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關閉
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10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2
三四零節 飛將軍

    竇紅線比當初離別的時候清減了些,見到羅士信皺眉,露出一絲笑容,“我……來看看你。”

    “現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人了。”羅士信道。

    竇紅線沒有離開,卻是走近了幾步,“士信,你瘦了很多。”

    “我胖瘦不用旁人關心。”羅士信還是表情冰冷,卻已經垂下頭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當然明白竇紅線的心意,可他不能接受竇紅線的關心,他只怕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雖然都說什么紅顏禍水,羅士信從來不這么認為,相反,他倒認為自己是禍土,走到哪里都要帶來災禍。既然如此,他更是不能靠近竇紅線。

    竇紅線見到他垂頭下來,心中惴惴,心中酸楚加上委屈,眼前朦朧,一時間燭影搖紅,兒時的一幕幕閃到了眼前。

    那時候的羅士信不是什么將軍,可已經帥氣的有如將軍;那時候天下並沒有亂,甚至可以說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那時候她家還算小戶之家,頗有余糧,那時候她父親不是巨盜,還是個里正,深得鄉中之人的尊敬……

    他們的結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可卻極為短暫。

    “你是誰?”小女孩結著羊角辮,羊角辮上扎著紅紅的蝴蝶結,臉蛋紅彤彤的有如蘋果般可愛,望著突如其來的玩伴,頗為好奇。

    “你又是誰?”男孩嘴一扁,說不出的孤傲。

    “我叫竇……紅線,我爹是這里的里正。”從幼時起,姑娘的心中對他就有著好感和縱容。

    “我叫羅士信。我不要什么家世,我師尊說,我以后要是個將軍。”

    “吹牛……不害羞……”小女孩刮著通紅的臉蛋,望著那意氣風發地玩伴,心中驀然在想,他說不准真的會是個將軍……

    自此后,女孩的心中就留有了那個男孩的影子,她對男孩一無所知,那時候的她從未想到過太多。可歡娛短暫。沒有多久。男孩走了。帶走了女孩的一顆心。

    女孩找爹爹哭訴,問男孩去了哪里,爹爹卻只是摸著她的頭,輕嘆道:“他和你……不是一類人。”

    女孩不懂,為什么她和男孩不是一類人,可卻真切的明白,他已經離自己而去,很可能一去不復返。

    那一年,他們彼此懵懂,她被他的傲氣吸引!

    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孩慢慢地長大,可兒時那個少將軍地影子卻是揮之不去。每天望見黃昏日落,朝霞滿天,她都是悵然若失。日頭升起落下,亙古不變,世道卻是慢慢亂了起來,將軍總是不見。可是盜匪卻是俯拾皆是!

    父親頗有俠氣,受鄉里愛戴,組織起鄉民抗匪,自然遭到匪盜地忌恨。那一日,盜匪圍攻家里,父親顧此失彼,她雖是習武。可畢竟還小。被幾個盜匪抓了去,欲哭無淚。這時候一個飛將軍從天而降。幾槍刺死了盜匪,微微一笑,映紅了晚霞。

    她感激的話還來不及說出,他卻已經遠走,她只能望著他的背景問,你去哪里?

    去從軍,做將軍。他迎著晚霞離去,再沒有回頭。

    那一年,他們彼此相知,她被他的豪氣感動!

    竇紅線望著紅燭映照下的那張臉,仿佛凝望著晚霞落盡處的那個背影。他們聚少離多,相見的日子甚至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可人生往往如此奇妙,很多愛情不在日積月累中沉澱,卻往往如剎那煙花。

    認定了這是她的真命天子,知道了他的叱詫風云,偶爾不經意地擦肩而過,他只是一笑,她凝眸深望,總要回味良久。

    可她終于發現父親說的很對,他們的確不是一路人,父親由里正到隊正,由官兵到盜匪不過年余的功夫,可他已經變成了威名赫赫的羅士信,以剿匪為己任。而她和父親終究是盜匪,終日尋思的都是對抗官兵。

    每次想及這點的時候,她都是暗自心痛,黯然傷神。時光變幻,他們也終于到了最終對決地時候,應該也是說兩股勢力最終對決的時候。父親和瓦崗聯手,要先翦除大隋的張須陀。殺張須陀已是中原盜匪的共同目標,張須陀不除,他們永無出頭之日。為顯和瓦崗聯合的誠意,父親出動了手下的兩員大將來協助李密行事,她也跟隨蘇定方和劉黑闥二人前來瓦崗,因為她放心不下心中的牽掛。她終于忍不住混入了大營,請他離開張須陀,因為她知道,這次計劃端是周詳,張須陀必須要死,可她只怕他有一絲意外,他還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她並沒有想讓他背叛張將軍,她只想讓他暫時地離開。

    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計劃行事,張須陀死,他們地計劃大功告成。她只以為從此以后,他們能在一起,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只有離的更遠!

    見到他勢若瘋虎的搶了張須陀的屍體出去,她就知道自己做了件終身后悔的錯事,她不應該勸他離開。悄然的跟在他的身后,見到他將張將軍的屍體埋在黃河對岸的山中,她不解其意,可她要去草原為爹爹買馬,從草原回轉見到他的那一刻,她芳心寸碎,從那一刻她才明白,他在她的心目中,分量如此之重。

    那一刻,她寧可承擔所有的責任,只求他莫要傷心,可以停留,可他揮一揮衣袖離去,再不回頭!

    她很多事情不明白,只覺得要非她的勸阻,他絕對不會落到如此的田地!千錯萬錯,她願意承擔一切的錯,所以當她得知他投靠了杜伏威,她毅然南下。羅士信或許已非當年的羅士信。但竇紅線永遠是那個扎著羊角辮的竇紅線!

    見到紅燭高燃,紅淚斑斑,竇紅線心中亦是流淚,只是嘴角還是掛著笑。

    不知過了許久,紅淚終于燃盡,波地一聲響后,帳篷內暗了下來。可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時候反倒看的更清楚。竇紅線不聞羅士信言語,終于輕聲問。“士信。你還好嗎?”

    羅士信緩緩抬頭。望著那黑暗中閃亮的雙眸,“我過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竇紅線心中一陣刺痛,輕聲道:“我們那過的卻不算太好,我爹率人擊敗了薛世雄后,本來聲望大振,勢力一時無二。可涿郡的羅藝說要為薛世雄報仇,盤算前來攻打我們,王薄也不服我爹,總是在背后搞鬼,可最要緊的是出來了個楊善會。此人驍勇善戰,死死的鉗住我爹向西推進地路線。我們三方為敵,苦不堪言,我們…… 需要你。”

    說出這話地時候,竇紅線卻沒有說及一點,她不是想替爹爹拉攏羅士信,她只是擔心羅士信。或許有人知道自己被需要地時候,總不會自暴自棄。看著羅士信的頹唐,想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小男孩,她心中陣陣的抽搐。

    “這與我何干?”羅士信冷冷的回了句。

    竇紅線繼續道:“杜伏威這人其實心胸不算寬廣,我聽說他和輔公是貧賤之交,一起打下了天下后卻對輔公頗為猜忌,他讓幾個義子掌管大權。卻是架空了輔公的兵權。我只怕你跟著他。總有一日會和輔公一樣的下場。”

    “這與你無關!”羅士信不動聲色。

    竇紅線露出苦澀的笑,“士信。你不是想當將軍,可大隋顯然不行了。我對爹說起你的事情,他對你也很是器重……”

    “我要休息了,請你不要打擾我。”羅士信緩緩的躺下來,伸直了雙腿。

    竇紅線強笑道:“好。”

    她緩緩起身,走到簾帳處,突然回頭道:“你……自己保重。”

    掀開簾帳走出去,竇紅線感受到秋風地森冷,卻沒有感覺到身后一道目光,黑暗中滿是明亮。

    羅士信治軍嚴格,人亦孤僻,休息之地亦是偏僻。竇紅線離開他的營帳沒有花費多少的氣力。望著無邊的黑暗,竇紅線心中茫然,不知道應該繼續留在這里,還是回轉河北。

    留在這里看起來並沒有什么希望,可要是離開,心中卻是不舍。

    才走了不遠,黑暗中腳步聲急促,十數人已經持槍拿刀的圍住了竇紅線!

    竇紅線暗自驚凜,手扶劍柄,見到為首一人年紀不大,態度沉凝。認得這就是杜伏威的義子闞稜,竇紅線不由皺眉。

    闞稜一揮手,眾人已經將竇紅線包圍了起來,竇紅線吸了口氣,輕聲道:“你們要做什么?”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才對。”闞稜冷冷問道:“你可是竇紅線?”

    竇紅線見到他認出自己,多少有些詫異,卻並不否認,“不錯,不知道闞稜將軍有何指教?”

    闞稜沉聲道:“竇紅線,你私入我軍營帳不知是何居心?可是別人派出來的探子?”

    竇紅線這才發現自己處于尷尬之地,耐著性子解釋道:“闞稜將軍,我來這里絕無惡意。”

    “有沒有惡意,請回去和杜大總管解釋吧。”闞稜一揮手,眾人上前。

    竇紅線拔劍一揮,暗夜中泛起微弱地光亮,眾人止步。闞稜冷笑道:“竇紅線,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我是請你,可若是真的動手,刀槍無眼!”

    竇紅線皺眉道:“我只怕你是想要用我要挾家父吧!”

    闞稜臉上微紅,沒想到竇紅線聰明如斯,竟然一下子就猜出他的心思。他認出竇紅線的時候,心中竊喜。竇紅線知道父親實力偏弱,一直奔走為父親尋找盟友,杜伏威、盧明月、瓦崗、草原都有她奔走的足跡,是以倒有不少盜匪頭目識得她。闞稜心道要是扣住竇紅線,以后倒有和竇建德談判的本錢,再說竇紅線是從羅士信的帳篷中走出來。這就讓他暗自懷疑羅士信是否暗自和竇建德交好,如果這樣地話,他更是要把竇紅線留下來。

    “竇紅線,無論如何,你不經允許私自闖營就是不對,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束手就擒,我們不會傷害你。若是不然……”闞稜走上前一步。

    竇紅線冷笑道:“你義父都不會對我如此無禮,你算老幾?!”

    “大膽。”有匪討好闞稜。已經上前怒喝。長槍戳出。倏然刺向竇紅線地大腿。竇紅線眼中寒光閃現。不退反進,一劍削過去。當啷聲響,長槍已經掉在地上。盜匪慘叫一聲,連連揮手,他五指被削斷,痛地差點暈過去。

    闞稜冷笑一聲,“竇姑娘好本事。”他腳尖一踢,落地地長槍飛起。闞稜抓住長槍刺過去,招式和方才的盜匪如出一轍。只是他出槍卻是極快,力道和方才盜匪出槍不可同日而語。他畢竟是杜伏威手下的高手。遠非尋常盜匪能比。

    竇紅線這次卻不敢冒險,飛身后退,闞稜腳下如風,抽槍再刺,徑直取向竇紅線的胸口。竇紅線又驚又羞,長劍格擋,當的一聲響。寶劍差點飛出去。槍勢不減,凜凜生風,竇紅線大駭,扭腰急閃。長槍刺空,闞稜卻是手腕翻轉,長槍橫掃了出去。竇紅線一個倒仰,槍桿擦面而過。刮的臉皮生痛。

    雖然躲過長槍。可竇紅線已經知道這個闞稜非同凡響,借后仰之際倒翻了出去。闞稜冷笑一聲,持槍再刺,眼看竇紅線必定中槍。

    當啷一聲大響,一物已經磕中了槍尖,火光四射。闞稜大驚,才發現槍頭已斷,羅士信不知何時出現,一鐵棍就砸斷了他的長槍。羅士信長槍本分三截,可伸可縮,平日步下不過使用一截鐵棍。砸斷闞稜的長槍后,也不吭聲,反點闞稜地胸

    他這招和闞稜方才地攻擊如出一轍,端是以子之矛,攻至之盾!

    二人相爭,卻都是杜大總管手下地大將,眾盜匪為難,不能上前。

    闞稜卻不驚惶,拋了斷槍,雙手迅即的背后一插,再出手的時候,手上已經套了精光閃閃的鐵爪。一雙鐵爪打造的極為巧妙,張縮有如人手般。他只是一出手,一只手已經扣住了羅士信的長槍。

    闞稜等人都是盜匪中極為彪悍之輩,不然不會被杜伏威選中,兵法或許不如,但本事可是出類拔萃。扣住羅士信的長槍后,另外一只手才要反擊,沒有想到手上傳來一股大力,沛然不能抵抗。在羅士信恢弘的臂力之下,他的精巧招式竟然全不管用!羅士信長槍破爪而出,重重的擊在他地胸口。

    只聽到喀嚓聲響,闞稜胸口塌下去一塊,好像胸骨已被擊碎,闞稜倒飛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的時候,鮮血狂噴!

    羅士信擊傷闞稜后,這才冷笑道:“闞稜,這里還是我最大!”

    闞稜臉色巨變,不敢逞強,只怕羅士信起了殺機,哀聲道:“羅將軍饒命!”

    羅士信收槍,吩咐盜匪道:“把闞稜送回營寨休息。”

    眾盜匪面面相覷,卻是不能不從。闞稜眼中閃過恨意,卻再也不敢嘴硬。等到眾人散盡,羅士信這才扭頭望向竇紅線。

    竇紅線自從羅士信出來那一刻,一顆心差點停止了跳動,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他還是在意自己,不然為何這時出現?想起當初自己落入盜匪之手,他飛將軍一樣的從天而降,一隔多年,今日往昔如出一轍,時光仿佛倒退回了從前。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甜蜜,夾雜了幾分心酸,竇紅線顫聲道:“士信,是我害了你……”

    羅士信點頭,“不錯,是你害了我。”

    竇紅線反倒愣住,羅士信冷笑道:“我發現每次你的出現,都會給我帶來了莫名的災禍!上一次因為你的出現,我自此再沒有一日安生。這次又因為你的出現,杜大總管肯定對我不滿。”竇紅線臉色慘白,緊咬紅唇,“我……”

    “你不要總口口聲聲為我好!”羅士信冷冷道:“若你真地為我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竇紅線顫聲問道。

    “為我好就離開我!”羅士信眼中滿是譏誚。“你若是不離開我,我不知道你還要為我帶來多少災難!”

    竇紅線那一刻,臉無血色。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點頭道:“好,我知道如何去做。”她強忍著心痛說完這句話后,轉身離去,可才走了幾步,終于停下了腳步,並不回頭。

    “無論如何。你傷了闞稜。要提防他們的報復……”

    再不回頭地離去。竇紅線消失在黑暗之中,羅士信的譏誚變的木然,只是望著竇紅線遠去的背影,輕嘆聲,“對不起……”

    他背負長槍,卻是向相反地方向走去,只是卻非回轉休息地地方,而是選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皇甫無逸人在大牢中,孤零零地望著昏暗的油燈。

    他地路看起來已經到了盡頭,他現在剩下地就是等死。可很奇怪,他這么大地罪名,到現在竟然還沒有死。

    自從他被押在大牢后,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人來審,可翻來覆去問的都是那幾句話,同謀的有誰,刺客是誰?為什么想要造反。難道不知道這是砍頭的罪名?

    他們問的都是廢話,他回答的也都是廢話。伊始入獄的時候,他其實就是心知肚明。蕭布衣為他求情,看似仁義,但是居心險惡,不詢問出刺客是誰,蕭布衣多半坐臥不安。睡不安穩。留著他的性命。不過是蕭布衣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而已。他皇甫無逸走過的橋比蕭布衣走過地路還多,如何看不出這門道。

    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皇甫無逸都是苦澀的笑,當初拔刀的勇氣隨著時間流逝慢慢的消失,到了現在,他對死已經有了一種深切的畏懼。

    他不想死!

    他現在還有活命的條件,想到這里,他突然站起來抓住了鐵欄,大聲道:“給我飯吃。”

    一碗冰冷地白米飯塞了進來,上來添了幾片青綠的蔬菜,以前這種飯都不配喂他家的狗,可現在皇甫無逸一把搶過,大口大口的吃。

    等到狼吞虎咽吃完飯后,皇甫無逸望著昏黃的油燈,突然冒出個問題,如果知道要反的會是這個結果的話,他還會不會反?想到這個問題地時候,思緒不知道為什么不可遏制,諸多念頭紛沓而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甫無逸眼前有些迷糊,只覺得昏黃地油燈變的有些發綠,大牢中靜寂無聲,坐在遠處地兩個看守好像也是睡著的樣子。心中驀地湧起了恐懼,皇甫無逸退到牆角,縮成一團,有些迷惑的望著牆壁上的那盞油燈,只見到油燈忽明忽暗,顏色竟然也是變幻不定。

    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皇甫無逸揉揉眼睛,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響,然后再看燈的時候,發現竟然是紅色,紅的如血!

    皇甫無逸大為恐懼,這時候牢門處突然當啷聲響,一人閃身進來,身著黑衣!

    兩個獄卒霍然驚醒,低喝道:“你是誰?”

    可話音才落,那人兩掌切出,正中獄卒的脖頸,獄卒哼了聲,軟軟的倒地。皇甫無逸興起興奮之意,竟然有人來救他,可那是誰?怎么那人好像身上也籠罩了一層紅色?

    那人從獄卒身上取了鑰匙,緩步走來,啞著聲音,“皇甫無逸,我來救你!”

    皇甫無逸眼前一亮,失聲道:“符平居,是你?”

    來救皇甫無逸的竟然是符平居,他還是那張冷漠的臉,拿出鑰匙打開牢門,沉聲道:“跟我走。”

    皇甫無逸才要舉步,突然止步,冷笑道:“我為什么要跟你走?”

    符平居反倒愣住,“我是來救你!”

    “我知道你是來救我,可你何必救我?”皇甫無逸只覺得頭腦混亂,情緒竟然難以抑制,早忘記了要逃命,更忘記了這是牢房。只覺得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煩躁,竟然放聲大笑起來,“我不需要你來救,你這個卑鄙無恥,陰險歹毒的畜生,你害的我還不夠?”

    符平居冷冷的望著皇甫無逸,“你自己要反,與我何干?”

    “你這個雜種!”皇甫無逸竟然一把抓住了符平居的衣領,“若非你信誓旦旦說天書記載,說我定能起事成功,我怎么會反?”

    “那假越王總不是我為你准備的吧。”符平居也不掙扎,沉聲道。

    皇甫無逸嘶聲道:“我現在早就想的明白,你們故意讓假越王在我身邊出現,早就蓄謀已久。”

    “我們?”符平居皺眉道:“你對我們了解多少?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們是騙子,無惡不作的騙子!”皇甫無逸嗄聲道:“你們騙了我,你騙了我!你說你一定能殺了蕭布衣,你說蕭布衣一定會在祭天的時候死,你是放屁!你的天書呢,再拿出來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他貌似瘋狂,用力的搖晃著符平居,符平居皺眉,“天書……天書……”他像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皇甫無逸卻是放聲大笑起來,“符平居,天書記載你什么時候死了沒有?”他話音才落,已經一把扼住了符平居的脖子,用力的掐著,“你蠱惑我造反,害的我一無所有,今日我就殺了你!”他瘋狂之下,忘記了全然不是符平居的對手,只想掐死眼前這人,符平居極力掙扎,竟然無法擺脫。

    皇甫無逸瘋狂之下,力大無窮,竟然把符平居的舌頭都要掐了出來,陡然間腦后挨了重重一擊,雙眼泛白,軟軟的倒了下去。

    符平居這才摸著脖子,喘了口粗氣,皇甫無逸倒下,身后現出一人,赫然就是蕭布衣。符平居並沒有出手,只是苦笑望著蕭布衣道:“蕭老大,他好像也不知道符平居的真實身份!”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4
三四一節 亂戰

    牢房中的符平居當然不是符平居,不然也不會對蕭布衣客客氣氣。

    符平居武功高強,又如何能輕易的被人掐的喘不過氣來?皇甫無逸昏過去的時候,並不知道,他一心想要掐死之人雖不是符平居,可也是個騙子!

    符平居當然是老二假扮,蕭布衣微皺眉頭,琢磨著方才皇甫無逸說的每句話。

    老二精通迷魂之朮,本想立即著手逼問皇甫無逸。蕭布衣卻不著急,因為他在等機會,他覺得在皇甫無逸最孤單無助,也是最虛弱的時候蠱惑他的心神,無疑能得到最大的效果。

    老二對于這個觀點也是頗為贊同,他甚至覺得蕭布衣天生就有迷魂的潛質。

    蕭布衣唯有一笑了之,實際上,他雖然慢慢的融入了古代,可是畢竟見識不凡,迷魂和催眠在他看來,大同小異。

    眾人制定了周密的計劃,先讓老五做一張符平居的面具。這點倒是不難,符平居看起來本身也是易容,再說還有畫像參考。不過要像符平居那種武功可是不容易模仿,不過劫獄不過是做戲,獄卒什么的都是有人配合。他們事先在油燈、飯菜中都下了布置,主要是用來迷惑心神之用,然后讓老二假扮符平居去套皇甫無逸的口實。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皇甫無逸當然不會想到吃下的白飯中混有迷藥,方才他的確是心智失常,可聽他說了半天。無非是說什么騙子,天書之流,所獲無多。最少他們想要追查符平居的下落,還是不得其法。

    蕭布衣早就懷疑太平道暗中作祟,如今倒也不出意料。可符平居如果真地是太平道中人,為什么要蓄謀殺他,太平道不是一直暗中幫他,如今為何對他起了殺心?

    對于太平道,蕭布衣知道的越多,迷惑就越多。很多時候,他想想就是大為頭痛。

    太平道有如幽靈般,無處不在,可他們諸多做法,雖是詭異無常。但是終究難成大器!

    最少在蕭布衣眼中來看,太平道眾行事雖是詭計多端,但卻缺乏長遠的計劃和統一的籌劃,所以他們推波助瀾可以,但要說奪天下還是差的太遠。

    道理聽起來復雜,可如果簡單來說地話,天下是一道大餐,他蕭布衣、李淵、李密等人就是蘿卜白菜,太平道中人就是油鹽醬醋。若沒有蘿卜白菜。單憑油鹽醬醋也絕對不能稱為一道菜。

    想到這里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露出笑容。老二見到蕭布衣微笑,不解問,“蕭老大,你想到了什么?”

    蕭布衣搖頭,“沒什么,我想你說的可能是真的。這個皇甫無逸被人所騙,這才造反,是以心中痛恨。可對于符平居,他好像也不算了然。”

    老二點頭。“好像是這樣。”

    蕭布衣卻想,太平道其實就是抓住人的貪婪、野心進行推動。楊玄感想做皇帝,結果被他們誘騙造反,皇甫無逸亦是貪念上湧,這才能被符平居說服。符平居以天書預言來堅定皇甫無逸的信心,而這天書預言就是,他蕭布衣祭天之日死。皇甫無逸卻是掌控東都稱帝。天書在太多人心目中都有著很重的分量。皇甫無逸當然也不例外。

    突然心中微動,蕭布衣記得當初楊得志說過。他父親就是聽信了個道人的蠱惑興兵作亂,后來他又看到了這個道人,策劃逼自己造反。道人既然那時沒死,這會想必也還健在,那個道人和符平居是否有什么瓜葛?楊得志說奈何不了那個道人,想必道人也是有點本事,難道那個道人就是符平居嗎?

    想到這里,蕭布衣心亂如麻,長舒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現在恨不得馬上找楊得志詢問一番,可他現在卻是已不知楊得志的所在。道信來到京城,並沒有帶著楊得志。蕭布衣也知道若是詢問,多半回答就是見即不見,不見是見,和這和尚說話實在比和啞巴聊天還要困難,所以也沒有向他詢問楊得志的下落。

    當時楊得志是跟道信入京,有道信在……他們知道些太平道地行蹤,太平道曾經鼓動周武帝滅佛,道信為避免當年的慘事重演,所以不再置身事外,開始積極的幫助自己。如果說社稷壇相爭是道信和太平道暗自相爭,那洛水襲駕呢,是否也是這兩派暗中斗法?

    想到這里的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爭奪天下實在有太多的勢力暗中操縱,目的當然只有一個,希望扶植起來的勢力能代表自己最大的利益,不但門閥、士族、商賈和華族競相選擇,就算佛道都是為了宣揚自己的觀點而參與進來……

    不過這次他也不是一無所獲,最少他知道所謂地天書預言也不是那么准確,這就堅信了他一直以來地觀點,天書真假難辨,而且很大部分是捏造的居多。

    只不過因為失敗的事情,太平道當會竭力的隱瞞,成功的事情,太平道就會大肆宣揚,這就造成了旁人的一種錯覺,太平道的天書預言精准,可實情卻遠非大多數人想像的那樣,最少太平道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蕭老大,這個皇甫無逸怎么辦?”老二又問。

    “你去了化妝,弄醒他,我親自來問他一些事情。”

    老二點頭,從懷中掏出塊黑色的東西,大小有如指節長短,放在油燈上熏熱,然后放在了皇甫無逸的鼻端。

    “這是清醒頭腦地藥物。”老二解釋道,等了盞茶的功夫,他取了瓢涼水澆在皇甫無逸的頭頂。

    皇甫無逸打了個冷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蕭布衣見到他雙眸無神。心中微怔,“皇甫無逸……你可想活命。”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眼中突然現出奇異的光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符平居。你要救我出去?”

    蕭布衣愣住,見到他雙眸光芒渙散,有種不妙的感覺,“你不認得我是誰?”

    “我當然認得。”皇甫無逸咬牙切齒道:“你就是個騙子!你說的他媽地天書都是放屁。”

    “那你是誰?”蕭布衣嘆息一口氣。

    皇甫無逸聽到這個問題,竟然皺眉苦思,突然捧著腦袋用力地去撞牆。老二駭了一跳,想要去拉扯,卻被蕭布衣伸手止住。皇甫無逸撞的頭破血流,終于轉過頭來,一縷鮮血順發髻流了出來。神色很是詭異。

    “朕乃天子,爾等見朕,怎么不下跪?”

    皇甫無逸地聲音在靜寂的牢獄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老二見狀有些駭然,壓低了聲音道:“蕭老大,他好像……瘋了!”

