兄弟。他們在為你竭盡心力的時候,卻不知道我早就將消息通知給了符平居?”

    “為什麼?”盧老三怒喝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欲言又止,可神色痛苦不堪,老二卻是臉色不變,“我什麼都知道,我把這些事情和西梁王說了,卻是想告訴他,所有事情均是我一人所為,和其餘的人無關。”

    蕭布衣目光閃動,“你和符平居又是什麼關係?”

    老二淡淡道:“什麼關係又有必要嗎?”

    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事道:“原來當初皇甫無逸……”

    “不錯,皇甫無逸也是我弄瘋地。”老二一語石破驚天,眾兄弟又是大驚。

    蕭布衣輕歎聲,“我一直都是覺得奇怪,皇甫無逸畢竟是經過大風浪之人,為什麼莫名的會瘋,我當時還沒有多想,可沒想到原來還是你……”

    “他畢竟還知道一些事情,可我們不想你知道,只怕他終於忍不住會說出來。正好你想要逼問他說些什麼,我就將計就計在他飲食中下點藥物逼瘋了他。”老二淡然道:“現在……西梁王……你還有什麼需要問的嗎?”

    蝙蝠幾兄弟臉色如土,暗想只憑這三件事,蕭布衣如何處理老二都是正常,而且蕭布衣若真是心狠手辣,為除後患,他們幾兄弟也是不能倖免。

    可到了這時候,他們卻已經少考慮自身的事情,每個人都是怔怔的望著老二,想起往事如煙。一時間都是恍若隔世。

    一個人如果到連名字都不想提起的話,那他無疑受到太多的挫折和傷痛,甚至想要忘記過去地一切一切。而五個人均是不提及過去,那無疑意味著一場災難。

    蕭布衣望著老二,一時間竟然不知再問什麼,扭頭望向蝙蝠,見到他臉色慘然。蕭布衣搖頭道:“我還想問一句,你為何如此爽快地告訴我這些?”

    老二嘴角終於露出淒涼地笑,“因為……因為……我想說……”

    他說話突然斷斷續續起來,幾兄弟還沒有醒悟,蕭布衣卻已經感覺到古怪,霍然抬頭望過去,見到老二嘴角已經流出了黑血。

    蕭布衣心中凜然,“你中了毒?”

    他話音方落。蝙蝠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老二,嘶聲道:“為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你還放不下?”

    那毒藥發作的好快,轉瞬老二臉上已現黑紫之色。蕭布衣轉瞬明白過來,原來老二已有死志,想必是口中早有毒藥,這時候才咬破服下,只是他既然要死了。為何還是說的如此明白?

    蕭布衣見到老二的臉色,已經明白他已經必死無疑。只是不由的苦笑,這一晚內,他兩次面對兩個人死亡,均是死的乾淨利索,沒什麼留戀。

    老二雙目已經無神,嘴唇喏喏的動了兩下,聲音低微。蝙蝠已經貼過去去聽。蕭布衣耳力精湛。倒是聽地清楚。老二臨死地時候只是說,“對……不……起。”

    他頭一歪。已經無力的軟了下去,再沒了聲息。可這前一刻,這個默默無聞,甚至連名字都不讓人知道的老二,卻幾乎做了一場驚天動地,扭轉乾坤的事情!

    他若成功,東都就會易主,而且直接的能影響以後天下的走勢。可他終究還是失敗了,做事默默無聞,死地默默無聞,乾淨利索的死去,卻留下了難解地疑念,蕭布衣望著他發黑地那張臉,突然想起了那個雪夜,大火熊熊下,安伽陀聲嘶力竭的喊著,他們一定會找到你地,一定!

    那句話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慄,蕭布衣幾次都已經遺忘,卻是幾次不經意的再次想起。他一直以為自己和太平道沒有關係,實際上,這根本不可能!

    太平道早就滲透到他的各個方面,或協助、或策反、或幫助、或打擊。太平道並非如山如嶽,立在那裏就讓你見到,他們如水如風,總是在你不經意地時候和你擦肩而過!

    寒風中,蝙蝠臉上抽搐,淚水一滴滴流淌下來,只是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你……”

    盧老三幾個人也顧不得太多,都是圍了過來,默默地流淚,悲哀之情難以抑制。就算他們知道這悲哀可能引起殺身之禍,可他們已經不在乎。

    蕭布衣終於輕咳一聲道:“魏禦史,把老二的屍體埋葬了,其餘的事情,都不用追究了。一會兒到我府上,我有事找你。”

    魏征應了聲,蕭布衣緩步下了城頭,只聽到哽咽之聲依稀傳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一句話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走了幾步,寒風一吹,冰冷入骨,蕭布衣聽到哭泣聲,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想明白一晚上縈繞的疑惑。董奇峰覺得對不起孫少方,老二亦是覺得對不起幾個兄弟。他其實要死早就可以死,他來見自己,不是為了求生,而是為幾個兄弟求生。他故意對兄弟冷漠,故意撇清關係,故意說出此事和幾兄弟無關,故意對他蕭布衣說出事情的真相。老二很驕傲,可驕傲的外表中卻是埋藏著卑謙的願望。

    他希望自己死了。兄弟們忘記他,他希望自己死了,兄弟們能夠活下來。最後的那一刻,他說出對不起,只是因為真情流露,實在地歉意。他死的那一刻,是否和董奇峰臨死想地仿佛呢?

    蝙蝠他們不應該不明白,他們若是不明白,怎麼會哭?他們若是不明白。怎麼會哭的如此傷心?兄弟走了,再也不能回頭,那種傷痛,誰能了然?

    這是個值得敬佩的對手,也是個難纏的對手,蕭布衣如是的想著,踩著積雪。咯吱咯吱的響,月光跟隨在主人身後,輕輕地搖著尾巴,不明白主人今天為何心事重重,有些事情,它永遠無法明白!

    才回轉梁公府,蕭布衣就發現巧兮、胖槐和小弟都坐在那裏,巧兮有些擔憂。小弟打著哈欠。胖槐卻是沒有喝酒,只是不安地搓著手見到蕭布衣回轉,三人不約而同的回頭,彼此望了眼,不知如何開口。

    蕭布衣看了眼袁巧兮,微笑道:“巧兮,你是個勇敢地人。”

    袁巧兮臉上容光煥發,得蕭布衣一語。讓她所有的擔心和疲憊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蕭布衣拍拍小弟肩頭道:“小弟,你是做大事的人。”

    小弟亦是興奮不已道:“蕭大哥,他們抓我的時候,我一點不怕,我的害怕……都是裝出來的。”

    蕭布衣笑笑,見到胖槐躲躲閃閃的望著自己,輕歎道:“胖槐,你是個癡情地人。”

    胖槐愕然。怔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回去休息吧。誰都癡情過,但是癡情要有個度就好。睡一覺,所有的事情當作一場夢好了。”

    他連番面對死亡,心中有了那麼一刻感慨,雖知道胖槐做的過火,卻從未產生責怪他念頭。原來胖槐被老二蠱惑,下藥要擒住巧兮、小弟要脅蕭布衣,蕭布衣早有察覺,卻不動聲色,這種事情其實怨不得胖槐,無論誰被蠱惑都是失魂落魄,蕭布衣當初雖是斥責胖槐,卻還不忍他內疚,這才在大興殿說胖槐根本沒有下藥。胖槐清醒後,對於所發生的一切一直都是迷迷糊糊。

    胖槐嘴唇喏喏動了兩下,“少當家……我錯了……可我那時候真的入魔一樣,難以控制自己……就算是現在,想想還覺得心痛!”

    蕭布衣笑容有些苦意,“不用擔心,時間可以沖淡一

    “真的嗎?”胖槐喃喃道:“我只知道,這胸口一直都在痛,越來越痛,沒有緩解的時候。我要喝酒,不停地喝酒才能麻醉他。少當家,我真地很羨慕你,你什麼都很優秀,又有那麼多女人愛著你。我只是愛著一個,卻都是得不到……”

    蕭布衣無言以對,小弟卻是大聲道:“你既然知道優秀才有女人愛你,就應該去變得優秀,而不應該在這裏自怨自艾!”

    袁巧兮扯了下小弟的衣袖,低聲道:“小弟……”

    女人總是會被一些癡情感動,袁巧兮也不例外,她雖然不贊同胖槐的做法,可卻也不贊同小弟給人傷口再撒一把鹽。

    小弟對袁巧兮卻沒有對姐姐那麼畏懼,還是梗著脖子道:“他不高興我也要這麼說,胖槐……大哥,你比我大很多吧,我都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你卻不明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小弟……你還太小,等你有朝一日真的到了胖槐這年紀,或許也會一樣的糊塗。”

    小弟半懂不懂,可蕭布衣發話,他還是有點畏懼,不敢多說。胖槐喃喃道:“優秀的男人,我再優秀能有少當家優秀嗎?”

    “都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蕭布衣打了個哈欠。

    巧兮知趣的當先拉著小弟離去,胖槐卻猶豫下道:“少當家,天冷了,你自己多留意。”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好道:“胖槐,多謝你了,你也一樣。”

    胖槐點點頭,走到廳前的時候,突然又轉過身來,“當初山寨七兄弟,得志走了,莫風、箭頭幾年不見了,我很想念……很想念那個時候大夥在一起地時光。可是……少當家,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可你大人大量,請你原諒。”

    蕭布衣肅然道:“胖槐,通常願意留下來陪你吵的人,才是真正關心你的人。我們幾兄弟打打鬧鬧,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沒什麼不可原諒之事。”

    胖槐憔悴的臉上露出感動,喏喏道:“那多謝少當家了。”

    他緩步的沒入黑暗,背影有些淒涼,蕭布衣無奈搖搖頭,不知道如何排解。坐了不知多久,魏征終於匆匆趕到,低聲道:“西梁王,蝙蝠幾人已經回來了,只是守著兄弟的屍體,還很傷心。”

    蕭布衣拍拍身邊的椅子,“魏先生,過來坐。他們地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就好。”

    魏征緩緩坐下來,蕭布衣卻是望向遠方,“我們有些地方失算了,無論如何,東都地內亂總算告一段落了。”魏征連連點頭道:“西梁王,我們的確有些失算……但這些並非我們能夠決定,可無論如何,王世充已經不足為懼。他雖沒死,但王辯、王玄恕興兵造反,證據確鑿,我們討伐他,已經師出有名。據我最新地消息,王世充連夜拔寨向南而去,我想多半回轉江都了。西梁王巧施妙計,先除心腹大患,以後征戰無憂,實在可喜可賀。”

    他說到征戰無憂的時候,發現蕭布衣眉頭一動,以為說錯了什麼,沒想到蕭布衣霍然站起,沉聲道:“孫少方現在怎麼樣?”

    “並無大礙。”魏征回道。

    蕭布衣皺眉道:“速找人去看看無憂公主,我只怕無憂公主這次有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43
三八六節 招降

    蕭布衣說及無憂公主的時候,魏征心中咯噔一下。

    對於蕭布衣,魏征其實很是欽佩,更覺得此人是少見的明主。自從偃師一見後,魏征就覺得蕭布衣虛懷若谷,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睿智,更是有著超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當然魏征並不知道,蕭布衣其實是兩世為人,可魏征知道的一點是,能像蕭布衣這樣集各種條件於一身的人並不多,可還能保持蕭布衣如此冷靜的更少。

    機會很多人都有,但是把握的過程中,很多人都會失去方向,這點最好的例子當然就是楊廣,魏征絕對不希望蕭布衣成為另外一個楊廣。

    楊廣其實也謙虛過,想他成為晉王之時,亦是求才若渴,禮賢下士,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大臣支持他登基。可坐上皇位後,楊廣一變再變,只因為權利讓人瘋狂,權利也讓人迷茫!

