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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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02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31
三一零節 驕兵

    蕭布衣東都謀劃的時候,王世充還在揚州籌劃。

    五路大軍看起來很美,但是能增援東都的生力軍其實只有兩路。

    虎牢自顧不,坐鎮正中,只能出奇兵援助,蕭布衣借雞生蛋去了東都,不動自己半分本錢,卻讓徐世績繼續擴張勢力,滲透江南。東都處於漩渦中心,輕易不敢出兵,有蕭布衣後才有底氣讓段達去襲擊洛口倉,可內訌嚴重,爭權奪利大有隱患。

    五路大軍中能以生力軍支援的不過是薛世雄和王世充兩路。

    王世充雖然最近深得楊廣的信任,馬屁拍的沒邊沒沿,可畢竟不過是郡守,薛世雄一直鎮守涿郡,卻是身爲左禦衛大將軍,這次五路兵馬的行軍總管卻是非他莫屬。

    計劃遠遠不如變化快,楊義臣說的第五路大軍到底是誰,估計沒有人明白。王世充在得到聖旨要攻打瓦崗的時候,第一感覺不是欣喜,而是苦惱。

    他還在江都,這還是他的根基之地,對於江都,他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

    天下大亂,江山誰主?這個問題其實考慮的人並不多,畢竟在這世上,想當皇帝的人可能很多,但是真敢付諸行動的人絕對不多。更多的人不過是觀望,積累資本,只等到天下勢力劃分明朗後前去投靠,爲日後升官進爵做準備王世充卻是最先付諸行動的一個人。

    他也很能忍,他由一個自稱的雜種混到江都郡丞,再由江都郡丞升到江都郡守,其中的心酸辛苦常人難以想象,他熬了十數年才有今天的成就,可他畢竟成功了,得到了常人期冀的地位。

    可就算是他極爲得到楊廣的喜愛,卻也不過是江都郡守。若論官階,畢竟還是比衛府大將軍差了很多,但他控制的勢力已經不比薛世雄要差,他捨不得離開江都。他苦心孤詣了這麽多年,陷害了張衡。拉攏了江都附近各郡地華族,只盼爭奪天下的時候依據江都。進取中原。若論佈局,他算是落子在金角之上!

    可他沒有想到過,楊廣到了揚州。

    楊廣南下讓天下大亂,讓各種勢力加快了爭奪天下的步伐,可也打亂了王世充的全盤計劃。一個攻打瓦崗的計劃讓他哭笑不得。

    到東都,意味著他要放棄江都,他不想去。可他留在江都也是無可奈何,楊廣地精兵盡數駐紮在江都。他想要造反。阻力空前加大。可要去東都,就意味著重頭來過,更何況如今薛世雄爲首,東都有蕭布衣坐鎮,這兩人一擁重兵,一是奇謀詭計層出不窮,他沒有把握勝過這二人。

    “難道我一輩子都是爲人兒佩服,這就去準備。”

    他快步走出了王府,王世充坐在椅子上,聽到義子的馬屁,卻沒有多少自滿的情緒。望著窗外,王世充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喃喃道:“若是到了東都,薛世雄和蕭布衣都是我的大敵,五路大軍攻打瓦崗,想必瓦崗就算有通天之能,只怕也要敗北。若是勝了瓦崗後,誰來入主東都呢?薛世雄老邁。不足爲懼,這個蕭布衣,應該怎麽對付才好?”

    王世充選了黃道吉日出軍,一行浩浩蕩蕩,分前軍、中軍、後軍向北進發。他手下淮南軍有精兵兩萬。盡數坐鎮中軍,卻讓新招募地兵士去打頭陣。

    王辨押運糧草輜重。有王玄應、王玄恕輔助,前軍卻是任命手下大將郭善才爲遊擊大將軍。他人在馬上,吩咐兵士日行三十裏地速度進軍,不可急躁,避免被盜匪沖營。得不償失。

    這些都是他圖謀天下的本錢,他不容有失。

    可每日這種行軍速度,要到東都可要有些時日,王世充卻並不著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高皇帝遠,一來一回地通傳消息,也要數日之功,東都嘛,總有能到的一天。按照他地打算,最好是薛世雄能和瓦崗兩敗俱傷,然後他及時趕到。坐收漁翁之利最好。楊義臣的五路大軍考慮的周到。幾乎調動了大隋目前可用的精兵,但是他兵法雖好。還是少考慮人心,更是死于人心。

    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王世充都是馬上得意地笑。

    大軍在途並非一日,這一日過了淮水,到了下邳郡的地域,前方不遠山脈連綿,就是龜山、君山一線。王世充見到遠山,又想起了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蕭布衣起起伏伏,每次都能再上一層,實在是個異數。

    正沈吟地功夫,前方遊弈使飛奔而來,急聲道:“大人,報!前方有盜匪大軍出沒!”

    王世充心中微顫,“可探明是哪里的盜匪?”他行軍也重視軍情,這次帶著身家性命,不能不小心翼翼。

    “是無上王盧明月的旗號!”遊弈使回道。

    王世充皺了下眉頭,揮手道:“郭善才呢,可否交兵?”

    遊弈使搖頭道:“郭江軍謹遵大人吩咐,按兵不動。”

    王世充滿意的點頭,“再去探來,命郭善才不得我號令,絕不可主動攻擊,違令者重罰。”遊弈使應了聲,快馬前去。王世充只是沈吟片刻,就已經下令,“安營紮寨!”

    王世充在下邳郡安營紮寨抵抗盧明月的時候,段達正準備出兵去奪回興洛倉。段達出兵,並沒有王世充考慮地那麽多,不過越王卻是親自相送。高臺上,越王親自祭過天地,高臺下,群臣都是各懷心思。

    蕭布衣人在角落,臉上幽漠淡遠的笑,祭拜天地這一套當然很老套,蕭布衣肯定不會採用。如果他有這時間,有這種精力的話,寧可多花費點時間去打探軍情。可不能否認的是,越王已經竭盡所能,他畢竟還是個十數歲地孩子而已。

    他聽言納諫遠勝楊廣,可相處幾日後,蕭布衣發現這尊貴地外表下,其實滿是惶惶。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楊侗在蕭布衣眼中不過還是個孩子。可這個孩子因爲楊廣的失誤和自傲,卻要莫名的把諾大的江山擔負在自己的肩頭。

    越王態度從容不迫,可蕭布衣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的身心疲憊。

    越王對蕭布衣恭敬有加是因爲裴茗翠,他現在只要能用上地人,恨不得一股腦地用上,因爲他實在沒有太多的選擇。他不想得罪皇甫無逸,他也不想得罪蕭布衣,他期待這兩個大將軍聯手坐鎮東都,期待所有地人感受到他的赤誠,進而變的忠君愛國,更期待這次擊退李密後,能夠早日迎回楊廣,那時候他就可以卸下肩頭的千斤重擔。

    出生帝王之家有時候是讓人羨慕的時候,可有時候,也有骨子裏面的悲哀。

    可他還是太年輕,處理關係雖然不差,很多事情卻太過一廂情願。蕭布衣想到這裏,搖了搖頭,他知道這裏除了越王和盧楚外,已經沒有幾個人希望楊廣回來。

    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念頭,他蕭布衣有,皇甫無逸當然也是有,甚至段達、元文都也可能想過這個念頭。

    這如同面對個金山,少有人抵得住這種誘惑。

    可蕭布衣卻清醒的明白,這要等楊廣死,這要等打敗李密,這其中的時機至關重要。可他明白。皇甫無逸顯然還不明白,他只覺得眼下蕭布衣威脅到他的勢力,卻不知道大隋的江山隨時可以崩潰,所以他授意段達搶蕭布衣的功勞。

    他不想讓蕭布衣再擔擊敗瓦崗之威名,他只以爲擊敗瓦崗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皇甫無逸等人雖然知道盜匪不少。可從骨子裏面還是瞧不起盜匪,在他們眼中。瓦崗盜匪無非還是饑賊盜米,他們一直不出兵,不過是覺得時機未到,現在蕭布衣來了,他們卻不能把這個功勞讓給蕭布衣。

    東都城內歡騰一片。喜氣洋洋,鼓聲陣陣,很多貴族子弟都自告奮勇地加入到這場剿匪的戰役中。

    很多人衣著華麗,鎧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全不覺得這是一次生死之戰,而不過是認爲這是一次狩獵,或者不過是郊遊。

    此次戰役的行軍主管由光祿大夫段達擔任,此刻正走上高臺,接受越王的賜酒,豪情勃發,不可一世。

    蕭布衣遠遠望見。只盤算著他這次能否活著回來。他雖然還沒有和李密正面交鋒過。可知道李密絕對不是段達之流能夠抗衡。

    他在越王面前說了太多攻克興洛倉的重要,卻唯獨沒有說瓦崗早就今非昔比。他在等著別人來搶功,等著別人送死,結果不出意料。

    段達身旁是虎賁郎將劉長恭,這次行軍地大將軍,劉長恭旁邊卻是那個曹郎將,蕭布衣現在已經知道他叫曹慕賢,現在的曹慕賢正在斜睨著蕭布衣,神情中有著說不出地挑釁和驕傲!

    蕭布衣笑笑,心道你慢慢驕傲吧,只怕也驕傲不了幾天,這種人實在算不上他的對手,他目前的對手是皇甫無逸,中期的對手是李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對手還有很多,這個曹郎將實在排不上號。

    鑼鼓喧天聲中,大軍終於啓程。

    旌旗飄飄,鼓樂齊鳴,東都百姓也是群情振奮,只是不明白爲什麽討伐瓦崗地不是蕭大將軍?可蕭大將軍一來,東都轉瞬出擊瓦崗,這只能說明蕭大將軍很有影響力,百姓如是想著。蕭布衣已經知道了段達、劉長恭等人的出兵計劃,他們會順洛水而下,然後聯絡虎牢的裴仁基,渡過洛水,前後夾擊興洛倉旁的盜匪,甚至夾擊地日期蕭布衣都已經知道。

    這不是個秘密,很多人都知道,鼓樂喧天,想必李密也很快要知道了,想到這裏,蕭布衣笑笑,搖搖頭,緩步地離開,無聲無息。

    可沒行多遠,前方的街道走來兩人,一人道:“采玉,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只可惜沒有我的份兒……”

    另外一人搖頭道:“柴紹,這等事情,不參與也罷。柴紹,我覺得你最近魂不守舍,是否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會有什麽事情瞞著你?”

    蕭布衣止住腳步,見到前方不遠正是柴紹和李采玉,多少有些詫異,他並不知道這二人何以會到了這裏,又爲什麽不回太原,留在東都對這二人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當然不知道李采玉也早想離開東都,卻因爲李元吉和柴紹的緣故,不得已的滯留在東都。

    對面二人見到蕭布衣的時候,也有些發愣。柴紹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在東都又見到了蕭布衣,有時候,冤家遲早都有碰頭的時候。他這些日子來地確神不守舍,他買通了李元吉讓他騙姐姐,說李淵有命,讓李采玉留守東都照看家眷,可自從他撒謊之後,就沒有一天睡地安穩,這幾天整日在府邸沒有出來,更不知道蕭布衣到了東都。李采玉見他神色不對,這才找出來散心,沒有想到卻是碰到了蕭布衣。

    蕭布衣微笑望著二人道:“柴公子,采玉姑娘,別來無恙。”

    柴紹一張臉漲的通紅,“我好不好關你何事?”

    蕭布衣暗想這傢夥昨晚多半沒有睡好,不然怎麽這麽大地脾氣?李采玉卻是很快的鎮定下來,沈聲道:“蕭……將軍,太原一別,一切安好?”她其實隱約聽說蕭布衣到了東都,可半信半疑。這次見到他神采依舊,對比身邊的柴紹患得患失,不知道心中什麽感覺。

    她倒不是後悔自己的選擇,只認爲柴紹少了太多的風度,讓人尷尬。

    柴紹伸手去拉李采玉。不悅道:“和這人有什麽可說的,采玉。我們走。”

    李采玉一不留神,腳步踉蹌,有些皺眉,卻還是問了句,“不知道蕭將軍來東都作甚?”

    蕭布衣含笑道:“聖上有旨。讓我前來東都平定瓦崗。”

    李采玉搞不懂這其中複雜地關係,強笑道:“蕭將軍大才,定能馬到功成。”

    她寒暄的都是客套之語,柴紹卻是酸溜溜的滿不是味道。心道自從見到蕭布衣後。他就一直騎在自己脖子上。處處不如他,李采玉這麽說,可是對選擇他心中有了悔意?

    男子自卑起來和女人自戀起來都是相若,不可理喻,見到李采玉還是不走,柴紹冷冷道:“采玉,你若是寒暄。隨便你。我要走了。”

    他倒是說走就走,掉頭而去。李采玉只好歉然道:“蕭將軍,我還有事,容他日再敘。”

    無論如何,蕭布衣都已算是隋朝的一方勢力,李采玉無論因爲李玄霸,還是爲了父親考慮,都是不想得罪了他。

    見蕭布衣點頭,李采玉匆匆忙忙的跟隨柴紹離去。柴紹牛一般地前行,李采玉費盡全力才跟得上,見到他只是快走,沒有目的,不由跺足道:“柴紹,你給我站住!”

    柴紹終於止住了腳步,卻是一拳打到了大樹之上,悶聲道:“你理我做什麽?怎麽不去找你地蕭大將軍?”

    李采玉愣住,沒有想到柴紹居然冒出這句。心中羞惱,李采玉嗔道:“你胡說什麽,什麽我的蕭大將軍?”

    柴紹轉過身來,冷冷笑道:“若不是你的蕭大將軍,今日怎麽遲不出來,早不出來,一出門就是碰到他?若不是你的蕭大將軍,怎麽見到了他,你就挪不動了步?若不是你的蕭大將軍,怎麽我叫你走,你卻削我面子,想必是…一蹶不振,那實在讓心愛的女人傷心無奈。蕭布衣是大隋異數,你不如他也是正常,這世上又有多少男人能強過他呢?可現在的不如,不代表以後不能勝過他,不過就算你這一輩子都勝不過他,那又能如何?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有多強,你有多大地勢力!”

    柴紹緊張問,“可我若是一輩子不如蕭布衣,那你會不會因此離開我?”

    李采玉歎息聲,“你說呢?”她口氣中有了責怪,柴紹腦袋蒙了雨布般,對李采玉地細雨般的點醒一時想不明白,慌忙道:“采玉,我們離開東都吧?”

    李采玉皺眉道:“家父讓我照看東都地家眷。我怎麽能輕易離開?”

    柴紹欲言又止,李采玉無奈道:“柴紹,你還是放不下心結,不如你我都冷靜下如何?三天後,我再來找你。”

    她說完這句話後。輕輕掙脫柴紹的手,轉身離去。柴紹這次卻是沒有追上去,痛苦的蹲下來,雙手插入髮髻,用力的撕扯!

    段達率大軍出了洛陽,順洛水而下。行軍到了偃師後稍事休息,決定連夜行軍!

    衆兵將本來都是興高采烈,但夜間行軍卻是異常辛苦地事情,可行軍總管有令。只好咬牙跟隨。

    段達人在馬上。左手虎賁郎將劉長恭,右手監門府的曹郎將,威風凜凜,心中卻在想著皇甫無逸所說,兵貴神速,這仗一定要打的漂亮,先給蕭布衣個下馬威。讓蕭布衣明白。誰才是東都的救星!按照如此行軍速度,在天明前就可以渡過洛水。到石子河聚集,那時候直逼洛口倉,一戰功成,擊潰了瓦崗,那可是大功一件。

    感覺到大軍行進的緩慢,段達馬上有些惱怒,找來行軍指揮使喝問道:“怎地行的如此緩慢?這樣天明前如何到得了石子河?”

    行軍指揮使有些不解問道:“回總管,我們約定和虎牢裴將軍後日清晨洛口倉南匯合,共同去擊瓦崗軍,眼下都已經行地快了,如果天明前到達石子河,豈不早了一日?”

    段達傲慢道:“你懂個什麽,兵貴神速,豈有行的快一說?瓦崗軍不堪一擊,何須和裴仁基合力,我等明晨到了石子河擊潰瓦崗軍,讓賊人喪膽,早日回轉東都豈不更好?無論如何,行軍速度提高一倍,務必在天亮之前渡過洛水,到達石子河,若不能達,當斬你示衆!”

    行軍指揮使苦著臉,哀求道:“總管,我軍近三萬的大軍,輜重糧草衆多,兵士不堪負荷,清晨前是絕對趕不到石子河。總管要斬,屬下亦是無可奈何。”

    段達怒聲道:“你以爲我不敢斬你?”

    劉長恭一旁道:“總管,他說的也有道理,如今輜重糧草拖累了行軍速度,如果段總管真的要想天明前到達石子河,卑職倒有個方法。”

    “說。”段達精神一振。

    劉長恭道:“若是留下千余兵士負責輜重糧草,讓其餘兵士都只帶足兩日地口糧急行,淩晨當能到達。”

    曹郎將一旁終於道:“何須兩日的口糧,我們若是明日清晨到達石子河,想一戰瓦崗就會潰不成軍,我們只需帶一日口糧即可。再說占下洛口倉後,還愁沒有糧草嗎?”

    段達哈哈大笑,“曹郎將說的極是,我們守著個大糧倉,還怕沒有糧食吃?長恭,你考慮的還是欠妥呀。”

    劉長恭微皺眉頭,想要說什麽,可見到段達意氣風發,不敢掃興,段達卻已經大聲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只帶一日地口糧,務必天明前趕到石子河!”

    天現曙色地時候,裴茗翠已經來到蕭布衣的府邸前。蕭布衣還是住在原先之地,整個府邸略顯冷落。裴茗翠輕敲大門,有下人通傳,蕭布衣出來迎接的時候,神采奕奕。

    他看起來什麽時候都是精神抖擻,裴茗翠神色卻是略顯憔悴。

    “不知道裴小姐清晨前來有何要事?”蕭布衣不解問道。

    裴茗翠微笑道:“我睡不著,過來打擾蕭兄的清夢,是不是很殘忍的事情?”

    “裴小姐來找,什麽時候都很歡迎。”蕭布衣吩咐下人準備清茶待客。

    裴茗翠卻擺手止住,“蕭兄,其實我才從越王那裏前來,昨夜我和他談論良久,現在來卻是請蕭兄過去一敘。”

    蕭布衣見到她面色的蒼白,皺眉道:“裴小姐,你如此辛勞,對身子大爲不妥。”

    裴茗翠搖搖頭,輕聲道:“習慣了。”

    二人出了府邸,腳步輕輕,踏著晨曦的靜,裴茗翠舉目遠望,突然道:“蕭兄計策是好地,不過說地太早。其實……若是和我、越王說及聲,我們悄然行事,如今恐怕已經奪下了洛口倉。”

    “裴小姐這麽說,難道覺得段達他們奪不下洛口倉嗎?”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也不轉頭,輕歎聲,“蕭兄如何認爲呢?”

    “想他們帶精銳之師,瓦崗不見得擋得住。”蕭布衣還是笑。

    裴茗翠咳嗽起來,“驕兵必敗,段達爲搶功勞,蔑視瓦崗,已經犯了兵家大忌。更何況瓦崗早就今非昔比,兵強馬壯,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東都多半有瓦崗的奸細,段達大張旗鼓地出兵,看起來只怕別人不知。如今瓦崗對他們了若指掌,他們卻對瓦崗一無所知,此次出兵,如同盲人騎瞎馬和別人去打仗,不要說勝敗,我想就算活著回來都不容易!”

    “裴小姐既然知道這些,爲何不勸他們收兵?”蕭布衣淡然問。

    裴茗翠臉上滿是落寞,“勸不了了,再說他們怎會聽我勸說?蕭兄故意提出這個襲擊洛口倉的計謀,想必早就算准他們必定會搶功,而且注定兵敗,到時候段達、劉長恭等人都不見得活著回來,近三萬大軍多半也是轉瞬間土崩瓦解。此次出兵之人多半都是皇甫無逸的親信,如此一來,只怕損失慘重。這樣看來,皇甫無逸派人來殺蕭兄一人不過是小兒伎倆,貽笑大方。蕭兄能不動聲色就坑殺了三萬大軍,給與皇甫無逸重重一擊,這招借刀殺人足見高明!”

    蕭布衣輕歎聲,“好在你不是皇甫無逸。”

    “我若是皇甫無逸呢?”裴茗翠突然問道。

    蕭布衣正色道:“你若是皇甫無逸,我不會到東都!”

    裴茗翠輕輕點頭,“蕭兄說的極是,很多事情都是注定,改不了的。段達大敗,皇甫無逸急於挽回面子,想必要找替罪羊。可蕭兄在越王心目中的地位想必急劇上升,只要出兵勝上瓦崗一場,威望轉瞬超越皇甫無逸,皇甫無逸看來遠非你的敵手。”

    蕭布衣笑笑,“我從來沒有把皇甫無逸看成敵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36
三一一節 敗北

    清晨,天邊有了亮色,青森森的冷。

    世上紛亂有很多,可老天卻只有一個。

    東都的清晨和石子河的清晨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

    可東都百姓還是熟睡的時候,石子河畔已經列隊數萬兵馬,在石子河西雁翅排開。長槍似林,旌旗如雲,淡青的天色、兵甲的寒光泛在明亮的河水上,耀出點點光芒又反射到眾兵士的臉上,帶著清晨的冷。

    青草嬌羞的帶著點滴露珠,好像情人間傷心的眼淚。鐵騎毫不留情的踏過去,告示戰爭永遠不相信柔情!

    林中的鳥兒被睡夢中驚醒,嘰嘰喳喳的飛起,盤旋不肯離去。烽煙已起,鳥兒也是有些不安,它們看多了人類的廝殺,多少也知道,明亮清澈的石子河水要被鮮紅的血液充斥,嬌嫩初生的青草雖被馬蹄踐踏,可轉瞬又要被屍骨灌溉,更加茁壯的成長。

    它們看的多了,多少知道的結果,可它們永遠不明白,這些人類之間的廝殺到底是為了什麼?

    眾兵士的臉上少了初出東都的興奮,多了一分疲憊不堪。他們連夜行軍,如今人困馬乏,不想打仗,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就算沒有行軍帳篷,他們露天睡一覺也是好的,可總管不許!

    段達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願望,一夜急行軍,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到達了石子河,三萬大軍到了兩萬五六千人!他沒有絲毫的疲倦,內心卻是充斥著興奮狂躁。他實現了一個奇跡,決定再實現第二個奇跡。

    石子河東西兩側是諾大的平地,直可容千軍萬馬,段達讓眾兵士過了洛水,列陣石子河西,兩萬多地大軍南北雁翅排開,蔓延河西足有十數裏!

    好威風,好壯觀,好煞氣,段達見到十裏戰隊的時候。心中莫名的驕傲和興奮。這種威勢,這種速度,那幫饑賊盜米之徒見到,還不活活的被嚇死?

    “總管,要不要安營紮寨?”曹郎將突然問道:“我覺得穩中求勝更好。”

    段達看白癡一樣的看著曹郎將,暗想這傢伙宮裏出來,沒有經過戰役,幼稚到了極點。他為了急行軍,拋卻了所有的輜重糧草,又如何安營紮寨?

    劉長恭一旁說道:“總管。兵士連夜行軍,眼下饑餓,還請總管下令,讓兵士先用過早飯再行進軍。”

    段達略微猶豫。卻見到對面的平地盡出突然現出點點合影。

    黑影慢慢擴大,卻是成千上萬的盜匪蜂擁而來。

    段達片刻間做了個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馬上長槍一指道:“過河背水一戰,擊敗盜匪後再用早飯。”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終成霸業,他段達當效仿楚霸王過河一戰,他甚至比楚霸王還高明一些,最少他連鍋都沒有。

    行軍指揮使急忙道:“總管,如此急迫,士兵饑困交集,只怕不從。”

    段達怒聲道:“兵士不從,那要你這個指揮使何用?命刀斧手準備,不肯過河擊匪者斬無赦。”

    劉長恭也皺眉道:“總管。盜匪來的極快,我等兵士極多,過河費時要久,我只怕盜匪趁我等渡河未濟而擊,我軍當會大敗。”

    段達冷笑道:“你等只知道死讀書,卻不知道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地狹隘。我等連兵十數裏過河。盜匪不過眼前這些人手。如何能擋得住?如今我等銳氣正鋒,絕不可洩。正應一鼓作氣之理勝之,他們擋不住,又擊個屁?速傳令下去,全軍過河!擊敗盜匪後吃飯,不聽號令者斬!”

    指揮使無奈,旗幟揮動,號角吹起,一時間鼓聲隆隆,驚天動地,緊張的氣氛彌漫石子河兩岸。

    隋軍全軍過河,騎兵在前,槍盾手在中,弓箭手夾雜,選稍淺的石子河水趟過,一時間激起浪花朵朵,不知道要湮滅多少豪情壯志!開了帷幕,東都的清晨,還是一片寧靜。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處境。兩人踏破長街的寧靜,緩緩的向宮中走去,這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瓜葛,可這二人的話題卻正是石子河畔的戰局。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裴茗翠喃喃自語道:“現在地隋軍應該到了石子河西岸了吧?”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落寞,不急不躁。甚至在說恭喜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她說不過是個事實。

    蕭布衣那一刻卻是感慨萬千。

    裴茗翠說出恭喜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喜意,他心中亦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以前的熱血馬賊征戰多了,血卻一點點地變冷。他為了保命求發展,可以不擇手段。裴茗翠說的不錯,他獻計之時就已經預料結果,他現在就在等著隋軍潰敗。他當初千軍力擒莫古德之後,還會為枯骨沉吟,可他現在已經時間、也沒有心情去回顧。從南到北,再由北到南,他雖是沒有回頭,但是也知道他今日的功績,就是兵士的枯骨堆出。而且隨著他目標的遠大,更多地人會前赴後繼投入進來。

    以往的一幕幕腦海中劃過,蕭布衣嘴角又露出譏誚的笑,為自己,亦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是該恭喜嗎?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推動歷史,可也被歷史推動。或許只有到了終局,回首望過去的時候,才會有定論?

    聽到裴茗翠的喃喃自語,蕭布衣皺眉道:“按照正常的約定計劃,段達的大軍和裴仁基地兵力是在後天清晨才能匯合在洛口倉南,共擊瓦崗?”

    裴茗翠望著遠方地天空。沉聲道:“段達志大才疏,好功貪財,自視極高,不知道眼前是陷阱,只以為是諾大的功勞,怎麼會和別人分享?據我猜測,他多半會急急的行軍去攻李密,然後搶佔洛口倉後向越王炫耀。只可惜,他的行動肯定已被李密知道,李密多半已經布下陷阱。就等段達鑽進去。很多時候,計畫是好的,可欠缺的就是執行力度。”

    蕭布衣皺眉道:“你方才說渡河未濟,擊其中流,難道是認為李密會在段達過河地時候出擊?”