    “大膽。”皇甫無逸怒聲喝道:“你是何人,敢如此對朕說話,快來人,將這人拖出去斬了。”

    蕭布衣笑了起來。“是。微臣這就把他拖出去斬了。”

    皇甫無逸露出滿意的神色,點頭道:“你很好,對朕很是忠心。你叫什么名字,朕要封你的官。”

    “微臣符平居。”蕭布衣沉聲道。

    “符平居?”皇甫無逸點點頭,神色淡然,全然忘記了這個騙子的名字,“好,朕記住了,朕這就去讓吏部的牛弘大人加封你的官。”

    蕭布衣聽到牛弘地名字后,轉身就走。牛弘的確是吏部尚書,可早死了多年,眼下這個皇甫無逸感覺像幽靈般,說話不著邊際。老二緊緊跟隨,皇甫無逸憤怒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了過來,“你還沒有謝恩呢,死奴才。怎敢對朕如此無禮!”

    “當啷”一聲大響。鐵門割斷了皇甫無逸的喊叫,蕭布衣抬頭望向夜空。無奈的搖搖頭。

    老二誠惶誠恐道:“蕭老大,我不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搖頭道:“不關你的事,這個結果對皇甫無逸而言,也算個不錯的結果!”羅士信撞斷,好在他體格健碩如牛,還能行動自如。

    他起來是因為被叮叮當當地敲擊聲吵醒,做夢中還是被羅士信不停地追殺。這讓他起床就是滿腔怒火,“哪個龜兒子在吵?”

    早有盜匪前來稟告,“回將軍,裴行儼大軍在營寨不遠處立寨。”

    “他們打過來了?”闞稜吸口涼氣。

    “沒有,是幾百人在下寨。”

    “羅士信呢?”闞稜問道。

    “羅將軍不見了。”盜匪回道:“我們找遍了營寨也沒有找到羅將軍的行蹤,西門將軍……來了。”

    西門君儀已經匆匆的掀開簾帳走進來,急聲道:“闞將軍,大事不好,羅將軍找不到了。裴行儼命人在我們前方下寨,到底如何處理,還請速做定奪。”

    闞稜一喜一憂,喜的是羅士信還是聽話回轉歷陽,等到回了歷陽,他還不是想怎么收拾都可以。憂愁的是,裴行儼大軍這么快就來攻打,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出去看看。”闞稜吸了口氣,感覺到胸口還是有些發悶。等到和西門君儀到了營帳外,才發現遠處有幾百兵士忙碌不停,正在安營下寨,還有數人騎在馬上,在一處山丘向這里的營寨指指點點。

    闞稜勃然大怒道:“這些人實在太過囂張,難道視我們于無物?西門將軍,我們點齊人馬殺出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西門君儀遲疑道:“闞將軍,依我來看,大為不妥。羅將軍深得安營下寨之法,我們固守營寨,想必他們不敢來取。羅將軍既然回轉到了歷陽,不知道可對你有什么吩……囑托?”

    闞稜昨晚的怨氣爆發出來,“你說我不如他嗎?”

    西門君儀默然。半晌才道:“裴行儼既然來攻,我們這里離鵲頭鎮要塞還有三十里,不如舍棄這里,回去固守鵲頭鎮就好。”

    闞稜如何會聽,他們這些義子其實對羅士信早有不服。羅士信才來。就搶了他所有的風頭,他這次前來,就是要奪回本來屬于自己地東西。羅士信一走,就算什么都沒有交代,可羅士信既然敢在鵲頭鎮外三十里安營,他再退回去如烏龜一樣,那讓他如何受得了?

    “點兵出擊,這里我最大。”闞稜不容置疑地吩咐。

    西門君儀無奈,只好點兵,闞稜率著數千人列陣。不等隊形齊整就已經當先殺出去。遠方的兵士見狀,慌忙撤退,闞稜哪里肯停,一鼓作氣的追殺數里。

    突然間一陣鼓響,兩翼殺出兩隊兵馬,已經兜住闞稜的后路,正前方卻是疾風驟雨般沖來一隊鐵騎,氣勢洶洶。馬蹄踏地,地動山搖。為首一將。單手持槊,身后大旗迎風獵獵,正中寫一個大大地裴字!

    裴行儼已親自率兵出擊!

    闞稜見狀大驚,對方的騎兵氣勢洶洶,沛不可擋,三路逼近,他早就亂了分寸。不等對方騎兵殺到,早早的喝令手下退回,准備回轉營寨堅守。

    無論他如何不服羅士信,可他總是知道。羅士信深得下寨之法,憑借營寨,他還可以和裴行儼地鐵騎對抗。

    可是裴行儼既然誘他出來,如何會讓他回去?側翼地兩路騎兵早就割斷了闞稜的退路,闞稜左沖右突,竟然殺不回去,眼見裴行儼大軍已經殺到。不由舍棄了回轉營寨地念頭。落荒而逃。主將一逃,余匪早就沒有了斗志。不由自主的跟隨逃竄。

    裴行儼迅即分兵,一路追殺了下去,另外一路兵士圍攻營寨。西門君儀在營寨中見到闞稜大敗,猶豫是否出兵救援,又想固守營寨。他本來就非什么將才,猶豫的功夫,早被裴行儼包圍了營寨,已不敢出。

    裴行儼卻不攻打,只是親率騎兵徑直向東方殺去,那里正是鵲頭鎮的所在。

    西門君儀大驚,見到東方蹄聲隆隆,喊殺聲震天,知道在裴行儼疾風驟雨地攻擊下,鵲頭鎮不見得守得住,那里的人更是連自己都不如。

    這並非羅士信的失策,要知道羅士信在此,裴行儼絕對不敢輕易的繞寨襲擊,不防后路。可羅士信既走,闞稜敗逃,眾匪見到敵方大軍的威勢,如何敢出營寨救援?

    西門君儀這次不再猶豫,馬上點齊人馬,下令出寨攻擊,取的方向卻是南方。敵兵三面,只留下南面的口子,他這時候如果再不逃命,裴行儼攻下鵲頭鎮,這里已經是孤營一座,無糧無援,還不是坐以待斃!

    他帶兵殺出,出奇是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圍堵,只因裴行儼只想全力攻克鵲頭鎮,留下南面讓西門君儀逃竄,不然拼死一戰,于己不利。西門君儀聽話的舍棄營寨,不敢回轉鵲頭鎮,徑直向南逃命,准備繞路回轉歷陽,催馬狂奔之際聽到鼓聲陣陣,還是忍不住地回頭一望,只見到鵲頭鎮地方向厮殺聲驚天動地,狼煙高起,遮天蔽日!

    蕭布衣人在大興殿的內廳,一天之內連接三道軍情。

    自從他被加封梁國公后,一直都在內城做事,一干人手也是到了內城。越王本想將龍光殿讓給蕭布衣處理公務,蕭布衣卻是推讓,只在大興殿處理公事。

    三道軍情來自山西、鵲頭鎮和近在咫尺的黑石,軍情有喜有憂。

    他現在坐擁荊襄根本,盤踞東都,虎視天下,勢力可以說是和李密一般無二,天下英雄梟雄都是只能仰而視之所有人都在猜測二人的對決結果,這甚至會影響到接下來的天下如何分割!

    一個是根深蒂固的瓦崗,有自稱中原霸主的蒲山公李密坐鎮,一個是聲名鵲起,在人眼中戰無不勝的蕭布衣,李密雄踞瓦崗,給與大隋最致命的一擊,足智多謀。蕭布衣打遍黃河長江兩岸,中原群盜多有接觸,卻是少逢敵手。這二人對決當是驚天動地,讓眾人矚目。可苦處卻是身在其中才能知曉,在他們二人全力爭奪中腹霸權的時候。其余地勢力也是在瘋狂的搶占擴展地盤,積累勢力,只等著和這二人之中的勝者一戰。

    天下向來沒有讓出來的道理,要取只能打出來!

    蕭布衣當然也清醒的知道這點,他一絲不敢大意,他知道,就算擊敗李密,還有更為艱苦地爭斗還在等著他。

    山西來的軍情是說,雀鼠谷終于停止了下雨,這本來是小事情。可對于李淵地大軍而言卻是天大地好消息,他們終于可以曬曬有些發霉的甲冑,然后去除鞋底地黃泥出兵搦戰。宋老生貧寒起家,朝中無人,只怕固守不出會引起朝廷的猜忌,這才出兵一戰。

    李淵老謀深算,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故意示弱退后,宋老生順勢掩殺。卻沒有想到李建成、李世民分兩翼包抄宋老生的后路。李淵早設伏兵殺回。三方沖擊之下,宋老生大敗。宋老生逃回的途中,城門卻是關了起來,本來要吊繩索上牆,卻被亂軍殺死。李淵號令攻城,隋軍失主將,無心防守,被李淵一鼓作氣地拿下了霍邑,打通了雀鼠谷的通道。如今李家軍軍心大振,已過雀鼠谷入了絳郡。絳郡並無大阻。李淵已經兵逼河東!

    蕭布衣見到這份軍情的時候,雖是不出意料,卻還是微皺眉頭。

    天下棋局,有取有棄,他畢竟不是超人,不能全由他來掌控,能取得今日的成就已是不錯。對關中他也無能為力。眼下的他還是以抗擊李密為主。

    第二份軍情和前一份有些類似,卻是讓蕭布衣頗為高興。那就是裴行儼已攻破鵲頭鎮!如今裴行儼暫且按兵不動,杜伏威已派輔公前來講和。如果說李淵攻下霍邑是打通南下之路,裴行儼取了鵲頭鎮亦是掃平了東進的一道阻礙!

    杜如晦所定的離間之計已起效果,杜伏威雖得羅士信,卻是逼走羅士信,如今羅士信不知所蹤,裴行儼得到消息后幾乎毫不猶疑的誘敵出戰,闞稜不堪所激,出營一戰,裴行儼斷其歸路,大敗闞稜,然后趁勢掩殺攻陷鵲頭鎮。裴行儼和李淵用的攻敵計策大同小異,可都是抓住對手地弱點出戰,都取得意料之中地勝利。

    第三道軍情卻是來自王世充那里,王世充駐軍黑石,和李密初次交鋒,大敗而歸!

    王世充久駐黑石,和李密的瓦崗隔水而望,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主動出擊。他渡洛水列陣,李密以單雄信、王伯當二人對陣。王世充並非浪得虛名之輩,輕易擊潰此二人,並不趁勝去取洛口倉,而是攻洛口西北角的月城。

    這招很出意料,卻在情理。因為如今的洛口倉早非當年的洛口倉,此為瓦崗命脈所在,李密自從攻下洛口倉的第一天就開始派人不停的加固,洛口倉方圓四十里已變成一座大城,屯兵不下十萬!

    王世充要取洛口倉頗有難度,當下准備先取月城,他若攻下月城后,就可以憑城下寨和瓦崗對抗,進一步攻擊洛口倉。可月城急切難下,李密卻派秦叔寶、程咬金二人渡過洛水反攻王世充在黑石的大本營!王世充久經戰陣,如何會不防備,可秦、程二人畢竟身經百戰,攻勢洶湧如潮,王辯等人雖有准備堅守大營,竟有抵抗不住的架勢,在半天內連舉六次烽火報警。王世充被催的心慌,又見月城難以攻下,無奈回轉,卻又遇李密地伏軍,落敗而回。

    王世充落敗,恰逢他的淮南軍趕到,士氣大振,卻是缺乏糧草,這才向東都請糧,這時候回洛倉的重要已經顯現,若無回洛倉在手,東都軍民早就潰散。王世充黑石落敗,朝廷震驚,越王雖是將權利全部交給蕭布衣,卻也派人詢問蕭布衣計將安出?東都百官一時間人心惶惶,心道王世充一直都是百戰百勝,這次在李密手下吃了敗仗,難道真的無人可克制李密?

    當得知這個消息后,蕭布衣久久無語,首先他發現秦叔寶也歸順了李密,其次對于王世充這個人物,他的確也很是頭痛。王世充的確是個領軍之才,可卻也極有野心,絕對不會臣服于他,因為王世充也想著當皇帝,豈會為他人作嫁?

    王世充進攻瓦崗,看似對東都忠心,卻隱含其他用意,蕭布衣如何不知。首先王世充根基不穩,又被蕭布衣搶了先機,他只希望能夠敗了李密博取爭奪東都的籌碼,如今一敗,為保存實力,多半不會再主動出擊。

    望著眼前地文案如山,蕭布衣也是大為頭痛,難以處理。

    若論帶兵打仗他還能勝任,可是若論處理這些公文,他還是一竅不通。

    這些年他趕鴨子上架,先學武功,后學領軍,如今又要學治國,哪一樣其實都是極為艱難,磨難促使他快速成長,可現在才真正地體會到楊廣治國的勞累。

    現在地他急切的需要魏征前來協助,不過眼下也還要采用東都原班人馬維持。

    蝙蝠急匆匆的進來,“將軍,百官已到,請將軍出去一見。”蝙蝠穿上官服,倒也有模有樣,蕭布衣見狀微笑,蝙蝠多少有些臉紅,“將軍,其實我不想穿,可眾兄弟都這樣……我一點都不像。”原來蕭布衣被加封梁國公,自設幕府,一直以來卻沒有什么動靜。不過他先把蝙蝠五兄弟加封為親衛,也算給五兄弟個獎勵,五人一向都是草莽之中,這下驀然被封官,興奮中多少還有些不自在。

    “我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要行。”蕭布衣起身出了內廳,直到大興殿,只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幾乎排到了殿外,有宮人高喝道:“梁國公到……”

    百官施禮道:“參見梁國公。”

    蕭布衣緩步走上高台,如岳如山般的坐下來,擺手道:“免禮。”

    他人在高位,見到百官施禮,驀然有了那么一刻的恍惚,回首當初之時,一時間感慨萬千,如在夢中……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6
三四二節 變革

    蕭布衣人在高位。驀地接受百官朝拜,雖是恍惚,卻並不慌亂,畢竟他腥風血雨中渡過,早就習慣了萬人矚目。

    可對于這種情形,他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更習慣和一些朋友嬉笑怒罵。而不習慣將自己人為地架到一個高度,接受別人地膜拜。

    但無論是否習慣,他都是要入鄉隨俗,只是人在高位心中卻是警惕的告訴自己。莫要狂妄。自以為是。楊廣就是很好的例子。你親眼目睹他倒了下去。一個人再有能力,可統治東都或者國家一定要倚仗更多人的扶植。

    群臣見到蕭布衣地默然,也是心中忐忑。他們習慣了參拜楊廣,也習慣了參拜越王。可還是沒有習慣參見蕭布衣。

    可無論習慣不習慣。今日一定要來!

    以往越王上朝,百官倒也來的不少,可東都地形勢一天亂過一天,眾人均是束手無策,越王每次再上朝的時候,來地人就一天少于一天,越王過于仁慈,也不責怪。后來也就只找幾個心腹議政,群臣也樂得悠閑。

    群臣都習慣了這種生活。過著朝不保夕地日子。卻鴕鳥一樣的自欺欺人。聽到越王加封蕭布衣為梁國公,掌管百官的時候。這才霍然明白,東都要變革了。

    有人欣喜。有人驚凜。欣喜地多是中下層的官員。暗想蕭布衣身先士卒。深得兵士地稱許,他若是掌權。說不准自己會有機會。可在高位之上的官員卻都是栗栗危懼。畢竟當初蕭布衣當個小小的校書郎。說實話。誰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天。也就少有巴結之人,這次蕭布衣上台,只怕日子不會好過。

    欣喜也好。驚凜也罷。都在等著蕭布衣作為,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波瀾不起,今日說要召集群臣議事。眾人只要還有口氣地,爬也爬來看看情況。

    蕭布衣可以自設幕府。任免百官,這事很多人都已經知道,如今在東都。蕭布衣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太多人地命運,他到底會如何決斷。那是太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在患得患失之際,蕭布衣已經開口。“眾位大人。傾巢之下,無有完卵,如今國難當頭。我得越王信任主持大局,若說打仗尚可,要說治理東都一事,還要仰仗眾位大人。”

    群臣松了口氣。敏銳的覺察到蕭布衣對眾人並不排斥。這是個好現象。

    “或許各位大人久在東都,還不知道如今地形勢,”蕭布衣笑著道:“我先給各位大人說說眼下地形勢。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群臣七嘴八舌道:“梁國公請講。”

    蕭布農人在高坐,智珠在握。“如今關隴盜匪橫行。小賊無數。大賊有金城薛舉、朔方梁師都、榆林郭子和、武威李軌作亂。山西有劉武周造反,搶占馬邑、雁門兩郡。前幾日更有消息傳來。太原留守李淵造反,殺死守在霍邑地朝廷命官宋老生,南下有進擊關中地意圖……”

    說到這里。蕭布衣停了下,察看眾人的神色。

    群臣有嘩然、有不信、有驚懼、有默然,種種表情,不一而足……

    雖然都是知道天下大亂。可從蕭布衣口中說出。更讓人心驚。有聰明地臣子已想,關隴關中之地大隋根本。可如今盜匪橫行。這天下也就沒一處不是盜匪了。

    蕭布衣見到下面的大臣有舊識,有不識,還有的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暗自皺眉。

    大隋創三省六部地官制,雖已經比以往要清晰簡練很多。但是其中關系錯綜復雜,百官著實不少。

    認識這些人都不見得容易,要把形形色色。各懷心事地人揉捏在一起那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今日可以輕易地歸順他。那不過是權宜之計,要想讓他們真心歸順,還是要拿出點讓他們信服的本事出來。

    今日他來見眾人。就是初次試探。

    “山西關隴盜匪橫行,其余各地亦是如此。據我所知,河北的竇建德、山東地王薄、孟海公。琅邪的徐圓朗、江淮地杜伏威和輔公、海陵地李子通、江南的林士弘、張善安等眾均成氣候。或擁兵數萬,或有十數萬之眾,而最大地盜匪頭子卻是瓦崗地翟讓和李密。中原更有無數大盜小盜歸附,瓦崗開倉放糧。最少有百萬之眾。這全國地盜匪眼下有數百萬,而東都百姓約七十萬、精兵已不足二十萬。加一起不到百萬。就算東都全民皆兵算起來也連盜匪地半數都沒有。不知道眾位大人有何妙策剿匪?”

    群臣越聽越是心驚。當然有人知道最大的土匪頭子不是李密。而是蕭布衣,可這時候如何敢說?有地早聽家人說及了某處地盜匪。也有地道聽途說。只知道天下越來越亂。可畢竟人在東都。還算平安。最危險地一次也被蕭布衣率眾擊退,總覺得無論如何。這東都還是安全,可聽到蕭布衣把天下的形勢一說,才覺得除了東都外,再無容身之地。不由大是焦急。

    有聰明之人更是想到,連太原留守李淵都開始造反。再加上劉武周、梁師都等人都是反叛,這些本是隋朝重臣,戍守邊關。可這些人都反了。那大隋真的無一不是盜匪。

    段達一直在殿下沉默不語。聽到這里大聲道:“梁國公。我本是庸才。承蒙越王、梁國公不棄,這才能官居高位。瓦崗勢強。我等無能為力,當聽從梁國公地吩咐。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段達本是皇甫無逸地死忠,可最近算是顛沛流離。一直抱不住大腿。這次總算抓住機會表示忠心。

    他話一出口,卻有大數人都是想如此說法。只是第一個說出來是首義。再跟著一樣的說法多少有些無趣,還有溜須拍馬地嫌疑。

    蕭布衣環視群臣道:“段大人忠心耿耿,可照天日,不知道諸位大人如何做想?”

    元文都、韋津等人卻是心懷不忿。原來他們和皇甫無逸都是輔佐越王。這下驀然到了蕭布衣之下。當然是心有不甘。只是現在蕭布衣勢力太盛。不甘也只能默然。

    董奇峰卻是站出來道:“段大人說的不錯,如何剿匪還請梁國公定奪,大伙齊心協力方為正道。”

    蕭布衣一拍桌案。喝彩道:“董大人說的不錯。這齊心協力方為剿匪妙策!我今日召集各位大人前來。就是為了這個齊心協力,如今國難當頭,任何恩怨都要暫且放放,大伙同心同德的做事,何愁瓦崗盜匪不退!”

    眾人有響應,有默然。不清楚蕭布衣到底想說什么,段達得到蕭布衣的鼓勵,又是大聲響應。

    祕書監柳顧言站出來,“梁國公說地極是。可卻不知道我等該如何做事?”

    柳顧言是祕書省地頭兒。本來也是蕭布衣地上司。這時候站出來。卻是心中惴惴。聖上下了揚州后,祕書省形容虛設,如今編撰史書、整理典籍地工作早就告停,只怕盜匪當前,蕭布衣第一個就拿祕書省開刀,只盼蕭布衣還能念及舊情。給祕書省原班人馬一個活路。

    蕭布衣含笑道:“祕書省手頭地工作可以先行暫停……”柳顧言心中一沉。蕭布衣繼續道:“因為國難當頭。有輕有重。我還有更為重要地事情需要柳大人地祕書省協助。”

    柳顧言忐忑問,“不知道我們祕書省有何工作?”

    蕭布衣見到群臣都是束手地樣子,索性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今盜匪眾多,我們只以東都精兵來戰,難免勢弱,我這些天想來。若能發動東都百姓參軍。當可一戰。可百姓畢竟少諳陣仗。所以抗街瓦崗軍之際,當以招募訓練新軍為主,可這招募新軍一事可由民部尚書韋津韋大人主持,但是訓練一事。卻少范本。所以我請董中將還有舒展威郎將二人負責訓練兵士,制定范本。祕書省全力配合繪圖講解等輔助工作。不知道柳大人可有異議?”

    柳顧言雖覺得這活兒並不熟悉。可總算沒被棄之一旁,施禮道:“下官盡力而為。”

    蕭布衣沉聲道:“韋尚書,不知道你對我所言可有異議?”

    韋津沒想到自己和蕭布衣不算熟悉,卻被他委以重任。一時間不知道心中何等滋味,看了元文都一眼。施禮道:“下官聽令。並無異議。”

    元文都臉色不愉。顯然認為韋津太沒有骨氣。

    蕭布衣卻不理會元文都。知道要做事,各方的阻力當是會有。眼下當是快刀斬亂麻,一番形勢讓他們這些人明白現在地蕭布衣不可或缺,再說變革整頓士氣。然后才能全力作戰。

    攘外必先安內,東都若是散心。就會影響到兵士作戰。兵士不能安心作戰。那還能談何衛護東都,若再敗幾場。東都不攻自破。

    他現在竭力的促進東都良性循環。讓眾人都覺得人盡其才。前途光明才是大事。

    “既然韋尚書、柳大人都無異議,招募培訓新兵一事就先定下。不過東都百廢待興。需要各位大人各司其職。眾位大人今日回轉后,三日內將目前所做之事稟告上來,並先拿出半月之內要做之事,處理方法或建議,七日內我會派人巡查。半個月內觀察實效。若對東都有益,定當重賞,若是全無半分效果。甚至對東都有害。定責不怠,不知各位大人可有異議?”

    群臣都是面面相覷,頭一回見到這種吩咐。全無頭緒。

    蕭布衣也是暗笑。他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算是無為而治心道這種命令下來。眾人只要還想在東都,必當想辦法做事,他估計三日內魏征必到,其余地事情交給魏征去做就好。

    曹翰顫巍巍地上前。“請問梁國公。不知道對東都有益無益怎么定論呢?”曹翰身為儒林郎。當初也和蕭布衣算是有過交情。

    蕭布衣沉聲道:“儒林郎問地極好,其實這有益無益也不苛責。我覺得好、群臣覺得好、百姓覺得好。這就是對東都有益之事,這三者只占其一,可算有益,比如說儒林郎若是為訓練新兵做出實際之事,注釋講解。或許兵士並不知道哪個人做此工作,但我蕭布衣看在眼中。當叫一聲好!比如說大隋九寺五監,做的雖是日雜之事,但能保持東都運轉,眾位大人后顧無憂,眾位大人看在眼中,當會說聲好,比如說董中將若是辛苦操勞訓練精兵。百姓看在眼中。當說一聲好!人在做,天在看,這好與不好,太多人看在眼中。並非一人來定。不知道儒林郎可還有疑問?”

    曹翰放下心事。略有激動道:“梁國公此等方法開創大隋先河。甚至可以說是歷代未有,實在讓下官惶恐中帶有欽佩,下官再無疑問。”

    群臣有的失落。有地振奮。蕭布衣說的復雜。可用簡單地來概括是,眾人監督。做事地升官。不做事地滾

    見到群臣不語,蕭布衣知道這民主監督地方法實施肯定還會有不少地問題。可他畢竟還是嘗試著來做。

    不過他這點膚淺地見識運作在這個時代。也可以說是讓很多人吃驚。

    他其實也是十分謹慎。並不激化矛盾。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求隨機應變四個字。這是他和楊廣地最大不同。楊廣定下來一件事情,務求做的盡善盡美。甚至可以說是苛責。讓手下繃的喘不過氣來,他這種制度卻是要寬松、有彈性許多,既然有彈性。當然可以緩沖調節那種下意識地抗街。蕭布衣就在掌握其中的尺度加以適應。

    見到眾人沉默,蕭布衣趁熱打鐵,繼續道:“從今日起,我會半個月內審核一次。公布成績效果,不過今日還有一事和眾大人商議。”

    段達慌忙接茬道:“不知道梁國公何事吩咐?”

    蕭布衣笑道:“如今東都百廢待興。我這些日子查了三省六部地人員名單。發現多有空缺。這才想起還要招攬人才為主。是以決定在外城設梁公府,主要做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為求東都官民齊心協力。立一申冤之地,遭受委屈、郁郁不能申述者可到此申訴。所有事情交與刑部侍郎薛懷恩、大理寺少卿趙河東處理。”

    眾官嘩然。竊竊私語。顯然有不解之事。

    元文都終于忍不住道:“梁國公,我想你說錯了一點。”

    蕭布衣微笑道:“不知道我錯在何處?”

    元文都正色道:“梁國公。大理寺少卿是趙河東不錯。可薛懷恩好像是光祿寺太官令而已,而非什么刑部侍郎!”