    可大興殿蕭布衣只誅首惡,徽安門前更是不牽連蝙蝠兄弟,這讓魏征很是欣慰。元文都最終如蕭布衣所料,終究還是沒有撿起那把刀來,有些人死的義無反顧,有些人卻是多活一天都是好的。元文都雖然知道必死無疑,卻還是不能鼓起勇氣自殺,被刑部送到大牢關押。群臣見到蕭布衣對元文都暫時沒有誅殺,一時間都是定下心來,這種新舊勢力的衝擊很是強烈,一不留心都會為以後留下隱患。魏征覺得蕭布衣處理地極其明智,先後和皇甫無逸、元文都兩股勢力衝突後,魏征已經知道,東都的頑固勢力已經整頓的差不多了,這時候不適合大肆屠戮,而適宜安定民心。所以他聽到蕭布衣提及無憂公主的時候。還是有些擔心,他只怕蕭布衣因為董奇峰遷怒無憂公主,聽到他說無憂公主會有事,不由詫異。

    來不及多問,魏征先找來孫晉和張慶。命他們拿著西梁王的手諭先去宮中去見無憂公主,若是沒事,也不必多說什麼,若是有事的話,馬上回來稟告。

    等到安排好一切後。魏征才有空問一句,“西梁王,無憂公主不過是個落魄隋室公主,會有什麼事情呢?”

    “我只怕和董奇峰反叛有關。”蕭布衣皺眉回道。

    蕭布衣想起無憂還是因為魏征地征戰無憂四個字。

    對於這個公主,他除了憐憫外,一直並沒有什麼感情。感情這東西也是奇怪,按理說他和無憂公主最早見面。甚至還見過她洗澡。可他偏偏對她沒有任何感覺。當初洛陽花開在花會上見過一面,到如今冰天雪地,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無憂。

    他沒有掛記無憂,不代表別人沒有掛記無憂,最少在董奇峰的心目中,無憂是他唯一的外孫女。

    蕭布衣一直在尋思,董奇峰為何要背叛他?董奇峰雖是皇室,但是楊廣已死,他應該沒有為皇室效忠的理由。突然想到太平道無孔不入。要是以無憂要脅董奇峰的話,倒有可能讓董奇峰造反。畢竟無憂在董奇峰心目中有著極重地分量。

    魏征聽到蕭布衣把懷疑說了一遍,皺眉道:“如果真如西梁王所言,那太平道實在可惡。這太平道有如洪水猛獸,若西梁王有朝一日稱帝,如何處置太平道還是件謹慎的事情。”

    蕭布衣點頭,“和太平道相處一事還是任重道遠,可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卻是先平瓦崗再說。我得消息,我叔父蕭在巴蜀一地勸說並不順利,除了巴東郡,山南的漢川、西城、房陵三郡均被李孝恭說服,答應歸順李淵。”

    魏征失聲道:“那巴蜀已有小半落入李淵之手了。”

    蕭布衣沉吟道:“的確如此,眼下形勢對我們不利,沒想到李孝恭竟然如此厲害,一張嘴抵得上數萬大軍。現在巴蜀其餘地郡縣還在觀望,李孝恭亦是在抓緊時間活動。李淵要取巴蜀,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想要順長江南下,取我的荊襄之地,李孝恭此人不容小窺,叔父好像應付不來好在一來天寒地凍,糧秣供應有阻,李孝恭只等春季才能出兵,二來李淵和薛仁果正激戰扶風,深溝高壘,一時間無暇顧及巴蜀之地,再加上兵出散關,不能不考慮薛舉斷其後路,所以在我看來,李淵若能擊敗薛仁果,肯定要考慮來取巴蜀。只是他現在和我表面上和睦相處,不能明目張膽的動兵,不然就是向我宣戰,我們若是打起來,無疑便宜了別人。可巴蜀實為荊襄關中的跳板,我只等此間事了,就要前往巴蜀,無論任何,都不能讓此地落入李淵之手!”

    “可除了巴蜀之地,還有河北一角。”魏征皺眉道:“西梁王,若是擊敗李密,我等就處於四戰之地,關中、河北、江都、巴蜀四角都是大患,我等雖坐擁中腹,但若此四地攻我,難免疲於奔命。”

    蕭布衣微笑道:“這些人若真的如此齊心,這天下也不會如此之亂。我等當求聯弱除強,讓他們無暇出兵最好。前幾日我早早的傳令下去,封杜伏威為江都總管……”

    “杜伏威野心勃勃,不見得能接受西梁王的冊封。”魏征疑惑道。他內政雖精,但是若說領兵權謀,卻是不及蕭布衣,一時間不能明白蕭布衣地含義。

    “杜伏威本來就欠我一條命,眼下見我修好,多半不會拒絕。”蕭布衣眼中閃過狡黠地笑,“就算他不肯接受我的封賞,但是我會讓人大肆宣揚,宇文化及等人必有忌憚,可讓他們稍緩回轉。”

    “西梁王果然妙策。”魏征欽佩道。

    蕭布衣又沉吟道:“內亂隱患王世充既除。有李將軍和魏先生幫我鎮守東都,我才可安心入蜀,可眼下還是要先解決掉李密就好,對了……翟讓現在如何?”

    “他讓李將軍護送到了東都後,一直閉門不出,只怕招惹是非。”魏征回道。

    “眼下到了用他地時候了。”蕭布衣抬頭望向天空。見到天黑如墨,盤算時間,暗想王辯等人三更入城,折騰了這久,卻也快到清晨。“找人請他前來。”

    魏征點頭,心道現在蕭布衣最大,不過這時候請翟讓,只怕要把他嚇死。

    雖是一夜無眠,二人看起來卻都是沒有什麼困意。魏征得到空隙,將東都內政之事和蕭布衣說明,十條建議中卻有兩三條是馬周提出,蕭布衣微笑道:“這馬周的確是個人才。”

    魏征點頭道:“西梁王選拔人才不拘一格,東都振興可待。”

    二人談的盡興,魏征穩重,提出的建議多是中肯穩妥之法。蕭布衣卻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時能給魏征啟發,不由都是興趣盎然。二人正談的歡暢之時,孫晉已經悄然回轉,低聲道:“啟稟西梁王,無憂公主昏迷不醒。我詢問了宮女小月,聽說無憂公主這些日子一直不適,病怏怏地樣子。昏迷是昨日清晨地事情,可是董奇峰卻不讓人尋找御醫,實在有些古怪。”

    蕭布衣雖然有所預料。還是心中微顫。魏征卻是咬牙道:“實在可惡。”蕭布衣想了片刻,“這事可驚動他人?”

    孫晉搖頭。蕭布衣點頭道:“你們做地很好,去把這事告訴孫郎將吧。記住,此事不要話於他人知。”

    孫晉點頭退下,翟讓卻已經惶恐的前來,見到蕭布衣慌忙跪倒道:“瓦崗罪人翟讓參見西梁

    蕭布衣伸手扶起翟讓,輕歎道:“翟寨主,你我又見面了。”

    翟讓一時間面紅耳赤,連聲道:“罪人翟讓該死,本來一直想求見西梁王,卻是不得便利,今日得見,誠惶誠恐。”

    原來瓦崗內訌後,翟讓、王儒信二人惶惶地趕回瓦崗寨。本來以為蕭布衣會被符平居所殺,不敢有所舉動,後來卻聽到蕭布衣活地比誰都精神,這才堅定了決心,準備投靠。()他們還是依照原先的計畫,先去黎陽投奔了李靖。李靖果然不計前嫌,將二人好好的款待,派親衛護送他們到了東都。

    翟讓知道自己這身份,到了東都若是沒有蕭布衣罩著,多半會被老百姓打死,這才一直閉門不出。蕭布衣一來是忙,二來也是心理戰術,對二人一直沒有理會。這二人到了東都,慢慢有了點悔意,覺得不受重用,翟讓卻沒有想到如此寒冬,突然得蕭布衣召見,不知道是福是禍,難免心中惴惴。

    蕭布衣卻是拉著翟讓的手坐下,翟讓見到他舉止親熱,心下稍安,自告奮勇道:“西梁王數次救我性命,翟讓一直無以為報,若有吩咐,翟某必定竭盡全力去做。”

    “其實我今日找翟公來,主要是有兩件事情。”蕭布衣微笑道:“翟公棄暗投明,可喜可賀。若天下盜匪都如翟公般明白事理,哪有什麼亂世?我一直繁忙,無暇顧及翟公,還請翟公恕罪。我有意封翟公為東郡公,俸祿從四品,不知道翟公可否滿意。”

    翟讓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惶恐,“有西梁王一語,在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什麼俸祿官階其實已經不在翟讓考慮之內,他現在只求保全性命。聽蕭布衣有封賞,這就代表蕭布衣對他的態度,不由心中大喜。

    蕭布衣笑道:“其實我還真有用得著翟公地地方。”

    “西梁王請講。”

    “據我所知,眼下李密大兵並列洛水,洛口倉卻由單雄信、王君廓鎮守。王君廓也就算了,可單雄信卻和翟公交情頗好。”蕭布衣欲言又止。

    “西梁王是想讓我說服單雄信,舉倉投靠朝廷嗎?”翟讓惴惴道:“這多半難辦,因為雄信此人頗為忠義,他雖和我關係不差,但是他亦得李密地信任。應該不會投誠。”

    “這點我也有所考慮。”蕭布衣含笑道:“我只需要翟公修書一封,請單雄信出來一敘,至於其餘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西梁王……想要……”翟讓打了個寒噤,已不能語。

    蕭布衣微笑道:“翟公莫非不願嗎?”

    翟讓連忙搖頭,“非是不願。只是雄信數次救我性命,只請西梁王到時手下留情。”

    蕭布衣點頭道:“單雄信此人忠義難得,翟公放心,我絕不會害他的性命!”

    翟讓終於良心稍安,蕭布衣卻是做事利索。早吩咐人準備好筆墨,翟讓雖是盜匪,一手字卻是寫的龍飛鳳舞,蕭布衣贊道:“不想翟公還是文武雙全。”

    翟讓不由苦笑,暗想對不起單雄信。只是這刻早顧不得許多。等到書寫完信件後,翟讓請蕭布衣過目。蕭布衣卻讓魏征念了遍,翟讓信中只是說一別多日,甚為想念,如今有件為難的事情還請單雄信幫忙,所以邀請單雄信來牛口峪一見。

    牛口峪在洛口倉以北,北邙山和鵲山正中。地勢宛若牛口張合。是以得名。翟讓不等蕭布衣吩咐就選在這個地方,顯然也是很有眼光。

    蕭布衣聽魏征念了遍,感覺不差,微笑道:“其實還有事情有勞翟公。”

    翟讓苦笑,暗想這個東郡公並不好當,蕭布衣倒是抓個蛤蟆要捏出尿來。可這時候推搪只怕蕭布衣不滿,只能光棍道:“西梁王但有吩咐,在下絕無不從。”

    蕭布衣沉聲道:“那好,今日起。還請翟公跟隨在我身邊。想河南盜匪日多,起義卻非本願。本王一直憂心忡忡,只想還盜于農,給天下蒼生個太平。可想諸盜肆虐不肯悔改,很大的原因卻是顧忌重重,所以還請翟公若是可以……”

    翟讓聞弦琴知雅意道:“所以西梁王想帶我在身邊,打消那些人地顧慮,以便讓那些人早日歸附?”魏征聽了,暗自叫好,心道蕭布衣這招棋實在厲害,

    蕭布衣鼓掌道:“翟公聰明如斯,本王正是此意!”他長身而起,向翟讓深施一禮道:“想盜匪百姓均有妻兒老小,征戰不休,不知道何日才是盡頭,還請翟公助我一臂之力,早還河南安寧!”

