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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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14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05
三七零節 昆侖

    蕭布衣並非第一個沖上城頭之人,可他無疑是最鼓舞士氣之人!

歷來攻城克敵,都是兵士捨生忘死,可蕭布衣以千金之體率兵士攻克城防,他對隋兵一直都如兄弟般看待,隋兵如何會不捨生忘死?

一個隋兵登上城頭還只是讓隋軍振奮片刻,蕭布衣登上城頭卻讓三軍悚然。

他們的定海神針單刀紛飛,力抗盜匪,他守住地點,寸步不退!千金之子捨生忘死,他們有什麼理由不奮勇當先?

和蕭布衣一起登上城頭的兵士身中一箭,又被刺了兩槍,可此刻見到蕭布衣就在身邊,威風八面,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勢若瘋虎,全然和無傷一般。盜匪見隋兵渾身浴血,卻是全然不倒,只有更勇更猛,心下駭然,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都和發狂一樣。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二人並肩作戰,也不前沖,只是死死的扼住方位,讓更多的隋兵爬上來。

十數個,數十個,到有幾百人登上城頭之時,盜匪心中慌亂,陣腳大亂。房玄藻卻早已不知道去向,實際上,在蕭布衣向城頭奔來那一刻,房玄藻就已經消失不見,他知道洛口已經守不住了。

如果再晚走片刻,只怕要成為別人的階下之囚。

亂世之中,能活下來地不是武功超群。就是聰穎狡詐之輩。莽夫只能早死,笨人誤人誤己。房玄藻數次活命下來,只因為能最快的分辨形勢。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一種。

中原尚大,李密不肯捨棄洛口倉,他卻不必死守洛口城,這次雖敗,非戰之罪,而是秦叔寶救援不力。

房玄藻知道城北並無隋軍,知道那裏雖靠黃河,無處可走。但出城後翻山而走,亦是能夠回轉洛口倉。只怕被瓦崗眾見到,反倒擋了逃命地道路,是以悄然撤走。

蕭布衣人在城牆上力抗瓦崗眾,只見到盜匪如麻,隋軍雖是攻入數百,可人數相差還是懸殊。可瓦崗雖眾,但都是各自為戰,早不見統帥。心中微動,霍然邁步上前。一刀劈了出去。

一盜匪正持槍搠來,見到刀光一閃,不等膽寒,人頭已然高高飛起。

蕭布衣武功高絕,又如何是區區盜匪能夠抵抗。他見人頭飛起,手腕一轉,已用刀身擊在人頭之上,人頭飛起,撒下一蓬血雨,蕭布衣卻已經沉聲喝道:“房玄藻已死。爾等還不束手?”

他斷喝一聲,聲動八方,轟轟隆隆。蕭布衣這招魚目混珠之計使出,瓦崗眾都是大驚。如今盜匪無主。早就聽不到號令,只見到一人頭高高飛起,落入了城下,哪里分辨出是誰的腦袋?只以為房玄藻真的被蕭布衣砍了腦袋,再無鬥志,譁然而逃。

蕭布衣見到盜匪還多,又是高喝道:“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隋軍得令。都是高聲呼喝道:“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喝聲雷動,傳遍城頭城下。更多的隋軍從城頭湧入,城門也是轟然一聲大響,被隋軍的撞城車撞的四分五裂,有兵士早早的清理城道,更多的隋軍卻從城門處殺了進來。

“蕭將軍有令,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一聲聲呼喝傳遍洛口城,隋軍氣勢如虎,血紅了雙眼,見到盜匪稍有遲疑,就會長槍戳過去。這些日子地隋軍,早就憋足了一口氣,如何會放過這些為亂的盜匪。

殺戮開始呈現一邊倒的架勢,蕭布衣立在城垛旁,卻已經不需要他來出手,他現在更多的只需要鼓舞士氣!扭頭向東南的方向望過去,發現塵土飛揚,蕭布衣暗自皺眉,知道張鎮周還是和秦叔寶打了起來。

秦叔寶這人,本不應該如此!

洛口城被克之時,秦叔寶亦陷入左右為難的地步。

張鎮周並不著急開打,一開始卻使用攻心的戰術,勸他投降。秦叔寶聽到張鎮周勸降之時,猶豫不決。跟隨李密本來就非他的本意,自從叛離張須陀後,如今他不但被隋軍厭惡,被兄弟嫌棄,就算瓦崗眾都是有些鄙夷。

沒有人知道秦叔寶的苦,更沒有人理解他的無奈,可他並不辯解,也是無從辯解。

聽到張鎮周勸降之時,秦叔寶腦海中閃過與蕭布衣把酒言歡之景。那時候蕭布衣真誠滿面,雖是初次見面,卻為他們解決了難解之題。現在蕭布衣乃東都之主,投靠隋軍就是投靠蕭布衣,可他怎麼還有面目去面對蕭布衣?

張將軍追殺過蕭布衣、他地帳下三虎一直都是和蕭布衣作對,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好笑,他們本應該成為好友,命運卻是讓他們成為了敵手。

蕭布衣會如何看待他的歸附,蕭布衣還是當年的那個蕭布衣嗎?

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秦叔寶恍惚之間,見到前軍已經前行攻擊,這才明白自己已經下了攻擊的命令。

張鎮周卻是不慌不忙的回轉中軍,喝令手下兵士還擊。

隋軍、瓦崗軍很快陷入肉搏戰之中,只是兩軍進退得法,相持不下。張鎮周、秦叔寶都是用兵高手,眼下兵力相若,都循正道而出,一時間難解難分。

但是隋軍少有衝鋒,只是扼據險要,秦叔寶屢次衝擊不果,反倒折損了不少人馬。秦叔寶指揮人馬之時,暫時忘記了一切,只想求勝。

他設計敗退。想要誘使張鎮周來攻,然後趁勢掩殺,沒想到張鎮周和老狐狸一般。看穿他地用意,竟然紋絲不動!

張鎮周當然明白,他只需堅守,而秦叔寶卻是一定要衝破這層阻礙,只要他能夠僵持,他就能勝。張鎮周身經百戰,當然明白其中的是非關鍵。

秦叔寶計策失效,只能再次命令瓦崗軍強攻。兩軍鬥的正難解難分地時候,秦叔寶突然察覺到軍中彌漫著一種恐慌地情緒。

所有的人不再奮勇上前,陣型稍散,秦叔寶大惑不解,親自指揮,卻聽到一個聲音迅即在軍中傳播,洛口城失陷了……洛口城失陷了!

“秦將軍你看!”有部下向遠方一指。

秦叔寶望過去,只見到西北方不再是濃煙滾滾,烽火已滅,不由心中微寒。

他從出發到作戰。不過個把時辰,洛口城怎麼會失陷?是隋軍已經撤了攻擊,還是房玄藻已經落敗?秦叔寶一時間難以取捨。

可無論是隋軍撤退,還是洛口城失守,瓦崗軍卻已經沒有了再上前的動力,見到隋兵強悍,不由紛紛退後,張鎮周坐鎮中軍,撲捉到這點細微的差別,亦是見到洛口城方向烽火已經不見。不由心中大喜。他距離洛口城本不遙遠,後軍處已有飛騎來報,“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張鎮周心中一動,號令全軍喊出去。“西梁王已下洛口城!”

喊聲驚天動地,瓦崗軍見烽火已滅,聽到隋軍大喊,不由更是慌亂。張鎮周喝令擊鼓,隋軍盡出,瓦崗軍潰敗!

蕭布衣人在洛口城,第一時間,收到張鎮周擊敗秦叔寶地消息。心中帶著些許振奮。暗道張鎮周廉頗不老,可心中又多少有些悵然。只覺得秦叔寶迷途難返。不明白秦叔寶為何還會給李密賣命,因為怎麼來看,他和李密都不像是一路人!

手下的隋軍正在緊張有序的控制洛口城,屠戮已經停止,百姓卻都麻木,個個躲在房子裏面不敢出來。

他們見多了隋軍和盜匪地廝殺,更不知道這次算是開始還是結束?

蕭布衣策馬行在洛口城中,見到瘡痍滿目,陡然見到街道有個東西在蠕動,蕭布衣策馬過去,跳下馬來,只見到一個孩子驚惶的望著自己。

孩子腿上流著血,滿身的臭味,像是被砍了一刀。

蕭布衣蹲下來身來問道:“你爹娘呢?”

“都死了!”孩童突然驚叫起來,用力的向角落中縮過去,仿佛那裏才是他安全之地,蕭布衣輕歎一聲,伸手招呼個兵士,命令他照顧下這孩子。

孩童只是哭泣,可這哭泣之下埋藏著多少辛酸,卻已是無人知曉。

蕭布衣立在長街上,突然歎息道:“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少方,百姓都希望動亂早點結束了吧?這種孩子,天底下不知有多少。”

孫少方緊隨蕭布衣的身邊,聽到蕭布衣地感慨,點頭道:“蕭老大,地確如此。”

蕭布衣望著遠方道:“想我如今身居高位,卻是逼不得已。當年我……不過是個馬賊,想做一個馬販……”

孫少方不解,猶豫道:“蕭老大……可你現在是西梁王,東都之主,天下景仰。”

蕭布衣笑笑,“不錯,我是西梁王,可很多事情也是不能控制,比如說……”

他霍然扭頭,目光灼灼的望著孫少方,才要說什麼,有兵士急急趕到,大聲道:“啟稟西梁王,王世充月城大敗,被李密派人渡石子河反襲了營寨,一直向嵩高山地方向退卻!”

孫少方大驚失色,沒想到才克洛口,王世充就會大敗。蕭布衣微蹙眉頭,喃喃道:“嵩高山?”

他沉吟著什麼,孫少方亦是沉默,偶爾抬頭望了眼蕭布衣,神情有些不安。

又有兵士前來稟告道:“啟稟西梁王,張鎮周大人求見。”“請。”蕭布衣點頭。兵士早就將房玄藻居住的府邸清空,作為蕭布衣臨時行軍所用。張鎮周進來後臉上沒有絲毫地喜悅。徑直道:“西梁王,聽說王世充向嵩高山的方向敗退了。”

蕭布衣點頭,正色道:“張大人。你對王世充如何看法?”

張鎮周望了下周圍,蕭布衣知道他的意思,遮罩了左右。二人很多時候不過都是公事公辦,可蕭布衣心中對張鎮周這種老臣卻是極為尊重,最少他知道眼下大戰還要倚仗這種人才。

張鎮周肅然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微笑道:“張大人有話但說無妨,我和張大人並肩作戰這久,知道哪個應該信任。其實對於張大人地耿直,我一直欣賞有加。國家大興,當要張大人這種人才。”

張鎮周木然的臉上微微動容,轉瞬又是平靜如初。他和蕭布衣整日商量的都是征戰之事,像今日這樣說出感覺倒是少見。

“當年,聖上也是如此說。當年……聖上其實也謙虛過。”

張鎮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唯有感喟,蕭布衣微愕,轉瞬明白了過來,“前車之鑒,我當不會重蹈覆轍。我知道張大人此次還能出馬。不是為我,亦不是為了聖上……更不是為了大隋!”

“那我是為了什麼?”張鎮周嘴角帶著絲笑意。

“張大人是為了天下百姓。”蕭布衣正色道。

張鎮周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只希望西梁王莫要重蹈覆轍!大隋本不該亂,黎民本不該受此勞苦。”

二人沉默半晌,蕭布衣輕歎道:“本王謹記張大人之言。現在張大人可以把要講的話說出來了吧。”

張鎮周微笑,“其實在我看來,王世充本不會敗。王世充此人在江都作戰之時,百戰百戰,絕非僥倖。”

“可是他還是敗了。”蕭布衣淡淡道:“他早算准了,就算他敗。我也不能奈何了他。”

“他手下淮南軍三萬,糧草只能供半月不到。”張鎮周沉吟道:“軍無糧不行,他在半個月內必定要有作為,不然軍心會潰。”

“半個月內必有作為?”蕭布衣喃喃道:“他來了這久。半個月內會有什麼作為?”

張鎮周皺眉道:“東都附近有兩個糧倉,一為回洛,一為洛口。他如果還想留在這裏,兩個糧倉必取其一。”

蕭布衣啞然失笑道:“他總不會去投奔李密吧?現在無論誰都能夠看出,李密已經是強弩之末……”陡然間臉色微變,“張大人,你說他要取回洛?”張鎮周緩緩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有什麼能力來取回洛呢?”蕭布衣這次鎖緊了眉頭。心思如電。對於王世充。他一直都是謹慎使用,實際上。自從王世充來到東都後,蕭布衣根本就沒有讓他進城的打算。他和皇甫無逸爭權的時候,二人不約而同地把王世充踢到了洛口。皇甫無逸慘敗發瘋,蕭布衣卻藉口對抗李密,一直並不召回王世充。

他當然知道,王世充是個極有野心地人,絕對不會輕易的歸順他。洛口的王世充卻是無力可施,他本來是準備收拾完李密才考慮王世充地事情,卻沒有想到王世充驀地以退為進,撤離了洛口。

本來只覺得王世充是隱藏實力,本來也認為自己掌控了大局,可張鎮周驀地如此猜測,竟然讓他想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可能!

王世充想要佔領回洛並非全無可能!

“李密、王世充……”蕭布衣喃喃自語,卻已經握緊了拳頭。張鎮周卻是輕歎一聲,喃喃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

河南萬物蟄伏的時候,這裏還是鬱鬱翠翠,只是夜幕來臨晚風吹起的時候,才會給人帶來一些寒意。

一黑衣女子緩步的走進園中,面帶紗巾,手中握著一把寶劍,雙眸亮若天星。

她緩步的走進園子中,似乎沒有目地,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看看殘花,拈了片落葉。凝望良久,鬆開手指,落葉飄蕩地落下。黑衣女子卻是緩緩轉過身來。

她身後不知道何時出現個男人,腳步比落葉還要輕,可黑衣女子還是察覺了此人。

那人略顯呆板地表情,卻無法掩飾的出塵風采,只是立在那裏,高傲不羈,漠視天下蒼生,黑衣女子眼中露出了詫異。霍然握緊了長劍。

她對面赫然就是符平居!

黑衣女子沉默良久,已然緩緩拔劍,她知道自己不是符平居地對手,可她絕對不會束手待斃。

符平居突然開口道:“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黑衣女子還劍入鞘,難掩眼中的驚訝,半晌才道:“是你?”

“當然是我。”符平居笑笑,二人都是沉默,黑衣女子終於恢復了冷靜,喃喃道:“我真的想不到會是你。”

“為什麼?”符平居突然問道。

黑衣女子猶豫下。“昆侖讓你來的?”

符平居點頭,黑衣女子又問,“你當然也知道我來此做什麼?”符平居卻是不再廢話,一揚手,黑衣女子無聲無息的劃退了數步,對於這種高手,她不能不小心翼翼。

啪的一聲輕響,一物鑲嵌在黑衣女子身邊地大樹上,金光閃閃,卻像是一面權杖。黑衣女子扭頭望過去。發現符平居已經消失在暗夜之中,無可測知的黑夜中傳來符平居地一句話,“此權杖可在宮中行走無礙,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符平居消失不見,黑衣女子望向樹上地那面權杖,目光中滿是疑惑不解,喃喃道:“不對……不對……昆侖要保護他……絕對不會殺他,可不殺他,符平居出現怎麼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他到底是誰?他要殺蕭布衣,那昆侖呢。為什麼要保護蕭布衣?”

霍然出劍。黑衣女子已經取權杖在手,見到權杖金光閃閃。雕刻細膩,黑衣女子卻是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廣這幾日來時常露出些憂慮,徘徊在行宮的樓臺館舍中,不知道在沉吟什麼。

有時候嘴露微笑,有時候咬牙切齒,有時候喃喃自語,有時候大喊大叫。

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話,別人一定會以為他是個瘋子!

此刻的楊廣行走在亭台樓榭中,頭戴幅巾,身著短衣,腳步有些蹣跚,所以拄杖緩行。眼眸不停的在秀美的景色中徘徊,喃喃道:“這裏的良辰美景,東都不會有吧?”

他穿著隨便,看起來更像是個垂暮的老者,他身後跟著一生地臣子,裴蘊和虞世基,二人面面相覷,臉帶愁容,始終離楊廣只有數步地距離。

楊廣自從到了江都後,早朝就和抽風般,時有時無,今日早朝一半就說不舒服回轉,可黃昏時分,卻又召集虞、裴二人見駕。

從黃昏走到夜晚,楊廣腳步就沒有停留過,二臣從後面望過去,發現楊廣已經略顯老態,不由暗自歎息。

他們都是新閥,跟隨楊廣一生,眼睜睜的看著大隋從興盛到衰敗,眼睜睜地看著精力十足的楊廣變成神經叨叨,這裏面的淒涼無奈又向誰述?

楊廣焦慮落寞,他們何嘗不是如此,他們跟了楊廣一輩子,已經和楊廣的影子沒什麼區別,影子什麼時候能離開過主人?

行宮處一盞盞的宮燈亮起,點綴在亭台樓榭之中,繁華中帶著淒涼,或許繁華落盡後,總是淒涼相隨,楊廣見到宮燈,默默的想著。

“聖上,天涼了,回去休息吧。”裴蘊勸說道。

楊廣突然抬頭望了眼天空,“裴禦史,外邊有不少人算計朕的天下吧?”

裴蘊臉露惶恐,慌忙道:“聖上……這個……那個……老臣不敢。”

楊廣笑笑,“其實朕就算不要東都,還有江南。朕做不成千古一帝,最少還能做成個陳叔寶吧?虞侍郎,你說對嗎?”

虞世基知道今晚不好渡過,卻沒有想到這麼難熬,陳叔寶是個昏君,他怎麼好把陳叔寶和楊廣比較。他知道楊廣說及陳叔寶地時候,多少還帶些驕傲和自豪,畢竟是楊廣渡江滅了南朝,擒了陳叔寶,楊廣提及陳叔寶,當然潛意識還覺得,無論如何,他楊廣比陳叔寶要強,所以結局當然要比陳叔寶要好!

不聞虞世基回答,楊廣也不介意,突然仰天長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笑的淒涼無比,笑中又帶著些淚水,兩臣驚懼,楊廣卻已經森然道:“你們當然都覺得朕的江山不保?”

虞、裴二人慌忙跪倒道:“老臣不敢!”

楊廣冷哼一聲,“那朕就告訴你們,朕從來沒有放棄過大好江山!任憑誰妄動心機,這東都還會是朕地東都!這天下還會是朕的天下!只要再過幾日,朕……就可以回轉東都了。”

裴、虞只以為楊廣失心瘋發作,可見到他的表情,又覺得不像,楊廣這一刻又恢復到君臨天下的氣勢,可這種自信又是誰能給與?

二臣疑惑間,楊廣卻已經回轉到宮中,二臣不得命令,只能跟隨。楊廣到了銅鏡屏風前,凝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握緊了拳頭,“朕現在能信任的人不多……”

裴、虞二人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楊廣又道:“你們都以為朕在江都無所事事,卻不知道朕早就掌控大局。蕭布衣做的不錯,眼看就要把瓦崗連根拔起,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拔瓦崗之日,就是他斃命之時!”

楊廣口氣森然,神色冷靜,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發瘋的樣子,可裴、虞只覺得他說地瘋話,楊廣遠在東都,如何能動得了如日中天地蕭布衣?

“好大一個頭顱,誰有能力砍之呢?”楊廣用手在脖頸上比劃一下,微笑道。鏡子中,他突然見到一宮女蒙著面紗走進,那一刻楊廣只覺到心被電擊,霍然轉頭,一個聲音輕叱道:“昏君受死。”

緊接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道彩虹,宮女拔劍擊出,劍刺天下至尊!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08
三七一節 秘密

    楊廣對著銅鏡屏風,自信滿滿,卻從未想到過禍起蕭牆,行宮中竟然會有人行刺他,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楊廣其實是個很謹慎的人,一輩子亦是活的小心翼翼,他一直沒有什麼安全感。所以就算出巡,動輒都會帶十數萬大軍。

他出則金根車,身邊護衛無數,巡遊大多數卻是留在六合城中。洛水襲駕之時,就算太平道搞的驚天動地,若非思楠這種絕世高手和人配合,也是絕難殺到他的眼前!

