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關閉
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11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13
三五零節 伐謀

    李世民聽到房玄齡三個字的時候,一時間默然半晌。

    長孫無忌見到李世民的表情,微笑道:“世民可是沒有聽說他的名字?”

    李世民搖頭道:“略有所聞,可是高侍郎所稱許之人?”

    長孫無忌點頭道:“世民也是好記性,想當初高孝基有識人之名,見到房玄齡之際,就說過此人必成大器,大隋能得高侍郎如此稱許之人並無幾個,杜如晦是一個,如今卻已去了襄陽,若是世民再不抓住房玄齡,眼下或許無憂,但是長遠看來,已經落在蕭布衣的下風。”

    李世民輕歎聲,“蕭布衣如今鋒芒畢露,也怪不得杜如晦依附。”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走入營帳,一中年人緩緩站起,面帶微笑。那人神色清朗,雙眸明亮,讓人一眼望過去,頓生好感。

    李世民快步上前施禮道:“久聞房先生大才,房先生前來,蓬蓽生輝,世民榮幸之至。”

    房玄齡笑容親切,“無忌說敦煌公氣度非常,謙虛好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長孫無忌一旁笑起來,“你們莫要彼此吹捧了,這帳篷看起來都是要飄了起來。”

    三人都是微笑落座,李世民也不客套,徑直問道:“久聞房先生大才,不知道對天下大勢可有什麼看法?”李世民開門見山,是徵詢,多少也有些考究的味道。他和大哥李建成一樣,在戰爭中已經逐漸成長,少了玩世不恭,多了分統帥的氣度。

    李淵當然知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對他和李建成著意培養,如今已經算是初見成效。

    房玄齡不出意料,只是笑笑,“敦煌公一問可見胸中抱負。”

    李世民反倒愕然,“不知道房先生此言何解?”

    房玄齡笑道:“若是旁人一問,當詢問對西京一戰有何看法。敦煌公徑直去問天下,顯然知道西京一戰勢在必得,已有掌控天下的念頭。”

    李世民望了房玄齡良久,輕歎道:“房先生果有大才。”

    “若問天下大勢嗎?”房玄齡對於李世民的稱許不以為意,“眼下依我看來,數年後,天下當三分而立。孰能勝出,當看能否搶佔先機。”

    “哪三分?”這次卻是長孫無忌忍不住的問。

    “關隴、江南、河北山東三地。”房玄齡毫不猶豫說道。

    李世民微蹙眉頭,“先生說此三地,都是爭亂最為頻繁之地,卻不知道三地霸主各為哪些?”

    房玄齡沉吟道:“爭亂頻繁,多出豪傑。關隴四塞之地,舊閥多集中于此,薛舉、梁師都、劉武周和李軌哪個都是剽悍之輩,但這些人多無遠志,只圖雄霸一方,唐國公使仁義之舉,並不局限太原四戰之地,南下圖謀關中進取中原,如今百姓歸附。若讓我看。關中霸主當屬唐公!”

    李世民臉上閃過絲古怪,轉瞬歡欣道:“先生高見,分析透徹,家父若是知曉,定當奉為上賓。不知道河北、江南霸主又是哪個?這搶佔先機說的又是什麼?”

    房玄齡沉聲道:“河北爭霸之人亦是不少,竇建德、王薄、孟海公、羅藝等均是不俗,加上山東群盜,高門參與。爭鬥慘烈不過稍遜關隴。只是王薄、孟海公亦是胸無大志。只圖自保,難謀發展。羅藝好氣鬥狠,心胸不寬,亦是難得百姓擁護,而竇建德廣施仁義,前段時日更是無聲無息地除去薛世雄,實力端是不容小窺,河北山東若出霸主,當是竇建德無疑。”

    他說到這裏,李世民、長孫無忌互望一眼,都是緩緩點頭。

    房玄齡又道:“至於江南嘛,那已經沒有什麼懸念,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張善安之流均為盜匪,只能說稱霸一方的梟雄,要想遠圖,絕無可能。江南華族無論如何也不會支持一方匪盜為主,杜伏威等這些人鼠目寸光,只想圖謀江都一帶,妄想割據稱王,憑河抗拒天下,卻不明白如今天下大勢已到了進則存,守則亡的地步,蕭布衣依據荊襄之地,有士族身份,沿江東掃,剷除群盜不過是時日問題。如今不過是大魚吃小魚之時,等天下三分,關隴舊閥、江南華族、山東高門各占其一的時候,才是真正逐鹿之時。不過蕭布衣搶先一步,進攻中腹,如今和李密抗衡,有王世充牽制,若是東都一定,蕭布衣當聲威大振,到時候關隴、山東、河北等地就在他的下一步圖謀之中。”

    李世民皺眉道:“李密雄才大略,佔據洛口倉,瓦崗現在足有近百萬之眾,難道先生並不看好他嗎?”

    房玄齡淡然道:“敦煌公何必明知故問。”

    李世民笑了起來,“世民愚鈍,還請房先生指教。”

    房玄齡道:“我方才說這天下還是舊閥、華族、高門的天下,泥腿子流寇終究不成氣候。舊閥、華族、高門三者支持中李密不占其一,眼下不過是苦苦支撐而已。想瓦崗盜匪不過燕雀,焉懂李密鴻鵠之志,征戰日久,蕭布衣只能更得民心,李密卻是漸失民心,蕭布衣只需按兵不動,這一減一漲之際,勝負已分。”

    李世民長歎一口氣,站起來深施一禮道:“房先生足不出戶,指點天下大勢,世民欽佩地五體投地。想當初諸葛武侯未出隆中,定安天下之計,房先生亦是指點江山,讓世民茅塞頓開。只是在房先生看來,若是天下三分,關隴、河北、江南誰將入主江山呢?”

    房玄齡笑道:“當看誰取先機。”

    “先機何在?”李世民急聲問。

    房玄齡沉聲道:“蕭布衣占天時,唐國公占地利,竇建德勉強占個人和。地利渾厚,日久爭霸,當顯奇效。只是如今蕭布衣勢強,鋒銳無人可抗,他若全力攻打某人。對手就算不被滅亡,定當損失慘重。眼下他與李密征戰,無暇分身,若我定策,唐國公當先和蕭布衣聯盟,爭取時間全力穩定關中。剷除異己,等關中安定之時,再和竇建德聯合,統戰黃河之北,到時候可聯手和蕭布衣抗衡。若除去蕭布衣,竇建德不足為懼。”

    長孫無忌也是歎息道:“常人不知今日之事,房先生早定下數年的戰略。此中大才讓我等望塵莫及。”

    李世民點頭,“房先生所言正合我意,不過……竇建德眼下看起來並不強悍,可依房先生所言,此人竟是左右大局的關鍵棋子?”

    “先機之一當是和竇建德搶先聯手,此子不容有失。若是讓竇建德和蕭布衣聯手,由井陘關入山西取太原,我等首鼠兩端,形勢危急。”房玄藻正色道。

    李世民也變了臉色,因為太原的東面有名的關口就是井陘關,歷代關隴出兵進攻河北,都是以此為突破點。當初北周滅掉北齊就是走的此路。可反過來亦是如此,當初河北的曆山飛十數萬大軍威脅太原,走地就是井陘關。若是讓燕趙之兵攻破井陘關。蕭布衣再是進逼潼關,關中真的很是危險。

    “既有其一,當有其二,不知道除了和竇建德聯手外,我等還要做些什麼?”李世民這次問的慎重。他雖是稍微輕浮,卻是一點不笨,暗想房玄齡好在投靠了李家軍,這種人若是被蕭布衣網羅去。對關中絕對是極大的威脅。

    “唐公只憑和竇建德聯手勝負難料。先機之二在於巴蜀。”房玄齡肅然道:“巴蜀邊角之地,蠻夷所在之處。民風淳樸卻又剽悍,不喜約束,如今是大隋動亂時少受波及之地,若唐公能取關中,我倒建議敦煌公和他提議,先從關中出兵,出大散關去收復巴蜀之地,然後在巴蜀準備水師,順長江而下攻打荊襄之地。到時候腹背受敵的是蕭布衣,而非關中。到時候蕭布衣數處受敵,饒他有通天之能,也難逃一敗。”

    李世民長舒一口氣道:“先生妙策,世民有意請房先生為記室參軍,時刻點醒世民,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房玄齡站起施禮道:“房某恭敬不如從命!”

    李世民送長孫無忌出帳之時,輕歎道:“無忌,你真乃我得力之助,房玄齡此等大才歸附我等,實乃我等幸事。”

    長孫無忌卻笑道:“世民,你可知道他為何不投靠令尊抑或乃兄的帳下?”

    李世民也是奇怪問,“這地確有些奇怪,要知道如今家父掌握大權,大哥亦是功勞遠勝於我,他來投到我的麾下的確有些奇怪。”

    長孫無忌道:“其實房先生計謀是好的,可在他看來,令尊和令兄都是失于穩重,少於沖勁,難以和蕭布衣抗衡。蕭布衣現在手下人才濟濟,武有李靖、徐世績、裴行儼。裴行儼萬夫莫當,李靖、徐世績都是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唐公雖是手下亦是人才濟濟,但若說出類拔萃,那還是遠遠不及。蕭布衣文有杜如晦、魏征更是竭盡心力的輔佐,杜如晦暫不用說,那是不讓房先生的人才,魏征本是偃師一尋常書記,可被蕭布衣破格提拔,竟然將荊襄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條,實在是因為蕭布衣亦有識人之能。”

    李世民點頭,“蕭布衣手下若論人才能力,強我們一等。”

    長孫無忌點頭道;“世民知道這點就好,若是以令尊地老成持重,自以為憑藉關中之險和蕭布衣對抗,只怕會被蕭布衣磨死!蕭布衣伊始路線還不明顯,可現在用意在我看來,已經昭然若揭。他當是依據荊襄,佔據東都,然後克制瓦崗,再奪江淮。在令尊為關隴之地殫精竭慮之時,他當求全力的掃除江南一切障礙,穩固東都、荊襄之地,以求對關隴開戰時後顧無憂!房先生所說地兩處先機正是左右勝局地關鍵。兩處若是被蕭布衣搶了去,蕭布衣就對關隴形成合圍之勢!關隴現在地勢是優勢,可若是合圍勢成,關隴之地就會成為桎梏之地!他一直和你們聯盟,多半是因為知道你等也明白這些。若是換他人入主關中,多半會對他的大計有礙。”

    李世民失色道:“方才房先生為何沒有提及?”

    “房先生沒有對你說及一點,不是因為沒有想到,而是怕你覺得他危言聳聽,或者打消你的信心而已。”長孫無忌苦笑道:“他覺得在李家之中,只有世民你地聰明才智、不拘一格可和蕭布衣一拼。是以才會投到你地帳下。所有的一切我都說的清楚,只請世民記住今日之言,莫要忘記!”

    李世民臉色凝重,“無忌,這些話只怕還有長孫叔叔的意見吧?”

    長孫無忌一笑,豎起大拇指道:“世民猜地不錯,只是叔父不讓我說及。現在所有一切我都傳達完畢。如何定奪就看你如何說服令尊了。我還要趕往司竹園和令姐招募兵士,日後再敘。”

    李世民點頭,望著長孫無忌遠去地背影,突然輕歎了口氣,喃喃道:“蕭布衣……你難道真地無懈可擊嗎?”

    長孫無忌離開渭北,徑直渡過渭水。經興平到了司竹園。一路上兵荒馬亂,盜匪橫行,長孫無忌夜晚趕路,卻也全不畏懼。

    見到叔父長孫順德地時候,天邊已現曙色。

    一條河水南北流淌,上面閃著金燦燦地晨光,當地叫做黑河。

    長孫順德和李采玉自從離開東都後,一路西行,過潼關。經藍田。在黑河附近落腳。以幾人地能力,揭竿而起,迅疾的拉起一支義軍,如今已有數千之眾。

    長孫家財勢不弱,使錢之下,所率的盜匪迅即在西京南造成威脅,西京早就出兵幾次圍剿,無奈如今隋朝大勢已去。數次剿匪只是越剿越多。

    長孫無忌連夜趕路。卻沒有絲毫疲憊之色,見到長孫順德坐在帳中。竟似一夜未眠。

    見到長孫無忌入賬,長孫順德頭也不抬,輕聲問,“說了嗎?”

    “說了。”長孫無忌坐下來,伸了個懶腰,“房玄齡果有大才,他分析的局勢和叔父其實大同小異,可我有一點不明。”

    “嗯?”長孫順德抬起頭來,眼中有著深深地倦意。

    他的疲倦是骨子裏面的疲倦,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可卻有種精神撐著他。但是即使是那種精神,也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疲憊,從東都返轉後,他地這種疲倦看起來更濃,寂寞更深,他無疑是個很寂寞地人!

    他如此寂寞,是否因為親手出賣了深愛他地女人?

    長孫無忌見到叔父地臉色,心中打了個突,“叔父,你昨晚未睡嗎?”

    長孫順德望向帳外,輕聲道:“你不也是一樣?你連夜趕回來也是辛苦。”

    “我還年輕,可以挺得住。”長孫無忌苦笑道:“叔父,我不解的是,你其實也有大才,為何一直隱而不露,要知道如今你的舉動,關係到長孫家族的興衰……”

    “我此次出山,其實已是……”長孫順德欲言又止,“無忌,長孫家有你和恆安,復興有望,不必叔父多此一舉。叔父累了,不想牽扯太多的爭端進來,更不想做太多的事情,希望你能諒解。”

    長孫無忌慌忙跪倒,“叔父,無忌多嘴,叔父此言,實在折殺無忌了。”

    長孫順德伸手攙扶起長孫無忌,喟歎道:“其實叔父瞭解你們,因為叔父從你們這個年紀走過來,所以從不禁止你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叔父實在經歷了太多興衰榮辱,做個侍衛、做個高官對我而言,都沒什麼兩樣。我其實一直不想讓自己想的太多,因為你甚至……不知道……你地兄弟明天是否……會出賣你!”

    他說完這句話後,眼中疲倦夾雜著滾滾悲傷,突然捂住了胸口,長孫無忌大驚,伸手扶住了叔父,“叔父,你……沒事吧?”

    長孫順德額頭上汗珠滾滾,臉色蒼白。半晌搖搖頭道:“不礙事,無忌,你去看看采玉他們吧,前往司竹園要小心些。”

    長孫無忌不敢多言,轉身要出營帳,突然道:“叔父。那個馬三寶值得信任嗎?”

    長孫順德閉上雙眼,淡漠道:“采玉信任就好。”

    長孫無忌搖搖頭,出到營帳外,輕歎一聲。李采玉帶著一人緩步走來,輕聲問,“無忌,何事歎氣?”

    長孫無忌展顏道:“我看朝陽升起。感慨大好韶光如水,想著這幾日碌碌無為,是以歎氣。”

    李采玉抿嘴笑道:“原來如此,你要是碌碌無為,那就沒有誰有為了。對了,無忌。我今天要去司竹園,不知道長孫叔父有什麼吩咐地事情?”

    “采玉你要親自前往嗎?”長孫無忌皺眉道:“叔父不舒服,他只是讓你小心。”

    李采玉微笑道:“無妨事,有三寶和我在一起,可抵千軍萬馬。更何況我聽說何潘仁也是豪俠之士,很有信義,我們是去說理,又不是去打架,應該無妨。”

    長孫無忌目光落到李采玉的身後。那裏孤零零的站著一個人。臉黑的和炭一樣,還貼了塊膏藥,容顏有些醜陋,但是那人看起來還很年輕。他知道那人叫做馬三寶,在藍田為盜匪,當初他們過潼關的時候遇到了這夥盜匪打劫,馬三寶還是頗有俠氣,只叫眾人留下錢財。並不讓人害命。李采玉一見之下。有心拉攏,和此人比武做賭。李采玉若是輸了就是把所有人的錢財留下,馬三寶若是輸了,就要給李采玉做家奴。馬三寶自恃武功不差,就和李采玉做賭,結果馬三寶輸了一招,眾人都以為他會賴皮,沒有想到他卻沒有耍賴,慨然解散盜匪,跟在李采玉地身邊。在長孫無忌看來,這個馬三寶武功不差,甚至可能比李采玉還要高明一些,他屈身為奴在長孫無忌看來,不是輸了一招,而是拜倒在李采玉的石榴裙下。

    可經過這些天地觀察,長孫無忌又有些懷疑起自己地判斷,因為馬三寶對於李采玉規規矩矩,並無越軌之處,既然如此,他一個英雄豪傑跟隨李采玉又是因為什麼?

    長孫無忌雖是年紀不大,可閱歷豐富,觀察仔細,以己度人,總覺得這個馬三寶有些古怪,可具體古怪在哪里又是說不出來,是以一直心存猜忌,這才詢問叔父,不過叔父的回答又讓他覺得自己疑心過重。他文武全才,性子自傲,可若說這世上還有佩服之人,一個當然是父親長孫晟,另外一個就是叔父長孫順德。

    長孫順德雖是頹廢不堪,縱情酒色,可長孫無忌卻知道叔父是被情所傷,自暴自棄而已,若論才學,遠勝他百倍,既然叔父說馬三寶無事,應該沒事吧,長孫無忌想到這裏,自嘲地移開目光。

    何潘仁是個胡人,聚眾司竹園為盜,自稱總管,卻誰都沒有投靠,李采玉這次去見何潘仁,卻是為李淵招攬此人,長孫無忌知道李采玉和馬三寶地武功,覺得無事。

    才送他們走了幾步,遠方朝陽處走來一人,望見李采玉喏喏道:“采玉……”

    李采玉本來笑容晏晏,一掃在東都的抑鬱,可見到這人的時候,臉上凝霜一片,“柴紹,你來做什麼?”

    柴紹喏喏道:“采玉,我不放心你。”

    “是呀,你不放心我,所以你在東都不辭而別!”李采玉冷冷的望著柴紹,心如刀絞,她本來以為已經忘記了柴紹,可見到柴紹的那一刻才明白,原來感情素來藕斷絲連。

    柴紹滿是尷尬,轉移了話題,“聽說你要去司竹園,我和你一塊去吧。”

    “我有三寶陪同,應該沒事。”李采玉冷漠不減。

    “你認識他才有多久,怎麼能放心他?”柴紹焦急道。

    “有些人我認識了十幾年,也沒有看透,既然如此,十幾年和幾天有什麼區別?”李采玉冷冷道:“柴紹,請你讓開,謝謝。”

    柴紹聽到謝謝兩個字的時候,如中了兩刀,踉蹌後退,李采玉回頭道:“三寶,我們走。”

    馬三寶神色漠然,跟在李采玉的身後。長孫無忌苦笑道:“柴紹,看來我通知你是多此一舉。”

    柴紹緩緩地坐在泥土地上,痛苦道:“無忌,多謝你了,不怪你,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他兩行淚水流淌下來,卻不知道李采玉轉身離去的時候,兩行淚水也是流淌了下來,為柴紹的不爭氣,又為自己的心軟。

    見到馬三寶望著自己,李采玉慌忙用手揩拭了淚水,強笑道:“三寶,我是風沙迷了的眼睛,這裏……風好大呀。”

    馬三寶輕歎一聲,喃喃道:“感情是一把雙刃劍,傷害對方地時候,往往也要傷了自己。”

    李采玉怔住,喏喏問,“你好像深有感觸呀?”

    馬三寶不答,李采玉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和他並轡向司竹園方向行去,卻不知道馬三寶在想,這裏的風沙或許和草原不同……不過人的恩怨情仇,到哪里都是一樣!

    馬周起床的時候,發愣了半晌,一時間不知道要去做什麼的好。

    他自幼家貧,出身寒門,可是發奮勤讀博學,趕赴東都,本以為大隋開科取士,能一舉成名,哪里想到皇帝去了揚州,開科取士早就名存實亡。他落魄東都之中,盤纏用盡,偏偏遇到天下大亂,瓦崗橫行,無處棲身,只能在東都流浪。

    可憐他滿腹經綸,偏偏換不來一文錢,節省著用錢,終於也到了山窮水複的地步。這些日子見過蕭布衣感動東都,對於蕭布衣他還有些期待,聽到蕭布衣梁公府設三府,分別為納賢、申冤,招募勇士,不由大為振奮,他這算不上冤屈,更是手無縛雞之力,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納賢之上。熬了幾夜借紙寫出數十頁時政得失呈上去,哪里想到全無音訊。他心中憤懣,這才說出什麼沽名釣譽之說,暗想蕭布衣說是納賢,可那些賢士還是要士族舉薦才好,自己在東都舉目無親,自然不受重用。

    當初見到蕭布衣望過來之時,他心中激動莫名,可見到他若無其事的離去,不由滿是失落,這些日子難熬至極,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只想著再無消息,不如另圖他路地好。見到店老闆,馬周有些殷切地問,“老闆,有人找我嗎?”他在文章後標注了住址,只盼喜從天降,老闆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有。”

    馬周激動道:“是誰?”

    “當然是債主,你以為還有誰來找你?”老闆話音才落,幾個大漢已經橫眉立目的站在馬周身前,滿臉的冷笑……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16
三五一節考驗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本是人生的樂事,不過甘雨若不過一兩滴,故知卻是債主那就是人生的悲事了。

    馬周在東都城也不是兩眼摸黑,還算認識幾個,這寥寥幾個人之中,一個是客棧老闆,一個就是酒肆的老闆。

    他飯可以不吃,但是酒不能不喝,見到幾個漢子橫眉立目,正是酒肆的夥計,也就是他鄉的故知,心中難免有些悲哀。

    他雖是狂,可卻不是蠻不講理,知道欠賬還錢的道理。見到夥計抱著膀子走過來,狂妄的臉上露出點笑容,“幾位兄台請了,不知可是找我?”

    一個夥計點頭道:“馬公子果然有才,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們要找你。喏……這個麻煩你過目。”

    他伸手遞過了一張帳單,態度還算客氣。

    馬周看了半晌,上面哪天賒酒多少歷歷在目,這些酒加在一起可以給大象洗澡了,臉臊的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馬公子,不知道這帳單可有錯漏?”

    “沒……沒吧……可是兄台……借一步說話。”馬周見到客棧老闆鄙夷的目光,只能拉著夥計走到人少的地方,“這些酒……其實是你們醉仙樓的黃老闆送給我的。”

    夥計上下打量著馬周,“送給你?你是他女婿?”

    馬周苦笑道:“可惜黃老闆沒有女兒。”

    “有女兒好像也輪不到你吧。”夥計大咧咧道。

    “那是……那是……”馬周點頭道:“可送的酒,似乎不用付賬吧?”

    夥計歎息道:“那我不清楚,黃老闆只是把帳單給我,然後讓我請馬公子去酒樓一趟,不知道馬公子可有閒暇?”

    他說的文縐縐的讓馬周臉紅,馬周硬著頭皮道:“黃老闆有事來找,敢不從命?”正正衣冠。馬周在幾個夥計的前呼後擁下,捂著半邊臉來到醉仙樓。

    蕭布衣數次擊敗瓦崗來犯,東都市集不再慌亂,開始恢復了繁華,在亂世之中,東都居然再次興盛。不受動亂的波及,百姓的感激自然不言而喻。

    上了醉仙樓,發現食客不多,夥計將馬周讓到角落地一張桌子前,然後說去找老闆,再也不見。馬周人在樓上,從早上等到晌午。饑腸轆轆,可只能強忍著餓意,他現在都是賒賬過日子,如何敢在酒樓吃飯。只想下去在街邊買兩個饅頭充饑,可又是不能離去,搖晃下酒葫蘆。發現空空如也,想要長歎聲,轉念又壓了下去,只想節省點力氣。

    可晌午時分,食客慢慢多了起來,飯菜的香氣如同討債的債主般將他包圍,馬周聞了一鼻子,聞出了滿肚子饑火,霍然站起來。“夥計!”

    “馬公子。什麼事?”夥計冷眼斜睨。

    “我想問問黃老闆什麼能來?”

    “黃老闆去收賒的酒帳了,馬公子你也知道,這賒賬不還的人很讓我們頭痛呀。要不馬公子,我讓黃老闆先來算算你這面?”