    翟讓雖不知道蕭布衣幾分真情,可暗想蕭布衣若施此政,顯然要重用自己,對自己更是只有好處,沒什麼壞處。以後只要本分做事,說不定能得個善終。見到蕭布衣施禮,慌忙站起來還禮道:“既然西梁王看上我這把老骨頭,微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送走翟讓,已經天光大亮,蕭布衣一夜辛勞,卻還是精神抖擻。

    吩咐魏征馬上去做一件事情,安撫民心。內容當然就是宣佈元文都、王世充內外勾結,罪不可赦,只是西梁王寬宏大量,只誅首惡,把元文都下到刑部處理,卻是讓沿途郡縣通緝王世充,若能捉拿,官升三級。

    當然捉拿地希望並不算大,但最少表明東都的一個態度。蕭布衣處理完一切,這才長舒一口氣,多少覺得有些輕鬆。

    東都內鬥實在讓他壓抑這久,這次取勝的意義不次於攻陷瓦崗。他到了東都後,只有今日開始後,才算真正的將東都掌控在手!

    這期間地過程艱辛無比,好在他終於挺了下來,微閉雙眸,稍微養下精神,知道還將要迎接一場苦戰,他和李密終於要到分出勝負的時候了。

    一人輕輕的走過來,人未到,香氣先聞,蕭布衣睜眼望過去,見到是巧兮,不由微笑示意。

    袁巧兮端著託盤過來,上放香茶,見到蕭布衣睜開眼來,輕啊了一聲,“蕭大哥……你醒了?”

    “你沒有休息嗎?”蕭布衣輕輕拉住她的柔荑,接過了託盤。袁巧兮貼著他的身子坐在他身邊,輕聲道:“你不也沒睡?我別地事情做不了,只想著能和蕭大哥同甘共苦也是好地。”

    她說的真誠,蕭布衣頗為感動,伸手摟住她地纖腰,“傻孩子。”

    袁巧兮卻是甜甜一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只是輕輕依偎在蕭布衣地懷中,感受著難得的溫馨。

    良久,袁巧兮聽到廳外有腳步聲,霍然站起,才發現父親站在廳外。不由有些臉紅,掙扎想要站起,蕭布衣卻是頭一回摟住她的纖腰不放。

    袁巧兮只是掙扎下,不再站起,垂下頭來。滿臉通紅。

    雖然知道遲早會嫁給蕭布衣,可在旁人面前還是不習慣,儘管這旁人是她地父親。

    袁嵐緩步走進來,臉色肅然,並沒有去望女兒。屈膝跪倒道:“西梁王,在下用人不察,生出禍患,還請西梁王重責。”

    袁巧兮這才一驚,驀然想起蝙蝠五人原本是父親找到地人才,引薦給蕭布衣,如今有人背叛。那父親的確也有錯處!

    蕭布衣卻是終於放開袁巧兮。站起走過來,扶起袁嵐道:“袁先生,很多事情難以預料,我知你已盡心盡力,但是人心難測,也非你能控制。本王對你,並無半分責怪之意,巧兮,對不對?”

    袁巧兮羞澀站起。“爹……蕭大哥說沒事。一定沒事了。”

    蕭布衣卻是伸手握住袁巧兮地手,微笑道:“袁先生。瓦崗潰敗在即,我當初說過,瓦崗潰敗之日,就是我迎娶令千金之時,還請袁先生早日準備,若是我到時娶不到令千金,那可真要重責袁先生了。”

    他說完大笑起來,袁嵐舒了口氣,沉聲道:“多謝西梁王寬宏大量,我定當精心準備,不讓西梁王失望。”

    “對了……我還有一事要請袁先生幫手。”蕭布衣突然想起了什麼。

    “西梁王但請吩咐。”

    “蝙蝠五兄弟……現在只有四人了,過幾日我想帶他們出外行事,還請袁先生替我提及一聲。”

    袁嵐目露欽佩之意,抱拳施禮道:“遵令。”

    蕭布衣只是簡簡單單的兩件事,就已經安撫了袁嵐,第一件當然是如約迎娶袁巧兮,讓袁嵐放心,第二件事情卻是表示還會重用蝙蝠幾人,只請袁嵐去開解四人,袁嵐深謀遠慮,如何聽不出言下之意。

    魏征這時又從廳外趕來,見到三人在一起,微愕片刻,袁嵐已經看出他有要事,知趣的帶巧兮離開。蕭布衣有些詫異魏征為何再次返回,魏征低聲道:“西梁王,百花谷的張大人派親信傳來緊急公文。”

    蕭布衣心中微凜,不知道張鎮周出了什麼意外。見到書信紅漆火印,鄭重非常,拆開觀閱,只是看了幾眼,臉上難抑喜意道:“天助我也。”

    魏征一直見到蕭布衣的沉穩冷靜,少見他如此欣喜地時候,不由詫異。蕭布衣卻是把公文遞給了魏征,魏征只是看了眼,亦是露出喜意,“想西梁王廣施仁義,這才能得如此結果!本以為會是一場鏖戰,可眼下看來,瓦崗倒頹在即。只要我等能夠推波助瀾,想破李密大軍不足為奇。”

    蕭布衣點頭,卻是燃了書信,沉聲道:“魏征……火速幫我去做一件事情……你去通知裴將軍,讓他如此這般……”

    吩咐下去後,魏征再次離去,蕭布衣卻是頭一次在大廳內走來走去,時而皺眉,時而喜悅。等到日頭升起之時,蕭布衣這才長吸了一口氣,準備走出。阿鏽和周慕儒卻是竄了進來,急聲道:“蕭老大,胖槐走了。”

    蕭布衣皺眉,“他去了哪里?”

    “沒有說。”阿鏽搖頭,卻遞過來一封書信,上面簡簡單單的寫個幾個字,我走了,莫要管我!

    周慕儒關切道:“要不要我們去找他?”阿鏽卻是冷聲道:“還找個屁,讓他去死好了!這個死胖子,有沒有點腦子?現在我們本來就是事情多地數不過來,他不幫我們也就算了,還不停地給我們找麻煩,過去的事情蕭老大並不追究,他不知道反悔,一錯再錯,這樣地兄弟,不要也罷。”

    周慕儒少見阿鏽如此惱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蕭布衣輕歎聲,“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隨他去吧。阿鏽說的不錯,眼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可以照看胖槐一時,卻是照看不了他一世。”

    兩兄弟岔開話題道:“老大,要做什麼事情?”

    蕭布衣精神一振,沉聲道:“出征!這次卻是真正的出征!現在……已經到了剷除瓦崗的最後時刻!”血染成暗黑之色,只見到東一簇西一簇的斷刃殘旗,點綴著慘烈的戰場。

    大旗獵獵,洛水兩岸均是嚴陣以待,李密心中卻升起了惶惶之意。

    他是個自信地人,少有如此不安地時候,可征戰的過程,蕭布衣竟然一直沒有出現,這已經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對。

    這次蕭布衣又和他耍了個花槍,蕭布衣目的何在,他並不清楚,這讓他又有了受挫之感。

    從昨日到今日晌午時分,隋軍的步兵騎兵遙相呼應,已經和瓦崗軍交鋒數次。隋軍沒有占到上風,但是瓦崗軍亦是沒有得到好處。

    雙方兵力糾纏,不分勝負。

    李密本來並不著急,他來這裏的目的並非求勝,眼下對他而言,最為關鍵的就是纏住蕭布衣的大軍,不讓他回轉東都即可。只要糾纏幾日,到時候王世充取得東都,瓦崗軍自然不戰而勝。可總是見不到蕭布衣的影子,讓他直覺中認為,蕭布衣這次又耍了個花槍!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47
三八七節 橫行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蕭布衣,可在李密的眼中,只有一種蕭布衣,那就是狡猾的蕭布衣,這人從不肯堂堂正正和他一戰。

    蕭布衣的用兵師承李靖,也將李靖詭計多端發揮的淋漓盡致。李靖從來不喜歡硬拼,蕭布衣現在也是一樣。

    寒風凜冽,戰馬輕嘶中,李密如同個發狂的獅子,可他空有一腔怒火,卻是找不到發洩的物件,這是一場獅子和蚊子之間的鬥爭!

    獅子饒是勇猛,對付蚊子一樣的無能無力,蚊子卻是不停的伺機來咬一口,不停的激怒著獅子,蚊子或許咬不死獅子,但是它能把獅子活活的氣死!

    李密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快被氣死,一天的功夫,東都那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蕭布衣馬快,一天可以在東都和洛口之間往返幾個來回,可大軍行進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探子想要從那面帶來消息也非容易的事情!

    李密焦急的等待消息,可卻知道消息絕非會那麼快的到達!他現在並不知道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更不知道王世充已經敗退,因為王世充的兵力並沒有從這裏撤退!王世充知道偃師附近有數萬的隋軍,他才逃脫蕭布衣的圈套,又如何敢深入另外的一個圈套?

    王世充逃命在先,當然不會為這位臨時的盟友通風報信,再加上從東都前往洛口的道路上,隋軍大軍駐紮,探子亦是不敢輕易沖過,所以對目前的李密而言。他對東都的形勢只能靠猜測!

    李密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孤立無援。可直覺中,他已經明白形勢的確不妙。

    天時地利人和他三者都已不占,想要勝出只能用逆天來形容!

    自從昨天開始,鐵甲騎兵就是不停地前來挑釁騷擾,他們仗著馬快,一次次地貓兒耍著老鼠一樣的戲耍著瓦崗軍。

    瓦崗軍幾次出軍,均是無功而返,李密怕瓦崗軍孤軍深入,加上時間已晚,勒令瓦崗眾暫不出兵。以防中了隋軍的埋伏。天寒地凍,瓦崗軍倒是很贊同這個決定,雖然他們一致認為這次出兵洛水簡直是件愚蠢的事情。

    洛水列陣對抗隋兵。用李密的說法而言,那就是禦隋兵於洛口之外,若是被隋軍圍困洛口倉,那瓦崗軍只能坐以待斃。可如今瓦崗一年多瘋搶的地盤又被隋軍一點點的蠶食回去,幾乎所有的瓦崗精英都是守在洛口,這和坐以待斃其實已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沒有人願意殺出去,為何,他們不知道目的何在,就像他們不知道這次出戰的意義何在?