    裴茗翠這次卻想了半晌,緩緩搖頭,“應該不會。”

    “李密既然早有準備,如何會錯過這千載難逢地取勝良機?李密素來沒有婦人之仁!”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咳嗽幾聲,“若是翟讓單雄信之流,多半會趁隋兵過河之際攻打。李密則不然。這人素有大才,這次不是求擊潰隋軍,而是求全勝!我若是他,絕對不會滿足擊敗來犯隋軍。多半會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給隋軍以重創!所以按照我的猜想,主戰場應該是在石子河東地平地,橫嶺以西才對!”

    蕭布衣點頭道:“李密應該和你一樣的想法!”

    隋軍此刻的大半騎兵已經過了石子河。

    石子河流動的河水都被投入的大軍所凝澀。段達催馬踏入河水的那一刻,見到場面壯闊,不由有了當年苻堅的豪情。苻堅投鞭斷流,他段達亦是如此,可他興沖沖的到了河岸對面的時候,卻忘記了去想,苻堅就是此役敗北,一蹶不振!

    隋軍騎兵到了河對岸後,分散兩翼。卻只是守住河畔,並不急於出擊,護衛步兵過河。

    段達雖然志大才疏,但指揮作戰的副將、偏將還是按照規矩行事。這次出征地將領中雖無人有傑出的軍事才能,可循舊法行事,還是頗有攻擊力。

    盜匪從遠處快步逼近。卻亦是盾牌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弓箭手壓住兩翼的陣腳。呈半弧行沖來。

    無論從裝備,從陣型,從執行力度而言,盜匪的攻擊力也是上升到了一個新地高度。

    以往的盜匪,鬧哄哄的沒有章法,只知道有便宜就占,有困難就躲,有危險就逃,可如今風水輪流轉,盜匪的戰鬥力也是絕對不容小窺!更何況他們連克周圍的郡縣,從官府中搶來地兵甲裝備也不遜于大隋的精兵。隋軍不急於進攻,靜候對方的到來,段達也終於到了河這面,皺眉道:“ 為什麼還不攻打?”

    劉長恭沉聲道:“總管,還請稍等片刻,我等兵力稍弱,等全部過河後可一舉擊潰盜匪!”

    “怕什麼?”段達不滿道:“這些泥腿子前來,難道還讓我全軍應對?擊鼓下令出兵!”

    劉長恭無奈,只能吩咐隋軍出擊,這時候隋軍過河的不到半數,卻也有萬餘人。聽到鼓聲,快速的整集隊形,成小方陣前行。號令之下,小方陣前行的過程中迅疾的匯成大方陣,由緩步到疾步的前行,在前行過程中不斷有人湧入進來,方陣變幻漸大,終於匯成洪流向前方沖過去。

    隋軍兩翼騎兵亦是慢慢彙聚,卻是隱在方陣兩側,馬蹄遝遝,不急不緩。隋軍是騎兵步兵夾雜,盜匪卻是清一色步兵,戰鼓陡然急劇響起,兩軍不約而同的由疾步轉成急奔,對撞過來,兩股洪流終於彙聚到一起,掀起了滔天波浪!

    兩軍很快陷入刀槍肉搏之中,隋軍勝在裝備稍精,盜匪卻是勝在銳意正勁,如今更是去除了對隋軍地恐懼感,一時間戰的難解難分。

    兵甲鏗鏘,大地震撼,廝殺聲傳出好遠,震盪著明亮的河水。初升的太陽還是紅彤彤的顏色,撒下柔和的光輝,每人身上都有層淡金之色。可淡金之色下,殷紅不停地湧出,長槍戳出,砍刀折斷,一批批地人倒了下去,鮮血四溢,後續的無論是兵士抑或盜匪都是殺紅了眼睛,踩著同伴或敵人地屍體向前攻過去。石子河西,很快被屍體鋪滿。鮮血覆蓋。

    鼓聲更急,盜匪後繼越來越多,可以說是漫山遍野,隋軍和盜匪人數本是相若,可連夜行軍,本已疲憊不堪,又沒有吃飯,少了力氣,終於呈現不支之勢。劉長恭見狀不好,令旗高舉。又是一陣急鼓,兩翼的騎兵終於出擊!

    蹄聲隆隆,兩翼騎兵如同旋風般地殺入到盜匪軍中,盜匪堅持不過片刻,很快呈現不支之勢,潰敗而逃。

    “李密其實還有更多的想法。”裴茗翠突然笑了起來,“李密和蕭兄不一樣,我想這次誘敵還會是翟讓領軍,就如在大海寺前一樣。”

    蕭布衣想了半晌,“多半如此。我只能說,你對李密瞭解的很透徹。”

    裴茗翠緩步走著,“瞭解透徹是一回事,能不能擊敗他又是一回事。我能瞭解他,但是已經不能擊敗他。翟讓此人雖貪財好利,不過待人向來寬容,又因為起事及早,深得瓦崗人的尊重。李密每次出兵時都喜歡用瓦崗原班人馬出頭。一來消耗瓦崗的舊實力,二來他在翟讓敗後取得勝利,借此樹立威望。可這種詭異手法一之為甚豈可再乎?一來二去,我想矛盾越發的激化,李密畢竟鳩占鵲巢,瓦崗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只等到勢力進一步擴張之際,就要爭奪個你死我活!這其實是瓦崗最大的隱患,蕭兄為人仁義。絕對不肯用這種方法對付手下,倒不虞這點。”

    蕭布衣止住了腳步,沉聲道:“今日聽裴小姐見解,獲益良多,可我有一點不解想要問你。”

    “你說。”

    “這個問題我在襄陽的時候其實已經問過,不過裴小姐並沒有給我答案。我知道裴小姐對大隋忠心耿耿。對聖上也是忠心耿耿。我也知道你對大隋盜匪深惡痛絕,可你為什麼要幫我。你當然應該知道。我來這裏並不是為了大隋。”

    蕭布衣霍然攤牌,目光灼灼。裴茗翠抿住嘴唇,半晌才道:“我當時也說過,我需要尋求一個答案,只憑我自己,絕對找不出這個答案。”

    “只是這麼簡單?就憑一個答案就可以讓你放棄對聖上的忠誠?”這次蕭布衣並沒有岔開話題,“我敬重你是我的朋友,不想最後為敵地是你,若是以後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如今日說的清楚。”

    他說的認真,裴茗翠反倒笑了起來,那一刻,她竟然恢復了以前的爽朗。

    蕭布衣看著一怔,仿佛又見到在馬邑時裴茗翠的模樣。那時候的裴茗翠,意氣風發,心細如發!

    “我只以為蕭兄夠狠了,沒有想到狠的還是不夠。其實若到最後,真的是我與你為敵,你殺了我也很正常。”裴茗翠嘴角殘留著微笑,陽光升起,撒下萬道光芒。在此一刻,她的眉梢眼角看起來都是洋溢著活力,“你方才說錯了一句,我只對聖上忠心耿耿,對大隋,我早就不想關心。如今的大隋風雨飄搖,就算蕭兄你這等人物來力挽狂瀾,也是不行,何況是我?我裴茗翠是執著,可並非不識時務。我也一直在考慮大隋之後是哪個朝代,改朝換代是再正常不過,這如同萬物更迭一個道理。這如同天地間地雜草樹木般,腐朽的,遲早會被更換,我對此並不抗拒。我現在除了安慰聖上,對爭奪天下沒有絲毫興趣,畢竟並非每人都和蕭兄所想,可我覺得若是真有個霸主的話,蕭兄的仁對天下百姓來講是個好事!但我一直並不看好你,你知道為什麼?”

    蕭布衣浮出微笑,“我不知道。”

    裴茗翠淡然道:“皇上並非一些人想像地那麼美好,先帝可以奪了外孫的權位,聖上可以將同根兄弟斬盡殺絕!皇權之下,並無親情可言,甚至要抿卻良知道德,史上實例,數不勝數。李密可以為了權位去殺翟讓,但你能嗎?你對朋友仁至義盡是好事,可這也是你最大的弱點,太平道無孔不入,他們為了信仰可無所不為,若有朝一日,你信任的朋友捅了你一刀,你會怎麼辦?”

    說到這裏的裴茗翠歎息一聲,“我尋求地答案或許和你有關聯。但卻和我自身有很大地關係,我查完後,不會再留在東都。以後如何發展,我言盡於此,請蕭兄好自為之!”

    蕭布衣沉默良久才道:“多謝。”

    裴茗翠微笑起來,“不用客氣,天亮了,不知道段達這次能否回來?唉,越王其實不差,只可惜。晚生了十年。蕭兄若是……希望能夠善待他,我就先代他謝過蕭兄。”

    段達此刻不想回來,他內心滿是衝動。兩翼騎兵一出,瓦崗盜匪如山崩般的潰倒。他腦海中什麼都沒有多想,只想乘勝追擊,一鼓作氣的拿下洛口倉。

    盜匪如蟻般向橫嶺的方向退卻,段達吩咐指揮使喝令隋兵窮追不捨。

    兩翼騎兵匯成洪流追擊過去,可惜步兵拼死廝殺,連夜行軍,再加上肚中饑餓。哪里有什麼力氣?才沖了幾步,就和騎兵離的很遠,彼此間呼應不到。

    段達喝令指揮使去催,劉長恭一旁連忙勸道:“總管。窮寇莫追,只怕有埋伏。”段達冷笑道:“方才渡河你也不讓,如今追擊你也不讓,若沒有方才的渡河,怎麼能打的瓦崗大敗。若是不追擊,怎麼能取得洛口倉?劉長恭,我只怕你太過謹慎了吧。”

    劉長恭無語,董中將卻道:“常言說的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總管說地不錯,眼下機會千載難逢,切莫錯過。”

    段達堅定了信心。長槍一揮,“追,擅自後退者,斬!”

    他長槍一指,騎兵繼續追了下去,步兵卻是疲憊欲死。拖著兩條腿如同灌鉛般。段達才追出數裏。只聽到鼓聲大響,從南方沖來一路騎兵。為首一將正是單雄信,騎兵旋風一樣,勢不可擋!段達大驚,見到對方的騎兵竟然也有數千之眾,不由心驚膽顫。

    緊接著北方也是馬蹄隆隆,不知道從哪里又是冒出數千騎兵,為首一人卻是王伯當!只是轉瞬地功夫,段達已經兩面受困。

    潰敗的瓦崗盜匪見狀,不再逃命,趁勢掩殺回來。段達的騎兵被瓦崗軍三個方向一沖,七零八落,不成隊形。單雄信、王伯當下山猛虎一般,指揮騎兵來往廝殺,只是幾個回合,隋兵大亂。段達見勢不好,也顧不得召集指揮使,撥馬就往來路逃命。劉長恭、董中將緊緊跟隨,落荒而逃。王伯當、單雄信緊追不捨,大聲呼喝道:“抓住段達者,賞銀百兩。”

    盜匪喊聲如雷,漫山遍野的冒出來。段達回頭一望,心膽俱寒,看這盜匪地架勢,人數竟然比隋軍只多不少,這麼說方才瓦崗是誘敵之計?

    見到無數盜匪向自己這個方向湧來,段達去了頭盔,遮面而走,劉長恭、董中將紛紛效仿。

    騎兵逃回,步兵才正迎上,被自家地隊伍一沖,當下大亂,再也無力抵抗,紛紛向西逃竄,瓦崗一路追殺,大獲全勝!

    石子河西的一處山丘上,站著兩人,正凝望諾大戰場地兵匪縱橫廝殺。

    其中一人額銳角方,正是李密,另外一人腿腳略微不算利索,拄著雙拐,卻是房玄藻。

    二人望著隋軍和瓦崗軍在廝殺,神色都是幽漠淡遠,見到段達大軍退卻,房玄藻欽佩道:“蒲山公算無遺策,知道段達必定貪功冒進,這才設三路伏兵,憑此一戰,當確定中原霸主地位。不知道裴仁基那裏如何,是否會中蒲山公的計謀?”

    李密卻是輕歎聲,“裴仁基這人雖無大才,卻是穩重非常,我派人幾次勸降,卻是拒不開城,我只怕段達大敗,這消息卻是遮掩不住。裴仁基若知道段達敗退,必將退守虎牢,我已令程咬金、孟讓二人伏兵城下,趁機奪城,眼下沒有任何消息,卻不知道能否成功。”

    “其實若有秦叔寶相助,我想取虎牢不難。程咬金雖是驍勇,論帶兵作戰還是稍遜秦叔寶!”房玄藻皺眉道:“可秦叔寶他……”

    李密擺擺手,“有些事情急不來,虎牢孤城一座,不足為懼。可蕭布衣到了東都,實在是讓我意料不到的事情。此人坐鎮東都,有礙我們地大計!”

    房玄藻亦是皺眉,“蒲山公,此子狡詐多端,武功又是非常高明,若非如此,我們當可派人潛入東都刺殺蕭布衣,蕭布衣一死,江南無憂矣。可除了蒲山公外,瓦崗倒找不出武功能勝過他之人。”

    李密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道:“我抽身不得,再說瓦崗初立,我不能親身前往東都。不過玄藻大可放心,我已經有了對付他的辦法。”

    房玄藻見到李密高深莫測,知道他既然說有辦法,當有奇謀,也不追問,換了個話題,“對了,蒲山公,祖君彥從東平回轉,說徐圓朗願意和我們講和,只要我等不攻打東平、琅邪兩郡,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暫不交兵!”

    李密點頭,“祖君彥做事我倒放心,此人計謀過人,和玄藻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東平、琅邪無關大局,暫且放徐圓朗一馬,眼下當圖謀東都為重!”

    段達耀武揚威的出了東都城,統帥足足三萬兵馬,可灰溜溜回轉地時候,身邊不過十數人!

    三萬精兵盡數喪在石子河一役,段達欲哭無淚。

    劉長恭、董中將都在他的身邊,灰溜溜的面無人色。段達到了東都城門前,盤算著是否先去找皇甫無逸說情。可還沒有踏入東都城,就聽到城內一聲呼喝,出來數百兵士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一人卻是獨孤機。

    段達臉色微變,強笑道:“獨孤中將,你這是為何?難道不認識我了嗎?”

    獨孤機臉上寒冰嚴霜,冷冷道:“我要是不認識你,怎麼會出來抓你?段達,前方早有消息回報,說你一敗塗地,盡喪大隋精兵,皇甫將軍有令,若是遇你回城,當抓住前往面見越王。段達,你莫要反抗,不然的話,格殺勿論!”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41
三一二節 謀門

    段達聽說是皇甫無逸要抓他的時候,心中一涼。他本是光祿大夫,若論職位,比皇甫無逸稍遜,可若論實權,那是遠遠不及皇甫無逸。

    如今聖上遠在揚州,雖不過是大半年的功夫,可誰都已經看出來,聖上很可能回不來了。聖上若是無法回轉東都,就很可能遷都江南,如若那樣,東都地處要地,就是塊很大的肥肉。越王雖是聰穎謙虛,可畢竟年幼,無人服他。誰擁有東都,無論以后自己稱王或者投靠他人,都是諾大資本。

    皇甫無逸眼下掌握兵權,當然不肯輕易交出去,碰到蕭布衣到了東都,肯定要刻意打擊。段達一直都是皇甫無逸的死忠,這次兵敗本想找皇甫無逸說情,哪里想到首先想要他性命的人就是皇甫無逸?

    獨孤機已經喝令連連,兵衛長矛逼過來,虎視眈眈,看樣段達若真的反抗,就會當場格殺!

    段達冷汗直冒,突然道:“莫要動手,我要去見越王。”

    獨孤機也是松了口氣,“好,我帶你去。”

    眾兵士押著三將前往內城,段達見到獨孤機帶他是往龍光殿的方向走去,暗自舒了一口氣。龍光殿內,越王和一幫大臣均在,臉色肅然,三將中只有段達被帶到了大殿,其余二人都在殿外候著。

    三萬精兵全軍覆沒的消息震撼了在場大部分的人,當然蕭布衣除外。可蕭布衣卻也露出沉重的表情,他現在准備清算下以往地過節。

    有時候糾葛不是不報。不過是時候未到。段達來到龍光殿內,做了一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遠遠的跪倒,哭泣的爬了過來,一直爬到離越王還有數步的時候,磕頭如搗蒜,然后哽咽道:“越王,罪臣有負你的重托,罪該萬死!忍辱回轉,不過是想再見越王一面。求越王賜臣一死!”

    蕭布衣嘴角露出了笑,覺得這個段達十分有趣。

    越王心急如焚,卻還是能保持鎮靜,“段……大夫,三萬精兵真的全軍盡墨?那……那怎么可能?”

    段達並不抬頭,哭泣道:“越王,微臣想解東都于倒懸,這才晝夜行軍,只想奇襲洛口倉,哪里想到瓦崗盜匪早有准備。微臣帶兵在過了石子河后。竟然被瓦崗十數萬人圍攻,我等浴血厮殺,卻奈何寡不敵眾,終于落敗。微臣拼死殺出重圍回轉。只想說明真相,請東都……越王即使再派人出兵,也要萬勿重蹈覆轍!”

    現在的段達看起來異常的清楚,全然沒有當初在石子河的沖動。為了搶功,他喪失了起碼地理智。為了保命,他又恢復了全部的聰明。戰役不是打出來的,是靠他說出來的,這點段達在入東都城之時就考慮明白。

    越王見到段達聲淚俱下,為之動容,親自下了王座攙扶段達道:“段將軍,這么說非你之過,唉……想必是我的不對。”

    群臣愕然,都沒有想到越王把過錯攬到了自己的頭上。段達心中一喜,卻不敢起身,只是道:“越王萬勿如此說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過錯,還請越王懲罰,不然何以服眾?”

    “段大人。如果按照你這么說。是蕭將軍的計謀有錯了?”皇甫無逸突然道。

    段達心頭微顫,向蕭布衣的方向斜睨一眼。見到他難以琢磨的笑,慌忙搖頭道:“並非如此,實在是盜匪實力之強,已非我們能夠想像。蕭將軍地計策是好的,可是我用兵平庸,這才遭此潰敗。”

    越王嘆息道:“段大人征戰疲憊,又不推諉過錯,實在是難得的忠臣。”

    皇甫無逸聽到這里,臉上微紅。在知道段達慘敗之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布衣會借此打擊自己,是以才讓人見到段達回來后馬上抓過來,避免蕭布衣趁此打擊他。可見到蕭布衣一直無言,倒有些難以琢磨他地心意,又覺得自己有些過于著急。畢竟段達還算他的勢力,要想掌控東都,還需要一批親信。盧楚一旁突然道:“ 越王,不妥。盧楚身為內史令,統管監門府,為人沉默寡言,深得越王的器重。

    越王倒是從諫如流,馬上轉頭問道:“盧大人,不知道我有何不妥?”

    盧楚只迸出兩個字,“不符。”

    段達暗自咒罵,知道這老家伙搗鬼,他說的不符不言而喻,就是說自己說的不符合事實。一時間身上汗水急地宛如洛河之水,滔滔不絕。

    越王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說句實話,乍聽到三萬精兵全軍盡墨,越王幾乎暈了過去。可鎮靜下來卻想,東都留守的大臣都是重臣忠臣,要殺了段達,身邊的人又少了一個,自己孤家寡人能做得了什么?殺段達無用,如能讓他戴罪立功說不定會起奇效。他畢竟年幼,拿不定主意,望向蕭布衣道:“蕭將軍,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正色道:“盧大人說的不錯,段……大人說的的確有些地方不符。”

    皇甫無逸豪豬般豎起全身的汗毛,知道終于要斗了,段達卻是臉色蒼白,哀求的望著蕭布衣,“下官有什么做的不妥地地方,還請蕭將軍指出。”段達算的明白,皇甫無逸既然要抓他,關鍵時候犧牲他也是大有可能,越王心軟,方才自己的一番聲淚俱下已經打動了他,責罰不可避免,但最少不是死罪,如今生死的關鍵反倒控制在蕭布衣的手上。他自忖和蕭布衣並沒有不可調和矛盾,是以哀聲請求。

    蕭布衣沉聲道:“瓦崗或許勢大,瓦崗或許早有准備,可我想我們不能忽視一點是。根據我們的消息,段大人進攻地時間早了一天,如果和虎牢地裴將軍聯手,不見得會敗給瓦崗。段大人不按預定,擅自出兵,軍令不嚴,何以服眾?還請越王嚴查。”

    盧楚點頭道:“對,嚴查!”

    段達慌忙連連叩首,“越王,並非我擅自出兵。是……是……是曹郎將帶兵擅自渡過石子河和瓦崗交手,我見他受困,這才出兵解圍,沒想到中了埋伏。微臣約束屬下不利,理當重罰,曹郎將不服軍令,當應斬首。”

    蕭布衣微笑道:“原來如此。”

    盧楚皺下眉頭,“曹郎將……他……”

    皇甫無逸卻是怒聲道:“原來是如此,速去押曹郎將過來!”

    三人表情各異,卻有各自的盤算。越王卻是迅疾地下了個決定,“既然罪在曹郎將,先將他投入大牢,以后再說。段大夫軍令不嚴。罰俸祿一年。這件事……先這么定了。”

    盧楚欲言又止,卻終于不再說什么,越王卻岔開了話題,“段大夫出師不利,看來我們還是小瞧了瓦崗。皇甫將軍、蕭將軍,我覺得東都應該再派精兵去奪洛口倉,不知道爾等意下如何?”

    皇甫無逸知道前面是大坑,這次不想搶功了,只是斜睨蕭布衣道:“還不知道蕭將軍的意見?”

    段達一旁道:“罪臣本不想多言,可瓦崗實在勢強,皇甫將軍要坐鎮東都,不能輕易離開。眼下能取洛口倉的我想只有蕭將軍一人。”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我願意請纓……”

    “不可。萬萬不可!”皇甫無逸突然道。

    越王和群臣都有些詫異,不解問,“皇甫將軍,有何不妥?”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胸有成竹的樣子,如何肯讓蕭布衣出兵?他不覺得瓦崗勢大,只覺得段達太過沒用。如果蕭布衣這時候出兵奪下洛口倉。那簡直比打他的臉還要難受。

    當然這種念頭不能說出來。皇甫無逸心思飛轉道:“我並非說蕭將軍帶兵不可,而是說此刻出兵大為不妥。首先瓦崗新勝。我們不適合正攖其鋒。其次我方才敗,適合休養生息,調整士氣,找出失敗的原因。如果倉促出軍,只怕再逢大敗,那我軍士氣低落,只怕一發不可收拾。可如果……蕭將軍有必勝的把握,我們倒可以考慮讓蕭將軍出征。^^越王帶有期冀道:“我聞蕭將軍帶兵以來,素來百戰百勝,這次想必也不例外。”

    皇甫無逸搖頭,“行軍打仗,豈能用想?越王,我不是對你不敬,只是你雖寬宏大量,可東都之兵,絕對不能再受如此折損,若蕭將軍可立下軍令狀出兵,許諾定能能勝,我們倒可考慮再次出兵。”

    眾人都是望向蕭布衣,靜候他的回答,蕭布衣笑了起來,“戰場無常勝將軍,誰敢保証百戰百勝?”

    越王有些失望,皇甫無逸搖頭道:“既然蕭將軍沒有必勝地把握,我倒建議先堅守東都,等待后援再說。聖上說出五路大軍,如今薛將軍和王將軍均未趕到,若是他們到來,要取洛口倉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越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越王左看看,右看看,沒有了主意,蕭布衣卻道:“我贊同皇甫將軍所說,不知越王還有何吩咐,若無事情,微臣先行告退。”

    越王無力的擺擺手,“眾位大人請回吧。”

    群臣退出龍光殿,蕭布衣卻是出了內城,徑直回轉將軍府。

    一路上,優哉游哉,蕭布衣看起來全然不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將軍府上才坐定,蝙蝠已經無聲無息的走來,遞過竹筒道:“蕭老大,有急信。”

    蕭布衣見到竹筒上有火漆封印,並未打開,皺了下眉頭,打開竹筒,抽出了一張紙條,只是看了一眼,霍然站起。

    蝙蝠有些吃驚道:“蕭老大,怎么了,襄陽有變嗎?”

    蕭布衣笑著重重一拍蝙蝠的肩頭,“不是壞事,是天大的好消息。看起來天助我也!蝙蝠,你馬上和盧老三去幫我做一件事情,務求隱祕行事。”

    王威坐在副留守府地時候,愁眉苦臉。

    自從高君雅死后,他其實就再沒有覬覦過太原留守的位置。投靠蕭布衣陷害高君雅對他而言,是很明智的選擇。可很顯然,他並沒有混入到蕭布衣的隊伍中,他一樣也沒有混入到李淵地隊伍中。

    有時候,選擇只有一次,錯了就很難回頭。抱大腿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王威只是琢磨著,接下來的日子應該如何保全自身才好。

    王威身邊坐著留守司兵田德平,司兵主要是掌管兵器鎧甲管理發放之人,平時和王威素來交好,對大隋忠心耿耿。

    楊廣雖然重用李淵,可還是不信任李淵,在他身邊安排了眼線王威,只怕李淵造反,讓王威或當場格殺,或回報東都。可楊廣去了揚州。天高皇帝遠,早就顧不上李淵。再加上最近忙于東都事情,李淵這個名字都淡忘了很多。但這樣卻把王威晾在尷尬的處境,他也知道李淵對他起了疑心。當然不肯對他重用。

    田德平一旁道:“王大人,最近李留守經常從兵庫中領取兵刃裝甲,數目龐大,我總覺得有些問題。”

    王威隨口問,“有什么問題?”

    “他總說要抵抗突厥。平定劉武周,卻讓長孫順德招募兵士,一直按兵不動。據我所知,長孫順德本是逃兵役才來地太原,待罪之身!李淵對此罪人卻是信任有加,待如上賓,又把副留守李靖大人派出城外數十里扎營,我只怕李淵有了反意!”