    馬周空口袋一樣軟下來,“不著急,不著急,夥計,麻煩你再給這茶沖點水……”

    喝著比水還淡的茶。馬週一顆心已經比黃連還要苦。這時候腳步聲響起,一個盲叟帶著個孩童走上樓來。

    盲叟衣衫襤褸。孩童亦是如此,盲叟手中拿著只竹子製造地篳篥,上面磨的油光鋥亮。馬周學識淵博,知道這種樂器是從西域流傳過來,吹出的曲調多為蒼涼。

    孩童遞了個板凳過來,盲叟摸索著坐下來,也不說話,徑直吹奏了起來,曲調哀怨,滿是荒涼的古意。

    酒樓的食客聽到曲子,有的皺眉,有的不語,夥計本來想趕,見到他們實在可憐,退到了一旁。

    盲叟一曲催人淚下,等到曲終之時,也不多言,孩童早早地拿個託盤到了食客身邊,用意當然是討些賞錢。更多的食客早早的轉到一邊,心道這世道哪里管得了許多,孩童抿著嘴唇,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轉了一圈,託盤中並沒有幾個銅板,孩童卻已經到了馬周身邊。

    馬周嘴角露出苦笑,卻從懷中掏出乾癟的錢袋,統統的倒在桌子上,錢袋中不過十數枚五銖錢。孩童見了,轉身要走,他見到已到深秋,可馬周身上衣衫單薄,實在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馬周伸手拉住孩童,數了一半銅錢放在那託盤之上,輕輕的,儘量不讓銅錢發出讓人厭惡地聲響,然後歉然道:“我幫不了你更多。”

    孩童眼淚已經流淌下來!

    或許只有在貧賤中人,才能明白這幾文銅錢的珍貴。馬周雖拿出不過幾枚銅錢,可卻拿出了他的半數身價。

    他不是施捨,相反他的話語中,反倒有更多的歉意。

    那種歉意孩童或許理解的不多,可馬周那一刻卻滿是無奈,他胸中抱負無從發揮,心中的落寞又向誰說?

    孩童接過銅錢,向馬周深施一禮,然後轉身離去,在盲叟耳邊說了幾句話,盲叟又是咿咿呀呀的吹奏起來。

    曲調淒涼中多少帶著清朗,仿佛深秋雨後的那束陽光,或許並無暖意,卻帶給人幾許希望。盲叟吹完後,緩緩起來離去,卻沒有再次討錢,他方才地一曲是為了生計,如今地一曲,卻是為了感謝。

    馬周望見盲叟和孩童離去,感覺腮邊有些發涼,伸手摸了下,竟然是不知不覺流出的淚水。盲叟的曲子別人或許聽過就忘,聽到他耳中,卻勾起他太多的往事和共鳴……

    “欠人家的酒錢,還擺著闊氣,公子你可真有性格。”夥計一旁見了,不冷不熱的說道:“怎麼的,現在後悔了?”

    馬周露出了笑容。“我這人喜歡賴賬,喜歡擺闊,卑鄙無恥,你能奈我何?”

    夥計撇撇嘴,懶得理會馬周,去招呼別的客人。樓梯口現出一人。滿臉地絡腮鬍子,煞是威風,只是雙眸明亮,見到馬周地時候,眼中露出不易覺察的笑意。

    大鬍子男人徑直走到馬周身前問,“坐這可否方便?”

    馬周有些奇怪,感覺到周圍空座不少。不明白這男子為何要坐在自己對面。只是見到大鬍子蠻有個性,點點頭,“坐當然可以,不過無酒待客。”

    “我有。”大鬍子伸手拿出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呼喝道:“夥計,給我來兩壇酒。兩個大碗公。”

    有錢能使鬼推磨,酒水已經飛快地上到了桌子上,大鬍子伸手倒了兩碗酒道:“無論如何,相逢都是緣,我敬兄台一碗。”

    馬周倒有些意料不到,卻也不客氣,“恭敬不如從命。”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感覺酒水從咽喉順下去,周身舒泰。看大鬍子更是順眼幾分。

    “可惜在下囊中羞澀。不然倒要以佳餚回贈美意。”

    大鬍子笑道:“佳餚你沒有,我有!夥計,上幾道好菜。”

    他銀子付出去,夥計當然沒有不聽從的道理,酒菜上來,大鬍子提箸謙讓道:“兄台儘管下筷,無論如何,相逢都是緣。”

    馬周對於這種事情向來不會客氣。提箸風捲殘雲的吃下去。大鬍子只是眯縫著眼看他,不時地喝口酒。

    等到馬周將桌上菜肴吃個七七八八的時候。大鬍子這才問道:“兄台,其實我今日請你吃菜喝酒,只因為心中高興。”

    馬周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筷子,盡義務的問,“不知道兄台因何高興?”

    “兄台可知道梁國公設了三府,分別是申冤、納賢、招募勇士?”大鬍子摸著自己的鬍子,得意道:“今日我就去了勇士館,在館主史大奈手下走了三招,到明日就可以參軍入伍,跟隨在梁國公的身邊,你說這件事情我如何不高興?”

    馬周見到大漢得意,想起自己的事情,輕歎聲,臉色黯然。

    大鬍子卻不識趣,只是道:“我覺得自己武功也是不差,沒想到今日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一招力劈華山下去,史館主應了招犀牛望月,我當時就是來招……兄台,你怎麼了?”

    馬周心不在焉的聽著,強笑道:“後來如何?”

    大鬍子興奮道:“我接了史館主第三招後,他在我背心推了下,我踉蹌了七八步,差點跌倒。史館主就說,我這身本事不錯,答應我參軍。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差,怎麼不去試試?”

    馬周苦笑道:“兄台說笑了,以兄臺地身手才過了三招,我這身骨上去,史館主一拳下來,我還不散了架?”

    “武是不行,可我見兄台風度翩翩,想必文采不差,不去勇士館,去招賢館應徵應該也有個一席之地了?”

    馬周臉上閃過絲傲然,“若論治天下的本事,我當是不差,可是……一言難盡……不說也罷。”

    大鬍子皺眉道:“莫非這位公子已經去過了?聽說申冤館是刑部薛懷恩主理,公正嚴明,勇士館是史大奈主持,武功萬人莫敵,納賢館眼下好像是魏征主理,都說魏征這人剛正不阿,難道所傳不實?公子去那裏竟然受到了阻礙?”

    馬周神色多少有了些憤然,“魏征我倒不清楚,可納賢館每日人流如潮,我想魏大人也是不能一一接見,我的文章投給了吏部的考功侍郎西門楚才,可是全無音訊,實在讓人失望。我只聽說這個西門楚才素來對寒門之人不放在心上,我只怕…他欲言又止,大鬍子點點頭,“原來如此。來,喝酒。”大鬍子說了這多,就最後這句喝酒讓馬周很是認可。馬周端起酒碗道:“兄台贈酒贈飯之德,在下眼下無能為報,只想請教兄台高姓大名,盼以後能有機會報答。”

    馬周和大鬍子頗為投契,雖是初次見面,倒覺得生平知己般。大鬍子卻是放下大碗公,並不回答姓名,“其實兄台若是想報答,眼下就有機會。”

    馬周微愕,轉瞬道:“只要非作奸犯科之事,在下力所能及。無不應從。”

    大鬍子笑道:“只憑這句話,也不枉我請你喝酒。既然如此,等公子喝好了我們就去做事。”

    馬周卻已經站起,“喝酒隨時可以,我不想耽誤兄台的事情。”

    大鬍子暗自點頭,伸手拎過一罎子酒道:“那好,我們就邊走邊喝。”

    他當先大踏步下樓。馬周毫不猶豫的跟隨,夥計見到,暗自搖頭,心道這個馬公子不知道世道險惡,一頓飯就被人賣了,此行多半是凶多吉少。

    馬周喝了幾碗酒。豪情勃發,一時間倒忘記了自己地目的,等到下樓後,被風一吹,突然想起目的,奇怪為何夥計沒有攔阻,可眼下當求做事報答下大鬍子,趕回來再向醉仙樓的老闆道歉不遲。

    他本來就不是拘束之人,做事隨意。見到大鬍子將酒罎子遞過來。捧起喝了幾口,更是意興勃發道:“兄台豪奢如此,在下生平僅見。”

    大鬍子微笑道:“古人有雲,五花馬、千金裘……那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我雖不才,聽到這首詩後,卻對好酒地文生多有好感,更覺得此種人是爽朗之人。遇之幸事。”

    馬周捧著酒壇喝彩道:“好一句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沒想到兄台不但武藝過人,竟也有如此文采。可在下有一事不明……”

    “兄台請講。”

    “在下自以為才高八斗。兄台所說的這詩卻是從未聽過,不知道出自哪個古人之口?”馬周倒是不恥下問。

    大鬍子摸摸鬍子道:“其實說這話的是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我聽到了覺得不錯,也就記了下來。”

    馬周滿頭霧水,搞不懂教書郎中是什麼職位,“那五花馬又是什麼樣的馬兒?”

    大鬍子沒想到馬周竟然如此細心,苦笑道:“那種馬兒應該是一種比較名貴地馬兒。”

    馬周見到大鬍子言語不清不楚,倒覺得他這首詩多半是聽來地,為免尷尬,也不追問。

    和大鬍子穿街走巷,一直到了歸義坊,馬周有些皺眉道:“兄台帶我到這裏做什麼?”馬周酒量不小,雖是喝了不少,頭腦卻還是清醒。歸義坊是梁公府設三府所在,他倒是來過這裏。沸^騰^文學整理收藏

    大鬍子微笑道:“歸義坊並非只有梁公府才能納賢,還有其他的地方需要做事。”他帶著馬周走進一條巷子,那裏人流如潮,竟然比梁公府前還要熱鬧。只是梁公府前都是賢人勇士,這個巷子前卻是孤兒寡母居多。

    馬周倒滿是詫異,跟隨大鬍子走過去,見到巷子的盡頭是個諾大的庭院,有幾個士兵把守,卻並不嚴峻。庭院中擺放八張桌案,八個人在案前微笑問話,對孤兒寡母的到來沒有絲毫的不耐,輕聲詢問,時不時的揮筆疾書,忙碌非常。

    見到二人前來,所有地人視若無物,也沒有人呼喝,更沒有人搭理。

    見到馬周地目光滿是詫異,大鬍子突然道:“不知道公子對蕭布衣這個人有什麼看法?”

    馬周半晌才道:“我只是遠觀過此人,聽聞此人作戰果敢,威名遠播,他率東都精兵力抗瓦崗,保東都地安寧,總算不差。”

    大鬍子淡淡道:“那想必還是有差的地方。”

    馬周喝了口酒道:“若從我地角度來看,當然還有欠缺之處。”

    大鬍子伸手一指庭院道:“兄台可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馬周搖頭道:“這我倒是不知。”

    大鬍子沉聲道:“蕭布衣帶兵回洛、北邙山兩戰,都是用兵極多。他統戰看似輝煌,可這兩戰下來,不算受傷之人,只是已死兵士就有七千五百八十二人之多,可以說是慘烈非常!”

    馬週一怔,“兄台怎麼知道的如此詳細?”他詢問之時。心中又覺得有些古怪,暗想蕭布衣威名赫赫,現在身為梁國公,掌握東都地生殺大權,別人提及都是尊稱聲將軍,這人直呼其名。倒很是不敬。

    大鬍子輕歎一口氣,“我怎麼知道無關緊要,可你知道為何這些兵士能捨生忘死,慷慨赴義?”

    馬周輕歎道:“這個我倒知曉,這裏畢竟是他們身家所在,為了妻兒老小他們才是奮勇當先。”

    “那段達亦是帶兵三萬餘人,為何落敗而歸?”

    馬周皺眉道:“那只因為他統戰不得其法。”

    大鬍子點頭又是搖頭。“也對也不對。瓦崗勢大,兵力強盛,更加上本是氣勢如虹,就算指揮得法,要想以少勝多也非易事。蕭布衣勝出,只因為這些兵士能夠輕生重義。各個以一當十!可這些兵士如此勇敢,只因為蕭布衣曾經答應過他們,讓他們後顧無憂!此處就是專門為這些兵士的家眷解決問題,務求第一時間做好。這裏無論是哪個來求助,均會公平對待,絕不怠慢。”

    馬周有些激動道:“原來如此,蕭將軍此舉造福軍民,實乃東都幸事。”

    大鬍子臉色卻是肅然,“只是這裏還缺人手。更缺大才。不知道公子能否在此屈尊做事三日?不過在這裏做事並無俸祿,公子可願?”

    馬周微愕,“你請我喝酒,就為讓我做此事情?”

    大鬍子正色道:“可有不妥嗎?還是你覺得這些事情太過輕微,覺得不屑?”

    馬周苦笑道:“不妥倒是沒有,不屑亦是不能。馬週一介書生,恨不能保家衛國,為兵士做些事情本是應該。可我只怕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做。”

    他言語中透漏出沮喪之意。顯然是這段時間在京都求職打擊不輕。大鬍子一笑,伸手招呼過一名兵士。吩咐幾句,兵士早從內堂抬過一張桌子,如其他人般放在馬周身前。

    馬周終於露出詫異之色,覺得這個大鬍子有些深不可測。

    伊始見面,馬周覺得大鬍子不過是個粗人,沒有想到這人出口成章。本以為他文武雙全,可看他做事乾脆俐落,這裏的人竟都聽從他的吩咐,原來權利還是不小。

    馬周人亦狂傲,見到大鬍子不說出身,亦是不想多問,坐下來查看堆積如山的文案。有人前來講解,馬周只是聽了一遍,已經做地井井有條。馬周本是出身寒門,知道百姓的疾苦,明白這是是為殉難兵士做事,更是竭盡心力,甚至酒都忘記了喝。

    他做事迅疾,一人做事效率竟然抵得上數個,可卻絲毫沒有得意之色,詢問安撫,整頓安置無不處理的乾淨利索。

    等到感覺口渴之時,這才下意識的去取酒葫蘆,只想潤潤喉嚨。等到抬起頭來,才察覺華燈初上,夜幕已降,大鬍子卻是蹤影不見。

    緩緩搖頭,馬周倒覺得到了東都後,此件事情最為奇特。可見到腳下還有一罎子酒,飯菜都已經準備妥當,微升知己之感。

    無論大鬍子如何,可就是這罎子酒就讓他心生感動。

    其實他還有件事情未對大鬍子說及,當初納賢之際,別人都是肅然前往,只有他落魄不羈,還帶個酒葫蘆,西門楚才見到他地第一眼就是捏著鼻子,這讓他大為不滿。

    對於世俗之見,馬周少放在心上,做事更是按照自己地想法,是以得罪了很多人。見到大鬍子讓他做事,卻不禁止他喝酒,只憑這一點就讓他心情舒暢。

    草草地用過飯菜後,馬周繼續處理安置工作,等到夜半的時候,才總算告一段落。馬周不覺得勞累,有人請他休息,房間早就準備妥當。房間略顯簡陋,可應用之物倒是全備。馬周坐在床榻前,頭一回沒有惶惶的感覺。喝了幾口酒後,鋪下紙硯,油燈下開始寫一些安置工作的弊端錯漏之處。

    這些事情並沒有人吩咐他去處理,可他下意識的覺得大鬍子有些能耐,若是提及的話,多半能夠改善。他對乞討的祖孫都有憐憫,更何況對死去地兵士!眼下做事,一方面是為了個諾言,另外一方面是為了求心安。

    可大鬍子第二日並沒有前來,一連三日,他都在處理安置地工作。等到第四日,馬周忍不住要起身出門,早有兵士上前問道:“馬公子,有何事情?可是不耐這裏的事情?”

    馬周搖頭,“非也,只是我離開客棧甚久,總要和他們說一聲。”

    兵士微笑道:“客棧地事情,早有人辦妥,不勞公子掛牽。”

    馬周狂意上湧,“你們要把我軟禁此處不成?”

    兵士搖頭道:“馬公子誤會了,我們只是想問清楚馬公子去了哪里,到時候好有交代。若是你想去遊玩的話,我們絕不阻攔。”

    馬週四下望了眼,歎息道:“在下雖一介寒生,卻也知道良心二字。”

    他回轉座位上,繼續做事,一連又是數日,等到所有的事情暫且松緩地時候,這才歎口氣,正忖度大鬍子到底是誰的時候,爽朗的笑聲傳來,大鬍子竟然再次出現。

    馬周又驚又喜,慌忙站起道:“兄台,我正盼你。”

    大鬍子眼中露出欣賞之意,“兄台可是不耐,所以等我?不過兄台一諾千金,真讓我佩服。”

    馬周怫然不悅道:“兄台,就算沒有承諾,能為百姓做些許事情,也是我本分之事。我盼兄台來,不過是想這有些改進之處,卻是不好提出。兄台若是可以,請將這些轉達給負責的官員。”

    他遞過來厚厚的一遝手稿,大鬍子接過,見到字字端正,極為用心,不由微笑的拍拍馬周的肩頭道:“好一個馬周,並沒有讓我蕭布衣失望!”

    馬周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你就是蕭布衣?!”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24
三五二節 終身大事

    馬周偶爾閒暇的時候,也曾猜測過大鬍子的身份。

    大鬍子給他的感覺是時刻在改變,他也曾想過大鬍子可能是認識朝廷的官員,也曾想到大鬍子可能是這裏的主事,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大鬍子就是蕭布衣!

    對於蕭布衣這個人,馬周向來只有遠觀的份,人家地位尊崇,高高在上,每次馬周見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是如潮的人流跟著。蕭布衣騎在高頭大馬上,俊朗豐儀,讓馬周自歎不如,知道蕭布衣梁公府下又設三府納賢,難免瞧到希望,只是投文不中,又遭到西門楚才的鄙夷,只覺得這納賢其實換湯不換藥,對於寒生而言,那不過是聾子的耳朵,一個擺設而已。

    蕭布衣名震天下,都說是隋室宗親,皇后的子侄之輩,身份顯赫,馬周從未想過有一天和他稱兄道弟,可看起來他不但和蕭布衣稱過兄弟,而且還一起喝酒吃肉,聊天談笑。

    饒是狂傲不羈,馬周也一時間如在霧中,不能相信眼前的一

    “你真的是蕭布衣……右驍衛大將軍……通掌東都的梁國公?”馬周忍不住的再問一遍。

    大鬍子當然就是蕭布衣,不然也說不出什麼五花馬、千金裘來。這是唐李白將進酒中幾句,馬周不知道他做事雖是乾淨利索,卻也謹慎非常,所有的考察並非事出無因。

    馬周通過了,他這才前來,如果馬周有稍許的不耐,這個大鬍子自然也就消失在空氣之中。

    見到馬周的疑惑,蕭布衣微笑道:“蕭布衣沒什麼了不起,我也不用冒充他的。馬公子,麻煩你將手頭的事情交接一下。我要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蕭布衣伸手招過一名主事,馬周為他耐心講解。短短的幾天功夫,他已經由一個學習者變成了帶頭人,變化端是不小。蕭布衣沒有絲毫不耐,只是坐下來傾聽,他現在實在有些忙。不過為了馬周這個人才,還是值得。

    他覺得馬周是人才,並非憑藉什麼記憶中的經驗,而是憑藉他自己地判斷。

    蕭布衣知道自己漸漸的轉變,記憶中並不可靠,或許只能供他暫作參考,他現在只是經過自己的見識進行分析判斷。

    馬周乾淨利索的講解了手頭上的工作。聽者連連點頭,等到講解完畢,蕭布衣起身出門,馬周快步跟上。

    “其實我最近有些忙……”蕭布衣突然道。

    馬周並不覺得蕭布衣誇大其詞,“梁……國公日理萬機,竟然還有閒暇看我。實在讓我感激萬分。”

    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總覺得大鬍子和他記憶中的那個豐朗地將軍有不小的區別。可他又真想相信此人就是蕭布衣,這人若是梁國公,他還有些希望。

    “其實要說公文嘛,我倒是少有處理。”蕭布衣微笑道:“大隋三省六部畢竟不是擺設,朝廷中大多的事情都由這些部門負責,我只要把眼下這套近乎荒蕪的體系重新搭建起來,然後把事情交給官員去做就好。”

    馬周點頭,“梁國公若有如此想法。天下可定。”

    “我說的忙碌卻是另外的一種忙碌。”蕭布衣邊走邊談。“眼下如何肅清盜匪是第一要務,可如何消弭士族對寒門的偏見也是讓人頭痛地事情。”

    馬周止步,蕭布衣感覺到他的動靜,扭過頭來,“你不認可?”

    馬周振奮道:“梁國公只存此心,天下寒士之幸事。”

    “你不用著急感謝。”蕭布衣笑著擺手,“我說是一回事,可真正要實施起來。還是很有難度呀。”他望著遠方。輕歎聲,這一刻馬周見到。發現蕭布衣的迥異之處,他們看起來極其的不同,可蕭布衣這聲輕歎就已經讓他心弦悸動。

    他知道,這種歎息和那盲叟的篳篥般,都是發自內在的心聲!

    “其實你沒有被任用,看似一個偶然地現象,卻是門閥數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影響。”蕭布衣沉聲道:“士族和寒門貓狗不同路,士族看不起寒門只因為觀念大相徑庭,實際上,他們少接觸民生,更是不知道百姓疾苦,難免是從高高在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想要扭轉他們的角度,並非一日之功……”

    馬周連連點頭,“梁國公說的極是,可我們總要去做,不是嗎?”

    蕭布衣微笑起來,拍拍他的肩頭,“你說的不錯,我們總要走出這第一步,薛懷恩就是我的試探,而你就是我走出的關鍵一步!”

    馬周有些糊塗,蕭布衣卻已經帶著馬周來到了梁公府地納賢館。

    早有兵士上前查問,“做什麼地?”

    蕭布衣伸手在臉上一抹,大鬍子已經到了手上。馬周眼前一亮,見到蕭布衣雙眉如刀,目光炯炯,臉上線條刀削般硬朗,不由暗喝了聲,好一條漢子。

    方才的蕭布衣是隨和,看起來不過是市井之徒,可此刻的蕭布衣抿著嘴唇,肅然之色沛然而出,看起來貴不可言。兵士見到蕭布衣的真容,慌忙跪倒道:“參見梁國公,屬下不知梁國公駕到……”

    “免禮。”蕭布衣擺擺手,“不知者不怪。”

    兵士退到兩側,蕭布衣卻是徑直前行,一路上守衛紛紛跪倒,馬周雖狂,可亦如踩在雲端般,如在夢裏。

    早有兵士通知納賢館的西門楚才,西門楚才快步迎出,大禮參拜道:“梁國公駕到,屬下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斜睨到一側的馬周,西門楚才心口一跳,感覺到有些不對。

    雖然每日接見的求職之人數不勝數,可西門楚才卻還記得馬周,只因為馬周本身豪放不羈,來這裏還能帶著酒葫蘆的人。千百人也只有馬週一個。

    蕭布衣擺手讓西門楚才起身,一切舉止從容不迫。他和楊廣不同,不需要華麗和場面等外部因素來顯示威嚴。只要他喜歡,他可以和叫花子稱兄道弟,只要他喜歡,東都百官均要匍匐在他腳下。

    走到館中地路程並不遙遠。可馬周跟著蕭布衣走下去,卻覺得這個背影越來越高大,壓抑地旁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若非他和蕭布衣一路行來,真的懷疑和他喝酒地那個大鬍子是不是眼前的這個蕭布衣!

    蕭布衣人在高位,納賢館的官員都是過來參拜,馬周並不施禮,一是不習慣。二是有些茫然,倒顯得鶴立雞群。蕭布衣不以為意,並不斥責。

    “考功侍郎,這人你可認識?”蕭布衣一指馬周問道。他聲音淡定,讓人聽不出心意。

    西門楚才慌忙道:“此人叫做馬周,博州人士。曾來納賢館應徵。”西門楚才畢竟還是有些才學,只憑這份記憶已經不差。

    蕭布衣點頭,臉色稍見和緩,“西門侍郎……對此人的評定可曾做出?”