雖然到了揚州,可楊廣還是帶著十數萬驍果軍,貼身保護重重,行宮禁衛無數,不得楊廣召見想入宮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就是這樣的一個防備,竟然有宮女來襲,楊廣想不到,裴、虞二人也是意料不到,楊廣透過銅鏡見到那宮女的身影,一時間驚駭莫名,不能動彈。

宮女出劍淩厲,眼見一劍就要洞穿楊廣的胸膛,銅鏡驀地炸裂,幾點寒光打了出來。

眾人更是意外,沒有想到銅鏡屏風後還是藏有他人。宮女也是愕然,光電火閃之間卻是劍尖微顫,只聽叮叮……幾聲輕響,寒光已被擊落。

楊廣還是無法動彈,只是死死的盯著宮女。趁這片刻的功夫,裴蘊卻是終於反應過來,從旁邊竄了過來,一把抱住楊廣,滾了開去。“聖上小心……”虞世基卻只能動動嘴。已經駭地軟倒在地。

入宮刺殺一事從未有過,就算虞世基都是無法反應。裴、虞二人均是文臣,裴蘊此刻的表現只能用神勇來形容。屏風炸裂後。兩個黑衣人已經閃出,一左一右的擋在楊廣之前。

宮女心中微凜,這才發現行刺楊廣絕非簡單地事情。她得到符平居的權杖,入行宮本來暢通無阻,一柄軟劍纏於腰間,混入宮殿後見到楊廣當即出手,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可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楊廣身邊還有高手護衛,眼下看起來,更像是個圈套!

想到圈套兩個字的時候,宮女已經出了三劍,她本來就是不達目的不甘休那種人,宮女當然就是思楠!

她從東都一路南下,徑直到了揚州,在符平居手上拿得入宮的金牌,目的只有一個,再次行刺楊廣!

她只以為這次再不會失手。沒想到一出手就遇到了阻撓,而且對手功夫很是不差!

三劍過後,一個黑衣人已經仰天倒下去,另外一個小腹中了一劍,卻是雙手一圈,來抱思楠。裴蘊抱著楊廣連滾帶爬,自從楊廣登基以來,就算雁門關前都沒有如此狼狽。裴蘊用盡了全力護衛楊廣,楊廣卻是僵硬的望著思楠,嚇傻了一樣。只是道:“不可能!”

虞世基終於醒悟了過來,大聲怒喝道:“來人呀,護駕!”

其實不用他喊,自從銅鏡炸裂之時。殿外已經知道不好,無數禁衛軍向這個方向彙聚,可畢竟離地還遠,只是再一刻的功夫,第二個黑衣人已經被思楠攔腰斬斷。

連殺二人後,思楠腳尖點地,已經竄到楊廣的面前,楊廣目光中沒有畏懼驚惶。有的只是深切的悲哀。又似全然不信。

思楠望見楊廣的目光,心中微顫。想起洛水之上,楊廣亦是這種表情。那種悲痛欲絕的神色她幾日沒有忘懷,只是任務壓制了理念,思楠長劍抖動,卻已經爆刺過去!

陡然間身後有金刃剌風之聲,楊廣卻是嘶聲呼道:“不要!”

思楠心中凜然,她是高手,只憑身手風聲就已經知道,又有兩個高手無聲無息的接近了自己。剛才殺了那兩個黑衣人,看似舉重若輕,其實卻已經拼盡全力,最奇怪的是,那兩個黑衣人武功遠比禁衛要高明,竟然也是女子。

顧不得先殺楊廣,思楠倏然止步,一劍從肋下刺過去,背後襲擊的兩名黑衣人沒想到她說止就止,出招古怪,一人長劍本來堪堪到了她地背後,卻被思楠一劍刺中了脾臟,渾身發冷,長劍再遞一分的氣力都沒有,就已經軟軟的倒了下去。

另外一個黑衣人不管同伴的死活,長劍勁伸,已經刺到思楠的小腹。

黑衣人一喜,只是長劍刺出才感覺到不對,那一劍雖刺到思楠的衣襟,卻沒有傷到她一分。思楠腰身一扭,已經避開奪命一劍,長劍帶血刺出,黑衣人急忙揮劍相迎。黑衣人武功亦是不差,只是兩劍相碰,叮的一聲響後,思楠的長劍卻是一折,已經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沒想到她手中軟劍使的出神入化,招式巧妙無倫,滿目地不信,卻已經捂住咽喉倒了下去,思楠在片刻之間已經連殺四人,招招斃命,可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吸了口涼氣,楊廣身前又已經出現四個黑衣人,有如楊廣的影子一般!

影子?這個念頭在思楠腦海中一閃而過,斜睨大殿之中,才發現不知何時人影憧憧,先於禁衛之前,不知道多少黑衣人飛蛾撲火般擋在了楊廣的身前。

思楠再出兩劍,又殺了兩人,發現楊廣身前已經有了七人之多!

她劍法雖是淩厲,可人越殺越多,思楠長吸一口氣,卻已經淩空躍起,越過七人向楊廣刺去。黑衣人雖然捨生忘死,可功夫比起思楠畢竟還是差了些,已經攔不住思楠,一黑衣人連連後退,擋在楊廣身前,思楠人在空中,只聽到咯地一聲響,警覺陡升,倏然落了下去,只覺得一陣疾風閃過,肩頭熱辣辣地發疼。

思楠心中發寒。知道有一種極為霸道,甚至強甚弩箭的暗器方才打過,她剛才躲閃不及。已經傷了肩頭。

她人一落地,就有五六人已經圍到了她的身邊。

陡然間想到昆侖所說,殺不了楊廣也是無妨,我不希望你送命,這些都是命數,難以更改!黑衣人如影子般越來越多,思楠知道再殺楊廣已是千難萬難,肩頭受傷。身法已經不算靈便,可出劍依舊淩厲無倫,劍光點點,三人捂著咽喉倒了下去,思楠身形爆退,已經向殿外竄了去。

陡然間頭頂疾風一道,思楠大驚失色,已經看到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思楠腳尖用力,已經用盡了全身地氣力,可大網覆蓋之廣。實在超乎她的能力,眼睜睜的見到大網落在身上,思楠軟劍急揮,想要斬斷大網,沒想到大網極韌,竟然無法斬斷。大網罩在她身上,越縮越緊,緊接著一股大力傳來,思楠立足不穩,已經摔在地上。

一顆心沉了下去。思楠這才覺察到自己如同落入漁網的大魚,已經無力掙扎。

幾聲輕咳響起,一女人靜靜地立在大殿遠處,有些落寞地望著網中的獵物。目光中帶著深深地疑惑!

女人正是裴茗翠,那些前赴後繼地黑衣人當然就是她手下的影子殺手。裴茗翠受姨娘所托,以守衛楊廣為使命,她暗中保護楊廣不足為奇。可看眼下周密的安排,她顯然是早有防範,她又是如何知道思楠會來行刺楊廣?

他才是處理完必須的政務。又開始籌畫對付瓦崗的大計。他一天十二個時辰,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

凝望著桌案上的洛口倉左近的地形圖。蕭布衣陷入沉思之中。

他攻打瓦崗的方法已經很明顯,那就是蠶食!他今日打下瓦崗的一個城池,明天攻克瓦崗佔領地一個郡縣,不停的向瓦崗施加壓力。

李密的神經或許和鐵打一樣,可他手下的人顯然不是,等到瓦崗除了個洛口倉外,再無立錐之地的時候,洛口倉不再會是挽留瓦崗眾的地方!

攻下洛口城對瓦崗眾而言,絕對是個巨大的壓力,如今張鎮周守在洛口城,依城佈陣,離瓦崗心臟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又如同紮在瓦崗眾心中的一把刀子,他們要引李密來攻打,可李密竟然還忍得住,一直沒有動靜,這讓蕭布衣心中惴惴,反復的琢磨李密地意圖。

無論如何,李密絕非坐以待斃之人。

他忍的越久,爆發的破壞力越是驚人,蕭布衣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都是難以安寢,不停地思索,只怕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燭光一爆,有人影已經閃身進來,蕭布衣頭也不抬的問道:“蝙蝠,有什麼新消息?”

蝙蝠身法雖輕,可蕭布衣感覺敏銳,在他還在屋外的時候就已經察覺。..更何況,能夠擅自進入他這裏的除了蝙蝠五兄弟外,也少有他人。

蝙蝠欲言又止,蕭布衣皺眉道:“蝙蝠,有什麼事情,但說無妨。”

“我一路跟蹤孫少方,發現他去了董中將的府邸。”

“董中將?”蕭布衣雙眉一揚,“這麼晚了,他去找董奇峰做什麼?”

蝙蝠搖搖頭,半晌無語,蕭布衣卻是皺眉道:“董奇峰最近在做什麼?”

“若非蕭老大說及這個人,我們真沒有注意過他,他好像在朝臣中行走頗為密切,可具體什麼用意,我不敢猜。”蝙蝠回道:“如果蕭老大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派個兄弟監視他的動靜!”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一拳擂在桌案之上,“這二人最近舉止詭異,多半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蝙蝠詫異道:“他們應該不會反蕭老大你吧,這二人有什麼能力反你?”

蕭布衣沉吟道:“蝙蝠,我能活到現在,就是永遠也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物,就算他只是微不足道。”

“他們以往或許牛氣沖天。但是現在蕭老大你掌控東都,他們反你,簡直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蝙蝠不解道。

蕭布衣沉吟道:“或許就是因為不可能,才讓我們更是懷疑其中有什麼貓膩。只是我已經給了他們太多地機會,他們若真地執迷不悟,也就不能怨我辣手無情。”

蕭布衣語帶殺氣,蝙蝠凜然,半晌道:“蕭老大,以後要不要加強對他們的監視?”蕭布衣擺手道:“不用加強,以免打草驚蛇!蝙蝠。你去跟蹤董奇峰地動靜,派另外的人去跟蹤孫少方,只等他們發動就好……”

蝙蝠點頭,“不知道蕭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離間一事做的如何了?”蕭布衣突然問道。

蝙蝠微笑道:“我們早把勸降單雄信的書信送了去,故意讓書信落在王伯當的手上,這樣的話,單雄信離出走不遠了。有時候,敵人比朋友還要有用。”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說的一點不錯,有時候。敵人甚至比朋友還要有用。現在瓦崗隱患極多,等到他們只剩下一個洛口倉的時候,分崩離析在即。”

蝙蝠不解道:“蕭老大,瓦崗雖然連敗,可勢力仍是還大,要想攻打其餘地地方,恐怕還要花費一些氣力。”

蕭布衣解釋道:“其實我早已派狄宏遠等人兵出伊闕,徑取襄城、潁川等郡。李密現在全力守住洛口倉,其餘地方無大將掌控,狄宏遠帶大隋精兵一去。收復並非難事。等到滎陽周邊郡縣盡落我手,李密還能有什麼作為?其實昨日就有密報,狄宏遠已經盡逐襄城盜匪,李密成為孤家寡人已不遠矣!”

蝙蝠不由嘆服道:“蕭老大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常人難及。”

蕭布衣終於露出笑容道:“蝙蝠,你最近抓緊些,剷除董奇峰、孫少方等人後,東都可以無憂,所有你要儘量找出他們的證據,以免殺了他們,讓東都百姓寒心。”

蝙蝠領命離去。蕭布衣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你說的不錯,有時候。敵人的確比朋友好用了很多。”

燭光又是一閃,映照在蕭布衣的臉上,陰晴不定。

初冬陰冷,寒氣森然,燭光下的蕭布衣看起來有些陰寒!只是他沉默良久,突然抬頭道:“是大哥嗎?”

他話音落地,良久後,一人才輕飄飄的從房頂落下,落在門前。

那人身形奇特,緩緩落地,看起來有如落葉一般,非人力能及,蕭布衣走到房前打開房門,就見到虯髯客立在門前,月光清冷,瀉在門口二人身上,堂堂正正,可蕭布衣卻是露出苦意,他終於發現,原來他的這個大哥身上,有著他難以想像的秘密!

孫少方坐在椅子上,臉上少有地凝重,燭光明滅,照的他臉上亦是陰晴不定,難以琢磨。

所有的人都有秘密,孫少方當然也不例外,他現在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他對面坐著的是他的恩師董奇峰。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其實對董奇峰一直都很尊重,最少知道無憂公主有難的時候,他極力幫助董奇峰去找蕭布衣。但是他還是有自己的主張,最少跟隨蕭布衣南下的時候,他就認准了蕭布衣,男人當然總有自己做主的時候。

但是這不妨礙他和董奇峰的關係,來到董府,見到董奇峰後,二人談了很久,但是沒有談什麼正題。

孫少方總覺得董奇峰最近有些古怪,實在是因為他很熟悉這個師父,等見到夜幕已濃地時候,孫少方終於站起來道:“師父,我要回去了。”

董奇峰這才像緩過神來,“少方,再等等。”

孫少方有些不明所以,卻是苦笑道:“師父還有什麼吩咐?”

董奇峰搖頭道:“沒什麼吩咐,現在你是西梁王眼前的紅人,我怎麼敢吩咐你?”

孫少方臉色有些不自然,聽出師父口中有些嘲諷之意,“無論西梁王對我如何,我對師父都是如以往一般尊敬。”

董奇峰老臉露出些感動。“如果我有難地話,少方會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孫少方有些奇怪,“師父會有什麼難處。你說出來,我沒有不幫助你的道理。”

董奇峰猶豫半晌,搖搖頭道:“我是說如果。”

孫少方皺眉道:“怎麼師父最近和西梁王一樣,總喜歡說些莫名其妙地話呢?”

董奇峰目光一閃,“他……說什麼?”

孫少方搖頭道:“沒什麼。”

師徒又是沉默良久,孫少方這才站起來,“師父,我真地要走了。很晚了,明天我還有些事情。”

“是西梁王吩咐的嗎?”董奇峰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孫少方點頭,“不錯。”

他也不說什麼事情,轉身離開董府,董奇峰望著徒弟的背影,目光複雜萬千……

孫少方出了董府,抬頭望向天空的明月,突然輕歎一聲,臉上滿是無奈。到殿前。見到殿中狼藉一片,不由相顧失色。十數名影子圍在思楠周圍,拔劍相望,一點不敢疏忽大意。

無論如何,刺客就算被擒,在他們眼中也是和虎豹一樣危險,他們忘記不了這一刻的功夫,同伴被這個女人殺了多少。

裴蘊早就扶起了楊廣,禁衛才要湧入宮殿,卻被司馬德戡喝止住。眼下盜賊已平,實在不用再起事端,只是他護衛不利,讓宮女混到行宮中。實在是砍頭的罪名。

早就快步上前,司馬德戡跪倒道:“末將護駕不利,請聖上責罰。”

他跪倒在地,不聞楊廣地動靜,不由心驚膽顫,只怕這回定是死罪。可脖子僵硬,不敢抬頭去看楊廣。

大殿內人雖是不少,卻是死一般地沉寂。楊廣卻只望著網裏的思楠。臉上古怪非常。

方才思楠連殺數人,叫他昏君。要置他於死地,若是平時,他早就將刺客砍成幾段,可眼下,他非但沒有暴怒,眼中反倒有了深切地悲哀。

緩緩的伸出手來,指著網中的思楠,楊廣嘴唇顫抖,哆哆嗦嗦道:“你是……誰?”

他言語中帶著極強的恐懼,對大殿中的旁人視而不見,緩步向前走去,失魂落魄。

裴茗翠終於走上前去,“聖上,此女危險,請聖上勿要靠近。”

“走開……”楊廣低沉道。

“聖上……”裴茗翠皺眉又勸。

“走開!”楊廣嘶聲道。

裴茗翠再也移不動一絲一毫,楊廣走到離思楠幾步遠之處,終於止住了腳步,死死的、癡癡的望著思楠。

思楠人在網中,卻沒有什麼畏懼,只是嘴角有了譏誚的笑容。她早就經過太多地生死,她本來以為童年的時候就會死,以為洛水襲駕的時候會死,以為太多的時候會死,死對很多人來說,是很恐怖的事情,可對於她來說,和活著一樣的尋常。

“你……是……誰?”楊廣嘶聲問道,雙目紅赤,有些瘋狂。

思楠還是不答,楊廣突然喝道:“掀開她的黑巾!”思楠愕然,突然想到了昆侖讓自己做的承諾,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的臉,不然就殺了他!可現在她這種情況,又如何能殺得了楊廣?當然她還有一句話沒有對蕭布衣說過,不能殺了他,就要殺死自己!想到這裏,思楠反倒露出絲微笑,她想不用再告訴蕭布衣自己的要求,昆侖會代她轉告,她相信昆侖!

有影子上前,用寶劍隔著網孔小心翼翼地刺過來。

思楠沒有動,實際上這種反抗無濟於事,她少做無謂的掙扎。

劍光閃出,黑巾落下,露出思楠容光絕代的臉,就算被束,就算廝殺良久,那張臉上卻沒有任何激動憤怒,只有平靜如水。

裴茗翠瞥見,忍不住倒退兩步,楊廣卻是捂住胸口,如受錘擊,近乎呻吟的說道:“宣華?是你……”

大殿中幾乎連空氣都不流暢,所有地人都是驚駭欲絕,難以置信的望著思楠,所有的人都知道陳宣華和楊廣的往事,誰都看出這女子長的極像陳宣華!

可陳宣華為什麼要殺聖上,這女子顯然不是陳宣華。

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女子並非陳宣華,可楊廣並不明白,他被刺殺,沒有憤怒,沒有恐怖,只有深深的憂傷。拐杖在手,可他已經無力直起腰來,立在那裏,仿佛枯萎的樹木,他全身都在顫抖,抖的大殿仿佛也是跟著顫抖起來!

“為什麼要殺我?”不知過了多久,楊廣地聲音仿佛從天籟傳來般,虛無飄渺,憂傷難遣。

思楠不答,冷冷地望著楊廣,別人只以為她不屑,但她卻知道絕非這個理由。

“為什麼要殺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就連你,也要殺我?”楊廣嘶聲吼了起來,已近瘋狂。

思楠淡漠道:“因為你該死!”

雖不過是淡淡的五個字,楊廣又如受了重重一擊,整個人都枯萎了下來,良久才吼道:“讓宇文化及來!”

楊廣嘶吼,整個大殿都是傳著一個聲音,讓宇文化及來!讓宇文化及來……

所有人靜寂無聲,驚恐、詫異、錯愕、擔憂,不一而足……

宇文化及來到殿中,渾身幾乎是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大汗淋漓,見到地上地陳宣華的時候,他也幾乎要暈了過去,不明所以,楊廣卻是冷冷的問道:“宇文化及,這是怎麼回事?”

宇文化及無從解釋,只是發抖,抖的比楊廣還要厲害。楊廣一拐杖掄過去,重重的擊在宇文化及身上,宇文化及不敢抵抗,痛哼一聲。楊廣卻是劈頭蓋臉的打過去,只是過了片刻的功夫,宇文化及已經和血人彷佛!

楊廣彎著腰,拄著拐杖,嘶嘶的喘氣,突然喝道:“掀開

眾人一愣,幾乎以為聽錯了吩咐,楊廣拔出身邊禁衛的一把刀,一刀砍過去,禁衛慘叫一聲,軟倒在地,“我讓你們掀開網,聽見沒有?”

裴茗翠回過神來,低聲道:“掀開網來。”她使個眼神,影子已經悄悄的站在楊廣的身後,思楠站起來的時候,也滿是不解,楊廣卻是放聲狂笑,遞過刀去。思楠握緊手中的軟劍,緊抿嘴唇。

“你真想殺我,那就殺了我……”楊廣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神色中帶種喜悅,他突然間已經覺得,原來大業王圖,不過是鏡花水月,死對他來說,不過是迷途苦旅中的一種解脫!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1
三七二節 帝落

    人都有七情六欲,皇帝當然也不例外!