    這次就算能擊敗隋軍,東都還是他們不可逾越地大城。他們早就沒有信心攻下東都。

    失去了奮鬥的目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瓦崗眾都是茫然,但是他們還在忍。他們還在等,他們這時候只能選擇相信李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地選擇!

    他們沒有了目標,可隋軍的目標已經很明確,擊潰洛口倉旁屯聚的最後一波盜匪,河南就可以平定!

    昨晚夜幕降臨的時候,鐵甲騎兵的騷擾終於告一段落。但是步兵的進攻卻是正式開始。一撥撥隋兵前僕後繼的殺向洛水。好像沒有疲倦的時候。李密為了謹慎起見,堅守洛水東岸。等到天明的時候,才發現隋軍已經借著昨夜進攻的掩護安營下寨,日頭升起地時候,隋軍營寨已經屹立在洛水的西岸,和瓦崗軍正式形成對峙的局面。

    從東都的方向,或者說從偃師地方向,還是不停的有隋軍加入進行增援,很顯然,隋軍破釜沉舟,已經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隋軍的人數暫時還是不如瓦崗軍,但是時不時的有援軍加入,不由讓瓦崗軍膽寒。這種方法和當初北邙山峽谷出兵如出一轍。

    這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心理戰術,通過不停的施加壓力摧毀對方的抵抗力。

    李密見到對方增援無窮無盡般,又驚又喜,驚的是就算以他地角度來看,都不知道隋軍到底準備投入多少兵力,喜地是,隋軍大軍壓境,孤注一擲,那東都亦會空虛,正是王世充趁虛而入的好時候。

    他並不知道,他地寄託王世充早就不知去向,第一場戰役在昨晚三更的時候已經結束,在誘捕王世充後,東都第一時間對東都城外的兵士發出了總攻的命令,伊始攻擊洛口倉的隋軍開始並非全力以赴,甚至應該說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因為他們還是牽掛著身後的動靜,隨時準備回轉平亂。等到確定後顧無憂的時候,一路路的隋軍才算正式開拔進攻洛口!

    李密見到隋軍源源不絕的增援,下令對隋軍進行攻擊,不過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攻擊機會,對手又一次利用心理戰術紮住陣腳,已經完全可以依據營寨來抵抗,再加上不停的有援兵來助,一次次的又將戰線拉回到洛水。

    隋軍的頑強遠遠超乎瓦崗軍的意料,正式作戰從清晨開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兩軍拉鋸般的爭奪眼下毫無意義的洛水,最少在瓦崗軍看來,就是如此。

    李密一直沒有將他的底牌告訴手下,更是增加了瓦崗軍的疑惑。

    征戰持續了很久,隋軍終於緩緩退卻,醞釀下一次進攻,而瓦崗也是稍歇片刻,等待下一輪的衝擊。

    這時候隋軍陣營中突然一陣急鼓,前鋒騎兵分來兩列,正中沖出十數驃騎,居中一人,白馬黑盔,威風凜凜。那人手持長槍,鐵弓在鞍,赫然就是西梁王蕭布衣!

    蕭布衣越眾而出,揮槍一擺,身後隋軍倏然而靜。鴉雀無聲。

    數萬兵馬有如石雕木刻。再無聲息,紀律嚴明,讓瓦崗眾心寒。

    蕭布衣在眾人護衛下,催馬前行,行到離瓦崗眾約有兩箭之地時已經停下,長聲喝道:“魏公可在?”

    他沉聲一喝,聲動洛水,三軍皆聞,轟轟隆隆的傳過去,瓦崗軍均是露出敬畏之色。對於蕭布衣。他們有種骨子裏的怕,蕭布衣從邊陲到黃河,再殺到江淮長江。中原群盜可忘記爹媽是誰,卻再也不能忘記這個名字!

    蕭布衣崛起之快,就算是李密看起來都是略遜一籌。此人由布衣到將軍,由將軍到草莽,再由草莽殺回到東都,執掌東都生殺大權,盜匪雖是對他很恨,但是骨子裏面也有些敬佩。

    英雄豈不就是讓人敬佩的?

    李密立在對岸,一時間無言,可卻不能不催馬上前。他若不上前,就意味著示弱,他若上前,卻知道蕭布衣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話。

    蕭布衣的每個舉動看似隨意。可等到事後地時候,李密暗自琢磨,才駭然發現蕭布衣地計畫嚴謹,脈絡分明,分化蠶食瓦崗的意圖從來未有變過!

    這是個很可怕,亦是很冷靜的對手,李密每次想到這裏。都會皺起眉頭。

    催馬行到洛水之上。李密揚聲道:“不知道蕭將軍何事?”

    蕭布衣臉上露出笑容,突然道:“想魏公世襲蒲山公。當年得楊公稱許,牛角掛書一事,傳為美談。其實我對魏公,也是傾慕已久。”

    他聲音朗朗,眾人皆聽的清清楚楚,覺得他鎮定從容,不像是大戰在即,而不過是談談往事。三軍不明他目的何在,均是錯愕。

    李密卻是目光複雜,一時間雖是兵戈相見,卻不由想起前塵往事,唏噓不已。原來蕭布衣說的牛角掛書一事卻是李密和尚書令楊素的一段往事。當初李密志向遠大,卻也不是天生就想造反,相反他世襲蒲山公之位,正應該是利用所學大展宏圖之時。當初楊素在時,李密為求楊素賞識,這才在楊素所經之路騎牛而過,牛角上掛了本《漢書》,邊走邊讀。楊素驚奇,問誰如此勤奮好學,李密下牛相見,這才得楊素推舉,當個侍衛,後來又認識了楊玄感,而且和楊玄感相談甚歡,後來楊玄感造反,李密才得出謀劃策。牛角掛書起,就是李密心機運用之時,可惜楊廣始終對李密沒什麼好感,將他驅逐出朝廷,沒想到從此埋下了極大的禍患。李密自詡文武雙全,卻是無晉升之門,這才憤然而起造反,鑄就了一段傳奇,亦是在推翻隋朝江山中起了極大的作用。

    聽到蕭布衣提及這段往事,李密回憶伊始之時,再看看今日所為,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道做的到底是非本願。他伊始也並非想要做什麼皇帝,可現在呢,好像所有地一切都變了模樣,又像所有的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若是從來一次,自己會如何選擇?李密嘴角露出苦澀的笑,他真地不知道。

    蕭布衣一句話吸引了李密的注意,亦是吸引了瓦崗眾的注意,可所有的人還是不明白他的意圖。蕭布衣卻是繼續說道:“想當年魏公雖是率眾而起,卻亦是滿懷抱負,為天下百姓。當初民不聊生,國內沸騰,揭竿而起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但如今征戰日久,百姓疲憊,急需安定,魏公再和朝廷對抗卻非明智之舉。”

    李密終於醒悟過來,嘿然冷笑道:“蕭布衣,你到底想說什麼?”

    蕭布衣肅然道:“本王想說的是,沒有哪個天生想要為盜,魏公應順天行事,還盜于農,這才得免生靈塗炭。今日魏公若是率瓦崗眾歸降朝廷,本王可擔保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這下蒼生免了刀兵之苦,豈非是天大的好事?”

    蕭布衣說的誠懇,瓦崗眾微微心動,李密卻是放聲大笑起來,聲震四野,“蕭布衣,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幼稚了嗎?想瓦崗早和朝廷勢如水火,我等若是束手,當會死無葬身之地!你既然悲天憫人,假仁假義,不想蒼生受苦。為何不將東都讓給我!我也可以保證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我若稱帝,還可以封你個西梁王做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密放聲狂笑,驚天動地,瓦崗眾又是動心,知道魏公說的也是大有道理。想盜匪和隋軍早就勢如水火,這恩怨絕非說說就能消弭,要是歸順,亦是性命堪憂。

    蕭布衣卻不惱怒,只是搖頭歎息道:“李密。幼稚地並非本王,而是你!你以為只憑手上大軍就可以和本王抗衡?”

    李密淡然道:“我只知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勝我!”

    蕭布衣歎息道:“李密。你只顧自身的王圖霸業,竟然棄瓦崗數十萬性命於不顧。你現在還想和我鬥,你怎麼和我鬥?如今本王坐鎮東都,扼守黎陽,有襄陽遙相呼應。你說瓦崗歸附於我,性命堪憂,可現在瓦崗五虎之一徐世績已經官拜鎮南大將軍,如今已率大軍北上,克南陽,取汝南。兵發潁川,如今這消息你手下不知,你還不知嗎?”

    蕭布衣此言一出,瓦崗動容。李密卻是臉色陰晴不定。

    要知道南陽、汝南、潁川等郡本來均是瓦崗勢力範圍之內,均是滎陽西南之郡,瓦崗強盛之時,這些都是瓦崗的勢力範圍,如今蕭布衣說均被徐世績收復,眾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覺得蕭布衣此刻實在沒有必要說謊。不由均是士氣低落。

    “想你本盤踞河南大半。可如今先失黎陽,後陷諸郡。如今數十萬大軍只有滎陽一地可守,又拿什麼和本王鬥?你只憑一己私欲,棄瓦崗眾性命於不顧,又是于心何忍?”

    “蕭布衣,你只以為憑口吐蓮花,就能讓瓦崗服你?”李密雙眉一豎,自悔只因為牛角掛書四個字又和蕭布衣多說了幾句,他早知道蕭布衣必無好話,方才就不該和他多說,這下子動搖了軍心,實在已經落入了下風。

    蕭布衣其實不用逞口舌之爭,只需說出實情就足以讓瓦崗眾動搖。實際上現實情況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不過都如沙漠中鴕鳥一樣,把頭埋下去,只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魏公,我知道你現在還要和我一戰,多半還是有所依恃,只可惜你依恃之人亦非可靠。”

    李密臉色微變,凝聲道:“蕭布衣,你莫要信口雌黃,想我李密白手起家,取中原之地,又會依靠哪個?”

    蕭布衣放聲長笑起來,“李密,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嗎?想你勾結王世充、元文都等人,妄想裏應外合,取我東都。你今日和我一戰,不過是想牽扯我地兵力而已。可你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本王早就察覺你等奸計,如今元文都下獄,王世充敗逃,你李密現在不過是孤家寡人而已。你內援已失,外地深陷,已是孤軍作戰,今日再不悔過,只怕瓦崗數十萬之眾,死無葬身之地!”

    蕭布衣話未落地,瓦崗盜悚然,李密也是臉色大變。他一直懷疑蕭布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出兵不過是個幌子,可心中卻存有僥倖地心理,但聽蕭布衣眼下言之鑿鑿,知道絕非虛言恫嚇,一顆心陡然間變的冰冷,空空蕩蕩,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知道自己這仗已敗!

    李密不是不明白眼下的情形,也是力圖扭轉頹勢,可蕭布衣穩紮穩打,一步步的將瓦崗逼到絕境,他因根基不穩,如今早就疲於奔命,心力憔悴!他是個賭徒,知道有賭不為輸,知道瓦崗內憂外患,如今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瓦崗還能堅持下去,只因為瓦崗還有個李密!而李密能夠堅持下去,因為還抱有一個幻想,那就是王世充能擊敗蕭布衣,他李密再坐收漁翁之利,只要他能夠奪下東都,天下還是可圖!