    他轉身對馬周解釋道:“納賢館內部的規矩是,每天應徵之人必須在三天內做出品評,合格之人再交給魏禦史考察試用三個月,然後看表現決定任免。”

    蕭布衣說的客客氣氣,納賢館一幫眾人都是眼睛發直。西門楚才更是暗暗叫苦,心道自己早就查地清清楚楚。這個馬周世代寒門。和士族根本扯不上關係,又看他不順眼,這才一口否決,哪里想著這人竟然認識東都最大的後臺?

    早有官員將對馬周的評定文卷找出呈上,蕭布衣接過文卷在手,沉聲道:“西門侍郎,無論如何,你做事的認真總是值得我贊許。”

    西門楚才稍舒了口氣。慌忙道:“下官不敢。”

    蕭布衣這才展開卷宗。卻不查看,只是遞給馬周道:“你把評論念來聽聽。”

    馬周展開看了眼。臉色有些異樣,轉瞬朗朗念起來,“馬周其人,狂放不羈,不合禮法,貪酒誤事,行事任意妄為,不堪大用!”卷宗最後打了個叉,顯然是在西門楚才心中及格都不夠。這一個紅叉其實就已對馬周宣判了死刑,馬周見到,微微驚凜。

    評語倒是簡單明瞭,馬周那一刻心中不知道是何感想。

    雖然他不贊同這評語,可卻知道西門楚才並非針對他的為人,而是他的做事。實際上,他得到這種評語並非第一次!

    “魏禦史到。”門外有兵士高聲喊道。

    魏征快步走進來,西門楚才只能轉身相迎,雖在納賢館他為最大,可在魏征、蕭布衣面前,還是排不上號。

    蕭布衣並不起身,高位上道:“魏禦史請坐。”

    魏征雖是頗為忙碌,卻還是神采奕奕,施禮道:“梁國公,下官來遲,還請恕罪。”

    蕭布衣微笑道:“來得遲總比不來要好,只是魏禦史,我倒想詢問你一件事情。”

    魏征肅然道:“梁國公請講。”

    “納賢館自從開設到如今,已近月餘,據我所知,每日來人自薦不下百人之多。如果算一下,最少也有千人之多。可如今能提拔錄用之人寥寥無幾,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

    魏征苦笑道:“回梁國公,下官早就竭盡所能,只是每日上報我審核之人實在有限。”

    他斜睨了西門楚才一眼,用意不言而喻。原來魏征雖是負責納賢館,可畢竟是初入東都,又無背景,很多地方一時間難以下手。東都行事和在襄陽又有很大的區別,顧忌很多,一不留神會引發群臣地抵觸,魏征為求穩妥,卻還是按照規矩做事。

    西門楚才只能上前道:“回梁國公、魏禦史,並非下官不竭盡全力,而是因為現在奇才實在太少。”

    蕭布衣冷哼一聲,“西門侍郎此言差矣。”

    西門楚才汗珠子冒出來,“請梁國公指正。”

    蕭布衣沉聲道:“想賢主用人如用器物,各取長處才是正道。就算一張手紙,一雙草鞋都有它的用處……”

    西門楚才苦笑道:“梁國公妙喻,下官欽佩。”

    魏征是啞然失笑。馬周一旁臉色也有些發苦,心道自己不知道算是手紙還是算是草鞋呢?

    蕭布衣繼續道:“考功侍郎說現在奇才甚少,想東都民眾足有七十萬有餘,加上東部官員兵士,有近百萬之眾。這等盛世,古代何曾有過?想古代賢明之君主。斷然不會有如今東都的盛壯,可任用手下管理天下也曾達到大治!他們難道是去別的時代借用人才不成?選拔人才不力,只能從自身的角度來考慮是否識才,妄自貶低別人,絕非正道!”

    他凜然而說,西門楚才大汗淋漓,顫聲道:“下官知道錯了。耽誤梁國公選拔人才之事,請梁國公重罰。”

    蕭布衣卻是從高位上站起,緩步走下來。西門楚才噤若寒蟬,已不敢動,見到蕭布衣一步步走到面前,西門楚才心下駭然。想起楊廣責罰之嚴厲,膝蓋一軟,已經跪了下去。

    陡然間覺得手腕一緊,已被蕭布衣托住,西門楚才有些詫異,蕭布衣微笑道:“此事伊始,難免有做的不妥之處,西門侍郎不用過於自責。”

    西門楚才愣住,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更不知道心中何樣滋味。

    “其實我當初和西門侍郎一樣地看法。”魏征一旁道:“馬周這人放浪形骸。實在讓人一見之下難生好感。西門侍郎每日接待人數百,過目之下,有失偏頗也是正常。若非梁國公提及,我也不見得會對他留意。”

    馬週一旁聽到,很是詫異,沒有想到自己一人竟然連魏征也是驚動了。

    西門楚才慌忙點頭道:“魏禦史說地極是,下官一時疏漏,實在有負兩位大人的厚望。”

    “馬周其人。狂放不羈。不合禮法,貪酒誤事。行事任意妄為,不堪大用!”魏征從馬周手上接過了那份卷宗,沉聲念道:“想馬周衣冠不整,舉止不恭,不明為人處世之道,前來應徵之際不忘喝酒,得個貪酒誤事的評語倒是情有可原。”

    馬周脖子梗起,澀然道:“這個敝人不敢認同他雖知道眼下對他是個極大的機會,卻還是不忘記抗爭,也算是性格倔強。

    蕭布衣微笑道:“馬公子或許不認同,可只要魏禦史和西門侍郎認同,你就連不認同的機會都沒有!”

    馬周收聲,若有所思。

    魏征微笑道:“好在還有個認同的梁國公!其實我雖覺得西門侍郎評語公正,可見到馬周寫地時政文章極佳,倒是覺得此人有才,可又怕這人真的喝酒誤事,難免有負梁國公所托。正猶豫地時候,梁國公出了個方法,說帶馬周考察幾日,若真地誤事,有才不用也罷!”

    馬周恍然大悟道:“原來梁國公這幾日是對我進行試探?”

    蕭布衣點頭道:“馬公子說的不錯,你若一日耐不住性子,撇棄孤兒寡母於不顧,我蕭布衣都不會在兩位大人前給你說一句好話。”

    馬周心中凜然,微有不滿,只覺得這種考察多少有些不信任的嫌疑。蕭布衣不理,只是正色道:“兩位大人都是怕馬周醉酒誤事,我就帶他從最辛苦的兵士家眷安撫工作做起。七日已過,馬周喝酒也喝了數十斤,可事情非但沒有耽誤,而且進展奇速。我私下詢問共事之人,那些人都說了一點,馬周此人性格孤僻,生活不拘小節,可大是大非之上不含糊,不誤事,雖是書生,和那些孤兒寡母,東都陣亡兵士素不相識,可對他們卻是一腔熱誠,肝膽相照,此人非但可用,而且應該大用!”

    馬周聽到這裏,疑惑不滿一掃而空,鼻子微酸,昂起頭來,只是眼中卻是淚光盈盈,感動莫名。

    蕭布衣口氣一轉,“其實我既然委派兩位大人負責納賢,本不該越俎代庖,現在只是說出實情,定奪一事還請兩位大人做主。”

    魏征望向西門楚才道:“西門侍郎,不知道你有何建議?”

    西門楚才久在官場。如何不識相?暗想梁國公是在給自己臺階下,若再爭辯,只怕摔死都沒有人抬屍,“梁國公明察秋毫,下官佩服地五體投地。下官失察,梁國公糾正。下官感激不盡。馬周既然並無喝酒誤事之嫌,可畢竟為人處世差的太遠,不過此人性格耿直,見識不凡,依下官所見,暫時任他門下省錄事,不知道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點頭道:“西門侍郎量才使用。果然不差,過幾日審核之際,西門侍郎當有封賞。只盼以後再接再厲,莫要讓我失望。”

    西門楚才抹了把冷汗,心中感激,暗想自己失察。蕭布衣如此厚待,實在讓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原來門下省是隋朝侍奉諫議機關,掌審查政令及封駁諸事,掌管為納言,下有黃門侍郎、給事郎、錄事、通事令史等官。本來納言是蘇威,不過此人已被楊廣削職為民,閑賦東都,眼下以黃門侍郎趙長文最大。

    錄事雖是官職不大。可馬周全無背景。竟然一躍為門下省的錄事,也可說大隋少有之事。

    蕭布衣望向馬周,“不知道馬公子可有異議?”

    馬周上前施禮道:“馬周並無異議,梁國公寬厚待人,實乃明主,馬周當竭力效從”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剩下的事情就由魏禦史和西門侍郎處理,我就先走一步。若有什麼事情。可徑直去梁公府找我。”

    馬周知道他言下之意。心中既有振奮,又有惶惶。連連點頭。

    眾人恭送蕭布衣出了納賢館,蕭布衣心中舒暢,直和打了個勝仗一般。

    原來他掌管百官後,才知道事務繁多,遠遠超乎他地想像。管理東都實在不亞於北邙山之戰,納賢館自從成立以來,輕寒生地傳統其實一直沒有改變,蕭布衣蓄謀這次啟用馬周,在別人眼中亦是一項大膽舉措。

    他在小心翼翼地在寒生和士族之間找個平衡,知道卻不能操之過急。

    可無論如何,等到寒門能真正入主廟堂之際,那才是他大刀闊斧地改造之時!

    才是回轉梁公府,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一把抱住了蕭布衣,大聲道:“少……將……梁,你可想死我了。”

    蕭布衣駭了一跳,卻沒有閃躲,只因為他見到那人胖胖的身板,赫然就是胖槐!

    見到胖槐前來,蕭布衣多少有些驚喜道:“胖槐,你怎麼到了東都?”胖槐的稱呼糅雜了他三個身份,少當家、大將軍和梁國公,這小子絲毫不以他的身份為異,或許在他眼中,蕭布衣永遠都是那個和他喝酒玩樂的少當家!

    見到胖槐竄出來,早就有兵衛虎視眈眈只怕他傷了梁國公,見到梁國公並沒有斥責,都是知趣地退下去。

    胖槐見到蕭布衣的笑容,大為振奮,“少當家,你沒有變,就算是梁國公也沒有變!”

    蕭布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暖暖,拍了胖槐一巴掌,“你倒是變了很多。”

    胖槐忍不住地摸摸臉,“是不是變地和少當家一樣瀟灑了?”

    “你豈止和我一樣瀟灑呀,你切成兩半,足足有我兩倍的瀟灑!”蕭布衣微笑道。

    胖槐琢磨了半天,瞪著蕭布衣道:“嫌我胖就直說好了。”

    蕭布衣點頭,“是呀,胖槐,你很聰明,我是想說你胖了很多。”

    “少當家,做人要不要這麼誠實呀?”胖槐大為不滿。

    蕭布衣只能翻著白眼,突然想到了什麼,“婉兒來了?”

    胖槐大吃一驚,吃吃道:“少當家,難道……你一直在想著她?”

    蕭布衣歎息道:“她要不來,我估計你也不會來,兵荒馬亂中,你既然能來,那肯定是袁兄來了。袁兄到這裏做什麼呢?”

    他自言自語,卻不問胖槐,已經向迎客廳走去,因為他知道袁嵐決定的事情,胖槐肯定不知道!

    沒想到胖槐大聲道:“我知道他來做什麼!”

    蕭布衣止步回頭問,“來做什麼?”

    胖槐帶著得意地笑容,“他帶著女兒來了。”

    “巧兮來了?”蕭布衣又有些意外之喜,眼前驀然又浮出那個羞澀的女孩子。說一句話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的臉紅……

    “現在少當家你不但是大將軍、梁國公,而且執掌東都的生殺大權,偏偏你現在還是你口中地鑽石王老五。”胖槐故意歎息聲,“現在不知道有多少豪門千金,名門秀女等著嫁給你,只要你揮揮手,她們都會排著隊讓你挑選……窮家地閨女肯定擠不上了。”

    他說的若有深意,蕭布衣卻好像沒有聽懂,只是問,“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袁先生耐不住性子,少當家你能有今日,他出力甚偉,他現在當然要到了收穫地時候,他需要你的保證,他需要巧兮能當正室,少當家,你說對不對?這世上任何人付出都是期待收穫,所以我說呢,他從襄陽帶著女兒趕到這裏,就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

    蕭布衣點點頭,“我明白了。”

    轉身向迎客廳走去的時候,蕭布衣暗自想著,胖槐或許什麼方面都不行,但是在這方面,卻是異常的敏銳,胖槐和他想的竟然是一模一樣!

    廳中有著幾人,見到他前來,紛紛起身,袁嵐笑容還是不減當年,可他的笑容卻不過是個陪襯,陪襯他身邊地那個如花地女子。

    女子水一般的柔弱,白玉般晶瑩,婷婷站在那裏,雙目流動,眼中只有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袁巧兮的那一刻,才終於察覺,昔日的那個不經意的蘿莉,如今已經變成了盈盈待嫁的少女,袁巧兮幼稚全去,端莊典雅,擋不住的絕代瑰麗!

    他沒有驚豔袁巧兮的美麗,心中那一刻只是在想,原來我來這裏,已有四年……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27
三五三節 釋疑
 
    四年不過是一千多天。

    一天不過是睜眼、閉眼,蕭布衣睜眼閉眼之間,已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過了一千多天。如果手指數著腳趾過日子的話,一千多天很難熬,而蕭布衣卻覺得不過轉瞬之間!

    他甚至還記得初來時候的意氣風發,初來時候的豪情壯志,可他走的顯然和當初設想的道路不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在亂世,更難自己掌控。

    這中間有彷徨、有迷茫、有掙扎、有身不由己……

    有奮起,有求生、有陰謀詭計、有冷血旁觀還有熱血慘烈……

    他從來沒有期待過生活的如此慘烈,他更沒有想到過原來亂世中簡單的生存都是如此艱難。他本來並非這樣的人,他不過是想著在那個和平的年代優哉遊哉的享受人生而已。

    可人生並不讓他享受。

    他既然一腳踏入了亂世,就如離弦之箭,再沒有收回的可能。歷史在改變他的時候,他也創造了一段歷史!

    一千多天,不過是四年,可這四年,比他的一生都要豐富的多的多。一千多天,也足可以讓一個幼稚青澀的少女變的風雅高貴。

    他在改變,袁巧兮也在改變,這讓他不能不佩服袁嵐,這人的目光深遠,抉擇正確,聰明睿智其實也是少見。

    在旁人都在明目張膽圖謀的時候,袁嵐卻不聲不響的為家族而奮鬥,他挑選個人投靠,然後默默的支持,蕭布衣也知道,娶袁巧兮無論對他而言,還是對袁嵐而言。都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他一直說自己很忙,一直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其實因為他覺得對不起在草原等待的那個女人,對不起那個說過要娶她的女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說要娶地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不是袁巧兮,其實是裴蓓。見到裴蓓望過來,蕭布衣有些慚愧。

    裴蓓見到蕭布衣目光移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露出如碎貝的牙齒,一千多天,裴蓓也變了好多,沒變的是。對他的感情!

    “都來了?”蕭布衣第一句只能泛泛的問候。

    袁嵐、袁巧兮、裴蓓、胖槐、孫少方均在,奇怪地是婉兒、小弟不在廳中。孫少方只是咧嘴笑笑,眼中露出溫暖,戰爭的磨難讓這個宮中侍衛也是急速成長,風霜苦雨在這個漢子的臉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孫少方隨同蕭布衣逃到襄陽後,一直輔助杜如晦、魏征等人進行官員任免的事情。當初義陽告急的時候,又隨著魏征、裴蓓等人趕赴義陽守衛城池。但東都可以說是他的老家,這次回轉,難免感慨萬千。

    蕭布衣望見這些人地時候,心中也有暖暖之意,仿佛再回到從前一樣。

    那時候,他還是太僕少卿,一幫人都是聚在他的太僕府,無間親密。宛若一家人。他才到東都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過今日的局面。他很少去想結果如此,只知道每次竭力去拼,這才讓他並沒有顧忌。一直都以為襄陽才算安穩,所有的人都是留在襄陽,可眼下看來,東都大城亦算穩定,是以袁嵐才帶著袁巧兮等人前來,袁嵐一直都是很穩重的人。值得他蕭布衣信任。

    李密控制手下是用權術。他控制手下用地卻是真誠。或許他一時間無法如李密一樣強盛,可他的根基卻是打的極穩。

    袁嵐聽到蕭布衣的詢問。微笑道:“該來的都來了。”

    “好像不該來的也來了,那義陽誰在守呢?”蕭布衣望著裴蓓,眼中滿是柔情。

    他一句話讓眾人莞爾,裴蓓不滿道:“好你個吝嗇鬼,抓住個蛤蟆要捏出五銖錢來,我不該來嗎?我偷得閒暇來東都看看不行嗎?再說……我守義陽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可不想在義陽終老……”

    裴蓓眉梢眼角亦是柔情,蕭布衣會心的笑笑,他明白裴蓓的意思。裴蓓抱怨,孫少方笑著解釋,“蕭老大,襄陽現在有杜侍郎坐鎮,選拔任免人才極為有效,這段日子中,各地均有良才湧現,襄陽現在形勢不是小好,是大好!現在的人手並非以往那樣捉襟見肘,義陽有潘啟賢、安陸有孟常二人坐鎮。這二人都是杜侍郎精心挑選出來地人才,守城無虞,裴小姐也不用終日枯守城池了。再說現在瓦崗全力和東都對抗,也無暇對付義陽等地,裴小姐在那裏,實在多此一舉了。”

    蕭布衣依稀又見到孫少方當初地樣子,微笑道:“原來如此,倒是辛苦你們了,袁兄,巧兮,你們都好吧?”

    袁嵐終於上前施禮道:“回梁國公,我等一切都好。”

    袁巧兮本是望著蕭布衣,見到他望過來,臉上又是湧起紅暈,輕聲道:“謝蕭……大哥掛念。”

    蕭布衣雖是客氣,袁嵐卻是極為本分,絲毫不居功勞,見到蕭布衣已經榮升梁國公,舉止也正式了很多。他和胖槐當然不同,胖槐可以不分場合地點,但他卻是在隨時的調整自己的角色來適應蕭布衣。蕭布衣卻已吩咐下去,讓下人擺酒設宴,款待朋友。

    蕭布衣雖是設宴,卻不奢華,只是眾人圍成一桌。蕭布衣見到婉兒和小弟並不在場,奇怪的望著袁嵐道:“難道婉兒和小弟沒有來嗎?”

    “來是來了,不過婉兒說帶小弟單獨出去做些事情。”袁嵐解釋道:“我……讓人暗中保護他們,應該不會出事。”

    蕭布衣皺眉道:“她們在東都還有親人嗎?”

    “從來沒有聽到婉兒提及過。”胖槐接道。

    眾人說話的功夫,婉兒、小弟已經從廳外走進,婉兒一如既往的靦腆,小弟卻是歡呼一聲,沖過來抱住蕭布衣。

    他的熱情無法遮掩,也不想遮掩,蕭布衣伸手舉起他來。如往常一樣,仿佛從未分別過。雖是深秋,可廳中暖意融融,眾人的心裏都帶著柔情。

    小弟比以往長高了很多,也強壯了很多,腳一落地就道:“蕭大哥。我聽袁先生說,你現在是梁國公,我要是到了東都,想做官就可以做官?”

    “小弟,不許這麼沒有禮貌,你以為你是哪個?”婉兒呵斥道。

    蕭布衣笑起來,“熟歸熟。做官要憑本事,你有什麼本事?”

    小弟一拍胸脯道:“我有養馬地本事,在襄陽,過萬地馬兒都是我養地。”

    婉兒笑駡道:“也不害臊,徐將軍不過是給你個事情做而已,你不過是個幫手。那千萬匹馬兒,你可養地過來?”

    蕭布衣其實早知道小弟近來的情況,隨口說一句不過是調侃。小弟自從跟隨他後,一直將他當作偶像,日後模仿的人物。知道蕭布衣養馬起家,也開始學習騎馬養馬。孩童若是認真起來,學習的能力絲毫不弱。

    小弟不用半月就學會了騎馬,再過一段時間,簡直和生活在馬背上一樣。從東都逃亡到汝南。然後又從汝南到了襄陽。小弟什麼都可以扔下,就是馬術沒有丟下。到了襄陽後,徐世績見到他對馬兒的天賦不差于蕭布衣,索性讓他跟著校尉們學習射箭、養馬地一些本事。

    蕭布衣自從取下襄陽後,從草原輸送過來的馬匹就從未斷絕,或幾十匹,或是近百匹的運送,這些事情都在草原的蒙陳雪、袁嵐和徐世績等人的操縱之下。襄陽起事這久以來。蓄養的馬匹足有過萬。可稱的上浩浩蕩蕩,李靖雖能召集人手。可這馬匹地提供卻非依靠蕭布衣不可。蕭布衣將馬兒也分為幾等,極品拳毛,也就是負重極好的馬匹選出來建成重甲騎兵,上等的都用來組建精銳的輕甲騎兵,也就是眼下的黑甲騎兵,中等下等的卻是用來尋常征戰。雖是如此,以中下馬匹來征戰江南,在江南也是處於極大地優勢!

    蕭布衣早讓徐世績在襄陽附近又建馬場,讓蔡穆等人招募人手,清江馬場雖是防備森然,有地勢防禦,可畢竟不過是個馬場,聚眾不過千餘人。李密在攻克滎陽後,矛頭徑直指向的就是中原馬場來收集馬匹,組建騎兵,清江馬場自然在他們的重點攻打範圍內。若是流寇來犯的話,清江馬場一時還能應付的住,可李密興重兵攻打,宋城等地都是守不住,梁郡太守楊汪都已經歸降,一個清江馬場在李密眼中又算得了什麼?李密盡取河南官家馬匹組建內軍,這才能有數萬騎兵。自此後,中原勢力多分,可要說有能力組成精銳的騎兵隊伍,當以瓦崗、襄陽、東都、河北和關隴等地為主。關隴亦有大隋育馬之地,卻早早的被關隴諸閥所分據,李淵這個方面卻是下手晚一些,又因為周邊少有馬場,所以多要依靠草原供馬,不過他圖謀的是關中四塞之地,多依靠地利,這個劣勢眼下並不明顯。

    白萬山等人在蔡穆的遊說下,帶著幾十匹馬,幾百口子人來投奔襄陽地蕭布衣,蕭布衣是歡迎之至,讓他們幫手來管理襄陽附近地大馬場,小弟這下如魚得水,跟他們學習養馬馴馬之技,是以蕭布衣問他會什麼的時候,心中當然認為養馬也是本事。

    婉兒聽到小弟回話的時候,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怕人笑話,搶先責怪道:“小弟,別沒有規矩,養馬算什麼本事呢,別讓人笑話了。”

    小弟愕然,“為什麼養馬不算本事?”

    他心地單純,一門心思的要學習蕭布衣做個頂天立地人物,倒從未想過養馬為什麼要被人笑話。袁嵐心道,門閥士族之下,我經商都被世人鄙夷,不要說你養馬了。見到小弟臉色錯愕,袁嵐安慰道:“小弟,養馬當然算本事,而且算是大大的本事。你的蕭大哥只有依靠你們養出的馬匹才能征戰天下,你說你本事大不大?”

    蕭布衣見到小弟的懷疑,伸手拍拍他地肩頭,拉他入席,微笑道:“養馬當然算本事。這天底下,只要有一技之長,靠自己雙手取得幸福,那就算是本事!更不要說你我養出地馬兒要征戰天下,讓四海敬仰,那更是天大地本事!”

    小弟得蕭布衣肯定。容光煥發,卻還不忘記問一句,“那我來京城可以做什麼事情呢?”

    婉兒又想責怪,這個弟弟平日在她面前,不敢多話,可知道蕭布衣對他不錯,是以露出小兒無賴地本性。

    蕭布衣用指敲敲額頭。微笑道:“我想到了,其實小弟可以從典牧丞做起。”

    眾人都是微驚,小弟不解道:“典牧丞是做什麼的?”

    蕭布衣含笑道:“太僕寺下有四署,每署都是下設令、丞,典牧丞主要負責雜畜供給以及酥酪脯臘之事。”

    “喂馬嗎?”小弟皺眉問。

    蕭布衣淡淡道:“我這只有這個活兒適合你,你若是不願。我也絕不勉強。”

    孫少方看出小弟心高氣傲,暗想小弟如此年紀當個典牧丞,其實在大隋也算少有。蕭布衣讓小弟從底層做起熟練,其實也是一番好意,只怕小弟不知輕重,倒是辜負了蕭布衣的一片好意。沒有想到小弟笑了起來,“那不正是我的本行,姐姐說了,蕭大哥說什麼。都是為了我好。我信姐姐,也信蕭大哥你!”