    楊廣一生只為大業,興東都、建運河、擊吐谷渾、征戰海外、分裂突厥、三征遼東,哪一件其實都算是轟轟烈烈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很多帝王一輩子才能做的事情,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去做!

    這種事情,很多時候吃力不討好,更多的帝王喜歡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坐在祖宗的功業下吃喝玩樂即可,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史官去做。

    楊廣登基不過十數年,所有的一切一股腦的做下去,一點不比如今的蕭布衣要清閒。

    所有的事情,他親力親為,他眼光瞄準了三皇五帝,只想做千古明君,一股狂熱充斥了他的身心,卻沒人能、也沒人敢對他提出異議。

    江山如畫,一時間英雄如大浪淘沙,楊廣只顧得前行,卻是誤入歧途,他大業的最後一塊拼圖就是遼東,可他的大業就是毀在遼東。

    他只是差一點就成為了千古一帝,只是可惜,就因為這一點,他由千古一帝變成了千古暴君!他的大業永遠都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他其實只需要等……享福…… 坐在父親的功勞簿上,讓史官給自己美化幾筆,接受後人敬仰即可,但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走的道路,他甚至沒有時間去對自己創造的歷史留念!道路輝煌、遠大、崎嶇、難行!

    百姓已累他亦疲倦。可他還是不能放下他一手繪製地江山美色!

    他留戀,他執著,他想要將江山牢牢的抓在手中。卻如用手抓住了流沙,越是用力,流沙越是從手指縫中流逝,手中的所獲越少。

    張須陀、楊義臣、宇文述一個個離他而去,李密、蕭布衣、李淵悄悄崛起地時候,他才驀然感覺到大業已如流水,可他還是竭力的想要將一切挽回。他甚至計畫著對蕭布衣再施一擊,重奪東都。一切重頭再來。他絕對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大希望奪回東都,蕭布衣擊敗瓦崗,他可以從蕭布衣手上再奪回東都,到時候,號令一出,江山還是可圖,可這時候的他,終於受到了最致命的一擊。

    那個讓他癡迷、思念、甚至可以說是他為之放棄江山的宣華,竟然要殺他?

    百感交集。千種心思只是化作了最後一個想法,你要殺我,殺了我好了!

    當所有人離他而去的時候,他自暴自棄的並不在乎,可當最後連當初刻骨銘心地戀人都要殺他,他最後的一絲尊嚴也是徹底的崩潰了。

    他維護著搖搖欲墜的江山,並非為了天下百姓,為了他的臣子。他已經不需要證明給他們看,因為他們早已拋棄了他,或者說他早已拋棄了他們。亦不屑證明給他們看!因為無論如何,他骨子裏面還是個驕傲的人,即使驕傲過頭就是自大!眼下他所有的努力不過還想證明給一個人看,證明他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楊廣!

    但是。這個人說他是昏君,這個人要殺他,這個人說他該死,楊廣腦海中一片空白,握著單刀的手有些發抖,他大業失敗了,臣子背叛了,江山傾頹了。現在唯一的戀人也要離他而去。他在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夠明白呢?他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他在這個世上,意義何在?!

    或許他現在看起來還很平靜,可內心地波濤洶湧又有誰能明白?

    所以他現在平靜的做出了最讓人瘋狂的舉動,讓思楠殺死自己,這一切恩怨,也要有個了斷了!

    群臣聽到楊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悚然動容,禁衛茫然,裴茗翠卻是終於清醒了過來。楊廣雖然放棄了她,可她還是默默的守衛著楊廣,她不能允許楊廣這麼做,因為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

    或許不是陰差陽錯,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亦或許,所有的計畫早早的就已經制定,眼下不過是一切陰謀的爆發而已。

    裴茗翠帶著蕭布衣去了東都後,見東都形勢已定,離開了蕭布衣,還是回轉到了楊廣的身邊。她回轉揚州是為了尋求個答案,她認為答案就在楊廣地身邊。

    她出手相助蕭布衣,只是也不忍天下就這麼無休止的亂下去,她感覺中,或許蕭布衣才是真正能救百姓孤苦的人,她也希望蕭布衣能成為這種人。

    如今的天下不被楊廣考慮,也不被她來考慮,她洛水敗給假陳宣華,沒想到這次精心守候,看似勝了,卻再次一敗塗地。

    不是她考慮不周,而是因為敵人牢牢地抓住了他們的死穴,這個死穴,她根本無法破解。

    上前幾步,裴茗翠緊張非常,卻還是忍不住說道:“聖上,她絕非陳夫人!”

    “退下!”

    “聖上……”裴茗翠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胸口一股怒火在燃燒,那是一種無能無力的憤懣。

    “退下!!!”楊廣怒吼一聲,不理裴茗翠,赤紅的眼睛望著思楠,“宣華,為什麼不殺了朕?如果朕要死,死在宣華你的手上,朕很高興!”

    他眼中看不出一絲高興之意,臉上沒有懼意,絲毫不以思楠的長劍為意,思楠握緊軟劍,見到他眼中的悲痛欲絕,只是有了片刻的猶豫,然後手臂一振,急刺楊廣地胸膛!

    只是刺出地那一刻,思楠突然有了分猶豫,那一刻心中只是想,楊廣或許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暴戾!昆侖讓自己殺他。到底是對是錯?

    “大哥請坐。”蕭布衣望了虯髯客良久,這才想起要請他到房間去坐。可說出大哥那一刻,蕭布衣地臉上露出了燦爛地微笑。一如既往。

    虯髯客也笑了起來,緩步踱入蕭布衣的房間,發現房間內一如既往地樸素,輕歎聲,“布衣,你本質沒變。”

    “可大哥好像變了很多。”蕭布衣含笑道。

    虯髯客喟然道:“我其實也沒有變,只不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沒有說而已。”

    “那大哥此次前來。可是覺得是時候對我說一些事情了?”蕭布衣眼前一亮。

    虯髯客搖頭,“不是時候,或許,我永遠都不會說!”

    蕭布衣有些失落,卻是為虯髯客滿了一杯茶水,“無論如何,當初大哥把我從符平居手下救出來,我都很感謝。”

    虯髯客聽到符平居三個字的時候,眉宇一揚,喃喃道:“符平居?他……”

    室內靜寂一片。蕭布衣有些緊張的等待虯髯客的答案,可遺憾的是,虯髯客一直沒有說。

    不知過了多久,虯髯客突然道:“布衣,是我教你的易筋經。”

    蕭布衣凜然道:“不錯,沒有大哥,就沒有如今的蕭布衣。”虯髯客眼中露出絲狡黠的笑,“可我不是你師父。”

    蕭布衣愕然,不明白虯髯客什麼意思,“大哥……我當初要行拜師之禮。可你不讓……”

    虯髯客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不是你師父,我們不過是兄弟。所以我做地什麼事情都和你無關……”見到蕭布衣愕然的表情,虯髯客淡然道:“當然,你做的什麼事情,也和我無關。”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默然。可直覺中,他感覺虯髯客對他一如既往的厚愛,虯髯客有自己的風範,他很少輕易去管什麼事情。

    “如果大哥有什麼吩咐的話。布衣斷無不從的道理。”

    虯髯客端起茶杯。搖頭道:“布衣,你要記住。我以前不會吩咐你做什麼,以後更是不會,你需要做的,只是做你自己就好。”

    蕭布衣有些茫然,不知道虯髯客為什麼要多次強調此事。他感覺虯髯客這次來就是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可另外一種感覺告訴他,虯髯客絕對沒有惡意。

    “當初我教你易筋經之時,只以為你會成為我一樣的俠客。”虯髯客微笑道:“可事情到了如今,你的變化完全超乎我地意料,我沒有讓你爭奪天下吧?”

    蕭布衣搖頭,“你只說讓我習武強身健體,衛善除惡,讓我莫要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第一個取我性命。”

    虯髯客笑了起來,“你到現在為止,做的很好,做大哥的看到……我……很喜歡。”

    蕭布衣胸口一熱,“布衣得大哥真傳,不敢一日有忘,大哥俠骨仁風,布衣其實一直牢記心頭。若這天下……”

    “莫要和我談天下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虯髯客輕歎一聲,“布衣,我來這裏,其實想和你說個故事。”

    蕭布衣精神一振,“布衣洗耳恭聽。”

    “其實你現在是西梁王,我還是按以前的習慣稱呼你,不免有些托大。”虯髯客望向窗外,臉有感慨。

    蕭布衣沉聲道:“無論布衣是什麼王,在布衣心中,大哥永遠是大哥!”

    虯髯客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帶著欣慰,也帶著喜悅,“布衣,我這一輩子或許有過無數憾事,但唯一沒有遺憾的就是教你武功。”

    蕭布衣鼻樑微酸,只有他才能感覺到虯髯客的無奈之意,他知道虯髯客定然有太多難解之事。旁人都道虯髯客武功絕高,這世上斷然能任意來去,卻不知道這種俠客也有自己的寂寞之處。就像誰見到楊廣都認為他光環千萬,可又有誰真正的想要接觸他地內心?就算張須陀天下無敵,可誰又知道他愁郁難解。蕭布衣現在身居高位。整日戰戰兢兢,不敢有一日大意,其實過地一點都不輕鬆。所以他也比任何時候都瞭解楊廣和虯髯客。

    “大哥……”

    “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橫空出世……”虯髯客突然道:“此人驚才絕豔,幾乎無所不能。這世上其實有聰明人,而且很多時候,聰明的讓你難以想像。”

    蕭布衣點頭,“像大哥這樣創出易筋經之人,就是聰明之人!”

    虯髯客搖頭,“不是我創出來,我不過是去粗取精。其實這人……也會點易筋經。當然,他所習的還是粗糙,此法得四百年之功才到今日地地步。”

    蕭布衣心中微顫,“他是……”

    “他是誰不重要。”虯髯客臉上露出古怪之意,“關鍵是這個人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幾乎推翻了一個王朝!此人擅長用兵,獨建八門,八門之中人才濟濟,將驅兵伐謀、謀攻策反之術發揮的淋漓盡致。此人教徒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畢生遵循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的教條,不敢有違……”

    虯髯客淡淡的說,說到太平門的時候,終於猶豫下,可說出來後,神色有些悵然。

    蕭布衣卻是靜靜傾聽,不敢打斷。他知道虯髯客來到這裏就是要說個他不知道的大秘密,這個秘密縈繞他心頭良久,縱是他千般心思,也是無法破解。他只怕虯髯客不說下去。

    虯髯客沉吟片刻,終於說了下去,“此人能力滔天,實在讓人駭然。不但如此。此人精武、精醫、精兵、精通讖緯之術,這四法其實無論是誰要習練至絕頂,都需要畢生之力,可這人卻是精通四門,你說此人算不算奇才?”

    蕭布衣聽的血脈賁張,大聲道:“算,當然算!只恨此生無緣和他相見!”

    虯髯客笑笑,“你當然和他見不到。因為他已經死了。”

    蕭布衣輕歎一聲。“可惜了……”

    “人誰不死?縱是驚才絕豔,武功蓋世又能如何。結局不過是一黃土!只要活地轟轟烈烈,活地問心無愧已經足夠,既然如此,何憾之有?”虯髯客微笑道。

    虯髯客說的雖是簡單,蕭布衣聽地卻是熱血沸騰,半晌才道:“這人既然死了,還會有什麼故事嗎?”

    蕭布衣其實已經猜出虯髯客所說之人就是張角,可又奇怪虯髯客為何並不言明。上次他和虯髯客討論過張角,不明白他為何舊事重提,可他畢竟不是自作聰明之輩,虯髯客既然說的含糊,他只是心中揣度即好,不用言明。

    虯髯客聽到蕭布衣詢問,臉上露出悵然之色,半晌才道:“其實那人死了後,故事才是真正的開始。那人動盪中原,留下四門技藝,分別被弟子習去。可最讓人詫異的就是他留下的讖緯之術,此人說自己的讖緯之術驚天泣地,無不應准。實際上,他的讖緯相人之法地確高深,而且預言很多精准,只憑此術,他就得到了手下信徒的敬仰愛戴,可讓人疑惑的一點是,他很多地方算的不差,但卻對自己好像一無所知。所以他就算病死前,還在積極擴張勢力,準備推翻那個沒落的王朝。這點很讓後人疑惑,開始有些人質疑他的讖緯之術,而他的信徒全靠他一力凝聚,他一死後,教徒中人才無數,各個都是有識之輩,可你也知道,這種人甚少服人,除了對道主尊敬外,剩下的是誰都不服彼此,這樣道中很快自相殘殺起來,勢力消減,終究為朝廷所滅。”

    蕭布衣聽的驚心動魄,雖知道這人必是張角,可再聽說他的事蹟,還是悠然神往。

    “這人地四門技藝被後人傳承,分為四道,統禦教徒的八門之法卻是一直流傳下去,攪的天下大亂。此人留下一書,說是可預知千年興衰,怎奈書中所言不但晦澀難懂,而且用一種古怪的文字記載,常人難懂。可道中畢竟大有才學之士,經過數百年地苦苦鑽研,已經有些人能夠推出這些文字的含義所在,但是對也不對,卻也不得而知。”

    蕭布衣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一個疑惑。這個疑團越來越大,讓他忍不住地顫慄……

    虯髯客並沒有留意蕭布衣的臉色,繼續道:“想這人傳下四門技藝。分別被有能之士習得,隨後的四百年分化演變中,形成了四道。而八門弟子亦是流傳廣泛,不忍離棄。四道中地道主當然都想統領八門,重新恢復當年盛世,但卻彼此都是猜忌,不停的爾虞我詐。他們根據那人所留預言,反復的猜測亂世真主。搶先扶持,只想佔領先機,弘揚大道,獨佔鰲頭。怎奈天機實在難測,到現在為止,誰都堅持自己才是繼承道主地正確之法,別人都是擾亂天機之人。多少年過去了,此道已衰,但是四道之中總是會有能人異士出沒,興風作浪。爭鬥不休,雖是不能定天下,可天下蒼生卻因此受到了太多地無妄之災!當初周武帝伐北齊之時,北齊名將斛律光就如隋朝名將張須陀般,武功蓋世,兵法如神,可一道中人卻是利用八門中的謠門,反門之力,造謠說什麼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活活地逼死了斛律光!”

    蕭布衣聽過虯髯客對假符平居說過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兩句,一直暗自琢磨,不得頭緒,這時不解問道:“還有和張將軍一樣的大將軍。這謠言又怎麼會逼死斛律光?”

    虯髯客苦笑道:“這世上能人無數,和張須陀一樣用兵如神,武功高絕又有何奇?不過我只能說,在這世上,人心才是最厲害地武器,相比之下,武功兵法反倒微不足道。那人留下的八門之法,把策反一術發揮的淋漓盡致。這數百年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事和八門有關。百升為一斛,斛律光卻是字明月。這兩句話不言而喻,就是用謠言說斛律明月要造反。想身為帝王,最忌諱手下大將造反,斛律明月沒有張須陀的運氣,張須陀一直被楊廣信任,斛律明月卻被齊後主猜忌,終於被設計坑殺。想那一仗亦是如大海寺前般驚天動地,道中之人不知死傷多少才殺了斛律明月。可歎斛律明月忠心耿耿,一代名將,卻亦死於謠言之下,豈不讓人扼腕?”

    蕭布衣皺眉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若是沒有這些人策反,說不定……”

    他話說一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歷史變或不變,他實在難以述說。

    虯髯客輕歎一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嘿,若真的人人如此想法,這世上只怕真的沒事了,不過可惜,世人沒事還要找事,怎麼會是無事?”“後來如何呢?”蕭布衣被太平道的慘烈悲壯權謀算計所吸引,忍不住問道。他已經明白,虯髯客知道這多秘辛,必定和太平道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可蕭布衣還不明白,虯髯客當初對假符平居說起天涯明月又是何意?

    “一道中人策反逼死斛律明月,北齊失卻名將,元氣大傷,之後北周趁勢滅了北齊,那道的道主在滅北齊一事中居功甚偉,先前又幫助周武帝殺了宇文護,可以說功高蓋主,周武帝對他器重有加,想要滿足他的要求,沒想到那道之主竟然主張滅佛。”

    蕭布衣驚凜,不由想起了道信,半晌無語。

    “所有一切可真應了你那句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虯髯客苦笑道:“若不滅佛,說不定不會引發那麼多地事端,可北周滅佛後道家獨尊,周武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人,想起宇文護、斛律明月之死,又如何不對那道之主起了猜忌?結果周武帝先發制人,滅佛後接著滅道,那道之主亦是驚天之人,身受重傷,卻也毒傷了周武帝。最終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那道之主不但沒有光復大道,反倒元氣大傷,周武帝也因此病死,子孫再沒有能人出現,一直碌碌無為,北周就此淪陷,落入大隋開國之主楊堅之手,開創了大隋盛世,這一切陰差陽錯,可以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蕭布衣聽到這些太平道的往事,不由驚心動魄,一時間心情激蕩,良久無語。起來。

    思楠見到楊廣臉上地悲憤欲絕。刻骨之痛,不由心中顫抖,可劍勢不減。眼看就要刺入楊廣胸膛之時,一人已經飛身而到,擋在楊廣的身前!

    楊廣微愕,發現擋在身前的竟然就是裴茗翠!

    裴茗翠雙眸一閉,嘴角卻是露出一絲苦笑,她已無能無力!張須陀臨死前明白了楚霸王不肯過江東之心,她現在終於明白張須陀自盡之意!

    她用盡了全身地氣力撲過去,只以為會被一劍刺穿胸膛。死對她來言,是已經期待的事情。可等了良久不聞動靜,裴茗翠睜開眼睛,只見到劍光霍霍,曲曲折折,思楠軟劍停在裴茗翠身前數寸之地,卻終於沒有刺下去!

    楊廣愣住,裴茗翠愕然,良久才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思楠目光複雜,輕聲道:“你本來不必死。”

    “這裏又有誰該死?”裴茗翠淡然道:“你要殺我主。就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思楠輕歎一聲,軟劍突折,竟然縮了回去。她收回軟劍,縱身向殿外躍去,眾人面面相覷,不得號令,不知道是否攔截,裴蘊怒道:“還不抓住刺客。”

    楊廣卻是怒喝道:“莫要動手,宣華……”

    禁衛只是愣了下,思楠卻是停頓都沒有。就已經閃身出殿,沒於黑暗之中!

    楊廣大步追出去,一腳卻是踩在一人身上,仰天摔倒。被踩之人痛哼一聲,慌忙去扶楊廣,顫聲道:“聖上,微臣該死。”

    地上那人正是宇文化及,他被楊廣痛毆了一頓,方才一直躺在地上不敢起身,這時又絆了楊廣一下,怎麼不心中惶惶?

    楊廣見到宇文化及。突然目露瘋狂之意。一把抓住宇文化及道:“宣華走了,她為什麼要走?她什麼時候來的。不是你來招魂?她為什麼要殺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楊廣一連串地問題,宇文化及一個答不出,楊廣臉現怒意,“該死,該死!”他突然將手中的刀遞了過去,宇文化及早駭的渾身發軟,只是道:“聖上饒命。”

    沒想到楊廣卻把刀塞到宇文化及的手上,厲聲道:“殺了我!”

    宇文化及驚駭顫慄,“微臣怎敢?”

    “殺了我!”楊廣又喝,陡然握住宇文化及地雙手,用力向自己刺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緊緊的握住楊廣的雙手,楊廣怒聲道:“你不殺我,那我就殺了你。”他倒轉單刀向宇文化及砍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求生本能的鬆開雙手,滾了出去。

    只是才滾了開來,只聽到身後噗的一聲,大殿中轉瞬死一般的寂靜。宇文化及驚駭欲絕,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單刀已經插入楊廣的腹中!