    百官疑惑正是為此,薛懷恩或許並不出名。可他爹薛冑在大隋性格耿直,持法寬平,曾因政績卓越。調入西京任刑部尚書,頗有名望,不過當年因為薛冑太過耿直。在處理太常卿高穎一事時不符情文帝地心思,堅認高穎無罪。這才被除去刑部尚書一職,任相州刺史,可此人素有大能,並不抱怨朝廷做法。並不自暴自棄。在相州又是做出相當地成績。當初漢王楊諒造反,兵逼相州。薛冑無力抵抗。怕百姓遭殃。只能派親信游說楊諒。保相州安寧。后來楊諒被平,楊廣登基徹查余黨,覺得薛冑並不抵抗。對自己懷有貳心,將他革職查辦,本來要斬。相州官吏百姓有百余人冒死上京申冤。震驚東都。楊廣一意孤行。卻也是伊始登基。為立仁德,這才沒有斬了薛冑。卻還是將他免官發配嶺南。結果薛冑年邁。不堪勞頓,病死途中。百姓為之沿途哀慟,聞之無不動容,楊廣見狀,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表面上雖若無其事,卻還是把薛冑地兒子薛懷恩調入了東都。任光祿寺地太官令。楊廣的意思很明了。他自己說什么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既然如此,老子有錯。兒子有才一樣重用。

    可光祿寺是大隋九寺之一。不過掌管朝會、祭祀、酒醴、膳羞等雜事,並無實權,薛懷恩身為寺中四署中地一令,八品小官而已,刑部侍郎僅次刑部尚書,掌握重權,蕭布衣驀然說什么刑部侍郎薛懷恩,也怪不得百官疑惑。

    蕭布衣聽到元文都質疑,微笑道:“薛懷恩上前聽封。”

    百官有些騷動。最末一人站出來,瘦小枯干,有些遲疑的上前道:“下官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這些日子得知,太官令盡職盡責,甚得內史令盧楚大人和光祿寺卿徐大人推崇。且任太官令一職實在大材小用。特封為刑部侍郎一職。望你莫要辜負兩位大人地舉薦。令尊當初在刑部斷案如神。也望你莫要讓令尊地在天之靈失望。”

    百官驚詫不已。只因為這種提拔已經不能用破格來形容。

    薛懷恩卻是驚詫夾雜感激,不知道為何突然官從天降。方才他聽蕭布衣說什么刑部侍郎薛懷恩之際。只以為是旁人。卻從未想到自己身上,只因為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沒有和梁國公說過一句話!可是梁國公卻如此破格提拔他?

    “不過薛侍郎。有件事情你要記得。”蕭布衣凝聲道。

    薛懷恩施禮,“請梁國公明言。”

    “今日我能升你為刑部侍郎。首先因為你得兩位大人的推薦。還有在光祿寺的兢兢業業,可這不代表你能勝任刑部侍郎一職。我聽說令尊素有大才,持法寬平。只望你能尊令尊遺願,不負眾望。可若是有錯,只怕連太官令也是不能再做。”

    薛懷恩不卑不亢道:“正如梁國公所言。人在做。天在看,懷恩當竭盡所能,不愧天地,既然身為刑部侍郎。當求持法公正,至于能否繼續做官卻是少在考慮之中的事情。”

    蕭布衣臉上露出笑容,點點頭心道盧楚畢竟還有慧眼,只憑薛懷恩這幾句話。蕭布衣就覺得此人是個人才,當初皇甫無逸在時。盧楚和皇甫無逸抗街。卻不好提拔官員。只怕授人以柄,蕭布衣卻是尊敬盧楚,請他推薦人才,盧楚第一就推薛懷恩,是以今日蕭布衣果斷提拔。盧楚一直在殿下見蕭布衣行事,見到他頗有魄力。任用人才不拘一格,也是大為佩服。

    蕭布衣等薛懷恩退到一旁后又道:“如今三省六部官員多有空缺。這第二件事就是選拔人才一事,外城梁公府會設一府,專門招求有識之士。只要能提出有益建議。無論寒門士族,均可量才使用。授以官職。”

    他此語一出,百官又是嘩然一片。

    蕭布衣地提議在他自己看來,都是迫切之需。可在百官看來。卻是石破天涼。

    這些理念在蕭布衣看來再正常不過,可卻比楊廣還要大膽,直接打破了門閥士族對官場地壟斷,不過蕭布衣卻是心中有底,他考慮地遠比任何人要多,要是平時或在大隋全國推廣。這種做法多半會遭到士族門閥地激烈抵抗,甚至會釀成激變。可現在不同。首先這是在東都,他軍權在手。旁人不得不聽,其次是這種策略暫時在東都實施。觀后效做決定。最重要是。現在東都這些人想要激變也沒有實力。是以他才敢大膽地提出這種建議。

    可他地提議就算盧楚聽到。都是覺得匪夷所思。沉默不語。元文都更是冷笑道:“梁國公,我只怕這個萬萬行不通。想我等都是名門望族。若和泥腿子商賈一殿稱臣,豈不是天大地笑話?再說聖上若在,恐怕也不會同意此舉,若只憑一個建議就可升官,那開科取士一法豈非形同虛設?”

    群臣都是點頭。議論紛紛。覺得元文都說地大有道理。

    蕭布衣淡淡道:“你怎知聖上不會同意?要不我派元大人去揚州問問?”

    元文都啞然。渾身有些發冷,群臣終于沉寂下來,面面相覷。

    蕭布衣話中威脅之意頗為明顯,不聽他的就去聽楊廣地,你們隨便選一個吧。誰都知道現在地楊廣自身難保,更知道這里距揚州幾千里之遙,盜匪遍地,出去就是送死!

    “元大人要說笑話。我倒是想起一個。”蕭布衣不鹹不淡道:“如果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家中突然來個賊。元大人,你說我們是先去找油燈呢。還是以禮說之。抑或是報官去捉?”

    元文都臉色有些發青。卻是不語。蕭布衣望向薛懷恩問,“元大人沒有主意。不知道薛侍郎有何良策?”

    薛懷恩略作沉吟。“機會稍縱即逝。當奮起呼救捉賊。人人視賊如虎,賊就是虎,人人視賊如鼠。賊就是鼠!”

    蕭布衣輕嘆一聲。“將門虎子。薛侍郎名不虛傳,想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若真地想要開科取士選拔人才的話。只怕我們等得,瓦崗得不得!我等若不想和泥腿子商賈一殿稱臣地話。只怕要去和瓦崗那些盜匪一殿稱臣了。”

    他話音才落,盧楚已經站出來道:“梁國公所言發人深思。下官愚昧才解,恍然大悟,想涸轍之鮒。只求斗升之水,我等愚昧,還不如涸轍之鮒。實在是汗顏無地!為求補過。下官請領選拔人才一職,略盡心意。”他領職看似得便宜賣乖。其實卻是代表對蕭布衣新政地支持。

    蕭布衣終于露出笑容,緩緩點頭。“盧大人奮然而起。東都之希望。”

    群臣終于醒悟過來。齊聲道:“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我等願聽從梁國公的吩咐。”

    原來盧楚引用涸轍之鮒是個典故。是說古代地一個小故事,莊子家貧。去找監河候借糧。監河候故作大方說。可以,等我收到封地地稅金。借你三百金都不是問題,莊子都快餓死了。哪里等到那時候,就出言諷刺監河候道。路上遇到一條干涸地車轍。里面有一條鯽魚求水,自己就說要去南方勸吳越地國王,引西江之水來接你回東海,結果鯽魚就罵莊子說,老子不過是想得半升活命之水。你這樣華而不實。不如直接把我扔進干魚鋪子好一些。

    莊子借這個比喻痛斥監河候,盧楚卻用這個事情點醒群臣,群臣畢竟不蠢。很多都明白過來心道火燒屁股了,哪里還有那么多文雅高貴,命要是沒了,再貴也不過是一黃土,遂紛紛響應。

    元文都心中惱怒,卻不敢再說什么,蕭布衣點頭道:“既然諸位大人對第二件事情並無異議,想第三件事情也就是水到渠成,我這第三件事情就是准備在梁公府再招攬勇武智略、能帶頭沖鋒陷陣之人,此法亦是不限兵士百姓……”

    群臣最難過地一關都是贊同。自然對此毫無異議。紛紛道:“梁國公不拘一格。東都有望!”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心道要說服這些腐朽也不容易,長身而起。宣布退朝。臨離開之際沉聲道:“諸位大人莫忘記本人今日之言。丑話說到前頭。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各位大人各司其責,若是有了功勞,我定當獎賞。若是有了過失,我絕不輕饒!”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9
三四三節 出兵

    蕭布衣在東都試探變革推行選拔人才之際,王世充在黑石卻是束手無策。

    黑石大敗一場,讓他本就彷徨之心更沒有了著落。他的確如同蕭布衣所想,准備以黑石為根基,若能挫敗瓦崗,回轉東都之時,也能有爭奪東都的資本。

    王世充現在很是后悔,就算用洛河之水也是洗刷不盡,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會變成今日之結局,這里面只因為多出個蕭布衣。

    本來薛世雄兵敗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因為大隋本來已少名將,老將多是凋零,若由他掌管東都,實在是圖謀天下最厚重的本錢。

    可蕭布衣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帶大軍行進,蕭布衣卻是孤身一人,這小子跑的比兔子還要快,結果比他先到了東都。這本來也沒什么,誰都不認為蕭布衣孤身能混出什么名堂,但蕭布衣這小子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竟然借李密的東風一戰成名,然后憑借一己之力扳倒了皇甫無逸,這讓王世充想想都覺得恐怖,他甚至認為這個蕭布衣多半有鬼神附體。他后悔借故對抗無上王耽誤的太久,但他當然不會輕易放棄!

    他本想擊敗瓦崗積累資本,可沒有想到的是,瓦崗一樣不容易對付。

    黑石一仗,他明白瓦崗現在勢力強盛,絕非自己區區幾萬淮南軍能夠對付,這讓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的道路,到底在何方?

    帳外王辯匆匆趕到,壓低了聲音道:“義父,蕭布衣在東都變革。廣納賢士,在外城開梁公府拉攏人心,每日求見之人有數百之多!”

    王世充跌足長嘆道:“此子恁地了得,他這招就是對付我呀。”

    王辯臉色微變道:“義父此言何解?”

    王世充緩緩坐下來。“此子心機之深。實乃罕見。我當初在東都初次見他之時。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變成我的大敵。想他幾起幾落,每次大難不死,卻能再上一層,老謀深算不讓于我。他借李密攻東都之際樹立民心,借皇甫無逸造反之念鏟除異己,又借越王年幼無知獨攬大權,這三步走的環環相扣,用意昭然若揭,他當然就是圖謀東都之地,做天下之主。”

    王辯苦笑道:“義父。好像這也是你地意圖。”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王世充只能嘆氣,“我又如何想得到他竟然搶先得手,又如何能想到他落子如此之快。他和皇甫無逸斗法,將我卻是排斥在外,皇甫無逸一敗塗地,他眼下的大敵當然就是我。可他顯然還要利用我,卻已經安排了對付我的妙招。他知道在根基勢力尚淺,所以才是積極的拉攏人心。我就算能擊敗李密,再回轉東都,他也是根深蒂固,我又如何抗衡?更何況,我不見得能勝過李密!”

    “那可如何?”王辯焦急道:“難道我等辛苦這些年,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妝?”

    王世充沉吟良久才道:“辯兒。眼下我們只剩兩條路可走。”

    “哪兩條?”王辯急急道。

    “第一條當然是裝作若無其事。就當我們從未有過爭霸之心,然后向蕭布衣示好。如果他能圖謀天下。我等就是開國功臣。再說姬兒也是長地不差,若是送給蕭布衣做個小妾,我們和他聯姻,也是條退路。”

    王辯愣住,“這條路……我……義父……你能接受嗎?”

    王世充卻是凝望著自己地一雙手,“辯兒,你能接受嗎?”

    王辨苦笑道:“我唯義父馬首是瞻,只是我自從跟隨義父后就知道,義父志向遠大,圖謀天下,驀然放棄,只怕絕無可能。”

    王世充長嘆一聲,“辯兒深知我心。”

    “那義父地第二條路呢?”王辯忐忑問道:“我們現在絕對不是蕭布衣的對手,投靠李密更是絕無可能,因為在我看來,投靠李密還不如徑直投靠蕭布衣。”

    王世充點頭,“的確如此,最少蕭布衣已經為以后做打算,李密卻還是拘泥這彈丸之地,無心遠圖。我這第二條路嗎,卻還是和第一條路一樣,對蕭布衣示以尊敬,只是卻是固守不出。蕭布衣遲早會和李密決戰,到時候當用我們淮南之軍,只要我等抓住機會,關鍵時候給他致命一擊,等到蕭布衣、李密兩敗俱傷之際,我們再反圖東都,可望成功。”

    王辯興奮道:“義父高招,孩兒佩服,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等……等機會。”王世充老臉上露出狐狸般的笑。

    王辯點頭,不等說話,帳篷外腳步聲傳來,有兵士掀開簾帳,遞過文書道:“王大人,東都加急軍文。”

    王辯接過,遞給王世充。王世充展開看了一眼,霍然站起。看了傳令兵士一眼,揮手道:“你且退下。”

    傳令官退下后,王世充這才道:“好一個蕭布衣!”

    “義父,怎么了?”王辯問。

    王世充皺眉道:“蕭布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面對瓦崗並不在意,卻已准備出兵鏟除瓦崗。他准備自己親率大軍吸引瓦崗主力,讓我等聯合攻擊,又准備令一路騎兵出伊闕,過伊水,繞路而行,兵出方山攻擊洛口倉!”

    王辯吸了口涼氣,“這小子說打就打,這么說他東都一切都是做戲?”

    “他在東都優哉游哉,想必是想麻痺李密而已。”王世充輕嘆道:“若非有文書到來,我還真沒有想到他會這快出兵,只是兵貴神速,若我和蕭布衣真的聯手,攻其不備,擊敗李密應有六成的把握。”

    “可是……”

    “可是蕭布衣不能贏。”王世充握拳道:“我才新敗。他若帶兵勝了,那我顏面何在?”

    王辯點頭,“那義父准備如何處理?”

    王世充微笑道:“伺機而動,絕不能讓蕭布衣這小子得手去!”

    有消息傳到王世充營帳之時。也有消息到了李密手上。東都雖然還是處于戰備狀態。可通商還是依舊。

    洛水貫穿東都。帶來了生意往來,當然也有消息往來。

    梁公府前絡繹不絕的行人有求官,當然也有探祕,探祕之人琢磨著東都的動向,消息從洛水流出,過黃河而下,折而上岸,有快馬接應,傳到洛口。

    李密此刻正坐鎮洛口,他才擊敗了王世充。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得意之色。

    洛口倉不容有失,他不放心把這個糧倉交到別人手上。中軍帳除了李密外,瓦崗地頭腦大部分均在,眾人顯然在商議著什么。

    翟讓坐在下手,眼睛半睜半閉,他來這里,完全是為了代表他對魏公的重視。當然也代表李密對他地尊敬。實際上,這時候的他只是想著,女人也有了,錢也有了,這輩子還圖個什么?

    東都近在咫尺,他從沒有想到過入主東都,他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命。

    但是他現在又難以說服李密。翟讓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有點畏懼李密。李密陰沉著臉地時候。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陰冷地殺氣。

    李密看了眼密信,輕聲道:“蕭布衣在外城開設梁公府。幾日地功夫,吸收近千人來求官。”

    瓦崗眾人面面相覷,對于這個蕭布衣,都是心中有著莫名的抵觸,可對他又是無可奈何。

    魏公自從加入瓦崗以來,本來未嘗一敗,可就是在攻回洛鎩羽而歸。當然由始至終,都可以說魏公帶瓦崗軍打的蕭布衣無還手之力,蕭布衣甚至不敢出回洛倉半步,可對魏公這種人而言,和亦是敗!

    王伯當見到眾人默然,不想冷場,接過話茬問,“魏公,蕭布衣此舉何意?大敵當前,他臨時抱佛腳只怕不行。”

    房玄藻搖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蕭布衣此舉顯然影響深遠,不止是為眼下做准備。”

    說到這里,房玄藻若有深意地望了下李密,發現他只是凝望著軍文,心中嘆息,有了些茫然。他可以說是最早跟隨李密之人,對李密亦是忠心耿耿,他認准李密能成大事,這才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李密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自從入瓦崗后,一系列的雷霆手段讓天下人震驚,瓦崗能有今日之功,可以說是李密一手策劃。竇建德、孟海公、徐圓朗,甚至李淵都是奉表勸李密稱帝,可李密只是說了一句,東都未平,不可議此。

    別人都認為李密謙虛,房玄藻卻知道,李密不肯稱帝只因為驕傲!

    旁人都覺得瓦崗是飢賊盜米之徒,李密骨子里也是如此認為,他要帶著這些賊打下天下,就要洗刷下這個惡名,堂堂正正的登基,而攻占東都,俯瞰天下正是此中意義所在。

    其實瓦崗眼下並非只有攻占東都一條路,最少如果南下去取江淮之地,向東北去取河北之地都要容易很多。不久前梁郡太守楊汪也來歸附,無論李密沿運河而下或者順黃河去爭,都有另一番廣闊的天地。

    這天下當然不止東都、西京二地,可房玄藻知道,李密覺得丟不起這個人!

    現在的李密,早非當年的那個李密,或許人在不得志地時候,都會有那種謙虛,可若是一朝得意,骨子里面到底是謙虛抑或驕傲都會被人看地清清楚楚。

    或許現在的李密,還是當年地李密,只是現在的李密,不再需要那種卑謙示人,他完全有資格傲視天下。

    不知道為什么,房玄藻突然想到了楊廣,心口一陣抽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把李密比喻成楊廣,可這二人似乎真的有相似之處,一樣的志大,一樣地狂妄,亦是一樣的無法拋卻面子問題!

    他方才說什么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地時候。其實已經在委婉的提醒李密,不要被眼前的東都糾結,可很顯然,李密並沒有聽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經說服不了李密。李密如今只有一個念頭。擊敗蕭布衣。搶占東都,其余的計謀,再不考慮!

    李密終于冷冷笑道:“蕭布衣故示悠閑,假施仁義,必有陰謀。”

    瓦崗眾人面面相覷,邴元真上前道:“魏公,此子狂妄,當挫銳氣,不然讓他羽翼一成,據守東都。實乃我等地心腹大患。”

    李密點頭,“大當家,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翟讓正喝著茶水,聽到詢問差點嗆到,放下茶杯道:“我老邁昏庸,魏公想做什么盡管吩咐好了,我沒有不聽從地道理。”

    李密點點頭。“爾等意下如何?”

    環視帳下眾人,見程咬金單雄信茫然,秦叔寶默然,郝孝德惶然,王伯當奮然……

    其余地人如房玄藻、王君廓、李文相、張遷等人亦是沉默不語,帳中的氣氛有點沉悶。

    “我覺得邴長史說地不妥。”翟弘終于搖頭晃腦的站出來,“我說魏公呀。咱們現在什么都有了。何苦去打東都……”

    “住口。”翟讓一聲怒喝,霍然站起道:“這里議事。怎么能有你插嘴的余地,滾出去!”

    翟弘難以置信的望著弟弟,“你讓我滾?”

    翟讓點頭,“不滾就閉嘴!”

    翟弘驀地滿臉漲的通紅,環視帳內眾人,見到所有人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可對于弟弟翟讓,還是心中有所畏懼。霍然拂袖,怒氣沖沖的離開。

    翟讓這才坐下來,微笑道:“魏公,我們繼續,莫要讓這不成器的家伙壞了我們地事情。”

    眾人都是舒了口氣,李密內心卻是嘆了口氣,這個翟讓是個難題,讓他一時間無法解決。

    “咬金,不知道你對東都形勢有何看法?”

    程咬金不能推搪,嘿然一笑道:“魏公,我是個老粗,很多地方不懂。不過你既然問了,我的意思倒和邴長史一致,蕭布衣拖得,我們卻是拖不得。”

    “為何拖不得?”李密問道。

    程咬金苦笑道:“我只知道瓦崗起事多年,自從魏公前來后,確定中原霸主的地位。可這霸主也是一直占據這巴掌大小的地方……魏公……我說話很直,請你莫要見怪。”

    李密微笑道:“咬金,你這是肺腑之言,我何怪之有?”

    程咬金振作了精神,“本來去年年底的時候,我等已經威勢大振,可轉瞬又要過了一年,我們做了什么,我們好像什么都沒有做成。雖然河南各地多落我們之手,但此地並無什么地勢可言。黃河之北還是隋兵占據,東北有竇建德、東部有徐圓朗、東南有杜伏威、南部和西南卻是有林士弘、張善安和蕭布衣的荊襄軍。我們的西面呢,有座大城,叫做洛陽!我們這巴掌大小地地方,周圍最少七八個大敵,而這些人,以前何嘗被我們看在眼中?”

    眾人點頭,都覺得這個程咬金粗中有細,秦叔寶嘴角卻是有絲苦澀的笑,他發現就算和程咬金這么多年,也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人,程咬金一點都不粗。

    “蕭布衣坐鎮東都,如今風風火火,以往我們看不起的勢力如今也能和我們抗衡,我們若不再奮發而起攻克東都,我敢說只要再過一年,我等優勢不在,再奪天下已落入了下風。所以依我之言,東都要打,而且要全力來打!不然坐以待斃,悔之晚矣。”

    眾人終于點頭,李密拍案而起贊道:“咬金所言正合我意,我等休養生息這久,眼下當再全力一戰。梁郡楊汪已降,扼住要道,杜伏威正和荊襄軍對決,又有李子通虎視,絕對不敢輕易北上。徐圓朗心無大志,已和我們暫且和解,前幾日竇建德來信,尊我為主,再說有羅藝南下牽制,更不會舍棄根基之地襲我。我等雖在眾敵之下。但眼下的大敵當是蕭布衣,當求全力一戰勝之,余子不足一道!”

    王伯當大聲應道:“魏公要戰,我當求先鋒。”

    祖君彥一旁道:“魏公。東都固然要取。可黑石的王世充如我等心口之刺。不能不拔。更何況蕭布衣此人不能小窺,若他和王世充合兵一處的話,洛口倉危矣。洛口倉是我等根基所在,蕭布衣全無動靜,我只怕他暗中搗鬼,此人狡猾奸詐,不能不防。”

    李密點頭,卻是望向秦叔寶道:“不知道叔寶可有何妙策?”

    秦叔寶一顆心飄飄蕩蕩,聽到李密詢問,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心中苦楚少有人得知。如果說羅士信還能摒棄一切的話,他卻還是不能忘記對母親地承諾。他一直掙扎在痛苦邊緣,只是想著母親臨終前地幾句話,一時間心如刀絞。

    自古忠孝難兩全,他看起來竭力去抓,可是無一樣抓得住!

    眾人見到秦叔寶還是默然,多少有了些鄙夷和不滿。

    張須陀雖死。可對于秦叔寶當時的出手,這些人都是心中嘀咕,暗想赫赫有名地秦叔寶看起來也是不過如此。只是前幾日秦叔寶、程咬金渡洛水反攻王世充地營寨,扭轉了瓦崗地頹勢,倒也讓人不敢小瞧。

    李密卻是頗為耐性,輕聲道:“叔寶,我們既然同聲同氣。瓦崗地富貴也是眾人的富貴。若是取了江山。眼下這些人,哪個都是開國功臣。有時候。人要向前看才好。”

    秦叔寶回過神來,“王世充不能不防,不過他黑石吃了敗仗,如今手下都是淮南子弟,當會謹慎。我們只要派三路人馬,在月城、洛河、石子河三處守住。王世充若是攻打,就用兵士牽扯他的后路,他必當進退兩難,難以對洛口倉造成實質的威脅。”

    李密點頭,“叔寶此舉深合我意,不過如何對付東都?”

    “我等此次不應急攻取之,最少要做好攻堅准備,要知道東都城高牆厚,想要攻取並非易事。我們若能出兵將蕭布衣的軍隊逼回東都,分困回洛、東都,可徐徐圖之……”

    秦叔寶還要再說什么,營帳外馬蹄聲急驟,有傳令官飛奔入內道:“魏公,東都有變。”

    李密雙眉一樣,“何事?”

    “蕭布衣突然號令精兵出上春門,吩咐東都百姓連帶兵士從上春門至北邙山扎九營連環……如今東都城萬人空巷,全力修建營寨,氣勢逼人!”

    “九營連環?”李密遽然而驚,“他怎么會懂得這種陣法?”

    眾人皆問,“魏公,何為九營連環?”

    李密皺眉道:“九營連環為古時之法,復雜非常,布陣指揮極為不易,蕭布衣初出茅廬,怎么能有這大的陣仗,對陣法運用如此純熟?”

    他心中隱隱覺得哪里不妥,卻是一時間想不出關鍵所在,只是更大的憂慮卻是,蕭布衣布此九營連環,已經把戰場擴充到東都以外,若想再使用秦叔寶之法,已是頗有難度!他沒有想到蕭布衣看似施政,本來以為會緩和局面,不和瓦崗開戰,卻沒有想到他們驀然造大聲勢,動用東都百姓的力量,此子想法古怪,運用力量之能,實在匪夷所思。

    東都百姓足有七十萬之多,若只是調用半數來建寨,九營雖是工程浩瀚,可也無需幾日的功夫。

    現在去攻打,李密念頭才轉的時候,營寨外又是馬蹄急驟,有傳令官再來。

    李密雖是沒有攻打東都,可畢竟知道消息重要,無論東都內還是東都外,就安排探子關注東都地跡象,又聞有傳令官前來,緊迫非常,不由暗自心驚。

    “報魏公,東都有變。“何事?”

    “東都上春門、喜寧門出兵兩路,各有萬余兵士。一路繞金墉城北邙山行進,一路從洛水而下,聲勢浩大,還請魏公速做定奪!”