    婉兒漲紅了臉,眾人都是舒了口氣,蕭布衣這才露出笑容,沉聲道:“都過來吧,喝酒吃菜。”對於一些敏感地話題都是避而不談。胖槐也坐在席下。目中無人,不停的給婉兒夾菜。婉兒滿臉漲紅,卻是不好拒絕,小弟嘟著嘴想說什麼,卻被姐姐制止。

    等到眾人酒足飯飽,孫少方第一個先抱拳道:“蕭老大,兄弟到了東都,有些人要去拜訪,先向你告三天假,不知可否?”

    蕭布衣笑著點頭,孫少方興奮離去,裴蓓輕聲道:“我有些累了,也先去休息。”她一起身,袁巧兮跟隨站起,“姐姐,我扶你。”裴蓓重病的時候,她一直照顧著裴蓓,可現在裴蓓早就好轉,可往日的習慣卻是不變。裴蓓望向袁嵐,微笑道:“只怕袁先生有事。”

    “我有些事情和袁兄單獨談談。”蕭布衣沉聲道。

    袁巧兮臉色微紅,心中微顫,暗想蕭大哥要和爹談什麼,來到東都後,他對自己好像又生分了些,想到這裏,心中微有不安。

    袁嵐點頭,“巧兮,你先扶裴小姐回房。”婉兒早就知趣的拉著小弟告退,胖槐自然早早的跟去,裴蓓見了卻是搖頭。

    等到眾人退下,蕭布衣吩咐下人撤去酒宴,奉上兩盞香茗後,沉聲道:“袁……兄……”

    “梁國公如此稱呼實在折殺我了。”袁嵐慌忙道:“叫我袁先生或許更好。”

    蕭布衣笑笑,“我這人其實也是放蕩不羈,並不習慣做官。不過既然做了,那公是公,私是私,無論何時,對於袁兄,我總是感激不盡,這一聲袁兄的稱呼可是十足赤金,真心真意。”

    他開玩笑說出,袁嵐卻是心中感動,“布衣寬厚待人,雖居高位,卻是不驕不躁,實在讓我欣慰。”

    蕭布衣笑過後卻是輕歎一口氣,“不過我有幾件事情想了良久,心中頗有疑慮,總是存在心中,難免有些疙瘩,還希望袁兄給我解答。”

    袁嵐點頭,“布衣請說。”

    蕭布衣一直凝望袁嵐地表情,見到他雙眸赤誠,臉色如常。猶豫片刻才道:“掐指一算,你我已經相識四年,我來到……這裏,結交兄弟無數,袁兄對我亦師亦友,亦是得力的幫手。我能有今天,實乃得袁兄相助甚多……”

    他繞著圈子,袁嵐有了不安,暗想自己帶巧兮來,也是必行之事,自己傾盡全力相助蕭布衣,如今他身在高位,掌握東都的生殺大權。想必做皇帝也是很快之事,若不為巧兮敲定個名份,這一番辛苦真的白費,做事更是沒底,可蕭布衣這番話繞著圈子,難道是有了悔意?

    “梁國公有話盡請直言。”

    蕭布衣微笑道:“出塞之時。商人有四,林士直、沈元昆、殷天賜和袁兄,那時候我覺得袁兄並不起眼,可事後才發覺自己走了眼,袁兄大能在為我調度之際展現無遺,可這種能力前往草原經商,難免大材小用吧?”

    袁嵐聽到蕭布衣的質疑。反倒笑了起來,“我以為布衣疑惑什麼,原來是為此。這其中的確是有玄機,可布衣能夠想到這處疑點,足見高明。我在袁家其實並不出名,袁家在汝南七姓中也算不上第一。所以被其餘商人輕視也是正常。不過有句話道,不叫地狗往往是最咬人的,其實要說家底雄厚,林士直、沈元昆代表地江南華族還是不如汝南七姓,不過我們行事素來低調,讓他們為首也是無妨。”

    蕭布衣點頭,暗想袁嵐說的不錯,商人重利卻不生氣,袁嵐此舉倒也合乎情理。

    “至於去草原。林士直他們去做什麼我倒不得而知。但是我的確不是去做生意,帶些貨物不過是想掩蓋意圖而已。”

    “那是去做什麼?”蕭布衣奇怪問道。

    袁嵐肅然道:“我去草原卻是為了家族生死攸關的問題,布衣多半不知,亂世之中,盜匪橫行,舊閥割據,這大隋的天下其實已無我們的安身之處。每次動亂之時,其實很多商賈都會外出避禍。”

    蕭布衣恍然道:“原來袁兄當初去草原是為了尋找棲身之處?”

    袁嵐點頭。“地確如此。其實布衣如果再去草原瞭解就會明白,如今大隋到草原避禍之人已經不下數十萬之眾。按照我們當初地設想。本來也是準備避禍,等到天下再定地時候才能回轉中原。是以袁家才讓我出馬,我看重布衣你,也是因為覺得你有能力,而且有馬神的身份,對於我們前往草原避禍大有裨益。”

    “所以你一直不贊同我當官?”蕭布衣苦笑道。

    袁嵐亦是苦笑,“的確如此,我當初只想和你聯手去草原,哪里想到很多事情不能改變。後來見到你順風順水,只能順勢而為,你能以平民之身取得今日的成就,那可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

    蕭布衣又問,“可即便袁家低調,但據我所知,你目前展現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汝南袁家所表現地實力。”

    其實蕭布衣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亦是惴惴不安,他一直很疑惑這個問題,甚至懷疑過袁嵐的來頭。但是他很多時候還是選擇信任,而且袁嵐也地確沒有辜負他地信任,這讓他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對待袁嵐地問題。

    袁嵐笑了起來,“布衣實在對我十分信任,並不過問我處理的大多事情,所以有此疑惑不足為奇,可到現在你還以為我只是代表袁家嗎?”

    蕭布衣已經醒悟過來,“袁兄是說現在汝南七姓已經聯合了起來?”

    袁嵐點頭,“的確如此。其實汝南七姓榮辱與共,當初你在商隊的時候,汝南七姓以金錢拉攏你,梅家、殷家、還有我們袁家以重金送你……當然現在看起來,那些錢也算不得什麼,可你應對我們七家聯手初見端倪,當然錢送給你並非目的,讓裴小姐看到我們對你的重視,然後在別的方面對我們汝南照顧才是緊要。後來我見你青雲直上,並有角逐天下之意,這才慢慢的先發動袁家的勢力助你。本來其餘幾家對此也不贊同,因為汝南七家家資巨萬,卻是素來謹慎,雖是識得不少朝中地顯貴,但並不贊同家族之人入朝為官。”

    “這又是為何?”蕭布衣不解問道。

    袁嵐露出微笑,“布衣當然知道呂不韋其人?”

    蕭布衣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呂不韋也是富商,擁秦公子異人為帝,富可敵國,是個赫赫有名地人物。”

    袁嵐輕歎道:“其實呂不韋和我等做法大同小異,囤積居奇,善於經營,不過他執意政事,功高蓋主,終於惹殺身之禍,不但身無倖免,就算家族也是大受牽連,幾近滅絕。汝南七姓為避免重蹈覆轍,這才立下不入朝為官的祖訓,這樣就算一些人得我們相助,對我們猜忌也少,我們雖或暫時損失,但卻能安身立命,數百年相安無事。”

    蕭布衣恍然,站起來深施一禮道:“袁兄今日這番話盡釋我疑,在下一直以來對袁兄多有懷疑,還請見諒。”

    袁嵐笑起來,亦以禮相迎,“布衣對我赤誠相見,我何怪之有。伊始還是只有我們袁家助你,不過見你風生水起,其餘的家族也慢慢的參與進來。等到你入主襄陽之後,不言而喻,汝南七姓都對你另眼相看,卻只是暗中支持,就因為恪守這個緣由,所以若梁國公大業有成,還請不忘今日之事。我等不敢入朝請官,只求生意通暢,為國為民為自己就好。”

    蕭布衣目露感動,“蕭某得袁先生相助,實在三生有幸。”

    “我能遇到梁國公,何嘗不是如此?”袁嵐笑答道。

    蕭布衣拉著袁嵐的手坐下,“既然我等說開了心事,正逢有人建議,東都應儘早恢復通商往來,到時候還請袁兄多多幫手。”

    袁嵐點頭,“正該如此。”他說的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蕭布衣已經看出他的心事,“袁兄,其實我早就想迎娶巧兮,只是我曾許諾過一人,亦要娶她,而且許諾在先,不能食言!”

    袁嵐眼前一亮,“可是裴小姐嗎?”見蕭布衣點頭,袁嵐微笑道:“我帶裴小姐來此就是此意,巧兮不敢爭,只求布衣一視同仁。布衣其實可以詢問下裴小姐,若是可能,同時娶過門又有何不可?”

    蕭布衣放下心事,微笑道:“好,如今東都百廢待興,而我正在圖謀瓦崗,大婚不合時宜。若是蓓兒同意,等我大破瓦崗之日,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時!”

    袁嵐終於舒了一口氣,長身施禮道:“謝梁國公!”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0
三五四節 小布衣

    蕭布衣和袁嵐一番談話後,彼此釋疑,不免皆大歡喜。

    袁嵐得到需要的保證,也可以說是給汝南七家一個保證。聯姻雖是俗套,可千百年來用這種方式聯合的數不勝數,在袁嵐眼中再正常不過。巧兮若能嫁給蕭布衣,以蕭布衣的仁厚,若真能得到天下,可說是汝南幸事,天下商賈的幸事。知道蕭布衣千金一諾,既然答應大破瓦崗之際迎娶袁巧兮,那就再不會反悔,至於多個裴蓓,在袁嵐眼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讓袁巧兮照顧裴蓓之時,其實就存了二女共侍一夫的念頭。他知道袁巧兮雖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又貌美,但是性格偏弱,若能和裴蓓一起,蕭布衣就算再納妾,有裴蓓在,女兒也不會被欺。

    現在時機已到,早一些提出時機不對,如果再晚一些提出的話,蕭布衣若是稱帝,那身份已經不對,無論如何,巧兮都是商家之女,比起裴蓓的身份而言,雖是高出一些,但也高的有限,世人多重身份地位,蕭布衣能不計身份對巧兮而言也是好事,袁嵐走出迎客廳的時候,輕輕歎息一口氣,為人父母者,竭盡心力,巧兮或不會知,但是總能聽從,那個若兮呢,唉……卻總有些任性的子女,辜負親人的苦心。

    袁嵐沉吟歎息的時候,蕭布衣暫別袁嵐,已經徑直找到了裴蓓。

    才要輕敲房門,房門已經打開,裴蓓斜倚在房門。微笑道:“布衣,你來了?”

    她就是那麼站著,仿佛亙古就是在那守候,自然而然,蕭布衣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輕聲道:“你在等我。”

    二人突然覺得不用說些什麼,並非無話可說,而是因為一切相印在心。

    她在等他,他知道她在等。這些已經足夠。

    他見過袁嵐後,第一時間就來找她,已經說明了一切。

    裴蓓感覺一隻厚重的大手扶在腰間,饒是強煞,這時候也覺得臉上發熱,渾身發軟,輕輕地依偎在蕭布衣的懷中,眼中突然流出淚來。

    蕭布衣見到她流淚,大惑不解,輕聲問。“蓓兒,你怎麼了?”

    裴蓓卻是笑容綻放,“蕭大哥,我是高興……高興自己劫後餘生,高興能和你在一起,高興蒼天待我不薄,我已經不敢奢求太多……”

    蕭布衣卻是正色道:“蓓兒,你若是不喜……”

    不等他說完,裴蓓素手已經掩住了他的口,輕聲道:“只要你有這個心思。我已經難得之喜了。”

    她似乎明白蕭布衣說什麼,蕭布衣慚愧中帶有感謝,只是摟裴蓓在懷,一時間忘記廝殺屠戮,江山鐵騎。

    良久,裴蓓才輕聲道:“蕭大哥……你知道袁先生是來做什麼吧?”

    “我知道。”

    “你知道我來做什麼呢?”

    “我……好像也知道。”

    “我的傻……大哥。”裴蓓輕聲一喚。盪氣迴腸。情意綿綿。蕭布衣見她嬌臉如花,雙眸似水,紅唇微顫,忍不住吻下去,裴蓓並不拒絕,宛轉相就。蕭布衣一時間軟玉溫香在懷,渾然忘記了所在……

    風輕雲淡,遠遠有一人盈盈走來。望見門口的二人。慌忙的向後退去,紅了臉。

    不知過了多久。裴蓓這才舒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羞意,秋波凝在蕭布衣的臉上,不捨得離開。

    “蕭大哥……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可你向來都是把心思埋在心中,不想讓別人知曉。你只把快樂留給大夥,卻把所有的壓力一個人扛起。你怕袁先生擔心、怕巧兮難過、亦怕我不滿,可你考慮了太多的人,唯獨忘記了一人……”

    “是誰?”

    “就是你自己!”裴蓓眼中滿是柔情,“你身在江湖,早就身不由己,你考慮了太多別人苦,可何嘗考慮過自己一分。”

    袁巧兮點點頭,跟隨蕭布衣到了房間,輕舒了口氣,見到房門關上,臉上又紅了起來,一雙手不知道要放到哪里。

    蕭布衣見到她的羞澀,心中有了疼愛,卻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不敢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怕驚嚇了她。

    “巧兮,我和令尊已經談過,等到打敗瓦崗,解除東都心腹大患之時就會娶你。”蕭布衣開門見山道。

    袁巧兮垂頭道:“爹和我說了。”

    蕭布衣微愕,倒沒想到袁嵐動作如此迅疾,“那……你……”

    “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問問雪兒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呢?”袁巧兮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和裴姐姐都商量好了,三人要一塊……那個……你……”

    “你們要哪個我?”蕭布衣忍不住的笑。

    袁巧兮不好意思說嫁,聽到蕭布衣詢問,臉又紅起來,“蕭大哥……我和裴姐姐在一起,聽了很多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和雪兒姐姐最早認識……我……你……我是建議,你自己做主好了。”

    蕭布衣含笑道:“多謝你們費心,其實我也有意將雪兒接到東都,不過現在雪兒不算方便。蓓兒說了我什麼壞話呢?”

    袁巧兮聽蒙陳雪不方便,疑惑有什麼不方便,卻也不好多問,聽到蕭布衣詢問,慌忙搖頭道:“裴姐姐怎麼會說你壞話,她說你是成大事地人,是個頂天立地男子漢!”袁巧兮說到這裏地時候,胸中其實也湧起自豪之意。裴蓓可以說是看著蕭布衣成事,所說的都是蕭布衣一路行來地所作所為,驚險十分卻是不失俠義,挫折千重卻又迂回百轉,袁巧兮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君如此,當然也是湧起驕傲。

    蕭布衣聽到這裏,心中陣陣暖意,又想到當初裴蓓在草原說自己婆婆媽媽。恍若昨日。

    “巧兮,我一介武夫,其實有你們的抬愛,誠惶誠恐。”蕭布衣略微沉吟道:“可我向來粗心大意,以前怠慢了你……你們三人,以後出征只怕也是一樣……反正只請你們莫要介意。”他其實心中很感愧然,暗想蒙陳雪、裴蓓、巧兮這三人,無論哪個嫁給他,都是他的福氣。能娶三人更是難以想像地事情,可蒙陳雪常年在草原奔波,少有見面,裴蓓巧兮雖在中原,可他為大業奔走,更是難得一敘,簡慢之處在所難免,可三女都對他情深意重,讓他難免感激,兼有不安。

    “怎麼會呀。”袁巧兮搖頭。真誠道:“蕭大哥……裴姐姐說你做大事的人,當然不能終日守在女人身邊。那整日留在女人身邊地人,又能做得成什麼大事?我爹說你很忙,不想讓我耽擱你地大事,你現在身為梁國公,兼統百官,征戰四方,剿滅盜匪,能百忙之中和我說一陣話,我已經歡喜的不得了呢。”

    她說地情真意切。俏臉上滿是歡欣,言語顯然是發自內心。蕭布衣見了大為感動,不由握緊袁巧兮地手。袁巧兮微一掙扎,放任不動,輕聲道:“我爹其實也是和蕭大哥一樣的人,為了家族。為了子女。常年奔波在外,每次我娘親說起,都很是自豪。當然……能多和爹爹在一起,她也高興,但是她對我說,男人的事情,隨他們去做就好,無論如何。他終究要回轉這個家。”

    她把母親地話和蕭布衣說。顯然在她心目中,蕭布衣已和親人一樣。蕭布衣心中陡然升起暖意,喃喃道:“你娘親說的不錯,無論如何,男人終究要回轉這個家。”

    二人握手相對,一時靜謐無言,蕭布衣想著心事,袁巧兮卻是心中歡喜,只盼這種時光無窮無盡。在她心中,這已經算是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突然雙眉微揚,想到了什麼。

    袁巧兮不敢正視蕭布衣,只是偷望著蕭布衣的臉龐,感覺他無論思索或者微笑都是如此迷人,只盼就這麼望下去就好。

    雖然她說不介意蕭布衣地忙碌,可哪個女子其實都是盼心愛之人和自己悄悄話語。見到蕭布衣揚眉,袁巧兮心頭一跳,壯起膽子問道:“對了……蕭大哥……方才裴姐姐說什麼補償我……補償我什麼?”

    蕭布衣回過神來,臉上有些發紅道:“沒……沒什麼。”

    袁巧兮眼中有了失落之意,其實她方才遠遠見到蕭布衣和裴蓓相依地時候,如果是以往,多半會悄悄的走開。可那時候,她卻十分想融入這二人之中,想著以後若是三女共嫁一夫的話,這種場景不可避免。可蕭布衣推託不說,這就讓她覺得這個秘密只有裴姐姐才有資格知道,心中難免落寞。

    可她這些事情始終不會說出口,見到蕭布衣訥訥,心中反倒有些不安,“那……我多問了。蕭大哥……我不打擾你了。”

    她緩緩站起來,就要向門外走去,蕭布衣突然道:“巧兮,其實你聽聽也無妨,可你……不要……那個。”

    袁巧兮大奇道:“蕭大哥,我哪個呢?你把事情說給我聽,我很高興。”

    蕭布衣臉上笑容有溫馨,也有尷尬,“其實雪兒一直沒有前來,的確有些不便,只因為她才生了小布衣。”

    “小布衣?”袁巧兮先是愕然,轉瞬醒悟過來,開心道:“你是說雪兒姐姐為蕭大哥你……”她不能說下來,臉上紅布一樣。蕭布衣點點頭,已是默認。

    袁巧兮有些害羞,卻也有些喜意,還有些調皮,卻並無半分嫉妒之意,“好你個蕭大哥……這件事情你瞞的我們好苦,小布衣是男是女呀?叫什麼名字?”

    “是個男孩,雪兒讓我想名字。”蕭布衣微笑道,心中卻湧起幸福之意。原來他早在幾日前就已經收到了這個消息,想起和蒙陳雪在草原的纏綿,又是甜蜜又是感激。蒙陳雪懷孕後,卻是一直瞞著他,等到生了才告訴他,並非是有了隔閡。而是知道他連番征戰,怕他分心而已。這些細膩地心思蒙陳雪沒有說,可蕭布衣如何會不知道?

    “那裴姐姐說什麼補償呢?”袁巧兮忍不住問。

    “補償那個……那個……”蕭布衣又變的木訥起來。

    袁巧兮本是天真,雖是待嫁少女,可很多事情還是不懂,一時間不如裴蓓醒悟地快,可見到蕭布衣上下地望著她,目光中隱有別的意味,終於明白過來。不由臉上發燒,身子發軟,慌忙退後幾步,輕笑道:“裴姐姐壞死了,我這就去找她算賬。”

    她說完這句話後,不敢去望蕭布衣,慌忙地退出了房間。她只怕蕭布衣只要伸手攔住,那她就是半步都走不動了。

    逃出了屋子,一顆心怦怦的大跳,袁巧兮聽到蕭布衣並沒有追出。這才舒了一口氣。快步向裴蓓房間走去,只是羞意一陣陣的上湧,卻是禁不住的想,雪兒姐姐為蕭大哥生了個兒子,真的有福氣,自己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給蕭大哥生個兒子呢,可都是兒子不免有些美中不足,裴姐姐說喜歡女兒,那由她生女兒好了。想到有一群孩子奔跑在眼前撒嬌,巧兮心中一陣歡喜。一陣羞意,搖搖頭,轉過這個羞人地念頭,只是抬頭望了眼天空。見到碧空如洗,深秋地白雲一塵不染,襯托著那湛藍的天。煞是美麗!

    李靖看著手中的軍文。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自從攻破黎陽城後,他只是厲兵秣馬,卻暫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動靜。有些事情,急不來!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做事只是按照自己的步驟,向來沒有什麼慌亂。

    不過這些年來,他一直鬱鬱不得志,這次能夠大展拳腳。實在有著說不出地痛快。

    方無悔見到李靖地微笑。振奮道:“李將軍,東都可是有好消息了?”

    李靖點點頭。“是有好消息,不過卻需要我們來配合。”

    方無悔不解,“為什麼卻需要我們來配合?”

    李靖微笑道:“先去傳陳孝意和齊洛前來。”

    方無悔點頭下去傳令,李靖沉吟下來,暗想蕭布衣說要在攻克瓦崗後迎娶袁巧兮,裴蓓二人,這當然是喜事,也需要黎陽這面來配合。可這瓦崗要克絕非朝夕。自從攻下黎陽城後,瓦崗雖有盜匪前來攻打,可一直並不得力,這很大的程度卻是因為李密傷重的緣故。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黎陽能調動兵力不過萬餘,東都兩次大戰後,雖是士氣高漲,但是傷亡也重,若和瓦崗拼個兩敗俱傷實非明智……

    自己放王儒信回轉瓦崗,就是希望瓦崗新舊勢力早起衝突,自己這才能趁虛而入!

    李靖皺眉思索之際,陳孝意、齊洛二人已經隨方無悔進府,李靖暫且放下心事,在牆上掛了幅地圖。

    這幅地圖的紅心標注地卻是瓦崗,李靖東都雖不出門,卻早知曉天下地理,每次行軍作戰之際,早把一切繪製成圖。山谷、河流、沼澤、城池、扼要險要等地都標注的清清楚楚。別人只知道出兵百戰百勝,卻少有知曉他的知己知彼。他在戰前素來都是準備充足,帶兵急行路線亦是了若指掌,這才能進退自如,以最少的氣力發揮最大作用。當初他從東都押運輜重糧草到齊郡,一路奔波,對於這黃河沿岸地地形更是熟絡。

    帶著三人走到地圖前,李靖伸手指著瓦崗道:“瓦崗如今全力對抗東都,猛將精兵全部囤積在洛口倉附近,根基瓦崗早已空虛。李密知曉我等攻克黎陽城後,至今只派精兵數萬分佈在滎陽、管州、汴州一帶,憑藉黃河運河地勢對抗我等,後倚虎牢大城,我等想要攻打殊為不易。不過瓦崗眼下只有郝孝德、王當仁兩人鎮守,若論人數,也有過萬,若論可戰精兵,不足三千,不過這三千之眾,也是閒散分佈,一時間構不成威脅。”

    眾人都明白李靖地意思,瓦崗人多勢眾,可以百姓家眷居多,很多不過是濫竽充數之用。瓦崗自從攻克河南諸縣後,大多數精壯盜匪早就過運河去郡縣擄掠享受,怎麼還會安居在瓦崗群山之中?只有少數戀舊,或是老弱病殘不能遠行,這才留在瓦崗群山中。

    李靖沉聲道:“齊洛聽令。”

    齊洛上前道:“屬下聽令。”

    李靖指著地圖道:“我命你率騎兵兩千,過衛州沿黃河而上,進駐新鄉,佯攻金堤關。金堤關若是出戰,引其至平原決戰,萬勿硬攻!”