    可王世充倒了,他最後的一點希望已經不見,他空有數十萬大軍,卻已經再不能有什麼作為!他是有大軍,可東南西北都是去不得,只因為這些人都是當地百姓,不願遠離,為糧而來,卻能為什麼而走?他李密就算取得徐圓朗之地,又會有幾個相隨?

    知道王世充落敗的那一刻,李密受到地打擊之大常人難以想像。他已經心灰若死,眼角不停地抽搐,可他卻還是竭力的鎮定。他還要和蕭布衣再戰一場。他輸地口不服心亦不服!

    李密沉吟不語,蕭布衣地咄咄逼人卻是惹惱了王伯當。

    王伯當得李密的救命之恩,一直追隨李密,在他眼中,李密亦師亦父,雖知道蕭布衣說地是實情,可他不容許蕭布衣再這麼說下去。

    呼哨一聲,王伯當已經催馬而出,身後跟著數百鐵騎,直取蕭布衣。

    他奔出的突然。李密失魂落魄之中,竟然沒有攔截。

    鐵蹄翻飛,雪花四濺。鐵蹄踩在冰面之上。擊出無數碎小的冰屑。這數百騎沖來,聲勢浩瀚。瓦崗軍餘眾卻是未動,略顯憂鬱,王伯當等人馬勢極快,轉眼之間,王伯當率眾人離蕭布衣不到一箭的距離!

    蕭布衣冷哼一聲,卻不撥轉馬頭,反倒腳一磕鐙,催馬前行!

    月光輕嘶一聲,已經如雲般飄了過去。它四蹄翻飛,行雲流水般暢快,眾人只見到白馬如龍,雪地中騰空而起。蹄不沾地,幾乎化作一道光影!

    瓦崗眾隋軍都是大駭,有不信,有擔憂,卻也有振奮期待。隋軍都知道西梁王雖是位高權重,但是以軍功起家,武功超絕。有萬夫不擋之勇!當初蕭布衣行草原、單騎救主;奔雁門。力退突厥;戰中原,殺巨盜無數。鐵騎踏遍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盜匪聽到其名無不膽顫,這種英勇事蹟早就傳遍中原天下,被隋軍津津樂道,如今見蕭布衣單騎殺出,竟然少有擔心之人,只覺得他雖一騎,但那數百鐵騎卻是不足為懼!

    西梁王親自出馬,這天下無不可殺之人!

    鼓聲驀地一響,隋軍中有人呼喝道:“殺!”那聲喊嘹亮至極,緊接著呐喊的卻是鼓聲再響,千軍不約而同的呼喝道:“殺!!!”

    聲音撼天,四野震顫,遠山激蕩迴響,蕭布衣匹馬單槍卻已殺到了王伯當的面前,王伯當大驚!

    他見過快馬,卻從未見過飛一般的快馬,他見過猛將,卻從未見過彪悍有如天神地猛將,他聽過呼喝,卻從未聽過如此地動山搖的呼喝!

    呼喝聲起,洛水都已顫抖起來,蕭布衣馬到人到槍到,只聽到半空中一個霹靂下來,“王伯當受死!”

    王伯當一呆,蕭布衣出槍,一槍已經刺穿了王伯當地胸膛!

    寒風呼嘯,白雪激蕩,萬物有了那麼一刻靜止,王伯當死!

    王伯當臨死之時,還不敢相信所發生地一切,他不敢相信有這麼快的馬,他不敢相信有這麼快的槍,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蕭布衣面前竟然沒有半分地還手之力!可他就算不相信,卻還是要死,他就算不相信,他的這一生也不可避免的到了盡頭。

    李密見到蕭布衣騎馬奔出,一時間還是不明所以,可遠遠的望見他的殺氣,已經知道王伯當不妙。可事發突然,他已經來不及救援和阻止,精神恍惚,更是忘記了催馬,見到蕭布衣長槍刺入王伯當胸膛之時,李密亦覺得心口一痛,幾乎要吐出血來。

    他感覺那一槍就像刺到他的心口一樣!

    王伯當死了?那個他一生的影子死了?那個一直叫著他先生地伯當死了?李密腦海一片空白,眼前迷離。

    他並非沒有感情,他亦是寂寞,通常孤傲地人都會寂寞,不為人理解,李密當然也不例外,王伯當死了,他身邊又少了一人,自然更是落寞!

    蕭布衣一槍斃敵,隋軍、瓦崗軍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瓦崗軍大駭,不能信這世上有如此勇猛之輩,隋軍振奮,再次發生怒海狂濤般地呼嘯,“殺!殺、殺、殺!!!”

    聲音高亢,呼嘯噴薄而出,宛若狂潮般沖向對岸,瓦崗眾面色如土,有地已經不由自主的倒退。

    隋軍氣勢那一刻,已經到了頂點,這種大軍,又是如何能夠抵擋?隋軍喊出幾個殺字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殺入了數百鐵騎之中,盜匪雖是驚駭,卻還不忘記出手,一時間寒光閃爍,四面八方有刀槍斧槊擊來,只想將蕭布衣斃在此地。

    蕭布衣長槍擺動,連刺七八人,中槍者無不手捂咽喉掉下馬去,馬鐙一拖,帶著血淋淋的一串痕跡。鐵騎雖猛雖眾,卻是擋不住蕭布衣的匹馬單槍。

    蕭布衣不等沖到盡頭,霍然勒馬,眾人只覺得他在極為不可能的情況下調轉馬頭,整個白馬平地立起,霍然轉身,激起旋風一陣。月光雙蹄著地,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嘹亮的嘶聲,宛若龍吟!蕭布衣勒馬如懸半空,一時間眾人地一顆心也如懸在半空一般。

    北風呼嘯吹過,只見到蕭布衣白馬長槍,衣袂飄飄,雖陷瓦崗眾之中,卻有出塵之意。盜匪手持兵刃,一時間竟然忘記遞出。

    蕭布衣再次催馬,已經向隋軍地方向奔回,他面對瓦崗眾,一來一回之間,已經斃敵頭領王伯當,殺賊十數人,橫行無阻,肆無忌憚,隋軍看的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瓦崗眾見蕭布衣離去,終於醒過神來,催馬上前,緊追不捨。有地終於想起摘下長弓,搭箭射過去,只是蕭布衣奔馬極快,羽箭無不例外的落在蕭布衣的身後。

    蕭布衣已掛長槍,伸手摘下鐵弓,只是一扣,四箭飛出,半空中嗖的一聲,四名盜匪已經落下馬來,盜匪愕然,只覺得蕭布衣神乎其技,難以抵擋,心中已起了畏懼之意。蕭布衣再扣長箭回射,轉瞬又有四人掉下馬來,他箭無虛發,只要弓弦一響,必定有盜匪落馬。盜匪雖是彪悍,可終究還是膽寒,早有人勒住韁繩,不敢再追,一人停住,其餘盜匪亦是紛紛勒馬,心驚膽顫。

    蕭布衣以箭阻敵,按轡徐行,見盜匪不再前來,這才勒馬回轉,只是斜睨瓦崗眾,臨風而立,端是橫行無忌,雖千萬人吾往矣!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49
三八八節 以彼之道

    蕭布衣千軍取敵命,有如探囊取物!

    誰都沒有想到王伯當會驀然殺出,誰也沒有想到蕭布衣不避反攻,以最猛烈的方式給予還擊。

    蕭布衣單騎殺入瓦崗軍鐵騎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一槍刺死王伯當,千軍悚然。

    等到蕭布衣回轉隋軍陣前時,瓦崗鐵騎立在洛水,已經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追是不敢,因為蕭布衣身後亦是千軍萬馬,躍躍欲試,這樣沖過去,無疑是飛蛾撲火,可不追呢,亦是不甘,王伯當早就摔下馬去,雙目圓睜,意猶不信!他追隨李密多年,出生入死,不知道經歷多少生殺陣仗,卻不想到只因為一時衝動就被蕭布衣刺殺在馬下!

    洛水之上,馬蹄遝遝,寒風凜冽,蕭布衣卻已經長槍擺動,發動了進攻的號令!

    方才他攻心戰已用,又是極大的打擊了對手的士氣,現在到了一決勝負之時,他當然知道李密心高氣傲,怎麼會輕易認輸投降,他和李密這番話,卻是說給瓦崗眾人聽。

    李密可以堅持,但是他手下的那些猛將精兵卻已經找不到堅持的理由。軍心實在是難以捉摸的東西,就算張須陀勇猛無敵,就算楊義臣沉穩老練,軍心一散,再無可戰之力。瓦崗現在已經搖搖欲墜,軍心飄搖,他今日所作所為就是給那懸崖上的危石輕輕地推一下,讓它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洛水旁列陣的足有十數萬瓦崗眾,可若是危石墜落的話,只憑李密,已經無力回天。

    蕭布衣知道經過這多的精心籌畫,不停的打擊,如今已經到了他收穫的時候,發出號令的那一刻,其實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在這一刻,蕭布衣已深切的領悟。

    蕭布衣號令一出,數萬隋軍直如一人。以心使臂,以臂運指,隋軍大陣緩緩發動,宛若洪荒怪獸般恐怖。

    每一步移動,看起來都如山嶽般前行,每一次移動,看起來都是義無反顧。隋軍前行,刀槍耀日。兵甲鏗鏘,氣勢極盛!

    腳步遝遝,隋軍前軍已經慢慢的擴散,成偃月之勢攻擊。黑甲騎兵早早地隱在兩翼,伺機而動。

    隋軍所有的動作整齊一致,雖看似緩慢,卻是運作的極為高效迅疾。顯示出隋朝精兵的訓練有素。這點瓦崗軍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相提並論,因為瓦崗軍不過是征戰年餘。^^ ^^更多卻是以擄掠搶奪過活,除了瓦崗內軍外,其餘的瓦崗眾不想、也不太可能進行完整有效的訓練。見到隋軍氣勢酣暢淋漓,銳不可擋,陣型變化齊整莫測,陣中寒光閃現,殺機暗藏,不由都是心中惴惴。

    秦叔寶不等李密發令。已經當先擊鼓。喝令瓦崗眾出陣迎擊,若說瓦崗中指揮兵將大能者。當屬秦叔寶、程咬金二人。這二人畢竟跟隨張須陀良久,早就陣法嫺熟,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兵陣的進退抗拒之法。見蕭布衣單騎殺了王伯當,視瓦崗于無物,秦叔寶那一刻心中震撼莫名,可見到隋軍前來,還是激起彪悍之氣對抗。

    有時候,他既然為將軍指揮之人,就要為手下兵士的性命負責,這種想法早就根深蒂固,是以第一時間地做出反應。可命令下達的那一刻,秦叔寶又是心中一酸,他記得這句話應該是經常聽到張將軍說及。

    張將軍一向愛民如子,對手下兵將如同親生骨肉般,想到這裏的時候,秦叔寶眼前迷離,見到前方怒海狂濤一樣席捲來的隋兵,宛若感覺張將軍親自指揮,只是這次,對陣地卻是自己!