    李密皺眉道:“是誰領

    “屬下還未探得,只是先來稟告軍情,消息應該隨后就到。”

    “再去探來。”李密吩咐道,等傳令官才退,李密就是皺眉道:“蕭布衣驀然出兵,氣勢洶洶,我等絕不能退讓,當兜頭給與痛擊,挫其銳氣,不然被他氣勢若成,三路攻我洛口倉,勝負難料。”

    秦叔寶終于道:“東都除蕭布衣、張鎮周外,少聞名將,蕭布衣出兵兩路,難道是和張鎮周均出東都?若是盧楚守城,我等可分兵抗拒兩軍,另出一路奇兵沿洛水南岸出擊東都,東都告急,蕭布衣、張鎮周自然會回轉守城,到時候我們大軍壓境,逼他們決戰,可圖一勝。”

    李密露出贊許之色,心道秦叔寶果然名不虛傳,這種想法在瓦崗也沒有幾個能夠說出。

    “報魏公,”又有探子沖入營寨,急聲道:“已探明蕭布衣親率大軍沿洛水而下,張鎮周卻從北邙山出兵,還請魏公速做定奪。”

    李密長舒一口氣,眼中露出喜意,“此二人以為出奇兵一鼓而勝,搶奪洛口倉,卻不知道此法極為冒險。此戰若勝,東都再不敢出兵。程咬金、單雄信、王伯當聽令。”

    “屬下在。”

    “我命程咬金為行軍統帥,單雄信、王伯當為副手,你們三人率精兵兩萬趕赴偃師北的北邙山列陣抵抗張鎮周的大軍。”

    “屬下聽令。”

    “房玄藻、邴元真、祖君彥聽令!我命你三人分屯月城、洛口、石子河三處,布鼓千面,晝夜擊鼓鳴金,疑兵攻打,遏制住王世充出兵。”

    “屬下聽令。”

    “秦叔寶聽令。我命你帶精兵八千去襲洛陽,誘蕭布衣回兵,不得有誤。”

    秦叔寶點頭領令,李密又派翟讓帶人守住洛口倉,這才號令余眾點兵出征,一時間洛口忙碌不停,李密卻是喃喃自語道:“蕭布衣,你我終究有了對決的一天!”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9
三四四節 天兵

    兵貴神速,程咬金得到號令的時候,立即點齊人馬兵出洛口,趕赴北邙山阻敵。

    連綿的的北邙山和蜿蜒的洛水夾出東都到洛口的通道,偃師盤踞之間,扼守住要道。

    偃師夾在北邙山和洛水之間,如算距離,當稍近洛口一些。所以東都就算先出兵,可李密早就算準距離,知道程咬金雖是後發,但是也能在偃師北的北邙山攔截。

    李密卻親自率兵沿洛水而上,卻是準備趕在偃師城南的開闊地和蕭布衣交戰。他率精銳之兵,當求痛擊蕭布衣之軍。如今蕭布衣勢頭正銳,東都交口稱頌,若能大敗蕭布衣,挫東都的士氣,正是圍攻東都的大好時機。

    微風吹拂,馬蹄急勁,李密連夜行軍,到達偃師之南的時候,已是清晨。可他沒有半絲的疲倦,望著隊伍絲毫不亂,心中升起傲然之意,眼下的瓦崗軍早就今非昔比,經他整頓,戰鬥力早已成倍的上升。

    眼下他親率的精騎兵就有八千來人,加上步兵兩萬攻擊蕭布衣,不信蕭布衣能夠阻擋的住。

    這八千精騎號稱內軍,在李密眼中,足可以當百萬雄兵。如今中原缺馬,他卻能培養出諾大的騎兵戰團,也是足以自傲。

    只是到了偃師南之時,城頭官兵早早的驚醒,見到諾大的陣仗,都是不由自主抓起手中的長槍,嚴陣以待。

    如今虎牢裴仁基已投靠了瓦崗軍,卻把洛陽東側的偃師大城推到戰線最前。可見到來犯之賊竟然以騎兵為主,守城的兵士都是稍微舒了口氣。

    無論騎兵再猛,攻城也是絕無可能。守城的兵士早就經驗老道,明白這些人多半又是去奔東都。

    這些日子來,偃師城外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兵馬,讓守城兵士看盡興衰。心中雖是茫然,卻還是拚死守城,只是具體為了哪個,卻是茫然不知。

    偃師本來一直都是監門府將軍龐玉把守,不過當初龐玉、裴仁基前往下邳勸降裴行儼之時。龐玉被裴行儼戳死。偃師亦是大城,戰略要地,河陽都尉獨孤武都素有威名。所以一直調他前來守城。

    獨孤武都為人謹慎。一直閉城不出,虎牢、偃師、東都都是極為堅固,李密這久一座城池都是沒有攻打下來。若非裴仁基投降,端是面子掃地。

    本來虎牢投降,偃師也堅持不了多久,可兵士都聽說蕭布衣掌權,不由又是士氣大振,覺得有了希望,畢竟這些人的家眷很多尚在東都。

    漠然的望著騎兵從城南衝過,轉瞬是如潮的步兵。然後是押運輜重糧草地兵士路過,卻沒有任何人想出城去攔。陡然間聽到北邙山的方向廝殺聲洞天,灰塵竄起老高,化作了濃雲,所有的城兵都是奇怪,不知道那裡又是何人在交戰?

    李密臨洛水勒馬,眼中卻有了一絲疑惑之意。他感覺已經有了不對。如果按照軍情稟告,蕭布衣急行軍此刻應該離偃師不遠。可現在只聞河水淙淙,微風吹拂,己方馬蹄不安的踩著碎石道路,可前方卻沒有任何大軍前來的跡象。

    雙方急行對攻,他知道憑借八千騎兵,不須下營,只憑這處開闊地勢就可以沖蕭布衣大軍個落花流水,只是敵軍為何不到?

    扭頭向北邙山地方向望過去,只見到塵煙四起,半空都被染成褐土之色,李密心思飛轉,只是在想,蕭布衣現在到底在哪裡?天,程咬金帶精兵趕赴到北邙山的時候,只見到遠處塵土遮雲蔽日,氣勢洶洶。

    張鎮周大軍算是如約而至!甚至比李密、程咬金等人算計的要快上一些。

    程咬金見到遠方地塵煙不由暗自心驚,他跟隨張須陀多年,也多少懂得一些望塵之法,遠方蹄聲雖是急勁,可塵煙並不雜亂,顯示領軍之人高超地行軍本領。

    大隋這些老將都是身經百戰,張須陀、楊義臣、張鎮周等人深得行軍用兵之法,程咬金見到敵軍要近,心中湧起振奮。

    他從不畏戰,跟隨張須陀多年,再艱苦的戰役也是經過,李密把阻擊張鎮周的任務交給他,讓單雄信和王伯當為副手,就是代表對他極大地信任,他力求一戰成名,奠定在瓦崗的地位。

    軍令迅即的傳達下去,程咬金已率兵士馳上一處高坡,暫設指揮之所,命兩萬兵士依據北邙山雁翅排開,呈完美的弧形,這種陣型攻擊力比方陣稍遜,但是彈性十足,可靈活多變。正前方以兩千騎兵衝鋒,由李密手下勇將孫長樂帶隊。兩翼各布近千騎兵,在步兵的掩護下向前殺去。

    單雄信、王伯當各領一路兵馬,隱在兩翼,隨時準備衝殺切斷敵手的來勢。

    瓦崗軍騎兵之後的是清一色的步兵,列方陣而行,步兵配備長槍短刀,弓箭鐵盾,只防備前方抵抗不住潰退。

    此等佈陣,有後方方陣地支援,就算被強勢衝擊,也有餘勢反擊,程咬金人在高坡之上,雙眸遠望,只見到遠方處地平線湧起無數黑點,轉瞬張鎮周的騎兵已經殺到,兵馬如潮,地動山搖,程咬金遠望,暗自皺眉,心道都說張鎮周沉穩非常,自己一直無緣和他交手,怎麼才一交兵,就如此疾風驟雨般?

    從高坡望過去,張鎮周所遣之軍竟然是親一色的騎兵,應有三四千之眾。程咬金暗自皺眉,心道軍情不符,探子說張鎮周帶有近萬兵馬,那其餘的兵馬都在哪裡?

    轉眼之間發現對方騎兵的特異之處,寬敞的平原上,對方騎兵卻是一隊在先,兩隊壓住側翼,雖是迅猛疾馳中,卻是陣型絲毫不亂。對方的衝勢有如三把尖刀之勢。雖疾不亂,這些人馬術之精,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隋軍中怎麼會突然冒出如此高明地騎兵?

    為首一將,黑盔黑甲,只是卻騎著一匹白馬。由他控制著整隊騎兵地速度。那人是誰,遠遠相望,程咬金辨別不出。

    程咬金覺得這支隊伍很是奇怪。只是現在箭在弦上。怎能不發,程咬金高坡命令掌旗使變幻旗幟擊鼓,瓦崗軍荷荷低吼。孫長樂早就率兵衝上前去。

    孫長樂是李密手下悍匪,敵人越強,他衝勁越猛,手下兩千騎兵啟動不過是轉瞬的功夫,只是他只顧著前衝,騎兵和步兵轉瞬拉開了很大地距離。程咬金突然臉色微變,命兵士擊鼓傳令,喝令孫長樂化作兩翼閃開。由身後的步兵接戰。

    孫長樂哪裡顧得上許多,只是迎著對手衝了過去,熱血沸騰,帶領手下揮矛大喝,長矛如林,熠熠生光。可孫長樂或許還不知道,程咬金突然變令。只因為在高坡之上清楚的見到。對方騎兵在衝鋒過程中,中間的騎兵稍歇。兩翼的騎兵,突然加快了速度。

    這是一種極為古怪地感覺,人在高坡之上,程咬金本以為對方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極限,哪裡想到對方突然凹陷下去,正面騎兵長箭亂射,兩側騎兵硬生生的紮了進來。

    孫長樂地隊伍在這種鐵騎衝擊之下,瞬間大亂……

    弧形地陣型瞬間凹陷了下去,已非完美無缺!攻克河南後,第一要事就是收集戰馬,瓦崗軍如今號稱百萬大軍,可若論有效戰鬥力,不過是二三十萬的人手。其餘地還是老弱病殘,婦孺孩童而已。而這二三十萬人手中,騎兵也就兩三萬之多。

    雖然騎兵在百萬大軍中所佔比例很小,可在中原,這已經算是極為壯觀的場面。

    李密雖是狂傲,卻是和突厥沒有任何關係,憑自身力量收集如此多的戰馬也是另類。

    不過騎兵的訓練工作卻遠比步兵要複雜很多,很多人騎馬也不會、射箭也沒準,要在馬上作戰挽弓射箭,實在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李密全力不過培養了八千作戰有素的騎兵,一直都是帶到了身邊,而這八千驃騎卻大多都是歸降的隋兵隋將,可見騎兵並不好培訓,就算李密也只能動用隋朝的老本。其餘的騎兵由驍將統領,孫長樂帶地就是瓦崗外圍的騎兵。孫長樂、單雄信、王伯當這些人所領的騎兵算不上精銳,只能說是彪悍,挽弓射箭少有人會,一般都是靠長槍衝刺取勝,可這些人孔武有力,只憑衝擊之力在作戰中往往會收到奇效。

    但程咬金在高坡一看就已經清楚,對方裝備精良,馬術之精,弓箭武器運用之純熟,遠遠要比孫長樂等人高出一大截。

    疆場上,生死一線,這高出一截簡直是相當恐怖的事情!

    程咬金心中大寒,陡然間發現一騎如電,那騎馬之人騰空而起,簡如龍騰,陽光一耀,照在那人的臉上,嘴角一抹淡然的微笑,雙眸中凝結著冷酷無情!

    那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向高坡望了眼,轉瞬殺入瓦崗軍中,程咬金失聲道:「蕭布衣?」

    他難以置信,可是不能不信,但蕭布衣不是從洛水進擊,怎麼會到了這裡!

    心中雖驚,可程咬金卻還不亂,指揮不了孫長樂,卻還有其餘人手。一咬牙,旗幟揮動中,單雄信、王伯當兩路騎兵側翼掩殺過來,救援被隋兵困住地孫長樂部。

    方才是孫長樂等人不聽號令,這會已經是聽不得號令。

    對方鐵騎殺過來,騎兵掛弓抽刀,轉瞬展開了肉搏,孫長樂畢竟不是善類,在遲鈍對手速度地片刻,極力約束手下兵將,嘶聲高喝,卻見到對方刀落之時,已方長矛少有抵抗之力,一刀之下,矛桿盡折,兩刀之下。人頭飛落!

    孫長樂殺紅了眼睛,長槍飛動,已經刺落了兩名隋兵,卻見到一陣寒風迎面吹來。

    風到馬到人到,人到槍到聲到!

    「蕭布衣在此。擋著殺無赦!」

    喊聲如同沉雷般悶響,又如九天傳來清音,蕭布衣馬快人快。轉瞬到了孫長樂身前。長槍雷轟電閃般擊出!

    孫長樂見到那人極快,已然來不及躲閃,怒吼聲中。長槍對穿而出。就算死,他也要殺一個夠本。

    可不等槍及蕭布衣,就覺得胸口一涼,轉瞬被一股大力帶起,孫長樂只感覺自己凌空飛起,越飛越高,如有飛鳥般。

    鏖戰的疆場驀然沉雷斷喝,就有了那麼一刻沉寂。轉瞬眾人就見到孫長樂被蕭布衣一槍刺穿了胸膛,再一抖手,百多斤地份量就飛了起來,而且越飛越高……

    鮮血如泉的灑落,陽光照耀下,潑出一幅慘烈的疆場征戰圖!

    寒風吹過,血腥之意濃烈不去。眾將心寒。暗想難道這人就是那個威名赫赫的蕭布衣?

    主將一死,孫長樂所率之部更是失去了控制。只覺得到處是敵人,顧不得殺敵,只想逃命,瓦崗軍最前騎兵已呈崩潰之勢!

    蕭布衣一槍刺死李密手下孫長樂,卻是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他自從率隊衝來之時,感官就一直處於高度的敏銳。孫長樂只是注意到對手衝來,他卻一開始就認出了孫長樂這個主將,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他地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刺殺孫長樂。

    可他還是注意到了高坡上的程咬金,左翼的單雄信,右翼的王伯當!

    程咬金畢竟不同凡響,雖敗不亂,領軍能力比單雄信、王伯當半路出家要強的太多,旗幟揮舞下,兩翼騎兵已呈包抄之勢。

    戰場變化莫測,一個細節,一個堅持都可能導致根本性地轉折。程咬金這點素質就要遠強於其他盜匪,若是翟讓、邴元真之流,經歷這麼強烈的衝擊,早就覺得支撐不下,落荒而逃,可程咬金卻是不然,他要利用堅實的步兵來扭轉頹勢!

    眼下稍微地挫折算不了什麼,只要能夠發揮步兵地力量,足可把蕭布衣的數千人活活的困死在裡面。

    戰鼓、旗幟、馬蹄、嘶喊聲中交織一片,蕭布衣卻能在嘈雜聲中感覺到形勢微妙地變化。

    只要再過片刻,單雄信、王伯當二人就會形成合圍之勢,只要再過片刻,自己才取到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現在流的是瓦崗軍的血,一會就要流他們鐵騎的血。

    腦海中閃過李靖說的一句話,你騎兵勝在速快,勝在出奇,勝在指揮一致,可畢竟是人,人力有窮,切忌纏鬥,切勿貪功,不然優勢盡失。

    長槍一揮,蕭布衣已經喝道:「離!」

    他所率騎兵本處於亂戰之中,聽到蕭布衣的喝令,卻是當機立斷的離開。眾人本來攪在一起,鮮血纏繞,可驀地如綢緞流水般地滑了出去。

    撤離之際,黑甲騎兵不等吩咐,早就豎盾掩護,亂箭開路,所有的一切都是簡單明瞭,卻早就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撤退時受到的攻擊。

    蕭布衣的喝聲或許不是每個手下的騎兵都能聽到,但是這無關緊要,所有騎兵並非一味的廝殺,揮舞長刀之際,注意在身邊人的動靜,見到一人撤離,綱舉目張般地全線扯動,數千騎兵地帶動自然流暢,程咬金高坡見到,只能暗歎。他或許不服蕭布衣的武功,不服蕭布衣地運氣,卻不能不服這訓練出騎兵之人。

    這訓練兵士之人簡直是個天才!

    蕭布衣就是全部騎兵的頭,只要頭不斷,騎兵就如龍一樣的飛騰,蛇一般的扭動……李淵人在太原數年,招兵買馬不忘記造反,拉人交心結交下一批忠心之臣。李靖無論人在馬邑、人在太原都是倨傲不羈,認識的人沒幾個,可卻是為蕭布衣培養了精銳的騎兵。

    這些騎兵是李靖用心血訓練,行事極為隱秘,可也是仗著蕭布衣提供的源源不絕的戰馬、鎧甲、器械和錢財!

    蕭布衣幾年的心血,袁嵐幾年苦心的積累,這一朝終於顯現出巨大的威力!

    在襄陽地騎兵不過是冰山一角,所有的精兵卻在李靖的策劃下。盡數的來到了東都。蕭布衣就要憑借李靖為他訓練的鐵甲騎兵和李密對決一場!

    所以他雖是孤單一人,其實並不孤單。這一仗,他要贏,他也想贏,而且他一定要贏!

    李密力求拔了蕭布衣。攻陷東都,他何嘗不想拔了李密,剷除瓦崗。佔據中腹。圖謀天下?

    他在東都接到四面八方地消息,可最感興趣的還是李靖的動向,他和李靖地兄弟之情從未斷絕過。

    李密或許能利用隋朝地資源。可若論戰馬的選拔,器械的精良、錢財地輸送,他還是比蕭布衣略遜一籌。

    蕭布衣有馬神之名,在蒙陳雪的幫手下,挑選的都是最優良的戰馬,蕭布衣得綦毋懷文之後人幫助,使用的是最優良的兵刃,他得到太平道的寶藏。又經過袁嵐的經營,財富積累豐厚,這才能讓李靖訓練再無後顧之憂。

    這些年地拚殺歷練,他小心翼翼的積累著自己的本錢,到今日,終於有用到的時候。

    他第一次帶兵出馬,輕易的斬殺孫長樂。孫長樂的騎兵碰到蕭布衣。摧朽拉枯般,已經傷了近半數!

    無主的馬兒悲涼地嘶鳴。秋風蕭蕭,北邙山角地枯草山石已被鮮血染的楓葉一樣地紅!

    李密皺緊了眉頭,隱約聽到北邙山方向傳來的喊殺聲,見到那裡的煙塵,知道程咬金已經和張鎮周交兵。

    可他們之間隔的實在有點遠,完全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候的他當然還不知道蕭布衣又和他玩了個把戲,更沒有想到這時候和程咬金交兵的並非張鎮周,而是蕭布衣!

    他還在琢磨著蕭布衣去了哪裡的時候,前方有探子終於快馬回轉道:「魏公,蕭布衣的大軍行到中途,不知何故,突然折了回去。」

    李密皺眉道:「他們回轉東都了嗎?」

    探子點頭,「應該如此。」

    李密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他此戰的目標就是蕭布衣,哪裡想到他浩浩蕩蕩的出擊,不經陣仗竟然偃旗息鼓的回轉,蕭布衣到底搞什麼名堂?張鎮周卻是如約出兵,蕭布衣難道是借刀殺人之計,可張鎮周實乃東都的頂梁,蕭布衣如此聰明之人,怎麼會自毀長城。

    但北邙山的廝殺絲毫不假,李密只是做了短暫的考慮,沉聲道:「兵發北邙山。」

    無論那面的結果如何,他準備都要和程咬金部合兵一處再戰東都,蕭布衣不敵而逃,正中他意,既然如此,當急調後備兵馬準備,這次蕭布衣退回去,絕對不能讓他再出來!

    蕭布衣說攻就攻,說撤就撤,兵馬在兩翼包抄沒有成型之前,已經衝殺了出去,反而是騎兵亂箭向四周開路,又射殺了不少瓦崗的兵士。

    單雄信皺眉,王伯當大怒,程咬金遠遠握緊了拳頭,他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顏面無存。如果說上次攻打回洛是輕微受挫,這次卻是遭受重創。

    已方四千騎兵,萬餘的步兵,竟然被蕭布衣衝殺了一陣就返回去,蕭布衣傷亡極少,可瓦崗軍卻已經折損近人手,而且還折了猛將孫長樂,這讓他如何向魏公交代?

    可最可氣的一點是,他有過萬的步兵還沒有動用!

    這如同蚊子叮咬個獅子,獅子空有一身氣力,可是卻無法可施,無力可使,這種憋氣充斥在胸膛,饒是程咬金經歷過風浪,一時間也是臉上變色。追或不追?

    蕭布衣驀地精兵殺出,神出鬼沒,難免不留後手,追出去只怕會中了埋伏,可要是不追呢,折損了孫長樂,兩萬兵馬被幾千騎兵殺入殺出,瓦崗軍怎麼看他,李密怎麼看他,王伯當、單雄信如何能讓?

    李密雖是量才使用,考慮到程咬金的指揮才能,卻是忽略了一點,程咬金畢竟根基尚淺,而且程咬金考慮的更多一些。由他來指揮單雄信和王伯當,這二人卻不見得服從他的命令。

    只是這猶豫的功夫,王伯當已經率先帶所率的千餘騎兵追了過去,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上次去攻回洛倉,瓦崗搞個灰頭土臉回來,他王伯當也是身受十多道創傷,養了多日才好轉,沒想到這次又被蕭布衣揭開了傷疤羞辱了一頓。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王伯當一定要和蕭布衣堂堂正正的一戰。

    王伯當追下去,單雄信不能不追,他義氣為重,當然不能捨棄王伯當,兩翼的兵馬合攏一處,已經尾隨著蕭布衣的背影追下去。

    程咬金高坡之上長歎一聲,縱馬下了高坡,喝令眾步兵尾隨,這個時候,阻擋不得。就算有埋伏,他也要救王、單二人。

    軍令如山這種現象並不適合瓦崗軍,這時候的程咬金甚至有些懷念起在張須舵手下的時光,畢竟那時候,軍隊還是軍隊,這裡的瓦崗軍,卻只能用一窩蜂來形容。

    只是兩條腿畢竟跑不過四條腿,蕭布衣、王伯當、單雄信所率騎兵轉瞬把程咬金部眾甩開好遠。

    前方道路一個轉折後,眾人已經消失不見,程咬金暗自叫苦,喝令眾兵士跟隨。才行到前方轉彎處,再次聞廝殺聲震天。

    等到過了轉彎後,程咬金臉色巨變,王伯當、單雄信所率兵士已經落入了埋伏之中,無數隋兵從山谷中湧出,長槍霍霍,鐵盾寒光!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00
三四五節 鏖戰

    程咬金經歷過大風大浪,為人經驗老道,可身處亂局之中,不由他不跟從。

    他雖然預料到前面會有埋伏,可在王伯當的義氣之下,卻是不能阻擋,這本身也是他的處境悲哀所在。

    他是統帥,但是除了能統帥手下訓練的這些瓦崗眾外,瓦崗其餘將領並不服他,因為他跟他們其實並不是一路人。

    瓦崗如今雖是勢力很盛,但大伙都是強盜出身,當然誰都不會服誰。在這裡義氣、勇氣、脾氣都很重要,唯獨軍事才能讓人忽略。

    很多人還是抱著以往一哄而上的念頭,就算單雄信、王伯當也不例外,這讓程咬金心中有些悲哀,這樣發揮出的力道,還不到預期力量的半數,如何能勝?

    催馬前行,程咬金突然見到從一處山谷衝出無數隋兵,高舉大旗,上面書寫個張字的時候,程咬金瞥見那個張字,心頭狂跳,差點暈了過去。

    他彷彿又見到了張須陀的大軍,那一刻感覺胸口挨了重重一擊,無論如何,他是隋將,他是張須陀的手下,心中對於隋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他轉瞬明白了過來,這是張鎮周的大軍。

    這讓他著實吃了一驚。

    根據消息來說,張鎮周、蕭布衣本是兩路出軍,但是他們此刻卻是合兵一處,蕭布衣前來衝殺誘敵,張鎮周卻是負責布下圈套。

    這東都兩大名將集中力量來攻自己,就算程咬金都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可寵愛的感覺很快不見,心中轉瞬被驚惶所佔滿。

    憑借他一己之力,再加上身陷重圍的王、單二人,程咬金雖還坐擁精兵過萬,也興起無可匹敵的念頭。

    這是一個陷阱,這本來就是一個坑殺瓦崗軍的陷阱!

    蕭布衣誘使瓦崗軍分兵兩路。卻是和張鎮周合力殲其一路!魏公那面呢,形勢究竟如何?是否還有陷阱,這個蕭布衣,狡詐非常,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程咬金當然也不知道。李密根本就沒有碰到敵人,蕭布衣使詐,就是為先避強敵。殲滅弱小。

    攻還是不攻。程咬金已經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蕭布衣不戰而逃,他們快馬追擊固然爽快。卻不知道不知不覺地過了一處山谷,更不知道已經爽快的進入了對方陷阱。北邙山依據黃河連綿不絕,本是東都的屏障,卻是一直延伸過偃師向洛口的方向。

    在北邙山中,有幾處峽谷可以直接通到山的那面,山北側就是滔滔茫茫地黃河。

    這些王、單二人也是知道,可他們掠過靜悄悄的峽谷之時,卻是什麼念頭都沒有轉過。他們的眼中只有蕭布衣。

    蕭布衣難得落敗過一回,這次他們一定要趁蕭布衣落敗之時痛擊之,一雪前恥!

    有這兩位當家率領,其餘地盜匪就算是有疑惑,也是不敢提出。\可他們地騎兵不等盡數路過峽谷口的時候,就發現遠處蕭布衣的鐵騎已經慢了下來。這讓他們心中一喜,轉瞬又湧起不安之意。

    蕭布衣地鐵騎瞬間被巨斧劈開般。兵分兩路。一路迂迴到了瓦崗軍一側的平原,另外一路卻是由蕭布衣領軍。兜頭衝了過來。

    鐵騎變化極快,自然流暢,反衝之際,揚起高高的黃塵。節奏之疾,衝勢之猛,讓瓦崗眾騎暗自寒心。

    本來野戰之中,若沒有屏蔽或障礙,瓦崗軍騎兵對步兵有著先天的優勢,這讓瓦崗眾騎難免興起狂傲的心理,可驀地發現對手比他們更快、更猛、更加的凶狠,他們底氣已是不足。

    王伯當、單雄信二人卻不畏懼,見到蕭布衣回擊,正合他們的心意,二人幾乎齊頭並進,握緊手中的兵器,伏低了身子縱馬疾馳。

    兩軍交戰勇者勝,這個時候,絕對沒有退卻地道理!

    二人都有著同一個目標,當然就是蕭布衣,在他們看來,殺了蕭布衣,鐵騎兵不攻自破。可蕭布衣武功高強,他們能否殺得了是一回事。黑甲鐵騎兵武器運用嫻熟,他們若是運用弓箭,已方只怕難免傷亡。

    見到蕭布衣一馬在前,面容依稀可見,但黑甲鐵騎都是握著手中的長矛,沒有絲毫挽弓的意思,王、單二人心中暗喜,蕭布衣捨去長項攻敵,實乃不智之舉。=

    可他們轉瞬發現,強中更有強中手,黑甲鐵騎最讓人寒心、最犀利的武器不是弓箭,不是長刀,而是他們手中緊握的長矛!

    蕭布衣手中長槍一揮,厲喝道:「矛!」

    「嗖」的一聲響,長矛如影,縱橫天際,千餘桿長矛那一刻霍然擊出,劃破半空,尖嘯聲聲!兩軍之間交戰的空間被瞬間擠爆,甚至讓人窒息地喘不過氣來。

    蕭布衣已經使出黑甲騎兵近身對沖地最強一招,當求一招潰敵!