    王威卻是並不吃驚,苦笑道:“德平。如今聖上遠在揚州,三千里之遙,西京虛弱,東都被瓦崗所困,自顧不及,我們就算知道李淵有反意又能如何?先求自保才是正道!多謝你今日對我所言。可我也實在無能為力。”

    “我們可以去通稟李靖大人。若他能和我們合謀,平此叛逆應該有些把握。”

    王威猶豫片刻。兵士匆忙的進入房間道:“王大人,李留守有請。”王威向田德平告辭,跟隨兵士到了留守府。

    李淵正在處理公事,見到王威走進來,連忙站起,熱情地走下來,拉住王威的手道:“王大人,這是招募兵士的文書,還請你來過目。”

    王威搞不懂李淵地心事,接過兵士名單看了幾眼,不解道:“這些事情本來李大人處理就好,何必讓我參與。”他說的多少有些怨氣,李淵卻是賠笑道:“招募兵士手續繁雜,我們這面已經應付不來,我知道王大人對這些事情向來處理的輕車熟路,還請王大人莫要推辭。”王威心中略微舒服些,接過公文只是看了幾眼,府外有兩人匆匆忙忙的而入,一人是李建成,另外一人卻是劉政會。

    王威抬起頭來,不知道這兩人有何事情,李建成卻是大聲道:“啟稟李大人,劉司馬有緊急軍情稟告。”

    李淵座位上笑了起來,“給王大人看也是一樣。”

    劉政會眼眸中閃過詭異的光芒,“回大人,公文和王大人有關,倒是不方便讓他看。”王威愣住,不再翻閱手上的卷宗,李淵皺起眉頭,“還有這種事情?呈上來。”

    劉政會恭敬的將文書遞給李淵,李淵展開只是看了一眼,霍然站起,失聲道:“王大人,竟然有人說你勾結突厥、伙同劉武周要攻打晉陽城,可有此事?”

    王威心中凜然,霍然站起,挽起袖子大罵道:“好你個李淵,我不說你造反,你竟然反咬我一口?”

    嚓地一聲響,王威已經拔出了腰刀,李淵快步退了下去,李建成高聲喝道:“保護李大人!”

    才要前行,王威突然聽到腳步聲沓沓,心中湧出陣陣涼意。前院后廳湧出無數兵衛,持槍拿刀,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衛在李淵身前。李淵顫聲道:“王大人,萬事好商量,就算有人誣告,我們也是查証再說,你陡然動刀拒捕,可知道以下犯上之罪?”

    王威望著眼前如蟻地兵士,頭皮發麻。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想要明哲保身,可現實不讓。李淵終于要反了,自己是監視他之人,李淵如何不知,所以在自己還在迷惘的時候,李淵卻早就定下了除他地計策!

    這兵士來的如此之快,和蕭布衣殺了高君雅之時的情形何等類似?王威沒有想到自己終于還是步了高君雅的后塵。想到蕭布衣之時,王威心中微動,棄了單刀在地,冷聲道:“李大人。我不過是一時沖動,但我想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今日我不反抗,只請李大人和李靖將軍攜手來洗刷我地冤情。”

    李淵點頭道:“那是自然,王大人乃朝廷命官,我當然要和李靖將軍聯手查明真相,給王大人一個交代。來呀,把王大人暫且收押,切勿怠慢。”

    有兵士上前將王威反縛了雙手,押下廳堂去。王威昂首挺胸。卻是心中惴惴。被關到牢房之中,鐵索束縛,只見到油燈忽明忽暗,老鼠竄來竄去。王威牙關緊咬,可想了良久,卻是想不出半個方法。

    夜晚時分,有獄卒前來送點食物,王威餓地不行。卻怕食物中參雜毒物,竟不敢吃。白日在眾兵士包圍下,他不敢逃命,只怕李淵埋伏下殺招,如同蕭布衣射殺高君雅般。現在他心中只有個僥幸的念頭,那就是李淵一時間還不敢造反,他身為朝廷命官,李靖回轉或許能救他一命。雖知道希望渺茫,李淵這人老謀深算。謹慎非常,既然動手陷害他,怎么可能不造反,可人都是如此,無可奈何之時也只能自欺欺人,活一刻算一刻好了。

    熬到第二日晚上。王威終于熬不住飢餓。嘶聲喊道:“給我送點干糧來!”

    他喊了半晌,竟然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心中升起一股惶惶之意,忍不住大聲罵道:“李淵狗賊,你存心造反,難道想餓死朝廷命官不成?李淵,我若死了做鬼也不繞過你!李淵……李靖將軍還在,你要殺我,李靖絕不會饒你!李淵……我……求求你放過我,我願意投靠你,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他由痛罵變成了哀求,心思百轉,愈發地惶恐,等懇求了良久,牢門的鐵門終于打開,劉文靜竟然從牢房外走了進來,面無表情。他身后跟著個獄卒,拿著托盤,上面竟然有酒有菜,還有一碗米飯。王威一下子撲到鐵欄前,大聲道:“劉大人,怎么是你?我知道錯了,我……我求你告訴李大人,請他放過我一馬,我一定投靠李大人,絕無虛言。”

    劉文靜冷哼一聲,“王威,你可真的是罪惡滔天,竟然勾引突厥兵來取晉陽!”

    “絕無此事。”王威大聲道:“你們陷害我!你們陷害我!!!”

    劉文靜輕嘆一聲,“今日清晨,就有數千突厥兵來到晉陽宮外城,有數百騎從外城北門進入,東門出去,只是看到內城防備森然,這才無功而返。王威,若沒有你地勾結,他們怎敢前來?”

    王威臉上露出極為恐怖之色,“不可能,我可向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勾結突厥人。這一切都是陰謀,都是李大人的陰……計策。劉文靜,我求求你,讓我見李大人一面,我……我有祕密要告訴他。”

    劉文靜目光閃動,揮手讓獄卒退下,卻是端著托盤放下來,斟了兩杯酒,遞給王威一杯道:“你有什么祕密要說?”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靜候王威說出祕密。王威驚惶之下,沒有細想,舉起酒杯一口氣喝下去,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壓低聲音道:“我知道誰是亂世的真命天子……李淵大人他若是放過我,聽我之言,說不准能混個大官做做。若是不聽我言,只怕會有殺身之禍!”

    劉文靜倒是表情平靜,“哦?你知道誰是真命天子,你是神仙?你知道真命天子,不早去投靠,卻在這里等死,真地滑稽可笑!”

    王威露出焦急的表情,“不是這樣,我雖知道,可是……可是……我現在不能和你說,劉大人,只求你……”

    “誰是真命天子?”劉文靜微笑問。

    王威搖頭,“我不能對你說……我一定要見到李大人后……”他說到這里,突然變了臉色,緊緊的用手扼住了脖子,嗄聲道:“劉……文靜,酒中有毒!”他臉色一下子變的鐵青詭異,直如厲鬼般。劉文靜卻還是臉色平常,淡然道:“酒中沒毒,杯上有毒。”

    王威這才想起來劉文靜帶了托盤進來,竟然帶有兩個杯子。這本來是送給他的飯菜,有兩個酒杯是件很讓人奇怪的事情,好像劉文靜進來就是想和他喝上一杯。他當時心亂如麻,哪里想到這點問題!劉文靜將毒藥塗抹在杯子上,方法簡單,可劉文靜隨口喝下去,卻是引誘他不察覺地喝下去,一舉一動顯然都是經過靜心謀劃。

    只感覺到喉嚨抽緊,一口氣有些吐不出來,王威痛苦道:“你為……什么……要殺……我有……祕密!救……我!”

    他掙扎著,不想就死。劉文靜笑了起來,眼中閃過詭異,“正因為你有祕密,我才要殺你!想我道創建四百余年,雖是歷經興衰榮辱,沉沉浮浮,可對叛徒向來都是決不輕饒!王威,你背道叛教,隱姓埋名這么多年,還當上了太原副留守之位,只怕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是逃脫不了道中地懲罰!我早就知道你的祕密,我不殺你,不過是等機會而已。你借故誣陷高君雅,借蕭布衣之手除去了他,只以為再無人洩露你地祕密,沒想到反倒洩露了自己地行蹤!”

    王威臉上露出死灰之意,眼中卻滿是驚懼,他嘴唇蠕動兩下,艱難道:“原……來……你是……謀……門……”他艱難的要說什么,可毒性發作的好快,轉瞬之間,嘴角溢出紫色的鮮血,軟軟的倒下去,可他雖死,一只手還是扼住了自己地脖子,竟像活生生的把自己扼死!

    劉文靜緩緩站起來,望著王威死魚一樣的眼,替他說完了未說之話。

    “王威,你猜的不錯,你我都是來自一個地方,我就是四道八門中的謀門中人!”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43
三一三節 龍游大海

    牢門當的一聲響,隔斷了所有的祕密。

    劉文靜從牢房出來的時候,臉色平淡依舊,看起來不過是文靜的教書先生。

    他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從容淡靜,卻多少讓人琢磨不透。劉文靜走出來后,吩咐獄卒道:“王威畏罪自殺,你們看好他的屍體,不要挪動。”

    獄卒應了聲,心中卻有些奇怪,暗想死了就死了,看屍體有個屁用?不過劉文靜如今雖然無權無位,卻是和李世民混的很好,也得李淵的信任,小小的獄卒自然言聽計從。

    劉文靜走出大牢,徑直去了的留守府。

    李淵正在府中踱來踱去,身邊有李建成、劉政會二人。見到劉文靜走進來,急聲問,“文靜,王威怎么樣了?”

    “回大人,王威他畏罪自殺了。”劉文靜笑道。

    李淵沉吟良久,“原來這樣,他死前可說了什么沒有?”劉文靜說王威自殺,李淵卻還如此問話,很顯然他知道王威並非自殺。

    “他說他知道個祕密。”劉文靜笑了起來。

    李淵隨口問道:“什么祕密?”在他看來,王威不是什么大人物,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還會有什么祕密?現在最大的祕密就是他終于下定了決心要反,可如今已經算不上祕密,他現在已經無需再忍。梁師都、劉武周都虎視眈眈,楊廣再也顧不及這里,他身處四戰之地。不奮然而起,只能坐以待斃。

    劉文靜不動聲色道:“他說他知道誰是真命天子。”

    李淵先是愕然,后來是哈哈大笑道:“滑稽可笑……天子是……”他顯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對了,文靜。突厥的馬匹什么時候可到,我們現在急需戰馬,此番若是成事。你當記頭功。”

    劉文靜沉吟片刻,“根據我的推算。回信應該在三天之后,意思完全按照大人地意思。我想始畢可汗必定要會用兵馬來幫你,前提卻是,你應自稱天子,這個我在突厥的時候,始畢可汗就是這個意思,估計現在也不會改變。”

    李淵皺起了眉頭,搖搖頭道:“文靜,這可萬萬不可。我這次起事是要匡扶隋室。卻不想當什么天子。自稱天子的事情。萬萬不能答應。”

    劉文靜看了李淵半晌,目光中多少有些鄙夷。見到李淵望過來,臉色肅然,嘆口氣道:“我……也知道唐公對隋室忠心耿耿……”

    說到這里,二人都是沉默了半晌。劉文靜雖是心機很深,多少也覺得李淵虛偽。李淵饒是臉皮夠黑夠厚,也是有些發熱。他當然不是為了隋室才不稱天子。只因為他本性小心。知道現在起事是時候,可稱天子卻還未到時機。首先對隋臣來講。他若稱天子那就是叛逆,隋室雖是風雨飄搖,可畢竟還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隋臣。他稱天子想入主關中,一路上以反叛的身份,無疑是困難重重。可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天下勢力他實在還是排不上號,北有李密,南有蕭布衣,他若是敢稱天子,只怕這兩人首先要來攻打。到時候他成為眾矢之地,如何能到關中?

    這些事情其實都心知肚明,可做是一回事,說當然是另外一回事。

    “唐公對隋室忠心耿耿,可始畢可汗對隋室可是深惡痛絕,更對當今的天子大為不滿。他若是知道唐公是為了匡扶隋室而出兵,如何會派兵馬來相助?還請唐公三思!”

    劉文靜說的倒是實情,始畢可汗和楊廣向來水火不容,肯定不會幫楊廣來安定江山。李淵若是打這個旗號,始畢可汗一怒之下說不定反倒會過來攻打。雖然他還是恪守諾言,可暗中搗鬼那是難免。

    李淵大為皺眉,搖頭道:“不可,我絕沒有稱天子之心。如果那樣,我寧可不要突厥相助。”

    劉政會一旁卻道:“李大人,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倒覺得文靜說地也有道理,如今邊陲之人,哪個都要尋求突厥人的幫助!兵力倒是其次,可馬匹最為重要。眼下第一批馬還不算多,可若交兵,中原馬場多半供不應求,馬匹消耗最為嚴重,我們若得不到突厥地支持,只怕后繼乏力。”

    李淵看了劉政會一眼,心道我又如何不知。可兩害相權擇其輕,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引李密、蕭布衣來攻,那多少馬匹都不夠用。

    李建成一旁突然道:“爹,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可否成行。”

    “建成快說。”李淵眼前一亮。

    李建成微笑道:“如今隋室雖有愚忠之人,可對聖上都有不滿,我們不如暫時尊聖上為太上皇,立西京代王楊侑為皇帝。如今盜匪橫行,梁師都、劉武周、李軌紛紛作亂,這樣我們師出有名,可以發布檄文到各郡縣說是匡扶隋室,安定天下。然后改換旗幟,用紅、白夾雜,示意和隋室不同,這樣既可以安穩入關中,又可以騙過突厥人。不知道爹你意下如何?”

    劉政會嘆息道:“大公子計謀極妙。”劉文靜也是點頭,“如此也好,最好可以保証突厥兵暫時和我們和睦相處。”

    李淵輕拍李建成的肩頭,感慨道:“建成雖是少語,可出的計謀卻甚合我心。我等掩耳盜鐘,雖是無奈,卻也不得已為之。”

    眾人微笑,卻已經明白李淵的意思。他這個盜鐘不是小偷小摸,卻是要盜取天下!

    四人正在議論之際,段志玄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低聲道:“李大人,李靖已經回轉。如今就要到了留守府。”

    李淵嚇了一跳,“他怎么回來的如此之快?”

    李建成苦笑道:“他回來地還算有點慢,突厥兵攻打這里,他當然要回來救援。不過爹你只給他一千人馬,我們並不怕他。”

    劉文靜一旁道:“既然我們殺了王威,不如把李靖一塊宰了。以絕后患。”

    劉政會也道:“文靜公說的不錯,想李靖就算勇猛無敵,用兵如神。在晉陽城又能如何?再者聽說紅拂女待產之身,我們要是派人去抓了紅拂女。不怕他不束手!”

    眾人均知李靖的厲害,紛紛出計獻策。李淵卻是緊張地問,“李靖帶了多少人來?”

    “孤身一人。”段志玄回道。

    李淵長舒一口氣,“原來就一個人。”

    “留守大人,此刻正是我等下手地好機會。”劉文靜一旁道:“李靖素來與你不和,可卻有將才,他若不肯投靠于你,以后斷然是唐公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不如早日除去。”

    李淵沉吟良久才道:“先見見他再說。”劉政會低聲道:“我去吩咐人手准備?”他還想用對付王威地手法對付李靖。李淵擺手道:“不可,你等不可造次。”

    眾人見到李淵沉穩非常,一時間都拿不准他是什么主意,不過都是呆在留守府,不敢稍離。

    李靖走進來的時候,懶懶散散,四下望了眼。雙手抱拳。馬馬虎虎的算是施禮,“留守大人。我聽說突厥兵襲擊晉陽城,這才趕回助陣。不得留守大人吩咐回城,還請留守大人恕罪。”

    他一口一個留守大人地叫著,李淵一時間也不知道他的心思,見到他耷拉著眼皮,還是閑散憊懶地樣子,暗自皺眉。

    “救兵如救火,當可從權,李大人及時趕來,只是晉陽百姓之福,我如何會怪?”

    李靖四下望了眼,“突厥兵入侵,李大人在這召集手下,不知道副留守王威大人現在何處?”

    李淵心中微顫,強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王威勾結突厥,想取晉陽城,卻被留守大人識破關押起來,這都是昨日發生之事,想必李副留守不知。”劉文靜一旁輕聲道:“這件事情証據確鑿,在場所有地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王威知道事敗,抽刀拒捕,最終被李大人派人擒下,押到大牢之中。今日清晨,突厥兵數千人突然出現在晉陽城周圍,在外城走了一遭,好在李大人早有准備,戒備森然,這才沒有讓他們得手。可惜部將王康達率兵追趕,卻不幸中了突厥兵地埋伏,身死敵手,實在讓人扼腕。”

    李淵老眼含淚,用衣袖揩拭下眼角,聲帶哽咽道:“王將軍為保晉陽身死,忠義之士,建成,明日定要厚葬才好。”

    李建成應了聲,眾人都是臉色悲痛。李靖卻是微笑道:“大丈夫殺敵為國,死得其所,我等應該為他高興才是,何必效仿小兒女姿態?”

    李建成轉過頭去,劉政會卻是贊嘆道:“副留守說的好!”

    李靖笑笑,輕聲問道:“那王威大人想必此刻還在牢獄之中?”

    劉文靜點頭,“的確如此,不知道副留守可否想去審問?”

    李靖點頭道:“我正有此意,不知道能否前去問問。我覺得王威這人不壞,怎么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劉文靜臉色如常,“那卑職帶副留守大人前往。”他話音才落,就有兵衛匆匆忙忙的跑過來道:“不好了,留守大人,王威知道事敗,已經畏罪自殺。”

    李淵臉色大變,“怎么會有這種事情,快帶我去看看。”扭頭望了李靖一眼,“副留守,不知道你……”

    “我當然也要去看。”李靖輕輕嘆息一聲,喃喃道:“副留守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

    眾人前往牢房,劉政會雖不得李淵許可,卻是暗中吩咐了下去,讓兵士准備。李靖望著王威的屍體,見到他雙目圓睜,嘴角鮮血已現紫色,一只手還是停留在脖子之上。油燈忽明忽暗,牢獄中鬼氣陰森。因為從眼下地情形來看,王威是活活把自己扼死。

    李靖望著王威地屍體,輕嘆口氣,“李大人,你覺得王威是怎么死地?”

    李淵皺眉道:“從眼下的情形來看。應該是自己扼死自己!”

    李靖微笑起來,“自己扼死自己的勇氣都有,那怎么還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我見過的死人多了。能有勇氣和能力扼死自己的人,這個王威倒是第一個。試問扼住咽喉。雖是氣息凝澀,可漸漸力道變小,最多導致昏迷,又如何能扼死自己?”

    李淵苦笑道:“老夫昏聵無能,還不知道死個人還有這么多地門道,那不知道副留守是何看法?”

    李靖輕聲道:“我只怕他是被人毒死!”

    “被人毒死?”眾人面面相覷,雖早知答案,卻都是一副震驚地模樣,劉文靜皺眉道:“難道這個王威還有同黨。只怕王威吐露出機密。這才潛入牢中殺了王威?”

    他這種推斷合情合理,李淵連連點頭,“多半如此,看來我等要嚴加查處,不知道副留守大人意下如何?”李淵這時其實是暗自叫苦,要只是個李靖,任憑他三頭六臂。李淵也能誘他殺了。可最麻煩的就是李靖和蕭布衣地關系,如今的李靖算是他和蕭布衣和睦地一根紐帶。若是公然殺了李靖,他就要考慮到蕭布衣傾盡全力的報復!如今是擴充勢力之時,若是和蕭布衣先拼個你死我活,那天下不用問,肯定是別人的。是以他才對李靖一忍再忍,卻早已一肚子怒氣!可他畢竟還是百忍成金,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卻一直盤算搞走這個絆腳石。

    李靖卻道:“我只怕……只怕這個王威被殺,是因為沒有同黨!”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油燈閃爍,李淵的老臉也是陰沉不定,“不知道副留守此言何意?”

    李靖笑道:“其實我這次回來,心中卻是有個疑問。我雖不才,可對突厥兵的行蹤還是了若指掌。其實自從蕭將軍去了草原回轉后,突厥兵雖有騷擾,可都是小規模來犯。始畢可汗遵守諾言,一直沒有大軍來犯。可突厥兵突然數千襲擊晉陽城,全無預兆,簡直如天上掉下來般,這讓我大為詫異。我自信自己消息不差,這突厥兵當不是北面來犯,那難道是南方冒出來的?或者……就是中原人假冒,就是這晉陽附近的兵士換了突厥人的裝束,所以我才不能知曉?”

    李淵面色陰冷,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發現還是低估了李靖地智商。

    劉政會緩緩地退到牢門口,做個手勢,有兵士輕步離開牢房,顯然是召集兵馬。李靖視而不見,繼續道:“這就讓我有個假想,這就是晉陽城的某人想反,卻苦于沒有借口,又要鏟除異己,還要提防那個臭石頭一樣的副留守,當然也就是我了,這才施展這瞞天過海之計。讓人偽裝成突厥兵襲擊晉陽城,引起百姓的恐慌。可突厥兵只是走了一圈,匆忙離去,自然是怕別人看出破綻。但有不識趣的人還帶兵去追……比如說部將王康達。哦,其實不應該說是不識趣,應該是他被某人命令去追,因為他和某人素來不和,某人就要造反,如何會在這時候輕易的損兵折將?讓王康達去追假突厥兵,不過是借機想要殺他而已。可惜王康達忠心耿耿的抗擊突厥,卻被某人設下圈套誘殺,沒有死得其所,實在遺憾。某人卻掉了幾滴假惺惺地眼淚,等到第二日安葬王副將后,自然要向周圍郡縣百姓宣告突厥犯境,盜匪橫行,我等當奮起衛護隋室,徑直南下長安,取關中之地?”

    不但李淵臉色變地陰沉,就算劉文靜都是露出詫異之色,李建成默然不語,急思對策。

    李靖雖是一人,可謀略過人,心思縝密,優哉游哉的回轉,竟然把前因后果說地清清楚楚,有如和他們合謀般,如何不讓他們心中震驚?

    李靖望著王威的屍體,笑容中帶著譏誚,“當然我這些不過都是推測,其實也沒有什么証據。我此次回轉不過想要求証一下王威是否死了,王威若死。我就知道推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劉文靜忍不住問,“為什么?”

    李靖微笑道:“在晉陽城和某人有怨不肯歸順的有三人,一個是我這塊臭石頭,一個是副將王康達,另外一個嘛,當然就是副留守王威了。某人既然想要造反。當然想要先把絆腳石鏟除,王康達要死,王威肯定也要死。殺個副留守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最好還能激起民怨,正好假突厥兵來襲。誣陷王威造反,這當然是死罪,而且要馬上死,不給他置辯地機會,如此一來,一石三鳥……不,應該說四五只鳥,可謂妙計!某人說是昏聵,其實算的清清楚楚。只是奇怪。我這塊臭石頭最礙他眼,不知道他為什么不想除去?”

    李淵已經笑不出來,半晌才道:“李副留守,這個某人卻不知道是誰?”

    李靖看了他半晌,抱拳道:“李留守,某人勢大,我一個副留守對他無可奈何。眼下想要去揚州稟告聖上晉陽之事。請聖上定奪,不知道李留守意下如何?”

    李淵舒了口氣道:“副留守對隋室忠心耿耿。卻和老夫一樣。老夫正愁不能抽開身子,副留守肯去,那是最好不過,建成,去給副留守取點盤纏,請副留守上路。”

    劉政會有些焦急道:“留守大人……”

    李淵擺手止住劉政會的下文,微笑道:“副留守大人,老夫送你一程。”

    李靖看了李淵良久,迸出兩個字來,“多謝。”

    李靖出了牢房,孤身一人回轉府邸,只是小半個時辰就已出門,騎著高頭大馬,卻有四個轎夫抬頂小轎出來,還有十數名親兵跟隨。

    小轎中自然就是待產的紅拂女,如今要到揚州告狀,可算是千里奔波,吉凶未卜。

    李靖人在馬上,神色默然,只是握著那桿混鐵槍,輕嘆了聲。

    轎子中聽到他的嘆息,輕聲問道:“夫君,你不后悔嗎?”

    李靖嘴角浮出微笑,“紅拂,我只想多謝你聽我一言。可現在,卻是苦了你。”

    轎子中的紅拂女沉默良久才道:“夫君,這一輩子,你都是聽我所說,可素來都是並不得志,這次,也應該我聽你一回。至于什么苦,算不了什么。”

    二人沉默起來,馬蹄沓沓,腳步擦擦,沿著晉陽城地長街行去,終于出了略微靜寂的晉陽城,夜色正濃。

    有兵士見到李靖出城,早早的回轉通稟李淵,眾人皆在,都是深鎖眉頭。

    聽到李靖出城向南而去,李淵表情微微古怪,轉瞬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他去了正好。”

    劉政會卻是大皺眉頭道:“留守大人,你太過心慈手軟,怎么能縱虎歸山?李靖這人文武全才,謀略過人,不為我用,當為我殺。他離開晉陽去揚州不過是個笑話,可他若是歸順了旁人,絕對是我們地心腹大患!”

    劉文靜也是嘆息道:“政會兄說的不錯,李大人,你這下可是棋出錯招,李靖這回龍游大海,日后必定和你為敵。”

    李建成卻是沉默不語,李淵擺手道:“算了,我們怎么說也是相識一場,好聚好散,由他去吧。”

    李靖出了晉陽城,一路向南,野外漸漸荒涼,李靖卻是吩咐眾人趕路,見到前方有群山起伏,沉聲道:“繞過了那山有個村落,可以暫時歇腳。”

    腳夫應了聲,奮起力氣抬轎急行。李靖不知道從哪來找來地這四個腳夫,發足起來,有如奔跑般,十數個親兵也是急行,沉默無言。

    轉瞬就要接近群山余脈處,只聽到身后馬蹄聲急劇,聽聲音,竟然有百十騎追趕過來。

    李靖馬上臉色不變,沉聲道:“繼續趕路。”

    眾人應令,全力趕路,可畢竟兩條腿還是跑不過四條腿,身后馬蹄聲漸近,李靖吩咐眾人繼續趕路,卻是緩緩勒馬,路上靜候。

    夜色如洗,天邊淡青,頭頂上銀鉤高懸,撒下淡漠的清輝。荒郊野外處,涼風習習,風吹草動。李靖勒馬橫槍,神色沉凝,雖是孤寂,可一人一馬在路上,宛若山岳般,神色雖是平淡如舊,可骨子中的驕傲沛然而出。

    他本來就是個驕傲的人,很多事情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屑而已。

    晉陽城的方向跑來百十騎,衣衫各異,為首二人黑巾罩面,神情彪悍。看追來的人衣衫襤褸,似是周邊的盜匪。見到李靖勒馬橫槍在路上,竟然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馬蹄,離李靖數丈距離的時候全部停下來,為首兩人互望了眼,一人沙啞嗓子道:“兀那漢子,下馬交出錢財,饒你不死。”

    “不下馬呢?”李靖淡漠道。

    馬上那人這才發現被李靖氣勢所壓,竟然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地節奏,氣勢已經差了一籌。旁邊那人沉聲道:“大哥,和他嗦什么,殺了他取財就好。小子,你聽清楚了,我們是黑風嶺大王山齊氏雙虎,你死了可要記著!”