    宇文化及眼前發黑,徑直暈了過去,裴茗翠卻是驚呼一聲,到了楊廣身邊,悲聲喊道:“去叫御醫。”

    大殿慌作一團,楊廣卻是雙目漸漸失神,只是道:“茗翠,宣華為何要殺朕?”

    裴茗翠淚水流淌,只是搖頭,“她……她……”

    楊廣眼中滿是惆悵,“她要殺朕,想必朕真的該死了。朕這一生,從未滿足過她一個……哪怕……小小地要求,她讓朕莫要奢華,她讓朕勤政愛民,她讓朕莫動刀兵,她要看到朕地江山……如畫……揚州……瓊花……可朕全都沒有做到。”

    裴茗翠只餘哭泣,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楊廣斷斷續續又道:“她讓朕……死,朕終於滿足了她地要求,也算死而無憾了。”

    “聖上,她是假地,她不是陳宣華,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能……”裴茗翠悲聲道。

    楊廣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望著裴茗翠,又像是望著虛無,“真的……假的……又有區別嗎?”

    裴茗翠眼淚肆意流淌,她承認自己守衛著楊廣,不過是守衛著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守衛著楊廣對陳宣華的愛情!

    楊廣已經讓她失望了太多太多,可楊廣對於陳宣華的愛卻從未讓她失望!或許這種愛,也不過是一種寄託、一種依戀、一種憧憬、一種無奈,一盞苦海孤舟前的明燈,一棵落水掙扎時抓到的稻草,但這足以讓裴茗翠進行守衛。

    可她的愛情離她而去,她地守衛已將不復存在,她該何去何從?

    心中絞痛,裴茗翠卻只是抱著楊廣,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自己對太平道陰謀的無能無力,還是哭楊廣的這段堅貞不渝地愛情,亦或是為自己那段多年前就已經湮沒的情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煙雲般飄渺,讓人無法捉摸。

    淚水一滴滴的流淌下來,落在楊廣的臉上,裴茗翠傷心欲絕。楊廣嘴角咧咧,反倒露出絲微笑,他只是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突然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

    她一直無怨無悔的在他身邊,可他呢,又給與她了什麼?

    他心中有些歉仄,所以他最後的那一刻,並沒有對她呵斥,甚至就算說話都是小心翼翼。

    “茗翠,我真地很累……”楊廣喃喃道,眼中卻是閃過絲興奮地光芒,“可我……終於可以……見到宣華了……”

    他頭一歪,軟軟的垂下去,宛若擎天之柱坍塌般,裴茗翠只覺得手臂一沉,撕心裂肺地喊出來,“聖上……”

    聲音惶惶,淚水如泉,哀怨無比,只是淚水落在那一代帝王的臉上,笑中帶淚,如杜鵑啼血般的淒涼豔麗!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3
三七三節 天涯

    江山如畫,一時間讓多少英雄豪傑前僕後繼,大浪淘沙,不知湮沒多少豪情壯志。太平道自稱太平,希望建立天下大道,只是自從創道數百年來,卻從未有過真正太平的時候。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述說太平道的陳年往事,一時間亦是熱血沸騰。只因為太平道的那些事,只因為太平道的那些人,他們或許默默無聞,或許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但他們畢竟做出了太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只是這種驚天動地,對百姓是福是禍?

他並不知道,此刻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江都,也有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大隋之主楊廣,終於走完了他波瀾壯闊、曲折複雜的一生!

楊廣走完了一生的路程,蕭布衣的王圖霸業才算真正的開始!

但是蕭布衣現在並不知道,他只是關心太平道在隋朝所做的舉動,而且在他看來,這些舉動很可能關係到他日後的應對之法。

“後來呢?後來那道有了什麼舉動?”

虯髯客到來之時,雖說不會說什麼,但其實已經講了很多,也讓蕭布衣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動亂數百年來,其實大道一直不興,這裏面原因很多,可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人心。”虯髯客喟然道:“實際上到了今天,何為大道,無人能夠明白講清,但誰都堅持自己地才是大道。試圖讓別人接受自己的大道,那就是讓人頭痛的事情。自從周武帝以來,道中元氣大傷。可卻從未放棄道主地理念。這時候卻出來了變數,佛家出來個不世奇才叫做僧粲……”

蕭布衣心中微顫,“大哥曾說見過他,而且他有個徒弟叫做道信?”

虯髯客笑笑,默認了蕭布衣的說法,“這個僧粲是佛門的奇才,不計前嫌,以大慈悲、大無畏之心說服大隋開國之主楊堅佛道並重。楊堅終於被僧粲的悲天憫人打動,大興佛道,再無彼此,那道因為佛門而穩定下來,說起來實在讓人唏噓。楊堅幼時……就得佛門薰陶,生性節儉,一輩子敬重獨孤皇后,少為女色所誘,就算當上皇帝後,其實也和布衣你過的仿佛……”

蕭布衣苦笑道:“大哥。楊堅開國之主,我又如何能比呢?”

虯髯客搖頭道:“雖有相差,其實不遠。楊堅此人刑罰雖重,但亂世應用重罰本來不錯,但是後來他猜忌心日重,誅殺朝臣就是過猶不及了。其實……人誰無錯呢?只是越是君王奇才犯錯,對百姓影響越是巨大。日後若布衣你……這些其實都是前車之鑒。楊堅立國之後,天下安定百姓漸漸穩定,豐衣足食,但是道中有人始終有爭強好勝之心。還是想獨自尊崇,是以又準備興起一場腥風血雨……”

蕭布衣苦笑道:“這道倒是好戰,卻不知道那設計殺死斛律明月的道人是何名字?”

虯髯客半晌才道:“伊始之時,道意太平。可自從創建以來,真的從未有過太平之時。那道人……叫做天涯……”

“天涯?”蕭布衣皺起眉頭,沉聲問道,“天涯……天涯和天涯明月有什麼關係呢?”

虯髯客不答,半晌繼續道:“天涯算是道中少有的奇才,見到楊堅道佛並重,卻並不知足,只想策反東宮太子楊勇造反……”

蕭布衣苦笑道:“他倒是無所不在。”

虯髯客輕歎一聲。“有些人實在是過於執著。可是……”他頓了下,終於又道:“眼看大隋初定。轉瞬又要大亂,僧粲終於約天涯一見,想以佛心來勸天涯放下心中執著,以天下百姓為重。”

蕭布衣應道:“禪宗高人,名不虛傳。”

虯髯客點頭道:“布衣說地不錯,對於僧粲大師,我亦佩服。”

蕭布衣心中卻想,虯髯客說及了太多的人物,可天涯、斛律明月、僧粲等人都是文帝之前或在文帝即位之時出沒,斛律明月、僧粲已死,卻不知道這個天涯是否還活著,虯髯客和太平道密切相關不言而喻,可虯髯客在這其中又是扮演什麼角色,那個符平居呢,又到底是誰?

一切的謎團只等虯髯客說出,蕭布衣屏氣凝神,半晌才道:“當初在鄱陽湖……”

虯髯客搖搖頭,“鄱陽湖一事,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也莫要問我,問了我也不會說。”

蕭布衣苦笑,“那後來僧粲說服天涯了嗎?”

虯髯客輕歎聲,“想天涯雄才偉略,如何會輕易被僧粲說服?最終一切,卻是以武來決定勝負。”

蕭布衣苦笑,“這兩人都是絕世高人,沒想到也用這麼俗套的比試。”

虯髯客啞然失笑,“越是俗套的方法,越是被世人百試不爽。縱是口燦蓮花,若無實力制衡也是百無一用。想縱是蘇秦之口,卻難逃刺客一刀,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蕭布衣輕歎道:“那這次比武,卻是誰輸誰贏?”相距已經和天涯般遙遠。

她饒是聰穎非常,這刻腦海中剩下的只有空白,她不知道從今往後,她還能夠做些什麼。楊廣的江山倒了,李玄霸離她而去了,到現在姨娘讓她照看的楊廣也去了……

實際上,楊廣比她要大了很多,比姨娘也要大上很多,但是在姨娘的眼中,楊廣不過是個任性的孩子,需要別人指引。但是、姨娘死後。再也沒有人指引楊廣,也沒有人敢指引他!

感覺到楊廣地屍身一分分的冰冷,裴茗翠的一顆心也慢慢地沉下去……

突然想著就這樣過個一輩子。也不用理什麼江山、太平道……

御醫終於趕到,見到楊廣的樣子,臉上失色,不敢多言,裴蘊、虞世基都是如喪考妣般,實際上,他們是楊廣的影子,裴茗翠不知道以後如何是好。他們何嘗不是如此?

眾人亂做一團,裴蘊終於還是忍住了驚駭,喝令禁衛莫要隨處走動,莫要胡言亂語,不然殺無赦。楊廣現在雖是權利不如往昔,可畢竟還是一國之君,他的死在天下人看來已經引發不了什麼驚濤駭浪,大夥都在忙著搶地盤,又有誰會關心偏安一隅楊廣的死活?可畢竟還有關心楊廣之死的人,那就是身在江淮的群盜!久在江都地十數萬驍果軍!

楊廣一死。驍果軍若無人約束,當即就會潰散,眼下地江都郡丞趙元楷並無大用,怎麼能擋住杜伏威、輔公、李子通之流?

揚州一失去,這些人端是死無葬身之地,裴、虞越想越是心驚,只是一道道命令傳下去,讓眾人莫要走漏風聲,可誰都知道,楊廣之死太多人見到。這消息又能隱瞞多久?

彷徨無計之時,裴蘊瞥見了裴茗翠,慌忙上前道:“茗翠,聖上身死。我等如何是好?”

他自亂陣腳,只覺得裴茗翠計謀過人,忍不住的求救,裴茗翠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並不多言,裴蘊暗自皺眉,虞世基卻是靈機一動,“茗翠地父親裴侍郎足智多謀。說不定可應對此事。”

二人見楊廣身死。悲痛惶恐只是在閃念之間,轉瞬就開始為自己做打算。

宇文化及悠悠的醒轉。見到楊廣已然身死,連滾帶爬的到了裴茗翠的身邊,哀聲叫道:“裴小姐,聖上之死和我無關……真的和我無關,你方才在場,請你為我做主。”他本來就是全無主見之人,遇到蕭布衣之時,飛揚跋扈不過是因為父親宇文述的緣故。被蕭布衣收拾打擊後,事事小心謹慎,等到宇文述死後,陳宣華還陽的事情就落在了他地身上,更是熬一天算一天。可就算再借給他一個膽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殺楊廣,不然淑妃來找,他也不會膽顫心驚,可楊廣看起來好像是他殺地,宇文化及雖知道絕對不是,但他實在擔心被扣上這個罪名。這些隋臣告他個弑君之罪,若是東都找他麻煩,他可如何是好?

他感覺現在地救命稻草只有裴茗翠,慌忙哀聲求饒。

裴茗翠卻如石雕木刻一樣,只是跪在那裏,裴蘊見到裴茗翠不語,厲聲道:“將弑君逆臣宇文化及拿下。.”

宇文化及駭的軟倒在地,哀聲道:“裴……禦史……大人,在下沒有弑君。”

司馬德戡早命禁衛上前,將宇文化及擒住。宇文化及不敢反抗,只是哀聲道:“裴小姐……兩位大人,聖上之死,真地與我無關,還請你們明察。”

虞世基冷笑道:“若非你妖言惑眾,怎麼能有今日的結局?司馬郎將,還請派人嚴加看守這個逆臣,我等先去找裴侍郎商議後事。”

司馬德戡也是惶惶無主,只是連連點頭。大殿中紛雜一片,只有裴茗翠面無表情的望著楊廣臉上的笑容,淚水已幹!

裴蘊、虞世基只想拜訪裴矩,求解日後之道,不等出了行宮,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蕭皇后已經得知這個消息,向這個方向奔來。

裴、虞二人互望一眼,慌忙閃開。

蕭皇后卻是在二人身邊站住,哽咽道:“兩位大人……聖上他真的……”

裴蘊擠出悲痛,“皇后,聖上他被奸臣所害,還請你節哀順變。”

蕭皇后搖搖晃晃地要倒下去,身邊的宮女趕快的扶住,裴蘊卻是顧不上安慰蕭皇后,實際上,眼下這個蕭皇后並沒有太大的作用,他們只顧得自己,哪有時間考慮別人蕭皇后只是晃一下,馬上清醒過來。忍著悲痛道:“帶我去見聖上。”

裴蘊使個眼色,“帶皇后去見聖上……皇后,我等還有要事商議。暫不奉陪。”

二人匆匆忙忙地前行,也算是人走茶涼的代表,只是沒走兩步,突然止住了腳步,齊聲道:“裴侍郎!你怎麼來了?”

裴矩臉帶病容,幽靈般的出現,輕輕地咳嗽幾聲,“這幾日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事,今日想稟告聖上遷都一事,宮中何事如此慌亂?”

裴蘊急聲道:“聖上遇刺身亡,裴侍郎來的正好。”

裴矩聳然道:“聖上他遇刺了,快帶我前去。”

他和裴、虞二人到了大殿內,只見到蕭皇后哭的暈了過去,裴矩臉色大變道:“茗翠,到底怎麼回事?”

裴茗翠並不言語,只是跪在那裏,表情麻木。她看起來如同楊廣般,已經變的冰冷僵硬,再不想理會任何塵世之事!

蕭布衣現在並不關心楊廣如何,卻只關心天涯和僧粲的一戰。

一想到兩個絕世高手地驚天一戰,蕭布衣也是不禁悠然神往,暗想僧粲乃道信地師父,道信金剛不壞之身,僧粲也絕對不會差了,可天涯助周武帝殺了宇文護,又設計殺了北齊名將斛律明月。將北周、北齊搞的腥風血雨,他既然敢向僧粲提議以武定輸贏,想必也是有極大地把握。

虯髯客輕聲道:“若論武功,僧粲畢竟高出一籌。可若論機心。卻還是天涯勝出一分。”

“那結果呢?”蕭布衣忍不住問。

“結果是這二人激戰了數個時辰,不分勝負。本來僧粲有幾次可以取天涯的性命,最終卻還是希望他悔過自新。”虯髯客淡然道:“可有時候,對敵人的仁慈顯然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若要是你我,當求斃敵性命,哪里考慮很多。”

蕭布衣微笑道:“我是不用說了,我當然不如那個天涯。若是大哥在那裏……”

虯髯客知道他是試探。卻並不回答,只是道:“結果是僧粲數次留情。卻還是克的天涯無還手之力。禪宗武功高深,僧粲當年的金剛不壞更是爐火純青,尚勝道信,他武功之高,實在讓人嘆服。只是天涯詭計多端,二人決戰絕頂之上,天涯見不能取勝,突然怒喝道,不能興複大道,活又何用?他不顧僧粲出招,向外一躍,已經縱身跳入萬丈懸崖之下。”

蕭布衣一驚,轉瞬道:“此人有詐!”

虯髯客目光一閃,“此言何解?”

蕭布衣沉聲道:“想我雖沒有見過此人,可聽到大哥所言分析,此人詭計多端,幾起幾落,卻也沒有產生過自盡的念頭,怎麼會一戰敗北就想自殺?”

虯髯客微笑道:“賢弟正而不愚,聰明如斯,實在讓我欣慰。你說沒錯,天涯就看准僧粲的仁心,這才以死搏勝,他往萬丈懸崖下一跳,僧粲果然大驚,慌忙去救,沒想到天涯趁僧粲急於救他性命之際,卻一掌將僧粲打了下去,他卻借機上了懸崖……”

蕭布衣大恨道:“難道……不對,僧粲不應該那時候死。”

他聽虯髯客講解前因後果,對僧粲自然起了仰慕之心,關心則亂,心道萬丈懸崖摔下去,任憑金剛不壞估計也要變成爛泥一樣。可據他所知,僧粲是在長安宣揚佛法圓寂,卻不是摔死的。

虯髯客點頭,“僧粲的確沒有死,因為那時候絕頂又出來一人,揮出繩索將僧粲纏住,救他於危難之際。天涯大怒過來攻擊,卻被那人數招制住。想天涯雖是惡戰良久,氣力消耗過甚,但武功依舊不差,那人只憑數招制住天涯,救出僧粲,端是不同凡響。”

虯髯客說到這裏之時,臉上也露出尊敬之色,蕭布衣聽地跌宕起伏,忍不住問,“此人是誰,竟然有如此能耐?”

虯髯客一字字道:“此人叫做昆、侖!”

“昆侖?”蕭布衣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差異,“這好像是一座山的名字?”

“不只是一座山那麼簡單……”虯髯客正色道:“傳說中地昆侖。高不可攀,實為天地中央之極,也是連接天地之源。此人自號昆侖。不言而喻,就是自負極高。”

蕭布衣苦笑道:“我聽起來好像神話一般。不過此人能夠擊敗天涯,救出僧粲,當是頂天立地,他縱然是自負些,也是正常,還不知道他和那個道又有什麼關係?”

虯髯客輕歎一聲,“其實布衣……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知道了徒亂心意。想周武帝就是知道太多,才對道中之人大肆殺戮,這亦是前車之鑒。很多事情,我不和你說,一是因為我也不能說,可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希望你能堅持己見,以前的恩怨屠戮糾葛情仇,與你無關。你當作過眼雲煙就好。”

蕭布衣毫不猶豫地說,“我信大哥是為了我好!”

虯髯客微笑道:“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蕭布衣含笑道:“一人活在世上,總有信幾個人,被幾個人信。像楊廣那種孤傲自大,從未有過朋友的人,也是寂寞。”

虯髯客花緩緩點頭,“你說的不錯。我只能對你說,昆侖亦是道中之人,而且他的地位……既然叫做昆侖,當然有他地絕頂之處。但他這個人……一直以來少參與道中爭端。他的突然出現,端是讓天涯大吃一驚。昆侖突然出現,制伏了天涯後,卻沒有殺了他……”

“為什麼不殺了他。我覺得天涯就是為禍的根源。”蕭布衣不解問道。

虯髯客搖搖頭,“昆侖不殺天涯,卻是因為有他地理由,這些事情,卻是不能和你講。”

蕭布衣皺眉道:“此禍害不除,只怕還要興風作浪。”他由天涯想到符平居,暗想這兩人都是暗中作祟,不知道有什麼關係。

虯髯客苦笑道:“你現在即使是西梁王。位高權重。當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隨心所欲,就算你真地稱帝。亦是如此。沒有制約之人難以想像,若你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你高高在上,隨心所欲,引發的禍事簡直可以用災難來形容。遠的不說,只是楊廣就是前車之鑒,他這人任性妄為,不聽人言,給大隋造成的災難也可以說是難以想像。”見到蕭布衣點頭,虯髯客嘴角露出絲微笑,“但是人以群分,我和老二都是看好你,三弟,還是那句話,做你自己就好,其餘的事情,哪里管得了許多。不管你做皇上、做將軍、做西梁王還是做馬販,永遠都是大哥的好兄弟。”

蕭布衣感動點頭,虯髯客繼續道:“昆侖身為道中之人,當然亦有他的約束。他制伏天涯後,有感道中為亂數百年卻是一事無成,不想四道八門再如此混亂下去,於是他逼天涯立下個誓言,在昆侖有生之年,太平道中人絕不能插手江山社稷一事!”

蕭布衣不由動容,“昆侖真有如此魄力和能力?”

虯髯客輕歎道:“昆侖之能非你能想像,就像你以後到底如何也不是我能夠想到一樣。昆侖亦知道難控制身後之事,只是想借此讓大隋昌盛繁榮,天下大定。到時候道佛並重,民心思安,太平道就是想興風作浪,只怕也是不成。可沒想到楊堅身死後,楊廣只是做了幾年的好皇帝,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做什麼千古一帝。結果你當然也知道,百姓窮困思變,道中之人忍耐這些年,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出手,至於到底是四道八門中哪些人參與進來,昆侖畢竟不是神仙,也無法一一發覺,再說…… 唉!”