    齊洛點頭道:“李將軍,他們若不出兵呢?”

    李靖微笑道:“我早已通知河內通守孟善誼,命他召集兵士百姓,帶皮鼓千余在金堤關前擂鼓擾敵。金堤關扼住黃河、運河水道,若是再失,瓦崗側翼全部暴露在我等的襲擊之下,李密不能不防。”

    齊洛不解問,“李將軍,你總是用兵在奇,出乎不易,我等早把進攻意圖暴露給瓦崗又是何意?”

    李靖微笑道:“金堤關瓦崗生命之線,不容有失,我等派兵攻打,瓦崗必定糾集兵力來援,你眼下所行不過是誘敵之計。”

    “屬下明白。”齊洛領令。

    李靖又道:“陳孝意聽令,我命你率步兵兩千,渡黃河、過滑州去襲瓦崗,不需戀戰。只需沿我所定路線走上一圈回轉,務求速戰速決。此為行軍路線,作戰之綱,你回去看完,按指定地時間經指定地點,勿要洩露行蹤。”

    陳孝意卻是毫不猶豫道:“屬下聽令。”

    李靖吩咐下達後,等到三人退下,望著地圖正在沉吟,有兵士匆匆趕到,“李將軍,竇建德之女竇紅線求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2
三五五節 分化

  蕭布衣、李靖圖謀瓦崗之際,李淵當然也不會閑著,如今他已對西京造成合圍之勢,看起來取得關中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在忙,都在忙於這大隋江山的歸屬,只有一個人很是悠閒,每日賞花品酒,看著別人一點點的蠶食著他的大好江山。

  這人當然就是楊廣!

  楊廣自從派出五路大軍出去,少理政事,每天白天賞花,晚上賞月,瀏覽不盡宮中的美景,悠哉遊哉的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從他的表情上,他的江山看起來還是穩如泰山。

  虞世基一旁戰戰兢兢的稟告,“聖上,驍果久在江都,長期在外,思戀故鄉,很多人都議論著回轉,只怕長此下去,民心思變,還請聖上定奪。”

  楊廣望著鮮花,微蹙下眉頭,轉瞬道:“不知道虞侍郎有何建議?”

  虞世基苦笑道:“當然最好還是回轉東都……”

  楊廣霍然轉身,怒斥道:“現在盜匪橫行,瓦崗作亂,朕如何回轉?”



  楊廣回轉身後,才發現身邊只有虞世基和裴蘊二人,不由皺眉道:“裴侍郎呢?”

  裴侍郎說的是裴矩,在楊廣眼中也算是個人物,總是見慣了這兩張老面孔,難免讓他感覺的厭煩。

  裴蘊回到:“聖上,裴侍郎久在西域,這次來到江都後。卻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到現在不能來參見聖上。”

  其實這個楊廣也早知道,可楊廣現在總需要別人提醒,甚至有的時候還在念叨張須陀什麽時候平定瓦崗,這讓所有的人都是心中沒底,有的甚至覺得聖上已經瘋了!

  可這種話題誰都不敢提及,楊廣在欺騙自己,群臣其實也是一樣。大夥如同坐著一艘破船,破船其實有個大洞。大船正在下沈,衆人性命攸關,可無計可施,都是蒙著眼睛裝作看不見而已。

  “裴侍郎又病了?”楊廣皺起了眉頭,“病地重不重,朕去看他?”

  “這個不勞聖上去探望。”裴蘊慌忙道:“聖上,其實對驍果軍也有安定之法,裴侍郎雖然病重,卻提出了個好方法,那就是從人情上來講。沒有配偶的話,軍心不穩。如果讓軍士們都在江都成家,那自然沒有誰會考慮離開。”

  楊廣高興起來,“那好,這件事速速去辦,去民間召集女子到宮中。可任由驍果們娶走婚配。不過這件事,讓誰處理的好呢?”

  “虎賁郎將司馬德戡深得聖上信任,可擔此任。”虞世基建議道。

  “那好,就由司馬德戡監管此事,務必要做好。”楊廣一時間又滿是慎重,突然想起件事情,“瓦崗的盜匪如何了?”

  “回聖上,如今王世充、蕭布衣坐鎮東都。已經打的瓦崗沒有還手之力。”裴蘊道:“我想瓦崗一除。就是聖上回轉東都之日。”

  楊廣終於露出點笑容,“真的?”

  “老臣不敢虛言。”裴蘊道:“東都越王親自傳來的消息。想越王對聖上素來忠心耿耿,當不會欺瞞。”

  楊廣長舒一口氣,“楊太僕忠心耿耿,臨終給朕的建議簡直是金玉良言。王世充沒有辜負我的信任,當然了……蕭布衣也不差。對了,我既然回轉東都有望,那宇文化及呢,宣華還陽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楊廣此刻又露出點無奈,虞世基答道:“回聖上,宇文化及早和聖上說及,要齋戒七七四十九日,焚香九九八十一天,如今還差一些時日。聖上等了這久,想必也不差一時半刻了。”

  楊廣微笑起來,“不錯,看來朕苦盡甘來,盜匪平定,宣華回到朕地身邊,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王世充、蕭布衣有功,朕要大大的封賞!”

  虞世基、裴蘊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苦意,卻都恭聲道:“聖上英明。”

  楊廣哈哈大笑,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只是笑聲激蕩,有歡欣,卻也有著瘋狂!彼此面面相覷,看出內心的恐懼,虞世基輕聲道:“裴禦史,西京來了消息,說李淵三路大軍圍困西京,將屈突通困守河東,西京告急,是否要稟告聖上呢?”

  裴蘊苦笑道:“虞侍郎,我是不敢說,不知道你可有這膽子?”

  虞世基只是一聲長歎,半晌才道:“我們過一天算一天就好,不過裴禦史,蕭布衣威震東都不假,他當初得裴閥提攜,更是和裴小姐交好,若是真有那麽一日……”四下望了眼,虞世基輕聲道:“還請裴禦史多多提攜。”

  說到這裏,虞世基拿出個禮單遞給裴蘊,滿是殷切。

  裴蘊卻不接過,只是道:“虞侍郎,想你我早就榮辱與共,兄弟有的,虞侍郎定當也有,只請若有什麽風吹草動,不要忘記了兄弟才好。”

  虞世基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對了,裴侍郎如今臥床不起,我倒想去探望下,還請裴禦史引路。”

  裴蘊點點頭。二人上了轎子,一前一後的向裴矩所在的府邸行去。位置出來,穿街走巷的來到了宇文府邸。

  這種小轎總是藏著些秘密,有兵衛看到,也不阻攔,自動的閃到一旁。

  無論如何,從宮中出來的轎子不是這些兵衛能夠阻擋,更何況他們亦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哪里管得了許多。

  如今的宇文化及也是右屯衛大將軍,宇文府邸卻滿是縞素,看起來奔喪一樣。一來是因爲宇文述已死,最重要的原因卻是現在地宇文化及身爲聖上身邊地紅人,要爲陳夫人還陽,如今正在府上齋戒焚香,閒雜人等不能打擾。

  小轎從側門而入,顯然不是頭次到來,輕車熟路。

  早有下人領著穿回廊,走花園到了後院之中。轎簾一挑,隨著香氣撲出,一女子鑽了出來。女子三十來歲地年紀,極爲妖豔,鳳眼櫻桃小口,也算是個美人。

  不過比起蕭皇后的端莊典雅,她的眉梢眼角卻是多了放蕩之意。

  女人走入一間房中,一人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滿是珍饈美味,可他沒有半分動筷子的念頭。這人面黃肌瘦。愁眉不展,赫然就是戒齋焚香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當然沒有戒齋,他面前擺的都是佳肴,他更是沒有焚香,可他的臉上乾枯,看起來煙熏火燎般地難受。

  女人見到宇文化及。微笑撲過來。依偎在他地懷中,膩聲道:“化及,你在等我嗎?”

  宇文化及不但對飯菜沒有興趣,看起來對女人也沒了興趣。事實也是如此,除了沒心沒肺,沒有誰會在大禍臨頭的時候還想著放蕩形骸。宇文化及現在度日如年,也不摟住女人,更不推開。只是皺眉道:“淑妃。你來這裏做什麽?”

  淑妃用手指戳著宇文化及地額頭,“好你個沒有良心的。我冒著生命危險前來找你,你竟然對我這種態度?化及,你想我了沒有?”

  淑妃聲音膩的出水,宇文化及嗡聲道:“我他娘的現在食欲都沒有,何來的性欲?”淑妃姓蕭,本是趙王楊杲的生母。楊廣兒子不多,只有三個,大兒子早死,二兒子不成器,只有楊杲雖是年幼,卻很是聰穎,得到楊廣的喜愛。蕭皇后生了老大楊昭和老二楊,楊杲卻是蕭淑妃所生,所以蕭淑妃雖然地位比蕭皇后稍差,平日也是雍容華貴,受到萬人的尊敬。只是自從下了江南後,待遇當然不同以往,楊廣又是神神叨叨,就算蕭淑妃也開始自謀生路,開始勾搭上宇文化及。

  聽到宇文化及滿肚子怨氣,蕭淑妃俏臉一板,“我不知道怎麽看得上你這種男人,到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種齷齪之事。”

  宇文化及冷哼一聲,“你腦袋轉的心思難道高雅很多?我還以爲你是什麽貨色,發現原來在床上也和別地女人沒有什麽兩樣。”

  蕭淑妃本是怒容滿面,聽到宇文化及不滿,反倒有了笑容,嬌聲道:“死冤家,你要是把對我兇狠的一半用到正事上,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

  “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老子沒空聽你唕。”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煩道。

  蕭淑妃眼珠子一轉,“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不就是擔心到了時間交不出陳宣華來,被聖上砍了腦袋。你要想保住腦袋,我倒有些方法。”

  宇文化及一驚,馬上抱緊蕭淑妃道:“原來淑妃是爲我的性命而來,卻不知道你有什麽妙策?你能幫我找個和陳宣華一樣的女子嗎?”

  蕭淑妃露出不屑,還有些恨意,顯然她對陳宣華沒有什麽好感,“你也就這點出息吧,要找陳宣華那種相貌的女子,十年也是不行,我地主意卻不是從她下手。”

  “姑奶奶,你快說吧。”宇文化及哀求道。

  蕭淑妃臉上露出了恨意,“現在誰還爲聖上賣命,也就只有你這種蠢材還是膽小怕事,到現在還把他地話放在心上。現在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你難道還想不明白?”

  宇文化及這次的確沒有想明白,不解問,“什麽先下手後下手?”

  蕭淑妃握住宇文化及地手,低聲道:“現在驍果都對聖上不滿,早想回轉,可叛逃就是死,不叛逃也是死,我聽丫環說,他們都在商量著殺了昏君。另立君王!”

  宇文化及臉都有些發白,“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你整日在這兒發呆,怎麽會聽到?”蕭淑妃不滿道:“你既然交不出陳宣華,遲早也是死,倒不如奮然一搏。你現在身爲朝廷右屯衛大將軍,在江都兵權在手,只要和那些驍果的頭領聯合起來,入宮殺了昏君,立杲兒爲帝,我們坐擁江都稱王。豈不比你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要好?喂……化及……你怎麽了?”

  蕭淑妃說的振奮,卻沒有注意到宇文化及雙目發直,手腳冰涼,等到被用力的推了一把後,宇文化及才反應過來,大汗冒了出來,連連搖頭道:“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你還是不是男人?”蕭淑妃忍不住的罵,“老娘我爲你地性命都豁出去了,你竟然說不可?”

  宇文化及冒出地都是冷汗。“淑妃,你怎麽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我是什麽貨色還不清楚?我怎麽能幹這種事情?如今聖上怎麽說還是萬民之主,隋臣敬重,我要是殺了他,那是公然和隋室爲敵。我這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了?我若是弑君,只怕江都容不下我,就算我活命,如今東都在蕭布衣地手上,他現在隋室宗親,要滅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就說你這種男人沒有用處,”蕭淑妃冷笑道:“你何須怕蕭布衣,皇后是蕭布衣的姑母。蕭大鵬是蕭布衣的爹。他們都在江都。你殺了昏君,只要把這二人控制在手上。還愁蕭布衣不乖乖的聽你的話?到時候你回東都執掌大權,蕭布衣若是被你控制,這天下不還是你的?”

  宇文化及還是搖頭,“不行……絕對不行。蕭布衣這人狡猾非常,如何會不考慮這點?他不找我麻煩都是幸事,我怎麽敢去惹他?我若是不控制蕭大鵬還好,我若是敢要挾蕭大鵬,只怕轉瞬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見過沒用的男人,可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沒用的男人!”蕭淑妃忍無可忍,霍然站起,拂袖離去。宇文化及卻是不忘記叮囑一句,“淑妃,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就好,千萬不要說給第三人知曉,不然你我性命難保。”

  蕭淑妃不語,揚長而去。宇文化及無力地坐下來,苦笑道:“好在還有兩個月可以考慮對策,這娘們的話,可聽不得!”

  宇文化及和蕭淑妃密謀的時候,蕭大鵬其實也在和人商討。宇文化及幾個月來,消瘦了很多,蕭大鵬幾個月下來,卻是略微發福,而且看起來神采飛揚。

  陷入戀愛的男人,十八歲和八十歲沒有什麽兩樣,可以爲了眼中的女人忘記一切,付出一切,而且覺得這是命,少考慮其他,眼下的蕭大鵬就是這樣。

  他顛簸流離了數十年,最終終於守在了心愛女人的身旁,只覺得此生無憾。薛布仁卻是皺眉望著蕭大鵬,沈聲道:“寨主,你現在還好嗎?”

  對於薛布仁的到來,蕭大鵬有些意外,卻還是欣喜非常,這畢竟是他的好兄弟!

  “老二,你怎能會來江都?”

  “寨主聰明如斯,怎麽會不明白我來此的用意?”薛布仁皺眉道:“其實是布衣讓我前來。”

  “布衣讓你來做什麽?”蕭大鵬明知故問。

  薛布仁沈聲道:“寨主,你真地很讓我失望,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江都早就危機重重,留在江都隨時都會有性命危險?布衣已經勸過你幾次,可你卻無動於衷,我見到布衣苦悶,卻是主動請纓來勸說你離開東都,這次你一定要走!”

  蕭大鵬收斂了笑容,輕聲道:“老二,我謝謝你的好意,可皇后離不開楊廣。我亦是離不開皇后。皇后爲了聖上,生死不棄,我這一輩子,碌碌無爲,真的沒有做過什麽大事,可這次,是爲自己考慮。你說我自私也好,罵我愚昧也罷,就算我老糊塗了。你讓我糊塗一次,好不好?”

  蕭大鵬十分清醒,可口氣中滿是哀求,眼眸中竟然也有了淚光。

  薛布仁不爲所動,霍然站起,怒聲道:“蕭大鵬,你不但讓我失望,而且讓三公主失望,你今日所爲,可對得起三公主?”

  他話音落地。蕭大鵬臉上血色全無,喃喃道:“我……我……”

  “你忘記了你答應三公主什麽?”薛布仁冷笑道:“我只怕你在溫柔鄉久了,早就忘記了?”

  “我沒……沒有忘。”蕭大鵬吃吃道:“真地……沒有忘,我答應過她,就算性命不要,也要照顧布衣,可現在……布衣並不需要我照顧。”

  “你醒醒吧!”薛布仁上前舉掌,看起來要抽蕭大鵬一記耳光,可見到他孩童一般的可憐,終於放下了手。輕歎聲,“寨主,大哥……你讓我叫你大爺都行,我們自幼在一起,生死與共,什麽磨難沒有經歷過?你是皇家後裔。三公主北周公主。你們生下的兒子注定要睥睨天下,威震八方!如今布衣聲勢日隆,不負三公主地希望,我們就算九泉之下去見她,也都不用蒙著臉了。三公主臨終之前將布衣交給你,就是希望你這個爹能好好地盡些責任,以往的事情我們都可以不提,可布衣如今坐鎮東都。我們就算幫不了他。可也不能拖他後腿,你說是不是?你留在江都。誰都知道你是塊肥肉,可以控制你來威脅布衣,到時候若真的如此,你良心何忍?難道在你心目中,三公主始終不如蕭皇后?”

  蕭大鵬無力的坐下來,輕聲道:“老二,你說的對,可我還是不能離開,阿菁和皇后也沒有什麽比較地必要。你放心,若真的有那麽一天,我絕對不會連累布衣,你也告訴他,就當沒有我這個爹好了。”

  “你真的不可救藥!”薛布仁憤然一掌擊在桌上,碗筷齊飛,轉身霍然離去,再不回頭。蕭大鵬任由酒水筷子擊在臉上,動也不動,臉色木然。

  蕭大鵬在江都痛並快樂地時候,蕭布衣人在東都卻在緊張地籌劃,對付瓦崗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李靖能做的事情都爲他做到,現在需要他發揮作用地時候。

  可有的時候,要瓦解敵人不一定要大張旗鼓,興重兵攻打。瓦崗就像一個有裂紋的瓦罐,蕭布衣在想辦法製造瓦罐上更多的裂縫,然後重重地擊過去,讓這個瓦罐土崩瓦解。

  五兄弟悉數到場,算是他近來少有的鄭重。

  對於蕭大鵬能否離開揚州,蕭布衣心中沒底,現在看起來眼下他更像是老子,在管教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可對於蕭大鵬的執著,他也實在無可奈何。他現在只能讓袁嵐暗中留意江都的動向,若是生變的話,儘量少起波瀾。

  蕭大鵬不離開只因爲蕭皇后,蕭皇后不離開卻是因爲楊廣,不過楊廣……應該快死了吧?

  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嘴角苦澀的笑,對於楊廣這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抉擇。到現在爲止,楊廣死不死對他已經無關大局,但是他不能否認,正因爲有了楊廣,才有了他蕭布衣的機會!

  “梁國公……你召我們幾個前來做什麽?”蝙蝠搶先發問。

  “我準備讓你們喬裝去瓦崗做一件事情。”蕭布衣正色道。

  “什麽事情?”五兄弟都是振奮,他們都是閑不下的人,聽到有事要做,大爲高興。

  “去喬裝一個人,殺另一個人!”蕭布衣微笑道。

  五兄弟一齊點頭,“絕對沒有問題!”這些事情本是他們地拿手好戲,蕭布衣也算發揮了五人的專長。

  蝙蝠畢竟老成,點頭頭後覺得有點問題,試探問,“蕭老大,要殺的人不會是李密吧?”

  五兄弟都有些冒汗,感覺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難題,蕭布衣苦笑道:“我還不至於派你們去送死。”

  幾兄弟都笑了起來,蝙蝠也是苦笑,“李密這小子武功實在高強,我就算喬裝刺殺他也沒有太大的機會。”蕭布衣知道蝙蝠說的不錯,五兄弟武功尋常,要刺殺絕頂高手機會實在寥寥無幾。只因爲他有切身地體會,凡內外兼修地高手感官都是練到空前敏銳的地步,刺客不等近身就能被高手察覺,想要刺殺絕非易事。

  見到幾兄弟疑惑的目光,蕭布衣沈聲道:“要殺的那個人武功尋常,只要避開幾個人,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今日,我就把詳細的計劃和你們說說!”

  其實不等蕭布衣刺殺計劃展開的時候,瓦崗已經遇到了興盛以來後最大的一次危機。

  李密臥在床榻之上,看起來傷地還是不能起身。後背、腰間、小腹都是纏著厚重地繃帶,隱隱有血跡透出,李密自從出師以來,此仗輸的最慘,此次傷地最重。

  榻前一幫瓦崗群雄,都是默默無言,他們現在都是心情複雜,再次感覺到茫然。如果要說心裏話,除了李密等少數幾人執著的認爲可以對大隋取而代之,大多數人對此並不認可。

  瓦崗老臣子甚至覺得,眼下的形勢已經是瓦崗興旺的極點,過猶不及,趁早收手方爲正道。

  可這種話眼下誰都不能說,因爲誰都看到李密臉上的寒意,重傷之下的李密如同受傷的獅子,兇殘勇猛更勝從前!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3
江山美色 三五六節 內亂

  李密人在床榻上,卻是威猛不減,輕聲道:“諸公,我今日召各位前來,是因為有要事商議。如今李靖派人攻打金堤關,金堤關告急,不知道諸公有何妙策應對。”

  瓦崗眾一時沉默,秦叔寶見了,突然感覺到眼下的情形有些熟悉。忍不住扭頭望了程咬金一眼,發現他也在望著自己,二人目光一觸即閃,都看到了彼此間的無奈和淒涼。

  當然,目光中也有著隔閡,秦叔寶突然想到,當初在張將軍的帳下,也看到程咬金的這種目光,原來背叛那時候已經開始!

  這一幕和當初張須陀帳前何其相似?

  眾人默然,不是因為無計,而是不想再出力。他們現在心中都是升起惶惶之感。瓦崗如今雖是攻克河南大半土地,各地盜匪紛紛勸李密稱王,奉表臣服,可現在到底如何發展,誰都不清楚。

  回洛倉、黎陽倉被隋軍奪了回去,東都、黎陽、襄陽三地已將瓦崗死死的按在一個三角形中,李密還是執著的準備下一次進攻東都,可蕭布衣卻不準備再給他機會,蕭布衣從伊始的防守,到後來的僵持,如今開始到了反攻的時候,瓦崗固守洛口倉,還能有多大的作為?

  翟讓輕咳聲,“現在金堤關是誰在鎮守了?”

  有的無語,有的默然,有的真不知道,李密皺了下眉頭,沉聲道:“是祖君彥,此子謀略過人,有常何、張亮二人輔助。我讓柴孝和也去支援,金堤關城高牆厚,李靖要效仿取黎陽一役絕無可能。”

  瓦崗眾都松了口氣,翟弘大咧咧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擔心什麼,回去睡覺好了。”

  “翟弘。不要多嘴。”翟讓訓斥道。

  翟弘扁扁嘴,冷哼了一聲,李密心中不悅,卻是竭力壓制,“金堤關只是東都釋放的一個資訊,想以往,我等克金堤關,下滎陽,奪洛口。戰洛水。擊敗王世充,打的東都無力出擊。此等作為驚天動地,如今東都卻是屢犯我境,若不給迎頭痛擊。只怕下一步氣焰更是囂張。”

  李密說的都是得意之作,瓦崗眾有地振奮,有的沉默。王伯當大聲道:“不錯,我等正應主動出擊,依我之計,不如先分兵去助金堤關,擊散那裏圍困的隋軍,然後去奪黎陽城!”

  他聲勢雖盛,可卻沒有一人回應,未免有些尷尬。李密微笑道:“伯當勇氣可嘉。值得讚賞。玄藻,你有什麼主張?”

  房玄藻皺眉道:“魏公。如今在我看來,瓦崗形勢危急。蕭布衣極為陰險,他並不急急的攻打洛口,只是派張鎮周、王世充二人牽制我們的主力,眼下卻有隋兵不停的出兵伊闕,驅逐我瓦崗軍,搞地人心惶惶,枯守回洛無疑是坐以待斃!”

  “那依你之計呢?”李密皺眉問。

  “如今西進之路全部斷絕,南下又有襄陽牽扯,一條路就是徑直向東,取徐圓朗的琅邪、東平等地,扼守山東固守,圖謀河北竇建德之地。如果我等棄子中原反圖邊角之地,盡取山東河北之地,捲土重來未嘗不可。”

  “這如何使得。”翟讓一旁終於發話,“我等才和徐圓朗、竇建德等人聯盟,取他們的地盤似乎不算厚道?”

  翟讓發話,邴元真、王儒信等人竟然都是點頭,李密微笑道:“那不知道玄藻第二條路又是如何?”

  “第二條路就是沿運河而下,盡取江淮之地,攻打江都。若能取下江都,擒住狗皇帝楊廣,暫時劃江而治,不失為一策。”

  翟弘嚷嚷道:“這是什麼狗屁主意,我們在瓦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南方,這個主意我不同意!”