    他話音一落,手中長槍一揮,眾盜匪催馬向前,拔出了馬刀沖向李靖。

    月在中天,清涼如水,鋪下綢緞般的光輝,刀光一耀,天底下清冷沉凝。馬蹄聲才起,地面為之震撼,青草顫動的望著眼前的一切,知道厮殺在所難免。

    李靖混鐵槍在手,喃喃道:“何不在城中動手?”

    他話出挺搶,並不催馬逃命,反倒迎上前去,兩盜匪馬到刀到,幾乎擦著李靖的身邊而出,揮刀砍落,卻是落在李靖的身后。

    二匪到了李靖身后之時,卻是軟軟的倒下去,被馬兒拖著前行,只見到青色地路上撒著鮮血點點,原來不知道何時,兩匪已被李靖地長槍洞穿了咽喉。

    李靖出了兩槍,殺了兩人,馬匪竟然連他的招式都是沒有看清。只見到他催馬急行,直奔為首地一名盜匪而來,大喝聲中,揮槍砸去!

    那名盜匪大驚,沒想到他槍走棍路,躲避不及,只能挺搶相迎,沒想到咔嚓一聲響,盜匪槍斷人折,胯下駿馬悲嘶一聲,也被李靖攔腰打成兩截。咕咚大響,鮮血漫天,砸的塵埃四起。

    眾盜匪止步,馬兒不安,都是驚懼的望著眼前這將,驚為天人。李靖勒馬,沉聲道:“現在還有誰讓我下馬?”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47
三一四節 洛陽花開

    李靖挺槍馬上,落寞依舊,可眾匪卻都是露出敬畏驚懼之色,他們從未見到過如此霸道的槍法。盜匪勢眾,李靖雖是孤身一人,可只憑此驚艷的一槍,眾人竟不敢上前。李靖已經孤身沖入盜匪的陣仗中,如虎入狼群。

    眾匪團團包圍著李靖,卻是不敢上前,蒙面盜匪一人被李靖打的筋斷骨折,和死馬混到一起,慘不忍睹,甚至是人是馬都分不清楚。蒙面盜匪見到同伴慘死,先是寒心,轉瞬傷心,驀然怒火攻心,大喝道︰“等什麼,上去殺!忘記了殺了李靖,賞黃金百兩了嗎?”

    他呼喝一聲,盜匪終于清醒過來,擁上去廝殺,他們畢竟也是從死人堆上滾過來的,都是亡命之徒,雖被李靖暫時鎮住,可想到他畢竟是人,這里上百的盜匪,真的舍命來拼,他如何能敵?

    他們活著,就為錢財,死了人不過少分了金子,何樂而不為?

    盜匪催馬連連,可畢竟道路不寬,有人已經被擠入雜草亂石之中,有人卻被圍在外邊,里三層外三層。聽到為首喝令,有人甚至跳下馬來,滾地過來,抽刀去砍李靖所乘之馬。

    李靖雖是神勇,可人在盜匪之中,已被團團困住,想要催動戰馬已是不能。

    只是片刻的功夫,最少有十數把刀砍了過來,李靖馬上長槍一擺,只聽到叮當嗆啷聲響不絕于耳,十數把單刀無一例外的折斷飛出。可馬兒卻是長嘶一聲,向地上倒去。這一刻的功夫,馬兒身上最少中七八刀。如何不倒?

    馬兒一倒,為首的盜匪大喜,高聲呼喝道︰“困住他!”

    李靖臉色平靜如舊,長槍一戳,飛身而起。腳尖連點,竟然踩著盜匪地馬背前行。他人在馬背上行走,如履平地般,眾盜匪人在馬上。急聲怒喝揮砍,卻連他的衣袂都沒有踫到,反倒險些傷了自己人。

    李靖的這種功夫,他們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

    盜匪馬兒聚的甚密,反倒給李靖提供了行走的通道,李靖急行之下,長槍擺動,擋住襲來的兵刃,轉瞬到了最外的馬匹前。飛起一腳。將那人踢到馬下。搶了他馬匹,拍馬前行。

    他從深陷重圍到搶馬殺出重圍,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等到一直遠去,為首地盜匪見到他視群盜于無物,氣的雙眸噴火,喝令盜匪去追。

    盜匪紛紛圈馬,好不容易才再次整理了隊伍。李靖已經到了十數丈之外。

    眾匪呼喝連連,壓制住心中的恐懼,仗著人多勢眾緊追不舍。李靖縱馬過了山腳。消失不見。

    為首盜匪雙眸一霎不霎,心道過了這山就是諾大的平地,倒不虞追丟李靖,這次得到命令,是絕對不能放過李靖,不然回轉無法交代。

    眾匪催馬過了山腳,前面果然是諾大的平原。月色洗練。清輝照耀下,前面的盜匪不約而同的要勒戰馬。背脊卻都是升起了難言的寒意。

    不知何時,前方無聲無息的出現數百兵士,屈膝半蹲,手挽強弓,早就拉滿弓弦,和他們相距不到一箭之地!

    哪里冒出地兵士,李靖早有準備?盜匪想到這點地時候,知道中了埋伏,慌忙呼喝,“撤!”

    可方才策馬狂奔,只怕跑的慢了,這時候急切勒馬又是如何能夠?前方的盜匪擋住後方的視線,後面的還是向前狂奔,只是猶豫凝滯的功夫,盜匪馬隊大亂。可又不由自主的離弓箭手們又近了些距離!

    “射。”一個低沉的聲音喝出,暗夜中驚心動魄。李靖神色淡漠,手中混鐵槍一揮,劃破暗夜地深沉。

    只聽到夜空中嗤的一聲大響,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怒箭射了過來,盜匪轉瞬倒下近半!

    人吼馬嘶,盜匪亂做一團,可第二輪長箭轉瞬又射了出來,盜匪死傷慘重,知道這箭陣沖不過去,顧不得再抓李靖,拼命撥轉馬頭,想要從原路逃回去。

    長箭又射了一輪,百多人已經傷亡大半,能夠逃回去地只剩下數十個盜匪。

    為首那人武功畢竟不差,亂箭中竟然保全了性命,身中兩箭都非要害,帶著數十人撤出長箭襲擊範圍內,亡命要逃。可緊接著蹄聲隆隆傳來,前方烏雲般的殺出一隊騎兵,為首一將長槍一揮,只是說了個矛字!

    空中那一刻仿佛被割裂,數百兵士毫不留情的擲出長矛。長矛勢大力沉,難以格擋,盜匪驚弓之鳥,全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一個個被長矛射到馬下,慘叫連連。兵士再抽馬刀,縱馬削過去,數十盜匪無一逃得性命。就算那蒙面的盜匪武功高強,可在亂刀交錯砍殺之下,也是無法抵抗,轉瞬被亂刀分屍,死不瞑目。

    他也算武功高強之士,可卻也不敵這冷酷無情的鐵軍,饒是身手高強,不等建功立業就死在亂軍之中實在是心有不甘。

    為首的那將喝令眾兵士下馬,挨個檢查過去,無論死不死之人,全部在咽喉上補上一刀。百多個盜匪前一刻還是凶神惡煞般,這會的功夫,都變成了僵冷地屍體,可李靖手下地那些兵士神情卻更是冷酷無情,嚴格的遵守將領地命令,處理屠宰豬羊般的處理盜匪屍體,拔回長矛和羽箭。

    李靖甚至都沒有追過來,只是凝立遠處,卻早知道這種結果。

    那將走過來,向李靖深施一禮道︰“將軍,盜匪無一逃命,屬下已檢驗明白,接下來做什麼?”

    李靖遠望南方,沉聲道︰“先去長平!”

    他甚至都沒有去查盜匪的身份,當然是心中早就定論。

    李靖率領手下的兵士南下長平郡,留下遍地的屍體。夜風吹拂,滿是淒冷。良久過後,才有兩匹馬從晉陽城地方向馳來,等見到遍地屍骸的時候,都是驚立當場。

    李世民饒是膽大,可見到遍地屍骸,慘不忍睹也是皺眉。

    “長安大俠,這就是你找的高手精兵?這麼多人居然被李靖一個人斬盡殺絕?”

    李世民身邊是個大胡子。雙眸炯炯,卻是赫赫有名的長安大俠史萬寶。李淵在和李建成圖謀之際,李世民卻是多聯系這種好勇斗狠之人,史萬寶就是李世民從西京找來,奉為坐上之賓,只想著以後起事征戰疆場有用,沒有想到史萬寶用了這麼精兵竟然全軍盡墨,怎麼能讓李世民滿意?

    史萬寶也是大為詫異,跳下馬來。看著地上的痕跡和已死盜匪的屍體。半晌才道︰“李靖絕非一人。”

    李世民皺眉道︰“為什麼?”

    史萬寶擰眉道︰“這里蹄印繁多,很多人是被長矛扎死,亂刀分屍,我只怕他們是中了李靖的伏兵而死。李世民臉色變的凝重起來,“你說李靖還有伏兵?”

    史萬寶點頭,“絕對如此!我們再去前方看看。”等到轉過山腳,見到手下地死狀更慘,史萬寶嘆息道︰“毫無疑問。我們還是低估了李靖,這里每人最少被射了五六支長箭,李靖一人如何能夠做到?原來他早知道我們會派人殺他。這才埋伏下兵士。”

    李世民微微變了臉色,“你是說他知道是我們下的手?”

    史萬寶奇怪道︰“當然,他想必知道令尊不會放過他,這才留有後手。”

    李世民皺起眉頭,喃喃道︰“這就糟糕了。”

    史萬寶忿忿道︰“世民,你不用擔心,李靖雖然奸詐狡猾。可這次梁子我們一定要找回來。”

    李世民苦笑道︰“我只怕他們會記住今天。唉……大俠,我們先回轉通知家父再說吧。”香,東都還是祥和一片的時候,蕭布衣已經漫步在東都的長街之上。他穿的是尋常裝束,步入通遠市集的臨河的一家茶社。

    黑衣女子就在他的身邊,他提出讓黑衣女人相隨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

    她看起來或許淡漠,可有地時候,她似乎也有些茫然。為蕭布衣地命運,或者是為自己的命運。這個黑衣女子還是讓蕭布衣難以捉摸,他也一直在試圖研究她這個人。可到現在為止,他甚至搞不懂這女子是否為太平道中人。

    太平道讓她到自己身邊,究竟是要做什麼?

    蕭布衣想到這里,緩緩搖頭,上了二樓。盜匪雖然猖獗,百姓雖然惶惶,最少東都還是甚為安定。很多人都是躲在東都之內,覺得這里一輩子不會再有戰爭。

    其實不但是百姓,就算是皇甫無逸和段達等人,也是這麼認為。城防雖嚴,可沒有誰認為瓦崗真的會打上門來。

    東都是大隋的心髒,瓦崗小打小鬧,絕對不會,也是不敢來犯東都!自從段達大敗後,皇甫無逸就對蕭布衣警惕起來,他牢牢的抓住手中的權利,借自己以前的影響在越王面前施壓,雖沒有明說,但是潛在的用意就是,我和蕭布衣水火不容,你用他就不要用我,你看著辦吧。

    越王雖然聽說過蕭布衣地功績,可畢竟年幼,幻想著皇甫無逸和蕭布衣聯手的念頭破產,一時間又沒有主意。皇甫無逸一幫人畢竟在東都甚久,他還是不敢輕易的得罪他們。可他又不想蕭布衣離開,是以懇求蕭布衣暫緩一段時日。

    蕭布衣卻也不急,胸有成竹,知道改變就在轉瞬之間。暗自嘆息名利害人,皇甫無逸只看到眼前地名利,卻沒有見到迫在眉睫的危機。不過很多時候,經驗通常需要慘痛的血淚來獲得,不然不值得珍惜。

    對于越王,他沒有什麼惡感,他覺得越王還不過是個孩子,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蕭布衣就想起裴茗翠對他說過,若是有朝一日,希望他能救越王一命。裴茗翠很多事情其實都已經知道,可所有的事情,完全不歸她控制,她能做的或許只是放任自流。帶蕭布衣到東都後,裴茗翠除了清晨長談外,就很少再主動找他。蕭布衣也不明白她到底忙些什麼。

    二樓不算人多,撿了個臨洛水地窗口坐下來後,蕭布衣給了伙計顆銀豆,讓他上壺最好地茶來,然後不用管他,其余地是賞錢。

    伙計見到他雖是尋常裝束,可氣度從容,倒是不敢怠慢,快手快腳的上了茶。遠遠地候著。蕭布衣這才為黑衣女子斟了杯茶。輕聲道︰“除了白水,可以喝茶嗎?”

    吃白飯的女子實在很奇怪,她過著比苦行僧還節儉的日子,吃白飯,喝白水,少有其他要求。聽到蕭布衣多少帶有調侃的問話,黑衣女子只是點點頭。伸手拿起茶杯,掀開黑巾一角。喝了口茶放下來,動作和劍法般,飄逸沉凝。

    蕭布衣卻只能搖頭。望著她臉上地黑巾,感受她臉上的輪廓,突然問道︰“你為什麼不想讓別人看到你的臉?”

    他問的很突兀,本來以為黑衣女子不會答,沒有想到她輕聲道︰“你很想看到我的臉?”

    蕭布衣摸著下巴,微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當然也不例外。其實我想看你的臉。只因為我感覺到你很像一個人。”

    黑衣女子不為所動,“像誰?”

    蕭布衣目光灼灼。似乎想要透過紗巾看過去,只是可惜,他目力雖是敏銳,畢竟還沒有達到透視的功能,他說黑衣女子像一個人不過是信口胡謅而已。

    見到黑衣女子眼眸中沒有半分變化,蕭布衣知道攻心之計宣告失敗,扭頭望向窗外,隨口道︰“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女人,可是這好像不可能。”

    他含糊其辭,本以為女人都是會好奇,也會追問,沒有想到黑衣女子只是哦了聲,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蕭布衣只能扭過頭來,喃喃自語道︰“其實一個女子終日帶上面紗,不讓任何人看到臉,說穿了不過有兩個理由。”

    “哪兩個?”黑衣女子問道。

    “一個就是這女子長的十分丑陋,不想讓人看到。”蕭布衣微笑道。

    黑衣女子點頭,“你說地也有道理。”

    “還有一點當然就是這女子美若天仙,只怕害了旁人。”蕭布衣又道。

    黑衣女子沉默半晌,“美若天仙地女子也會害了旁人嗎?”

    蕭布衣正色道︰“當然,若是美若天仙之女子讓男子見到,說不準讓人魂牽夢繞,茶飯不思。可若是一別之後,遙遙無期,豈不讓天下男子受盡相思之苦?所以這種女子如果為天下人著想,多半會帶上紗巾,只為杜絕後患。”

    他胡說八道,只想引黑衣女子多說幾句,沒想到她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哦。”

    蕭布衣差點把茶噴了出來,還是微笑問,“卻不知道姑娘屬于我說的哪種類別?”

    黑衣女子搖頭,“我不知道。”

    蕭布衣耐著性子笑,“姑娘說笑了。”

    黑衣女子雙眸似水的望著蕭布衣,“我真的不知道,只因為我活到現在,從未有人說過我是丑是美。”

    她說的平淡,蕭布衣卻是愣了半晌才道︰“那……你也很寂寞。”

    “我習慣了。”黑衣女子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說的雖也有道理,不過卻不是我蒙面的理由。”

    蕭布衣心中微動,“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女子望著蕭布衣,“我蒙面不過是因為我立下個誓言。看到我臉的人,無論是男是女,我都要殺了他。”

    蕭布衣目瞪口呆,沒想到得出這麼個答案,苦笑道︰“還有這麼古怪地誓言?”

    “你現在可否還想見我長的什麼樣子?”黑衣女子問道。

    蕭布衣含笑道︰“其實我的好奇心也沒有那麼濃厚,說到濃厚……咦,這是什麼香氣,怎麼如此濃郁。沁人心脾?”

    他轉移了話題,說地聲音大了些,伙計受了好處,馬上跟道︰“回客官,這是東都的牡丹花開。對了,今日三市都有花市,供賞花之人觀看,客官若是用過了茶。去看看牡丹花也是不錯。”

    蕭布衣微笑道︰“洛陽牡丹甲天下,我倒要去看看。”

    伙計賠笑道︰“客官說地好,雖說別的地方牡丹花也有,可若論品種齊全,種類繁多,那可真的是非東都莫屬。”

    蕭布衣不敢去看黑衣女子,只怕她要摘下紗巾,那自己倒還無礙,這整個茶樓之人只怕都要被這女子殺的干淨。

    “通遠市也有嗎?”蕭布衣笑問。

    伙計連連點頭。“有。有,客官你要想去,下樓徑直北走,就是向上春門的方向,再過兩條巷子就是。可是如今地花市,卻是大不如以往。只可惜……”

    他欲言又止,蕭布衣不解問,“可惜什麼?”

    伙計四下望了眼。“可惜蕭將軍不能前來賞花。”

    蕭布衣反倒一怔,“哪個蕭將軍?”

    伙計自豪道︰“當然是朝廷地右驍衛大將軍了。”

    蕭布衣奇怪問,“你認識他嗎?為什麼可惜沒有蕭將軍沒有來?”

    伙計搖頭道︰“我這種卑賤之人怎麼能見到蕭將軍?蕭將軍若是來了。見到花市凋零,多半會氣的不得了,那我們這幫老百姓就要請他出兵去打盜匪。前一段時間聽說朝廷出了大將去打瓦崗,結果丟盔卸甲地回來。我們都很奇怪,為什麼朝廷有蕭將軍不用,卻盡用些庸才呢?”

    蕭布衣沉默半晌,“或許蕭將軍也不見得能擊退盜匪。他或許……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

    伙計漲紅了臉。突然伸手入懷,掏出銀豆子拋在桌子上。蕭布衣皺眉。“你這是做什麼?”伙計瞪著蕭布衣道︰“你走吧,我不要你的臭錢。你知道什麼,蕭將軍百戰百勝,如今在東都城,是我們老百姓的救星,你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胡亂污蔑?”他聽到對方說蕭將軍的不好,勃然大怒,竟然連錢都不要了。蕭布衣苦笑,沒想到自己在百姓眼中竟然已經成救星,心中有了感動,拿了銀豆子放在伙計手中,輕聲道︰“那我收回我方才說的話好不好?蕭將軍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或許不過是因為……他也有苦衷?”

    伙計本來一時氣憤,見到蕭布衣主動道歉,氣很快倒是消了,見到蕭布衣態度和善,倒有點慚然方才所說,“客官,我也是一時沖動,你也不要見怪。”

    蕭布衣搖搖頭,卻是向茶樓下走去,伙計望著蕭布衣的背影,喃喃道︰“這個人也是不錯。”

    “豈止不錯。”一人喝茶突然道︰“他若是脾氣不好,只怕你十個腦袋都被砍了。”

    伙計嚇了一跳,“他是哪個,有這麼大的權利,可是王孫貴族嗎?”

    喝茶那人一直背對著蕭布衣所在的方向,也不轉身,沉聲道︰“方才你痛罵不是東西之人,正是你口中敬仰的蕭大將

    伙計幾乎跌坐在地上,急聲問,“你說地可是真地?”

    “我騙你做什麼?”那人回轉身來,臉上和灶王爺般,可雙眸倒是精光閃亮。

    伙計怔了片刻,“我去找他!”他說完話後,騰騰騰的向樓下跑去,誰都不知他要找蕭布衣做什麼。那人卻是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道︰“蕭布衣呀蕭布衣,我跟了你一路,你小子到底要做什麼呢?”

    蕭布衣和黑衣女子下樓後按照伙計的指點,向花市的方向走去。離花市越近,花香愈濃,等到過了兩條巷子,前方霍然開朗,奼紫嫣紅,卻是用柵欄圍成個好大的園子,園中牡丹花爭艷,千嬌百媚。來往的東都百姓不少,望見牡丹花開,香氣撲來,本是抑郁的臉上多少露出點笑容。

    就算是黑衣女子素來淡漠,見到如此花卉,也是眼前一亮,棄了蕭布衣。緩步走過去,望著那如紅霞、如紫雲、如墨蝶、如銀珠的一朵朵牡丹花,湊過去,輕輕地聞。

    蕭布衣望著黑衣女子的背影,感覺到她這時候好像才像個女人,以前地她,不過是個木頭人而已。

    蕭布衣見到繁花似錦,各色斑斕。一時間也忘記了紛爭,忘記了內斗,信步走過去,只見到有牡丹花如桃花遇霜,有牡丹花如飛霞迎翠,香氣蘊涵,身心俱爽,不由輕舒了口氣。

    他輕舒口氣地時候,聽到對面花叢中也有人嘆息了口氣。微微愕然。

    緊接有個女子低聲道︰“公主。你看這紫金盤遍體紫色,無它色夾雜,比起宮里的牡丹可還要好上一些呢。”

    公主半晌才道︰“小月,比宮里好的多了呢,豈止是花?”

    小月接道︰“公主,你……說好了,出來是看花,你看那是洛陽紅。那是白玉冰,都很好看呀。還有……”小月說這話的功夫,已經繞過了花叢。指點一株牡丹花道︰“這蘭翠樓花開七層,很是少見……”

    她才說到這里,突然愣住,望見蕭布衣,掩住了口。

    一女子從花叢中走出,白衣勝雪,人淡如菊。順著小月的目光望過去。也是輕啊了聲,立在當場。

    花園中人來人往。三人互望,蕭布衣片刻之後終于打破了沉默,輕聲道︰“公主,許久不見,一向安好?”

    公主當然就是無憂公主!

    蕭布衣從未想過在此又踫到了她,數載不見,無憂公主不變的憂愁,只是由以前的愁眉深鎖變成了淡淡地憂郁。

    以往地一幕幕的閃電般過了蕭布衣地腦海,宮中馳馬、太僕府夜見、晉陽宮的哀怨痛恨、離別時的情絲纏繞。蕭布衣覺得自己是個狠心腸之人,可他也有太多的苦衷。

    他接納個女子,只覺得虧欠的更多,亂世之中,別多聚少。蒙陳雪又是許久不見、裴蓓鎮守義陽、巧兮人在襄陽。這是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三個女子,但他能給與她們地時間呢,很少,極少!

    他如同繃緊地弓弦,被歷史、被使命、被雄心、被責任、被一切的一切不停的推動向前,少能停歇!他不想接納太多的感情,他只覺得承受不起。離開蒙陳雪的他看似淡然,卻有深深的愧疚,離開巧兮的他,見到巧兮由及笄長成婷婷少女,感慨萬千。可他什麼時候能和她們團聚在一起呢?蕭布衣並不清楚,他突然前所未有的羨慕起自己地那個時代,最少那時不用刀頭舔血,最少那時可以寫意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期待亂世早日的結束,他期待盛世地早日到來,從這點來看,他和茶樓的那個伙計並沒有區別。他突然想起裴茗翠說恭喜兩個字的時候,眼眸中深切的無奈和同情,他也真切的明白二人表面或許不同,但骨子里面都有著深深的悲哀,為自己、為世人、為亂世中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

    愛是甜蜜幸福、愛是酸楚相思、愛是責任、愛也是無奈……

    他就站在那里,忘記了自己地問話,無憂公主也站在那里,忘記了回話。

    時光仿佛瞬間回到他們初見地時候,無憂公主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只是想,原來洛陽花開,相思永在!

    小月望望蕭布衣、望望公主,這次卻是出奇地沒有多嘴,反倒靜悄悄的退到一旁,只希望洛陽花開,美滿常在。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吹拂,無憂公主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蕭布衣輕聲道︰“天氣還寒,公主……”

    “蕭將軍……”無憂公主截斷了蕭布衣的話頭,“你……還好嗎?”

    蕭布衣微笑起來,“還好。”

    無憂公主見到他的笑容,心中發酸,轉瞬胸口如同針刺般的痛,蕭布衣的笑容下藏著什麼,她永遠不會知道。蕭布衣的笑也是一種武器,也是偽裝,也是一種拒絕……

    “蕭將軍為國為民,還請多加保重。”

    說到這里,無憂公主微微昂起頭來,嘴角也浮出了微笑。輕聲道︰“小月,走吧,我們回宮去。”

    無憂公主向前走去,人帶花香,和蕭布衣擦肩而過。蕭布衣並不挽留,只是望著那株蘭翠樓,笑容微有僵硬。

    這一別,或許永遠不會再見。無憂公主想到這里的時候,突然聽到尖銳的哨子聲響徹全城,緊接著,鼓聲大作,急勁緊迫,不由花容失色。這是有外敵襲擊的警訊,每坊之間均有軍鼓,有襲擊之時才會鳴鼓示警。如此傳訊極快,轉瞬全城中鼓聲大作。當初只有在楊玄感襲取東都之時。東都才有如此緊急地報警。現在又是哪里有兵來襲?

    無憂公主不敢確定是哪里來襲,蕭布衣聽到東都示警急迫,心中卻道,終于來了!

    他當然知道是誰來了,皇甫無逸可以不理東都城外的瓦崗,可他卻不能視而不見。根據他的情報消息,瓦崗自從搶佔了洛口倉後,一直都在圍困虎牢、偃師二城。而最近有大軍向金墉城、回洛倉開拔的跡象。

    而回洛倉距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瓦崗已經有要開始攻打東都的跡象,可笑皇甫無逸等人還是茫然不知,卻只顧得勾心斗角。

    鼓聲急勁。百姓亂成一團,有茫然,有慌亂,還有的不迭的沖出了花園,只是要去哪里,卻是一無所知,這里就是他們的家。他們還能去哪里?

    蕭布衣轉過身來。望向無憂公主道︰“公主,還請速速回宮。東都外城城防虛弱,內城才是安全所在!”他說地是實情,當初宇文愷建東都之時,就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高聳,以蕭布衣的見識看城防,知道盜匪絕難攻破,可外城卻是不同,東都外城百坊,佔地寬廣,卻因為太大,除了幾個主要的城門有加固的城防外,有的城門甚至只是光禿禿的土牆!只能靠兵士把守,這樣的城防,如何能擋得住盜匪重兵攻打?

    無憂公主聽到蕭布衣的關心,想要回頭,終于還是忍住,只是說了聲,“那蕭將軍保重。”她上了金頂小轎,

    鼓聲急驟,全城告警,不但百姓驚惶,就算兵士都是四顧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兵士急急的向內城地方向沖去,卻有兵士向外城地方向跑去協防,蕭布衣望見,暗自搖頭,心道皇甫無逸誤國!陡然間聽到馬蹄聲急劇,有一將奔來,大聲呼喝道︰“吾乃虎牙郎將舒展威在此,上春門告急,這里所有兵士前往上春門救急!”