蕭布衣長歎一口氣,“原來如此,大哥總算解決我心中的不少疑惑。”

虯髯客笑道:“你地意思是還有很多的疑惑了?”

蕭布衣苦笑道:“當然如此。”

虯髯客卻是站起身來,推窗望過去,只見到明月高懸,潔白清冷,“我來這裏說這些,其實都非……唉……三弟,我知道你現在悶葫蘆一樣,可大哥也有難處。”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歎氣,慌忙站起來道:“大哥,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不過我想大哥也是因為當初……你不說,我只有欽佩,反正事到臨頭,必然得知。”

虯髯客沉默良久,“當初昆侖有感天涯出計殺害斛律明月一事,影響深遠,這才立下天涯明月的誓言,意思就是說太平道中人都要以此二人為戒,不能有忘。若不遵從此誓言,當殺無赦。當初暗算你之人本來是樓觀道主,亦是四道中人,他來暗算你,當然是和江山社稷有關……他既然破誓,取死也是正常……只是……反正我言盡於此,三弟,你好自為之。”

蕭布衣皺眉道:“可惜守住諾言之人均是正人君子,不肯幫我,偏偏不守諾言者就站在我的對立面,讓我防不勝防。”

虯髯客露出絲微笑,“你或許覺得不公平,不過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即是不公平,不公平亦是公平。”

“大哥說的倒和道信高僧有些相似。”蕭布衣啞然失笑。

虯髯客眼中卻是有了狡黠的笑,“天涯雖遠,明月雖亮,可是卻和禿驢無關。”他說完這句話後,身形一閃,已經消失不見。蕭布衣倒沒想到虯髯客說走就走,閃身從窗口跳出,只見到月色清冷,樹影扶疏,遠處只傳來梆子之聲,更顯靜夜的寧靜,虯髯客卻早已蹤影全無。

蕭布衣怔怔立在房前,暗想著虯髯客最後一句話地意思,難道他是說他受到太平道天涯明月的誓約不能出手,但是自己卻可以和道信合作嗎?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虯髯客忽隱忽現,雖是傳授蕭布衣武功,卻一直不和他的大業有任何關係,從這點來看,虯髯客地確遵守著天涯明月的誓言。

望著天邊皎潔的明月,蕭布衣突然想到,如果昆侖意味著絕頂的話,那天涯豈不是意味著很落寞,楊廣遠在天涯,這刻也應該很寂寞吧。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無聊,蕭布衣搖搖頭,才待回轉房間,就見到不遠處裴蓓靜靜的望著他,不由胸口一熱。

蕭布衣那時候只是想,不管明月昆侖,就算是遠在天涯,也會有相思愛戀,人生轟轟烈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已足矣……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4
三七四節 貫通

    入冬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一連下了三天,沒有止歇的時候。

漫天雪花落下來,宛若鵝毛,動凝了洛水,覆蓋了東都,天氣遽寒,大雪沸沸揚揚的飄灑,蕭布衣下令暫停交兵,卻命令東都緊急輸送防寒物質給前線的官兵,並不懈怠,隨時準備給與瓦崗進行最後的一擊。

突如其來的大雪打亂了所有人的計畫,一時間物質緊張,各處供應吃緊。

蕭布衣緊鎖眉頭,這些日子他暫緩交兵,一切均是為了保障前方的補給。天氣遽寒,官兵當然也是人,後勤保障必須到位,不然都有活活凍死的可能。

好在東都雖然糧食緊張,但是物質供應,尤其是冬衣的供應還是富足,一時間倒能保障前線的兵士。至於糧食一直都是要謹慎的使用,只因為眼下回洛倉要供應東都軍民近百萬的人口,不能不小心使用。沒有奪回洛口倉之前,亦沒有恢復民生之際,東都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均需要勒著褲帶過日子。

蕭布衣早就傳令下去,百官百姓一視同仁,浪費糧食者重責!

李密最近一直並無大舉反攻的動靜,這讓蕭布衣一直暗自戒備,知道李密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李密到底在圖謀著什麼,蕭布衣反復的琢磨,當然他到底在考慮著什麼,李密肯定也是在反復的琢磨。

意外地大雪不但打亂了蕭布衣的計畫。李密的圖謀,看似也讓王世充地計畫受挫。王世充退守嵩高山附近,本來一直都是奏請說誠惶誠恐。幾次兵敗,愧對越王和蕭布衣的信任,可他一直並沒有什麼實際行動,亦是沒有太多的實力損傷,一場大雪卻讓王世充主動的靠近東都,只因為他若不想回轉江都的話,就只能求助蕭布衣。

原來王世充從江淮出兵,一路上雖帶有輜重。卻絕對沒有準備防寒之物。王世充從來沒有想到過今年東都的冬天這麼冷,更沒有想到過今年的冬季也是十分的難熬。他本來以為可以呆在東都地大房子裏面優哉遊哉的過日子,卻哪里想到過要在東都城外的雪地苦捱?

可他要是不想回轉江都的話,就一定要向蕭布衣求援,因為他的淮南軍已經受不了這種天氣,凍的跳腳。

東都現在對王世充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王世充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兵法,而是他的臉皮,所以他雖然還有背叛的念頭。雖然想把蕭布衣踩地永不翻身,竟然還能負荊請罪親自前來東都,請求蕭布衣給與支援。

蕭布衣當然不能拒絕這種請求,王世充畢竟是隋臣,蕭布衣對王世充的舉措很大情況下關係其餘隋臣的動靜。自從他東都稱王以後,以隋室命令向中原各地發出無數詔書,西至弘農,東至琅邪,西南遠到巴蜀,東南一直到江都郡。均是在他招降範圍之內。

他和竇建德不同,卻和李淵類似,竇建德一塊塊地盤是要打出來,但是蕭布衣、李淵二人眼下均是以最大的限度的招降為主。李淵有舊閥支持。蕭布衣卻以隋室命令為號召,此時此刻,蕭布衣不會對王世充如何,王世充當然也是看准了這點。

二人貌合神離,平衡著微妙的關係,蕭布衣讓王世充的淮南精兵倚仗金墉城下寨,和東都遙想互望,為他們準備些簡單的防寒物質。對王世充進行著冷處理。

這時候的蕭布衣。其實已經知道楊廣駕崩的消息,他卻並沒有急於向百官發佈這個消息。這時候地楊廣死了,對他而言是個好事。因為等到他擊潰了瓦崗,不虞楊廣回轉,隋臣失主,眼下正是他稱帝的大好時機!但是現在卻讓他有個很頭痛的問題,蕭皇后、蕭大鵬突然消失不見!

人在高位之上,蕭布衣聽著百官議事,卻在琢磨這個爹的行蹤,這個爹實在是個爹,無論怎麼來勸均是不肯離開蕭皇后,蕭皇后不肯離開楊廣,這就形成了微妙地局面,他無法說服這個爹回轉東都,就算薛布仁都不行。

可楊廣的死雖然是個好事,卻是太過突然,蕭布衣其實早在揚州布下了眼線,袁嵐亦是準備了些人手,但是楊廣死訊在揚州傳開之時,袁嵐的那些人已經聯繫不上蕭皇后。..然後就從宮中傳來了消息,蕭皇后和蕭大鵬同時消失不見。

宮中的消息是,這二人可能私奔了……而且這種消息沸沸揚揚,被人傳的活靈活現。很多人都是如此,寧可相信些花邊消息,卻不肯動用哪怕一點腦袋。楊廣之死也是傳出了各種版本,甚至有一種是蕭皇后和蕭大鵬戀姦情熱,毒殺親夫,機關敗露,這才惶惶而逃。

蕭布衣卻敏銳的覺察到不是,以蕭皇后的性格,怎麼可能謀殺楊廣,況且楊廣屍骨未寒,她絕對還不會輕易離去,她離開只能有一個解釋,不得已而為之。

如果是被人脅迫離開,這麼說蕭大鵬也是落入人手,萬一有那麼一天,二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那些人或許準備脅迫什麼?蕭布衣嘴角帶著笑,卻是如殿外的雪花一樣冷,四年前地蕭布衣可能會放棄很多,如今地蕭布衣呢,想到這裏,蕭布衣淡漠的笑笑,笑容如同殿外地飄雪。

薛懷恩稟告完刑部之事,靜悄悄的退下,民部尚書韋津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微臣有事稟告。”

“准講。”蕭布衣沉聲道。高位之上的蕭布衣,已經有了高貴威嚴之氣,虎踞座位之上,群臣凜然。

韋津正色道:“啟奏西梁王。如今東都糧食吃緊,盜匪不知何日能除,我建議再次提高糧價。以補國庫。”

一幫臣子都是點頭,他們隨著楊廣過慣了奢侈地日子,眼下突然勒緊了褲帶,難免很多人不適應,聽說要抬高糧價,都是振奮。他們少關心百姓的死活,只是想著眼下糧食生存之本,絕對不能浪費。

蕭布衣卻是微皺眉頭。不等言語之時,馬周已經上前道:“啟稟西梁王,微臣認為不可。”

韋津面紅耳赤,“你……你……”他本來想呵斥馬周是否懂得規矩,他是民部尚書,馬周不過是門下省的錄事,竟然敢否決他地意見,如何讓他不惱。只是如今馬周等人身為蕭布衣身邊的紅人,韋津卻也不敢輕易惹怒。

蕭布衣微笑道:“韋尚書為東都考慮,說的很有道理……”韋津聽聞。心中喜悅,蕭布衣話題一轉,“馬周,你不同意韋尚書的看法,所為何來?”

馬周雖是官小,卻是毫不畏懼,如今的他,衣冠總算周正些,也不帶著酒葫蘆做事,只是骨子裏面的孤寒還在。蕭布衣欣賞他的也是這一點,他任何時候都需要清醒的頭腦,他也需要這些人來提醒他!

“啟稟西梁王,據我所估。東都雖有回洛倉提供糧草,但無從補給,糧價比起先時其實已漲二十三倍!如今民生疲憊,本不堪重荷,可百姓只為西梁王一句話,同舟共濟,共度難關,寧可自己忍饑挨餓。亦要捐獻冬衣。縮減口糧,卻毫無怨言。但在我看來。百姓負擔已到極限,此時此刻,我等適宜共度難關,切不可逼百姓到死路,依我來看,眼下當務之急並非剿匪,而是打通東都和南方之路,捱過這冬,徵集南方之糧,應可成事。”

“荒謬,”段達呵斥道:“你區區一個錄事,怎能參與軍機大事。如今瓦崗盜甚眾,威脅東都地安全,你竟然敢說剿匪並非當務之急,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馬周面紅耳赤,“啟稟西梁王……微臣……”

蕭布衣擺手,眾人不敢言,均等他示下。蕭布衣微笑道:“眾位大人都對東都關心備至,此乃好事,韋尚書、段大夫還有馬周所言都有幾分道理……”

群臣面面相覷,心道蕭布衣這個和事佬倒做的不錯,卻是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

正猶豫間,大興殿外鐘磬一響,群臣凜然,知道有緊急的事情通傳。遠遠處,有通事舍人疾步沿著臺階向大殿的方向跑來,氣喘吁吁的跪在殿前道:“啟稟西梁王,襄陽太守竇軼有緊急事情稟告。”

“呈上來。”蕭布衣面不改色。

奏摺一級級呈上來,蕭布衣展開看了眼,臉色陰晴不定。群臣都是心中惴惴,不知道襄陽又有什麼意外。襄陽離東都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那裏本來不就是西梁王的起家之地?

蕭布衣看了奏章半晌,突然放聲長笑起來,笑容有著說不出的愉悅之意,群臣舒了口氣,內史令盧楚壯著膽子問道:“不知道西梁王何事喜悅?”

蕭布衣笑聲收斂,沉聲道:“幾位大人其實已經不必爭執,襄陽太守已為我等解決了難題。”

群臣面面相覷,韋津不解問,“襄陽離此甚遠,又如何能解東都的危機。”

蕭布衣微笑道:“你們可還記得我讓舒郎將兵出伊闕,孟郡守渡黃河駐紮牛口,對瓦崗形成合圍之勢?”

群臣點頭,段達道:“可這幾處兵力實在不算太多,只怕不能對瓦崗造成根本性的威脅。”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我大張旗鼓地攻打瓦崗,不過是明修棧道,吸引他們的兵力彙聚而已。”

群臣聳然,七嘴八舌的問,“不知道西梁王還有什麼妙策?”

蕭布衣正色道:“我的妙策就是讓舒展威兵出伊闕,貌似強攻方山,卻是盡數驅逐襄城郡的盜匪。”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不明白蕭布衣的心思,盧楚為人持重,沉吟道:“西梁王。這襄城郡就在東都南面,要說地理位置,其實並不能對瓦崗造成實質性地威脅。你這招明修棧道……不知道……”他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修的好像不著邊際。

蕭布衣含笑道:“襄城郡的確算不上什麼地理要道,不過再過陽、南陽兩郡後就到了襄陽。”

馬周當先醒悟過來,興奮道:“西梁王,莫非你早就有策劃,打算打通東都襄陽兩地地要道?”

眾人譁然,幡然醒悟,已經有了振奮之情。

蕭布衣沉聲道:“馬周說地不錯。舒展威驅逐襄城郡盜匪,鎮南大將軍徐世績卻早已出兵平定了陽、南陽兩地的盜匪,如今襄陽到東都已經一馬平川,少有盜匪作亂。襄陽太守竇軼這次卻是早早的押運糧草到了東都。今年荊襄之地雖有天災,卻在襄陽太守竇軼、吏部侍郎杜如晦、鎮南將軍徐世績、安陸公蕭銑幾人的治理下,百姓可以豐衣足食。襄陽百官掛記東都地安危,這才運糧過來接濟,聊表寸心。”

在蕭布衣入主荊襄之地的時候,羅縣縣令蕭銑最早過來投靠,蕭家本來也是皇室。蕭布衣在平定江南時早早的將安陸領地封給蕭銑,是為安陸公。蕭銑雖是沒落王孫,可畢竟還是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士族大家,對安定江南亦起了不少地作用。

蕭布衣話音落地,殿中百官騷動起來,雖是不敢大聲喧嘩,可喜悅之意不言而喻。蕭布衣雖是入主東都,可整日和瓦崗盜奮戰,相持不下。群臣憂心忡忡。只是想著東都一地,卻亦覺得太過孤單,暗想大隋之地甚廣,只守東都終究沒有什麼發展。雖有蕭布衣帶領,卻是心中惶惶。可聽到襄陽已經來支援,如同黑暗中見到束光亮,暗想襄陽已有動靜,別的地方多半也會太平了吧。

“竇軼既然有糧草運送過來,方才衛尚書、段大夫和馬周討論一事迎刃而解。”蕭布衣微笑道:“如今只是個開始,等到民生恢復,各地糧草會源源不絕運來。我們亦不必拘泥回洛倉。這東都糧價暫不用漲,不知道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段達當先道:“西梁王高見。”

韋津望了元文都一眼。緩緩搖頭,馬周卻是心中振奮,只是他不善溜鬚拍馬,少有話說。陡然間察覺有人望向自己,馬周扭頭望過去,發現韋津、元文都都是移過頭去,心中有種怪異,卻是說不明白。

蕭布衣卻已經宣佈道:“退朝。”蕭布衣從朝中回轉,袁嵐卻是早早的等候,裴蓓、袁巧兮姐妹一樣陪著袁嵐說話,卻都是憂心忡忡,顯然都知道蕭大鵬的事情。二女雖是沒有過門,可都早當蕭大鵬為未來的公公,公公有難,作為准兒媳婦,無論如何都是笑不出來。

見到蕭布衣回轉,二女都是擠出絲微笑,蕭布衣徑直問道:“袁先生,江都那面如何了?”

袁嵐臉上帶有歉然,“西梁

“叫我布衣即可。”蕭布衣微笑道。

袁嵐見到蕭布衣地笑容,心中稍定,“布衣,我辜負了你地信任,如今我早就吩咐人手在揚州城打探,卻沒有任何蕭皇后和令尊的消息,這二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只是流言更廣,讓人分辨不出真假。”

袁巧兮只是道:“那可如何是好?爹,要不多加點人手?”

袁嵐看了眼女兒,不忍責備,只是搖搖頭。蕭布衣卻是問道:“那江都現在是誰來控制?”

袁嵐苦笑道:“我聽說現在江都亦是分成兩派……一派是以裴矩、裴蘊地裴閥為首,想推舉楊杲為主,另外一派卻是以來護兒、陳稜為首,要想推舉楊為主。可這兩派當然都有一個論調,那就是要帶領驍果軍回轉東都。只是如今東都天寒地凍,加上瓦崗盜囤積滎陽,他們亦知不能回轉,如今兩派正在爭權奪利,只怕開春即會從江都出來回轉東都。”

蕭布衣皺眉道:“來護兒這老糊塗,裴矩這個老狐狸。”

他說的並非無因,來護兒他曾經在雁門前見過。此人雖是老邁,對楊廣卻是忠心耿耿。楊廣忙於大業,兒子只生了三個。楊昭、楊均是蕭皇后所生,元德死後,楊順理成章地當為太子,來護兒立楊為王也是正統的做法。只是這個楊除了好事,什麼都做,來護兒忠心耿耿的立個昏君,只怕敗亡不遠。裴矩卻是聰明地多,楊杲是蕭淑妃所生。雖是聰明伶俐,但是年紀尚幼,裴矩立他為王,那是可進可退,算是大權獨攬。他轉瞬明白了前因後果,心中卻是冷笑,暗道現在老子在東都,怎肯輕易挪位,你們就算用盡心機,老子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回來!

“宇文化及呢。現在怎麼樣?”

“裴矩現在暫時掌控大局,說楊廣實乃被刺客害死,卻非宇文化及所殺,是以宇文化及並沒有什麼罪名,宇文化及感恩戴德,他是右屯衛大將軍,亦是擁有兵權,如今卻是站在裴矩的一邊。”袁嵐簡潔的將江都的形式說完,輕歎聲,“事發實在突然……”

“袁先生說的不錯。事發突然,我不怪你。”蕭布衣真誠的望著袁嵐,“再說既然已經發生了,懊喪沒用。想辦法彌補才是正路。”

袁嵐點頭,卻也一時想不出方法,蕭布衣也是暗自皺眉,裴蓓突然道:“我覺得事有蹊蹺。”

眾人都問,“此話何解?”

裴蓓認真道:“大哥,想蕭皇后就算失蹤,如今江都能知道的不應該太多。但是謠言傳播地如火如荼,說蕭皇后和伯父一路……這中間只怕有鬼。如果眼下地情況真的如袁先生所說。那謠言顯然抹殺了蕭皇后的名譽。對楊登基亦是大有妨礙,此謠言得利之人顯然就是楊杲……”

“所以說這謠言可能是裴閥散播出來地?”蕭布衣眼前一亮。“而且有可能……蕭皇后已經被他們軟禁,就是為了讓楊杲登基?”

眾人心中凜然,暗想若真的如此,裴閥的行動也算快捷,用計亦是高明。

“我這只是猜測,具體是否如此還是不知。”裴蓓苦笑道:“大哥,不如我去揚州一趟……”

“你一人又有何用?”蕭布衣皺眉道。

裴蓓輕歎道:“我若是尋找的話,當然不如袁先生的手下,但是我想去找裴小姐,如果有裴小姐幫忙,我想伯父應當無恙。”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裴蓓和裴茗翠關係不差,若是真的詢問裴茗翠,比眼下一頭霧水來找要好些,“你想的辦法不錯,可是……我又不放心你.。”

裴蓓心中甜蜜,露出微笑,“大哥,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不用去找他了,他死了也是活該!”薛布仁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客廳前,怒氣衝衝道:“我早就讓他離開……可他被情所困,連布衣地利益都不考慮,這樣地老子,要他何用?”