    長矛空中組成密網,帶著交織的暗影落下來,插向瓦崗眾騎,瓦崗軍那一刻驚駭欲絕。

    鐵騎衝殺,彼此地空隙已經不大,空中落矛,他們躲避的地方都沒有。只聽到長矛入肉,慘痛嘶叫聲連綿不絕,有人被釘在地上,有戰馬摔落塵埃,激起漫漫的灰塵,有戰馬後繼無法前行,悲嘶中凌空飛起,帶出無數的血痕瓦崗眾騎大亂,他們征戰這久,從來沒有見過有鐵騎會冒然捨棄長矛,他們更不知道長矛還有這種用處!

    王伯當心中大寒,見到有矛當頭射來,持槍撥擋。

    他畢竟武功高明,亂軍之中存活的幾率遠勝旁人,長矛一擲之勢,頗為沉重。他卻能盡數抵抗的開,只是他手下遠沒有他這麼好的運氣,慘叫連連,倒地之聲不絕於耳。單雄信長槊展開,已經崩飛了兩桿長矛。和王伯當餘勢不減,一左一右向蕭布衣衝去。

    他們的目標還是蕭布衣,三人距離已經頗近!

    可王伯當見到蕭布衣驀然摘弓。****心中一寒。警覺突升,人已側過,抱著馬背前行。這招極險,馬術亦為高明,只聽到寒風一道從身側擦過。長箭不停,射死了王伯當身後的一名瓦崗盜匪!

    長箭帶有血紅,呼嘯落在遠處,銳利不減……

    王伯當身上湧起一陣寒意,只覺得和閻王擦肩而過。

    蕭布衣一箭走空,也是大為詫異。暗自佩服王伯當的身手不錯,上次他的目標是孫長樂,這次要殺地目標卻是王伯當!

    王伯當對李密忠心耿耿,和房玄藻一樣都為李密的左膀右臂,若能除之,當是給李密一重創。

    馬勢不減,蕭布衣突然離鞍。一腳勾住馬鐙。倒懸在空中,紙鷂一樣的前行。飄飄蕩蕩……

    單雄信已和蕭布衣擦肩,厲喝聲中,持槊擊去!

    王伯當方纔還覺得自己馬術不錯,可這刻見到蕭布衣人馬雙分,被白馬拖著如御空而行般,頭部距離地面不過咫尺距離,手中還是挽弓搭箭,姿勢飄逸,只覺得自己騎在牛背上一樣。

    蕭布衣的一箭卻是射向了單雄信,箭從馬腹下射出。

    單雄信本在蕭布衣一側,驀然眼前失去了蕭布衣行蹤,長槊去勢不減,才要砸下,卻聽到噹的一聲大響,手腕巨震。^^^^蕭布衣一箭射中槊桿,竟然離他握槊虎口處不過數寸地距離。

    長槊本沉,利箭亦勁,蕭布衣的一箭竟然盪開了長槊幾寸,月光長嘶中縱穿而出,和單雄信擦身而過,蕭布衣出刀!

    他人在空中,倒懸馬上,一刀卻是從下向上斬出。空中陽光都是不及刀光耀眼,刀光中,血花四濺!

    王伯當本想一槍刺去,可見到蕭布衣一刀倒劈而來,不可匹敵,生死關頭那一刻激發了超常的潛能,他本抱著馬腹,驀然滾上去,滾到馬背另外一側,只感覺渾身發熱,已被鮮血激了一身。

    王伯當地戰馬悲嘶,已被這驚天一刀劈成兩半,衝勢不絕,後半個身子凌空飛出,帶出一蓬血雨,沸沸揚揚!王伯當滾落在地,向前急翻,只見到眼前馬蹄翻飛,看似要被亂馬踩死,暗叫吾命休矣!

    「拉住!」單雄信大喝一聲,馬上遞槊過來,王伯當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雙手被槊頭刺地鮮血淋漓。單雄信用力將他帶到馬上,二人一騎,生死關頭卻是激起了彪悍之氣,奮力向前廝殺。

    王、單二人雖不是蕭布衣的敵手,卻也是剽悍非常,竟然衝出了一條血路,鐵甲騎兵並不圍攻二人,路過之人只是揮刀砍殺,砍殺不成,也不停留,流水般的漫過,蕭布衣這時已經離他們最少十丈地距離!

    三人回望,或惶惶,或憤然,或漠然!目光一接而散,轉瞬被潮水的兵馬割斷……刺殺不成,心中遺憾,可他是領軍,無論如何不能意氣行事。****

    黑甲鐵騎中,他就是頭兒,靠奇、快、利、猛來取勝,這並非單打獨鬥,他要帶動整個隊伍前行,他要保持隊伍的行雲流水,而且隨時的保持下一次強有力的進攻!

    李靖警告過他,千萬不能意氣行事,兩軍對壘,以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為主,這些都是他以後經營天下地本錢,再要培養很花時日,對敵之時一定要把損失減到最少,這樣補充起來才不花功夫。如何減到最少,當然是趁敵人形不成反攻之勢時搏殺,如果和敵人圍鬥,一定要想辦法抽身,等待第二次衝刺進攻的機會。

    對於李靖的吩咐,蕭布衣總是謹記心頭。

    李靖用兵如神,卻是在於他積累的經驗,冷靜的頭腦,果敢的判斷。這些一方面是前人的積累,一方面卻是每次行軍作戰()後地教訓缺點地修正整理。

    李靖用兵,已經集兵法大成,而他蕭布衣在軍事領域上,只能說是個初出茅廬之人。他能夠勝,只因遵循李靖的鐵軍軍規,再加上自己地一些隨機應變。可無論如何變。卻不能輕易的打破行軍常規。

    實際上。他和李靖已經少有見面,但一直聆聽李靖的指導,無論是用兵還是分析天下大勢。李靖想地遠比很多人要多,絲毫不讓李密。春蠶陣、九營連環都是李靖深思熟慮,早就為蕭布衣考慮的應對之策。**

    蕭布衣雖是孤身在東都,卻絕非一個人在作戰,他有李靖、徐世績的反覆分析,這才能夠制定出最穩妥、最犀利地對敵方案。

    李密只把蕭布衣當成大敵,卻哪裡想到過自己要面對地絕非蕭布衣一人。

    人在馬上,暫時不能回轉衝擊。蕭布衣人在馬上,索性徑直衝殺了過去。刀鋒盡現,揮刀處,手下無一招之將!

    黑甲鐵騎漫過瓦崗盜匪,這時候的訓練有素顯示無疑,瓦崗眾驅馬無處可走,黑甲鐵騎卻能在間隙中策馬閃躲。不停的殺敵。

    等到兩路騎兵交錯而過地時候。黑甲鐵騎還是保持完整,瓦崗眾卻已經折損半數。

    蕭布衣帶著兵馬才衝了出來。側面一路騎兵再次衝鋒過來,鐵騎隆隆,地動山搖,瓦崗眾已經面無人色,手足顫抖。

    人多不見得一定會好,最少作戰空間有限,擠做一團並不能造成有效最大的殺傷。李靖訓練的鐵騎擅長往往習慣以少勝多,卻多是以製造敵方的混亂,保持自己的清醒為主。

    有時候混亂亦能殺死人!

    就算這次迅猛的衝擊下,瓦崗眾固然被鐵甲騎兵殺死無數,可被同夥阻擋,死於同夥鐵騎下的也不在少數。驚惶恐懼的情緒急劇擴張,瓦崗軍各自為戰,已經無心抵抗,只感覺到滿山遍野都是隋軍鐵騎,刀光霍霍。

    黑甲鐵騎再次殺入,瓦崗軍潰散。^^^^王伯當、單雄信見到大勢已去,又見到和程咬金部相隔甚遠,中間被隋兵層層隔斷,不敢停留,落荒而逃!

    鐵甲騎兵和步兵看似不同,編製卻是類似。十人為一火,五火為一隊,火有火頭,隊有隊長。三小隊為一中隊,中隊合成大隊,隨時保持機動靈活地攻擊。

    這樣傳令極為方便,不需擊鼓,只需看旗和盯住前人即可,蕭布衣分出兩路攻擊對手,其餘一隊卻是自動由大隊長補充帶領攻擊,這樣人人有規矩可循,綱舉目張,這才保持流暢。

    鐵甲騎兵看起來神秘無人能敵,可蕭布衣卻深深明白一點,絕對服從命令是鐵甲騎兵的靈魂所在。這樣的鐵軍擊出,已經發揮了兵士的最大力量。

    鐵軍出擊宛若壯漢蓄積了全身的力道一拳擊出,不用縮手縮腳,而能發揮十二成的力道!

    鐵甲騎兵配備的戰馬、鎧甲、砍刀、長槍還有弓箭盾牌都算是最為精良地裝備,可最關鍵地一點是,馬力能夠撐得住。所有的戰馬都是百里挑一,遠比草原普通馬匹要強悍很多,這才能經得住這些配備,不然只是兵刃裝備再加上一個人百來斤地力道,已經要壓的戰馬行走緩慢,又如何能夠衝鋒陷陣?

    蕭布衣見到瓦崗軍潰散,不再發動第三次進攻,號令一隊騎兵剿殺餘匪,自己卻是率領騎兵散到隋軍步兵的左翼,伺機攻擊。

    這時候隋軍已經抵抗住瓦崗軍的兩次衝擊……

    隋軍列方陣抵抗,蕭布衣卻是勒馬一側凝望,尋找程咬金步兵中的弱勢所在,隨時準備帶騎兵攻擊,給程咬金的瓦崗軍以致命的一擊!

    程咬金見到瓦崗騎兵被圍的時候,第一時間做出攻擊的決定。\\這次行軍他是主帥,這次失敗,他也負有直接的責任。

    他所率之兵足有兩萬,騎兵四千,步兵萬餘,步兵還是毫髮無損,可騎兵已經折損的七七八

    滿腔無奈和怒火。但程咬金並沒有被失敗衝去理智,他試圖反敗為勝。旗幟揮動,戰鼓有節奏的鳴響,程咬金已經號令兵士衝擊敵陣,試圖救援回被困的瓦崗軍。

    可張鎮周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他或許不如張須陀勇猛、或許不如楊義臣有名,但他最少是大隋老將,作戰經驗極為豐富。

    有時候經驗就是勝利!

    程咬金列方陣出擊。張鎮周卻讓兵士以弧形陣對抗。這種陣法只從偃月陣衍化而出,主採守勢。

    方陣攻擊力最強,弧形陣卻是以防禦為主。只是陣無定法。進攻防守還是要看隨機應變而已。

    良將和庸將的區別就是在於,一個知道伺機而變,對敵陣強弱判斷了然在胸,擊弱避強,另外一個卻始終拘泥兵書定勢,明知是坑還要去跳。

    張鎮週身經百戰,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地判斷,割斷瓦崗軍步兵和騎兵的聯繫。****讓蕭布衣所率騎兵全力的剿殺瓦崗騎兵。

    張鎮周出兵比程咬金到來要快一些,源源不絕的隋兵從山谷中衝出,聽從號令,迅疾的列成陣型,等待敵手地到來。程咬金率兵殺過來的時候,防禦已經固若金湯。

    不但如此,張鎮周亦是密切的關注蕭布衣騎兵地動靜。隨時準備給與支援。但是很快張鎮周發現,他已經不需多此一舉。蕭布衣地騎兵已經對瓦崗騎兵形成一邊倒的屠戮,他不需要打亂黑甲鐵騎的本身節奏。

    對於宛若從天而降地騎兵,張鎮周也是大為錯愕,可見到這些鐵騎兵展現的衝擊力,他亦是從心底震駭莫名。

    這隊騎兵數量之多,戰備之精,衝擊力之冷酷無情實屬罕見,這亦讓張鎮周心中對蕭布衣的評估更高了一層。

    每一次作戰,蕭布衣在張鎮周的份量都重了一分,到現在他已經明確的意識到,只有蕭布衣可以拯救東都。他老了,心灰了,多過一天,就對大隋多了分絕望,這時候先有裴茗翠勸說,又有盧楚請他出山,他心中稍動,可知道腐朽的大隋絕非他一人能夠扛動,他能出山,更多的是不忍東都百姓受苦。

    老了、老了,還有什麼沒有經歷過,還有什麼看不開?

    幾起幾落,閒看落花,很多事情在張鎮周看來,不過已經是花落花開。

    可蕭布衣鐵騎激盪,卻衝撞他埋藏已久的豪情,望著鐵騎縱橫,張鎮周亦是想到當年地意氣風發,只憑幾千鐵軍擊敗一個琉球國!

    鎮靜自若的指揮兵士反擊,張鎮周臉上浮出少有的微笑,庖丁解牛般的站在山丘處,發號司令,應付著瓦崗軍的每一次衝擊。

    隋軍死死的守住了陣腳,步兵交鋒,肉搏一般要到最後,等到了那時候,就是拼毅力、磨勇氣的時候。可甫一交鋒之際,隋軍卻是用盾牌、弓箭、硬弩構成第一層防線。羽箭如飛,滿天嗤嗤之聲,瓦崗軍亦是左右持盾,右手持搶而行,宛若一面盾牌圍成地鐵牆在移動。

    不少人中箭倒下去,可更多地兵士補充到前方的隊列中,悍然前行。

    這時候,所有人都是忘記了生死,耳邊只是聽著鼓聲,眼前只有敵人,殺過去,殺死他們是他們唯一地目的。

    兩陣終於衝撞在一起,掀起了滔天的波浪。斷刀殘槍,屍體殘旗勾勒著慘烈的畫面。將軍揮毫,以戰意為筆,以血為墨,弧形陣蕩漾,如同水上碧波。方行陣衝擊,如巨斧開山……

    瓦崗軍前赴後繼發動了兩次衝鋒後,程咬金下令撤軍,不是因為技不如人,因為已經沒有援救的目標。在這兩次衝鋒的過程中,這裡的瓦崗騎兵已經損失殆盡。

    近四千的騎兵,就這麼被坑殺了,程咬金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更多的是無奈。可無奈中還是有很多不服,騎兵本不至於如此慘敗,只是他們號令不從,讓將軍圖之奈何?

    撤退的命令發出後,方陣徐徐退後,秩序謹然,張鎮周卻是號令兵士上前逼近,並不攻擊。

    程咬金暗自歎息,心道誘敵之計已被張鎮周看穿,這個張鎮周,果然名不虛傳。原來程咬金雖是撤軍,卻是離而不亂,早有弓箭手硬弩手隱藏在兩翼,隨時準備補上襲擊,只要張鎮周發動兵力跟過來,落入他的伏擊圈中,管保讓隋兵鎩羽而歸。

    沒想到張鎮周經驗老道,並不急於進攻,只是徐徐圖之看其破綻。

    張鎮周遠遠見到程咬金所率兵士雖退不亂,暗自點頭,心道張須陀帳下三虎領軍名不虛傳,只看這退中有伏,綿裡藏針,單是指揮能力已遠勝瓦崗五虎。

    邴元真也算瓦崗五虎之一,可當初在東都阻擋隋兵的時候,雖是竭力阻擋,但那不過是呈匹夫之勇而已。騎馬倒不算難,但是這領軍卻要千錘百煉。

    瓦崗軍既然沒有破綻,張鎮周並不想出擊,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他不屑為之。如果那樣的話,當初在琉球國的數千兵士,無一能夠活著回來。趁虛而入,擊弱避強才是用兵之道。

    眼下隋軍已勝,士氣大振,可顯然要想全殲對手還是有相當的難度。他想要詢問蕭布衣的意見,見到他馬上而立,紋絲不動,已然明白,蕭布衣還在等。

    想到蕭布衣所言,張鎮周微微歎息,此子定下出兵之計,恁地了得,他知道蕭布衣等什麼,他在等李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01
三四六節 奔襲

    蕭布衣、盧楚和張鎮週三人為了這次出兵籌劃很久,蕭布衣在忙於安定內政之時,一直也在籌劃著給瓦崗一擊,鼓舞東都的士氣。

    他遠遠要比任何人都要忙碌,可忙碌阻擋不了他的激情,如今的蕭布衣,冷酷中帶有自信,戰爭已經讓他飛速的成長,他遠非當初的那麼熱血衝動。

    可當蕭布衣提出計劃之時,盧楚、張鎮周還是面面相覷,覺得頗為大膽,蕭布衣制定的計劃就是先繞路伏兵北邙山谷,然後分兵兩路去擊洛口。李密知道蕭布衣出兵,定當兵分兩路,而且親自領兵迎戰蕭布衣,這是宿命,當然也是性格使然,李密既然在洛水迎候他們,蕭布衣卻命舒展威打他的旗號虛晃一槍,然後回東都駐防,他們卻可在北邙山合力痛擊另外一路瓦崗人馬。李密若是趕到,當蓄力一決,若是不到,兵扎偃師等候下一次出擊。

    戰線要一步步拉出去,不能總在家門口作戰!

    要想保東都平安,決不能守著東都的城牆,以攻代守才是保東都之道。

    事實果如蕭布衣意料之中,李密分派程咬金、單雄信、王伯當帶兵阻擋張鎮周,自己卻準備迎頭痛擊蕭布衣,可李密卻沒想到過,蕭布衣虛晃一槍,把主戰場放在了北邙山前!李密固然沒有輕視張鎮周,可卻沒料到蕭布衣奇兵伏兵盡出。程咬金三人這才大敗而歸!

    張鎮周人在高丘上。一戰後,恢復了往日地豪情。

    他驀然發現,原來他還沒有老,想著可能要和李密對決,他沒有惶惶,沒有恐懼,甚至也沒有一絲地興奮,他有的只是淡然。

    人在高丘上。突然見到南方塵土高揚,張鎮周輕輕歎息,不知道是覺得高興還是遺憾,結果又讓蕭布衣猜中,當先大旗之上一個大大的魏字,迎風招展,獵獵飛舞。

    李密終於還是如蕭布衣料想趕到,這不知道是誰的幸事?

    張鎮周已經吩咐兵士吹號擂鼓,重新寧整陣型。蒼茫的號聲迴盪在山谷,飄搖在北邙山上,所有的人都已經明白了。

    原來。鏖戰遠遠沒有結束,看起來才是剛剛開始……

    只是接下來的一仗,勝敗如何,誰又能知?

    黑甲鐵騎趁整頓之際,早就重整裝備,取矛在手,蓄力再戰。他們的人還不累,馬亦精神。方才不過是活動筋骨,這次才是真正地硬仗。

    程咬金本帶兵撤離,可見到魏公李密趕來,心中不知何等滋味,只是喝令兵士止步,李密帶著八千鐵騎迎上來,見到隋兵林立。遠處黑甲騎兵佇立。一時間已經明白了一切。

    嘴角微微的搐動下,李密覺得自己要重新評估下這個對手。

    他一直覺得蕭布衣勝在取巧。可每次都是如此,他就發現這個蕭布衣是狡猾。蕭布衣一直不和他正面交鋒,卻是狡猾的消耗著他的實力,不放棄任何一個打擊瓦崗、振奮東都士氣的機會。

    如今的東都在他這種策略下,已經士氣高漲,可瓦崗在蕭布衣各種手段打擊下,卻已經有些士氣低沉。

    傾力奪取回洛倉一戰,鎩羽而歸,這對百戰百勝的瓦崗軍無疑是個很大的打擊,李密在和周邊聯絡和解之時,又仗著黑石一仗才鼓舞了瓦崗的士氣,沒有想到轉瞬之間又挨了蕭布衣一棒。

    心中狂怒,李密卻是吸口涼氣,這時候絕對不能怒,好在無論如何,他終於能和蕭布衣正面交鋒,若能斬了蕭布衣,東都一半就已經落在了他手。

    想到這裡,李密臉上反倒浮出了一絲微笑。亂勢中能尋找機會,當然是件讓人值得高興地事情。

    隋軍沒有進攻,只是在輕微的調整,誰都明白,李密前來,絕非是吃素來了。

    李密的八千鐵騎當先趕到,可遠方處塵土飛揚,顯然還有援兵接戰,可濃塵蔽日,張鎮周高丘上望向蕭布衣,見到他亦是同樣望來。二人突然笑笑,不約而同地點頭。

    既然來了,當然要戰,山風吹拂,一道道命令傳下去去,張鎮周終於有了片刻喘息,回頭望向山谷,嘴角帶了一抹微笑。

    見到程咬金上前,李密問道:「雄信和伯當呢?」

    程咬金慚然,「他們被蕭布衣誘敵,中伏潰敗,如今不知下落。孫長樂戰死,魏公,蕭布衣的鐵騎很厲害!」

    程咬金想要盡職盡責的說明情況,李密卻是擺手道:「我知道了,列方陣準備攻擊。後軍隨即趕到。我會讓王君廓為左翼、李文相右翼、張遷後軍支援。」

    大敵當前,他心中有些不悅,無論如何,這時候程咬金都不能漲他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蕭布衣的鐵騎就算如何厲害,怎能擋得了他的精銳內軍?

    程咬金微愕,不再解釋,只是點頭道:「好。」

    他馬上傳令下去,後軍變前軍,準備再次發動進攻,可望見李密的意氣風發,程咬金心中突然有種熟悉地陌生。

    他發現李密或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英明。

    程咬金和羅士信、秦叔寶截然不同,羅士信一直為背叛所困,竭力的掙扎在道德、良心和命運之中,秦叔寶卻是始終在忠孝之間為難的抉擇,他是孝子,卻騙了母親,他在母親臨死前都不肯、亦是不能告訴她真相,可為了母親的承諾,還是選擇投靠了李密,他是個苦楚自己扛下來的人。

    程咬金欽佩二人地做法。卻不會隨同二人地做法。他投靠李密是早有主見,他認為李密睿智非常,果敢魄力,不拘一格,由此必成大器。眼見著瓦崗興盛一時,程咬金也是振奮,可很快他就發現,李密為人狂傲地已經少能聽入別人的建議。在李密看來。瓦崗是他一手經營,天下也是在他妙策中奪取,他不能容忍任何人高他一等,這在一帆風順地時候還不是弊端,可若是受挫之時,缺點就會被無限放大。

    孫長樂本來是河南悍匪,算是李密一手提拔的猛將,亦是李密的親信,可聽到孫長樂陣亡的時候。李密臉上居然沒有半分傷感。

    聽到王伯當、單雄信不知死活,李密好像也是無動於衷,在他眼中。這些不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而且是,自然而然。

    程咬金退下地時候,突然想到,如果有一日,自己也陣亡的話,李密會否也是說,我知道了!

    可雖有感慨。程咬金還是忠於行事,全力的準備對陣,無論如何,他都是這樣的人,既然還準備給李密做事,就要竭盡全力,若是真的不喜。一走了之也就好了。就如他當年處理和張須陀的關係一樣。

    合則留,不合則散。自己的一身武藝和兵法,到哪裡都有用武之地。亂世之中,哪有忠義!

    李密沒有注意到程咬金的表情,只是凝望著蕭布衣的鐵軍,聽到孫長樂身死,其實他也有片刻地傷感,聽到單雄信、王伯當下落不明,他亦是心中焦急,可他不想把這種情感表現出來。

    他李密是鐵打的神經,這時候絕對不能示弱。

    可身邊之人一撥撥的如潮水般漲起退下,多少還是讓他有些傷感,潮起潮落,一時間多少英雄豪傑,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自己呢,歷史會如何記載?這個念頭在李密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瞬自嘲自己悲秋傷懷,真是英雄氣短。

    催馬上前,李密身後跟著數百騎兵,遠望對面大軍,李密沉聲道:「蕭將軍,請出來一敘。」

    他這個要求頗為古怪,也有些異想天開,隋軍微有不解,蕭布衣卻是笑笑,策馬上前,離一箭距離停下,「蒲山公,可是想投降東都了嗎?現在投降,為時不晚呀。」

    他說地平淡沖和,可附近眾人聽的清清楚楚,微風吹拂盔甲上的紅纓,可人馬如鐵鑄般紋絲不動。

    蕭布衣人經千錘百煉,月光面對這種場合更是小菜一碟,一人一騎臨風而立,如山如岳,隋兵見了無不心折。

    很顯然,蕭布衣已如隋軍心目中的定海神針,一句可想投降東都讓所有的隋兵心中振奮。蕭布衣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東都,他們亦是如此,不為自己,為了東都家人,這種信念讓他們上下一心。

    二人相聚甚遠,可都不用費力說話,三軍倒有半數聽的清楚,實因為內勁深厚。李密微笑的望著蕭布衣,「蕭將軍此言差矣,隋室腐朽,昏君早棄東都於不顧。以你之才,怎會與隋室同朽,實在讓我意料不到。想古人青梅煮酒,你我邙山論戰,若是並肩攜手,打下諾大的疆土,天下誰人能敵?」

    蕭布衣正色道:「蒲山公此言差矣,想你世襲蒲山公,隋室宗室,不想為國盡忠,只與盜匪為伍,實在讓我預料不到。你等姦殺擄掠,無惡不作,與天下人為敵,蕭某怎能和你聯手?你等視百姓為草芥,無疑浮沙建塔,水上紙舟,終有一日會被百姓湮沒,今日一戰,蕭某是為東都百姓、為天下蒼生、為大義所向!李密,你若是幡然醒悟,歸盜於農,善莫大焉,若還是執迷不悟,只怕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他說地愈發激奮鏗鏘,隋軍山坡那面一陣鼓響,給他助勢,隋軍霍然舉槍喝道:「好!」張鎮周遠遠望見,雖是心淡如水,卻也起了雄心。

    隋軍呼喝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是地震山搖,北邙山都是有所震顫,李密卻是輕歎道:「大奸大惡之人,卻往往以仁義示人,可笑可歎。」

    蕭布衣卻是肅然道:「我卻不見蒲山公這等大奸大惡之人。有何仁義外表!」

    二人兩軍對壘。唇槍舌劍,李密沒有想到蕭布衣口才竟然也是不差,順手推舟地本事更是了得。

    二人陣前對答,看似隨意,卻不但是互相試探,亦是對彼此士氣地鼓舞,蕭布衣大敵當前,雖是言語謹慎。卻是寸步不讓。

    李密突然放聲長笑道:「都說蕭布衣用兵不差,今日一見,其實也不過如此!」

    蕭布衣微笑道:「難道蒲山公顛倒黑白,看不到這遍地的瓦崗屍體嗎?」

    李密冷冷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些許損傷算得了什麼。你等今日在北邙山抗衡,可知道瓦崗大軍早去攻打東都,東都如克,只怕爾等無家可歸。」

    蕭布衣搖頭道:「想現在東都城萬眾一心,就算蒲山公去不也是鎩羽而歸。何談他人。攻克東都對爾等而言,無疑笑料。」

    他一句話安定了軍心,李密暗自皺眉。冷哼道:「蕭布衣,我說你用兵不行,和你交談,只因為我不過是在等手下兵將到來而已。你若真的是將才,方才趁我等兵力相若之際就應出動,現在你等不過萬餘人而已,瓦崗三萬之眾,沒有了你們龜殼的營寨。難道你還妄想與我等為敵?」

    原來他說話地功夫,步兵終於趕到,遠望連綿不絕,螞蟻一般,讓人一見心驚。

    蕭布衣卻是仰天長笑道:「李密,我也只想告訴你,瓦崗縱有千軍萬馬。如何擋得住東都萬眾一心。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倒要提醒你小心才對。」

    「小心什麼?」李密微蹙眉頭。

    「小心你視之如命地糧倉。」蕭布衣哈哈大笑。

    李密也是笑了起來,「洛口倉擁兵數十萬。固若金湯,蕭布衣,就算你有奇兵從方山進襲,也是無濟於事,你倒是杞人憂天了。」

    蕭布衣雙眉一揚,「有奇兵從方山進襲,實在好笑……我怎麼會做這種蠢事。我讓你小心的不是洛口倉,而是黎陽倉!蒲山公,洛口倉擁兵數十萬,黎陽倉卻不知道有幾萬兵士鎮守?」

    他此言一出,李密心中震驚,可臉上還是不露聲色,「無論多少兵士鎮守,蕭布衣,你人在北邙山,這裡遍地都是瓦崗兵將,你還能飛過去攻打不成?」

    蕭布衣淡淡道:「我是不能飛過去,不過從河那面可以騎馬過去,河內沿黃河而下,最少瓦崗眾少一些吧。蒲山公派王儒信、元寶藏、鄭頤三人去守黎陽,也不知道能否守住。所以我很佩服蒲山公,佩服你後院起火,還有閒心和我閒聊。想你在等機會,我其實也是一樣!蒲山公現在回轉,還能接應下黎陽地逃兵,若還不走,只怕晚了。」

    李密眼皮子忍不住地跳,拳頭已經握緊,一顆心竟然也忍不住的大跳。他聽出蕭布衣絕非虛言恫嚇,可蕭布衣怎麼還有餘力繞路去取黎陽?他派誰、誰又能去攻打黎陽?