    他呼喝一聲,眾兵士聚來的紛紛跟隨,轉瞬匯成數百人,才要向上春門的方向湧去,突然後方大亂,哭爹喊罵聲不絕于耳。眾人向後望過去,只見到街頭巷尾竄出無數人來,竟然個個手持火把。

    這些人來的突兀,火把四處亂扔,轉瞬通遠市已經火光一片。

    蕭布衣雙眉一揚,心道這些盜匪來的突兀,難道是早早的潛伏到東都,聽到示警這才出來放火,里應外合?

    虎牙郎將舒展威大怒,顧不得救援上春門,撥轉馬頭先向縱火的盜匪沖過去。他長槍刺出,轉瞬刺殺了幾個盜匪,蕭布衣見到他槍法精奇,暗自點頭,心道大隋兵將畢竟還有能征善戰之人。

    盜匪四處縱火,轉瞬間火光熊熊,見到舒展威的勇猛,呼哨一聲,四處逃竄。

    舒展威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號召百姓救火,東都四處鼓聲更急,到處都是示警之音,只聽到不停地有兵士大叫告警。

    喜寧門告急!建國門告急!長夏門告急!永通門告急!白虎門告急!!!

    這片刻的功夫,東都四面八方的大小城門紛紛告急,瓦崗盜匪竟然似出重兵四面圍打東都外城!

    蕭布衣微有心驚,不及多想,只聽到不遠處馬蹄聲急驟,有數百騎竟然長驅而來,為首一人高叫道︰“瓦崗孟讓在此,爾等回避不殺!”馬上那將甲冑在身,赫然就是瓦崗大將孟讓!

    “回避你奶奶個兄!”舒展威大怒,策馬迎上前去,號令手下迎擊。孟讓頗為狡猾,呼哨聲中,盜匪策馬和眾隋兵擦肩而過,竟不和舒展威正面交鋒,徑直向花圃踏過來。一時間馬蹄翻飛,什麼紫金盤、洛陽紅、白玉冰紛紛化作泥土,零落為塵。百姓躲避不及,有被踩死,有被撞傷,孟讓在馬上哈哈大笑道︰“兄弟們,賣把力,搶著什麼算什麼!”

    有兩盜匪見到黑衣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雖是蒙面,卻是風姿如仙,不由起了色心,催馬來搶。黑衣女子只是望著一地的牡丹凌亂,眼中露出厭惡之色,手腕一翻,長劍出鞘,已經將兩人刺于馬下。

    眾盜匪大驚,慌忙躲閃,有一盜匪手持長槍向蕭布衣刺來,怒喝道︰“滾開!”

    他長槍刺出,蕭布衣本是沉凝如岳,倏然而動,伸手已搶過長槍,陡然間縱身而起,將那人踢落馬下,卻不坐在馬背上。腳尖連點,踏馬背、馬頸、馬頭竄到半空,居高臨下怒喝道︰“蕭布衣在此,孟讓受死!”

    眾人只見到一人騰在空中,手握長槍,火光映照中,有如天神般,不由都是目瞪口呆!

    舒展威遠處奔來,見到蕭布衣的身形,失聲道︰“蕭大將

    火焰洶洶,濃煙滾滾,蕭布衣斷喝聲中,睥睨四方,人在空中踏出兩步,凝勁在臂,仿佛又回到草原千軍橫行不能擋之時,意隨心動,勁由筋發,長槍飛出,如電閃雷轟般沒入濃煙之中,只聽到一聲慘叫,孟讓躲避不及,被長槍貫穿,已被連人帶馬的被釘在地上!

    蕭布衣空中轉身,落在馬上,長聲呼喝道︰“蕭布衣在此,想要保護父母妻兒的、跟我來!”

    一時間,盜匪大亂,官兵百姓蜂擁上前,四面八方的向蕭布衣凝聚而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47
三一五節 請兵

    兵士由混亂到有序不過是轉瞬的功夫,盜匪由蓄謀到慌亂也是俄頃之間。這中間的轉變不過是因為一個蕭布衣。

    通遠市集火光沖天,百姓惶惶,兵士無頭蒼蠅般,關鍵就是缺乏穩定軍心之人。盜匪在策劃下蓄意前來,四面八方的圍打東都,里應外合,一時間將東都搞的草木皆兵。舒展威雖勇,不過是個郎將,卻是缺乏名氣,求戰不得,被狡猾的孟讓牽著鼻子走,更把通遠市搞的一團糟。可孟讓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躲得了初一,卻是躲不過十五。當初躲了裴行儼的大軍,如今卻是喪命蕭布衣的手上。

    盜匪見到主將身死,已現混亂之兆。有人催馬過來報仇,也有人縱馬想要逃命……

    蕭布衣人在馬上,只是喊了一嗓子,舒展威催馬過來、兵士疾步跑過去、百姓不再逃竄蜂擁向這個方向聚過來。

    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東都,他們絕對不能讓盜匪肆虐橫行。蕭布衣的一句話,讓他們找到了為之搏命的根源所在。

    蕭布衣人在馬上,豪情勃發,見到舒展威過來,伸手喝道:“弓箭拿來。”

    舒展威毫不猶豫,拋過一張長弓,兩個箭袋,蕭布衣伸手抓住,將箭袋掛在馬鞍之上,伸手一抓,已經抽出了四支長箭。兩盜匪縱馬前來,嘶聲吼叫,有如野獸般,手中一揮馬刀,一持長槍。

    蕭布衣雙腿一夾,馬兒長嘶前竄,他馬上挽弓拉箭,長喝道:“鼠輩受死!”他喝聲一起,弓如滿月,箭去流星。只聽到嗤的一聲大響,長箭刺入盜匪的咽喉。貫穿而出。兩匪脖頸處爆出血泉。翻身栽落馬下。蕭布衣其余兩箭取的卻是逃命的兩名盜匪,那兩人做夢沒想到禍從天降,躲閃的念頭都沒有,卻被長箭貫穿了后背,僕倒在地。

    “跟我來。”蕭布衣這刻身邊除了舒展威,已經聚集了數十官兵和百姓,見到眾人越聚越多。催馬前行。他這一弓四箭之法神乎其技,殺人即是利落,又是震撼,宛若當年虯髯客的風范。百姓官兵敬如天人,群情振奮,盜匪卻是如同見鬼,心驚膽寒。

    可畢竟能敢入東都搶掠的盜匪都是亡命之徒,輕易不會害怕,又有數人嘶吼沖上來,目標卻是對著蕭布衣。舒展威大喝道:“保護蕭將軍!”早有兵士上前持槍抵抗,蕭布衣並不理會近身的盜匪,轉數又是四箭飛出,射殺了四名遠方地盜匪。

    百姓見到馬上地蕭布衣沉穩絕倫。轉瞬之間已經殺了盜匪頭領孟讓,射殺了八名悍匪。不由齊聲高呼,“蕭大將軍!”伴隨著百姓的齊聲大喊,蕭布衣長箭再射,轉瞬又有四名盜匪倒地。

    他出箭殺人有如殺雞,盜匪遠遠見到,終于露出驚懼之色,他們可以拼命。可碰到這種無敵之人。卻還是不想送死。

    “蕭大將軍……蕭大將軍……殺!”

    百姓的呼喝聲驚天動地的傳開,蕭布衣心中那一刻熱血沸騰。再抽四箭射出去,又中四人!

    “蕭大將軍……蕭大將軍……再殺!”

    那一刻四面八方聚攏來的東都百姓仿佛燃燒了起來,喊啞了嗓子,雙目噴火的跟隨,雖是赤手空拳,卻覺得跟隨蕭布衣身后勇不可擋!

    盜匪數百人之多,本來縱橫馳騁,不可抵擋,可百姓兵士跟隨在蕭布衣的身后,已經變成了人牆,雖無陣法,但是氣勢洶湧浩瀚,盜匪竟然不敢再催馬過來。

    蕭布衣轉瞬之間再射兩輪,射殺了二十四名盜匪,跟隨百姓已經群情沸騰,戰意高漲,嘶吼道:“蕭大將軍……蕭大將軍……殺、殺、殺!!!”

    百姓上湧,盜匪禁不住地后退,雖是人數還是相若,可氣勢卻是遠遠的不及,他們這才發現,一直認為是魚肉的百姓憤怒起來,如同火山地震般,不可抵抗。

    眾兵士也是熱血沸騰,早就將沖來的盜匪殺死,奔向蕭布衣地盜匪,甚至還沒有到了蕭布衣的身邊。

    蕭布衣還想再殺,可等到再取羽箭之時,才發現長箭已無。

    他這種射法霸道無倫,可使用起來也是極為浪費,舒展威不以弓箭擅長,雖帶了弓箭,但兩袋長箭不過裝了二十四支長箭,蕭布衣連殺二十四名盜匪,正好用光。

    見到百姓怒吼,蕭布衣伸手向前一指,長聲喝道:“保家衛國,男兒本色……”

    他潛運內勁喝出,場面雖是混亂無比,眾人卻都聽的清清楚楚,百姓為之安靜片刻,蕭布衣卻已經大喝道:“東都兒郎們,拿出你們的本色,是時候讓鼠輩們見見你們的怒火!沖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他聲音才落,舒展威已經跟隨喝道:“蕭大將軍有令,沖!”

    舒展威一馬當先的沖出去,官兵沖出去,百姓們也是跟著沖出去。怒吼的人流化作凶猛的野獸,驚濤駭浪般的向盜匪們撲了過去,反倒把蕭布衣撇到了最后。

    兵士百姓聚集的越來越多,用槍刺、用刀砍、用拳頭、用牙咬,有地甚至拿個花盆沖上去毆打,盜匪片刻之間已經落入重重包圍之中,嚎啕慘叫,大叫救命。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溫順有如綿羊的百姓反抗起來簡直比猛虎還要凶猛,比豺狼還要狠毒!

    可憤怒地人群哪里會手下留情,隨手操起個東西,用木板拍,用鐵棍打,用腳踩,數百盜匪被包圍其中,慘不忍睹,東奔西竄。

    蕭布衣望見洶湧憤怒的百姓,知道已經不需自己出手。

    刺殺孟讓,射殺盜匪,連殺二十五人,他少有如此的大開殺戒,卻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的疲倦,相反體內精氣流動。躍躍欲試。知道這股怒火此刻不能熄滅。一定要繼續燃下去,燃過通遠市、燃燒東都、燃遍中原天下。

    推波助瀾決不能半途而廢,這個機會他等了很久,一定要做大做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頭向花圃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零落花瓣,滿是寂寞。只有香如故。黑衣女子殺了兩人后,卻沒有再動,她面前有著一盆洛陽紅,倒是完好無缺。

    她站在洛陽紅前。火光的妖艷,洛陽紅的嬌艷都是擋不住,她骨子里面地淡漠。對于眼前地豪情,激情她無動于衷,甚至在她看來,一些人地生命,甚至抵不住一盆洛陽紅!

    無暇再去琢磨黑衣女子地心思,蕭布衣知道自己還要繼續前行。數百本來彪悍如虎的盜匪已經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世情就是如此,丑惡橫行不過是欠缺一個站起來之人。呻吟聲、求饒聲、呼救聲充斥耳邊,鮮血賽過洛陽紅。可盜匪卻慢慢的少了,稀了,直到最后一個盜匪被百姓打的筋斷骨折,舒展威這才長舒了口惡氣,回首道:“蕭將軍……我們還要做什么?”

    蕭布衣在他們圍剿盜匪的時候,卻還是注意到盜匪沒有從四面八方湧入進來,這說明瓦崗眼下最少還沒有到全力攻打的時候。孟讓能來。不過是試探之兵或者是從哪些缺口殺入。想到這里。蕭布衣長呼聲,“先去救援上春門。”

    他催馬當先。絕無懼意,百姓官兵鬧哄哄的跟在后面,群情洶湧。從通遠市而過,路過各個街坊地時候,越來越多的百姓湧入進來,越來越多的官兵聞訊趕來,只有著一個目標,跟隨蕭大將軍,將來犯盜匪趕出東都,衛護家園,保護一家老小!

    蕭布衣憑借一己威望和能力鼓動東都百姓官兵的時候,千里之外地李淵也在做著人生重大的決定。

    檄文早就在造反前通告了晉陽附近的各郡,這本來就是有預謀的一次行動。

    為了這場行動,李淵已經准備了數年。在東都的時候,他還是想保命,從來沒有想到過什么帝王偉業。可到了太原之后,他開始准備退路,野心小心翼翼的膨脹。當然沒有誰開始就想著做皇帝,李淵也是先求自保,再看發展,然后決定日后之路,進取關中對他而言,當然是好棋妙招,他實在比太多人多了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在楊廣當權的十數年,不少時間都是在山西掌權。先是在北部的樓煩當太守,后又變成河東的撫慰大使,如今又成了太原留守。對于這片土地苦心積慮了這么多年,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他在這里造反,心中有底。

    自從他發布檄文,宣告驅除盜匪、安定隋室江山,所有的一切暗地聯系都被擺到了台面,無數地舊閥勢力都是爭相依附,他對這些人都是禮而待之,這些人對他當然也是有心依托,希望亂世中保家族的平安,聲勢中再求發展。

    像李密那種人雖是勢大,可這些人沒有一個看好他能奪天下。道理很簡單,誰都不相信泥腿子能代表士族的利益,這就像士族永遠輕視泥腿子一樣。唐國公出身閥門,山西頗有威望,正是他們依托的好對象。

    溫氏兄弟也是抱有這種念頭的閥門舊家。溫氏是關東士族,北周、北齊之時很有威望。溫氏兄弟有三,溫大雅、溫大臨、溫大有!除溫大臨現在遠在幽州外,溫大雅、溫大有都在太原。這三兄弟都是太原左近的飽學之士,當年做出空梁落燕泥一詩的內史侍郎薛道衡就稱這三兄弟皆有卿相才也!不過薛道衡因為有才被殺,這三兄弟也就一直郁郁不得志,但這並不妨礙李淵對他們器重有加。

    參與會議之人除了有溫大雅、溫大有外,裴寂、劉弘基、殷開山、劉政會、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是悉數在場。

    這次會談可以說是李淵起事地第一次軍事會議。在成功鏟除副留守王威、部將王康達,擠走李靖后,李淵知道眼下舉事刻不容緩,遲則生變。

    可他所有地一切早就謀劃了數年,接下來的都是按部就班而已。

    裴寂本來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這次卻是高居首座,不是因為他有卓越地戰功,而是因為他以晉陽宮米九百萬斛、雜彩五萬段、鎧四十萬枚支援李淵出兵,這無疑給了李淵最有力的支援!當然李淵重用裴寂除了私誼公事外。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原因。裴氏乃河東大閥,當初北周興起、裴氏就是功不可沒,李淵拉攏裴寂,內心中當然也希望自己日后占據關東,進取關中,能夠故技重施。

    這些參與第一次軍事會議之人都算是李淵的心腹重用之人,可唯獨沒有劉文靜。

    劉文靜其實一直以來功勞甚偉。最少他一直鼓動李世民造反,又通過李世民接近了李淵,而且出動出面拉攏的突厥,不但讓李淵暫時沒有北疆之憂。還為他求得了馬源,可以說策劃圖謀都算諾大地功勞。可對于劉文靜,李淵內心卻有種說不出地感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劉文靜這人出身不明,每次李淵想到這里的時候,都有種如狼在側的感覺,但是他還是需要劉文靜,再加上兒子李世民和劉文靜關系甚好,所以表面上還對他恭敬有加。

    撇開心事。此次會議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來取西河郡!李淵命劉政會等人沿途各郡發布檄文,唯獨西河郡郡丞高德儒不從,割了發布檄文之人的耳朵,罵李淵是亂臣賊子,高德儒和李淵素來不和,這些早在李淵的意料之中,西河郡在太原西南近兩百里之地。是他南下地要道。當然首先要打通!

    而此戰李淵是勢在必得,因為對大軍南下的士氣影響重大。可建成雖是穩重,卻缺乏指揮兵將經驗,世民更不用說,急勇好進,自己這點經略天下的資本還不夠他來揮霍。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現在是開始磨練他們的時候,但眼下他們只可掛名去討,卻絕對不能冒險去指揮,要是敗了,后果嚴重。想到這里,目光落在溫大有和殷開山地身上,李淵沉聲道:“大有,此次行軍關系重大,我們兵馬不多,建成、世民所率兵士實為我等以后經略天下的資本。他們年少,閱歷不足。軍中之事,還請大有弟、開山兄多多提點……”

    溫大有、殷開山站起施禮,“唐公有命,吾等當竭盡心力。”

    李淵的目光又落在劉弘基身上,誠懇道:“劉將軍勇猛無敵,此戰身為主將,務望多多點醒建成、世民。”

    劉弘基站起道:“唐公過獎,劉某當盡力而為。”

    李淵見到三人對他都是恭敬,稍放心事,這才望向李建成和李世民道:“建成、世民,你二人年少,不懂得帶兵打仗,雖是掛名正副統帥,此仗定要聽從溫先生指揮,具體細則則由殷先生來定,若是違反軍紀,當軍法處置。”

    他言語中不怒自威,李世民有些撇嘴,李建成卻是當先跪下道:“孩兒謹遵父親所言,當聽從幾位先生的吩咐。”

    “世民,你呢?”李淵不放心的問道。

    李世民只好跟隨說道:“孩兒不但謹遵父親所言,還要聽從幾位先生的吩咐,更要聽從大哥的吩咐。”

    眾人笑,稍微緊張的氣氛化解無蹤。李淵等到眾人離開后,這才把二子單獨召集在一個房間,語重心長道:“建成、世民,此事事關重大,甚至關系到關中之基,你等定要謹慎從事,切不可急躁。此刻乃你們樹立威信、建立功名之時,希望好自為之。”

    李建成點頭稱是,李世民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突然道:“爹,姐怎么還不回來,你不是又派人去通知了嗎?”

    李淵皺起了眉頭,“的確有點奇怪,元吉說采玉不回轉,我只能讓老僕又去通知,可現在老僕都沒有了消息,實在讓人擔心不已。”

    李建成憂心道:“采玉、柴紹都是爹的好幫手,爹現在起事,只怕消息很快就要到了東都,我只怕他們再不離開,就會有殺身之禍!”

    李淵憂心忡忡,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方法,李世民皺眉道:“爹,我早說親自前去,可你不讓。”李淵煩躁地擺手道:“這個不孝女。我權當沒有這個女兒!”

    “可是除了采玉。還有其他人……”李建成憂心道。

    李世民突然道:“爹,如今事急,請允許我讓史萬寶前去通知,若真的有事,還能援手。”

    李淵輕嘆一聲,“如今只能如此了,世民。你馬上去辦。”這些都是東都東北角地城門。

    上春門、喜寧門都是外城要道,縱橫交叉。和內宮關系不小,素有重兵把守,城防很具規模,盜匪急切間攻打不入。等到蕭布衣帶兵士百姓前往支援的時候,歡聲雷動。

    早有守城門的兵將前來請示,皇甫無逸不把蕭布衣放在眼中,可在兵將眼中,東都危機關頭能站出來抵抗盜匪的才是真正的將

    蕭布衣地威名其實他們也是知曉,可蕭布衣自入東都驚鴻一現后,再不露面。不免讓他們心中嘀咕。可這時見到蕭布衣帶著兵士百姓來支援,又聽說他們將入城盜匪殲滅。蕭布衣親自誅殺巨盜孟讓,不由大為振奮欽佩。早有兵將請蕭布衣登城視察敵情。蕭布衣登上城頭望上去,只見到外邊盜匪雖眾,卻並沒有太多地攻城工具,心中稍安,知道眼下不過是瓦崗地一次試探。他在鎮守襄陽之時,也和徐世績等人研究過守城之法。這會吩咐下去。倒是頭頭是道。

    如今外城之中,他算最大。又因為親自抗擊匪盜,守城地隋兵倒也服他。

    蕭布衣到了輝安門,才發現這里防御最為松弛,只是在土牆上開個缺口,孟讓的騎兵卻是從這里徑直殺入,本來多半想從這里殺出,卻沒有想到死在蕭布衣地手上。

    蕭布衣吩咐百姓暫時將這個出口用磚土堵住,禁止出入,心道暫緩一時是一時,又讓兵士在通道上布上荊棘鐵刺,吩咐數百兵士把守,萬一有什么險情,擊鼓傳警。他也知道這種措施實在粗糙,東都所有的防備都是集中在內城,這種防備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可百姓卻都是知道這是關系到自身的性命,都是奮勇擔土。人心齊、泰山移,很快所有吩咐全部做到。

    無論兵士、將領還是百姓都是望向蕭布衣,舒展威搶先問道:“蕭大將軍,我們現在做什么?”

    他在蕭將軍地稱呼上加個大字,不這樣不足以表示心中的尊敬。這也是蕭布衣還年輕,不然就尊稱為蕭老將軍了。一路上他只見到蕭布衣斬賊的利落,處事的從容,吩咐地果斷,早就佩服的五體投地。心道這樣的大將軍為何朝廷不用,若是蕭大將軍出馬,三萬東都精兵何以盡喪賊手?朝廷上的爭名奪利他們不知,可舒展威只是明白,這里有他的父老妻兒,這里有他的兄弟姐妹,東都不能失,東都的希望就在蕭布衣的身上!

    蕭布衣見到身前的兵士百姓人山人海,一眼望過去,長街盡頭都是人頭攢湧,心中感慨,沉聲道:“東都的兒郎們,你們辛苦了。”

    他沒什么大口號,只是簡單地一句,東都百姓熱淚盈眶,山崩海嘯般的回道:“蕭大將軍……辛苦了。”百姓眼光最是明亮,誰在東都最急迫地時候站出來,他們永遠銘記。

    蕭布衣少做這種蠱惑人心的演說,一時間不知說什么是好,等到余音稍歇,這才輕嘆道:“今日盜匪……”他話音未落,有兵士最外高叫,“蕭大將軍,有緊急軍情稟告!”

    蕭布衣微愕,心道自己什么時候有諾大的權利,兵士居然向他來稟告軍情?百姓自動的閃開一條道路,有兵士急急的奔跑過來,單膝跪倒道:“蕭大將軍,回洛倉已被瓦崗占據!兵士緊急入內城稟告,我卻來這里通知蕭大將軍,請將軍定奪!”蕭布衣暗自凜然,心道瓦崗如今真的勢不可擋,李密此人所有的事情看似急迫,卻是按部就班,層層緊逼,自己若不借東都之兵消耗他地勢力,后果堪憂。

    百姓嘩然,舒展威大急道:“大將軍,大事不好,回洛倉乃東都命脈,此倉一失,東都不足月余地口糧,如何能守?請蕭大將軍定奪!”

    他單膝跪倒,滿是殷切的眼神,在他心目中,蕭布衣已是東都地救星,只盼他能想個法子。

    舒展威跪倒,眾兵士跟著跪倒喝道:“請蕭大將軍定奪,救助東都!”

    接著兵士的就是百姓嘩啦啦的跪下,高喊道:“請蕭大將軍救救東都!”

    蕭布衣心道我不是神仙,如何能變出糧食來?知道這時要說些什么,沉吟片刻才道:“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衛護東都,奪回回洛倉……”

    “請蕭將軍出兵奪回回洛倉。”舒展威大聲道。

    百姓兵士跟著道:“請蕭將軍出兵奪回回洛倉!”聲音鋪天蓋地,震撼東都。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今日我率領你等,已經不符朝廷的規矩,要想出兵,我只怕有心無力……”

    突然有個百姓跳起來,正是茶樓的那個伙計,他一路追隨,這刻才冒出來。徑直沖過來跪倒道:“蕭將軍,張小牛不過是市井之徒,家人被盜匪害命,知道盜匪入東都后百姓之苦!我知道張小牛人微言輕,更知道蕭將軍不能出兵,多半是因為奸臣當道。張小牛沒別的本事,只有一顆頭顱,一腔熱血。砍下來,十八年后還是漢子!今日敢說出這種話來,馬上死了也值得!蕭將軍,我願意追隨你左右抗匪,略盡微薄之力。現在我就去跪在內城前求越王讓蕭將軍領兵,要殺要剮,隨他去吧。 ”

    他說完這句話后,豁然站起,就要轉身沖出人群,卻被蕭布衣一把拉住。

    蕭布衣目光明亮,含淚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他只是平淡的一句話,張小牛聽到,眼淚卻是刷的流下來,哽咽道:“好,謝將軍!”

    百姓聽到二人的對答,不由動容,靜寂片刻后,舒展威上前兩步施禮道:“虎牙郎將舒展威願隨蕭大將軍請兵!”

    “好!”蕭布衣用力一拍他的肩頭,沉聲喝道:“都是漢子!”“虎賁郎將管出塵願隨蕭大將軍前往請兵。”又一兵將站出來沉聲喝道。

    “折沖郎將韓震願隨!”

    “雄武郎將沐良雄願隨!”

    “東都崔家崔望松願隨……”“東都高家高夢龍願隨……”“龍鳳茶樓李貴願隨……”

    一時間站出來的有將領、有兵士,有士族大家,更有尋常百姓,遠方的百姓也是高呼起來,“東都百姓願隨蕭將軍請兵!”

    呼喝萬千,震撼天地,蕭布衣熱淚盈眶,高聲道:“好,我們這就去請兵,然后把瓦崗打他娘個落花流水!”

    蕭布衣一人前行,東都百姓浩浩蕩蕩跟隨,匯成洪流向前行去,不可抵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48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8 16:54 編輯

三一六節 反攻

    李淵在晉陽憂心忡忡的時候,李采玉亦是如此。她一直得不到父親的明確意圖,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可她畢竟不敢擅離東都,更不敢主動帶東都家眷撤離,因為若是被朝廷知曉,這有殺頭之罪,因為朝廷素有慣例,重臣多陪駕隨行,而重臣家眷多留東都,擅自離開,罪同謀反。她冒然帶人撤離,也會牽連父親那面行事,甚至會打亂父親的部署。這些日子她也是左右為難,派出了僕人去晉陽,卻一直沒有消息回轉。聽到東都鼓聲急勁,知道是告警之聲,不由大驚。

    東都竟然也被盜匪攻打,不言而喻,事態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

    李采玉想到這里的時候吩咐家眷莫要隨意走動,自己卻是先出府看看。才出府邸,就見到柴紹沖過來,見到李采玉還好,不由舒了口氣道:“采玉,你在就好。”

    李采玉沒有注意到柴紹表情的內疚,焦急問道:“柴紹,到底怎么回事?”