    秦叔寶喝令瓦崗眾出陣相迎的時候,李文相、張遷二人亦是隨即發動。

    本來洛水旁列陣,秦叔寶左翼,王伯當是護住右翼,可王伯當輕率出兵,竟然被蕭布衣刺死,這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王伯當一死,指揮右翼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到李文相、張遷二人地身上。

    瓦崗能領兵之將不少,王君廓、單雄信、房玄藻等人均是不差,不過這些人都是另有要事,大浪淘沙,李文相、張遷二人如今也算是瓦崗的翹楚之輩,當下義不容辭的指揮大軍作戰。

    張遷還沒有什麼,李文相卻是暗自皺眉,他是巨盜,殺人不眨眼,可當初捕殺賈潤甫之時,卻被蕭布衣擒住,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又放了他!

    他回轉後,把所有地事情原本的和李密說了一遍,並沒有隱瞞,實際上,他也不能隱瞞。當時見到他被擒的瓦崗眾不在少數,李密用人之際,並不責怪。可李文相卻知道,李密這人疑心很重,李密能信任的人只有他自己。

    想蕭布衣當初曾經說過,他不想斬盡殺絕,只想百姓早早的安定,這和今日所言如出一轍,蕭布衣勇猛仁義,看起來似乎比魏公要好一些。這次隋軍氣勢早就壓倒了瓦崗眾,瓦崗不一定能贏。

    李文相想到這裏的時候,見兩軍相沖,愈來愈近,心中卻已沒什麼奮戰之心,這場仗,贏了又如何?

    實際上,不止李文相如此想,他目光閃處,已經發現同伴張遷的茫然,李文相那一刻只是在想,不知道張遷在想著什麼?迫近,號角長鳴,隋軍突然殺出一隊騎兵,向兩翼擴散而去,迂回去擊瓦崗軍地側翼,瓦崗軍並不束手,亦是分兵而出抵抗,兩軍相擊。雪花飄揚,互有損傷,稍稍退卻,第一波進攻無非是在試探彼此地實力,更為猛烈地進攻隨後既至,騎兵退後,這時候步兵卻已經開始了慘烈地剿殺!

    鮮血流出的更多,槍刀變的更冷,殺人者有衝動,有冷靜。卻都是毫不例外的將長矛刺入敵手的身體中,不等敵手倒下,長槍拔出,帶出一蓬熱血,轉瞬凝結在冰冷的空氣中。所有人無暇憐憫,無暇回顧,只是躲避著刀槍,轉瞬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兩軍交鋒。犬牙交錯般爭奪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不停的有人倒下去,不停的有人補充上來,踏著同伴或敵人地屍體……

    李密卻還沒動。望著兩軍交錯,廝殺漫天,他那一刻沒有想到勝負,竟然想到了張須陀。張須陀當初到底在想著什麼。是不是和自己感覺到一樣的悲涼和無奈呢?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李密也不能不承認,很多人。就算死了,造成的深遠影響也是難以估計。張須陀雖然死了,可他卻是活在太多人的心中。

    就算是他的敵人,對他亦是難以忘懷!

    當初他李密為敗張須陀,可以說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他當時也沒想到張須陀會死,他不過是想將張須陀逼的心灰意懶即可。他只是想要擊敗張須陀!可張須陀可以死。卻是不能敗,他敗了亦是等於死。但是他本來可以不必死!在李密的眼中,張須陀的死其實和他無關,張須陀地死是在於絕望,在於失去軍心,在於無法挽救大隋,在於辜負楊廣的信任。

    張須陀死在生無可戀,無力回天!張須陀是個英雄,但是英雄素來悲哀!所以李密不要做英雄,他要做個睥睨四方的梟雄,他要君臨天下!

    可李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只是一年多地光景,他竟然落到和張須陀一樣的地步。

    他雖然表面淡靜,運籌帷幄,但是他已經絕望,他軍心已失,他已經疲憊不堪,他無力回天,他自己都對自己失去了信

    張須陀當年的的悲哀,如今已經落在了他李密地頭上。

    在他一步步將張須陀逼入到絕境的時候,不想一年後,蕭布衣亦是用同樣的方法將他逼入了絕境!

    在李密眼中,張須陀倒下,是張須陀腐朽,是因為張須陀不合時宜,亦是因為張須陀已經擋住歷史地進程,那他李密呢,現在是不是也在扮演著同樣的角色?

    廝殺聲震天,隋軍瓦崗軍糾纏的難解難分,戰況慘烈,李密見到,內心卻頭一回的波瀾不驚,好像廝殺的是別人的,和他並無關係,這種感覺實在有些滑稽可笑。目光一閃,已經落在不遠處的一隊騎兵上。那隊騎兵一直都是隱藏在瓦崗陣仗中,雖是交鋒良久,卻是紋絲不動。嘴角帶了絲譏誚的笑,李密喃喃道:“沒用了,誰來了都沒用,騎兵、奇兵都是沒用。屋子地根基已經爛了,再竭力挽救也是無濟於事了……更何況……你們根本不想挽救……”

    洛口大戰拉開帷幕地時候,洛口倉暫時還算是安寧,雖然出動了十數萬大軍,可這裏的瓦崗眾甚至比洛口地瓦崗軍還要多很多。

    這不足為奇,瓦崗最鼎盛的時期號稱有百萬大軍,可這百萬大軍其實卻有著很大水分,就像東都亦有近百萬之多的人口,但是不可能都變成軍隊。

    當初李密連下黎陽、洛口兩大糧倉的時候,當下就採用開倉放糧的決定,洛口倉存糧無數,吃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河南以及周邊的百姓聽到這個消息,無不蜂擁而至!

    來投奔之人,有戰鬥能力不多,拖家帶口的卻不少。但是李密為壯大勢力,一律照單全收!

    所以近百萬大軍如果把水分擠出去的話,能作戰的不過三分之一而已。可就算這三分之一,這一年多,真正經過作戰培訓的人,又不過三分之一罷了。

    百萬大軍聽起來很美,但是用一團散沙來形容並不過分。

    李密一年多的時間內,除了征戰河南各地,擴張勢力外。當然也是訓練了兵士,但是他畢竟不是神,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他培訓了內軍,擴張了馬隊,亦訓練了不少能真正作戰,聽從命令的勇士。戰場作戰,絕不是逞匹夫之勇能夠成功,要想取勝,定然要像隋軍一樣。力往一塊使,如臂使指一樣地靈便。每次作戰的時候,李密總喜歡用沒有訓練的瓦崗眾去誘敵,拉長敵人的戰線,然後帶著訓練好的,精銳的瓦崗軍衝鋒陷陣,這一招倒是屢試不爽,這次出征洛口。可以說是瓦崗大部分精銳之兵都被派到了前線,洛口倉的力量並不算強大,但是李密並不擔憂!首先的是,他在回洛倉四周均有大軍守住要道。東北牛口、虎牢、西北月城,南方的百花穀,以及西方洛口都有瓦崗的大軍,隋軍不會飛。當然不能徑直地去攻洛口倉。真的要有一路瓦崗眾不支,李密親率大軍及時回援也是來得及,所以在李密看來。洛口倉已經固若金湯。

    李密這麼認為,瓦崗眾亦是這麼覺得,所以日頭正懸,寒風正冷,洛口倉的很多人還是在睡著懶覺,他們困在這裏已經許久,吃喝不愁,但是也憋的難受。除了睡覺之外。實在少有其他的消遣!

    單雄信卻無心睡眠,他巡視著洛口倉的佈防。憂心忡忡。

    他和旁人不同,他不管別人如何想法,他自己還是要盡心盡責的做事。

    巡視到幾處防禦的地方,發覺不少瓦崗眾躲在避風處,拄著長槍在打盹。若在平時,單雄信早就呵斥,可如今這時候,他只是輕歎聲,甚至拉過衣服給他們蓋住。

    等到巡視完洛口倉後,他這才上馬向洛口倉北地方向行去,他接到了老寨主的一封信,邀他到牛口峪一敘,他不能不去。

    不等出了洛口倉,王君廓已經帶著一隊兵馬路過,單雄信勒馬不行,等他們通過。都是兄弟,他從不會在兄弟面前爭鋒出頭。

    王君廓見到單雄信的時候,卻是勒住了馬兒,翻身跳下來道:“單將軍,不知道要去何處?”

    “出去轉轉。”單雄信倒是問心無愧。

    他盡職盡責,而且是去見老寨主,雖然會引起李密忌諱,但是他並不覺得對不住李密。

    王君廓目光閃動,“不知道出去哪里轉呢?”

    單雄信微皺眉頭,“不過是心煩,隨意走走。”

    “那在洛口倉轉不也是一樣?”王君廓笑了起來。

    單雄信雙眉一揚,“王將軍不讓我出去?”

    王君廓見單雄信湧起怒意,慌忙道:“那倒不是這個意思。”四下望了眼,讓眾人退下,王君廓這才沉聲道:“單將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請說。”單雄信有些疑惑,不知道王君廓鬼鬼祟祟有何用意。\對於王君廓這人,他是以朋友之義對待。王君廓此人本來是跟隨魏刀兒等人征戰河北,王須拔身死、魏刀兒勢衰的時候,王君廓這才投奔瓦崗。王君廓為人武功高強,亦是精熟兵法,很得李密地器重。可這人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單雄信平日倒是少有接觸。

    “其實上次我們去救翟當家,我想魏公已經是大為不滿。”王君廓輕聲道。

    單雄信皺眉道:“王將軍,若是魏公責怪,你大可說是我的主意,若有差錯,我願一肩承擔。”

    “話不是這麼說。”王君廓連忙搖頭道:“能和單將軍並肩一起,君廓並無怨言。”

    “王將軍有話請直說吧。”單雄信只能道。

    “其實自從上次事件後,瓦崗多有流言蜚語,說單將軍和老寨主藕斷絲連,這件事讓魏公大為不滿,只是他一直隱而不發。”王君廓輕歎道。

    單雄信皺緊眉頭,“我管他人如何,單某問心無愧!”

    王君廓微笑道:“單將軍俠肝義膽,其實我也早有所聞,不過嘛,有時候英雄往往壞于宵小之手。如今的瓦崗……恕我直言,已非以往的瓦崗……”

    “恕我不知道王將軍何意。”

    王君廓沉吟良久,“其實你我想必都是心照不宣。瓦崗已經堅持不了多久,若是能……我想單將軍也應該明白。”

    “我真地很不明白。”單雄信苦笑道:“到現在為止,我對王將軍地意圖並不瞭解。王將軍若是無事的話,我還要出去走走,就不能奉陪了。”

    王君廓輕歎一聲,“那我先不打擾單將軍,等單將軍回轉,我再和單將軍好好喝兩杯,不知道單將軍意下如何?”

    單雄信點點頭道:“好,我回來再說。”

    他催馬出了洛口倉。王君廓望著單雄信地背影,緩緩搖頭,從懷中掏出封書信又看了眼,喃喃道:“單雄信為人忠義……可惜……”

    單雄信離開洛口倉,王君廓卻是按例巡查洛口倉各處的防禦,只是心不在焉,想著自己的心事。

    洛口倉若論關卡守備,其實很多地方並不完備。

    當初楊廣南下之時。其實已經憂心洛口倉的安危,命人加固洛口倉,後來洛口倉被克,李密知道這是瓦崗之本。下令瓦崗眾極力的修建加固,挖溝設卡,建設哨塔堡壘房屋居住。方圓數十裏憑空起了一座大城,雖不如東都巍峨。卻也是極為壯觀。這一年來,加固的工作就從來沒有停歇,不過眼下到了冬日。所有人心中惶惶,也就暫時歇工。再加上這裏是瓦崗眾的老巢,兵士極多,外人想要攻進來,當要花費十分的力氣。

    不過李密一直主動出擊,還從未被人打到家門口,所有防禦能否經得住攻打還是有待考驗。

    環望洛口倉地規模,王君廓搖搖頭。喃喃道:“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妝。蕭布衣,你真地好命。難道在這世上。我終究一輩子不如你?”