    山風吹拂,北邙山起了寒意,兩軍對壘,可彼此心境已經大不一樣!

    程咬金遠遠聽見,也是臉上變色,更不要說其餘的瓦崗眾。

    鎮守黎陽的有王儒信、元寶藏和鄭頤三人,元寶藏和鄭頤都是隋官,元寶藏本來是武陽郡丞,鄭頤是個御史,元寶藏後來見李密勢大,隱有天下之主的氣勢,主動投靠,並請令攻打武陽西側的黎陽。

    隋朝風雨飄搖,黎陽倒是很快被攻克下來,順便取了黎陽西南的黎陽倉,元寶藏也就一直得以留守黎陽。

    從東都順黃河而下,共有三大糧倉,回洛、洛口和黎陽。瓦崗先得滎陽,再得黎陽倉後,聲勢大振,可對於黎陽,李密卻一直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黎陽地處黃河永濟渠扼要,無論水陸都是暢通,亦是李密瓦崗對抗河北的要塞之地。但是河北地竇建德一直總是野心不大,再說才與瓦崗結盟,和平共處,再加上竇建德自顧不及。和王薄、楊公卿、羅藝等人為了搶佔河北地盤打地不亦樂乎。李密也就暫時把黎陽放到一旁。全力地進軍洛陽。

    王儒信被派到鎮守黎陽,看似器重,其實卻多少有些貶職地味道。

    如今瓦崗新舊勢力交迭,王儒信一直都是跟隨翟讓的老功臣,平時對李密很是不滿,李密為了把他一腳踢開,就建議翟讓把王儒信派去鎮守黎陽,看似信任。卻是把他踢出了瓦崗內部的權利階層。

    王儒信對此心知肚明,可也是不想介入這番爭鬥之中,是以樂得清閒,此刻正在府上花天酒地,飲酒作樂。

    歌姬紅袖善舞,王儒信看的優哉游哉,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醉眼迷離下,伸手拉過個歌姬,上下其手的時候。有兵士進來稟告,「元大人求見。」

    王儒信早就有了醉意,擺手道:「今日誰都不見!」

    兵衛只能出去回稟。元寶藏聽到大皺眉頭,這時候鄭頤也是趕到,急聲道:「王司馬呢?」

    元寶藏苦笑搖頭,「他說今天誰也不見。」可聽說浚縣有大軍出沒的跡象。」鄭頤焦灼道:「我只怕是哪裡兵馬圖謀我們黎陽。」

    「不知道是哪裡地兵馬,楊公卿還是竇建德?」元寶藏還在猜測道,這是最具威脅地兩路盜匪。

    「應該不是吧,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鄭頤疑惑道:「再說浚縣突然有大軍出沒,怎麼衛州沒有消息?不是兵士謊報軍情吧。」衛州在黎陽的西南。要到浚縣、黎陽先過衛州,所以鄭頤對軍情很是懷疑。

    元寶藏卻是終於下了決定,「先去關閉四面的城門,然後再做決定。」他話音才落,就有城兵縱馬馳來,「元大人,城西有大軍來襲。」

    元寶藏嚇了一跳。慌忙道:「快帶我去看看。關閉城門。」他才向城西行去,又有兵士拍馬趕到。

    「元大人。城南有大軍來襲。」

    「元大人,城北有大軍來襲。」

    剎那間,黎陽城已經被三面攻打,唯獨留下城東沒有攻打。元寶藏焦頭爛額,顧不得別處,只是吩咐先去緊閉城門,吩咐兵士把守,然後小跑到了城西,登上城頭一看,不由倒吸了口涼氣,目瞪口呆。

    滿山遍野的兵士衝了過來,也不知道是誰的大軍。黎陽城前雖有護城河,吊橋也是高高的扯起,來敵前面幾十頭牛拉著巨木,呼喝聲中,奔跑如飛。十數人到了河邊,已經扛起巨木架到了護城河前,放倒巨木,踩著巨木衝過護城河,有身手敏捷之人從那面爬上吊橋,幾刀就斬了鐵索。吊橋挺屍一樣倒下來,更多人順著吊橋衝到了城下,這時候元寶藏他們甚至還沒有召集好兵士。

    緊接著,無數蝦蟆車推過來,填土填濠,割斷水源,全力以赴。等到元寶藏終於召集了兵士,護城河流早就截斷,護城河也幾乎被添了半平……

    所有地一切做地迅疾非常,卻是有條不紊,正是為攻城做準備,元寶藏也算有點見識,終於明白了這次攻城早就蓄謀已久,算計周到,可如此猛烈迅疾的攻城,事發突然,卻是哪裡地大

    黎陽城前硝煙瀰漫地時候,北邙山前亦是喊殺洞天,李密終於喝令瓦崗眾攻擊隋軍,務求擊潰此處隋軍的精英。

    黎陽城和北邙山看似相隔甚遠,並不相關,可兩戰卻都是在蕭布衣的精心策劃之下。

    如今他已經亮出底牌,卻根本不想給李密任何機會,搶佔黎陽,瓦崗只餘洛口倉,洛口倉固然糧草充足,瓦崗眾固守十多年不成問題,可瓦崗只剩洛口,也就等於只有一條腿,瘸腿的瓦崗怎麼能爭天下?

    搶佔黎陽,將瓦崗眾牢牢釘在河南中腹,滎陽周邊,無力別圖,內憂外患,崩潰看起來只是早晚的事情。

    蕭布衣冷靜的凝望戰場,嘴角帶有譏誚的笑。

    李密雙眉豎起,眉心皺起個川字,蕭布衣沒有出手,他也不能出手,程咬金再次率瓦崗軍攻擊隋軍,戰場上廝殺一片,蕭布衣的騎兵沒有動,他地內軍也沒有動。

    但是這場戰役看起來他已經落在了下風。

    蕭布衣其實已經出手,他落子遠要出乎李密的想像之中,他竟然落子在黎陽。

    這看似無關的一手卻在李密的心中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當然明白黎陽要是被蕭布衣搶去意味著什麼!

    蕭布衣是在虛言恫嚇還是真有其事,李密並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蕭布衣遠比他想像的要強大很多,他若不借這次機會除去擊潰他,以後很難有更好的機會!

    但現在蕭布衣甚至還沒有出手,因為張鎮周地弧形陣亦是不好對付。

    李密不是不知道隋軍地厲害,可那是以前的事情,只有張須陀、楊義臣等人地軍隊才有這種震撼的凝結力量,可現在是什麼讓他們如此奮不惜身?

    瓦崗軍或許人數眾多,可張鎮周的步兵死死的抗住瓦崗軍的進攻,仍保弧形陣型不散。瓦崗軍三次衝鋒均告無果。

    很多時候,不見得人多就一定能獲勝,因為地勢所限,兵力並不見得能夠完全展開。

    北邙山前是開闊的平原,適合大軍團作戰,但是張鎮周卻是依山佈陣,並無後顧之憂。弧形陣雖是不停的縮小防禦範圍,可只是一陣號角過後,隋兵就是如注神力,奮勇奪回失去的陣地。

    場上如同拉鋸般,眾人都是奮力堅持,傷了不怕,死了不怕,就算是死,也要抱住對方一塊死!

    或許這裡並非回落倉,沒有糧食可守,更算不上什麼扼要之地,但他們卻也是一步不讓,只因為他們知道,這場仗既然打了,就一定不能輸!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03
三四七節 對攻

    北邙山前白雲似乎都被映照了血色,騰騰的塵土又為白雲添了層黃邊,耀眼的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黃邊變的淡金。

    淡金的光線撒在每人的臉上,糅合著塵土、血淚和堅持……

    隋軍或許兵力不如瓦崗軍,但瓦崗軍為了一己之欲,隋軍卻是為了父母妻兒,這中間差別太大,也是隋軍勝過瓦崗軍的地方!

    程咬金額頭已經有了汗水,李密終於吩咐道:「李文相帶一千騎兵衝擊隋軍右翼。」

    旗幟揚起,號角長鳴,給本已如火如荼的北邙山前注入了更為緊迫的氣氛。

    程咬金為配合李文相的攻打,喝令瓦崗軍奮勇上前。

    瓦崗軍持盾持矛,踩著同夥或敵人的屍體上前,弩箭如雨,鋪天的洩了下來。瓦崗軍卻終於又撞的隋軍回縮陣型,減小壓力。

    隋軍這時候士氣稍落。

    李文相早就率部隱在步兵的右翼,看準時機,騎兵出擊!

    馬蹄翻飛,瓦崗軍亦是閃開通道,李文相急攻右翼的隋軍,本以為或有抗衡,可沒有想到右翼的隋軍瞬間閃開一道缺口,李文相的騎兵徑直灌了進去。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宛若隋兵突然變成風婆的口袋,張開口袋將衝過來的瓦崗軍吸了進去。

    李密心中驚凜,程咬金也是大皺眉頭,很顯然。隋軍是故意放開了缺口。引他們進入。

    可李文相千餘騎兵衝入,已經攪散了隋軍地陣型,亦是瓦崗軍進攻地大好機會。

    程咬金當然明白這點,號聲再起,命令瓦崗軍全力攻打,只想破了隋軍的陣型,這時候隋陣中號角長鳴……

    「咚、咚、咚咚咚……」

    鼓聲大響,震撼北邙山。張鎮周親自擂鼓,隋軍士氣大振,又有無數的隋軍竟然從山谷中湧出,足有數千之眾。

    隋軍居然還有埋伏,而且是生力軍,弧形陣不縮反擴,立時將瓦崗軍逼的退了回去。

    隋陣中,隋兵用了一切方法阻礙騎兵的沖程,李文相所率的騎兵失去了銳氣。並沒有伊始的勇猛,騎兵失去了速度,已經失去了不小的優勢。可見到遍地地障礙,李文相等人幾乎寸步難移,只能在馬背上奮力砍殺,隋兵密密麻麻的擠過來,亂槍來戳,人吼馬嘶,鮮血如霞的潑出……

    李密那一刻臉色微變,張鎮周這老狐狸。原來還有後手,並沒有將兵士全部列出來,盡數的伏在谷中,怪不得有恃無恐!

    北邙山伏兵出現的時候,黎陽城前亦是如火如荼。

    攻城兵士攻勢之猛烈,簡直是讓元寶藏前所未見。這些人衣飾夾雜,看起來不過是尋常的百姓。可這些尋常百姓卻是紀律嚴明。動作快捷非常,而又有條不紊。

    過護城河。砍下吊橋不過是鋒芒小露。塞水源、堵閘口亦是轉瞬之間!

    由野外衝到城下,看似並沒有什麼阻礙,黎陽城外的防禦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屑一擊。

    蝦蟆車如蝦蟆一樣的前僕後繼,無數的人不等護城河填平已經衝到城下,用簡單自制地套索開始攀登城牆,一邊攀登,一邊射箭。

    城頭上的官兵射的倒是冷箭,可那些人射地卻是噴火之箭,在這迅猛的攻勢下,守城之兵已經亂了陣腳。

    城頭城下箭如雨下,元寶藏氣急敗壞的號令兵士增援,百姓來援,可攻打是瞬間,有三面城門被攻,一時間也是調不出太多的人手。黎陽被瓦崗盜匪佔據,百姓心道誰來了都不見得比這些強盜更差,更是躲在家中不肯出來。

    城頭被一輪火箭射的煙霧瀰漫,火燒火燎,城頭守軍個個被熏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元寶藏畢竟還是個郡丞,也有守城的經驗,竭力的穩定軍心,讓兵士還擊,可這時候護城河一段已經填平。遠方轟轟隆隆地一輛大車被推了過來,車中橫頂著一根巨木。巨木前段卻是用鐵皮包裹,大車極巨,車上有各種遮擋裝備,多是難燃堅固之物,有防止城頭亂箭火攻的作用,數十兵士躲在下方奮力推車向前,轉瞬已經到了城門前。

    轟一聲大響,巨木頂到了城門之上,地動山搖,整個黎陽城看起來都在晃悠。

    大車一撞之下,順勢倒退,兵士喊著口號,再次蓄力去撞,只聽到轟、轟聲不絕於耳,震盪著整個黎陽大城,激的元寶藏幾乎吐血。

    更多的兵士卻是抬著雲梯衝來,攻城這才算正是開始!

    李文相左衝右突之際,李密終於變的有些急躁。

    他發現自己再次落入了圈套。

    蕭布衣、張鎮周都是狡猾之輩,從來不肯和他痛痛快快的交戰,在回洛倉前是這樣,在北邙山前亦是如此。

    回洛倉前,蕭布衣始終縮在營寨內不出,依靠地勢和瓦崗軍作戰,自己費力攻打,損兵折將卻是無功而返,張鎮周這個老鬼亦是如此,雖然這次少了營寨,可他們卻是搶先倚仗了北邙山的地勢,以峽谷做緩衝,形勢竟然和當初回洛倉彷彿。

    更要命地一點是,方才山谷伏兵湧出極大地打擊了瓦崗眾的士氣,就算李密也不清楚,谷中是否還有伏兵。

    「命王君廓,張遷率兩千騎兵,全力攻打右翼。」李密命令再下,雙目有些血紅。程咬金咬牙頂住,畢竟瓦崗軍人數佔優。弧形陣正中已被瓦崗軍地方陣沖個口子。整個弧形凹了下去,眾人已經陷入了肉搏之中。

    可弧形陣雖凹,隋軍並不退卻,一尺尺一丈丈地奪回領地,程咬金陡然間眼前一亮,發現隋軍正中的凹陷已經影響到側翼,隋軍陣中弱勢已出,疲態已現。他毫不猶豫再次擊鼓,號令兵士全力進攻左翼的隋軍,剎那間風雲變色。

    「咚、咚、咚……」

    大響聲中,瓦崗軍攻勢如潮,王君廓、張遷卻是從左翼出動騎兵,狂風暴雨般的逼近隋軍的右翼。

    隋軍終於不支,呈現敗退之勢!

    李密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有時候。成敗只在堅持之間。

    陡然間李密的笑容已經凝結在臉上,隋軍看似潰敗,卻還在堅持。對面山坡上的大鼓也是敲的砰砰作響,山谷中竟然又是殺出了伏兵,足足數千之眾。

    谷中兵士早就無聲無息地列陣,成方陣進擊,後退的隋軍卻是用弓箭射住陣腳,掩護生力軍的出擊。隋軍再出,硬生生的抗住了瓦崗軍的衝勢,兩軍相撞。有如驚濤駭浪擊打巖壁,陽光照耀下,閃出璀璨的浪花!

    此戰瓦崗投入的兵力有三萬有餘,可隋軍除了先前在北邙山列陣的兵力外,兩次出兵,加起來也有兩萬有餘。

    李密心中盤算,已然明白。他想傾力和蕭布衣一戰的時候。蕭布衣亦是在準備和他決戰北邙山!

    左翼地兩軍衝殺往復,右翼的隋軍這次卻是不等王君廓、張遷二人衝到。霍然裂開。

    王君廓警惕前次的教訓,竟不敢驀然殺入,張遷亦是如此,正當他們猶豫地時候,隋軍如煙如塵的陣仗中突然衝出了千餘匹金馬!

    陽光照耀下,金馬綻放著燦爛的光芒,彷彿匯成一條金龍,咆哮的衝出了隋陣!

    驕陽在空,金龍盤旋,那一刻,北邙山前瑰麗壯闊,金光閃爍。

    所有的人那一刻有了絲錯覺,更認為眼前是幻覺,王君廓張遷亦是如此,他們甚至不清楚隋軍在搞的什麼把戲,忍不住的勒馬不前。

    尚未交鋒,可他們驀地失去了衝鋒的動力,又因為金色地光芒如此奪目,將南方的驕陽的光芒盡數折了回去,金龍驀然湧出,帶出耀眼的金光,很多人甚至無法望見前方的動靜,又是如何敢沖?

    這是什麼戰隊?李密心悸不已。

    他離的稍遠,金光對他的影響不算巨大,可見到隋陣中一條金龍隨著幻化地金光衝出來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地心驚。

    清一色的黃色戰馬,黃色卷毛,魚鱗般地曲折,宛若魚龍。不但是馬上的兵士一身金黃的鎧甲,就算戰馬亦是如此,披甲的戰馬?李密想到這裡吸了口涼氣,戰馬披甲,不但能夠衛護戰馬,更是能夠增強騎兵的衝擊殺傷力。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點,可一來這些都是需要消耗錢財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是,騎兵精銳裝備就已經是很大的負載,再給戰馬披上護甲,那已經少有戰馬能夠承受的住,更不要說衝鋒陷陣。

    蕭布衣哪裡弄來的這麼一支騎兵?不但利用了重騎兵的衝擊力,而且充分的考慮到了光線擾敵的作用,

    他們依據北邙山,難道就考慮到了這點?

    李密不想相信,卻是不能不信,見到戰馬的特點,黃毛黑嘴,頗為醜陋,李密心中湧起了驚凜,他博覽群書,驀地想到了一種馬的名字。

    拳毛!車!!!」

    在李密為對手出動重甲騎兵歎息的時候,黎陽守城的官兵也為攻城之人出動登城車而大驚失色。

    攻城仍是有條不紊的進行。

    這給元寶藏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因為別人攻城或許是慘烈激烈,但是眼前這攻城隊伍就是給與他們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攻城之人似乎信手做著一件勢在必得的事情,有時候激烈不見得有效,但是有序卻是絕對高效!

    塞河流。放火箭。撞城車,搭雲梯這些步驟流暢自然,絲毫沒有半分地凝澀。

    城頭已經慌亂一團,在如此猛烈地攻勢下,已經少有人覺得這城池能夠守得住。元寶藏伊始還盤算如果向李密求援,需要堅守幾天,可他很快的發現,他好像都已經堅持不了幾個時辰。

    攻城的蝦蟆兵在添濠後。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他們不停的運土到城下,在城下壘土攻城。他們的運作看起來雖是不起眼,卻是極為有效。城牆前的泥土越來越高,加上屍體兵刃堆積在一起,看起來一直運作下去,他們可以把土填的和城牆一樣高。

    城兵望著這種逼迫,卻是無能為力,他們已經被雲梯兵逼的喘不過氣來,可他們還是在堅持。並不想輕易放棄,一直等到他們看到了登城車。

    遠方緩緩地運來了數輛登城車,過了護城河。然後在兵士的奮力搖動下,巨人一樣的伸腰長高,幾乎與城池持平。然後車上平平的射出弩箭,殺敵無數,冷酷無情。

    這些登城車虎視黎陽城,甚至算是俯瞰黎陽城兵,造成的壓力不言而喻。

    守城的兵士幾乎要崩潰,元寶藏也是差點崩潰。雖然敵人還沒有登上城池,可看起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這登城車要準備起來,絕非一日兩日之功,對方蓄謀已久,就是向他們顯示要奪下黎陽城的決心!

    可笑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攻城的到底是誰。

    鄭頤驚慌失措地親自跑來,大聲道:「元大人,城北告急……」

    「元大人。城南告急……」

    「元大人。王大人府邸著火了……」

    緊急軍情一道接著一道,聽到王儒信府中著火。元寶藏甚至沒有想到去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很顯然,城中混進了奸細,趁亂點火,製造恐慌。

    「元大人,怎麼辦?」鄭頤驚慌問道。

    元寶藏和鄭頤都看出了彼此的絕望之意,「城東還沒有被困住。」鄭頤提醒道。他的用意不言而喻,現在跑還來得及,若是等城池四面被圍,只能坐以待斃。

    撞城車一下下地,還是有條不紊的撞擊著城門,元寶藏雖然看不到城門的情況,可卻已經感覺到城門已經有了裂縫,在眼前不斷的開裂漲大。

    雖是冷秋,可烈火城頭,元寶藏亦是大汗淋漓……

    火光中,煙霧瀰漫,已經有人攻上了牆頭……

    黃龍氣勢洶洶的衝出來,所向披靡,如果說黑甲騎兵是以衝勢加上靈活來取勝的話,黃甲騎兵卻完全像個巨無霸般的藐視他們沒有什麼技巧花架子,逕直的衝入到王君廓、張遷所率地騎兵之中。

    騎兵對撞,瓦崗騎兵紛紛倒地,馬兒見到這種似馬非馬的怪物也是驚凜,有的甚至連連倒退。

    長槍砍刀對這些怪物造成的傷害很是輕微,可黃甲騎兵手中長槊卻是毫不留情的戳到對方的身體中。

    這並非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抗,對於驀然冒出來地這些怪物,王君廓饒是身經百戰,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這並非說黃甲騎兵天下無敵,可這時候、這種情況,這種黃甲騎兵簡直就是瓦崗騎兵地剋星!這就像是蕭布衣專門為了對付瓦崗內軍準備出來的一批人馬!

    黃龍後,金光閃耀下,蕭布衣所領地黑甲騎兵已經無聲無息的殺出,他們在側翼只是往復衝殺,一個來回後,瓦崗騎兵潰退!

    蕭布衣的黑甲騎兵終於再次出動!他們在瓦崗軍攻擊最猛烈的時候出現,給與瓦崗軍更猛烈的還擊!

    李密再不猶豫,喝令精騎出動,攔截蕭布衣的黑甲騎兵,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黃龍不以李密的攻擊為意,毫不猶豫的繞過瓦崗軍的正面的盾牌兵,開始進攻瓦崗軍步兵的左翼,瓦崗軍左翼已現紊亂。黑龍卻是霍然剝離開,蹄聲隆隆,反向李密的騎兵迎過去。戰鼓如雷,彷彿龍的怒吼,北邙山都是開始顫抖,隋軍見狀。勇氣大增。緊接著山谷中,竟然又殺出了一路伏兵。

    程咬金眉頭緊鎖,也是搞不懂對方到底埋伏了多少路伏兵。

    雖然從眼下來看,隋軍地人數不見得比瓦崗軍要多,但是張鎮周這個老狐狸卻是運用了一種非常巧妙地方式,利用山谷的隱蔽性,不停的出兵,這樣反倒給程咬金一種錯覺。谷中伏兵無窮無盡,隋軍數量上還要遠勝瓦崗軍。

    程咬金都是如此想法,瓦崗軍心中更是不言而喻,這場戰役其實已經持續了太久,從清晨激戰到晌午,看起來又要從晌午搏鬥到黃昏。瓦崗軍心中其實已經疲憊,畢竟東都兵的堅持為了護衛東都,可是他們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人困馬乏,奮戰的人很多都已經麻木。只是聽著那單調的鼓點,卻已經再也激發不出一點熱血。

    失去了目的,不過是行屍走肉。

    蕭布衣和李密二人卻是生龍活虎般。越衝越近,凝望著對面地大敵,眸子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殺了蕭布衣,馬上可以扭轉整個戰局,李密馬上抿著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漏著強烈的自信。

    亂軍之中,他要取蕭布衣的項上人頭並不算困難,既然這樣。騎兵對決的勝負反倒少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

    其實他如此冒險,只是因為心中也有了那麼一絲不自信,更有了那麼分無奈,他不想再次一敗塗地。他一直圖謀著東都,可是很顯然,蕭布衣卻在圖謀著他。

    這一場戰役下來,慘烈非常。但是李密已經明白。蕭布衣處處針對著自己,蕭布衣還是堅持著防守反擊的策略。張鎮周也是聰明的執行著這種策略。以張鎮周地老練,加上蕭布衣的銳利,這對組合竟然讓瓦崗軍無能為力,他對蕭布衣缺乏瞭解,可看起來蕭布衣卻對他瞭解的異常透徹。

    他要殺了蕭布衣,他不信蕭布衣武功能夠勝過他!

    他自幼隨異人習武,文武雙全,蕭布衣卻非如此,就算他武功精進,也不會是自己地對手。

    李密很顯然是個標準的賭徒,瓦崗軍前僕後繼的倒下,並沒有觸動他的神經。一個真正的賭徒,從不管輸去了多少,他只知道一點,有時候,一把可以連本帶利的贏回來!

    騎兵轟轟隆隆,激起了塵土陣陣。李密不等接近,幾乎和蕭布衣同時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射!」

    「矛!」

    李密讓手下放箭,他所率的騎兵畢竟是瓦崗精英,弓箭亦是配備,如此距離,射箭殺傷對手當時最好。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徑直把長矛扔了出來,比他這個賭徒賭地更徹底!