    柴紹緊張道:“采玉,不好了,瓦崗兵攻打東都城,現在城中都是盜匪,我只怕你有事,這才急急趕來。”

    李采玉心中有了暖意,無論如何,對于個女人來說,有個牽掛她的男人,那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柴紹或許喜歡吃醋,或許自卑,或許不如蕭布衣,但是一顆心最少還在她李采玉身上,這足以讓她不舍放棄這個男人,更何況他們還是青梅竹馬。

    遇到愛你的人並不容易,若是你還能愛他,那對很多人來講,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

    見到李采玉不語,柴紹誤會了含義,焦急道:“采玉。現在盜匪好像退卻了。我們快走吧,離開東都,我只怕東都很快就要戒嚴。就算東都不戒嚴,如果東都被盜匪包圍,我們再想離開也是千難萬難。”

    李采玉蹙眉道:“可我還沒有等到父親的消息,我怎么能因為貪生怕死壞了父親的大事?”

    “可你父親……”柴紹欲言又止。

    李采玉終于注意到柴紹的異樣,“我父親怎么了?”

    “沒什么?”柴紹心中痛苦不堪,卻終于不敢說出真相。他寧可去死。也不想讓李采玉知道他的欺騙。撒一個慌后,通常都需要一百個去彌補,也終于會有被懷疑揭穿的時候。

    李采玉望了柴紹良久,“柴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父親難道有了什么……”

    柴紹連連搖頭,“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李采玉追問道.

    柴紹不敢去看李采玉地雙眸,扭過頭道:“我想事急從權,若令尊知道我們這里的緊迫。也不會責怪我們。李采玉也滿是痛苦,“可有時候……”

    她話音未落,扭頭向長街盡頭望過去,有些失色道:“怎么了?”柴紹望過去,也是變了臉色。長街的盡頭,一人沉凝的走來。身后跟隨著如潮的人群。

    人群很是古怪,有將士、有兵士、有翩翩士族、有市儈商賈、更多卻是平民百姓。人群成分雜亂,可是眾志成城,步伐堅定。蘊涵的力量讓人心驚。

    “是蕭布衣!”李采玉低聲呼道。

    柴紹顧不得嫉妒,奇怪道:“他要造反嗎?怎么會有這么多人跟隨他造反?”

    蕭布衣路過二人的時候,並沒有去望。卻是徑直向東城的方向走過去。身后如潮如海地人群跟從,亦是臉色凝重。李采玉跟著走了幾步,聽到不遠的百姓問,“你們做什么?”

    “蕭將軍為東都百姓請兵抗擊盜匪!”

    “這些人跟隨為什么?”

    “奸臣當道,排擠蕭大將軍,任由盜匪橫行,卻不出兵擊匪。我們是跟隨蕭將軍一塊請兵出擊盜匪!”

    “出兵向來由朝廷決定。哪有百姓請兵的道理,你們不怕坐牢嗎?”

    “我們死都不怕。還怕坐牢嗎?”

    “你還有一家老小,你不怕死?”

    “蕭將軍位高權重都不怕,我怕什么?人這一輩子,總要轟轟烈烈活一次吧?你看,這里的人哪個不比我們高貴,哪個性命不比我們值錢?他們都是為了東都不怕死,我們還用考慮那么多嗎?”

    “那,我也去!”

    越來越多的百姓競相湧入,和著了魔一樣。李采玉見到人潮過去,邁了幾步,終于停下來,回頭望向柴紹,皺眉道:“蕭布衣若真能請兵抗匪,東都之圍說不定能解。”

    柴紹冷哼一聲,面色鐵青,卻只是想到,蕭布衣這種做法形同造反,朝廷豈能容他?只是嘴唇蠕動兩下,終于沒有說出來,因為對于蕭布衣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用常理形容。

    蕭布衣帶著眾人已經到了東城的宣仁門,這里城門緊閉,城頭上早就密麻麻的站滿了兵士,挽弓搭箭,嚴陣以待。

    蕭布衣止住腳步,回手一揮,眾人戛然而止,鴉雀無聲。蕭布衣沉聲向城牆處的兵士喊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在此,不知今日衛守東城的是哪位郎將?”

    劉長恭探出頭來,牆頭高叫道:“蕭……將軍,你要做什么?”

    蕭布衣沉聲道:“蕭布衣請見越王,商討出兵平匪一事。”

    “那你身后那么多人做什么,要造反嗎?”劉長恭冷笑道。

    眾百姓嘩然,痛罵狗賊,有地撿起土塊碎石向牆頭扔了過去,可城牆實在太高,何況還隔著護城河,又如何扔的到?但百姓的群情激憤不言而喻,劉長恭見狀更是不肯開城,高聲道:“蕭布衣,你身為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卻帶著一幫人想要造反。實在辜負朝廷的器重,速速退卻,束手就擒,我可向越王說情,如果不然,只怕跟隨你造反之人無一人能夠活命。”

    百姓更是憤怒,堅定了這小子該死的念頭,蕭布衣心中暗想。老子就希望你這么說,這場請見也絕非你這小子能攔得住。你越是阻止,就越証明了百姓地論調,也就越讓百姓支持自己。世上總有這種人,只是一時斗氣,看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卻忘記了大局所在。

    “劉郎將,我們並非造反!”解釋地不是蕭布衣,而是舒展威。舒展威就在蕭布衣的身側,皺著眉頭。大聲道:“如今黎陽倉被占,洛口倉被占,方才有軍情稟告說回洛倉又被盜匪占領!洛陽周圍已無糧倉可用,諾大東都何以生存,請問越王何以對之?兵荒馬亂之際,盜匪橫行。已經殺到東都城內,囂張氣焰令人發指,而東都二十多萬精兵按兵不動,任由瓦崗盜匪橫行。請問皇甫將軍有何感想?今日瓦崗盜匪來攻,已經輕易攻破外城,百姓受盡苦累。請問朝廷是何看法?今日瓦崗眾匪輕易破了外城,燒殺擄掠,若非蕭將軍出來抗擊,早讓他得手而去,請問這時候皇甫將軍在哪里?今日……”

    “夠了!舒展威,你想反嗎?你可知道,只憑今日之言。你就是砍頭之罪?”劉長恭怒喝道。他是虎賁郎將。舒展威是虎牙郎將,若論職位相若。可他守內城。又和皇甫無逸交好,朝中地地位比起舒展威自然要高上一些,兵敗洛口后,越王急需用人,只罰了劉長恭的俸祿,卻沒有免去他的職位,畢竟這種郎將地軍事才能,是尋常百姓和兵士不能替代。這時候聽舒展威舊事重提,又說洛口倉一事,難免有被揭瘡疤的隱痛,不由惱羞成怒。

    舒展威並不畏懼,上前一步道:“舒展威並不想反,這里所有的百姓也不想反,舒展威怕死,可若是能以死換取越王地醒悟,舒展威雖怕死,可願死!”

    他話語鏗鏘有力,斜陽一照,拖了長長的影子出來,悲壯淒涼。話音落地,舒展威已經緩步向東城的方向走過去,雖不快捷,但從未停頓。

    蕭布衣見到舒展威長長的影子,心中微顫,抬頭望過去,心道原來已近黃昏。

    這一天過地好快,眾人多半都是餓著肚子,可這時候,胸中一股憤懣不平之氣充斥,沒有誰會感覺到飢餓。心思轉念,蕭布衣快步上前,已經走到舒展威地身邊,微笑道:“要請命,怎么能忘記了我。”

    他在城兵虎視眈眈下,卻如閑庭信步般,視生死于不顧,舒展威心下敬佩,沉聲道:“蕭將軍,聽你年少成名,展威本不信服,可經今日一事,展威就算去死,結識了你這種將軍,也是值得。”

    蕭布衣沉聲道:“越王雖是年少,卻是聰穎,明大是大非,我信他必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要請命,算上我!”張小牛竄了過來,和蕭布衣並肩,見到蕭布衣望過來,不由退后一步,喏喏道:“蕭將軍,我知道我不配……”

    蕭布衣伸手挽住張小牛的手,微笑道:“像你這種輕生重義地漢子,任誰都要仰頭視之,何來不配?!”

    得蕭布衣一語評價,張小牛容光煥發,胸中驀然有了諾大的勇氣,並肩和蕭布衣一起,再無話語。或許這時候,什么豪言壯語也比不上站起來、站出來要重要!

    三人並肩而行,冒著被萬箭穿心的危險,全不畏懼。身后終于有了動靜,先是將領一個個站出來,然后是兵士,接著是商賈百姓,眾人地腳步不再急促迫切,而變得沉凝有力,宛若山岳。這時候的他們,眾志成城!邊,弓箭射程范圍之內,劉長恭城頭冷笑道:“蕭布衣,你犯上作亂,聚眾造反,威脅東都的安危,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舉起手來,劉長恭大聲道:“放箭!”

    他手勢一落,東都百姓稍有慌亂,蕭布衣卻是動也不動,城頭卻沒有利箭射出。

    劉長恭扭頭望過去,盯著身邊的弓箭手。惡狠狠道:“你們做什么,也想造反嗎?”

    弓箭手喏喏道:“劉郎將,下面是……自己人!”劉長恭可以硬下心腸,守城的兵士卻不能,因為他們的親人也在外城居住,這城外請命之人就有他們地親人,試問如何下得了手?再說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守城兵士早就憤懣已久。其實也想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可偏偏碰到皇甫無逸這種只顧爭名奪利,卻是不思進取地主兒,早就心中不滿。蕭布衣等人為民請命,稍微有點良心地兵士都是不忍放箭。

    嚓的一聲響,劉長恭已經拔出腰刀,怒聲道:“我再說放箭,若有敢不從者,立斬。”

    他單刀舉起,寒光森然。牙縫中迸出兩個字來,“准備……放……”

    “不能放箭。”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劉長恭霍然回頭,“大膽!是誰不讓我……”只是臉色陡然變的恭敬,還刀入鞘道:“原來是盧大人!”

    盧楚臉色凝重,“劉郎將,我有越王之令。請蕭……進城。”他伸手拿出一塊令牌,金光閃閃,劉長恭一見,慌忙跪倒。盧楚不理劉長恭。探身出了牆頭,大聲道:“蕭將軍。”

    “不知道盧大人何事吩咐?”蕭布衣恭敬道。

    “越王請你入城,一人!”盧楚道:“百姓退后。”

    他說話向來簡單明了。百姓卻是不買賬,又是嘩然一片,張小牛擔心道:“蕭將軍,絕不可以,他們只怕要害你。”

    蕭布衣笑笑,伸手拍拍張小牛地肩頭,“事情總要解決。小牛。你莫要擔心。”轉身抱拳道:“各位鄉親父老,越王召我入城。未防意外,還請你們退后一些,我在此謝過了。”

    他深施一禮,眾兵將百姓都是還禮,紛紛道:“蕭將軍小心……蕭將軍莫要去……”

    可眾人都是聽從蕭布衣的吩咐,緩緩退后,又是有些不舍。蕭布衣回頭道:“盧大人,不知道這樣可以了嗎?”

    劉長恭一旁道:“盧大人,還不穩妥。”盧楚沒有理會,擺手道:“放下吊橋。”

    吊橋緩慢下放,蕭布衣並不匆忙,等到落穩后這才踱過去。過了吊橋,回轉望過去,只見到眾人擁到吊橋前。劉長恭慌忙道:“快扯起吊橋!”盧楚卻是擺手止住,眾人雖到吊橋前,卻沒有一人沖過,蕭布衣再次深施一禮,沉聲道:“多謝鄉親父老!”

    他緩步向城門的方向走過去,吊橋這才嘎吱嘎吱的拉起,蕭布衣走到城門前,不由再次轉身望了眼,橋那面地百姓呼啦啦的跪倒,高聲叫道:“蕭將

    他們沒有多余的話,可只是這蕭將軍三個字,已經表達了他們地心意。蕭布衣微笑含淚地擺擺手,身后的小門開啟,蕭布衣走了進去,小門關閉,護城河那面地百姓卻是無一人站起,黑壓壓的一片跪著,靜候蕭布衣再次出來!-肅立兩邊,卻都是帶著敬意,心中稍安。

    盧楚早早的從城頭上走下來,只是說道:“跟我來。”

    蕭布衣點頭跟在他的身后,二人過東城進入紫微城,一路卻都是沉默無言。不過最少沒有劍拔弩張,讓蕭布衣心中稍微有底。到了龍光殿,群臣均在,可臉色都是凝重,裴茗翠還是沒有出現。她自從帶蕭布衣到了東都后,就是很少露面,當然擺明地態度就是隨便蕭布衣自己去做事情,她不會阻撓,但也不會去幫。

    越王高高在上,見到蕭布衣到來,才要起身,皇甫無逸已經冷笑道:“蕭將軍好威風好煞氣,帶著百姓造反,可是要逼宮了嗎?”

    越王楊侗聽到這話,沒有起身,可臉上卻露出為難之意。

    蕭布衣淡然道:“百姓心中有桿秤,如今東都並非某個人可以一手遮天!朝廷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今日百姓並非要反,可若是讓別有用心之人逼反,我只怕東都二十萬精兵也是無根之木。無本之源!如今盜匪先下黎陽、后攻洛口、眼下又取了回洛倉,若我們還在這里討論百姓反或不反,只怕瓦崗破城而入轉瞬之間。回洛倉已失,東都並無多少存糧,不知道皇甫將軍認為百姓能安穩幾日,東都的二十萬大軍何以為生?”

    “你……”皇甫無逸啞口無言。

    越王卻是輕嘆一聲,“這次其實請蕭將軍來,就是商議出兵奪洛倉一事。蕭將軍方才在外城抵抗盜匪。實在是勞苦功高,這功勞我是記下了。蕭將軍說的不錯,回洛倉實乃東都命脈,絕不能失去,此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他話音未落,殿外匆匆忙忙走進來元文都,臉色蒼白道:“越王,有八百里加急軍情稟告!”

    “何事?”越王膽顫心驚的問,現在他早就知道,只要有軍情。多半就是噩耗。

    元文都慘然道:“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本率燕地精兵三萬來伐瓦崗,怎料在河間七里井被竇建德率盜匪伏擊,全軍覆沒,薛將軍下落不明!”

    龍光殿內瞬間死一般的沉寂,越王差點暈了過來,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薛世雄、王世充地兩路兵馬。只以為這兩人一到,加上東都精兵,要破瓦崗還是有很大的把握,是以段達損兵折將后。他才同意皇甫無逸地建議,想要保全家底,不敢再浪費東都的兵力。可他哪里想到過赫赫有名地薛世雄竟然被竇建德所敗。如今王世充還是遲遲沒有消息,這一刻,他死的心都有。

    過了良久,群臣沒有一人發言,楊侗的目光終于落在蕭布衣地身上,沉聲問道:“如今薛將軍被賊兵所敗,王郡丞的淮南軍一直未到。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退賊妙策?

    蕭布衣皺眉良久。“東都適宜馬上出兵,今夜務必奪洛倉!不然東都被圍。后果堪憂。”

    “什么?”段達嚇了一跳,想起自己連夜行軍吃了敗仗,反對道:“此計萬萬不可,那個……盜匪如今銳不可當,何況城外還有不少盜匪,這時候出兵無疑是去送死。”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由冒進到保守不過是一夜的功夫。

    越王不看皇甫無逸,不理段達,輕聲道:“不知道蕭將軍為何如此說法?”

    蕭布衣正色道:“攻糧倉容易,攻打城池困難。瓦崗突然出兵去攻回洛倉,其實絕對有了全力攻打東都地念頭。他們攻占洛口倉后,遲遲沒有推動兵力,一來是想休養生息,招兵買馬,二來是因為從滎陽到東都的一路,無論是虎牢、偃師抑或金墉城都沒有被攻克,冒然出兵,有這三座城池隋兵扼守要道,只怕糧草接濟不上。可更重要的一點是,瓦崗想必也知道薛將軍和王郡丞的大兵動態,是以要分兵應對,不能全力攻打東都。如今薛將軍全軍覆沒,瓦崗想必已經比我們先一步知曉消息,這才聲東擊西,明打東都,暗取回洛倉,賭我們暫時不會出兵,然后他們很快就要大軍前來援助。今夜出兵奪洛倉,約需三萬兵馬,可若是被瓦崗派重兵把守后,我們想要奪取,只怕要比今夜花費數倍地力氣。只要再拖幾日,讓瓦崗占住了腳,到時候就算傾盡東都之兵也難以奪回。到時候二十萬精兵,數十萬百姓在此,不用瓦崗攻打,只要一日無糧,不攻自破!”

    蕭布衣侃侃而談,越王臉色大變,急聲問,“蕭將軍建議今夜就去奪洛倉,各位大人不知道有何看法?”皇甫無逸還是冷笑道:“小小地一個回洛倉,也需要三萬精兵攻打嗎?看起來蕭將軍也是有名無實。”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不過是個建議,皇甫將軍若覺得只需數千精兵就能取洛倉,我等當然是歡迎之至。”

    皇甫無逸張口結舌,皺眉道:“今夜出兵只怕倉促了些,我倒覺得蕭將軍危言聳聽,想這些飢賊盜米之徒,又有什么本事?”他不是為東都考慮,而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蕭布衣冷冷道:“今日東都衛護,是否要出兵還需眾大臣商議,越王定奪!”他知道越王這人優柔寡斷,這刻已經絕不能退讓,他雖看似事不關己,可心中卻是焦慮萬分,因為李密若能取了東都,下一步就是對襄陽或關中開戰,他怎能不急?

    皇甫無逸冷言道:“反正我不同意今夜出兵,若要出兵,三日后堂堂正正出兵可敗盜匪。”

    盧楚一旁卻道:“越王,蕭將軍所言甚是,如今事急,還請速做定奪!”

    其余大臣都是沉默,顯然是在衛護東都和選擇投靠誰之間做個抉擇,越王見到群臣各持異議,不由猶豫。蕭布衣卻已長身而起道:“越王若是一時沒有決定,微臣先行告退回轉休息。”

    他一起身,越王終于著急起來,慌忙道:“蕭將軍莫要生氣,這樣如何?就由盧大人點兵,蕭將軍領兵,和盧大人共同商議奪洛倉,我和其余大臣先考慮如何衛護東都。暫且這樣,都退下吧。”

    越王甚至不敢去看皇甫無逸的臉色,匆匆下令。盧楚應令和蕭布衣出了龍光殿,蕭布衣心中振奮,暗想今夜已經算是分水嶺,他蕭布衣在東都終于邁出了最關鍵地一步!百姓不停的加入進來。所有人都是心中惴惴,他們比皇甫無逸更清楚眼下地局面,內城的城防堅不可摧,可外城的防備卻是漏洞百出。百姓的家在外城,能否保全就看蕭布衣是否帶領東都兵將反守為攻!

    可等到日頭西落,余暉散盡,夜幕降臨之時,東城內還是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悲憤絕望,只以為蕭將軍會被奸人所害地時候,東城主城門打開,吊橋落下,一隊隊兵士從城門中沖出,盔甲鮮明。百姓微有騷動,只以為朝廷要出兵先滅百姓,可為首一人鎧甲在身,手持長槍,英姿勃勃,張小牛見到,大叫一聲,“蕭將軍,是蕭將軍出來了!”

    東都百姓沸騰起來,歡呼雷動,都是高呼道:“蕭將軍出來了……蕭將軍出來了……我們有救了!”

    一時間夜已燃,東都震動,蕭布衣馬上挺槍,心中熱血沸騰,反攻李密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55
三一七節 夜襲

    蕭布衣在馬上望著眾百姓歡呼雀躍,見一時間不能止歇,高聲喝道:“父老鄉親,聽我一言。”

    他話一出口,百姓敬肅,護城河旁呼吸可聞,可見蕭布衣的分量。

    “越王答應由我領兵,先去奪回回洛倉,事關重大,賊匪猖獗,還請父老鄉親鼎力相助,驅逐盜匪,還家園以安寧。”

    “驅逐盜匪,還家園以安寧!”百姓跟著呼喝,夜被震顫。護城河水粼粼而動,似乎也在感受百姓的激情。

    蕭布衣馬上擺手,眾人又靜了下來,蕭布衣沉聲道:“從今日起,只怕征戰不休,還請父老鄉親到時候出力支援,到時候自有盧大人吩咐。”他得越王出兵之令,卻不著急出兵,先和盧楚商議調兵事宜,這刻遽然從內城帶出不少兵馬,就是為了造成一種震撼的效果。他雖然知道反攻李密從今夜開始,但這絕對是項艱巨非常的事情,他不能不小心從事,也當然要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瓦崗號稱聚眾四十萬,而且不斷擴充,絕對不容他小窺。更何況眼下是內憂外患繁多,不但要應付李密重兵來攻,還要解決東都的頑固勢力!可事情要一步步的做,首先今夜這仗絕不容失。

    “虎牙郎將舒展威聽令……”蕭布衣想到這里,已經發出了他來到東都的第一道命令。

    舒展威上前一步施禮道:“末將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馬千人,半個時辰后上春門等候。”

    舒展威不解問,“蕭將軍要作甚?”

    蕭布衣臉色肅然,“軍令如山,我命你召集人馬,你可是不服?”

    舒展威馬上醒悟過來。沉聲道:“末將知錯,這就去召集人馬。”他出了人群,翻身上馬,如飛而去。蕭布衣繼續下令道:“虎賁郎將管出塵聽令……”

    “末將在。”

    “命你速召集本部人馬千人,亦在上春門等候。”

    “得令。”

    “折沖郎將聽令……”“雄武郎將聽令……”

    蕭布衣記憶奇佳。方才跟隨他的郎將的名字都被他記住,這些人都是負責守衛外城,方才站出來就說明一腔熱血可堪大用,蕭布衣要用人手。當然要考慮使用這些精英。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各郎將紛紛響從,百姓就在一旁望著,頭一次遇到如此調派軍令,心中振奮,見到蕭布衣並不驅逐百姓,更是心生好感。

    命令吩咐完畢,蕭布衣沉聲道:“鄉親父老。如今回洛倉告急,東都兵力略缺,可回洛倉防備甚弱,需要人手挖壕壘壁。今夜需兩千人左右。我已稟告越王,參與人丁一日可得四口一天的口糧,不知道可有人願意相從?”東都告急,回洛倉被攻陷。百姓人心惶惶,金銀珠寶都是比不上糧食重要,他提出的這個條件可說是極為的誘人。

    “我願意。”張小牛第一個跳出來,“我只要能吃飽肚子就好。”

    百姓紛紛湧上前來,“我報名,我願意!”

    一時間百姓洶湧如潮,蕭布衣輕嘆聲道:“不過我有言在先。盜匪凶猛。雖不需爾等作戰,但挖壕壘壁也有性命之憂。你等可要考慮清楚。”

    百姓有些猶豫,張小牛卻是大聲道:“蕭將軍說地清楚,最少我信跟著你不會騙我。覆巢之下……焉有那個卵,東都要是沒了,我們同樣沒有好日子過,既然如此,當人人拼命。”

    眾百姓想明白這個道理,都是點頭,“這位小兄弟說的不錯,蕭將軍,我等願往!”

    蕭布衣倒有些詫異的望著張小牛,伊始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張小牛不過是個茶樓的伙計,后來跟隨他一直請願,也覺得他或許是年輕人地意氣,可一路上這小子頭腦清晰,說的頭頭是道,卻讓蕭布衣感覺他並非一個伙計那么簡單。

    顧不得多想,蕭布衣請百姓去到盧楚那里報名,安排兵士護送,自己卻已經先到了上春門。

    不等登上城門,見到蝙蝠遠遠的揮手,蕭布衣讓兵士放他進來。

    如今蕭布衣身為行軍主帥,身邊自然少不了兵士的衛護。方才在護城河邊還和百姓們距離甚近,可真地要出征之時,近身兵士早就忍不住的前呼后擁,只怕將軍有事。

    蝙蝠走進來,只是遞給蕭布衣張紙條,蕭布衣借著火把之光看了眼,手掌一戳,紙條已經化作齏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這之間的過程不過是轉瞬之間,兵士不明所以,見到蕭將軍的沉凝並沒有多想。蕭布衣卻是強忍住震駭才鎮定下來。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李密大軍明日清晨就到!

    蕭布衣對于李密的雷霆手段也是暗自心驚,這么說留給他的時間只有一夜!其實蕭布衣說取回洛倉用精兵三萬並非無的放矢,征戰日久,他更加明白軍情的重要性,皇甫無逸等人只看著個東都,他卻把周邊地情況都是掌握清楚。他看似悠閑,其實思考從來沒有停止的時候。

    朝廷上的一番侃侃而談,絕非隨口說出,而是經過太多的情報分析得出。對于李密地大軍動態,他是尤為關心,可他也沒有想到過,李密行軍竟然如此急速。

    人在城樓上望過去,只見到東都上春門外,東一處西一處的火頭,不時有鼓聲大作,嘈雜非常,攪的東都,直如在千軍萬馬圍困,很多兵士無語,甚至有點畏懼。蕭布衣環望眾人的臉色,微微擔憂。

    兩軍交戰勇者勝!以往地時候,隋軍對盜匪都有一種先天優勢,心理上也占優勢,每逢官兵攻打,盜匪不等隋兵進攻。早就望風而逃。可自從李密入主瓦崗后,連連告捷,甚至讓盜匪有種優勢心理,由以前的畏懼到現在覺得隋軍也是不過如此。

    氣勢對于勝負的影響異常重大,若是未出兵。先輕敵固然不可取,但是未出兵先畏懼那更是陷自身于死地。

    他蕭布衣到如今能勝,原因有很多,首先他帶的兵士裝備最精。其次他每次出兵前就會詳細的了解敵情,還有關鍵地一點是,他少打陣地戰,多用奇襲取勝。能速戰速決的話,何必墨守成規,這是李靖一直以來地言傳身教,但是現在李靖不在身邊,蕭布衣明白。陣地戰終于不可避免。

    “啟稟將軍,虎牙郎將舒展威帶兵前來。”

    “啟稟將軍,虎賁郎將管出塵帶兵前來。”

    舒展威管出塵先后帶兵前來,登上城門稟告。言語中帶著振奮。蕭布衣沒有說什么目地,可他們已經明白,出兵就在今夜。

    蕭布衣此刻正望著回洛倉的方向,那里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從城頭望過去,只見到蒼茫地北邙山前,也是點點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落入了塵世間。

    “你們說盜匪有多少人圍困東都?”蕭布衣突然問。

    舒展威愣了下,四下望過去,半晌才道:“從上春門前火光規模來看,瓦崗最少十萬大軍。上春門處最少有兩萬大軍圍困。”

    管出塵也是點頭。“聽聞瓦崗如今聚眾早過四十萬以上,看來並非虛言。”

    蕭布衣笑起來。“如果真如你們所猜測,那李密只怕真的有百萬之兵。”見到二將都是露出凜然之色,蕭布衣微笑道:“瓦崗這招疑兵之計果然厲害,其實據我推測,城外不過最多是一兩萬盜匪故作疑兵之計而已,這些火頭也不過虛張聲勢,卻非有大軍駐扎。瓦崗前一段時間的主要兵力其實分為四部分,一部分是聚集在黎陽抗拒薛世雄將軍,另外一部分卻是囤積在梁郡對付王世充將軍,還有地一部分兵力是在汝南防備……”

    他沒有說李密在汝南屯兵是防備襄陽,實際上他蕭布衣也的確是牽扯了李密的兵力。

    雙方雖進行了和談,但和談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攻擊而已。

    不過到現在,他其實對李密的軍事才能也是頗為贊許,李密或許狂了些,或許傲了些,但是他的確有狂傲的資本。天下棋局,也就李密這樣的人物敢在中腹落子,也只有李密這種人物運籌帷幄,身處四戰之地而不至于捉襟見肘!