  翟弘雖是魯莽,可這次卻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思,大夥都是在河南為盜,根深蒂固,並不願遠離。

  李密見到眾人反對,輕咳幾聲,心道房玄藻的計策聽起來很美,但是少考慮瓦崗眾的本性,這和當初這些人不肯過東都去取西京一樣的道理。

  落葉歸根,無論如何,讓這些人背井離鄉都是個天大的難題。其實不但是瓦崗眾,就算李密也不想放棄中原惹人恥笑,如今勢力如此強悍還要敗北,那捲土重來又有何用?

  只是看到眾人地表情,心中陡驚,暗想瓦崗眾先後敗于蕭布衣,對蕭布衣早就產生了畏懼心理,難道自己也是如此悲觀,覺得這洛口倉畢竟還是守不住?

  極力想要擺脫這悲觀氣氛,李密不動聲色道:“玄藻所言也有道理,不過眼下……還需從長計議。”

  眾人默然,房間外突然有傳令官高聲道:“魏公,瓦崗有緊急軍情稟告!”

  瓦崗眾微驚,傳令官已經將軍文呈上來,房玄藻接過要遞給李密,李密卻是擺手讓他念出來,房玄藻展開看了眼,臉色微變道:“隋軍襲擊瓦崗寨,連破三寨,郝孝德、王當仁死命抵抗,這才殺退隋軍來犯。王當仁只怕隋兵再犯,請求魏公支援。”



  房玄藻看了眼書信。搖頭道:“大小姐沒事。”

  翟讓放下了心事,皺眉道:“魏公,過幾日我想帶點兵回瓦崗看看,不知道魏公意下如何?”

  李密皺眉,轉瞬展顏道:“合該如此,過幾日我點齊人馬讓寨主回轉瓦崗看看。”翟讓推李密為主後。給李密上尊號是魏公,李密即位後,就封翟讓為上柱國、東郡公,他的大哥翟弘也被封了個柱國、滎陽公,不過李密還習慣尊稱翟讓為寨主,一來示意親近,二來也是代表自己不敢忘本。

  翟讓聽的心中舒坦,點點頭,帶著一幫手下先出了李密地府邸。本來滿滿地人。呼啦啦的轉瞬去了小半數。

  其餘地人見到翟讓離去,也是相繼告辭,眾人本是商議金堤關被攻打的事情,可都是貌合神離。少有出什麼主意,等到離去的時候,李密才發覺隊伍散的一塌糊塗。歎息口氣。

  眾人離去,房間中之剩下房玄藻、王伯當和蔡建德三人,三人都是臉色忿然,顯然不滿瓦崗眾地表現。

  李密掃了三人一眼,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蒼涼之意,暗想自己初到瓦崗之時,就是這三人跟隨,沒想到一年多下來。能夠信任的還是這三人而已。

  “魏公。我看翟讓、翟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一走。只怕瓦崗會被他們帶走小半數人馬,不如除去了他們,一絕後患。”王伯當沉聲道。

  李密沉默不語,蔡建德也道:“魏公,我聽說王儒信回轉後,讓翟讓自任總管,想以此剝奪你的權利。王儒信本來被擒,可卻被李靖放了,我只怕他們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我又聽說翟讓雖然不同意,可翟弘卻說,天子應該自家兄弟做,翟讓若是不做天子的話,那就讓他翟弘來做天子。”

  李密冷哼一聲,“他也不看看自己地分量,玄藻,你有什麼建議?”

  房玄藻苦笑道:“魏公,我發現貪得無厭這四個字用在翟讓、翟弘地身上實在再合適不過。翟讓此人雖然對權位不算看重,卻是極為貪財,前段日子鄢陵總管崔世樞來投奔,他卻把人家囚禁起來,每日拷打索要錢財。而且他經常好賭,向來不喜輸錢,元帥府記室刑義期不來賭,他竟然把刑義期重責了八十杖。瓦崗的新人很多都受到了翟讓地敲詐,他其實也對我說過,在攻破汝南的時候,我取了不少珠寶,可那都是給了魏公,他向我索要,威脅我道,魏公也是他來擁立,天下變化之事,誰都說不準了!我聽從魏公地吩咐,倒是極力克制,那些珠寶本來用裝備義軍所用,哪里還有錢給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好不憤慨,王伯當抽刀出來剁在桌案上,陰冷道:“魏公,你若不方便出手,由我來殺了翟讓就好。內軍有我們的忠義之士,只要找幾十號人出馬,管保做的乾淨利索。翟讓、翟弘、王儒信三人為首惡,只斬三人,無關大局。”

  李密本是氣憤,聽到這裏卻是擺擺手道:“你出手和我出手有什麼區別?如今瓦崗士氣低落,正應齊心協力,若是誅殺了他們,隋軍攻打,只怕別人懼怕,轉瞬都離去,洛口倉不見得守得住,實在得不償失。”

  “可難道就任憑他們興風作浪?”三人均問。

  李密輕歎聲,“李靖故意放了王儒信,就是刻意挑動我們和翟讓的關係,豈可中了他地奸計?翟讓離開的正好,他若帶親信回轉瓦崗,自此哪個忠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下次他再想回轉也沒有那麼容易地事情。去了翟讓,我們瓦崗去了毒瘤,反倒能齊心協力的對抗隋軍,只要再設計擊敗王世充、張鎮週二人,不必遠走,可重圖大業!你等切勿魯莽,就算我代他們向三位賠禮,好不好?”他此言一出,三人都是跪倒道:“魏公既然如此吩咐,屬下斷然沒有違背的道理。”

  李密卻是長舒口氣,摸摸腰間的傷口,眼中閃過怨毒道:“蕭布衣,這一箭之仇,我定當還了你。”

  李密和房玄藻等人商議之時。翟弘也在房間和翟讓商議,兩兄弟身邊還有個王儒信,這三人亦是鎖著眉頭。

  房玄藻他們看起來氣憤填膺,翟弘亦是滿臉憤然,“弟弟,這瓦崗本來是你的。李密算什麼東西,在我們面前大呼小叫?”

  “我只見到你大呼小叫。”翟讓不滿道:“大哥,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和魏公起了衝突,我們求財不求氣,魏公武功不差,要想殺你,十個也早被他一刀砍了。”

  翟弘冷哼道:“那也未必。”

  王儒信見到兩兄弟吵起來,慌忙排解道:“兩位當家何必為了外人傷了和氣。寨主。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地如何了?”

  他話一出口,翟讓微微變色,看了翟弘一眼道:“大哥,你回去休息吧。”

  翟弘忿然站起。“我看外人也比你這個大哥要親!”

  他憤憤然的走出了翟讓地房間,翟讓早就摒退了左右,卻還是站起來四下查看。確信無人這才關上了房門,沉聲道:“儒信,你覺得李靖這人可信嗎?”

  王儒信輕歎道:“無論如何,總比李密可信吧。寨主,李靖放我回轉都說了,蕭布衣已經放下話來,只要我們肯棄暗投明,絕對會饒我們不殺。蕭布衣這人頗為仁義。上次破了瓦崗之際。他讓徐世績押送我們,其實就有放了我們地意思。可笑我們不知道他的苦心,反倒信任李密,引狼入室,實在可歎。”

  翟讓臉色陰晴不定,“可我們畢竟和蕭布衣沒有什麼深交,我們為盜日久,實在為大隋地眼中釘,只憑李靖一句話,我畢竟放心不下呀。”

  王儒信卻是笑了起來,“寨主真地過慮了,其實蕭布衣現在的眼中釘就是李密,他以前不止放了我等,還放了行刺的無雙和摩聖,只憑這等作為,我們投靠了他,他如何會對我們不利?不要說加官進爵,一些封賞總是有的。如果能到了東都,只憑我們眼下的錢財,那還不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寨主,你都說了,又不想做皇帝,那跟著李密做什麼?他就算打下了天下,做皇帝也是他,你只看他一味重用外人、排擠瓦崗老人就能看出,他打下了天下說不準會把我們這些人斬盡殺絕。再說你就算信不過蕭布衣,可徐世績現在人在襄陽,極為蕭布衣重用,有他在,你難道還怕蕭布衣害你嗎?”翟讓眼前一亮,驚喜道:“儒信說的極是,我倒忘記了還有世績,這麼說我回轉瓦崗的主意是對了?”

  王儒信皺眉道:“寨主若是想投靠蕭布衣,為何要先回瓦崗?”

  翟讓苦笑道:“儒信,你有所不知,我對這個李密真的有些害怕,這人武功高強,手下又,你可知道他為什麼一直不肯殺我?”

  王儒信沉聲道:“我只怕他在收買人心,瓦崗畢竟是寨主所創,他若敢殺你,瓦崗轉瞬分崩離析。”

  翟讓點頭道:“儒信,你說地和我想地一樣,可這人的忍耐終究有限,翟弘不明白其中道理,這才一味的頂撞,實在讓我焦急!有些話我寧可對你推心置腹,也不能和他說及就是這個道理。如今瓦崗眾有一半都是跟隨李密,三成還在觀望,我們的親信不過只有兩成不到,若是翻臉,只怕要被他斬盡殺絕。好在李靖攻打瓦崗,給我個公然回轉瓦崗地藉口。”

  王儒信恍然道:“原來寨主要回轉瓦崗已經有了投靠蕭布衣的念頭,倒害的我擔心半晌。”

  翟讓老臉露出微笑,“儒信,其實我早就想了良久,我等要是冒然去投東都,第一太過唐突,只怕被城兵先斬了,二來我們也不好洩露身份,最重要地一點卻是,李密若是知道,派兵追殺,我等抵擋不住。所以我們先藉口回轉瓦崗,然後再去黎陽!”

  王儒信一拍大腿道:“寨主神機妙算,我是自愧不如。你說的極是,瓦崗離黎陽最近,只要我們到了黎陽那裏,有李靖保護,何懼李密!”

  翟讓輕歎道:“儒信,這次關係到我們的身家性命。萬勿洩露了消息,你我的打算,就算翟弘,也不能讓他知曉。”

  王儒信連連點頭應允,二人埋首一處,又是開始商量投降的細節……

  翟讓為求穩妥。索性連親大哥也瞞下,只怕翟弘走漏風聲,連累他們。翟弘見到老弟和外人商議,顯然不把他這個大哥放在心上,一肚子地怨氣走出來。

  回轉府中的時候,叫來了兩個女子陪酒,然後喝起了悶酒。

  他暴躁不堪,除了脾氣不小外,剩下的可以說是一無所長。瓦崗地老臣子都看在翟讓地面子上。讓他一馬。新歸順的程咬金、秦叔寶、王君廓等人,卻是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瓦崗寨中現在除了單雄信,賈雄外,一直也沒有說得來地人。

  喝到酩酊的時候。翟弘覺得無趣,揮手吩咐手下,讓人去找單雄信、賈雄前來。手下匆匆忙忙的離去。過了許久才回轉,苦著臉道:“翟當家,單將軍和賈雄都不在府邸。”如今洛口倉為根本,瓦崗軍的重兵猛將都是雲集在洛口,李密等人都是在洛口城安歇,密切注意洛水對岸隋軍的動靜,和洛口倉遙相呼應。翟弘無聊,可又怕分贓沒有自己的份。所以也一直跟著老弟留在了洛口。

  這段日子都快憋的發瘋。聽到手下說找不到單、賈二人,一記耳光煽了過去。“他們還能飛到天上去?繼續去找!”

  手下捂著臉沖出去,翟弘越喝越沒有味道,這時又有手下來稟告,“翟當家,賈潤甫求見。”

  翟弘醉的厲害,想了半晌沒有想出來賈潤甫是誰,手下只能提醒道:“是和裴仁基一塊投降的人,在裴仁基手下是個偏將。”

  “他來找我做什麼?”翟弘大為奇怪,如果說瓦崗除了單雄信和賈雄外,這個賈潤甫也見過幾次,就知道他和和氣氣,對自己一直都很尊敬,正愁沒有酒伴,翟弘揮手道:“讓他進來。”

  賈潤甫見到翟弘酩酊大醉地樣子,微皺了下眉頭,沉聲道:“滎陽公,在下投誠這久,一直沒有前來拜訪,實在是失禮。”

  翟弘被一句滎陽公叫地多少有些高興道:“坐,陪我喝酒。”

  他硬塞過一個酒杯過來,賈潤甫不由大皺眉頭,他來這裏本來有些深意,想和翟弘攀攀交情,哪里想到翟弘醉的已經不像樣子。想要起身,卻被翟弘一把拉住,“怎麼,看不起我?”

  賈潤甫只能笑道:“豈敢,豈敢。”

  “那就喝上一杯。”翟弘大咧咧道。

  賈潤甫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道:“滎陽公……”

  翟弘一挑大拇指,繼續道:“再來一杯。”他一杯杯的敬過去,看賈潤甫倒有說不出的順眼,賈潤甫無奈,只好一杯杯陪著翟弘。

  翟弘本來就有了七八分醉意,幾杯灌下去,舌頭都快伸出來,用手搭住了賈潤甫地肩頭,翟弘很神秘的道:“潤甫,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你是跟我,還是跟李密那廝?”

  賈潤甫四下望了眼,含笑道:“其實我今天來這裏,就很說明問題。”

  翟弘大為振奮,吃吃道:“好兄弟……我告訴你個秘密……”只是他這時候思維和動作完全脫節,嘴張了兩張,已經仰天躺了下去。

  “滎陽公?”賈潤甫推了翟弘兩下,見到他睡的和死豬一樣,不由搖頭皺眉,找下人過來扶翟弘去休息,靜悄悄地離開了這裏。裂,口乾舌燥只是想著要喝水。突然覺得臉上水滴嗒嗒,才要張嘴,突然覺得嘴裏堵著什麼,臭氣哄哄。嗚嗚發出幾聲後,翟弘差點鬼叫起來,只因為他默然發現到了個漆黑的所在,抬頭可見星月,四周到處都是綠色的星火在飄蕩,宛如幽冥地獄。

  翟弘想要叫,怎奈嘴裏被塞著軟軟的破布,手腳也被捆了起來,身下是冰冷的泥土。翟讓那一刻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而且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噩夢。可轉瞬發現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因為他手腳都勒地生痛。

  “醒了?”一個陰森地聲音問。

  “醒了。”一個更陰森的聲音回道。

  轉瞬空中閃光一閃,一把單刀已經架在翟弘地脖子之上。

  翟弘極力掙扎,口中嗚嗚聲響,眼中卻露出哀求之色,不知道為何會落到這種下場。

  一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精光閃亮的眸子,冷森道:“我們求財不傷命,只問你錢財在哪里,你莫要喊叫,不然的話,我這把刀可不饒你!”

  翟弘用盡全身的氣力去點頭,那人伸手掏出翟弘口中塞的破布,壓低了聲音,“你搜刮來的錢財都在哪里?”

  翟弘猶豫下,那人一刀下去,已經在他脖子上剌個口子,翟弘不等慘叫,已經被另外一個人捂住了嘴。二人動作麻利,看起來專門是逼供為生。

  “你再敢叫,我就要了你命!”捂住翟弘嘴的那人冷冷道,見到翟弘點頭,這才鬆開了手,“你搜刮的錢財都藏在哪里?”

  “都運到瓦崗寨去了。”翟弘苦著臉道:“兩位爺,我的房間其實也有一些,你們若是喜歡,儘管拿去。”

  他眼珠子亂轉,說的顯然不是真心之話。拿刀那人冷哼一聲,“你再說一句謊話,我把你的手剁下來。崔世樞被你們嚴刑拷打,最少交出了幾百兩黃金出來,這不過是近日的事情,你怎麼有空把黃金運到瓦崗寨?”

  翟弘大驚失色,“你是誰?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情?”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4
三五七節 諜中諜

    翟弘聽到那人說及崔世樞,心中微動,感覺到這人很可能是內鬼。可如果是瓦崗眾人,又有哪個會有如此的膽子?

    那人單刀用力,“我是誰無關緊要,我只問你,金子在哪里?”

    翟弘感覺到冰冷的刀鋒已經快切入肉中,為了保命,也顧不得吝嗇,大聲道:“在我床榻底的隔板下。”

    一人點點頭,已經消失不見,另外一人卻還是用單刀壓住翟弘的脖子。翟弘叫苦不迭,卻是無計可施。他這人最是膽小怕死,不然當初也不會在蕭布衣手下苦苦哀求,幾乎爺爺都叫了出來,見到那人消失不見,顯然是去取金子,這才仔細的看了下周圍的景致,發現竟然頗為熟悉。

    拿刀那人卻已經笑起來,“滎陽公,這就是你住宅的後院,難道你不認識了嗎?”

    他這下沒有壓著嗓子說話,翟弘覺得有些熟悉,卻留個心眼,沒有詢問。先前那人很快的回轉,手中一個袋子,地上一扔,砰的一聲大響,微笑道:“這個滎陽公沒少收刮錢財,除了幾百兩金子外,竟然還有不少金銀珠寶,這下我們哥倆可發達了。”翟弘暗自心痛,幾乎要突出血來。

    拿刀那人微喜道:“得手了?”

    “嗯,得手了,伯……你看看。”先前那人低聲道。“兩位爺,既然金子到手了,求你們放過我吧。”翟弘哀求道。心道破財躲災。金子雖多,買回一條命也算值得。

    拿刀那人不理翟弘,只是拎起那袋子,晃著火摺子,向袋子裏面望了一眼,只見到珠光寶氣,火光一耀,映的他雙眸都是金光。

    這時候不知道哪里突然一陣風吹過來,掀開了那人臉上的黑巾。火光金光一照,顯地頗有詭異。

    翟弘一直都是躺在了地上,抬頭看天,那人黑巾掀開,他卻已經將那人的面容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失聲道:“王伯當,原來是你這狗賊!”

    微風一過,黑巾已經落下,拿刀那人轉過頭來,眼中閃著陰森森的光芒。卻是一言不發!

    翟弘叫出王伯當名字的時候已經暗自叫苦,見到那人轉過頭來的時候,更是心驚膽寒。

    那人眼中寒光閃閃,已然動了殺機!

    原來他早有懷疑,只覺得這人的口音比較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再加上這些人竟然對崔世樞也是熟悉,那顯然就是瓦崗的內鬼,他既然留意上這點,當然想要竭力認出眼前這人。暗想老子要是逃的性命,殺了你地十八代祖宗。

    微風一吹,黑巾掀起落下雖是一刹,可他卻瞧的清清楚楚,那人赫然就是王伯當!

    他雖然身在險境,可素來都是暴躁的脾氣。見是王伯當。一股怒意湧上來,忍不住的破口大駡。可罵聲出口就是暗叫糟糕,心道王伯當本是求財,這下被自己看穿,只怕要害了自己的性命。

    拿刀那人冷冷道:“滎陽公,你說什麼?”

    翟弘冷汗湧出,強笑道:“兩位爺,我什麼都沒有說。”

    那人輕歎一聲。“可惜我已經聽見了。本來我還不想殺你,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那人話音才落,單刀一展,已經向翟弘砍了過來。

    生死攸關,翟弘不知道哪里來的氣力,用力滾過去,手腳用力,只聽到崩的聲,捆住雙腳的繩索竟然斷了,翟弘大喜,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向外跑出,大叫道:“救命,救命!”

    遠方有腳步聲傳來,一人喝道:“翟弘,是你嗎?”

    翟弘聽到那聲音粗壯,赫然就是單雄信的聲音,不由大叫:“單將軍,救我!”

    可他話音才落,只覺得後腦海挨了重重的一擊,身子晃幾晃,向地上軟軟地倒下去。見到單雄信魁梧的身形閃過來,身後的王伯當壓低了聲音喝道:“單雄信,我奉魏公之令……”翟弘不等聽下去,腦後又挨了重重一擊,瞬間沉入黑暗之中,再無聲息。醒來的時候,腦袋裏裏外外都是痛的厲害。

    可痛楚讓他意識著自己還活著,睜開雙眼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赫然就是自己的老弟,翟弘喜極而泣,霍然起身一把抱住了翟讓,大聲道:“老弟,王伯當要殺我!”

    他緊張的渾身發抖,見到翟讓皺著眉頭,連連搖晃他的肩頭道:“老弟,你怎麼了,王伯當要殺我,你聽到沒有?”

    翟讓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

    翟弘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所有地事情說了一遍,翟讓皺眉道:“你說王伯當蒙面搶你的金子?”

    “不但要搶我的金子,還要殺我!單雄信呢?”他這才想起什麼,慌忙問道。

    四下打量,發現自己還是在自己的臥房,一切如昔,翟弘沒有多想,只是催問單雄信在哪里。

    翟讓皺眉道:“雄信可不是這麼說?”

    翟弘愣住,“他說什麼?他……可是親眼所見。”

    翟讓緩緩起身,只是道:“我去找雄信。”

    片刻的功夫後,單雄信、賈雄跟隨著翟讓走進來,二人見到翟弘醒轉,都是欣慰道:“滎陽公,你醒了就好。”

    “雄信……你快把當時的事情和我弟弟說說。”翟弘不迭說道。

    單雄信詫異道:“說什麼?我和賈雄本來出城散心,聽到你找我們後,馬上趕回來。沒有想到進入你府上,卻是找不到你。後來在後花園才見到你躺在那裏。一身酒氣,酩酊大醉地睡,這才扶你回轉……”

    翟弘愕然,“你說什麼?”

    他清楚地記得單雄信當時前來,自己大聲呼救,王伯當那時候正在身後,只以為單雄信從王伯當手上搶回自己,哪里想到他把事情推地一乾二淨。

    單雄信也是愕然,“我說的是事實呀。賈雄,是不是?”

    賈雄連連點頭道:“雄信說的的確沒錯,滎陽公,下次少喝點吧。”

    翟弘幾乎要被逼瘋,嘶聲道:“你們在撒謊,王伯當蒙面過來抓我到後花園,先搶我的金子,見到我認出他後,就要殺我滅口。雄信你來救我,這才讓我免遭一死。”

    單雄信和賈雄臉上都露出古怪之色。翟讓低聲喝道:“大哥,不要說了,多半是喝酒過多產生的幻覺。這種事情以後切莫說出去,不然徒惹禍事。”

    單雄信也是點頭,安慰道:“滎陽公,你最近心情不暢,喝酒多了難免要發洩,這沒什麼。不過這種話在兄弟面前說說也就好了……”

    “什麼說說就好,你們說的倒輕鬆,要死地是我。不是你們!”翟弘霍然推開翟讓,赤足站在地上,伸手指道:“你、你、你……你們都不信我說地話?那我腦袋上地傷是怎麼回事?”

    本以為這個問題無人能夠回答,沒想到翟讓沉聲道:“這還不簡單,你昨晚喝酒耍瘋,誤入後花園。摔倒地時候撞到假山了吧?”

    翟弘見到眾人不信。鬱悶的簡直就要發狂,陡然間見到三人憐憫的眼神,突然覺得背脊一股寒意湧了上來,只覺得墜入了一個極大的陰謀之中,恐懼讓他謹慎起來,再不發一言。

    翟讓見到翟弘安靜下來,終於舒了口氣,“大哥。你多休息吧。我準備後天就回瓦崗看看無雙,你和我一塊走。”

    翟弘無力的坐下來。也不多話。翟讓已經轉身出去,單雄信、賈雄安慰了兩句,也是出了房間。到了門外,見到單雄信、賈雄跟隨,翟讓突然道:“雄信、賈雄,瓦崗有些危機,隋軍大舉進攻,我準備回去援助,你們呢……跟我回去嗎?”

    賈雄猶豫片刻,搖頭道:“寨主,我覺得這裏挺好……”

    “哦,我知道了。”翟讓微笑道:“雄信呢?”

    “瓦崗寨不過是群山連綿,不占地利,更沒有什麼油水,隋軍應該不會大舉進攻。”單雄信猶豫道:“寨主,如今洛口危機,魏公有難,我不好離去。”

    翟讓眼中失落一閃而過,最終還是露出笑臉,“那好,你們在這裏……都要保重。”

    三人出了翟弘的府邸,各奔東西,都沒有注意到賈潤甫遠遠的望著三人,等了良久這才向府中走去。

    翟弘見到三人離去,坐在床榻上恨恨道:“你們都不信我……單雄信……你現在連寨主都敢騙,還說什麼忠義第一。王伯當……你好本事,可你這麼整我,我怎麼能輕易放過你!”