    失去了長矛,這些人用什麼?他並沒有聽程咬金詳細的解釋蕭布衣的黑甲鐵騎,所以對這招實在出乎意料。

    前排的黑甲鐵騎一手持盾,一手扔出長矛,盾牌抵抗弓箭的同時,已經拔出了腰刀。

    他們失去了長矛並不怕,因為馬上是近身肉搏,他們還有銳利的長刀。

    慘叫連連,馬鳴悲傷,這一刻不知道多少鐵騎跌入了塵埃,李密眼中卻是只有蕭布衣。長矛擦身而過,他甚至連躲避的動作都沒有,他精神高度集中,手撫刀柄,霍然沖天飛起,一刀砍向蕭布衣。

    這一刀集中了他地精氣神,全身地勁道,無可匹敵。

    他馬上飛起,如龍在天,嘴角露出冷酷的笑,蕭布衣也不畏懼,亦是雙腿用力,以更彪悍更猛烈地一刀回擊!

    二人出招,如同晴天一個霹靂,光耀四野,李密見蕭布衣全不畏死,心中微凜,可卻敏銳的發覺蕭布衣速度已差了他一籌。高手過招,一線就已決定生死,他單刀去勢不減,已經砍在蕭布衣的左肩,這一刀之威,足以將他砍成兩半!

    卡嚓聲響,蕭布衣肩頭沉下,似乎已被他砍斷,可長刀彷彿遇上阻力,竟然沒有滑落斬了蕭布衣,李密知道中計,空中扭身斜閃,蕭布衣長刀幾乎沿著他的手臂削下。二人擦肩而過,李密手腕翻轉,一刀斬向蕭布衣的後頸。蕭布衣縮頭急閃,他身上有護甲,可脖頸卻是不行,他躲閃的功夫,卻是拳頭輕握,揮臂之間,一點寒光沒入李密後背。

    二人距離極近,這招實在防不勝防。

    李密大吼聲中,才要反擊,半空光亮一耀,一把長劍無聲無息的刺入他的肋下,李密單刀勁斬,已經砸斷長劍。他沒有想到,蕭布衣身邊竟然還埋伏個高手,而且蓄謀一擊。好在他反應極快,覺察到危機之時奮力閃躲,這一劍本是刺向他的心臟!

    那人一劍刺中李密後,並不停留,縱馬向前衝去,回頭望時,臉上蒙著黑巾,雙眸如水。

    馬流如潮,所有的斬殺光電火閃,蕭布衣落在馬上,一臂已經無法抬起,他見到李密躍起出刀之時,已經知道武功還不如他,卻拼了手臂來換得重創李密。

    人落馬上,單手摘弓,身子平躺,蕭布衣怒喝一聲,以腳開弓,拉的滿月,搭上利箭射了回去。

    這一招匪夷所思,長箭如電,李密連受重創,身形不再利落,被一箭射在腰上,透血飆出。李密馬上晃了下,已經落下馬來,只是下一刻,縱身而起,抱住馬腹離去!

    蕭布衣吼道:「李密已死!」

    山坡那面張鎮週一直緊張的關注這面的動靜,早早的吩咐下去,隋兵嘶聲怒吼,「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呼喝聲排山倒海,震撼天地,瓦崗軍見到魏公已然不見,軍心大亂。張鎮周擊鼓,隋軍盡出,瓦崗軍潰!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05
三四八節 告捷

    兩軍交戰,軍心最為重要!不管你是武功蓋世,抑或是兵法如神,軍心一去,兵敗如山,絕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

    瓦崗軍大亂,脫韁的野馬般沒有了約束,李密無法約束,程咬金亦是不能。

    張須陀大隋名將,勝之軍心,敗之軍心。他能率帳下三虎、齊郡兒郎東征西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是因為伊始是帶手下兒郎保衛家園,兵士在這種目的的催發下,往往能爆發出驚人的能力!

    蕭布衣以護衛東都為責任,用意也是如此。

    東都兵士、衛府精兵多數家人都在東都左近,是大隋中最痛恨盜匪的群體,是以在回洛倉、北邙山兩戰之時,隋兵精銳亦能捨生忘死。

    無論你如何精銳無敵,失去鬥志和目的就是少了前行的勇氣,和行屍走肉無異,如何談得上取勝?

    張須陀後來落敗,可以說也是敗在軍心,他可以用個人魅力暫時的緩解軍心離散的矛盾,卻是終於還是被軍心擊倒,齊郡兒郎早就厭倦了常年在外作戰,一家人無依無靠,有個離開的理由,自然一哄而散,張須陀不是不知道,可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會嘗試自欺欺人,張須陀一代名將,亦是不能免俗。李密雖然以軍心敗了張須陀,只記得自己的輝煌,卻忘記了張須陀的教訓,轉眼之間,也是敗於軍心。

    李密是個賭徒。瓦崗戰無不勝在他眼中。已經是個光環,在瓦崗軍心中,魏公也是近於神!

    在魏公地帶領下,他們不會輸,這是很多盜匪前來投奔地目的所在。

    回洛倉前即使是敗退,可在瓦崗眾的眼中,還是體面的敗退,最少他們有掩殺。有伏擊,雖是撤退,但還是不亂,但是在北邙山前,一切全然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

    他們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

    亂軍之中,沒有誰能確認這點,蕭布衣帶領鐵甲黃龍縱橫廝殺,務求攪亂這個渾水,製造混亂也是有效殺傷對手的手段。甚至比真刀實槍還要犀利。

    李密現在不要說領軍,就算性命都是堪憂,他連受三道重創。分別在後背、小腹和腰間。饒他武功高強,卻也抵抗不住!他能從鐵騎中逃生,實在是因為數十年來無一日斷絕的習武,生死關頭爆發了他求生地巨大潛能,可抱著馬腹,他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再出來號令,唯一的念頭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今日落敗,他還坐擁數十萬精兵。當可捲土重來。

    李密落荒而逃,瓦崗軍卻只是聽著滿山遍野的隋軍大喊,李密死了,李密死了……

    喊殺聲震撼了山嶽,震顫了浮雲,亦是震驚了所有瓦崗眾的內心!

    心目中的神竟然死了,他們如何不亂?他們從清晨一直堅持到午後。米水未沾。靠的就是毅力、精神還有李密的這個神。

    失去了支住,沒有任何人想要繼續作戰……

    程咬金身邊的金鼓幾乎要被敲爛。可再沒人聽他的號令,見到大勢已去,蕭布衣地鐵甲騎兵已經氣勢洶洶向他這裡殺來,程咬金馬上做了個決定,撤!

    當然撤是說的好聽些,這其實就是逃,實際上不逃不行。

    逃跑的方向當然是洛水地方向,過了洛水,那裡是瓦崗的根基所在,還有數十萬大軍,不愁逃不了性命。

    程咬金一離,王君廓、李文相、張遷亦是迷失在亂軍之中,爭先恐後的向洛水的方向逃命。一時間馬嘶人叫,亂作一團,亂軍之中,被隋軍殺死的反倒在少數,無數瓦崗眾反倒死在自己人的腳下!

    張鎮周見到瓦崗眾潰敗,終於擊鼓號令出擊,身經百戰的他當然知道什麼時候追擊最為正確,這時候瓦崗軍再無抵抗之力,趁勢掩殺正是擴大勝果的最佳機會!

    即使是掩殺,張鎮周亦是號令嚴明,沖而不亂。蕭布衣地鐵騎亦是配合出擊,尾隨著瓦崗眾追擊,一時間蹄聲隆隆、濃煙滾滾,北邙山側升起煙霧陣陣,一路沿著北邙山向東,緊逼洛水。

    瓦崗軍丟盔卸甲,拚命東竄,從午後殺到了黃昏日落,洛河上河流如血,血流成河!

    天邊殘陽如血,勾勒著那悲壯慘烈的潑墨山河!

    瓦崗軍潰敗之時,黎陽城的守軍亦是到了崩潰之時。

    元寶藏見到攻城之人已經攀上城頭的時候,終於下了個決定,撤!

    撤當然就是逃!

    其實現在元寶藏還有個好奇的心理,攻城的人到底是誰?元寶藏雖敗,可真的很想知道是誰來攻城。\\\\\\元寶藏也算是見多識廣,沒少攻城,可攻城攻地這麼有藝術卻是頭一次見到。

    從敵方開始衝過護城河之前,一直到他們衝上了牆頭,不過用了半天地時光,所有的套路都如連環鐵拳般,打地守城兵士喘不過氣來。

    黎陽的守兵顯然還沒有準備好,因為王儒信現在恐怕還沒有醒轉,但是對手這番運作,卻是志在一舉功成。

    到底是誰統帥的如此周密的大軍呢?元寶藏從城東逃竄而出的時候,回頭望過去,只見到黎陽煙塵滾滾,心中還是帶著這個疑問。

    他和鄭頤帶著親兵離去,惶惶的並沒有通知王儒信,這時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他們哪裡管的上這許多,他們的目標是過黃河,繞路回轉瓦崗再說。至於王儒信是死是活,那就看他自己地命數了。

    元寶藏雖逃。畢竟不會告訴守城地城兵。可眾人找不到頭領,自然很快的慌亂,湧上城頭的兵士越來越多,黎陽守兵大亂,潰散而去。

    咚……咚……咚!

    伴隨著撞城車衝擊城門的最後的一聲大響,城門幾乎在守兵潰散的時候同時被撞碎,蝦蟆兵迅疾的清理城門,整理出過道出來。遠方處、旌旗飄展,有著隋兵服飾,打著隋朝旗號的兵士列隊而來,緩緩進城。

    他們入城並不急切,更沒有馬上進行屠城地行動,反倒是號令嚴明,對百姓並不騷擾。

    百姓聽到攻城,本來是人心惶惶,只以為有更大的禍事要從天而降。^^君子堂首發^^沒有想到進城兵士紀律嚴明,秋毫不犯,都不由面面相覷。暗自舒了一口氣。

    慌亂很快的被約束到最小的程度,大旗下,一將甲冑在身,頭頂鐵盔,混鐵槍掛在馬鞍之上,雙眸遠望,在眾將的簇擁下,端是威風凜凜。

    周圍幾將。亦是一樣的威風,只是無論哪個都是望向為首那將,目光中帶有景仰之意。

    因為這人才是他們的軍中之魂!

    為首那將人在中年,兩道重眉,鼻直口闊,端坐在駿馬之上,凝如山嶽。回頭望了眼東方。穿破曲曲折折的山脈、浮雲和河水,那裡就是北邙山的方向。

    他知道。在他全力攻打黎陽城地時候,北邙山處也在進行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兩場大戰看似猝然而發,卻是準備了良久,甚至在蕭布衣進駐東都城之前就已經討論過。

    瓦崗勢強,要打李密,急促不得,首先就應該磨其銳氣,然後扼住他的地勢,將整個瓦崗困在中腹。

    襄陽、東都、黎陽成三角之勢,圍攻之勢一成,李密進退維谷,只能在滎陽、瓦崗等地坐以待斃。他們雖然攻克河南地大部分地盤,但是卻少擁有關隘之地,非李密不為,而是他無法來取。

    李密最大的優勢就是取得了洛口倉,只憑此地,他可坐擁百萬雄兵,十數年不愁,但是李密的劣勢當然也在糧倉,百萬雄兵不會跟隨他東征西討,更何況他們來此不過是個討米,志向遠大的人不過是在少數,他們只能在洛口倉附近,李密自縛雙手,現在他們又縛住他的雙腳,剩下的事情當然就變的簡單,不斷的攻打,促進瓦崗內部激變,等到瓦崗數十萬雄兵一團散沙之際,再取瓦崗又有何難!

    在李密眼光只是關注東都、襄陽地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無聲無息的迫近,蕭布衣等人早就圖謀黎陽,期待三線作戰,出兵剿滅瓦崗。

    將軍想到這裡,喃喃自語道:「三弟那裡應該也決出勝負了吧?」

    他聲音極輕極淡,可說出的話向來重愈千金。他一直都是沉默,少有許諾,可在三弟給與他永恆信任之時,他亦以無邊的回報來感謝。

    有些男人,說了不會做,有些男人,做了卻不會說。

    將軍顯然是屬於後一種男人。

    那如山嶽的將軍當然就是李靖!遠方的山嶽,近處的河水。

    微風吹拂,衣袂飄揚,旌旗招展,隋軍列隊河西,肅然整齊,帶給天地間無邊地蕭殺之氣。

    殘陽終於西落,最後一抹光輝灑落在洛水之上,帶著慘淡地紅,河水如血。

    殘陽勾勒著慘烈的山河,可洛水旁地戰役總算告一段落。這一仗下來,隋軍、瓦崗軍死傷無數,洛水流逝,不捨晝夜,卻一時間沖不淡河水中濃郁的鮮血。

    殘旗、甲屑、浮屍、死馬隨處可見,蕭布衣終於號令停止追擊,命令隋軍在洛水西岸紮營下寨,兵指洛水對岸的洛口、月城和回洛倉三地。^^首發君子堂^^

    瓦崗軍已是潰不成軍,隋軍雖然士氣正盛,卻也是疲憊不堪。

    如果只有這一路瓦崗軍,蕭布衣當追擊個幾天幾夜,可是在洛水的那面,還有數十萬瓦崗軍在駐紮,還有個王世充態度不明。他蕭布衣眼下不能輕舉妄動。

    蕭布衣現在並沒有被一時地勝利沖昏頭腦。迅速地恢復到最佳狀態,等待下一次攻擊才是正途,這不但是他騎兵作戰連連告捷的不二法門,也是眼下的整體方針。

    隋軍雖勝,但也苦戰了一天,隋軍也不是鐵人,也需要休養生息,他的鐵甲騎兵更是李靖培養數年的心血。圖謀天下的本錢,絕對要加倍珍惜,不敢輕易折損。

    「二哥那面不知道怎麼樣了。」蕭布衣望著遠方,喃喃自語。

    現在的形勢在蕭布衣心中瞭然於胸,實際上,前來東都之時,他一直想著如何對付李密這個大敵,眼下看起來,他終於走出了最為關鍵的一步。

    從天下大勢來看。他和李密全力爭奪中腹之地,力圖最快地解決中腹的纏鬥,進攻邊角之地。全取中原!從中腹來看,他蕭布衣、李靖、徐世績現在要成三足鼎立之勢圍困瓦崗。他在東都主攻、李靖在黎陽、徐世績在襄陽佯攻牽制,瓦崗若再敗幾場,多半會亂了陣腳,那時候就是他蕭布衣的機會。如果再縮小範圍,從眼下來看,他蕭布衣、王世充、瓦崗亦是成三足鼎立之勢對陣,他在洛水西列陣。李密在洛水東囤積,而王世充卻在洛水和石子河夾出的黑石之地駐兵,三人進攻拉鋸的焦點當然就是洛口倉。^^首發君子堂^^洛口倉若是被奪回,瓦崗無糧,不攻自破。

    但眼下要搶佔洛口倉對蕭布衣而言,還是異常艱巨的任務。

    他和李密的每一戰看似大同小異,每一戰卻有著本質的不同。最少是取回洛、北邙山兩戰中。瓦崗軍雖是勇猛,但是並非動力十足。瓦崗軍很多人覺得眼下的成就已經不錯。不思進取,但是你要想在數十萬人口中搶口糧,那實在比虎口拔牙要困難地多。

    更何況,他眼下的對手不止李密,還有個用意不明的王世充。

    蕭布衣考慮王世充地時候,眉毛跳動,心中警覺,因為他並不信任王世充。

    王世充是個梟雄,絕對不會屈居人下,蕭布衣皺眉想著,當初和李密對決之時,李密就說過,要是兵出方山取洛口倉也是無濟於事,李密就是從方山取的洛口,那一仗李密得意非常,當然也會防著別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蕭布衣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可這個計劃卻是他派人通知了王世充,王世充會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李密?想到這裡的時候,蕭布衣嘴角帶有嘲弄的笑,他當然不會將真實意圖告訴王世充,他一直在看王世充的反應,然後再決定如何使用。

    如今形勢混沌不分,外有敵軍,內有威脅,每步棋當然都要小心翼翼!王世充現在還是隋臣,明裡還是衛護東都,蕭布衣要防著他,又不能讓天下隋臣寒心,所以他還是要想出更好的方式來處理王世充。

  「蕭將軍北邙山一戰,讓瓦崗軍膽寒,實在是名不虛傳,可喜可賀。」

    在蕭布衣沉吟的功夫,張鎮周已經催馬前來,和蕭布衣臨洛水而立,目視遠方。

    張鎮周瘦下枯乾,看來完全像個不起眼的老頭子,又或是一個農家老漢,見到張鎮周地時候,蕭布衣不自禁的又想起了張須陀。

    這兩個人完全不同,可看起來又多有相似之處。

    最少他們對於兵士,都有著自己獨到的關懷之處,而且他們看起來,都理解兵士的苦。

    其實和張鎮周並不算熟悉,甚至除了公事外,他們沒有什麼私誼,張鎮周主動過來恭賀,倒是破天荒的事情。雖是如此,但蕭布衣還是選擇義無反顧的信任他,只是因為裴茗翠評價過張鎮周。此公沉默寡言,兵法精熟,經驗老道,開國之才,可為蕭兄良助!

    蕭布衣用人不疑,疑人就不用,當初如此,如今也是一樣。一個徐世績就算諾大的才能,他分辨不出意圖,還是不肯交心來用,但是他一但選擇使用徐世績,就選擇堅定地信任,這也才能將徐世績發揮最大地作用,亦能讓徐世績全力的施展自己地才華!

    不知道為何又想起裴茗翠。蕭布衣嘴角露出苦澀地笑。這一戰勝利,他喜悅不多,思緒卻如脫韁地野馬,想了太多太多。

    「任何一場勝利,都非我一人的功勞。」蕭布衣遠望洛水的方向,輕歎聲,「這裡有張大人的指揮若定,有東都兵士的三軍用命。^^君子堂首發^^也有那些……」伸手指指洛水,蕭布衣輕歎道:「也有那些為父老妻兒捨命的東都兒郎,蕭布衣何德何能,敢說這些是自己的功勞?」

    張鎮周臉上露出感慨,「但若是沒有蕭將軍,如今的瓦崗軍,說不定已經入主了洛陽城!東都就缺蕭將軍這種將大伙擰在一起之人。」

    蕭布衣回頭望向張鎮周,含笑道:「我願意做這種人,不知道張大人有何看法?」

    張鎮周卻沒有扭頭。半晌才道:「老夫沉沉浮浮數十載,早就看慣了興衰榮辱,當初被聖上削職在家閒居之時。別人或許覺得悲哀,老夫卻多少有些高興,只以為從今以後,再不用看生死離別,再不用讓家人牽掛擔心……有時候,無事可做也是一種欣慰。」

    蕭布衣默默咀嚼著這老將地感慨,輕歎道:「張大人說的不錯,無事可做也是一種欣慰。只可惜,廟堂草莽,紛爭不休,瓦崗群盜虎視眈眈,想要無事也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張鎮周嘴角亦是露出苦澀的笑,「老夫求之不得,只能奮然再起。只求蕭將軍能給東都、中原、天下帶來個安定。其餘的事情老夫不想多理。只想在天下平定之後,卸甲歸田。還請蕭將軍准許。」

    蕭布衣輕歎聲,「蕭某盡力而為,只是蕭某愧然……」

    張鎮周笑笑,二人一時間靜寂無言,只聽到遠處戰馬輕嘶,近處水流。或許這時候,多餘的話語已經不用,默契盡在不言之中。^^首發君子堂^^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近水遠山,兵士靜悄悄的燃起火把,照在兩位將軍身邊,卻是輕輕的退下,不敢打擾兩位將軍議事。

    「不知道蕭將軍下一步做何打算?」張鎮周終於打破了沉寂,「蕭將軍一直自謙經驗不足,可經歷這兩場戰役,我想沒有人敢說蕭將軍經驗不足。李密如蕭將軍事前所說一樣,迫不及待一戰,這才落入蕭將軍的圈套之中,北邙山一戰,瓦崗軍再也不敢小窺蕭將軍,這是好事,亦是不妙之處,最少他們以後會準備地更加充足,我們想要擊敗他們,要花費更多的氣力。」

    蕭布衣試探問道:「北邙山一戰,我軍士氣大振,若是乘勝追擊,逕取洛口倉,不知道張大人意下如何?」

    張鎮周沉默良久,「這只怕非蕭將軍的本意。如果蕭布衣真地如此想法,只怕不妥。」

    蕭布衣終於笑起來,「那張大人的看法呢?」

    張鎮周沉聲道:「瓦崗勢強,雖是兩仗敗北,但是無損根基,再說回洛是瓦崗命門所在,他們如何不會誓死抵抗?若是此刻硬攻,只怕東都多半會損兵折將,就算勉強攻下,也是元氣大傷,可東都……甚至回洛,顯然都不是蕭將軍的目的所在!」

    他分析的極為清晰,蕭布衣心下感謝,肅然道:「還請張大人教我。」

    「教是不敢,現在蕭將軍需要做的事情其實也是簡單,現在只需派人和瓦崗相持,然後派出精兵一支,不停的收復河南失地,從各處來給瓦崗造成壓力,這也是我們一直所討論的策略。瓦崗根基不穩,再加上矛盾重重,長期矛盾聚集激化遲早爆發,到時候甚至不需要蕭將軍出馬,取瓦崗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翟讓顯然不是李密地對手。」蕭布衣沉吟道。

    張鎮周笑道:「翟讓對瓦崗勞苦功高,但是算無能之輩,我們現在就需要李密對翟讓下手!」

    「哦?」蕭布衣雙眉一揚,「張大人此言何解?」

    張鎮周沉聲道:「李密若是對翟讓也要下手的話,當會讓瓦崗眾人寒心,眾叛親離,現在我只怕他明白輕重,不會對翟讓下手而已。」

    蕭布衣卻是笑起來,「聽張大人一言,這翟讓想要不死都不行了。」

    二人相視一笑,蕭布衣岔開話題問,「張大人,那我眼下急需之事卻是回去安撫兵士家屬,整頓內政,可這裡卻需要精兵駐守……」

    張鎮周沉聲道:「將軍若是不棄,老夫倒願請纓鎮守。李密新敗重傷,倒不虞他急攻,眼下我等堅守在此,其餘卻要看蕭將軍舉措。」

    「有張大人在此鎮守,東都無憂矣!」蕭布衣欣慰道:「既然如此,我暫且回轉東都……」

    「蕭將軍、張大人,東都有軍情來告。」有傳令官上前交過軍文。

    蕭布衣展開一看,微笑道:「盧大人不負重托,只憑一番說辭就讓秦叔寶惶惶而歸。」他將軍文隨手交給張鎮周,張鎮周伸手接過看了眼,也是露出笑容,「秦叔寶帶兵前往東都,卻不知道我等早有準備。他無法強渡洛水,只能轉攻建陽門,沒想到被盧大人早在等候,痛斥他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秦叔寶還是有些廉恥,不能再攻,惶惶而逃,盧大人人老心不老,一番說辭可抵萬餘大軍,實在不讓當初蘇秦之口。」

    二人相視大笑,笑聲激盪在洛水兩岸,河水流暢,三軍展顏!

    蕭布衣暫別張鎮周後,帶領精銳之兵暫回洛陽。

    一路眾人馬蹄疾快,近清晨時分返回洛陽。蕭布衣精神振奮,並無疲倦,見到東都終於靜寂下來,九營連環卻已經初具規模,心中欣喜,九營連環暫時是對抗瓦崗,可從長久而言,亦是對抗大敵之舉措,營寨依城而建,掎角相望,瓦崗再來絕對討不了好去。

    每多一分準備,蕭布衣就多了分底氣,也多了對抗瓦崗的本錢。

    蕭布衣帶兵士靜悄悄的來到東都城外,守城兵士早就見到,快步上前開城門迎接,蕭布衣不想擾民,讓他們莫要歡呼,靜悄悄的入城。

    他從上春門進城,馬蹄之聲踏破清晨的靜謐……

    沓沓之聲清脆悅耳,蕭布衣還在想著先見越王還是先見盧楚的時候,驀然勒住了馬韁,熱淚盈眶。

    他只以為東都軍民還在熟睡,卻沒有想到,遠望十里長街,兵士百姓早早地排成兩行,靜靜地守望……

    每人眼中都是帶著和朝露一樣的淚珠,晶瑩剔透,淚珠中卻都帶著朝陽一樣地敬仰,無上榮光!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12
三四九節狂生

    朝陽初生的時候,給東都大城帶來了金燦燦的光芒。

    深秋時期,清晨還有冷意。朝陽將十裏長街鋪滿了金色的希望,蕭布衣遠遠望過去,心中有了感動。

    到了東都後,他多少有些漠然的血液中總是不時的流淌著溫情。

    誠然,戰爭讓人冷血,疆場沒有任何憐憫而言。對敵人的寬恕其實是對自己手下的殘忍,所以在疆場上,蕭布衣總是不遺餘力的以擊潰、擊殺對手為目的。有時候,他人在馬上,長槍戳出之時,都能見到對方求生、畏懼、驚惶的表情,可他已經沒有半分手軟。阻擋他隊伍前行的,一定要剷除,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

    但是戰爭卻也給了他更多的觸動,他看多了默默無聞士兵的捨生忘死,見到了更多百姓無言的感謝,得到了東都無數人的信任愛戴,他們或許做不了什麼,但只是一個守候,已經能讓蕭布衣有作戰下去的動力。

    百姓兵士都是自發自覺,和楊廣當初入城的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但若論擁護,楊廣自是遠遠不及。

    楊廣永遠坐在殼子裏面,從不接觸所謂的草民,可這時候蕭布衣卻已下馬,緩步走過去。

    他突然發現,見越王不急,見盧楚也不急,從長街走過去,已經是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事情。見到蕭布衣下馬,更多的百姓跪了下來,甚至有老者已經痛哭流涕。因為言語已經無法說出他們心中的感激,或許只有心中地淚水才能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蕭布衣伸手攙扶起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輕聲道:“老人家,你辛苦了。”

    老人激動的老淚縱橫,顫聲道:“蕭將軍言重,我們這算什麼辛苦。其實你們獲勝的消息早早的傳來,我們不知道做什麼,能做的只是在等,希望見蕭將軍一眼。我們想告訴蕭將軍。東都的百姓感激蕭將軍,感激蕭將軍為我們做的一切一切。”

    他說地有些泣不成聲,蕭布衣扶住老人,望著眾兵士的目光,突然揚聲道:“要論感謝,應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若沒有你們的支持,蕭某如何能領軍出征,若沒有你們的支持,回洛倉亦是無法保全,只有你們無私的支持。將士們才能捨生忘死,要說感激,蕭某要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為東都,鑄造了將士倚靠的不倒長城!”