    “瓦崗第四部分兵力才是占據各個郡縣,圍困虎牢、偃師等地。他們其實早想攻打東都,但是四路兵力已經極大地牽扯了他們的精力。他們賭東都經過洛口一戰后再不會出兵,結果他們是對的。”蕭布衣微笑道:“可薛將軍威脅一去,李密已迫不及待抽去兵力來攻東都,可畢竟行軍也需要時間,准備糧草輜重等等。李密令人破外城后在市集耀武揚威,不過是造成一種假象,威逼東都繼續屯縮兵力,我們若是真以為他現在有十萬之兵在東都外圍困,不敢出兵,我們恰恰就落入他的算計之中,等真正落在他合圍之中,那時候東都孤城一座,真正危矣。”

    舒展威和管出塵聽蕭布衣分析大勢,不由欽佩,最少蕭布衣地分析在他們聽來,大有道理。

    如今他們坐困東都,少聞天下大勢,更沒有各地的消息,經蕭布衣指點,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不過畢竟覺得蕭布衣紙上談兵,舒展威問,“蕭將軍,恕末將多嘴,我們真的要在今夜出兵?”

    蕭布衣點頭,目光望向城下,見到折沖郎將韓震和雄武郎將沐良雄也已點齊兵馬前來報到,四將齊聚,沉聲道:“舒展威、韓震聽令。”

    “末將在!”二將齊聲應道。

    “今命你二人各帶本部步兵人馬,共計兩千兵士從上春門出發,等我大軍進攻之時,不理賊寇騷擾,一路輕裝急行,一個時辰內趕到回洛倉西半里按兵不動,以東都上春門城頭火光為號。進攻回洛倉西盜匪守備。遲到者斬,不依火號擅自進攻者斬。你們二人所率部下各設一行軍記室,兩千人急行軍分五火一小隊、三小隊一中隊、五中隊一大隊,小隊失一人,當斬隊頭。大隊失兩人,隊頭押官皆斬,本部失十人以上,斬統領郎將。不知道你們可有異議?”

    他發布號令極為快捷果斷,用地也是軍事上正常的編制,舒展威和韓震當然聽的明白,覺得蕭布衣熟知兵情兵法,不由對蕭布衣帶兵能力又信任一層。可聽到他斬不離口,又是心中惴惴,心中暗道當求小心用兵才好。

    舒展威謹慎非常道:“末將有事不明,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准問!”

    “一個時辰急行到回洛倉西半里處不是問題。可盜匪就算多是疑兵,可我想回洛倉必有匪兵把守,若讓他們不知曉不太可能。若他們出兵攻擊我等,如何處置?”

    “原地抗拒。堅守待攻,切勿主動攻擊,若違軍令,斬!”

    韓震抗聲道:“蕭將軍。末將不服,先不說沿途盜匪無數,就說回洛倉重兵把守,我等不見得一定能夠守住。”

    蕭布衣冷冷道:“你若不能,我大可換別人出擊。回家守著老婆孩子容易,可那樣我何須用你?你若覺得不能辦到,可以請求換人。回去睡覺。我並不強求。”

    韓震面紅耳赤,咬牙道:“末將聽令!”

    蕭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將。你可還有疑問?”

    舒展威也是咬牙,“末將誓死等待出擊號令,若退后一步,提頭來見。”

    蕭布衣冷冰冰的臉上終于露出點暖意,緩緩點頭,目光卻落在其余兩將身上,“管出塵、沐良雄聽令。”

    二將上前道:“末將在。”

    蕭布衣臉色又變嚴峻,“我命你二人各帶本部步兵人馬,共計兩千從上春門出發,一個時辰內趕到回洛倉東半里處駐軍,見東都上春門城頭火光為號攻擊盜匪,其余規矩和舒展威等人同,不知道你等可有疑問?”

    二將凜然,“末將並無疑問。”

    蕭布衣點頭喝道:“狄宏遠何在?”

    有一將上前道:“末將在!”狄宏遠本來就是蕭布衣的手下,當初曾隨蕭布衣出軍抗擊瓦崗,偃師地時候因為督軍不利曾被蕭布衣蕭布衣杖責,后來倒是循規蹈矩再無差錯。后來隨蕭布衣南下下邳,蕭布衣失蹤后,右驍衛的精兵在楊義臣、裴仁基地安置下都是盡數回轉東都。這次三萬精兵地中堅主要從右驍衛府兵將撥調,一來是因為這些人都跟過蕭布衣,二來也是因為右驍衛府如今在皇甫無逸眼中也是邊緣化的緣故。

    眾將聽從盧楚地命令出兵,難免心中惴惴,不知道蕭布衣到底是何打算,狄宏遠更是如此。

    蕭布衣見狄宏遠上前,沉聲道:“我命你統帥前軍五千,驅逐上春門外盜匪,列方隊進擊……”

    狄宏遠凜然道:“遵令!”

    “偏將上官藍軒何在?”

    “末將在……”

    “我命你率騎兵兩千……”

    蕭布衣一道道號令發布下去,眾人見到他命令井井有條,幾乎算是多路大軍同時進軍回洛倉,不由信心大增。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分配好人手,又安排好后軍輜重事宜。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不慌不忙,眾兵將皆是欽佩,心道盛名之下,蕭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蕭布衣等到命令傳完,這才抬頭望了眼天色,抱拳道:“諸位將軍,軍無紀不勝,此次出戰,事關重大,毫無情面可言,若違軍紀,決不輕饒!眾位將軍當拼死用命,若是功成,無論將領兵士,當各有獎賞,決不食言!”

    他恩威之下,眾將齊聲道:“末將知曉!”

    “開城,出兵。”蕭布衣得李靖教誨,知磨刀不誤砍柴工,先立軍威,后示恩德,這才心中稍定,有了些許的把握。這些將領和他磨合時間尚短,當循正途進軍,且此仗端是許勝不許敗,若是敗北。他辛苦積累的威望可以說是轉瞬化作云煙。

    戰場中,從不憐憫弱者!

    上春門咯吱吱地打開,攪亂了夜的沉凝,狄宏遠先帶前軍一列列的出城,迅即地擺開方陣。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交錯掩映,迅即前行,給后方隊伍留下出場通道。

    他帶隊雖是迅疾。可整齊有序,列隊循兵法而出,可擋四面八方的盜匪前來襲擊!

    上春門前地勢開闊,狄宏遠列陣散開,布置得法。

    城外火光熊熊,盜匪見到上春門打開,官兵跟著湧出,發了聲喊。暗夜中四面八方的湧來,幽靈一般,想要把隋兵嚇退回去。

    狄宏遠人在馬上,卻不慌亂。吩咐掌旗使下令,擊鼓指揮兵士抗拒,絕不退卻。相反盜匪從未想到過隋軍竟然會在深夜出兵,竟然敢在深夜出兵。一時間組織不起有效的進攻。在隋兵的有效有序地沖擊下,難免節節敗退。狄宏遠牢記蕭布衣的命令,見到盜匪敗退,卻並不出擊追趕,只是按部就班,命兵士行軍速度前行,不用太久的功夫。前軍盡出。方陣鋒銳盡顯,人數變得浩浩蕩蕩。盜匪不能擋,四散逃逸!

    上春門前兵甲鏗鏘,腳步齊整,沓沓之聲在暗夜響起,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力量蘊涵。腳步聲中,中軍順序殺出,舒展威四將所率本部亦是順利出了城門,意料中地城門前浴血厮殺、盜匪來困的情形竟然沒有出現,不由對蕭布衣的推斷更信服了一層。瓦崗眾虛張聲勢,主力還沒有到來!

    可若非蕭布衣執意出兵,東都城又有哪個有膽子在這時候出兵?

    等到中軍一出,隋軍已經勢不可當,蕭布衣坐鎮中軍,一聲令下,舒展威四將已經兵分兩路,不理散亂的盜匪,向前飛奔而行,很快地沒入了暗夜之中。

    狄宏遠卻是號令兵士徑直向北,一路上,沓沓聲整齊沉穩,腳步聲回蕩在東都的上空,激蕩在所有百姓的心中。

    今夜,注定無眠!

    邴元真也還沒有休息,他策馬巡視在回洛倉周圍,喝令上萬盜匪挖溝壘土,忙個不休。回洛倉周圍火堆處處,這當然也是疑兵之計,只讓隋兵誤以為這里大兵駐扎,不敢輕易來打。

    輕易攻克回洛倉讓他有些驚喜,也更佩服蒲山公的神機妙算。

    不過這時候應該稱呼李密魏公更好一些,自從瓦崗洛口一戰擊敗段達精兵三萬后,天下震動。李密雖先伏擊張須陀、后退楊義臣,畢竟都是使了陰謀詭計,但這次擊敗段達可是堂堂正正出兵,讓人信服。

    河南各郡來降地盜匪、隋臣不計其數,李密的威望早盛翟讓。兵敗段達后,翟讓尊李密為主,給李密上尊號為魏公,用意就是說瓦崗從此的大當家就是李密。李密設魏公府,又名行軍元帥府,也是學英明君主般大赦天下。不過他地天下還是河南中腹,想赦別人也是有心無力。魏公府下設置三司、六衛,端是兵強馬壯,人才如過江之鯽。邴元真也被封了個元帥府右長史地官,說明李密對他著實另眼相看。因為房玄藻算是李密親信,也不過是被任命為元帥府左長史的官。

    想到這里,邴元真喝令瓦崗群盜道:“抓緊挖溝壘土,布置戰壕,今夜誰都不許睡覺。”

    一旁地翟摩聖嘟囔道:“邴右史,著什么急,官兵現在不堪一擊,我們占領了回洛倉,他們連屁都不敢放。布置戰壕的事情,其實明天做也是來得及。”

    邴元真臉色陰沉,“此乃魏公吩咐,翟摩聖,你敢不從嗎?”

    翟摩聖皺了下眉頭,不悅道:“邴元真,別給你鼻子上臉,總是拿魏公壓人。你莫要忘記了,當年瓦崗五虎在時,魏公還不知道在哪個耗子洞鑽著!”

    邴元真看了翟摩聖一眼,輕聲道:“摩聖,我不和你吵,你要記得,這是魏公地吩咐。明日魏公就會趕到,我們若是不能完成魏公的吩咐,那就會軍法處置,我固然不能幸免,你也一樣。”

    翟摩聖想起李密的嚴峻,打了個寒噤,揚起馬鞭抽向一個盜匪道:“你***,快點,不要裝孫子。”他指桑罵槐,邴元真充耳不聞,卻也是督促盜匪加緊施工。正在這時,有飛馬趕來,一盜匪驚惶道:“邴右史,大事不好,隋兵已經殺出上春門,正向這個方向殺來,只怕很快就要到了。”

    邴元真微怔,不信道:“怎么可能,他們怎么會有這種膽子,魏公說他們最少要明日午后才能出兵!”

    他話音未落,又有盜匪飛奔而來,“邴右史,大事不好,回洛倉左有隋軍逼近。”

    “邴右史,回洛倉右有大軍來犯。”

    “邴右史,回洛倉正南面有隋軍來攻!”

    轉瞬之間,回洛倉三面受敵,邴元真還想不信,可已經聽到南面鼓聲急勁,厮殺聲洞天,戰事毫無預兆的瞬間爆發!

    報告軍情的盜匪和隋軍來攻不過是差了片刻的功夫,讓邴元真措手不及!

    邴元真大急,卻還鎮定喊道:“翟摩聖,你帶兩千人抗擊左側地隋軍,張遷,你帶兩千人去抵抗右側地隋軍,無論如何,一定要守到天明!”守到天明,瓦崗大軍就會過來增援回洛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翟摩聖和張遷見到軍情緊急,顧不得再說什么,慌忙點齊盜匪去守,邴元真卻是號令群匪放下鎬頭,拿起武器抗擊隋軍。只是他實在太過信任李密,少有其他防御,大多數盜匪都是用來挖溝,一時間慌亂一團。

    才組織了近千人迎上去,剛想要在才挖出的壕溝前布陣,只見到黑夜中無數隋兵冒了出來,低吼沖鋒,長矛短刀在暗夜中散發著讓人心寒地光芒……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58
三一八節 奇跡

    夜色更濃,殺意卻酣。

    隋兵攻其不備的殺來,正應兵法出其不意的道理。李密白天施展奇襲來攻回洛倉,以疑兵之計讓東都不敢出兵,蕭布衣以其之道,還其之身,當夜以奇兵來搶回洛倉。

    有時候,勝負不過是一念之間!

    李密就算神算天機,也是沒有想到過,蕭布衣只是抓住了一次機會就已上位,而蕭布衣才上位就給了他當頭一擊。

    有時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之快。

    東都城上都能聽到回洛倉方向的喊殺之聲,宛若地獄放出個口子,無數的惡鬼在那里呼嘯慘叫。東都的百姓們繃緊著神經,難以入睡,他們頭一次如此關注一場戰役,只因為這和他們性命攸關。

    關心戰局的除了百姓,還有上春門上的兩個人,一個是內史令盧楚,另外一個卻是甚少露面的裴茗翠。

    盧楚向來沉著冷靜,這刻目光中也是露出了狂熱之意,裴茗翠望著遠方,一如既往的落寞。如此戰事,看來也不被她放在心上。

    “能贏?”盧楚終于問道。他少言寡語,對裴茗翠也是不例外,意思當然就是問蕭布衣能否搶回回洛倉。

    裴茗翠回過神來,“今晚能贏,以后說不定。”

    盧楚皺眉,不解其意。裴茗翠咳嗽幾聲,解釋道:“李密大軍行進應還差一天到達,蕭布衣若能搶回回洛倉,抓緊時間修建防御工事,以三萬大軍堅守回洛倉,當可和李密一戰。”

    “若不堅守呢?”盧楚問道。

    裴茗翠抿著嘴唇道:“必敗無疑!瓦崗大軍到此,勢在必得,就算不攻東都,也要誓奪回洛倉。他們鋒頭正銳,兵力雄厚,瓦崗現在兵多將廣,蕭布衣出擊正合他們心意。若有閃失。兵敗如山,蕭布衣也是控制不住!”

    “他會怎么做?”盧楚皺眉道。

    裴茗翠輕嘆道:“當然會守,蕭布衣比太多人要聰明。其實李密這次行動很奇怪,他完全可以先隱藏意圖,召集大軍前來,先攻回洛倉后,然后如屯聚洛口倉般,修牆屯兵,依據北邙山黃河一線鳥瞰東都。徐徐圖之才是正道,他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

    盧楚沉默不語,也在思考,他就是那種說話少想事多的人!

    “應該是他還是怕蕭布衣……怕蕭布衣勸諫越王……怕隋兵重兵把守回洛倉吧。”裴茗翠若有所思,“可他沒有想到這疑兵之計竟然被蕭布衣利用,虛張聲勢也被蕭布衣化作了實勢!蕭布衣反倒成功奪權上位。李密還是小瞧了蕭布衣。”

    “定勢。”盧楚突然說了兩個字。裴茗翠眼前一亮,嘴角露出微笑道:“盧大人說的不錯,每個人都有定勢,每個人也都有最習慣的手法。李密此人文武全才,卻好兵行險招,做高深神算之狀,博取最大的成就感。實際上他一生都在刀頭舔血。無論去瓦崗、戰張須陀、攻金堤關都是不依常規,他這人喜歡用計不好用力。他若是這次奇招取了東都,自然會給他的人生填上濃濃的一筆。不過李密可惜……只差一天而已。”

    她說到這里,眼眸被城頭的火光映亮。“今夜不過是鏖戰地序章,李密、蕭布衣這兩個不世的梟雄、英雄的爭鋒才算開始,雖然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果,可我知道……他們地對決還要延續很久……”

    城頭火光閃爍,點燃了天邊的星。天邊的星一眨一眨,落到遠方,化作回洛倉方向的點點火星。

    遠處不時的有火光跳動。宛若煉獄之火。近處,隋軍盜匪所處之地就是煉獄!

    盜匪凶悍非常。可隋軍亦是如此。

    瓦崗群盜自從在李密的帶領下,戰無不勝,隋軍本來的威嚴在他們眼中已經變得滑稽可笑,他們見到隋軍的時候,已經能展露出十足的匪氣。可他們沒有想到,隋兵拼起命來,同樣地銳不可擋。

    他們為了財,隋軍卻是為了命,不但為自己的命,還為在東都那殷切期望、一家大小的命!

    有人為了財命可以不要,可若是有人命都不要,還會要什么財?

    盜匪拼命的頂到溝壑之前,隋兵卻如螞蟻般絡繹不絕,一波一浪的沖擊過來,前僕后繼,邴元真只是擋了片刻就駭然發現,他不要說守到天明,他就算守半個時辰都很困難!這些隋兵如狼似虎,簡直比當年張須陀的齊郡子弟兵還要勇猛。

    這些人動作如此快捷,攻勢如此猛烈,沖鋒如此強勁,運作手法邴元真依稀覺得見過。陡然間一個埋藏很久地記憶被挖掘出來,他知道在哪里見過如此的霹靂手段,當初在瓦崗之時,蕭布衣就是用這種手段連根拔起了瓦崗!

    難道這次是蕭布衣親自帶兵前來攻打?想到這里的邴元真背脊冒出寒意,這怎么可能,魏公不是說過,蕭布衣雖然到了東都,可一直閑置,他怎么會這快的帶兵出擊?

    他雖尋思,可奮勇抵抗,既然身負魏公的重托,豈肯輕易退卻?這次守在回洛倉的有萬余盜匪,圍困東都的也有萬余,都算是瓦崗地先遣大軍。左右兩翼分出數千去抵抗隋軍,剩下的數千人憑臨時挖出的溝壑抵抗,一時間陷入苦戰之中。可隋軍一波一浪的拍來,硬生生地逼過來,盾牌手掩護,長槍手亂戳,再加上弓箭手一頓遠射,后面的盜匪大亂,一時接濟不上,戰壕前的盜匪轉瞬倒了大半。雙方絞肉一樣的厮殺,生命這時卑賤的有如草芥,邴元真心中泛寒,只見到身邊的手下越來越少,而隋兵暗夜中湧出,宛若幽靈般,卻和無窮無盡般,越來越多。

    這種攻擊給人造成的震撼和打擊可以說是殺傷性地。因為沒有人知道攻擊什么時候是個盡頭,也更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隋兵!

    驚恐情緒彌漫開來,邴元真抬頭望過去,只見到黑夜無邊無際。天明對他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地事情。

    由始至終,他都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指揮著隋兵作戰!

    浴血厮殺中,突然感覺到左側的方向大亂,很多盜匪從那里紛紛逃回來,翟摩聖大叫道:“邴右史,隋兵太強,我那里抵擋不住,快逃命吧!”

    邴元真暗罵一聲。心道你這個吃屎地貨,就他娘的嘴上的厲害,你就算抵抗不住也不用大嚷大叫,這不是擾亂軍心嗎?

    果不其然,盜匪堅持了這久,早就心驚膽寒。聽到翟摩聖大叫,軍心大亂,紛紛潰敗。隋軍中卻是一通急鼓,攻擊的隋兵轉瞬又增了倍數,一時間攻勢如潮,喊殺聲驚天動地。

    盜匪大亂,無心再來抵抗。紛紛向后退卻,兵敗如山,轉瞬間就被隋軍連破數層戰壕,無險可守。

    邴元真長嘆。又見到張遷也帶著盜匪從東方敗退,顯然也是抵擋不住。只怕再過片刻,就會被隋軍圍困,邴元真命令所有地盜匪放棄回洛倉,向北退卻,隋軍鼓聲大作,三面出擊。大獲全勝!

    蕭布衣這才在兵將的簇擁下來到回洛倉。眾兵士肅然起敬,分列兩邊。難掩振奮之意,他們終于在蕭大將軍的帶領下,打了一場讓自己滿意,讓子孫聽到也驕傲的戰役,各郎將卻是紛紛上前稟告軍情。

    “回將軍,西路盜匪退卻。”

    “稟將軍,東路回洛倉盜匪大敗。”

    “啟稟將軍,邴元真帶余匪退向北方,折而向西方的金墉城方向敗退,狄偏將請示是否追擊?”

    蕭布衣人在馬上擺手道:“傳令下去,窮寇莫追,每部清點傷亡,記錄在案,回轉東都的時候,撫恤家屬子女。”

    蕭布衣先把傷亡撫恤放在最先,本來心中還有些疑惑傷感的兵士已經釋然。本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既然出征討匪,死傷不可避免,可若是能死的安心,死的無愧那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死得其所。

    舒展威首先說道:“謝將

    “謝將軍!!!”周邊地將領齊聲道。“謝將軍……”所有的兵士齊聲喊道。這種感激發自肺腑,沖破陰暗,給這血腥的夜晚帶來了溫情的震撼。

    蕭布衣輕輕的擺擺手,突然提高了聲調,“你們不需謝我,蕭布衣做的無非是本分之事。東都兒郎們,蕭布衣為你們驕傲,東都人永遠為你們驕傲!”

    兵士們沉默下來,只是熱血卻開始激蕩。或者說,自從隨著蕭布衣燃起來,就從未有止歇過。他們和張須陀地手下不同,最少他們有目標、有使命、有動力,還有一個能身先士卒的大將軍!

    “可苦戰、鏖戰不過是剛剛開始……”蕭布衣語調深沉,“盜匪還會重兵攻打回洛倉,以絕東都命脈,只要想想東都親人兒女無糧可食,我們的任務遠沒有結束!”

    “誓死護衛回洛倉!”眾兵士異口同聲道:“請蕭大將軍下令!”

    蕭布衣點頭,高聲道:“不錯,守住回洛倉,就是守住東都的命脈,守住百姓的期待,讓我們繼續奮戰!眾將領聽令,抽調三分之一兵士立即安營扎寨,布外壘,中壘守勢陣營,正門握奇。壘外折沖郎將韓震率三百游騎列陣外壘左右,若有盜匪來攻,速來稟告。其余兵士暫且休息,等五更起身,三分兵力八千人列八陣為方陣正兵,三分兵士全力以赴,換人布防挖壕溝設障礙阻擋盜匪沖營,余數兵力皆為奇兵,防備盜匪沖營,……”

    他安排下去,井井有條,眾人一戰奪回回洛倉,信心大漲,對蕭布衣可以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同樣是去奪糧倉,段達三萬大軍全軍盡墨,可蕭布衣卻以極少的傷亡一鼓作氣地奪回回洛倉,自然讓軍心大振。

    當然洛口倉是大隋第一糧倉,有三千糧窖。回洛倉只不過有三百糧窖,規模不可同日而語。但回洛倉就在東都北不遠,在官兵心目中的地位卻要遠勝洛口倉。

    回洛倉方圓十里,說是倉城。卻不過是暫時用土城圍困,只防備些尋常的小賊而已。再說當初建回洛倉的時候,考慮地不過為東都提供糧食更是方便而已,哪里想到會有大賊來取?

    眾將領見到蕭布衣不但進攻得法,就算守營也是安排地進退得法,都是心中欽佩,依軍令下去准備。挖戰壕之兵知道生死攸關,絕無怨言,得到休息的兵士抓緊時間小寐。

    萬余官兵一起安營扎寨的場面可說是蔚為壯觀。隋兵依據蕭布衣的吩咐,列方營壘陣,將回洛倉圈在當中,可四面承受攻打,隨時有八方兵士來援。

    回洛倉有井水暗通黃河洛水,糧草當然更不是問題。首先解決了安營下寨地首要難題,是以眾人都把精力全部用在防御之上。

    只是工程浩大,眾人皆是全力以赴的掘土,既為守營,就是多以木柵攔隔,壁壘外再挖深溝壕塹,多設障礙。阻擋敵軍進攻空間。一時間無法顧及地角落弱處設置荊棘鐵刺,鹿角深埋,守以強弩。

    眾將領最近被盜匪圍困,卻因為少有帶頭之人。可畢竟守外城地郎將都是身經陣仗,布置防御都是輕車熟路。

    都知道這時候多准備一分,到時候就少傷亡一些,是以三軍用命,奮勇做事。工程雖是巨大,可好在先前已經有萬余盜匪動土挖設溝塹,反倒給隋軍節省點力氣。眾將領分派下去。依據原先的溝塹土牆布防。

    一時間回洛倉旁熱火朝天。等到三更時分,盧楚派兩千兵士送兩千余百姓前來。搶回回洛倉本來是蕭布衣意料之事。不值得過于激動,如何守住才是要考慮地事情。

    百姓見到遍地屍體都是有些畏懼,三更時分,雖是夢熟時分,可無人想要睡眠。見到兵士血染征衣,又是忙碌不休,卻都是感動莫名。

    對隋兵,他們心中少了分尊敬,多了分怒其不爭,可今日的隋兵,讓他們重新看到了東都的希望,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多了個令人信賴的蕭將軍。蕭布衣見到百姓前來,親自過來迎接,東都百姓惶恐中夾雜著尊敬,這才知道作戰之苦,就算大將軍也不例外。中軍帳不過搭個框架,蕭布衣吩咐中軍帳不急,先做主要工事,又搭四座數丈高地哨樓,分布營帳四角,只為監視盜匪之用。

    百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蕭布衣微笑說道:“無論如何,你我都是一樣,都會為今日之事驕傲終生!”