    他滿是怨毒,頭腦發熱,衝動之下,端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這時候有手下來報,“滎陽公,賈潤甫求見。”

    翟弘眼中閃過一絲喜意道:“快請他進來!”足夠一些人準備很多事情。

    隋軍襲擊瓦崗寨,寨主放心不下根基,還是要回轉護衛,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不過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寨主這次回轉,想必很快又要回來。

    當初攻滎陽地時候寨主回轉一次,攻洛口倉的時候寨主又回轉一次,這次藉口回轉瓦崗寨,想必又是要處理下到手的錢財,然後再次回轉。

    除了王儒信、翟摩侯、翟弘外,翟讓帶走的也就幾百號兵士。

    王儒信不得志,翟摩侯是翟家的嫡系,翟弘是惹事的根源,這三人跟隨翟讓走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見到只有這三人孤零零的跟隨著翟讓,就算單雄信、賈雄都沒有跟隨,很多人都覺得老寨主沒落了。不行了,跟著他混沒有什麼前途了。

    大夥本來都是泥腿子,打家劫舍的過日子,可最近一段時間都是見了世面,開了眼界,很多人只想著向前,如何再肯回山溝中度日?能跟隨翟讓地盜匪,很多卻是瓦崗寨出來,只覺得如今前途茫茫。想進東都花花世界地念頭一天比一天弱了,只有背倚大山才是心中有底。

    四人要離開洛口,當然還要知會一聲,李密早早的擺下酒宴,要為四人送行,無論他們之間有什麼芥蒂,這面子功夫總要做足。

    翟讓帶著三人前往赴宴,只見到房間人並不多,只有李密斜倚在塌上,蔡建德在他身後站著。房玄藻、王伯當立在兩側。

    下手的方向,有幾張桌案,酒菜佳餚都已經準備妥當。

    李密見到翟讓等人進了房間,輕咳幾聲道:“寨主請坐,我有傷在身,恕不能起來相迎。”

    翟讓慌忙擺手道:“魏公太過客氣,你重傷之下,老夫今日還來叨擾,實在是心中不安。我等今日還要啟程,就不麻煩魏公相送了。至於酒菜什麼的。就免了吧。”

    他施了一禮,才要告辭,李密微笑道:“既然來了,坐一會兒再走也耽誤不了什麼。”

    “是呀,既然來了,那喝兩口再走也是好的。”翟弘突然道。

    翟讓心中早就定數。只想早早的離開此地。可被兩人相勸,只能苦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隨意撿個下手地位置坐下,王儒信、翟摩聖、翟弘也是紛紛落座。李密望了王伯當、房玄藻一眼,“你們也坐吧。”

    二人施禮落座,李密高位上舉起酒杯,輕歎道:“首先我敬寨主幾人一杯,只希望你等一帆風順。”

    王儒信看著酒杯有些猶豫。翟讓卻是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多謝魏公。”

    翟讓人老了,看起來也沒用。但其實想地卻多。無論如何,瓦崗寨屹立不倒,翟讓能活到現在,也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他知道李密現在不會殺他,在李密眼中,他翟讓實在算不得什麼,更對李密造不成威脅,殺了是半點好處都沒有。所以翟讓一直不和李密起衝突,他求財不求權,這次知道離別之時,不過是走走過場,李密要殺他,早就殺了,酒中不用下毒。

    翟讓知道王儒信猶豫什麼,片刻之間想明白了處境,是以一口喝了杯中之酒,突然用衣袖揩拭眼角,哽咽道:“魏公待我實在不薄!老夫今日離去,難免傷感。”

    李密微笑道:“寨主待我亦是寬厚。”

    翟讓輕歎道:“老夫老了,最近感覺到渾身無力,只怕命不久矣。老夫只有無雙那一個女兒,都說落葉歸根,在外一輩子,終老瓦崗也算不錯。只盼魏公大展宏圖,成就霸業,老夫不拖魏公的步伐,也算欣慰。”

    房玄藻在下手處緩緩搖頭,做了個斬的手勢。李密雖然和他們說隨便翟讓離去,眾人商議了兩天,又覺得萬萬不妥,都勸李密誅殺翟讓,以絕後患。房玄藻如此手勢就勸李密下手,李密見了卻是不理,搖頭輕歎聲,“寨主何出此言,若無寨主,瓦崗怎麼會有今日?瓦崗離不開寨主,只請寨主回去後,儘早回轉,助我一臂之力。 ”

    翟讓歎息一聲道:“但願如此。”

    二人說的情真意切,看起來像生離死別的兄弟,所有的人目光都在二人地身上,卻沒有注意到翟弘偷偷地拿出個酒壺,竟然和席中一模一樣。

    他偷換了酒壺放在桌上,無聲無息,只是嘴角卻帶了陰毒的笑容。

    李密卻是端起滿了第二杯酒,沉聲道:“這第二杯酒嘛,卻是化解恩怨之酒。想我等平日多有誤會,不過均是為瓦崗大業,這杯酒喝下去,在場之人以往地恩怨均是一筆勾銷,再莫要談起。”

    翟讓臉露喜意,點頭道:“如此最好。”他只求安然離開此地,是以一味的放低姿態。哭臉訴苦本來就是他的拿手好戲。

    眾人迫于李密地威嚴,又都喝了一杯。王伯當卻是突然站起來道:“魏公。我和滎陽公以往有些不快,今日離別,不知何日再見。屬下想敬他一杯,自此恩怨兩消,再不相欠。”

    李密點頭,沉聲道:“如此最好。”王伯當拿著酒杯到了翟弘面前,舉杯肅然道:“滎陽公,以往我和你有些不快,今日看在魏公和寨主面上。所有恩怨盡在酒中如何?”

    他端起酒杯,卻忘記了添酒,翟弘見到笑起來,“伯當忘記了滿酒,來……來,我給你滿上。”

    翟弘拎起酒壺滿酒,自然而然,隨後又給自己的杯子倒了杯酒,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臉上多少露出點得意的笑,翟弘沉聲道:“伯當……一切恩怨都在酒中。我們幹了這杯!”

    說完話後,翟弘搶先喝了杯中之酒,心中多少有些緊張,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籌謀了兩天。

    他其實並不想回轉瓦崗,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回瓦崗,他和王伯當、李密等人積怨良久,又豈是隨便兩句話就能化解?

    酒中當然有毒,可他卻不怕,只因為他拎著的酒壺設計巧妙。內有雙層,只要按住上面的一個孔洞,倒出的就是毒酒,反之就是美酒!毒死王伯當,房玄藻武功不行,李密重傷看起來已不能動彈。一個蔡建德何足為懼!他還有百來人埋伏在外邊。只要一聲號令沖進來,就能將這四人砍成肉醬,到時候他擁弟弟為主,重奪瓦崗至尊,也不用回轉山溝東躲西藏,那是何等痛快之事!

    有些人想地太多,有些人卻是想的太少,想地太多難免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翟弘想的少,只覺得這一刻勝券在握。緊張的望著王伯當拿著酒杯,然後就見到王伯當一仰脖,那杯酒已經吞入肚中。毒?”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

    他山腰而立,山谷來風,吹的衣袂飄飄,如星地雙眸只是望著白雲深處,若有所思。

    此處叫做鵲山,地處虎牢東方,離洛口還是有些距離,從東都到鵲山常人或許要用兩三天地路程,他快馬來到這裏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在別人以為他或許在東都整理政務,或者籌備大婚的時候,他已經悄無聲息的開始對瓦崗進行致命的打擊。

    他已經等了很久,他也和李靖研究了很久,如今已經到了他收穫地時候。

    所有的一切就和李靖攻城般,一步步的節奏鮮明。張鎮周、王世充兩路大軍兵逼洛水,引瓦崗軍全力防禦洛口倉,王世充到現在還是態度不明,但是李密絕對不敢對他輕視。接下來就是李靖長途奔襲,搶佔黎陽。舒展威兵出伊闕,進攻襄城郡,轉戰方山南,等於在王世充背後埋下了伏兵,李靖兵發黎陽,搦戰金堤關,攻打瓦崗寨。

    一路路隋軍或許並沒有浩浩蕩蕩,卻已經擾地瓦崗雞犬不寧。

    蕭布衣知道,他們現在並不需要全力地和瓦崗對陣,洛口倉兵精糧足,再加上是瓦崗的命脈,全力攻打,盜匪為了飯吃,也會竭盡全力地抵禦。

    如今他身在鵲山,北望黃河,南臨汜水,如果有人從洛口前往瓦崗,這裏算是必經之路!

    蕭布衣身邊站著的就是孫少方,蕭布衣望著遠方,他卻只是望著蕭布衣,對於全盤的計畫,他並不算全盤瞭解。

    “我只怕翟弘沒有這個膽子!”

    蕭布衣笑起來,“人真很奇怪,就算是懦夫憤怒起來的時候,也是敢殺人。翟弘雖是怕死,但是殘暴粗心,若受到如此奇恥大辱還能忍下去地話,那實在讓人失望,更何況對他來說,眼下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倒認為他下毒的可能性比較大!”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8
三五八節 生死

    王伯當一杯酒下肚,突然用手捂住了肚子,臉上有些抽搐,轉瞬彎下腰來,痛苦不堪。

    翟弘毫不猶豫的伸手抽刀,一刀砍了下去。

    這一刀又猛又狠,瞄準的卻是王伯當的脖頸。翟弘這招出乎不易,眾人只見到王伯當喝完酒後彎腰,都是有些詫異,可見到翟弘突然揮刀,就算是李密都有些意料不到,眼中神芒一閃,已經握住了酒杯。

    只是他手指一緊一松,卻沒有擲出酒杯,因為王伯當突然閃身躲過,好像早就料到這一刀般。

    翟弘砍的狠,王伯當躲的妙,翟讓卻是大喝道:“翟弘,你做什麼?快停手!”

    他說的急迫,離的卻遠,一時間無法制止。翟弘紅了眼睛,殺意上湧,卻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單刀連揮,急風暴雨般的砍向王伯當。王伯當以手捂住腹部,隔著桌案躲閃,來到房玄藻的身邊。房玄藻霍然而起,提起桌案擋過去,只聽到哢嚓聲響,桌案已被砍的粉碎,只是這片刻的功夫,蔡建德已經持刀沖過來,三人並肩而立,王伯當痛苦道:“酒中你下了毒?”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刹那之間,方才還是一團和氣,可轉瞬之間血雨腥風,刀光劍影。

    翟讓幾乎暈了過去,伸手去拉翟弘,厲聲喝道:“你做什麼?”翟弘卻是揮刀一割,刀光霍霍,翟讓嚇了一跳。慌忙縮手。翟弘卻是放聲大笑道:“是我下的毒,王伯當,你能怎樣?你說的不錯,我們地恩怨都要在這酒中做個了斷!”

    “你怎麼下的毒,我怎麼不知道?”王伯當嗄聲道。

    翟弘冷笑道:“大爺我做事,還容你知道?我特意帶了毒酒過來,就是要毒死你。王伯當,你當日在後花園要殺我,如今這可是報應!”

    王伯當神色愕然。這次是真的不明所以,翟弘卻已接著說了下去,“老弟,你醒醒吧,回去有什麼出路?這個李密,鳩占鵲巢,不把你看在眼中,竟然要逼你走!他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他帶到了瓦崗,王伯當已經中毒了,李密動不了。我們幾個一塊上,把他們四個狗娘養的宰了,瓦崗還是從前的那個瓦崗!”

    王儒信也是駭的面無人色,翟摩聖更是手足無措,李密目光從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看的明白,他眼中也有愕然,可轉瞬鎮定下來。王伯當卻已經直起腰來,“就憑你們幾個貨色?”

    翟弘沒有注意到王伯當神色的異樣,哈哈大笑道:“當然不是。”他啜唇做哨。尖銳地聲音傳出去,只聽到腳步聲繁雜,轉瞬院內屋內沖進來數十條漢子,個個手持砍刀,為首一人卻是賈潤甫,臉色肅然。

    李密眉頭一皺。房玄藻臉色微變。“賈潤甫,你做什麼?”

    賈潤甫不答,翟弘卻是冷笑道:“做什麼,當然是做掉你們。你們為禍瓦崗,就算賈潤甫也看你們不順眼了。”

    “胡鬧,胡鬧。”翟讓厲聲喝道:“翟弘,把刀放下來,給魏公磕頭認錯!”

    他霍然上前。翟弘雙眼紅赤。早就豁了出去,嘶聲吼道:“老弟。你聽我一次行不行?賈潤甫,讓兄弟們上,誰殺了李密,重賞黃金三百兩!”

    翟弘單刀一揮,上前兩步,霍然止步,緩緩的回轉頭去,見到賈潤甫還和樁子一樣立在那裏,心中陡然湧起了不安。

    王伯當直起了腰,不再捂著肚子,沉聲道:“翟讓……你等自尋死路,怨不得他人!”

    翟弘一股寒意沖上了脊背,他驀然發現,原來這世上十拿九穩的事情看起來很美,通常卻是個陷阱!

    賈潤甫卻是沉聲道:“魏公、王將軍,翟弘犯上作亂,不知道如何處置?”

    翟弘眼眶瞪裂,指著賈潤甫,一字字道:“賈潤甫,你出賣我?”

    賈潤甫不動聲色,王伯當卻是冷笑道:“他忠於瓦崗,何來出賣一說。翟弘,你只以為收買了賈潤甫就可以殺了魏公,簡直癡人說夢!”

    翟弘渾身哆嗦,不知道是氣是怕,他已經不敢回頭去看弟弟的臉色,他也知道害了弟弟,如今賈潤甫帶著數十條漢子,再加上王伯當、蔡建德、房玄藻等人,這房間內的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難以殺出。

    翟讓臉色蒼白,也被這意外的變故震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翟弘卻是嘶吼聲中,氣喘如牛的向李密撲過去。他這一輩子從未如此勇敢過,只因為心中有著深深的內疚,只盼能夠趁李密不能動彈之際,擒住李密,然後求得一條活路。

    房玄藻拔劍,王伯當抽刀,二人一左一右的殺過去,翟弘也不知道哪里來地氣力,竟然從二人中間硬生生的擠了過去,盤算著只要再來五步,就可以殺到李密的面前。

    李密還是斜倚塌前,臉上沒有慌張,只有悲哀之意,仿佛在見到飛蛾撲火。

    “魏公、刀下留人。”翟讓突然跪了下來。

    刀光一閃,一把厚重的砍刀落在翟弘的後頸上,鮮血飆出,一顆頭顱沖天飛起,翟弘只覺得頸部一涼,轉瞬天旋地轉,越飛越高,透過血紅的霧色望過去,只見到弟弟跪下,一個漢子手持砍刀,冷冷的凝望自己!

    翟弘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刹只是在想,原來,死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孫少方考慮的還是這個問題。

    翟弘死不死看起來已經無所謂,現在剩下地翟讓,實際上翟讓對於李密或許已經可有可無。但卻是蕭布衣對付瓦崗的重要棋子,孫少方不能不問。

    蕭布衣沉吟道:“我要是李密,我不會殺。在李密地眼中,翟讓根本算不上個對手。李密一直都是以義軍的稱號示人,若是公然殺了翟讓,瓦崗崩潰不遠矣。”

    “可你不是李密。”孫少方正色道:“我覺得李密一定會殺。”

    “哦?”蕭布衣倒是蠻有興趣,“為什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孫少方沉聲道:“我承認李密是做大事的人,有時候做大事的人通常都比旁人能忍些。可不代表他們地手下能忍。瓦崗新舊勢力已經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王伯當這次就是不尊李密的號令,誘使翟弘上鉤,早就存了斬盡殺絕的念頭,李密就算不想,可翟弘一死,要是不殺也是不能。其實王伯當意氣用事,倒和我們不謀而合,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忙。”

    蕭布衣微笑起來,“不錯。王伯當這次倒算幫我們一把,這麼說,好在我上次沒有殺掉他。若非王伯當如此,我原先只想殺了翟弘,製造個假像,迫翟讓離開瓦崗而已。”

    孫少方說的有些奇怪,如果這次圈套是王伯當設計,那他從何得知?蕭布衣心思縝密,卻只是微笑,卻覺得理由當然地樣子。

    “殺了翟弘。已經和翟讓結了不解之仇,王伯當若殺翟讓,我只怕李密也是不能阻止。”

    蕭布衣點頭,“少方你說的也不錯,不過呢,我還是認為。翟讓能活下來!”

    孫少方滿是不解。“我實在找不到翟讓活下來的理由。”

    “因為你忘記了一個人。”蕭布衣嘴角帶著絲笑意。

    “是誰?”

    “單雄信!”

    “可單雄信不見得會去。”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既然說了,他就一定會去!”

    蔡建德出招剛猛,看準時機一刀斃敵,翟弘死不瞑目!翟讓見到大哥慘死,心頭狂跳。李密皺著眉頭望著翟弘的屍身,瞥了眼賈潤甫,目光轉瞬到翟讓身上。一言不發。

    有時候。默然就代表默許!

    王伯當、房玄藻其實早對翟弘等人深惡痛絕,翟弘為求錢財。無論擒地俘虜還是來降地隋官,均是嚴刑逼供,就算分贓亦是搶著拿大頭,早被王伯當等人厭惡,覺得是建功立業的阻礙,李密雖有吩咐,王伯當卻擅自做主,收買賈潤甫來煽動翟弘造反,然後聚而殺之。本來還以為魏公會攔住,可見到魏公默許,王伯當精神一振,早就快步向翟讓走去,翟讓還是不敢抵抗,只是跪在地上哀求道:“魏公,所有地事情我全不知情。”

    刀光一閃,王儒信已經看出端倪,大叫一聲,“寨主小

    他飛身撲過去,擋在翟讓的身前,只聽到嚓的一聲響,王儒信左臂已經落在地上,鮮血飆了出來。強忍著疼痛,王儒信厲聲喝道:“寨主快走!”

    翟讓終於回過神來,知道李密如今已經動了殺機,哀求眼淚已經沒用,奮起神力拉住王儒信,一起向房外跑去。李密稍有猶豫,賈潤甫臉色木然,一時間沒有下令,數十個壯漢雖然拿刀沖進來,見到老寨主逃命,也是踟躕不前。王伯當卻是早就動了殺機,才要上前,翟摩侯怒吼一聲,已經攔在翟讓地身前。

    只聽到叮叮噹當響個不停,翟摩侯和王伯當刹那之間已經交換了數招。

    翟摩侯武功遠不如王伯當,只是一夫拼命,王伯當急切之下竟然拿他不下。

    房玄藻、蔡建德上前,刀劍相交劈出去,翟摩侯猝不及防,慘叫聲中,轉瞬被砍成了三段。

    漫天血雨中,李密還是斜倚在榻前,動也不動,只是輕歎一聲,事已至此,是不是他出手已經無關緊要!翟讓倒還義氣,拉著王儒信到了庭院,只見到大門緊閉,急切間無法打開,不由心頭一沉。聽到翟摩聖慘叫的時候,翟讓腿已經有些發軟。

    “寨主快走。我來攔住他們。”王儒信手臂被砍,見到翟讓不離不棄,心中感動,用力掙脫他的手臂,反身就要衝回去,卻被翟讓一把拉住,二人背倚大門,已經無處可逃!

    這時候王伯當三人已經到了二人地身前,王伯當滿臉的殺氣。冷冷的望著翟讓,二話不說就要揮刀。翟讓卻是又跪了下來,哀求道:“伯當……”

    王伯當單刀停在空中,冷然道:“做什麼?”

    “想我翟讓待你不薄,翟弘做事,都是他的主意,和我無關,還請你容我和魏公說說……”翟讓性命攸關,並不放棄最後的一絲努力。

    王伯當嘿然笑道:“翟讓,到了這時候。是誰的主意已經無關緊要!”

    “等等……請你殺了我後,放了儒信,他手臂已斷,對你們沒有什麼傷害。”翟讓嗄聲道。

    王儒信肩頭血流不止,臉色慘白,疼的幾乎要暈過去,聽到這句話,慘然笑道:“寨主,到這時候,你還信他們能放過我們?”

    王伯當放聲笑了起來。“王司馬說地不錯,今日之事,只能用死來了斷!”他話音未落,單刀已經劈出,翟讓心力憔悴,知道絕非三人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數十刀斧手在側。眼一閉,只聽到身後嗤地一聲響。

    一股寒風從身側閃過,然後當的一聲大響,翟讓自以為必死,覺察到異樣,忍不住的睜開眼來,只見到王伯當已經退後兩步,單刀卻是斷成兩截。一截飛上半空。良久才落,王伯當手握斷刀。愕然不已。

    他只見到一槊從門外紮來,戳穿了厚重的門板,擊在他地單刀之上,此人臂力雄厚,不言而喻。

    心中一動,王伯當已經知道是誰前來,不由皺了下眉頭。

    長槊只是攪動下,大門就和紙糊般地四分五裂,緊接著一彪形大漢緩步走進來,沉聲道:“王伯當,你要做什麼?”

    翟讓見到那個大漢,絕望的心突然湧出了希望,急聲道:“雄信,快救我一命!”

    來人正是單雄信!

    王伯當瞳孔收縮,手上青筋暴起,沒想到單雄信竟然會突然趕來,尋思下形勢,暗想自己可能比單雄信武功要差,但是加上了蔡建德,房玄藻,要殺單雄信不難。只是這次的本意是誅殺翟讓親信,不想損瓦崗根本,單雄信實為瓦崗少有的大才,為人勇猛忠義,深得魏公的欣賞,何況他平日和單雄信關係也算不錯,遂不能像斬殺他人般對單雄信下手。聽單雄信質問,手提斷刀,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答。

    房玄藻見到單雄信趕來,卻是早就想好了措辭,微笑道:“雄信,寨主在酒中下毒,妄想毒害魏公,我等如此作為,也是逼不得已。”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混淆是非,倒讓人無從置辯,翟弘已死,毒酒之事死無對證。

    單雄信單手提槊,已經攔在翟讓身前,肅然道:“玄藻此言差矣,想寨主瓦崗之根,魏公瓦崗之興,寨主雖是老邁,卻不糊塗,毒害魏公,所為何來?”

    “天下熙攘,名利二字。”房玄藻淡淡道:“很多事情何必說了出來?”

    “雄信,毒害王伯當一事,都是翟弘擅自做主,與我無關。”翟讓拉著單雄信的衣襟,哀聲道:“翟弘魯莽,中了別人的詭計,死不足惜。摩侯為救我身死,儒信為救我折臂,可我今日前來,卻不過是辭別,無端受到無妄之災,實在冤枉。雄信,請你信我,我翟讓若是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你一句牙痛咒,就想把陰謀弑主之罪抹殺嗎?”房玄藻冷笑道。

    翟讓哆哆嗦嗦,已經說不出話來,單雄信見到王儒信還在硬挺,卻是將手中長槊戳在地上,撕下衣襟為王儒信裹傷。伯當三人都知道單雄信武功雖好,但是他們三個上前,也不見得殺不了他。但見他為王儒信裹傷,全然不顧自身地安危,大義凜然,被他所震撼。竟然均不出手。

    王儒信雖在李靖面前懦弱,可對翟讓卻是死心塌地,低聲道:“雄信,你莫要管我,救寨主出去,我死而無憾。”

    單雄信眼眸光芒閃動,卻是認真為王儒信包紮好傷口,也不拔槊,只是抱拳道:“伯當、玄藻。建德,我想這裏多半有些誤會,雄信請見魏公。”

    王伯當搖頭道:“魏公重傷,若是再如方才般,太過危險。雄信,我敬你是條漢子,方才並不出手,可你若再是是非不分,莫怪我刀下無情。”

    單雄信正色道:“自魏公入主瓦崗後,寨主對之禮遇有加。尊崇備至。先請魏公建立蒲山公營,自建營署,後尊魏公為主,上尊號為魏公,這些事情別人可以忘記,雄信眼睛卻是不瞎!要說寨主想要奪權,早早地就不讓了,何必等到今日?我只怕某些人為了平日地齟齬,這才狠下辣手,卻是瞞著魏公。更不知道此舉無疑自毀長城,你等若是害了寨主,單雄信不讓,瓦崗軍不讓!”