蕭布衣苦笑,站起來走到薛布仁地身前,輕聲道:“二叔,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爹!”

薛布仁卻是歎息一聲,“他有個好兒子,你卻沒有個好老子!”

“伯父用情很深……性情中人,其實我覺得……對和錯……很難說清楚了。”裴蓓輕聲道:“二叔,我和你去江都,這樣布衣也能放心,好不好?”

裴蓓軟語相求,薛布仁長歎一聲,再無言語。

蕭布衣點頭道:“你們前去,再讓袁先生暗中派人幫手,如果找不到我爹,務求全身而退。蓓兒,這點你一定要記住!”

裴蓓點頭,蕭布衣和眾人商議下江都一事,等定下計畫後出了客廳,才準備回轉休息的房間,就見到長廊地盡頭站著一人,臉上凍的通紅,正是婉兒。

蕭布衣有些詫異,見到婉兒搓著手,驀然想起東都雪飛的那一幕,心中不由感慨萬分。歲月流逝,卻總是莫名的有相同的一幕。

“婉兒,你等我?”

“嗯,蕭大哥,我是在等你。”婉兒這次沒有臉紅,用力的點點頭。

蕭布衣這才認真地看了婉兒一眼,數年的光陰,小弟長高長大,婉兒卻像從來沒有變過,一如既往質樸,一如既往的真純。

“什麼事?”蕭布衣柔聲問道:“這裏冷,去客廳談談吧。”他只以為婉兒有困難,可轉念又覺得不像,因為婉兒雖然認識他很久,但是除了為小弟求過馬兒外,真的沒有向他求過任何事情,婉兒無疑是個很自立地女子。

婉兒搖搖頭,“蕭大哥,不用了,在這談談就好。蕭大哥……這是做的幾雙鞋,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用不上了。”婉兒伸手遞過一個包裹,蕭布衣輕輕的展開看了眼,見到做的鞋子一如既往的仔細,握在手中,蕭布衣微笑道:“謝謝你,婉

婉兒抿著嘴唇,垂下頭來,“可是我除了做鞋外,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蕭大哥你。你幫助我們太多太多……可我們卻總是麻煩你。”

蕭布衣皺起了眉頭,正色道:“婉兒,你若是當我是朋友,就莫要說麻煩,小弟對我亦是幫助,他現在在太僕寺做的有聲有色,我看到了,很欣慰。”“真的?”婉兒驚喜問道。

“當然是真地。”蕭布衣柔聲道:“所以婉兒,好心有好報,我很喜歡小弟。”

“那……我走也就放心了。”婉兒輕聲道。

蕭布衣有些詫異,“你要和小弟離開這裏?”

“蕭大哥……不是我和小弟,只是我……”婉兒抬頭飛快地望了蕭布衣一眼,轉瞬低下頭去,“我想要先去襄陽,然後有些事情做。”

蕭布衣半晌才道:“尋家人嗎?”

婉兒搖搖頭,又是點點頭,“卻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

蕭布衣微笑道:“那是好事……可你……”他本來想問當初在襄陽為什麼不找,轉瞬壓住了念頭,“那我派人送你去襄陽。”

“不用……不用了。”婉兒搖頭道:“蕭大哥……我麻煩你太多了,最後只求你能幫我照顧小弟……我求你。”她就要跪下來,蕭布衣卻是伸手托住她地手臂,口氣嚴厲道:“婉兒,你的口氣不像是找家人,而像是訣別,到底為什麼?”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6
三七五節 吃醋

蕭布衣經驗老道,久在廟堂,幾乎整日都在察言觀色。別人只看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洋洋、沒事還做做和事佬的樣子,卻不知道他總是會最快時間做出最快的判斷,然後再決定如何處理。

婉兒突然要離去,而且要把小弟託付給他,在蕭布衣眼中,這絕不正常!

如果要找親人,在襄陽的時候就可以找了,為什麼會到了東都後再折回?她一再提及小弟,隱約有不舍之意,看起來此去襄陽,多半是覺得前途未定。

蕭布衣發現這裏疑點重重,忍不住的發問,婉兒卻是駭了一跳,慌忙搖頭道:“不是這樣,蕭大哥,你多心了。實際上……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會如何……如今天寒地凍,小弟才在這裏有所發展,我看著很高興。我不能耽誤他……亦是不想麻煩你。”

她臉上滿是急切,只怕蕭布衣不信,見到蕭布衣沉吟,抓住了蕭布衣的手道:“蕭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

見到蕭布衣望過來,婉兒緩緩的鬆開手,“我真的不騙你。”

“我會幫你照看小弟。”蕭布衣正色道:“可是婉兒,你要知道,很多時候,現在不麻煩,以後可是大麻煩。”他這句話倒是有感蕭大鵬一事所發,“你大哥我現在雖然也算不上什麼,但是你若有困難,我來出手解決只怕會更容易一些。舍易取難,實為不智。”

婉兒咬著嘴唇望著蕭布衣,良久才道:“蕭大哥……這件事,你……真的無法幫忙,我自己去做就好。”

蕭布衣心中微動,調笑道:“總不會是嫁人吧。那樣我倒真的無能為力。”

婉兒臉上緋紅,轉瞬低聲道:“不是,我不會……好的……蕭大哥。我和你說一聲後,我就要走了。”

“就算不用我幫,但是我總要派人護送你。”蕭布衣正色道:“如今盜匪橫行,你一個女子行路,我怎麼會放心?”

婉兒想了半晌才道:“那謝謝蕭大哥了。”

她轉身要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了蕭布衣一眼。輕聲道:“蕭大哥……我……你要保重……”不等蕭布衣回答,婉兒已經搖搖頭道:“其實我說的多餘……你這些年來,風風雨雨,可好人有好報,你對人總是那麼好,所以總能轉危為安的。”

婉兒說完這些。終於轉身離去,留下蕭布衣沉思在回廊之中,緊鎖眉頭。

蕭布衣沉思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遠遠處,有個雪墩也在望著這個方向,見到婉兒和蕭布衣分開,這才抖了抖身上地積雪。

緩緩的轉身,見到一人立在眼前,雪墩駭了一跳。才要叫喊,突然掩住嘴,強笑道:“小胡……裴小姐,怎麼是你?”

雪墩就是胖槐,他一直偷偷的躲在暗處偷望,身上滿是落雪,卻也不覺得冷。

他只顧得觀望婉兒和少當家地動靜,卻沒有注意到裴蓓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到了他的身後。

“看什麼呢?”裴蓓淡然問道。

“沒看什麼。”胖槐這才感覺到冷意已入骨髓。忍不住跳起來搓著手。

“沒看什麼又看什麼呢?”裴蓓凝望著胖槐。

胖槐被她望的心虛,陡然靜下來。梗著脖子道:“我看婉兒呢,怎麼的,不行嗎?胖子就不能擁有愛情了?”

他呼呼地喘氣,冬日裏嘴角掛著白霜,只是神色頗為激動。

裴蓓見到他頗為衝動,輕歎聲,“當然可以……不但胖子可以擁有愛情,瘦子也可以。但是……無論胖子還是瘦子,都不能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屬於誰還說不定呢。”胖槐冷冰冰道:“裴小姐,我對婉兒可是真心真意。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少當家,人家有地是輝煌的背景,而我呢,有的只是孤單的背影!但是有一點我知道,我有一點絕對可以比得過少當家,那就是我對婉兒的感情!”裴蓓亦是冷冷的回道:“感情?感情怎麼衡量?難道可以像蘿蔔白菜一樣,上秤上去稱一下?”

胖槐雙眼泛白,“我對婉兒地感情忠貞不渝,我愛上了她,絕對不會想第二個女人。不像某些人……哼……”

裴蓓笑笑,知道他是說蕭布衣,只是半晌卻輕歎聲,“胖槐,我知道你喜歡婉兒,我也知道你對婉兒的真心。可這世上的感情有多種,並非你付出就有收穫,或許有種感情亦是叫做付出,並不期冀回報。等你什麼時候明白這點的時候,或許你才能擁有自己真正的感情。”

胖槐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婉兒嫁給我的話,絕對比死守少當家要強很多。”

“那不過是你的想法而已。”裴蓓淡淡道:“我也只知道,婉兒如果嫁給你,那她比終老孤獨還要遺憾。”

“你說什麼?”胖槐額頭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的握緊了拳頭,“瞧不起我?”

“你還真的很難讓我瞧得起,你能給婉兒幸福,你憑什麼給婉兒幸福?”裴蓓淡然道:“是憑你比別人長地胖,還是憑你所謂難以捉摸的真心?你甚至連婉兒想什麼都不明白,又如何能給與她幸福?”

胖槐怔在那裏,啞口無言。

裴蓓撇撇嘴,“婉兒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明白的一點是,只是圍著女人轉圈子的男人永遠抓不住女人。胖槐,醒醒吧,想娶老婆不是靠守住女人,那只會讓女人覺得你沒用,而讓女人發現你的好才是正路。”

她說完後,轉身離去,胖槐卻是跺了下腳。忿忿道:“放屁。”

裴蓓聽到胖槐嘟囔,卻只能搖頭,才走到轉彎就碰到了蕭布衣。見到蕭布衣皺著眉頭,裴蓓道:“蕭大哥,我覺得胖槐最近有點問題,這才說了他兩句。”

蕭布衣苦笑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你這麼說他,只怕胖槐會做出什麼過火的事情。”

“過火就過火?難道我還怕他不成?”裴蓓不滿道:“我這是快刀斬亂麻。其實……我雖然說的過火……這些話卻也不是我的意思。”

“你地意思是?”蕭布衣不解問。

“婉兒找了我,說她要走了,也知道胖槐對她很好,但是她真地對胖槐沒有什麼感覺。她只希望胖槐在她走了後,勿要以她為念,這才請我這麼說。”裴蓓苦笑道:“我做個了黑臉。也是逼不得已。”

“那她說要去做什麼了嗎?”蕭布衣問。

“她不肯說。”裴蓓搖頭道:“要不……我們找人暗中……護送她?”蕭布衣搖頭,“算了吧,每人總有自己地秘密,婉兒不說,我們何苦一定要揭露?”

二人談話地功夫,門外突然有嘈雜聲傳來,片刻功夫兩個人從外邊竄過來,一左一右的給蕭布衣一拳頭,“老大……你可想死我們了?”

蕭布衣沒有躲。目露驚喜道:“慕儒、阿鏽,你們怎麼來了?”

“徐將軍說你要做大事,身邊總要多用些自家地兄弟,所以就讓我們來了。”

“鄱陽那面現在怎麼樣?”

“林士弘被我們四面圍困,只能借著鄱陽湖島嶼龜縮不出,張善安前些日子被打敗,一路南竄,一時間無法再興風作浪。杜伏威和我們已經暫時講和。以鵲頭鎮為界。現在他應該望著江都,還想找李子通報仇。一時間不想再和我們樹敵。”阿鏽簡潔的說了下南方的形勢。

二人被蕭布衣放到鄱陽帶兵打仗,滿臉風塵之色,都是胡茬鐵青,但很顯然,已經比起當初有了太多的不同。

草莽和行伍都是讓男人迅疾成長的地方,阿鏽、周慕儒二人本身又是馬匪出身,這些年下來亦是多了成熟穩重。

蕭布衣看到突然有了感慨,暗想是不是應該把胖槐送到軍隊中去鍛煉,有時候,一些人不經歷磨難,始終還是成為不了男人。“胖槐怎麼了?”周慕儒終於憋出一句。

“他怎麼了?”蕭布衣問道。

“這傢伙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門口見到我們,招呼都不打一句。”阿鏽皺眉道:“他今天吃藥了嗎?”

“好像沒吃……”蕭布衣摸了下鼻子,一如既往。

“那他就該吃藥了。”兩個兄弟異口同聲地說道,說完後哈哈大笑,顯然不以胖槐的無禮為意。這個玩笑,他們經常開,在他們心目中,胖槐還是胖槐,或許會發脾氣,或許吃地多一些,但還是他們的好兄弟。沒事互相調侃,沒事互相打屁。

蕭布衣也是笑,仿佛又回到了山寨的時光,那時候的他,真的無憂無慮呀,蕭布衣心中突然想。這四年多來,他人生的軌跡曲曲折折,沉沉浮浮,就算他自己回想起來,都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現在身為西梁王,面對文武百官,君臨天下,每日都在思慮天下,磨合天下,用他自己地方式。這樣的他,深思熟慮怎麼會無憂無慮,這樣的他,也根本不能再回到從前!

後悔嗎,選擇如今的道路?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心中微顫,他驀然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八個字中蘊含著多少辛酸和無奈,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蓓望著自己,眼眸中帶著關切,帶著理解,還帶著深深的愛戀……

驀然覺得,無論何時,被愛包圍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無論你沮喪驚懼,失落悲哀,愛無疑是最好的療傷藥劑。

精神振作起來,蕭布衣伸手拉過兩個兄弟,“你們來的正好,走,我們去商量些事情。”

裴蓓卻是向蕭布衣道:“布衣,我去準備一下。”

阿鏽和周慕儒這才齊聲問,“你身子好一些了吧?”

裴蓓嫣然一笑。“多謝兩位將軍關心,我現在……打地死一頭老虎。好了,你們聊。我先走一步。”

裴蓓離開,阿鏽卻向周慕儒擠擠眼睛,用手一指蕭布衣道:“小鬍子貝打死的老虎還在呀……”

周慕儒笑起來,“小鬍子貝吹牛,只怕應該說是少當家降龍伏虎吧。”

“嗯。老虎是老虎,不過是母老虎。”阿鏽調侃道。

蕭布衣在他們頭頂一人一下。輕喝道:“敢對本王如此無禮,來人呀,把這兩人拖出去淩辱了。”

三人又是笑,一時間無法直腰,遠遠的兵衛見到,也是感染了熱情。覺得心情舒暢,卻不知道西梁王終日忙忙碌碌,眉頭深鎖,為何今日如此開心。

三兄弟坐下,阿鏽終於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少當家……西梁王?還是叫你少當家好,徐將軍派人一路北進,一直打到了陽郡,然後說你東都現在表面雖是風平浪靜。但是危機重重,所以先讓我們二人前來,看看有能幫上忙的地方嗎?我們也不知道到底做什麼,不過你只要吩咐就好。”

蕭布衣點頭,示意知道,“世績說的不錯,現在地東都的確有很多難題,我現在小心應對。卻是心中惴惴。第一個危機當然不用說。就是洛口的李密……我們現在已經把他在河南搶奪地郡縣收復了小半數,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絕對不能對他馬虎大意。”

兩兄弟都是點頭,“理應如此。”

蕭布衣又道:“第二個麻煩就是金墉城地王世充,此人狗皮膏藥一樣,讓人打不得,甩不得,我們要想個辦法或者幹掉他,或者踢走他,不能讓他左右我們攻打瓦崗的大局。”

“騙他進城,然後殺了他。”阿鏽做了個手勢。

蕭布衣搖搖頭,“不行,那樣地話,理虧在我們。再說瓦崗眼下猛將如雲,擊潰李密後,這些人我還想收為己用,我們對王世充誘殺的方法雖是可行,但如此做法,豈不寒了所有兵將地

“那真的和狗皮膏藥一樣。”阿鏽無奈道。

“不能收服他嗎?”周慕儒憋出一句。

蕭布衣輕歎聲,“此人狡詐非常,兩面三刀,眼下大局未定,他亦想爭霸天下,怎麼會服我?何況此人就算暫且歸順,此後必反。當然這不只是我一人地看法。”

兩兄弟默然,“那可怎麼辦?”他們現在打得,亦是能帶兵,可要說玩弄這些權謀之術顯然還不是擅長。

蕭布衣卻是笑笑,“先把王世充放到一旁,我們眼下的第三個危機就是東都雖落我們的手上,但是根基還是太弱。為防激變,我很多時候還是動用東都本身的配置,雖經過這久的運作,迅疾提拔了不少寒士為官,但是原先的百官有多少真心投靠,有多少伺機而動還是不得而知,眼下低層兵士雖是服我,但是若有東都之官來叛我,裏應外合,我們不得不防。”

“累,真累。”周慕儒憋出了三個字。

阿鏽也是深有同感,“我們都以為帶兵打仗已經很累,沒想到少當家在東都更他娘地累。這樣的話,還不如去販馬。”見到二人都是望著自己,阿鏽苦笑道:“我這不過是笑話,想少當家現在身為西梁王,萬民敬仰,別人羨慕還來不及,怎麼會去販馬?”

蕭布衣沉吟片刻,“這三處危機還不算致命……”

兩兄弟失聲道:“這都不算致命,那更致命的危機是什麼?”

蕭布衣輕歎聲,“是兄弟。”

阿鏽、周慕儒面面相覷,阿鏽正色道:“少當家,你不會說是胖槐吧?他……固然有點小脾氣,可他本性還好,又一直是我們的兄弟。他若是真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還請你能大人大量的饒恕他。”

“是呀,我們七兄弟出生入死,得志離開了我們,莫風箭頭一直在草原,我們兩個一直跟著你打仗,胖槐他……也是我們的兄弟。”周慕儒喏喏道。“無論如何,他不應該壞你的事情。”

蕭布衣正色道:“兄弟是兄弟,可大是大非一定要明白。不過你們暫且放心,我要說的不是他。”

兩兄弟舒了口氣,“那是說誰?”

“具體是誰我並不敢肯定,但是這內奸讓我暫時心神不寧,”蕭布衣皺眉道:“雖然我們一定要把叛徒找出來。但是我們也絕對不能輕易地冤枉兄弟,所以眼下。我們要先除內奸,再平內亂,殺一儆百,然後再攻下瓦崗,平定河南!”

裴蓓離開蕭布衣後,並沒有收拾行李。而是徑直去找了巧兮。

巧兮呆呆的留在房間中,見到是裴蓓,有些驚喜,又有些失落,“裴姐姐,你去江都,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她多少有些寂寞,平日還有裴蓓能說說心事,聽說裴蓓也要離開這裏。不由鬱鬱不樂。

裴蓓握著巧兮地手,“巧兮,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轉,你一人在這裏,照顧好蕭大哥。”

袁巧兮輕歎一聲,“我……我很沒用,他整日又很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幫助他。爹對我說了。沒事讓我不要去打擾蕭大哥。蕭大哥有自己的事情。”

裴蓓也知道這是實情,微笑道:“無論如何。你或許一個微笑,或許一杯茶水,都能讓他疲憊中獲取振作地動力。因為他知道,你和我……對他只有愛……而沒有其他。若是你只能給他心安,卻不必給他壓力,我想就算在幫他。”

袁巧兮有些理解,用力的點點頭道:“姐姐,我知道怎麼做了。”

裴蓓笑笑,握握袁巧兮的手,起身出門去找薛布仁,路過婉兒房間地時候,聽到房間內有動靜,心中微動,止住了腳步。

蕭布衣雖不想窺探婉兒地隱私,她卻想聽聽婉兒說什麼,對婉兒地突然離去,她滿是奇怪。在她看來,若婉兒真地對蕭布衣沒有惡意,聽聽也無妨,當然如果有惡意地話,她更要聽聽。

不過婉兒只是船娘,身份一直是個迷,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姓什麼,就算別人詢問也是搖頭,她和小弟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在東都,為何要去襄陽?

“小弟,我要走了。”婉兒的聲音傳過來。

“姐姐……不走好不好?”小弟的聲音有些哽咽,更多的卻是不舍。

姐妹沉默良久,婉兒輕聲道:“小弟,姐姐要去做事,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是男子漢,是典牧丞……”

“我不要做什麼典牧丞,我也不是男子漢……我不讓姐姐走。”小弟哭泣道。

婉兒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答應過姐姐什麼?小弟,姐姐怎麼能不走,你說過,要學蕭大哥一樣,難道就是這樣學習地嗎?”