    眾百姓被他一句話說的熱血沸騰,歡呼雀躍后紛紛請令,蕭布衣將百姓夾雜在兵士中做事,規劃防御設施,讓百姓動工,整個回洛倉繁雜一片,卻又井然有序。萬余人埋頭苦干,不分軍民,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蕭布衣見到營兵忙碌,終于有機會放松下神經,抬頭望過去,離天明似乎還早。可他知道,李密留給他准備的時間一點點的在減少。

    對陣李密,這是蕭布衣一直避免的事情,畢竟如今李密地瓦崗勢力聲勢浩大,無人能及。可事情素來如此,並非你要避免就可避免,他和李密遲早一戰,他卻沒有想到這場決戰來的如此之快。

    “蕭將軍……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舒展威不知何時站在蕭布衣的身邊,這是個漢子,雖是厮殺半夜,可看起來並沒有半分疲倦,見到蕭布衣望過去,舒展威憨厚的笑笑,“很多事情我已經吩咐下去,他們都在做事,我一會兒也去。”

    蕭布衣微笑道:“你要說什么?”

    “我們成守營之勢未免自困,其實這里離北邙山不遠,我們如果分出部分兵力依據北邙山下寨,和回洛倉成掎角之勢,我想對抗盜匪來襲的把握會大一些。”

    蕭布衣點頭道:“舒郎將,多謝你的提議,其實這個念頭我也曾考慮過,不過如今我們只要守住回洛倉就是勝利,就算不分兵,我想東都也會有兵來援。這里離東都不過十里之遙。呼應之下應對瓦崗足可一戰,瓦崗勢強,我們集中兵力在此,只要能抵御得住瓦崗的沖擊。當算成功。若是分散兵力,只怕抵抗不住他們地沖擊。”

    “可是……東都會出兵嗎?”舒展威問出最大的疑惑,四下望了眼,壓低了聲音,“你難道從來沒有考慮過皇甫將軍會作祟?”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們若是孤軍在此,皇甫將軍多半不會來救。可是我們守著他的口糧,他總不會和自己肚子過不去吧?再說如今的東都也不是皇甫無逸一個人掌權,有越王、有盧大人。總有識大體之人。”

    舒展威如釋重負,“蕭大將軍考慮深遠,末將不及。如此說來,反倒杞人憂天了。”

    蕭布衣笑著拍拍他地肩頭,“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舒展威肅然道:“若是蕭大將軍以為我在幫你。那可是大錯特錯。”

    “哦?”蕭布衣略一揚眉,靜候舒展威下文。

    “我是為東都百姓著想。”舒展威輕嘆道:“我知道如今東都百姓的希望都在蕭將軍的身上,不希望蕭大將軍被奸人所害而已。”

    蕭布衣笑起來,“你是個漢子,讓人欽佩。”

    舒展威正色道:“我算得了什么,真正讓人欽佩地卻是蕭大將軍,東都的百姓和你在一起。才有活路。”

    “其實在我看來,能為親人朋友奮勇上前,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若是還能考慮到不相關地百姓,無論是誰。都可以讓人仰而視之。”蕭布衣正色道:“舒郎將,從這點來看,你我沒有區別,去做事吧。”

    舒展威看了蕭布衣良久,眼中帶有了思索,終于不再說什么,轉身離去。指揮兵士做事。亦是親力親為。

    蕭布衣卻是回轉中軍帳坐下來,喃喃自語道:“明天。又是一天!”

    太陽初升地時候,霞光萬道。

    騷動的回洛倉終于有了片刻安寧,等到陽光撒落地時候,光輝一片,無論將領兵士還是平民百姓,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驕傲的神情。

    因為他們一夜之間,創建了奇跡!

    回洛倉土牆外圍,已經拔地而起一座讓人心寒、心動、心跳地木城。

    木柵為隔,壘土做牆,城外溝塹,營內戒備森然,哨塔高聳,弩箭勁張。營內不但也以壘土做隔,還以運送輜重的車子為壁壘,設成曲形鉤陣。從外邊來看,只見到肅然森然,殺機暗伏,卻完全看不清營寨內到底有何准備。

    這是一座讓隋軍振奮,卻讓盜匪心寒的木城。

    只要能夠用上的材料,都被兵士百姓巧加運用,這座木城凝結著萬余官兵將士的心血結晶,也糅合了太多百姓的獨特創意。這種守備地營寨,舉世之下,只有一座!這種崛起的速度,絕無僅有!

    在萬余官兵百姓的一夜奮戰之下,回洛倉外的戒備比大城的防備弱不了多少!最關鍵的一點是,萬眾齊心,無事不可為!

    每人都是灰頭土臉,可每個人臉上都是洋溢著自豪驕傲,興奮光榮。蕭布衣緩布走出來,走在行軍道上,見到如此的杰作,也不由感慨人力無窮。深施一揖道:“你們……辛苦了。”

    百姓兵士歡呼起來,每個人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么,可每個人都知道,眾志成城,有蕭將軍、有回洛倉、有他們在,東都不會失去!

    才睜開朦朦睡眼地兵士被歡呼聲驚醒,發現周圍的改變,先是茫然,再是難以置信,然后就是跳起來,大喊大叫,為這座木城,為萬人一心!

    蕭布衣沉聲道:“東都兒郎們,繼續你們未完的事情!”

    所有人轟然響應,振的萬物復蘇,驚地鳥兒鳴叫。遠遠的蒼山,流淌的河水,巍峨的東都在這種響應下都顯得飄渺微不足道,可就在這時候,營中哨塔上突然傳來清越的號聲,木城中兵民轉瞬都沉寂下來,誰都知道,這種號角就意味著,有匪來襲!

    外圍雖是看不到木城中的動靜,可營寨中的官兵百姓卻清楚地見到盜匪漫山遍野,有如蟻鼠般連綿不絕,無窮無盡,都是不由微微變了臉色。

    他們才明白蕭將軍考慮地深遠,若非連夜奮戰建城,只憑這盜匪的氣勢,他們都不見得守住這回洛倉!

    可盜匪如麻,遠方還有無窮無盡之人湧過來,連成長線,這讓曠野中地木城又顯得孤單落寞,這讓所有百姓都是忍不住的有些顫栗畏懼。

    盜匪氣勢逼人,無數戰馬疾馳而來,激起漫天的灰塵,黃塵如柱,高聳云天。一列列,一隊隊的盜匪看起來就要沖過來踏平這座木城,可見到木城的規模,也不由的變了臉色。

    他們知道邴元真大敗,這才急速行軍,清晨趕到,只想一鼓作氣,趁著朝陽再次奪回回洛倉,給隋軍一個下馬威,可他們從未想到過,一夜之間,回洛倉已經變的牢固無比!

    這幾乎是決不可能的事情,可這種事情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有盜匪將領呼喝喊叫,瓦崗騎兵終于不敢沖營,策馬向兩翼散去,不停有兵力補充,步兵趕到,很快的在木城前屯聚,人喊馬嘶中,木城之外,已經沸了起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00
三一九節 對決

    木城外,塵土飛揚,人叫馬嘶,沸沸揚揚。

    木城內,安靜沉穩,雖有數萬的兵馬,卻是鴉雀無聲。

    兵貴神速,蕭布衣連夜奪了回洛倉,比瓦崗看起來只是快了一步。現在誰都知道,如果沒有昨日的請兵,如果沒有昨夜的出兵,回洛倉再想奪回來,已經是千難萬難。

    瓦崗騎兵、步兵浩瀚如海,絡繹不絕,就算不能破東都城,可對于一個小小的回洛倉絕對是勢在必得!

    百姓有了驚懼,兵士有了慎重,伊始奇跡的喜悅已被大軍壓境的緊迫氣氛沖淡。兵士都是驚凜瓦崗盜匪之多,裝備之精,氣勢之雄,更何況是沒有經過陣仗的百姓。

    外壘偵察敵情的游騎聽到號令,全部回縮到木城之中,蕭布衣見到己方氣勢稍弱,突然大聲道:“盜匪強不強?”

    無人應聲,舒展威等人不解其意,更不明白蕭布衣為何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盜匪再強,東都城內不也是被我們打的落花流水?”

    “對。”舒展威眼前一亮。

    “盜匪強不強?”蕭布衣又問。

    “強。”有百姓已經喊了起來,宣洩著心中的恐懼。

    蕭布衣笑容燦爛,“那回洛倉的一萬來人不也是被我們殺的潰不成軍?”

    “對!”百姓官兵跟著叫起來。

    “盜匪強不強?”蕭布衣大聲道。

    “強!”周圍的百姓官兵齊聲笑道。

    “那現在看著我們的木城為什么不敢過來?”蕭布衣聲音遠遠的傳出去。

    “因為我們更強!”所有地人都是齊聲道,由伊始的彷徨到現在的士氣高漲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他們驀然發現,盜匪雖是人多勢眾,可對于這一夜憑空冒出的木城還是滿懷敬畏。這讓兵士和百姓都已經明白,他們在畏懼盜匪的時候,盜匪也對他們滿是戒備。

    呼聲排山倒海的回蕩在營寨中,遠遠的蕩開去,滿山遍野地盜匪有了那么一刻安靜,似乎也被隋軍的氣勢震撼。

    他們只聽到木城中歡呼雷動,有如千軍萬馬般,可從木城外看去。只見到人影綽綽。土壘、木柵、大車等交錯掩護,很好的遮擋了敵方的視線,讓他們琢磨不透虛實。

    可聽到木城中滿是振奮加嘲弄的聲音傳出來地時候,盜匪中有人終于按捺不住,有將領呼哨聲中。已經帶著手下向木城沖過來。

    盜匪彪悍,嘶吼聲中,馬蹄飛揚,塵煙四起,氣勢銳不可擋。

    隋軍有了那么一刻沉寂,蕭布衣卻是不為所動,只是道:“既然我們更強,當不用怕他們。該休息的去休息。該出兵的就去出兵!”

    他出兵的命令說出,早就休息一晚的隋軍摩拳擦掌,在將領的呼喝聲中,已經井然有序的守到外壘處。刀出鞘,弓上弦,嚴陣以待。

    盜匪縱馬疾馳。地面為之震顫,看起來勢不可當。蕭布衣遠遠望見,卻是打了個哈欠,喃喃道:“你們能飛過來嗎?看來李密還沒有趕到。”

    外壘前有壕溝寬兩丈。交錯分布,壕溝中布滿荊棘鐵刺,跌到里面,絕無幸免,蕭布衣見到瓦崗氣勢正酣,就想誘他們來沖,殺殺他們的士氣。

    盜匪沖到離壕溝還有數尺地距離。有的勒馬。有的卻是縱馬想要越過壕溝,進占外壘高地。遠處的盜匪見到己方氣勢逼人。不由都是振奮莫名,開始尾隨騎兵前行,第一次交鋒正式展開。

    這時候驚變陡升!

    勒馬的盜匪雖是遠離了戰壕,可驀然間都是大叫聲聲,仿佛碰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馬兒慘嘶,摔倒在地,人一落地,遍體扎傷。

    木城中歡呼雷動,土壘后突然人頭攢湧,無數兵士冒出來,只是一輪長箭射出去,縱馬躍來盜匪紛紛落馬,滾落到溝塹之中,慘叫連連。

    原來隋軍在明壕前面又挖了暗坑,卻是巧妙掩飾。營寨以防御為主,隋軍就在營寨外多設障礙,溝塹為明,暗坑做輔。盜匪急急來攻,雖對溝塹早有准備,卻被暗坑折了馬腿,又被地面布滿地鐵蒺藜刺傷。

    蕭布衣當年隨李靖安營下寨之時,也知道這些道理。盜匪雖是勢大,可卻少有完備的經驗。大隋立國數十年,南征北戰,東討西殺,海外邊陲無不降伏,威懾八荒,這和隋軍的豐富作戰經驗、嚴格的完成命令不可分割。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地隋軍雖然大不如以往,可若論守城下寨、攻城作戰各方面,要是遠勝盜匪。

    隋軍隨便抽出個郎將,都對這些頗為了解,而盜匪雖然人多勢眾,卻少有這方面的經驗,是以經常被說成烏合之眾。而盜匪中能有此經驗之人,大多數卻是來自隋軍的降將。

    蕭布衣以往沖營之時,都會派人偵察敵營,李靖亦是如此,可就算歷山飛、朱粲之流,也是少有防備沖營的准備,是以能被蕭布衣等人一擊而潰。如今盜匪卻是妄想用騎兵來沖營,是以已之短,攻敵之長,如何能不慘敗?

    溝壑戰壕前,慘叫聲聲,隋軍射過一輪長箭后,卻任由盜匪的傷兵留在溝壑,並不斬盡殺絕。

    可就是這種場面,卻是更讓人觸目驚心。盜匪本來想要一鼓作氣的攻下回洛倉,只此一次交鋒,雖不過折損數百人,可銳氣大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地同伴哀叫呼救,卻無人再敢妄自上前送死。

    盜匪地第一輪沖鋒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沖動,不過沖動的懲罰極為嚴重。

    隋軍士氣大振,百姓們也是歡呼聲陣陣。仿佛打了個大勝仗。蕭布衣人在中軍帳,卻是眉頭微鎖,只因為哨樓兵士源源不絕地來報,瓦崗盜匪絡繹不絕,聚集到回洛倉外最少有五萬以上的兵馬,而且還有不斷增兵的趨勢。

    蕭布衣暗自皺眉,知道李密企圖以雷霆一擊取得回洛倉。只怕這次小勝之后,就是苦戰。

    除把守營寨的將領外。舒展威、狄宏遠、上官藍軒等人均在中軍帳,狄宏遠建議道:“啟稟將軍,我有一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點頭,“請說。”

    狄宏遠沉聲道:“敵勢過強,我等固守回洛倉。難免失之靈動。如依我建議,當趁盜匪立足未穩之際,出奇兵襲之,給盜匪迎頭一擊,以挫銳氣。”

    上官藍軒也是點頭,“狄偏將說的不錯,以往交鋒,我等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擊。先挫鋒銳,敵兵兵敗如山。如蕭將軍許可,我和狄偏將願出兵兩路襲擊……”

    蕭布衣望向舒展威道:“舒郎將,你意下如何?”

    舒展威猶豫下,“我倒是不敢苟同,今日不同往昔。凡事不可定論。瓦崗勢強,眼下大軍前來,當求一戰,我等若是出擊。正中他們下懷。舍棄己長,攻敵之長……並非良策。”

    他說的口氣還算宛轉,狄宏遠、上官藍軒互望一眼,不再辯解。

    舒展威沉吟道:“蕭將軍……據我判斷……”說到這里,他隨手取了根枯枝在地面劃了起來。中軍大帳說的好聽,不過是泥土之地,他動作隨便。蕭布衣竟然也蹲了下來。微笑的靜候舒展威地分析。他最強的地方不是處處勝別人一籌。而是能夠聽取別人的意見,吸取別人的長處。其余二將也是蹲下來。對這種感覺有生疏,也有親切。對他們而言,蕭布衣無疑是個很特別的將軍。

    舒展威維護東都外城,當然對東都周圍地情形了如指掌。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幾筆,已經勾勒出東都的周邊的概況。

    舒展威指著地面的一個圓點道:“此地就是東都洛陽,洛陽北枕黃河,有北邙山屏蔽,南望伊闕,西有強山、缺門山,和西京遙相呼應,東面卻有虎牢、黑石扼守,地勢極為扼要,可以說易守難攻,聖上在此建都絕非無因。”上官藍軒不解問道:“這和我們如何用兵有何關系?”

    舒展威正色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交兵測算有五,度、量、數、稱、勝,而這度量就是首要要考慮的地方。東都地勢易守難攻,北、南、西三面都是有山脈阻隔,難以展開大規模戰事,瓦崗雖有數十萬兵眾,但卻是無用武之地,最少這數十萬兵力不能一擁而上。只有洛陽城東地勢開闊,李密當會在此決戰,先取回洛倉,然后破東都外圍城郭,再攻宮城。所以據我推測,這里應該是他想要占領的重中之重。本來東都東面也不是如此虛弱,有虎牢、偃師、黑石、金墉等大城扼守,不過如今這些城池均變孤城,反倒讓東都東側變的最為空虛。”

    蕭布衣緩緩點頭,“舒郎將說的絲毫不錯,其實我出兵來占回洛倉,搶占糧草之地是個目地,可和東都成掎角之勢守望亦是極為關鍵所在。若是讓李密占了回洛倉,東都勢必也要變成孤城一座。外城難防李密大兵攻打,若讓李密又取了外郭,東都危矣。”

    狄宏遠皺眉道:“將軍,可我們到底能不能抗住李密的攻打?”

    蕭布衣苦笑,“不能抗也要抗。”

    舒展威卻道:“我倒覺得可以抗的住。”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齊聲問道:“此言何解?”

    舒展威伸手畫道:“東都、回洛、金墉三處呈三足鼎立之勢,李密的兵力卻多是布置在這三者之中的平原,三面為敵。這三者之間,以我們最為好取,他兵力雖是能夠展開,可從洛口運糧,要經黑石、偃師、金墉等地,押送糧草吃力。他兵力越盛,供給越難。他敢興重兵前來,不太考慮糧草的供給,就是想一鼓作氣取下回洛,做為糧草接應之地。所以只要我們能頂住前幾天瓦崗軍地攻擊,瓦崗必定補給困難,到時候我們若是在運糧之道襲擊,瓦崗無糧。軍心大亂,必定退守洛口。東都、回洛之圍可解!所以在我認為,眼下關鍵的一點不是出兵去襲擊盜匪,而是幾日后等瓦崗士氣低落,轉而襲擊他地糧草輜重!”

    他分析的有理有據。狄宏遠、上官藍軒二人都是露出欽佩之意,蕭布衣微笑道:“舒郎將所言正合我意,兵法有云,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我等就要等敵人露出可乘之機取之,可眼下最關鍵地問題卻是,我們一定要抵住瓦崗這幾日的沖擊!你等要全力以赴堅守外壘。退一步,不要回來見我!”

    “得令。”三將站起,臉上滿是堅定。倉!”李密皺著眉頭,輕聲道。他還是眼中帶有淡漠譏誚,可雙眉間的皺紋有如刀刻。顯然是在深思沉吟。此刻的李密略微顯得疲倦,因為他突然發現一點,真正到了交兵之際,若非他親自統帥。瓦崗軍還是缺乏了一股硬氣。

    他是人,不是神,蕭布衣會出兵,邴元真大敗都是他沒有考慮到的事情。

    這讓他甚至有絲淡淡的悔意,可轉瞬煙消云散,他不能被這種情緒所充斥,因為他是個做大事地人。

    現在瓦崗內部都已經悄然流傳開。翟讓領兵必敗。而魏公出馬,瓦崗必勝!

    現在老當家。嗯,地確應該說是老當家,而非大當家,因為眼下地大當家是魏公,翟讓卻只能用老字來形容。老當家力不從心了,老當家甚至有想回轉瓦崗的打算了,能取得這樣地成就,翟讓那是做夢都沒有想過地事情,他覺得應該收手了!可盜匪們都不同意,他們認為,還要繼續搶下去。

    錢財總是沒有嫌多的時候。

    翟讓要回轉瓦崗養老的念頭已經是公開的祕密,若不是攻克了金堤關、殺了張須陀、搶占了滎陽、攻克了洛口,翟讓最少已經回去了四次。有兩次甚至已經在回歸的路上,可聽到李密大捷的消息,居然又跑了回來,自然惹起旁人的恥笑。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李密每次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本來有一種驕傲,可現在,心中卻是隱約有了淒涼!燕雀焉知鴻鵠之志,現在這些人都稱呼他為魏公,滿是恭敬,但是真正了解他志向遠大地人又有幾個?

    削弱翟讓的威信,這本來就是李密一直策劃的事情,他希望讓瓦崗眾知道,跟著誰才會有出路,可眼下事態卻發展到了另外一個極端,沒有他李密的地方,或許小打小鬧尚可,但是真的要拼硬仗,一定需要他李密在場。

    很多事情,他早有策劃,他有經天緯地之才,是他一手打垮的大隋,若非他和徐洪客聯手設計,那個不可一世地楊廣怎么可能去了揚州?若非他籌劃殺了張須陀,中原盜匪又怎么會有如今的揚眉吐氣,若非他死死的扼住滎陽要道,隔斷楊廣的回轉之路,誰又能相信,強盛一時地大隋帝國會變成今日的風雨飄搖,搖搖欲墜?

    想到徐洪客的時候,李密一顆心抽搐了下,他已經很久沒有徐洪客的消息,徐洪客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對于徐洪客,他們當然彼此利用的居多,少了徐洪客,他竟多少有些想念。可徐洪客的死活對他而言,已經是無關緊要,他李密現在的鋒銳,少有人敢抵抗!而且對于所謂地命數,他從未信過!

    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地宿命,遠遠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一雙拳頭上!

    今夜,對戰之人就是蕭布衣!每當想起蕭布衣這三個字地時候,李密心中都有些古怪。

    對于蕭布衣,他一直都是漠視,他甚至一直覺得,這人遠遠算不上是他的對手。可人算不如天算,李密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橫空殺出,扼斷他入取關中的大計,而正因為他的疑兵之計讓蕭布衣飛快地上位。蕭布衣抓住機會的能力實在遠勝他人。

    如今的蕭布衣對他李密,對整個瓦崗,已經是個諾大的威脅,他一定要除去!

    “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李密又喃喃說了一遍,四下望過去,身邊只有王伯當、蔡建德、還有個柴孝和。柴孝和是鞏縣縣令,在他取了鞏縣后前來投靠。被他委以重任,拜為護軍。雖然依靠一幫泥腿子打下諾大的天下,可李密也知道,柴孝和這種人才是他真正的急需。

    柴孝和聽到李密的喃喃自語,終于說道:“魏公。我覺得現在攻打東都得不償失,想你當年建議楊柱國上中下三策,下策才是攻打東都,前車之鑑,又怎么能重蹈覆轍?”

    李密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半晌才問,“那依你之言呢?”

    柴孝和精神一振,“如果依我之言。魏公可以讓翟老當家守住洛口,而以精兵西進奇襲長安。若是入主關中地話,霸業可圖。”

    李密沒有絲毫激動,卻還是溫言道:“其實……這個主意還是有些欠缺。”對于柴孝和這種人,李密還是器重有加,並不惡語相向。心中卻道。你這個主意我早就想了八百遍,可如何行得通?首先就是奇兵襲取關中,就算拿下西京,可毫無根基。又如何能坐穩關中,對抗關隴諸閥的沖擊?其次是襄陽扼守要道,若是出襲不成,只怕人人都要客死關中。還有原因就是他所率的瓦崗諸盜都對關中陌生,如何會放棄眼前的大好利益和他遠赴關中,還有各路盜匪都是奔著他李密的名字來投靠,他若去了關中。誰來約束瓦崗群盜。再說瓦崗翟讓還有根基,自己走了。他如果碰到機會霍然而起,自己再次回來,這個瓦崗還會不會是他李密地天下?

    這些顧忌太多,已經足夠他留在這里,以攻克東都為目的。伊始起事之時,他圖謀襄陽,覺得天下無事不可為,可蕭布衣釘子一樣的釘在那里,已經讓他進退維谷,如今他的道路卻是越來越窄!

    這些理由有公有私,可李密已經不想解釋,他知道說出來,柴孝和也是無法解決,既然如此,他說來何用?他現在突然想到了當年的楊玄感,這才明白自己和他的處境何等相似。只可惜,不身在局中,又如何知道這些無奈之處?

    柴孝和卻沒有放棄勸說,沉聲道:“如果魏公覺得親自前往不妥,孝和願意領兵去看看機會,如今魏公天下聞名,只要豎起魏公的義旗,不愁沒有人來響應。”

    王伯當一旁終于道:“我倒覺得柴護軍此計不差。”

    李密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柴護軍可親率百余人前往關中,沿途召集義軍,不知道柴護軍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相信柴孝和的主意能成事,對這個建議也是半點興趣都無。

    柴孝和聽到只能帶百余人,唯有苦笑,卻還是恭敬道:“既然如此,孝和當竭盡全力。”

    這時李密已到了回洛倉附近,見到盜匪如潮,心中湧出絲傲然,沉聲道:“今夜,一定要拿下回洛倉!”

    “啟稟魏公,李士才不聽號令,率八百騎兵前往攻打回洛倉,全軍盡墨,只有李士才幾人逃了回來。”房玄藻見李密終于趕到,卻告訴他個不幸地消息。

    李密心中震怒,卻還是微笑道:“李士才呢?”

    早有手下將李士才推搡上前,李士才額頭冒出冷汗,見到李密慌忙跪倒道:“魏公,隋軍嘲笑魏公,士才心中憤怒,這才出兵擊之,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密輕聲道:“我曾說過,不得我的號令,擅自出兵者,斬無赦。士才,你莫非忘記了嗎?”

    李士才臉色有些發灰,“魏公,士才沒有忘記,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李密輕嘆道:“八百子弟隨我等出生入死,今日一朝送命,我想要饒你,只怕這八百冤魂也是不讓。來人,把李士才推出去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他言語淡淡,李士才卻是霍然站起,推開了盜匪,厲聲道:“李密,你這算什么!我敬你是魏公,你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李密揮揮手,李士才嚇了一跳,抽身爆退。只聽到身后金刃剌風,緊接著脖頸一涼。眾人見到李士才腦袋飛了起來,蔡建德手持厚背砍刀,一刀砍了李士才的腦袋!

    眾人驚凜,李密卻是司空見慣,沉聲道:“房玄藻聽令。”

    “屬下在。”

    “我命你准備攻擊回洛倉的器械可曾准備妥當?”

    “雖是倉促,可魏公吩咐大部分穩妥,在午時可以使用。”

    “那兵士現在可曾用過午飯?”

    “啟稟魏公,聽你吩咐,兵士早早的埋鍋做飯,如今已經用過午飯。”

    李密點頭,沉聲喝道:“單雄信聽令!”

    “末將在。”單雄信上前拱手道。

    李密肅然道:“我命你點齊一萬人馬,即可出發,繞道回洛倉北,等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北,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回洛倉,不得有誤。”

    “領令!”單雄信退卻。李密沉聲道:“王君廓、程咬金、王伯當聽令。”

    “末將在。”三人應聲道。

    “我命爾等分領萬余兵馬在午時三刻進攻回洛倉的西方,東方和正南三處。務求午夜之前攻破,先攻破隋軍營寨者重賞千金。”

    “得令!”三將齊聲應道。

    李密四下望了眼,“邴元真、郝孝德、王當仁聽令。”

    三人上前,“屬下在。”

    “我命爾等分率所部佯攻東都,即刻出兵分攻洛陽城北地尤光門、喜寧門、洛陽城東的上春門,務求遏制住東都出兵,不得有誤。”

    三人得令退下,李密這才舒了口氣,喃喃道:“今夜,定要取下回洛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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