    他說地正氣凜然,聲音卻是極大,遠遠的傳了出去。

    王伯當踟躕的功夫。房玄藻已經知道他是說給房間內的李密聽。只怕夜長夢多,低聲喝道:“我只怕不殺翟讓,瓦崗才是離覆滅不遠!單雄信,識時務者為俊傑,閃到一旁,今日之事與你無關,若是執迷不悟,只怕悔之不及!”

    他手勢一揮。三人呈圍攻之勢。王伯當也是喝道:“單雄信,閃到一旁!”

    單雄信一揮手。已經拔槊在手,雖以一敵三,卻無絲毫畏懼之意,一字字道:“單、雄、信……不閃!”

    “蕭老大好像對單雄信頗有好感?”孫少方也在山腰遠望。

    碧空如洗,白雲渺渺,如今已是晚秋,山上楓樹紅豔中卻帶有了凋零之色。可藍、白、紅夾雜在天地之間,讓人一望間,心胸開闊。

    冷風蕭蕭,吹地楓葉紛紛飄落,似血流,如哀愁!

    蕭布衣伸手一拈,已經夾住一片楓葉,凝望著手中的紅葉,輕聲道:“我對正義之士均有好感。單雄信此人瓦崗最忠,對兄弟情重,豈不和你我一樣?當初在富貴賭場之際,少方你對我不離不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當作朋友、生死之交的朋友!”

    孫少方目露感動,只覺得二人心意相通,無複多言。房玄藻說什麼天下熙攘,皆為名利,可孫少方此刻卻覺得,天下熙攘,難忘情義!蕭布衣沉吟道:“單雄信這人自有主張,少為他人左右。自從瓦崗起事後,就一直都對翟讓忠心耿耿。想當初黑風嶺之時,此人忠心仁義,已讓我不忍殺他。後來我聽說張將軍死前,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韙贈馬給張將軍,此等膽色,讓宵小汗顏。”

    孫少方點頭道:“生死關頭,方顯英雄本色,單雄信是條漢子。”

    “襄陽城上,徐世績也是不忍殺他,這才救他一命,可他沒有留在襄陽,終究還是回轉了瓦崗,就憑這點,已讓人讚歎。此人武功或許不高,但是膽義極高,讓人嚮往……只可惜,我們一直都是敵手,卻非朋友,不然當浮一大白。”

    “可肝膽義氣不代表實力,李密真的要下手,我只怕單雄信擋不住。”孫少方苦笑道,蕭布衣從情義上分析,他卻更實在,喜歡從實力來看。

    “這就需要變通。”蕭布衣微笑道:“如果單雄信能在實力上再加上點變通,想要化解危機並非不可能地事情!”

    王伯當已然出刀,他單刀雖折,可兇悍不減,房玄藻長劍霍霍,也是不小的威脅,可最讓單雄信頭痛地卻是蔡建德地一把厚背砍刀。

    王、房二人的攻擊他倒是盡可以抵抗,可蔡建德砍了三刀,他已經退出了三步。這個蔡建德的武功,遠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高明很多,單雄信暗自皺眉,心道李密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這種高手,極難對付。

    三步之後,單雄信已經帶著翟讓等人退出了宅院,房玄藻突然收劍,王伯當卻還是砍出一刀後發覺有異,目光橫掃,臉色改變。

    宅院外站著三人,分別是秦叔寶、程咬金和王君廓!

    三人默然不語,冷眼看著這場廝殺,可均露出了不以為然之色。王伯當本以為單雄信孤身一人,暗想如果不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把單雄信除去,可見到瓦崗猛將盡匯于此,如何還能下手?

    單雄信手中長槊一轉,再次戳到地上,肅然道:“單雄信、秦叔寶、程咬金、王君廓請見魏公!”

    這次連房玄藻都沒有了主意,李密的聲音終於從房間內傳出,“都進來吧。”

    他聲音還是有氣無力,可卻清楚的傳到眾人地耳中,王伯當恨恨丟了單刀,轉身進入宅院。

    單雄信挽住翟讓地手,沉聲道:“寨主,我和你一塊進去。”

    翟讓終於直起了腰板,肅然道:“好!”跟隨單雄信前行地時候,翟讓眼淚又掉了下來,“天下人負我,雄信不負我也。”

    單雄信卻是輕歎一聲,並不多言。

    眾人默然進入李密的房間,賈潤甫卻早帶刀斧手退到一旁,李密慵懶地斜倚在床榻之上,眉頭緊鎖道:“今日之事……”

    翟讓咕咚跪倒,哀聲道:“今日之事都由翟弘一手惹起,魏公,此事真的和我無關!”

    單雄信等人都是默然,只是望著李密,等他定奪。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8:39
三五九節 再戰

    翟讓跪倒,房間內死一般的靜寂,落針可聞。

    除翟讓臉上滿是哀求外,其餘眾將表情各異,王伯當殺氣不減,房玄藻皺起眉頭,單雄信昂然而立,程、秦、王三人均是臉色肅然,少有表情,可內心是否波濤翻湧那是不得而知。

    李密目光從眾人身上一掃而過,咳嗽幾聲,“伯當也是魯莽,見我病重,這才護主心切。不過今日的確是誤會一場。只是翟弘為惡,下毒陷害我等,寨主多次勸阻,我又怎麼會視而不見?翟弘的死……”

    “這是他罪有應得。”翟讓慌忙道。

    李密輕歎一聲,“既然首惡已經伏誅,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吧。大夥都請回吧,寨主也請啟程,只是我重病難愈,就不遠送了……”

    李密說出不遠送之時,又輕咳了幾聲,用手掩住了嘴。

    單雄信長舒一口氣,拱手道:“魏公深明大義,雄信感激不盡。”他伸手扶起翟讓道:“寨主,如今事情已明,我送你出去。”

    翟讓望了眼大哥的屍體,又見到翟摩侯屍身,眼淚忍不住的又流出來。只是這時候誰都知道離開要緊,翟讓拱手道:“翟弘咎由自取,謝魏公寬宏大量,翟讓告辭。”

    單雄信拉著翟讓、翟讓扶著王儒信,三人並肩走了出去。程咬金一旁笑道:“魏公大仁大義,只誅首惡,實在讓我等心服口服。”

    李密點點頭,又是咳嗽幾聲,聽起來異常的虛弱和疲憊。秦叔寶等人都是被單雄信請來送行翟讓,怎料到竟然碰到這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其實眾人並不想卷身其中,可卻也想看看李密如何定奪。如今瓦崗外患極重。若是李密不顧一切殺了翟讓,眾人或許明面不說,可畢竟都有兔死狐悲之意。想若無翟讓,也沒有李密,李密若是連翟讓都殺,那眾將中,他還有誰能不殺?

    見到李密露出倦意。程咬金知趣道:“我等要送送寨主,先不打擾魏公休息了。”

    李密擺擺手,閉上了雙眸,眾人散去,賈潤甫早帶刀斧手撤下。王伯當等三個親信當然不會跟隨去送,等到喧囂嘈雜都隨之離去的時候。李密雙眸睜開,寒光閃動,澀然道:“是誰的主意?”

    王伯當搶前一步跪倒道:“先生,是伯當擅自做主。此事和玄藻、建德二人無關,先生若要責罰,伯當一肩承擔。”

    房玄藻一旁道:“魏公,並非伯當擅自做主,我等私下商議,都覺得此刻放翟讓回去,無疑攪亂軍心。如今蕭布衣對我們數戰全勝,極大的打擊了瓦崗的士氣。當年蕭布衣以雷霆之勢拔除瓦崗,瓦崗舊部均對此懷有餘悸。我們只怕翟讓離去會投蕭布衣!”

    李密閉上了雙眸,喃喃道:“他會去投靠蕭布衣?”

    “這件事誰都無法確定。”房玄藻皺眉道:“就算翟讓不投降蕭布衣,若再次被蕭布衣生擒。我只怕瓦崗眾會軍心渙散,一發不可收拾。”

    “可沒想到單雄信竟然趕到,壞了我們地好事,可魏公何必放了他,就算殺了翟讓,他們又如何敢說什麼?”王伯當恨恨道。

    房玄藻輕歎聲,“翟讓苦苦哀求,在瓦崗根深蒂固。如是當瓦崗眾將面前殺了他。只怕會引起旁人的寒心。”

    王伯當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能歎息。李密沉默良久。“賈潤甫怎麼回事?”王伯當等人雖是不聽他號令,擅自做主,可在李密的心目中,這些人畢竟是為他考慮。何況他身邊的人換了一撥撥,這三人一直跟隨左右,算是忠心耿耿。事情發生時他其實並不知情,可他只是很快的明白了前因後果,他這人素來如此,過去的事情,任由過去好了,很多事情,既然發生了,就要想辦法彌補。

    王伯當見到李密沒有責怪之意,心下微喜,“要殺翟讓,當然得有藉口!前幾天翟弘說我要殺他,嚷嚷要殺我,我就讓賈潤甫當細作,騙翟弘說能幫手,翟弘那傻蛋做事不經腦子,結果就真的信了。然後他和賈潤甫商量細節,說下毒酒,剩下地事情魏公也看到了。我本來指望這次能借翟弘的事情將翟讓的親信斬盡殺絕……可沒想到……唉!”

    李密喃喃道:“做事不經腦子……”他嘴角露出譏誚的笑意,擺手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我這兩日看看去安撫下翟讓留在這裏的手下。”

    王伯當怔住,“魏公,難道我們就這麼放過翟讓?”

    “你想怎樣?”李密雙眉一挑。

    “翟讓從洛口去瓦崗,多半會經過鵲山,我們可以在那裏埋伏一路兵馬刺殺他。”王伯當建議道。

    李密擺擺手,“放他去吧。”

    “先生……”王伯當滿是不解,“放虎歸山,終有後患,如今我們殺了翟弘,已經和翟讓勢同水火,再沒有妥協的餘地。先生心慈手軟,只怕會成大禍。”

    李密有些疲憊,“伯當,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先生……”王伯當再諫。

    李密神色肅然,“你們暫且退下!”

    王伯當無奈,只好和房玄藻等人退下。王、房、蔡三人雖然殺了翟弘和翟摩聖,可翟讓不除,難免心生挫折之感。房玄藻心事重重,當先離去,蔡建德亦是默然。王伯當鬱悶之極,賈潤甫已經湊了上來,“王將軍,魏公怎麼說?”

    王伯當歎息聲,“魏公還是過於心慈手軟,猶豫不決,並不讓我去追殺翟讓。”

    “那不如我領軍去追?”賈潤甫建議道。

    王伯當搖頭道:“魏公似已生氣,恐怕另有打算,我擅自做主,只怕壞了魏公地算計。他既說讓我放過翟讓,想必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用橫生枝節了。”

    賈潤甫以拳捶掌道:“可惜我等功虧一簣。”

    王伯當微笑道:“疾風知勁草,潤甫你忠心耿耿,日後我定當對魏公說及你的功勞。”

    賈潤甫大喜道:“多謝王將

    二人並肩離去,卻沒有注意到李密從不遠處閃出,若有所思的望著二人。步走回自己地房間。他看起來傷的並沒有表現地那麼重,方才的咳嗽虛弱無非是掩人耳目罷了。

    他雖是魏公,眼下為天下盜匪共推的盟主,可卻異常簡樸。就算所穿衣著都和尋常兵士無異,搶掠郡縣所得的珠寶,他是分文不取。盡數賞賜給手下,只因為他志在天下,知道什麼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若和翟讓一樣的貪財。那就再無進取之心,只能有礙大業。可如此一來,他的部下都願意為他效力,是以每仗都是全力以赴。李密約束自身,簡樸到苛刻的地步,諾大個魏公府竟然連奴僕都沒有一個,要不然翟弘也不會信賈潤甫帶人手來幫他。

    他孤獨地走在諾大的庭院中,來到一間房前,伸手叩了幾下。

    咚咚……咚幾聲響後。房間內一個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何事?”

    那人也不是狂傲,亦不是冷淡。而是聲音有如死水一般,對威震天下地李密並沒有什麼尊敬之意。

    李密嘴角譏誚,也不進屋,只是沉聲道:“我其實並不信任你。”

    “我也不求你信任。”屋內那人回答道。

    那人聲調冷漠,可說是大為不敬,李密反倒笑了起來,“你來助我,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能意料多少事情?”那人淡漠道:“蕭布衣三戰逼的你龜縮在回洛一帶。再無法遠圖。只怕他下一步就要算計你地洛口倉了吧?”

    李密也不生氣,“我空手起家。設計殺了張須陀,威震天下,即便一無所獲,此生何憾?”

    他說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木屋中靜寂若死,再無聲息。李密臉上有了古怪之意,似感慨、像尊敬、又如不屑和蔑視!

    可他雖說無憾,卻也不過是逞口舌之爭,想在他之前,盜匪雖是無數,卻沒有一人能成了氣候。他李密妙計威震天下,自他而起,大隋威嚴這才摧朽拉枯般倒傾,天下盜匪無不唯他馬首是瞻,本想取東都,入關中,成就一生的霸業,哪里想到橫生旁支,冒出了個蕭布衣!

    大隋的名將、盜匪他考慮千千萬萬,卻從來沒有把蕭布衣當成是敵手,更沒有想到只是幾年地光景,蕭布衣針對他弱點出手,將他竟然死死地扼在洛口附近,他若說有憾事,那就是沒有趁蕭布衣聲名鵲起之前殺了他,可這事情又有誰能預料地到?

    如今蕭布衣身在東都,不但武功已經不遜,身邊更是高手雲集,每次想起刺自己那一劍的時候,李密也是心有餘悸。

    房外屋內都是靜寂如死,李密思索地時候,房間內也不知道沉吟什麼。

    終究還是李密打破了沉寂,“可我雖不算信你,卻有用你的地方,不知道你可否為我效力。”

    “說吧。”房間內的人回道。

    李密沉吟道:“翟讓想回瓦崗,如今我和翟讓撕破了臉……可是今日……只殺了翟弘。”

    那人淡漠道:“想必是瓦崗眾來了不少,你當著他們的面不好下手,卻想假仁假義的借我地手殺了他?”

    “那你呢?”李密緩緩道:你背叛張須陀,活的暗無天日,和過街老鼠一樣,比我好像也強不到哪里去。”

    二人話不投機,像是彼此提防,又像是還十分信任,最少若是別人說這種話,十個也被李密一掌斃了。李密雖亦是冷嘲熱諷,可竟然沒有對屋中之人動手。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李密沉聲道:“翟讓現在已經在回瓦崗的路上,估計會匆忙回轉,只怕我下手,如果你快馬加鞭地話,應該可以在鵲山堵住他。那裏有道峽谷,可是殺人的好去處。單雄信不會跟著他走,他現在身邊只有個斷臂的王儒信,你要殺他,並不是困難的事情。殺了翟讓,我才能相信你真心幫我。”

    李密說完這些,轉身離去。屋內那人卻是握著一把長槍,凝望著槍尖的寒光。他用力一拗,卡地一聲響,長槍槍尖縮了回去,槍桿卻已經斷成了兩節。雙手一錯,兩截槍桿變成了一截短棍。

    他的這把長槍打造的極為精巧。變化莫測。只是他眼中卻有著濃濃地悲哀,負槍在背,推門出去。門口早有駿馬準備,他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駿馬已經得得地奔出洛口,前往的方向正是鵲山。

    李密從窗口見到,喃喃自語道:“好一個張須陀,雖死了這久,影響竟然還是如此深遠……”

    翟讓逃得性命,匆匆忙忙地帶著數百手下離開了洛口。

    他四個人前去辭別,只是回轉了一個半人。王儒信斷了手臂,算不上完整地人。見到翟摩侯、翟弘不見,王儒信只剩下一條胳膊,所有的人都有了不安之意。

    可都整裝待發。如箭在弦上,見到寨主只是催著走人,所有的人只能把心事悶在肚子裏面。翟讓早就讓人將錢物偷偷的送回瓦崗,行李當然還有一些。眾人推了幾輛大車,轟轟隆隆的也不快捷,單雄信從洛口送出來,一直送到洛口倉附近,這才拱手道:“寨主。洛口吃緊。我不能擅離,恕不遠送了。”

    翟讓眼淚又流淌了下來。馬上可憐巴巴的望著單雄通道:“雄信,不如……你送我到瓦崗吧?”

    單雄信微皺眉頭,“這個……魏公既然說了既往不咎,我想他應該不會……再說洛

    翟讓苦笑道:“雄信,你還記得瓦崗紅柳嗎?”

    單雄信輕歎一聲,“雄信此生不能忘記。”

    翟讓流淚道:“想當年瓦崗聚義,我得你們相助,這才有了當日地聲勢。瓦崗五虎威名赫赫,哪個都和我情同手足。可張童兒早死,陳智略下落不明,邴元真…… 唉,不提也罷。瓦崗五虎中我最看好的就是雄信你和世績了。但世績又去了襄陽,如今紅柳早就合圍之攏,可柳下卻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人,而且還不知道……我能否活著回去去見紅柳!”

    說到這裏,翟讓的淚水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單雄信長歎一聲,“寨主,我送你回轉,不過魏公待我亦是不薄,我回到瓦崗後,還是要回來幫手,不忍離棄。”

    翟讓大喜過望,連連點頭道:“雄信,只要你送我到瓦崗,這等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單雄信苦笑搖頭,卻早就招呼過兵士,吩咐他回去通知魏公。單雄信看似魯莽,卻是粗中有細,心道自己要不打個招呼,只怕李密真以為他再不回轉。翟讓對他有知遇之恩,李密對他亦是不差,眼見李密和翟讓勢同水火,他亦是左右為難。

    眾人東行趕路,翟讓得單雄信幫手,心中稍定,一路上皺著眉頭,只想到了瓦崗後熟悉地勢,馬上就要前往黎陽投奔李靖,再不耽擱。

    翟讓心焦,催馬極快,可大車卻是行不太快,快到鵲山地時候,只聽到身後突然馬蹄聲急驟。翟讓嚇了一跳,慌忙勒馬,單雄信馬上持槊回望,見到遠方一騎有如狂風驟雨般的馳來,不由暗自心驚。

    翟讓早早的閃到單雄信的身後,勒馬停到道路一旁,臉色蒼白。

    本來他們就是盜匪,不打劫別人就是好事,可現在翟讓戰戰兢兢,早失去當年的勇氣。

    那馬轉瞬到了眾人身邊,卻不停下,只是疾馳而過,馬上那人伏在馬背上,頭戴個氊帽,壓住了半邊臉,讓人看不清面容。

    等到那人過去之後,眾人都是舒了口氣,翟讓見到那人不是為自己而來,心中稍安。眾人繼續啟程,前方就是鵲山峽谷口,過峽谷口經滎陽、滎澤後。渡過運河就是瓦崗寨的地界。王儒信見到翟讓緊張,低聲安慰道:“寨主,想他們想要置我們於死地,多半已經在洛口就能得手,我們如此趕路,他們只怕追趕不及。再說……這裏也是瓦崗的地帶,王伯當就算有賊心。恐怕也不會動手。”

    翟讓心中稍慰,“儒信說的也是道理。”

    單雄信卻是微皺眉頭道:“我怎麼感覺那人好像是個熟人?”

    “是誰?”翟讓緊張問道。

    單雄信搖頭道:“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哪個!”

    眾人說話的功夫,已近山谷,車聲隆隆中走到穀中,對面突然也是冒出一輛牛車,上面滿是乾柴。一樵夫帶個氊帽,別著把斧頭趕著老牛走過來,陣陣吆喝,催老牛前行。樵夫鬍子花白。看起來年紀不輕。

    數百盜匪一肚子悶氣,此刻終於大聲呼喝起來,“滾開!”

    樵夫驀地見到對面來了那多盜匪,早就嚇地面色蒼白,跌倒在地。翟讓死裏逃生,不想多生事端,慌忙喝止住手下。樵夫見狀,慌忙趕著牛車閃到一旁。

    山谷路不算寬,單雄信催馬前行。翟讓緊緊的跟在後面,王儒信又在其後,數百盜匪趕著大車又是跟在後面。單雄信目望遠方。催馬路過牛車地時候,突然間冷哼一聲,長槊擺動,已經向樵夫刺去!

    單雄信此舉出乎不易,就算翟讓都是大吃一驚。

    眾人都知道單雄信雖是盜匪,卻並非殺人如麻,此刻無端向一個樵夫出手,實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

    樵夫本來哆哆嗦嗦。見到單雄信一槊刺來。大叫一聲,想要躲避。可腿都有些發軟,卻是如何躲得開?樵夫軟軟向地上倒去,本來絕對躲不開單雄信的長槊,沒想到單雄信冷哼一聲,已經止住了長槊。

    這一下由勢若奔雷轉為靜若處子,實在是有非常的臂力,眾匪要非心事重重,早就喝彩。翟讓慌忙道:“雄信,你殺他作甚?”

    單雄信皺眉道:“如今荒郊野外,義軍橫行,怎麼會有樵子出沒?”

    樵夫嚇的站立不穩,翟讓解釋道:“這人說不定就在附近的山上居住呢。”

    單雄信見到樵夫不像作偽,方才一槊幾乎戳穿了他,這人慌亂舉止和尋常樵夫無異,想必是自己多心了。想到這裏,單雄信收回長槊,催馬前行,只是還是忍不住的向樵夫望了眼,見到他呆如木雞般,緩緩搖頭。

    只是馬兒才走了幾步,陡然間咯咯兩聲響,單雄信早有警覺,心中凜然,扭頭望過去,只見到車轅已斷,諾大個柴車竟然飛了起來,向他兜頭砸到!

    大車連柴帶車,足足有千斤之重,陡然間飛起,實在怪異非常。車子未到,柴禾已經劈劈啪啪地兜面打來,虎虎生威。

    單雄信大喝一聲,不及催馬,已經從馬上斜飛而出,柴禾連帶大車重重的砸在他地馬背上,馬兒悲嘶一聲,四足跪地,已被活生生地砸死!

    牛車下,卻有一人霍然閃出,雙手背後一抄,已取短棍在手,雙臂暴漲,一抻一扣,組成一桿長槍,腳尖一點,如雷轟,如電閃的沖向了翟讓。

    單雄信人才落地,霍然見到,失聲道:“羅士信?!”

    單雄信聲音中滿是不信和差異,霍然醒悟,這才想起方才疾馳而過地那人是誰。他望見那人地背影有些熟悉,卻只是想著是瓦崗的哪個,卻怎麼也沒有聯繫到張須陀帳下的羅士信身上。

    張須陀對瓦崗多次圍剿驅逐,單雄信對羅士信也早就認識,方才背影只是覺得熟悉,如今見到他的正臉,雖然察覺他臉色枯槁,頗為消瘦,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生死大敵!

    羅士信怎麼會埋伏在這裏,他為什麼要來殺寨主?單雄信想不明白,可人已離翟讓距離頗遠,搶救不及。

    和李密對話地屋中之人當然就是羅士信!

    羅士信催馬急行,很快追到翟讓,可馬上發現李密給的消息有誤,因為單雄信也在!他知道單雄信武功不弱,再加上數百盜匪,自己不見得一擊得手,這才沒有動手,徑直前行到了山谷。見到有樵夫趕牛車前來,這才伺機躲在牛車之下。

    羅士信武功高明,樵夫渾然不覺,單雄信試探之下,疑心盡去,卻哪里想到樵夫沒有問題,牛車底下卻藏著致命殺機!

    羅士信震斷車轅,奮起神力,將牛車砸向單雄信,知道不見得傷得了單雄信,只想阻擋他片刻,卻是全力以赴的去殺翟讓。

    槍尖寒光閃爍,翟讓大驚失色,已經掉下馬來。王儒信見勢不好,慌忙催馬前來,翟讓生死關頭,動作快疾,已經閃到王儒信的馬側,想借馬兒阻擋片刻。

    羅士信人到槍到,一槍刺穿馬腹,長槍脫手,貫穿馬腹,已經刺到翟讓的面前!

    翟讓沒想到羅士信出招如此兇悍,目瞪口呆,眼看就要被長槍穿透胸膛,當的一聲大響,一箭淩厲射來,正中長槍。長槍斜飛出去,刺穿翟讓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單雄信卻是忍不住向長箭射來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一人臨風而立,手持長弓,威風凜凜,失聲道:“蕭布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