小弟不再哭泣,哽咽道:“我聽姐姐的話,姐姐……你不要生氣。”

二人說的簡單,卻滿是姐弟情深,裴蓓聽到小弟哭泣,心中也是微酸,幾乎想說莫要走了,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婉兒去解決呢?可猶豫片刻,還是不能上前。她看的出來,婉兒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屋內婉兒的聲音轉為輕柔,“小弟,你在東都,在蕭大哥的身邊……我很放心。你記得姐姐對你說過什麼?”

“記得……”小弟低低的聲音。

“你說一遍。”婉兒輕聲道。

“聽蕭大哥話,做個好人。”小弟答道:“若是給蕭大哥惹了麻煩,姐姐你就再也不回來了。姐姐……你一定要回來呀,我會聽蕭大哥的話!”

裴蓓聽了,心中感慨,卻已經悄然離開,聽到這裏,她知道已經不需再聽下去,這樣地姐弟,無論如何,都不會存有害蕭布衣的心思!

雪花翻飛,天地蒼茫寧靜,裴蓓回轉到房間,慢慢的整理包裹,卻是飛快的想著江都之事如何下手,突然聽到門外嘈雜聲一片。裴蓓暗自奇怪,心道誰敢上西梁王府邸來鬧事,推開房門,就見到蕭布衣閃身而過。

“蕭大哥……怎麼了?”裴蓓忍不住問。

“胖槐出事了。”蕭布衣皺眉道:“我去看看。”

裴蓓還想說什麼,見到蕭布衣已經消失不見,蝙蝠、阿鏽和周慕儒都跟在他的身後,暗自搖頭,喃喃道:“這種男人。”

胖槐出事其實已經在裴蓓的意料之中,婉兒為了打消胖槐的念頭,自己卻是不好開口,只能請裴蓓出馬。裴蓓對胖槐一頓打擊,暗想這時候聰明的男人會振作,沒用地男人就會去喝酒,這個胖槐怎麼看怎麼沒用,當然會去借酒消愁。酒醉了就會發瘋,鬧事也是正常,可胖槐鬧事驚動了西梁王卻是多少有些古怪地事情。

念頭一閃而過,裴蓓繼續整理行李,蕭布衣卻已經踏雪尋到胖槐的身前。胖槐果然不出裴蓓地意料,醉醺醺的倒在雪地上,鼻青臉腫,卻有兵士圍成一圈,百姓亦是圍著不少。

蕭布衣一到,兵士呼啦啦的跪倒一片,齊聲道:“參見西梁

阿鏽上前扶起胖槐,見到他鼻青臉腫,不由皺眉道:“這……西梁王的手下……也有人敢打嗎?”

蕭布衣也是奇怪,暗想阿鏽說的不錯,有兵士大驚,慌忙上前道:“屬下奉承尉夏無傷,不知道此人乃西梁王手下。”

“他因何事被毆?”蕭布衣問道。

夏無傷猶豫下,壓低了聲音,“其實他不是被我們打的,此人在大街上公然辱駡西梁王,是被憤怒的百姓痛打了一頓,我們只怕他被打死,這才勸住!”

蕭布衣愕然,哭笑不得。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7
三七六節 第五塊龜殼

    如今蕭布衣這三個字在東已算是如雷貫耳,皓月當空,有著一種可怕的魔力。轉載自我看_

    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人景仰、有人敬畏、有人暗恨、有人害怕,但是無論這個名字如何,如何被人暗中議論,在東都大街小巷,卻是絕對沒有人敢當街來罵。

    誰都知道蕭布衣在百姓心目中的力量,就算膽氣滔天,也是不敢惹百姓之怒,可若是真有人想罵,卻也不知道該罵什麼!

    所以一直也沒有知道辱駡蕭布衣的後果是什麼,可今天所有人總算看到。大街上敢罵蕭布衣就是和胖槐一樣的下場。

    胖槐一張臉本來就很胖,這下更是腫的和豬頭一樣。

    百姓不是不想打死他,而是官兵不讓打,官兵不是不想打死他,而是奉誠尉夏無傷不讓手下動手。想公然辱駡西梁王可是大罪,夏無傷心道這要是打死了怎麼向西梁王交代?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這人竟然是西梁王的手下。

    誠惶誠恐中,夏無傷不知道如何是好,蕭布衣卻是沉聲問道:“他可做了別的錯事?”

    眾百姓噤言,夏無傷搖頭道:“他除了辱駡西梁王外……並無其他錯處。”

    蕭布衣輕歎聲,“既然如此,他也沒有什麼過錯,醉酒亂語,算不上什麼大錯,以後改過就好。”“改什麼改?”胖槐卻是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推開了阿鏽。指著蕭布衣地鼻子道:“蕭布衣,我不服你!”

    百姓譁然,暗想這傢伙真的不知道死活,竟然敢公然呼喝西梁王的名字。也就是西梁王脾氣好,換作別的人早就砍了腦袋。

    蕭布衣冷冷的望著胖槐,“胖槐,你醉了。”

    “我沒醉!”胖槐搖搖晃晃道:“蕭布衣,你出身好,有個皇室後裔給你做老子,有個皇后給你做姑母.有個大商人爭著搶著把女兒送給你。你有背景,我只有背影。可你什麼都有了。地位、金錢、女人……”

    “胖槐!”阿鏽也厲聲喝道:“閉嘴,你喝醉了。”

    蕭布衣卻還是不語,只是目光有些森冷。胖槐還是肆無忌憚道:“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是你兄弟呀,你一直說把我當兄弟,可你難道就不能施捨我半分?到現在,你還在和我搶女人……”

    他話音未落,周慕儒已經出刀。刀把重重的擊在胖槐的後腦上。胖槐晃悠了一下,軟軟的倒了下去。

    夏無傷一臉苦相,百姓也是茫然,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蕭布衣卻已經冷冷道:“扶他回去。”

    早有兵士討好上前,抬著胖槐回去,蕭布衣跟在後面,臉色陰沉。百姓見到沒有熱鬧可看,一哄而散。卻是議論紛紛。不過毫不例外的都覺得西梁王不會有錯,這傢伙是西梁王的兄弟,竟然人心不足,實在可恨。

    眾人議論紛紛,並沒有注意到一人多少有些詭秘地離開,穿街走巷來到禮部尚書的府邸。從側門而進,徑直到了內廳,元文都端坐那裏。閉目沉吟。他雖然被蕭布衣封個禮部尚書。可現在東都隔絕,哪里有什麼禮部地事情?

    元文都明裏對蕭布衣感激。朝廷上保持沉默,可內心卻對蕭布衣恨到骨頭裏。當初皇甫無逸奪權之時,元文都多少是站在皇甫無逸那面,蕭布衣為防激變,卻是採用逐個擊破地方式,對他元文都卻是採用冷處理之法,在元文都眼中看起來當然居心險惡。

    見到那人走進,元文都這才睜開眼睛道:“文懿,不知今日找我有什麼事情?”

    那人掀開帽子,露出一張馬臉出來,低聲向元文都說了街上發生的一切,元文都臉色微變,“這個人是誰,你們可曾看清楚了?”

    馬臉那人道:“大人,那幫人都叫他是胖槐,是蕭布衣府上的人,應該是蕭布衣的兄弟。”

    “胖槐公然辱駡蕭布衣,蕭布衣竟然沒有殺他?”元文都饒有興趣的問。

    馬臉那人微笑道:“蕭布衣此人沽名釣譽,斷然不會公然對付胖槐了。可是這世上總有人被這種假仁假義感動,那個馬周就是得蕭布衣的拉攏,這才死心塌地,我們就是沒有找人去收拾他,不然焉由得他囂張?”

    “小不忍則亂大謀!”元文都擺手道:“文懿,馬周不過是個錄事,無關大局。你現在雖然是個給事郎,可這件事若是成了後,內史令一職都可能是你的。”

    文懿慌忙施禮道:“謝大人,可是……”

    “可是什麼?”元文都望著文懿的一張臉,“文懿,要知道現在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當是同舟共濟,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現在蕭布衣如日中天,今日街頭一事可見此人在百姓心目中地地位。我等現在人單勢孤,想要扳倒他並不容易呀。”文懿小心翼翼道。

    元文都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擔心什麼事情,原來是這個。其實我不妨告訴你,聖上已經駕崩了……”

    文懿大吃一驚,“大人……此事當真?”

    元文都肅然道:“我怎麼會拿此事開玩笑?我在江都的親信快馬加鞭的趕過來報信,如今江都已經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立齊王楊為帝,一派是立趙王楊杲為帝,他們馬上就要回轉東都,而這裏的越王絕非正統,到時候君主一回,蕭布衣算得了什麼文懿喜上眉梢,“這麼說大人胸有成竹了?”

    元文都含笑點頭,“你放心,扳倒蕭布衣我有十分的把握,皇甫無逸妄想稱帝作繭自縛,我們端不會重蹈覆轍。只要我們把東都從蕭布衣手上奪回來,無論送給哪個,均是功臣,到時候升官還用愁嗎?”

    文懿連連點頭,信心十足,元文都吩咐道:“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伺機而動,文懿,你嘗試找個人接近那個胖槐,記得,切不可急躁,或許這個人,亦能是扳倒蕭布衣的重要棋子!”

    文懿點頭退下,內堂中卻是轉出一人,元文都見文懿本是傲慢,見到那人卻是站起來,含笑道:“王將軍,方才我們說的你可都聽到了?”

    那人正是王辯,滿意的點點頭,“元大人,事成之後,我義父答應,和你共用榮華富貴。只是我等定要小心謹慎,不能讓蕭布衣看出半點破綻。”

    元文都微笑道:“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要攻打瓦崗之際,我等卻是聯繫內城人手,請王大人率精兵進城,到時候掌控東都大局,留在城外地就是蕭布衣了。只可惜聖上安排此計,卻是突然駕崩,實在讓人扼腕。以後元某的身家性命可就託付給王大人,還請王將軍多為美言幾句,莫要忘了我今日之功。”

    王辯正色道:“若我義父入主東都,元大人實乃第一功臣,怎會敢忘?到時候元大人升官進爵之時,還請莫要忘記在下才對。”

    二人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神采飛揚。

    東都冰天雪地之時,江都亦有了蕭殺之氣,樹葉凋零落下,和宇文化及此刻心情一樣。從裴府走出來之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咳嗽之聲,宇文化及臉色微變,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正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

    若是以往的話,宇文化及早就避開不理,他實在和裴茗翠沒有共同語言。

    可今不同往昔,若非裴矩,他早就給楊廣陪葬,裴矩救了他一命,他也希望抓住棵救命的稻草。

    訕訕的走上前去,宇文化及喏喏道:“裴小姐……聖上之事,真的和我無關。”

    裴茗翠竟然露出一甩容,輕聲道:“宇文將軍,我相信你。”

    宇文化及那一刻眼淚差點流出來,他本懦弱無用,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焦躁中度日,身邊沒什麼可信之人,聽到裴茗翠有化敵為友的意思,感激道:“謝謝裴小姐地信任。”

    裴茗翠笑笑,“以往我們……都是誤會,希望宇文將軍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宇文化及連說不敢地功夫,裴茗翠已經飄然入府,徑直到了父親裴矩的面前。裴矩正坐著沉思,見到女兒前來,微笑問道:“茗翠,你身子好些了嗎?”

    裴茗翠緩緩坐下來,“父親身子好些了嗎?”

    二人本是父女關切之情,可說完話後,臉色都變得有些發冷,裴矩皺了下眉頭,沉聲道:“茗翠,我很忙……”

    “再忙也不急於這一刻。”裴茗翠輕歎道:“其實我今日來,想問父親一件事情。”

    “說吧。”裴矩蹙眉。

    裴茗翠手腕一翻,已經將一塊龜殼放在了桌子上,“我想問問,這塊龜殼,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書藏甲,龜殼有四,均已出現,可裴茗翠手中赫然竟是第五塊龜殼!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19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8 19:21 編輯

三七七節 明白

    張角實乃絕世奇才,他自從創建太平道以來,統戰三十六方,創四道八門。他人雖病死,可死後四百年間,太平道門人在中原爭霸縱橫捭闔的變數中,實在起了極大的作用。

    張角留天書傳世,等天機解局,都說天書預知千年興衰,無論王侯將相、布衣走卒都是爭先搶奪。

    當然搶奪用意各不相同,哪個君王都不希望有這種道教存在,動搖江山,是以很多時候對太平道大肆剿滅,心懷雄心之人卻是希望暗合天機,搶佔最有利的局面。

    都說天書秘密盡在四塊龜殼之中,得天書者得天下,蕭布衣若是在此,多半又會大吃一驚,只因為裴茗翠手中的顯然是第五塊龜殼!

    因為龜殼有四,蕭布衣卻早就一一得見,這四塊龜殼旁人不易到手,可到蕭布衣之手實在算是陰差陽錯。

    想當初蕭布衣在馬邑之時,意外從個混混手中反扒了一塊龜殼,這塊龜殼本來是王世充費勁苦心讓王辯去找,沒想到落入蕭布衣手上,這也是王世充一直說蕭布衣運氣的地方。第二塊龜殼卻是虯髯客所贈,蕭布衣當時只以為虯髯客隨手轉讓,可事後認真來想,是有心是無意,估計只有虯髯客才能明白。

    而第三第四塊龜殼卻是出自李玄霸之手,一塊當場拍成粉碎,露出李氏當為天子的秘密。至於第四塊龜殼,其中卻是藏著太平令,都說擁有太平令者。可統管太平道徒,可蕭布衣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來統管。

    四塊天書已全。兵、藏、令、加上個驚天的預言,已經暗合天書的本質,可裴茗翠突然又拿出了一塊龜殼,這第五塊龜殼裏面,又會藏著什麼驚天地秘密?

    裴茗翠取出龜殼放在桌子上。卻是一直凝視著父親的臉色,她實在少有這麼認真觀察一個人地時候,她到現在才覺得父親很陌生。陌生的讓她需要重新審讀。

    裴矩只是望著桌子上的龜殼,神色沒有絲毫改變,“這是什麼?”

    “這是龜殼。”

    裴矩微笑起來,三縷長髯無風自動,“我當然知道是龜殼,可你驀然的拿出塊龜殼問我什麼意思,你讓我如何答你?茗翠,我知道最近聖上駕崩。你心神不寧,我希望你能多休息。”

    “你不希望我干擾你的計畫?”裴茗翠突然道。

    “我有什麼計畫?”裴矩皺眉道。

    “興複大道!”裴茗翠一字字道。

    裴矩輕歎聲,“茗翠,別人都是越變越聰明,你怎麼會越來越糊塗?”

    “我是糊塗地聰明,可別人卻是聰明的糊塗。”裴茗翠淡淡道:“我從來未有想到過,找了許久的答案,原來就在身邊。”

    “你現在不需要尋找答案,唯一需要地是休息。”裴矩冰冷道。

    裴茗翠搖搖頭。“休息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樂趣,相反尋找答案,是我人生剩餘的最大樂趣。”

    裴矩冰冷的臉上現出絲溫情,“茗翠,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好好的照顧你。”

    “你其實也做到了。”裴茗翠嘴角露出絲微笑,“在別人眼中。我真的什麼都不缺。”

    “那在你自己眼中呢?”裴矩垂下頭去。手上的一支筆輕輕的勾勒,他似乎在畫著什麼。又像是想要掩飾自己的情感。

    “在我眼中,我寧可一貧如洗,寧可什麼都沒有,可我有父親母親就好。”裴茗翠垂下頭來,兩滴淚水落在了手上,“可是……這根本不可能。”

    啪地一聲響,裴矩手中毛筆已斷,裴矩輕聲道:“茗翠,為父真的很忙……”

    “是呀,你真的很忙。”裴茗翠霍然抬頭,“我自出生記事起,你就很忙。到現在……我我已經閑下來了,聖上死了,大隋倒了,中原大亂了,你還是很忙。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在忙什麼?”

    裴矩冷哼一聲,“男人的事情,你們如何瞭解?”

    “我其實知道你在忙什麼。”裴茗翠突然道。

    “哦……說來聽聽。”

    “你是不是在忙著推倒大隋的江山?”裴茗翠終於石破天驚的問。

    室內沉寂下來,死一般的沉寂,沉寂的心跳聲都是可以聽到。可卻只有裴茗翠一人緊張的心跳。裴矩臉色如舊,似乎都沒有了心跳,“推倒大隋地江山,那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推倒大隋後,我能做皇帝嗎?難道我現在的官職還是不夠?”

    裴茗翠搖搖頭,“很多事情,真的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就像在別人眼中看來,我有福為什麼不去享受,卻在苦苦的追尋所謂的答案,就算明知那答案後,讓我黯然神傷!爹,聽我講個故事,好嗎?”

    她叫了聲爹,裴矩臉上的肌肉終於搐動下,“茗翠,你喜歡說,就說吧。”

    裴茗翠擺弄著手上的龜殼,目光也是落在上面,神色有些恍惚,“故事要往遠了說,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可要近了說呢,不過是某人的一生而已……哦……一生並不正確,其實那人這一生還沒有結束,甚至縱橫捭闔更勝從前!”

    裴矩伸手從筆筒中又拿出了一支筆,伸手一展,已經鋪下了張宣紙,並不蘸墨,揮筆在宣紙上繪著什麼。

    裴茗翠似乎習慣了他地做法,淡然道:“那人很執著,為個女人可以思念數十年,甚至沒事地時候,會畫畫她的畫像,聊以思念。從這點來看,我羨慕那個女人,也……欣賞那個男子。這世上專情地男人不多。長情的男人更少,他其實也是和聖上一樣。就算身邊女子無數,但是真正掛記地……不過是個死去的女人。”

    啪地一聲響,毛筆再斷,裴矩並不介意,另選了一支毛筆。仍是專注作畫。

    “他這個人其實文武全才,志向極高,可卻有個古怪的毛病。他喜歡用繪畫來舒緩自己的壓力,他一畫就是數十年,可他甚少將自己所繪之畫給與旁人觀看,是以少有人知道他不但文武雙全,甚至對繪畫一藝也是涉獵頗精。大隋有兩著名畫師展子虔和閻毗,當初見到此人的繪畫,亦是自愧不如。不過後來不知為何,展子虔先是病死。閻毗後是亡故……本來這二人的死在旁人看來也是正常,可我事後一想,就覺得有奇怪。事情就是這樣,你看起來不懷疑地時候,怎麼都不會想到,但是你萬一懷疑的時候,才會發現到處都是疑點。這兩人……知道那人繪畫的一事,按理說不是什麼秘密,為什麼會先後亡故。難道是他們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地秘密?或者發現了那人的秘密,這才身死?”

    裴矩輕歎聲,“有時候人看到多了會死,知道多了也會死。”

    裴茗翠淡然道:“我本來已經覺得活著沒什麼意義了,知道多些也是無妨。爹,你說是嗎?”

    裴矩握筆蘸墨,已經落下重重的一筆,“你是我唯一的女

    他方才無墨繪畫極快。看真正落筆的時候卻是極慢。慢的落了一筆後,沉凝良久。這才看了眼裴茗翠。他在裴茗翠的對面,裴茗翠坐著,卻看不出他在畫什麼。

    可無論畫什麼,裴茗翠已不關心。

    裴茗翠聽到裴矩說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之時,眼角濕潤,一時間竟然哽咽,無法再說下去。

    裴矩卻是再次落筆,“茗翠,自你出生後,我除了給你所需地一切外,可曾強迫你任何一件事情?”

    “沒有。”裴茗翠搖頭道:“從這點來看,你是個好父親。”

    裴矩抬頭,淡然道:“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這些不必混淆,亦不用彼此參與,你明白不明白?”

    裴茗翠沉默良久才道:“可我生性好強,自詡聰明,從來不想被別人蒙在鼓中。我兩次落敗,只因為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嘿嘿!!!”裴矩冷笑兩聲,“你可知道就是因為這個不甘心,才讓聖上送命送了江山?”