    他聲音越說越響亮,激蕩在東都外城,百姓再次湧出了淚水,這時候突然有人輕聲說道:“不過是沽名釣譽而已!”

    那人說的雖輕,在這深秋的清晨顯的如此格格不入,很多人並沒有聽清,蕭布衣耳力強健。斜睨望去,見到一人鬍子拉茬,雙眸深陷,神色滿是頹廢。他晃晃悠悠的站在那裏,手上還拎著個酒葫蘆,多少帶有不屑地望著蕭布衣。

    那人自言自語。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望過來。略微愕然,夾雜些激動,見到蕭布衣又移開了目光,多少有些失落。

    蕭布衣並不理會,卻對身邊的蝙蝠說道:“跟蹤那個拎酒葫蘆的人,看他住在哪里。”

    蝙蝠點點頭,離開蕭布衣,蕭布衣卻是徑直沿著長街向前行去。一路上經由諸坊。百姓越聚越多。有焚香祈告,有跪下相迎。蕭布衣一一扶起,時不時的說上幾句。

    眼看日上三竿,蕭布衣竟然還沒有走上一兩坊,身邊的虎牙郎將舒展威終於忍不住大聲道:“父老鄉親,蕭將軍知道你們的厚愛,只是還有公務在身,只請日後再敘,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舒展威話語一出,眾人轟然回應,都是閃身退到一旁,蕭布衣這才翻身上馬,和眾人向東城馳去。這一路上,百姓仍是無窮無盡,蕭布衣揮手之間,卻已到了東城前。

    以往的時候,東城都是城門緊閉,可今日卻是不同往昔,東城早就城門大開,旌旗招展,彩旗飄飄,越王和群臣竟然出東城親自相迎。蕭布衣見到,遠遠的下馬,快步上前。臉都是別人給的,面子可是自己丟的,越王如此禮遇,給足了蕭布衣地面子,蕭布衣當然也不會削了越王的面子。

    二人相互施禮,又是好一番客氣,這才攜手步入東城,百姓遠遠見了,都是議論紛紛。有的說能讓越王親自出東城相迎之人,蕭將軍可是第一個。有人卻說蕭將軍百戰百勝,憑一己之力衛護東都,越王這番禮遇還是輕了些。有的又說起北邙山一戰,聽說蕭將軍危機時刻,本來將將落敗,可突然有黃龍、黑龍出現護主,擊敗了瓦崗軍,這個蕭將軍……說不準是真命天子。他雖然並未親見當時戰場的情形,卻是說的活靈活現,煞有其事地樣子。本來這種話可是砍頭地罪名,可現在老百姓都知道蕭將軍現在東都最大,看起來做皇帝也是遲早的事情,這話說起來應該無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落魄之人摻雜在人群中,一口口的灌著酒,只是搖頭。但他雖然落魄不羈,卻也知道這時候說蕭布衣的不是,多半被百姓當街打死!

    百姓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只是鬱鬱不得志而已,犯不著和他們鬥口送命。

    聽著乏味,落魄之人晃晃悠悠的回轉客棧。他所住的地方是廂房,住所甚狹,簡陋潮濕,那人坐下來,又要喝酒,可酒葫蘆中卻是滴酒都無,才要起身要酒喝,夥計已經推門走進來。

    本來這種舉動頗為無禮,可夥計看起來卻是司空見慣。

    見到落魄之人,夥計連笑臉都懶得奉上,冷冷問。“馬公子,老闆讓我問你,這住店的錢,什麼時候能付呢?”

    落魄之人臉露尷尬之色,“請……再寬限幾天。”

    夥計歎口氣道:“馬公子,這都半個月了,我們客棧可是三天一結賬,你再不付賬,我們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落魄之人伸手在懷中掏了半晌。一隻手始終拿不出來。夥計見慣世情,冷笑道:“馬公子,你也不用每次都是如此做作……”他徑直走到床榻前,拿起了馬公子的包裹。馬公子詫異問道:“夥計,你做什麼?”

    “我們老闆說了,再給馬公子三天地時間,若是拿不出住店地錢來,這行李只有我們替馬公子處理了。”

    夥計說完話後,轉身出了房間,馬公子要攔。卻又縮回手來。夥計趾高氣揚的走出去,正碰到老闆,老闆低聲問,“東西拿到了嗎?”

    夥計賠上笑臉,“拿了,老闆,他應該有錢。”

    “應該吧,沒錢怎麼還能喝酒?”老闆微笑道,拿著包裹如同寶貝般地回轉。

    馬公子房間中聽了,仰天長歎聲。“沒想到我馬周自詡才略,竟是落魄如此!”

    他只顧得自怨自艾,卻不知道店老闆拿著包裹回轉房間,卻是交給了一個人。

    那人長的蝙蝠樣,卻是身著官服,店老闆見到畢恭畢敬的不敢得罪。因為他知道這人是蕭將軍的手下!

    蝙蝠問道:“可以解開包裹看看嗎?”

    店老闆連連點頭。“當然可以,這窮鬼欠了我半個月的房錢,不要說看看,就是拿走都是不成問題。不過官爺,我們不過是個客棧,也不知道這人的底細,他若是有什麼作奸犯科地事情,可和我們無關。”

    店老闆急於撇清自己的關係。暗想蕭將軍讓手下查這人的底細。這人莫非是什麼奸邪之輩?

    蝙蝠解開了包裹,看到裏面除了幾件破衣服外。無非是些手稿之類,看了半晌不得要領。一股腦的包起來道:“我拿回去看看,三日後送回。剩下的事情,你知道如何處理。”  

    店老闆點頭哈腰道:“官爺,沒有問題,你慢走。”送走了蝙蝠,店老闆找夥計看緊那個馬周,只怕他跑了連累了客棧,心中卻想,這個馬周不過是窮酸,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蕭將軍竟然派人來查,卻不知道是什麼來頭?黎陽城忙碌一片。

    李靖坐鎮府中,只是凝望著桌面上的一張碩大的地圖。地圖上山川河流事無巨細,都是畫的清清楚楚,正中一點紅記,標注的正是黎陽城地所在。

    他一夜沒有合眼,可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疲憊。

    手指輕輕的敲擊桌面上的圖案,李靖沉思著什麼。有人急急的趕到稟告,“李將軍,陳郡丞、齊副將已經攻克了黎陽倉,驅逐了那裏的盜匪,如今正在按計劃修固黎陽倉。以防瓦崗前來攻打。”

    通稟之人正是方無悔。

    原來李靖自太原南下後,一直駐軍在長平、河內一帶,隱而不動,卻和蕭布衣所在的東都遙相呼應,互通資訊。

    瓦崗雖是勢力日隆,卻是少有渡河去擴張地盤的打算,雖有小盜不斷的渡河滋擾,卻是不敢離開洛口倉。河內通守孟善誼、長平通守殷善達都是固守城池,一時都保本地的平安。

    李密一直傾力來和襄陽、東都兩地作戰,一時間也顧不上長平、河內兩地。

    李靖以太原副留守地身份入主兩地,孟善誼、殷善達二人都是心力憔悴,只覺得一方不保,焦急萬分,見到太原副留守帶精兵前來支援,共同抵抗盜匪,不由大喜。

    當然也有疑惑之人,可疑惑也是無用,李靖精銳數千,軍權在手,誰都不敢質疑。佔據長平、河內之後,李靖抓緊時間練兵,從山寨、草原的戰馬源源不絕的輸送到了長平,李靖抓緊操練,只等一戰。李密一心和蕭布衣對決,卻沒有想到黃河對岸。崇山之下早有一隻猛虎蓄力待發。

    蕭布衣飛快的入主東都倒是出乎了李靖的意料,不過這也讓李靖更加地方便行事。

    蕭布衣東都獨攬大權,被越王尊崇後,消息早就傳到黃河兩岸,各郡縣都是精神大振,多少看到了希望。

    自從楊廣下了江南、越王執掌東都,皇甫無逸獨攬大權後,東都是一日不如一日,無暇顧及其他地域。周邊地郡縣都是自保為主,這下聽說蕭布衣轉守為攻,不但百姓振奮,就算隋官都暫時打消了投靠盜匪地念頭,觀形勢而定。

    蕭布衣早就下了密令,讓孟善誼、殷善達等人聽從李靖的調度,這下得到東都的指令,二人心中僅有的一點疑惑都拋到九霄雲外,大為振奮。

    李靖得到這二人的支持後,秘密招募兵士訓練。卻早早的將黎陽城的防禦研究透徹,加緊趕制攻城器械,悄悄地運到黎陽城西南地浚縣。

    王儒信只知道飲酒作樂,元寶藏、鄭頤也是只知道守城,聽到瓦崗和竇建德聯盟後,更是放寬了心思,哪里想到一直並無動靜地河內會出大兵攻打,就算逃命之時,還在想著是否竇建德單方面毀約前來攻打,卻不知道李靖早就蓄謀多時。

    李靖將鐵騎精兵輸送給蕭布衣指揮。在等攻城器械準備完整的時候,自己率領兵馬親赴黎陽,他率軍晝息夜出,連夜急行,這時候李密正在被東都地動靜吸引,全力的制定攻打洛陽的計畫。重兵屯守洛口倉。以防蕭布衣偷襲,哪里能想到蕭布衣還有奇兵從黃河對岸襲出,而且目標不是洛口倉,而是瓦崗的後方黎陽倉!

    兵貴神速,出奇制勝,李靖用兵素來如此!他以嚴整的軍紀訓練出一支鐵軍,創造了奇跡,無聲無息的緊逼黎陽!

    李靖半夜到達浚縣附近後。命大軍稍事休整。破曉時分命令全軍趕赴黎陽,三面攻打。卻留出東部地城門。

    其實南北兩側的大軍也是佯攻,只是給黎陽的守軍製造壓力而已,至於東部的城門刻意留出來不打,也是一個計策。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若是不給瓦崗眾活路,他們奮力死戰,對攻城勢必造成極大的阻力,李靖留條路給瓦崗眾,就是為了減少攻城的阻力。

    結果如李靖所料,在攻城大軍不停的、連環的攻打下,瓦崗眾終於崩潰,元寶藏、鄭頤率先逃命,主將一走,瓦崗眾冰雪消融,不攻自破,李靖順利的拿下黎陽城後,並沒有得意,馬上按照預定的計畫去攻黎陽倉。

    所有地計畫早就制定,現在需要的是嚴格的執行計畫。

    這次李靖並沒有親自前往,因為黎陽還需要他來坐鎮,他派出的將領是陳孝意和齊洛!

    陳孝意本是雁門郡丞,齊洛卻是馬邑的奉誠尉,本來就是李靖的手下。蕭布衣對於遇見有才能之人都是記地牢固,當初雁門一戰之時,他記下齊洛、陳孝意和王智辨三人頗有才能,這才讓方無悔去請。齊洛倒是毫不猶豫地跟隨,隨即去雁門請陳孝意、王智辨二人。只是此二人對是否歸附蕭布衣還是有些猶豫,齊洛無功而返。

    可天下動盪不安,雁門很快被劉武周攻打,在劉武周的重兵攻打下,王智辨出兵襲擊,卻被劉武周誘殺,陳孝意固守雁門城,卻是多少有了些悔意。蕭布衣遠在東都,當然是無暇顧及雁門。陳孝意被手下張倫所叛,一刀從後背刺到前胸,假死過去,張倫出去迎接劉武周入城,方無悔卻還是不死心,把陳孝意的屍體搶出去,又將這面的消息飛鴿稟告給蕭布衣。沒想到陳孝意命不該絕,後來竟然奇跡般的活轉,這才和齊洛離開雁門,南下投靠蕭布衣。

    蕭布衣坐鎮東都,一直和李靖在保持聯繫,就將陳孝意、齊洛二人歸李靖來調度。

    陳孝意身為雁門郡丞,守城經驗當然豐富,攻城當然也是在行,齊洛亦是在馬邑經過考驗,經驗豐富。這次攻打黎陽雖是李靖全盤制定,實施卻是陳孝意和齊洛二人。

    二人不負重托,在周密的安排下克下黎陽城,李靖立即吩咐二人全力攻打黎陽倉以備倉儲。二人馬不停蹄的帶兵奇襲,連夜襲擊了黎陽倉,驅逐了那裏地盜匪。

    如今李靖蓄謀數月,卻只用一天一夜就搶佔了黎陽城和黎陽倉,死死地扼住黃河、永濟渠地要道,將瓦崗鉗在河南中腹,無法向河北、山東兩地發展。

    聽到黎陽倉被克,李靖緩緩點頭道:“王儒信呢?酒醒了沒有?”

    “早就醒了,昨晚其實就醒了。”方無悔笑了起來。“他昨晚一直在問是誰抓住了他,也是好笑。”

    “帶他來見我。”李靖沉聲道。

    原來李靖在攻打黎陽之時,已經在黎陽埋伏人手放火製造內亂,元寶藏、鄭頤獨自逃命。王儒信醉酒,又不聽別人勸說,酣然入睡。結果眾人爭先逃命,等到黎陽城被克之時,竟然還在大睡,卻被李靖派兵捉個正著。

    王儒信被捉的時候還不能相信黎陽被克,得知真地成為階下之囚的時候。酒早就嚇醒了,慌忙問是誰攻克的黎陽城,準備棄暗投明。

    眾兵士押著王儒信進來,王儒信眼珠子轉個不停,見到主位上坐著李靖,失聲道:“座上之人莫非是李將軍?”

    他臉上露出激動莫名的表情,只恨被五花大綁,不能手舞足蹈來表達心中的激動。

    李靖倒是微愕,“你識得我?”

    王儒信慌忙道:“敝人早對李……將軍久仰了。當初李將軍只率數百兵士,大破瓦崗數千盜匪。讓單雄信、徐世績等人無功而返,那時候威名就傳誦了瓦崗。當初徐世績畫了李大人地一幅畫像,敝人看了,驚為天神,是以一直記在心中。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李將軍若是早說攻城。敝人早就雙手奉上。何勞將軍來取?”

    王儒信這番話其實都是胡說八道,他在押一個晚上,終於問明白擒他的是誰,早就想好了求活的措辭。他說的雖然無恥,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可一想到性命攸關,忍辱負重又有何妨?

    “這麼說,倒是我的不對了?”李靖面沉似水。

    王儒信嚇了一跳。腦袋搖的撥浪鼓一樣。“敝人豈敢說將軍的不是,只是敝人想說出對將軍的尊敬之意罷了。”

    “給他鬆綁。”李靖吩咐道。

    兵士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王儒信一時間反倒不知所措,李靖擺擺手道:“王司馬,請坐下一敘。”

    王儒信覺得馬屁拍的初見成效,心中竊喜,半個屁股沾在椅子上,謙虛道:“有將軍在此,焉有敝人地座位。只是將軍吩咐,不敢不從。”

    “我不是將軍,我是太原的副留守。”李靖沉吟道。

    王儒信慌忙改口道:“原來留守大人為大隋鞠躬盡瘁,敝人佩服。這黎陽城本來就是大隋之城,李將軍……不,是李留守取之,實在是天公地道。”

    “可我現在被貶,卻為蕭布衣將軍做事。”李靖淡淡道。

    王儒信眼珠子急轉,算計著關係,“那個……蕭將軍……我也是久仰大名,李……大人在蕭將軍手下做事實乃幸事,大隋腐朽,李大人興起義舉,實在可喜可賀。”

    “但我是在朝廷的命令下來攻黎陽城。”李靖又道。

    王儒信腦袋有些痛,搞不懂這中間複雜的關係,終於道:“黎陽本來是無主之物,有德者居之,李大人就是有德之人呀。”

    “其實我對翟當家也是久仰大名了。”李靖終於露出點笑容。

    王儒信暗道,你總不會取了瓦崗的黎陽來作為加入瓦崗的賀禮吧,見到李靖沉默不語,王儒信只能道:“翟大當家……這名氣也是有的。”

    “名氣有是好事,可若是利用名氣為非作歹那可是天理不容。”李靖臉色又陰沉了下去。

    王儒信喏喏道:“其實我也是被逼的……將軍……只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李靖長歎聲,“如今瓦崗作亂,蕭將軍憂心忡忡。當初他拔除瓦崗,其實也是對瓦崗的一片好意。”

    “那是……那是。”王儒信只能點頭。

    “蕭將軍曾經見過翟讓寨主。其實他也是被逼無奈。”李靖又道:“他只想托王司馬之口轉告翟寨主一句話……”

    王儒信聽到竟有釋放他的意思,不由大喜過望,“李大人請說,敝人定當竭力轉告。”

    李靖沉吟片刻,“這各地烽煙四起,當然也有烽煙四起地緣故,如今百姓思安,蕭將軍有令,翟當家若是能勸瓦崗棄暗投明。歸順蕭將軍,可免一死。”

    王儒信眨眨眼睛,“就這些?”

    李靖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些,還望王司馬轉達。無悔,帶人送王司馬出城,給他一匹馬。”

    王儒信饒是奸詐,也是出乎意料,只是不敢多生事端,並不多問。

    方無悔愣住。顯然也沒有料到李靖輕易放了王儒信,卻還是遵從命令,護送王儒信出城。王儒信騎在馬上,如墜霧中,饒是經歷了大風大浪,可如此死裏逃生也是第一次。

    出了城來,確信再無人跟蹤,王儒信催馬狂奔,向黃河渡口的方向而去,過了那裏。就是瓦崗!

    方無悔送王儒信出城,回轉後有些不解的問道:“李將軍,要不要追他回來?”

    “追誰?”李靖隨口問道,還是凝望著桌面的地圖,這次地圖卻是換了一幅,上面有個紅點。標注的卻是西京二字!

    “王儒信呀。再不追只怕追不上了。”方無悔只以為李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李靖終於抬起頭來,露出微笑,“王儒信此人毫無骨氣,反復無常,不講信用。放了他,比殺了他用處大了很多。王儒信這次回轉瓦崗,我相信不久以後,就會有出好戲上演。”

    方無悔眨眨眼。似懂非懂。有傳令官快步走進府中,遞過文書道:“將軍。有軍情稟告。”

    李靖接過軍文看了眼,眉頭微微蹙起,軍文最上寫著,李淵大軍已過黃河,駐渭北,擇日將南下渡渭水,徑取西京!

    李靖收了文書,目光落在桌上地地圖上,喃喃自語道:“如果是我地話,當分三路大軍,擊扶風,克新豐駐灞上,取永豐,李淵為人雖是虛偽,不過老謀深算,用兵不差,應該也是如此吧?”

    事實上,自從兵出雀鼠穀後,他行軍一直都算順利。

    山西這塊地方,他實在熟的不能再熟悉,這幾年地努力並沒有白費,沿太原南下的郡縣多是回應雲從。

    從伊始不過三萬大軍,到現在是十數萬大軍,而且不停的壯大中,這說明他李淵深得人心。

    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李淵心中多少湧起點驕傲,可一想到東都的時候,心中就如同卡著一根刺。他在東都那面其實也有消息,雖然他暫時沒有和蕭布衣交惡的打算,但這不妨礙他探聽蕭布衣地消息。

    他知道,他一生真正地大敵不是眼前的西京,而是坐鎮東都地蕭布衣!

    他和蕭布衣現在地關係說簡單些,就和很多廝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乏味無聊卻又不得不維繫著些許的溫情,因為現實中有太多的因素制約,多年的理智和糾葛讓他們不能馬上翻臉。可若是真的翻臉,那比覆水重收還要困難!

    二人若是馬上對決,當會兩敗俱傷,讓漁翁得利,最終同時失去爭奪天下的本錢。對於這點,李淵明白,李淵更知道的一點是,蕭布衣肯定也明白。他和蕭布衣其實一直在競賽著擴張的速度,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蕭布衣地用意現在已經昭然若揭,他竭力的要解決心頭大患李密,依據襄陽、東都圖謀天下,而且他先期目標已經成功了半數。他李淵的目的當然卻是依靠本身多年的積累,佔據關中,然後依據關中圖謀天下。

    現在他有心理優勢的是,周,秦,漢,隋四朝均因關中而興,他李淵說不定也要因此而

    蕭布衣搶佔了天時,見縫插針。總是在最關鍵地時候佔據最有利地形勢,他李淵卻是要搶佔了地利,憑藉四塞之地佔據了最有利地地勢。至於人和嘛,那是二人一直都在竭力拉攏的本錢,直接關係到二人以後對決的勝負。

    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封出的官職足有數千之眾,但他並不擔心,以後事情以後再說。現在無論盜匪抑或隋官,對他李淵匡扶隋室都是舉雙手歡迎。遠望渭水南岸,那裏是西京的所在,李淵輕歎了口氣,佔據西京,看起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只是河東還有屈突通鎮守,潼關亦在隋軍之手,他繞路渡河前來,這戰必須要勝,攻克西京,屈突通不足為懼。可若是失利地話,被西京、潼關和河東三路夾擊,大軍危矣。

    至於什麼太平道地預言,他李淵全當是放屁,因為太平道總喜歡搞些模稜兩可地事情,推出所謂地神秘天機,在他李淵眼中,卻是滑稽可笑。

    天機若真的神准,這四百年來太平道早就興盛非常,怎會到如今的沒落?不過每次想起那李氏當為天子的預言。李淵都是砰然心動。

    帳前眾人都是興奮非常,李淵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輕咳一聲,大帳沉寂一片,靜候大將軍發話。

    商議已定,李淵現在是正式宣佈進軍的消息。

    “如今我軍從龍門、壺口繞路渡過黃河。士氣正盛。無數義軍前來歸附,足見我仁義之軍,得天下百姓信任,孫太守在接援我軍之時,戰功赫赫,當記一功。此後韓城,馮翊,朝邑等郡縣來降。更昭示我軍深得人心……”

    眾人都是點頭。知道孫太守是哪個。孫太守就是孫華,其實本來是關中勢力最強的強盜。知道李淵南下後,親自渡黃河來見李淵,請求為先鋒,此舉極大的鼓舞了人心。李淵卻是心知肚明,知道孫華是被李世民暗中派人說動歸降,前來依附是鼓舞軍心。他封孫華為馮翊太守,手下的有功之人,可以由孫華授予官職,此舉對關中群盜觸動極大,由此又招納了不少盜匪歸附。

    世民、建成都是自己地左膀右臂呀,李淵欣慰的想。

    “如今我軍氣勢正酣,當求一鼓而勝,前往長安清君側,救蒼生。”李淵大義凜然道:“左領軍大都督李建成聽令。”

    “屬下在。”李建成沉著踱出。戰爭異常殘酷,也讓深陷其中的人迅即成長。李建成一直追隨父親的身邊,也算接觸過戰役,臨陣不慌。一路南進中,在取西河、攻霍邑、下絳縣等戰役之時指揮若定,對李淵制定的策略堅定不移的執行,已經有了大將之風,甚得李淵的贊許。

    “我命你率兵一路渡渭水去取永豐倉,此舉事關重大,你可知道?”

    李建成沉聲道:“屬下知曉,若取永豐倉,不但我大軍軍糧有保障,派兵駐守永豐倉,守境關之地,亦可防備東方之兵,還可防備隋軍東逃,一舉三得。”

    李淵滿意點頭,他特意如此問話,不過是想奠定李建成在眾屬下心目中的地位而已。

    “既然你已知曉,我就命以你為主,以劉司馬、王統軍、陳長史為輔,帶精兵兩萬去取永豐倉,此戰許勝不許敗,你可明白?”劉司馬就是劉文靜,王統軍是王長諧,陳長史是陳演壽,三人都是經驗老道,作戰經驗豐富,除劉文靜外,都算是李淵考察良久。由他們輔佐李建成鎮守境關,李淵早就深思熟慮。

    李建成堅定點頭道:“孩兒明白,若不克永豐倉,回來提頭來見!”    李淵點點頭,卻不覺得李建成誇什麼海口,甚至有些贊許。實際上這一戰未出兵已勝,他早就收到華陰令李孝常的密信,欲以永豐倉來降。李建成大兵其實主要是為了對抗屈突通和潼關的兵力,可這些他對建成說了,卻暫時不能對別人說,因為說出來就少了種震撼地效果,更讓李建成的承諾效果弱了很多。

    李建成軍令狀一下,眾人又是欽佩,又夾雜著振奮,出兵求勝當應如此!

    “右領軍大都督李世民聽令。”李淵再次喝道。

    李世民緩步走出,“屬下在。”他和大哥一樣,亦是經歷了幾次陣仗,尤其是在攻打霍邑之時,更是奮力當先,如今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凝。

    “我命以你為主,以殷長史、唐司馬、劉統軍三人為輔,率兵一路西南去取涇陽,取下涇陽後,讓劉統軍分兵一路去擊扶風,若是取勝,原地待命,等為父親率大軍克新豐、駐灞上之時,我們兵合三路進攻西京,不得有違。”殷長史是殷開山,唐司馬是唐儉,劉統軍就是劉弘基。李淵最擔心的就是李世民的浮躁急進,此乃兵家大忌,有殷開山、唐儉兩位經驗老道重臣輔佐,當無意外。至於擊扶風,有劉弘基這員勇將,當是無事。

    李世民這次並沒有多話,只是恭敬道:“屬下聽令,當竭盡全力,不負大將軍所托。”

    李淵長舒了口氣,這場戰役他亦是謀劃了許久,取永豐、擊扶風、克新豐為奪取西京至關重要的三步棋,依序走好,取西京不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一路上除了要攻城拔寨外,逐漸樹立二子地威望也是他要考慮地事情,如今建成、世民不負重托,實在讓他老懷寬慰。

    李世民從營帳中走出,心中湧起一絲豪情,一路南下讓他心境開闊了很多,最少以往那種壓抑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他們李家可以做自己事情!

    還未回轉營帳,就有一人鑽了出來,一把握住了李世民的手。李世民又驚又喜,哈哈笑道:“無忌,你來了?我正想著你,我姐姐那面如何了?”

    營帳中鑽出的那人正是長孫無忌,他春風滿面,見到李世民也是興奮不已。

    他們自幼 交 好,長孫家為李家一直都是暗中出謀劃策,對於起義之事也是功不可沒。長孫無忌和長孫順德前往東都解救李家的家眷,事成後卻是前往西京南的司竹園活動。

    長孫無忌道:“令姐倒是一切順利,不過我今日特意前來卻是向你舉薦一人。”

    “是誰?”李世民好奇問,“能得無忌你看中的人絕非庸才。”

    長孫無忌微笑道:“非但不是庸才,而且在我看來還有張良之才。”

    “好你個無忌,快說快說,到底是哪個?”李世民迫不及待。

    長孫無忌輕笑後,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房、玄、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