    他其實和林士弘一樣,都因為袁巧兮一事耿耿於懷,當初在回洛對壘,他不戰而逃,事後留下極大的陰影,更是自卑,可更多地卻是忿然。本以為投靠瓦崗會一雪前恥,沒想到終究還是被蕭布衣擊敗,有些人就是如此,為了一件事,可以執著一輩子!

    正自怨自艾的功夫,有瓦崗盜匆匆趕到,急聲道:“王將軍,大事不好,虎牢那方有隋軍大軍出沒的跡象!”

    王君廓心中微顫,“祖君彥那面可有消息?”隋軍四面圍困,祖君彥、常何、張亮三人負責鎮守金堤關,在運河左近安營下寨,對抗黃河對岸的孟善誼,以防隋軍攻瓦崗背後。虎牢現在還在瓦崗之手,若有敵軍從虎牢的方向來攻,祖君彥等人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盜匪搖頭,“王將軍,是兄弟們地哨卡發現,那些人都是白衣在身,和積雪仿佛,他們借積雪掩護,行動極為隱避,若非兄弟們警覺,幾乎不能察覺。”

    王君廓心中凜然,冷笑道:“想必是蕭布衣派人想要派偷襲,虎牢那面有多少大軍?”

    “約莫能有四五千人。”

    王君廓暗自皺眉,吩咐道:“派兄弟們去東北的堡壘嚴加防範,擅自靠近者,殺無赦。”

    盜匪點頭,匆匆忙忙離去,王君廓冷笑數聲,喃喃道:“好一個蕭布衣,竟然施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伎倆。我若是不察覺的話,真讓你得手了。可有我王君廓在此,你想要偷襲回洛倉,勢必登天還難!”

    他地自信並非無因,對手只有數千之眾,可洛口倉卻有數十萬人之多,這些人來襲,無疑是以卵擊石。

    才想去東北的方向守備,王君廓突然止住了腳步,皺眉自語道:“蕭布衣向來狡猾非常,他總是如此,掩藏真正的進攻意圖,讓人琢磨不透,這東北的隋軍,是否真正是他們地主力呢?”正沉吟的功夫,又有盜匪從南面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王將軍……程將軍他……”

    王君廓微凜,“何事?”南面週邊可是程咬金帶大軍對抗張鎮周,聽軍情稟告說,張鎮周大軍繞路而行,從南面逼近洛口倉,破陽城,已過方山,在百花穀對面下寨,程咬金坐鎮百花穀,倚仗地利之勢只守不攻,張鎮周應該拿他無可奈何。既然如此,程咬金又有什麼事情?

    盜匪喘平了氣,驚喜道:“程將軍和張鎮周在百花穀對抗,卻是突出一路奇兵抄他後路,然後正面衝鋒,隋軍大亂,張鎮周落敗被擒,已被程將軍帶回了洛口倉。如今他們均在洛口倉外。”

    王君廓愕然,難以置信問道:“你說程咬金擒住了張鎮周?這怎麼可能?”張鎮周大隋名將,在東都保衛的幾次戰役功勞赫赫,在瓦崗眾心中造成難以磨滅地不敗印象,王君廓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程咬金能擒住他!

    心中隱約有些悵然,還多少有些嫉妒,王君廓暗想秦叔寶、程咬金大隋名將,果然名不虛傳,這次他鋒芒畢露,自己在瓦崗更沒有留下的必要。

    就算擒住了張鎮周,以王君廓的眼光來看,也已經無關大局。

    “快帶我去看看。”王君廓暫且忘記了東北的威脅,催促兵士放下南面的吊橋,騎馬出了回洛倉,只見到程咬金身邊帶著數百親信,程咬金身邊一人渾身浴血,背縛雙手,瘦小枯乾,看不清面容,可依稀就是張鎮周的模樣。

    王君廓擠出笑意,遠遠就道:“程將軍一戰功成,擒得賊首,大破隋軍在百花穀,實在可喜可賀。”

    他催馬前來,程咬金眼中閃過一絲古怪,卻是爽朗的大笑起來,“王將軍,你又來取笑我這老粗來了,這不過是僥倖為之罷了。”

    二人說話的功夫,王君廓已經來到張鎮周地身前,才想看個究竟,陡然間身邊疾風一道,一槍刺來,王君廓大驚,沒想到變生肘腋。他武功不差,危機關頭慌忙扭腰來閃,只是來槍實在太快,王君廓還是被一槍刺中肋下,鮮血淋漓,斜睨地功夫,發現那是個小兵,是瓦崗軍裝束,可程咬金手下怎麼會殺自己,那人武功絕高,又怎麼會是尋常的瓦崗盜?那人一槍得手,已經掀了氊帽,厲喝一聲,有如晴空霹靂,“裴行儼在此,王君廓受死!”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50
三八九節 伏兵

    裴行儼在此,王君廓受死!

    聲音宛若晴天霹靂般回蕩在王君廓的耳邊,那人喝出十個字,卻是最少刺出了十三槍!

    槍槍斷魂,槍槍奪魄!

    變生肘腋,誰都想不到會有人能來到洛口倉旁,瓦崗軍的老巢來刺殺王君廓,誰也想不到有人會隱藏瓦崗部眾中來虎口拔牙,更誰也想不到,來行刺的人竟然是聲名赫赫的裴行儼!

    裴行儼怎麼會來到這裏,誰都想不明白,王君廓亦是想不明白。

    裴行儼的大名不但王君廓聽說,就算瓦崗眾也是如雷貫耳。想此人跟隨蕭布衣後,鋒芒畢露,立下了赫赫的戰功。當初蕭布衣將瓦崗連根拔起,裴行儼身先士卒,出力甚偉。裴行儼當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破瓦崗八寨,誅殺五虎之一張童兒,重創五虎另外之一陳智略,威風凜凜,傲嘯八方。後來此人隨著蕭布衣南下圍剿盧明月,轉而西進攻占襄陽,然後再沿著長江順流取地,鏖戰群盜,實為蕭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將!

    誰都以為他眼下在江南,在鵲頭鎮,在對抗杜伏威、林士弘、張善安等人,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悄無聲息的過江北上,而且混跡在程咬金的隊伍中,遽然出手刺殺王君廓。

    單雄信、王君廓鎮守洛口倉,單雄信恰巧離開,殺了王君廓,瓦崗群龍無首,無疑也是取洛口倉的最好時機。

    機會,往往都是不經意的時候劃過,能抓住的,無疑是有準備的人!可眼下的這個機會,顯然是經過多人的精心創造。

    王君廓方才本有疑惑,暗想蕭布衣喜歡玩暗度陳倉的把戲,可他一直都不知道蕭布衣到底真實地意圖是哪里?很多事情。說出來後很簡單,可很多事情,不說出來,打破腦袋都讓人想不出。

    蕭布衣動用了手下第一猛將,調到洛口倉,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要對瓦崗實施最致命、最猛烈的一擊?

    王君廓已經無暇去想,生死關頭只能拼命躲閃。求生的**讓他激發了無限的潛能,他實在不願意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可是他身法雖快。對方的長槍更快。等裴行儼刺到第十三槍的時候。王君廓已經退到壕溝之前。汗水滾滾,無力躲避。

    裴行儼卻是毫不留情,長槍毒蛇般再次刺出,一槍刺中王君廓的小腹!長槍刺入,背後刺出,半空帶出一道血痕!

    二人有了那麼一刻靜止。由猛烈地廝殺到倏然而止,緊張地氛圍讓寒冷地空氣都有些凝結,壕溝內外地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緊接著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王君廓吼叫一聲,驀然出拳,一拳打在槍桿之上。只聽到哢嚓一聲響。長槍已經斷折。裴行儼為掩人耳目。並沒有使用常用的馬槊,甚至長槍也不過是普通兵士所用的長槍。被王君廓瀕死一擊折斷,不由也滿是詫異,暗想此人實在驍勇。

    可兩軍對敵,當求一擊致命,裴行儼心中並沒有半分內疚之意。

    王君廓擊斷長槍,還是連連倒退,只是他已經忘記身後就是壕溝,再退兩步,王君廓已經向壕溝下倒去,鮮血半空噴灑。

    蓬的一聲大響,王君廓落入壕溝之內,扭動了下,再也不動。裴行儼探頭過去望了眼,眼中沒有半分憐憫,揮動斷槍喝道:“殺!”

    他殺字出口,身後那數百瓦崗眾已經快步的沖上了吊橋。那面地瓦崗眾還是沒有扯起吊橋的念頭,只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程將軍會縱容手下殺死王將軍?裴行儼為何會投靠了程將軍,難道說……

    瓦崗眾中打架鬥狠不過常事,他們伊始只是以為這是程咬金和王君廓的個人恩怨,等到裴行儼等人沖過吊橋之時,他們這才駭然發現,這是一場背叛!

    殺來的好像是隋軍!程咬金好像是內奸!他帶著人刺殺了瓦崗大將王君廓!

    所有的人或驚恐、或疑惑、或振奮、或滿是屠戮的殺意。程咬金並沒有沖上前去,只是立在原地,幽漠淡遠的看,輕輕地歎息一聲。

    他知道,洛口倉多半不保了,可李密多半想不到,率先攻破洛口倉地不是蕭布衣、不是隋兵,而是他手下大將程咬金!

    程咬金無疑是個聰明的人,聰明並非能從長相中看出來,而是要看他地行為處事。張須陀帳下三將中,以程咬金最為粗獷,每次提及帳下三虎之時,程咬金都要被排在最末,可眼下活著最愜意的無疑就是程咬金。

    他能活著愜意,只是因為他不執著。他雖然對張須陀敬佩,但是不會陪著張須陀而死,他雖然投靠了李密,但是顯然不想和李密一塊沉淪。

    當初大隋風雨飄搖,張須陀難以獨立回天,可張須陀還在堅持,程咬金卻已經抽身而去,選擇了投靠李密。就算是太平道,都不見得明確的知道哪個是天子,程咬金當然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謹慎的選擇來安身立命。李密當初如日中天,這讓程咬金第一時間選擇投靠他,那時的蕭布衣,正在逃亡的途中,沒有誰會看好蕭布衣,除了他的兄弟外,也沒有人會去投靠跟隨。但是程咬金很快的就發現他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眼見瓦崗日益頹唐,程咬金為自己準備了又一條退路,這次他終於選擇了蕭布衣,因為現在很多人都已經明白,天下大局已分,以關隴、東都、河北、江都勢力最大,他最便捷、也最穩妥的方式還是投靠蕭布衣。首先他和蕭布衣是舊識,多少還算了解蕭布衣,其次是蕭布衣為人仁義,說過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最重要的一點是,除了蕭布衣,他也的確沒有誰可以去投靠!

    程咬金是個不喜受約束的人。外表粗莽,卻是內心細膩。他既然一直和蕭布衣為敵,眼下要投靠蕭布衣,希望蕭布衣不計前嫌,當然還是要有功勞更好,程咬金早和張鎮周聯繫,以洛口倉為見面禮,張鎮周當下同意,急速通知蕭布衣。蕭布衣大喜。當下派裴行儼前來配合。

    裏應外合。本來都是攻城拔寨最便捷、最省力的模式。只知道死攻硬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模式。蕭布衣通常不願為之。

    李密就算已被蕭布衣逼上了絕路,當然還不會輕易捨棄洛口倉,洛口倉是他剩下地最後一顆稻草,他出兵對抗蕭布衣,當然老巢的防備也是早在考慮範圍之內,洛口倉守衛遙相呼應。可守衛若是出了問題,李密縱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是無能為力。他的精銳兵士都是布在週邊,眼下洛口倉卻是空虛所在!

    程咬金的反叛,可以說給了李密最致命的一擊!所以程咬金雖然幽漠淡遠的看著,沒有急不可耐的表示忠心,可他自己知道。蕭布衣不應該虧待他!

    裴行儼當先扼住吊橋的位置。並不著急殺進入,因為他雖勇猛。卻不魯莽,知道洛口倉還有無數地瓦崗眾,他們這幾百人不過是大海孤舟,沖進去亦是無能為力。他從懷中掏出個筒子,飛快點燃,只聽到通地一聲響,一道焰火飛上了半空,五彩斑斕,煞是好看,雖是白天,看起來仍是絢麗非常。

    別人或許還不明白,裴行儼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是召集大軍地訊號,王君廓已死,眼下洛口倉一時興不起有效的抵抗,有張鎮周的數萬大軍殺過來,洛口倉被克就在眼前!

    單雄信出了洛口倉,只感覺寒風凜冽,日頭照下來,拖出個孤單的影子。四下望過去,荒野中並無人蹤。

    回頭望去的他,看到一道焰火沖天而起,煞是美麗。他有些奇怪,只以為眼花,不明白為何能在如此的天氣中看到這種景象。煙火是洛口倉地方向?單雄信那一刻並不敢確定,搖搖頭,策馬繼續前行,不去管多餘的事情。

    單雄信並不知道,在他走後,一向風平浪靜的洛口倉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細心聽去,感覺到隨風有廝殺喊聲傳來,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單雄信卻不想管,徑直向牛口峪行去。

    一路上,孤孤單單,單雄信卻是暗自琢磨,“原來王君廓也已經有了離意,他這次來找我,多半是勸我一塊另謀出路,卻不知道他想投靠哪個?”

    單雄信為人長的粗獷,卻是粗中有細,其實他早就聽出王君廓的言下之意,卻是故作不懂。有時候需要明白,有時候,能裝糊塗就糊塗好了,現在的他,實在也顧不得許多。現在瓦崗的確人心惶惶,他知道很多人已經在謀劃退路,蕭布衣攻擊地有條不紊,卻又步步緊逼,已經將瓦崗逼到了懸崖之上,誰都知道,守著洛口遲早都是死。前幾日程咬金就曾找他,說地話和王君廓均是大同小異。

    長長的歎了口氣,單雄信催馬前行,驚起雪地落鳥。見到落鳥振翅飛起,自由自在,單雄信更覺得孤單。

    王君廓會去投靠誰呢?單雄信暗自琢磨,卻沒有想要去告密。實際上,他對前途也是一片茫然,他更懷念當初在瓦崗地日子,雖是苦了些,卻是無憂無慮。如今的中原蕭布衣最強,可王君廓絕對不會去投靠蕭布衣,這點單雄信都可以肯定,因為王君廓對於蕭布衣好像有種天生的敵意,單雄信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對於這點倒是很奇怪。如果王君廓不投靠蕭布衣,那他會去投靠竇建德嗎?

    一路思索,緩緩搖頭,單雄信暗想,別人投靠哪個又和自己有什麼相關?

    馬蹄遝遝,再過了柱香的功夫,已經馳到了牛口峪,那裏兩山夾出一條通道,可到黃河對岸,只是山路崎嶇,並不好走。

    前方右手處有一片林子,蒼雪覆蓋。寒風吹過,雪花飛舞,單雄信回頭望過去,只見到身後只有一行馬蹄,滿是孤寂。

    陡然間林子中有驚鳥飛起,單雄信霍然轉身,見到翟讓已經從林子中出來,小心翼翼的抖抖身上的積雪,微笑的望著單雄信。翟讓身邊跟著王儒信。斷了一臂。滿臉滄桑。

    單雄信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道:“寨主。王司馬,一別多日,可還好嗎?”

    他語氣真誠,毫不遮掩喜悅之情,翟讓老臉上浮出笑容,握住單雄信的手道:“雄信。我們還好……我們還好……”

    才說了兩句,翟讓眼淚又流了下來。伸手揩拭眼角,翟讓輕歎道:“雄信,一別多日,看你還是風采依舊,我卻老了。”

    “寨主不在瓦崗,為何要跑到這裏邀我見面?”單雄信詢問道。

    翟讓猶豫下。“雄信。你我都是過命的交情,也就不用隱瞞了。其實我現在……已經投靠了西梁王!”

    單雄信微愕,轉瞬苦笑,“那恭喜寨主了。”

    翟讓投奔蕭布衣,在單雄信看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密如果真敗,估計不會放過翟讓,瓦崗那裏並非真正安全的地方。

    翟讓拉著單雄信地手,終於說出了目的,“雄信,李密絕非良主,眼看瓦崗滅亡在即。西梁王對你極為器重,特讓我來勸你歸順。他在洛口鏖戰,實在無暇親自來請你,這才讓我前來。”

    單雄信目露感動,半晌才道:“西梁王亦是仁義之人,這我也知道。可魏公待我不薄,眼下他正值危難之際,我怎能棄他而去?”

    翟讓苦笑道:“雄信,我知道你仁義,寧可不要前途性命,也要幫助一幫兄弟,我翟讓能結識你,實在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你畢竟不是神,你也不蠢,你當然明白……瓦崗要倒,絕非你單雄信一個人能夠撐的下來。”

    單雄信亦是苦笑,“寨主,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明白是明白,明白的不見得會去做,我這人就是有些愚……還請你莫要見怪!”

    翟讓歎息道:“若是沒有雄信你的愚,我早就死在瓦崗,我怎麼會怪你?雄信,我明白你的苦衷……唉……我就知道還是這個結果。”

    他口氣中滿是惋惜,單雄信卻是笑起來,“無論如何,我和寨主還是兄弟,這樣足矣。單雄信可能這輩子沒有高官厚爵,但有一幫兄弟在身邊,已經心滿意足。”

    翟讓搖搖頭,目光卻是望向遠方,默然無語。

    單雄信沉聲道:“寨主,如若沒有他事,我就先回洛口倉了。瓜田李下,我等雖是問心無愧,可別人不見得沒有疑

    “現在回去,只怕晚了。”翟讓苦笑道。

    單雄信不解,霍然轉身,只見到洛口倉方向濃煙滾滾,不由大驚失色,“洛口倉怎麼了?”

    翟讓喃喃道:“我才明白西梁王的意思。”

    單雄信雖然急於回轉洛口倉救援,還是忍不住的問道:“西梁王什麼意思?”

    翟讓解釋道:“他只讓我找你出來,勸你投降,可他想必早就安排了取洛口倉地計謀,讓雄信你出來,不見得是招降你,卻是不想你去送命!洛口倉若被攻克,瓦崗再無立足根本,散去不過是轉瞬之間,雄信,到了這時候,難道你還要回去送死?這……有什麼意義嗎?”

    單雄信聽到這裏,猶豫不決,一時間思前想後,仰天長歎!

    裴行儼攻打洛口倉之際,蕭布衣和李密在洛口鏖戰正酣。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瓦崗十數萬兵力列陣洛河東岸,只憑人數就是遠勝隋軍,隋軍人數並不佔優勢,勝出地卻是氣勢!

    可是氣勢畢竟是虛無縹緲地東西,兩軍對決,這只能說是左右勝負地因素,卻絕非求勝真正能依靠的地方。

    要想真正的打垮瓦崗軍,靠的還應該是實力!

    李密的內軍鐵騎一直沒有加入戰團,秦叔寶卻已經竭盡全力。他一直都是活著累,進行著這場抵抗也覺得全無意義,但是他還是指揮下去,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戰,自己若是死在這場戰役中,不知後世會留何駡名?

    他一直沒有見到對手指揮地主將,可見隋軍陣仗進退得法,攻守兼備的時候,他就知道,隋軍中應該有一帥才在指揮,此人調度能力極強,極有韌性,秦叔寶雖不能見,心中卻有了惺惺相惜的念頭。

    這人不是蕭布衣,這人不是張鎮周,這人又是哪個?秦叔寶疑惑的想著。

    李密的內軍鐵騎沒有動,蕭布衣的鐵甲騎兵亦是沒有動。蕭布衣並不著急,不望已經陷入肉搏戰的兩軍,只是望向洛水對岸地騎兵。

    他一直在皺著眉頭,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李密顯然還在隱藏著實力。

    李密並不會輕易認輸,他還是在等著給隋軍致命的一擊,就算李密知道王世充已經不能依靠,但是李密顯然還不會輕易放棄。

    李密顯然還在等機會,蕭布衣當然也在等,而且他不怕一直等下去。蕭布衣想到這裏地時候,嘴角帶著冷酷的笑意。

    蕭布衣現在當然在等洛口倉的結果,其實裴行儼、張鎮周、陳孝意、齊洛等人若能拿下洛口倉,洛水的一戰已經全無意義。所以他已然下令,依舊佯攻拖住瓦崗的主力!

    去取洛口倉的絕非裴行儼一股勢力,蕭布衣幾乎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去打洛口倉,他讓河內的孟善誼,長平的殷善達全力的拖住金堤關附近的守軍,李靖卻早就派陳孝意、齊洛等人帶精兵潛到洛口倉東北,配合裴行儼取洛口倉,當然蕭布衣的計畫勢力還不止如此!

    這本來還是個圈套,當初李密想拖住蕭布衣的大軍,然後指望王世充襲取蕭布衣後方,現在蕭布衣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在洛水拖住李密的主力,然後派人全力的去取洛口倉!

    可他還是要警惕李密的內軍,還有在內軍旁側埋伏下的千餘鐵騎,那才是真正隱藏在叢林中的獵豹,有著極其危險的殺傷,雖然他們看起來和瓦崗內軍沒有什麼兩樣!

    那是一路伏兵,亦是奇兵,甚至可以左右戰場的勝負。

    蕭布衣並不知道那股勢力的來處,卻是清楚的知道那股實力的強大,內軍馬兒都是不安的騷動,可由始至終,那隊騎兵竟然紋絲未動。

    馬兒決定了騎兵的戰鬥能力,那批馬兒顯然亦是好馬,而且看來訓練有素,已經不差於這面的鐵甲騎兵!

    這股勢力是哪里來的?蕭布衣深深的疑惑,這時候,隋軍陣營中號角吹起,兩路騎兵已從隋軍陣仗的兩翼殺出,衝擊瓦崗軍的側翼。

    隋軍搶先發動,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轉瞬微笑起來,他已經明白指揮之人的用意,隋軍指揮顯然也是不想再折損下去,這一招叫做引蛇出洞,他們要看看對手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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