    “或許吧。”裴茗翠神色有了茫然,“偶然……必然……總之所有的因素夾雜在一起,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但我可以說,今日的局面,那人占了很大的戲份!所有人都以為,大隋之所以會亂,是因為聖上窮兵黷武,是因為三征遼東,是因為瓦崗軍的李密異軍突起,可卻少有人知道,其實隱患自從聖上登基後……不……應該說是,從大隋建國的時候就有隱患,卻是一直沒有根除,爹,你說對不對?”

    裴矩只是繪畫,不理女兒。

    裴茗翠自嘲地笑笑,“看來你真的很忙,就算把時間用在繪畫上,也不肯多望我一眼。”

    裴矩微震,卻是沒有停筆。裴茗翠繼續道:“太平道創建數百年來,一直沒有壯大,卻亦是沒有消亡。實際上,在這數百年來,道教左右朝廷由來已久,很多赫赫有名之人本是道教出身,比如說東晉王右軍,閬中侯張魯,還有琅邪王氏、陳郡謝氏等等……這些都是顯赫一時,可後世都不聞名,或者是不以出身道教聞名,何也?”知道裴矩不會答,裴茗翠自言自語道:“因為最重要的一點是,朝廷知道這些人實力太大,不想這些人蠱惑民眾,動搖自己的根基。所以無論哪個朝廷建立後,就算當上皇帝是被這些道教所扶持,也都是諱莫如深,好的會明裏封官,暗中削弱道教的根基,扶植無能之輩收為己用。猜忌心的反倒會大肆屠戮,斬殺才智之士,明令禁止,所以道教不傳,或者可以說,所傳非道。”

    裴矩輕歎聲,“你這故事好像很長?”

    “這些必須要說,因為和那人有很大的關係。”裴茗翠苦笑道:“我研究了太多。一直都埋怨爹你忽略我,可我何曾認真地研究過你?因為這些道教都被朝廷忌諱。所有很多道人都是忘記了開創地初衷,開始隨波逐流。但是太平道卻是最叛逆的一種,從來不肯人云亦云。他們甚至可以說,不宣傳他們地大道,就以反朝廷為己任。這樣的大道當然不會得到任何朝廷的支援。幾起幾落,太平道遂轉到暗中發展。幾百年來,他們甚至鼓動北周的周武帝滅佛。獨尊大道,甚至眼看都要成功,但是結果不出意料,沒有任何皇帝會允許這種大道存在,周武帝和太平道拼了個兩敗俱傷。”

    裴矩還是作畫,不為所動,只是望著畫中人,眼中卻有了少有的柔情。

    裴茗翠望見。心中一酸,她甚至不用看,就知道畫中還是那個女人,那個讓父親難以忘懷地女人,甚至就連母親都比不上!

    這種深情,讓她不知道應該欣賞還是痛恨!

    “我這些日子傾盡所有的能力去打聽,這才知道當初幫助周武帝的那個道人叫做天涯,本來是樓觀道道主,驚才絕豔。當世少有人及!”

    她說到天涯兩個字地時候,裴矩終於止住了筆,抬起頭來,“你聽誰說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裴茗翠淡然道。

    裴矩仰頭望了很久,這才輕歎道:“天涯,很遠……”

    “北周滅亡,隋朝興起。政通民和。百姓安居樂業,再也不想動亂。更不想理會什麼太平道……我說的遠了,還是說那人的故事吧。為什麼要提及到太平道,只因為那人驚才絕豔,也是太平道的頂級人物,素來興風作浪。可北周亡了後,他終於也是銷聲匿跡,別人都以為他失蹤了,沒有想到他搖身一變,竟然跑到朝中當官,以他的能力背景,大隋正值缺乏人才之時,想要當官真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那人顯然也是個執著地人,卻從未放棄過興複大道,一直暗自想著怎麼發揚大道,但是他的身份顯然也是個秘密,不能輕易的讓人知道。因為大隋若是知道他是太平道中人,當會殺無赦,若是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他當然也會殺無赦。他當了隋官後,開始收斂叛逆的本性,兢兢業業的也做了幾件大事,他的確很忙,一直很忙,伊始是為了光復大道,後來亦是如此,忙的連陪女兒談心都不能。聖上只有千古一帝的念頭,他何嘗不是如此?他參與平陳之戰,經略嶺南,參定隋禮,件件做地有聲有色,被先帝頗為信任,委以重任。長孫晟年邁,突厥勢強,先帝就開始讓那人接手突厥處理政務,沒想到從此埋下禍根。”

    裴矩已經畫完了一幅畫,看了良久,放到一旁,又展開了另外的一張宣紙。

    二人說話畫畫,各不相干,若是外人見到,多半會覺得父女情深,又哪里想得到二人談論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而這個秘密,卻幾乎貫穿了大隋的脈絡。

    裴茗翠不以為意,繼續道:“當年長孫晟大才,輕易分化突厥為東西兩部,本來若使用長孫晟的手段,突厥對大隋幾乎不能再造成威脅,這對初定的大隋極為重要。可是那人不等接手前,突厥的千金公主就已暴斃,接手後,更是將長孫晟的一套明智方法丟棄在一旁。聖上對突厥一直本是不滿,他就先後誘殺可汗身邊地親信取悅聖上。這招用地極為巧妙,別人都以為他對聖上忠心耿耿,可他卻知道,這是他顛覆大隋的第一步,突厥自此和大隋交惡,直接導致雁門關一事。”

    裴矩再歎落筆,慢慢地畫著,臉上的溫柔變的無奈。他作畫的時候,看似已經投入了全部的情感,可他顯然還是在聽,聽唯一的女兒講那人的故事。

    “那人因為取悅了聖上,深得聖上的喜愛,慢慢官職漸升,榮升為朝廷七貴之一,做事更加如魚得水,可他卻是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的身份,膽大包天的實施自己的妄想。他要殺了楊廣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但他知道……殺楊廣對他大道無濟於事,只有讓天下重亂。他才能再次實施自己地太平之道,於是他開始實現驚天的計畫。他才智極佳,自然看出聖上是個好大喜功之人。所以他先勸說聖上擊吐谷渾,和西域建交,他則開始遊走西域、突厥之間,他勸聖上以厚利來引誘商人來經商。卻是變相地揮霍大隋的實力,可這主意偏偏滿足了聖上的心理,百國來朝。極大的滿足了聖上的虛榮心,一而再,再而三,這才讓百姓日窮,民不聊生。聖上又建東都、修運河、百姓本來接近崩潰之邊緣,這時候那人又獻上一計,攻取遼東,其實這人地所有計策就算現在看起來。也是不差,遼東對中原威脅極大,日後若有明君,當會再伐,但這時候百姓負擔極重,聖上又是根本不懂用兵,又不喜別人用兵,結果慘敗而回。聖上不甘心……和我一樣不甘心呀,這才再次征伐。數征不成,中原大亂!”

    裴矩繪製的動作已經漸漸變的緩慢,突然幽幽一歎,“此如河中巨艦,春水一漲,不用費力就能自然會行,那人不過是春水吧。”

    “春水?”裴茗翠搖頭道:“我倒覺得是黃河氾濫才對,誰都認為大隋江山毀於聖上之手。李密亦是自負推翻大隋江山。可又有誰能知道,這其中卻有一人暗中操縱。活生生地毀了大隋江山,此人驚才絕豔,名不虛傳呀。可一直到了如今,竟然少有人注意他的舉動,就連他的女兒也從來沒有疑心過他,只以為是父親的失算,可經過這些日子來想,他女兒才知道,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她的父親!”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裴矩伸手畫了女人的幾縷秀髮,秀髮如雲,畫上的女人面目還未見到。

    “這個說來話長,他利用聖上地好大喜功,幾年的時間就讓大隋烽煙四起,到現在,楊玄感已死,往事如煙,我也一直不知道到底當年楊玄感叛亂,他是否參與進來了呢?他一直都說自己在西域為聖上經營,他女兒也一直相信,可他到底有沒有在西域,沒有人知道。其實這個疑惑是在他女兒去西域的時候就有,但是當初她的女兒只是稍有困惑,轉瞬就忘記了這個念頭,現在想起來,他女兒去了張掖卻沒有見到父親,這時候她父親卻可能回到了中原。”裴矩為畫中的女子畫了瓊鼻,畫了雙眉,只是寥寥數筆,可那女人的剛毅倔強已經顯示無疑。

    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因為他發現,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是廢話,所以他讓女兒說出來,他畢竟還心痛這個女兒,這是他唯一的女兒!

    “那人將大隋搞的民不聊生,這才又傳播天書的秘密,說西域出來了塊龜殼。”裴茗翠黯然道:“事情也是好笑,他一心推翻大隋,卻知道他女兒是個極大地阻礙。但他正如自己所說,從不干涉女兒的一切,以前他女兒不明白,現在想起,卻是幡然醒悟,原來宣揚龜殼在西域也是父親安排下的一計。他知道女兒為了聖上,畢竟會想辦法毀去龜殼,也知道女兒若在東都,必定是他計謀的阻礙,所以他巧用調虎離山支走女兒。實際上他對女兒的推算完全無誤,女兒本在馬邑,那時候才認識蕭布衣,為了這個消息,當下下潼關遠赴張掖,得到了這塊並無用處的龜殼。”

    說到這裏,裴茗翠伸手摸著龜殼,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可歎女兒到現在才明白,這天書一事陰謀居多,還是留著這片無用的龜殼。他把女兒遠遠地調開,自己卻開始到東都傳播李氏當為天子一事……聖上早起殺機,逼反李渾等人,誅殺李閥,引發門閥惴惴不安。他應該認識魏刀兒、王須拔,不知道當初蓬萊山擊殺李玄霸是不是他一手策劃呢?”

    裴茗翠說到這裏,心如刀絞,淚水流淌下來,她地父親設計殺了她的戀人,她該如何處置?

    裴矩淡然道,“擋路者一定要死,你怎麼知道他認識魏刀

    裴茗翠落淚有如珠玉,避而不答,“可是……可是……說地好,擋路者一定要死。女兒心痛戀人之死,為了追殺魏刀兒,遠赴河北。他卻可以全心的策劃大計,所以他安排了還陽一事,他參與了平陳,卻是早在平陳之時準備了個陳宣華……或許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我已查得,知道陳宣華有一妹子在平陳後流落民間,她們是姐妹,生下的女兒自然和母親相像,先後出現的兩個假陳宣華都應該是陳宣華妹子的女兒吧?那人心機之深,佈局之遠實在讓人駭然。他用東都還陽、洛水襲駕、揚州刺殺逼死聖上,這時候天下亂的已經符合他的遠見,聖上再活著已經沒有作用。可歎聖上就算死都不明白,原來還在養病的裴大人親手佈局,要了他的命。”

    裴矩為畫上的女人畫了雙眸,這筆堪稱畫龍點睛,畫中女子眼眸點出,栩栩如生,只是那女子卻是多了憂鬱之氣,揮之不去。

    “破綻到底在哪里呢?”裴矩自言自語的問。

    裴茗翠凝聲道:“那人的身份可以說是隱蔽極深,可惜他還是忍不住在社稷壇出手。他不知道女兒早就設計在等,就等著父親的出現。這裏就有個疑問,既然蕭布衣是天機,他是太平道中人,以天機為重,可他為什麼要殺蕭布衣呢?在我看來,他多半覺得蕭布衣發展之快,超乎他的想像,所以他才想要將蕭布衣除去。蕭布衣的位置本應該是他親自來坐,他親手將大隋江山毀去,既然大道託付別人終究不成,所以他要親手開創大大的疆土,興複大道,盡收江都之兵,回轉東都,挾天子以令天下!皇甫無逸庸才一個,就算坐鎮東都也是不足為懼,他最擔心的卻是那個異軍突起的蕭布衣。所以他在江都託病不出,卻是匹馬到了東都,在社稷壇以另外的身份出現,那人遊蕩西域,自號符平居!那人想要擊殺蕭布衣,卻沒有想到的是,道信擋了一掌,道信金剛不壞,衣襟上卻聽信女兒之言,塗了一層藥物,此藥物不能殺人,但是入了人手卻有淡淡的金色,數年不去!因為他和魏刀兒聯手,這才讓女兒意識到當初蓬萊山刺殺一事也可能是那人的傑作!那人現在總應該知道,女兒為什麼明白真相了吧?”

    裴矩伸手棄筆,看著右手,那上面果然隱隱有層淡淡的金色。

    “原來如此。”裴矩輕歎聲,“這個禿驢,用意竟然在此,我用盡方法不能盡去,沒想到竟然是女兒的計策。”

    裴茗翠凝望著裴矩,悲慟道:“現在所有的一切真相大白,不知道我應該如何稱呼你,父親?裴侍郎?符平居?抑或是……天、涯?”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9:23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8 19:25 編輯

三七八節 引蛇

    裴家父女,其實一樣的才華橫溢。

    裴矩能輕易的成為大隋的兩代重臣,縱橫大隋,不被人猜忌,甚至能得兩代君王信任,豈非無因!虎父無犬女,裴矩縱橫捭闔,傲嘯天下,雖沒有言傳身教,可裴茗翠畢竟出身門閥,見識不凡,年紀輕輕就可以掌控大局,經略天下。

    裴家父女不但均有才華,顯然又都是同樣執著的人,裴矩可以為了心中的理想,不擇手段,裴茗翠亦可以為了心中的理想,無怨無悔。

    但裴矩執著中卻是多了分灑脫,裴茗翠執著中更多的是無奈!

    這種區別的結果就是,時隔多年,裴矩依舊豐朗如舊,灑脫不羈,裴茗翠卻是日漸憂鬱,心力憔悴。

    這父女有著太多的相似,可看起來又有太多的不同!

    裴矩望著桌子上的兩幅畫,聽到女兒的質疑,波瀾不驚道:“我一直以為……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你已經放棄。沒有想到……你執著如斯。”

    “這只能說明,父親不理解女兒,女兒亦是不明白父親。”裴茗翠再次落淚。

    她本來是個堅強的女人,讓別人看到的都是她的不羈,讓別人聽到的都是她爽朗笑聲。可自從遇到蕭布衣後,蕭布衣一飛沖天,她的道路卻是逐漸坎坷,她的戀人、依靠、守衛都隨之而去的時候,她唯一剩下的只是尋找自己的答案。但是答案竟然落在她父親的身上,饒是她異常堅強,卻也不由的迷惘……

    她辛辛苦苦的找尋了這個答案,究竟有沒有意義?

    裴矩終於抬頭正視女兒,“茗翠,你變了……”

    “爹……你一直沒有變。”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可愛,無憂無慮……我也一直希望你無憂無慮。”裴矩終於不再繪畫,走到了窗前,推窗望過去。

    江都的冬季,當然沒有東都寒冷。可寒風過處,卻也有些刺骨。

    裴矩推開窗後,一股冷風吹進來,裴矩意識到什麼,又將窗戶合上一些。他武功蓋世,體質極佳,自然不會畏懼這點寒冷。

    可他不經意地一個動作落在了裴茗翠眼中,又讓裴茗翠忍不住的心酸。

    很顯然,裴矩是怕冷到了屋內的女兒,這個父親對她的關懷真的是無微不至。可這個父親對她地打擊也是淋漓盡致!

    父女沉默良久,裴矩終於又道:“可你傳承了我的聰明。就絕對不會碌碌無為。你走了一條完全自己選擇的道路,為父其實並不贊成,可為父甚至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一句。在我看來,人活一世,草活一秋,走自己的路就好。但是我知道。你多半會……後悔……或許不會後悔,再重新來一次,你還會如此選擇……”

    裴矩說到這裏,神色中帶著淡淡的無奈,“我知道,你很累……累在堅持,為父很堅持……但是為父並不累。原因何在?原因是在你看不開!原因是你堅持本身就有問題!你看不開感情。看不開恩情,看不開親情。其實無論李玄霸生死,你有這段感情就已經足夠,癡迷糾纏只是將自己陷入苦地,他若是個真正的男人,只會希望你為他堅強下去。而不希望死後你為他糾葛一生。他若不是真正的男人,你這般付出在別人眼中看來。只能用不值得來形容。”

    裴茗翠癡癡的聽,“道理誰都明白,可不在局中,又怎知其中的難以割捨。爹,你不是一直也放不下畫中地人?”

    她說到畫中人的時候,下意識地向桌上的那兩幅畫望過去,那個女人本來是個完全陌生的臉孔,但她看多了也是熟悉。

    但見到畫中人那一刻,裴茗翠鼻樑微酸,一時間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認為自己很聰明,也一直覺得父親畫的是那個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可她看到畫像地時候,才發現自己錯了,兩幅畫繪的都是一個人,一個是天真爛漫的髫齡孩童,另外一個卻是憂鬱黯然的韶齡少女。可無論是孩童,抑或是少女,都是栩栩如生,快樂和憂鬱如在骨髓之中。畫中之人竟然是她裴茗翠!

    見到那兩幅畫,裴茗翠已經無話可說。

    看到這兩幅畫,裴茗翠已然知道,無論如何,她在父親的心目中,都是不會差于那個他思念的女人。血濃於水,她裴茗翠畢竟是這個奇男子唯一的女兒,可有這樣地父親,她是幸或不幸?

    “楊廣的確對你很信任,但那不過是因為陳宣華之故,或許他真的是癡情,但不過是對死人癡情而已,失去的才知道珍惜,他何嘗不是如此?陳宣華若是真的變成七老八十,你看他還會對陳宣華一如以往的那樣癡迷?楊廣對陳宣華地感情,寄託已經多過愛,你這些年對他竭盡心力,有何內疚所在?至於陳宣華,嘿嘿……她是個好女人,但是拖累了我女兒一生,在我眼中,也算不了什麼?”

    “難道你興風作浪這久,苦了天下蒼生,就沒有絲毫內疚嗎?”裴茗翠悲聲道。

    裴矩轉過身來,突然笑了起來,“沒有我,天下蒼生一樣地苦,有了我,天下蒼生或許能夠得證大道,你若是我,該當如何?你堅持的本質就不正確,所以會累,可太平道四百年來,前赴後繼,執著不舍,為何?只因為我們知道,這天下大道終有一日會實現。或許我不能勝,或許青史不能留名,或許我裴矩不過是一塊墊腳之石,但那又如何,我死而無憾!太平一道,終究會得到實現,我對這點,堅信不疑!”

    裴茗翠沉默良久,“這麼說我猜地一切都是正確的了?”

    “有的對,有的錯。可對對錯錯何必執著?”裴矩搖頭道:“茗翠,到現在你還是不明白嗎,結局已定,中間的過程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可結局真的已經定下了嗎?”裴茗翠尖銳道:“最少蕭布衣還在東都,最少蕭布衣打亂了你地計畫。我不明白的是。你們伊始為何要扶植蕭布衣,既然天書已定,你們現在要推翻他,不是變相的駁斥了天書預言?”

    裴矩不答,卻是轉過身去,“茗翠,你這麼聰明的人,可以猜得到。”

    裴茗翠若有所思道:“若是我來猜測,天書中就根本沒有蕭布衣,所有的預測只是人為!”

    裴矩衣袂飄動。卻並不轉身,裴茗翠卻是死死地盯著父親。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她反復的查證,憑藉苦思冥想進行推斷。裴矩若是否認,她亦是無可奈何,但是裴矩很多時候卻只是保持沉默。

    “所謂的天書、預言、古怪的文字,其實都是太平道本身在故弄玄虛。混淆視線。太平道需要的就是亂,從亂中攫取最大的利益。可太平道創道數百年來,肯定良莠不齊,意見不一,或許捧蕭布衣興起根本就不是你的主意,你的計畫本來是顛覆大隋江山,讓聖上南下。製造危機,然後再奪取江都之兵回轉東都!你胸中有雄才偉略,計畫效仿古人挾天子以令天下。”裴茗翠輕歎聲,“所以說蕭布衣的出現完全地打亂了你的計畫,你必須要除去他。可你最恨地應該是我,因為要非我把蕭布衣帶到東都。他也不會這麼快的掌控東都的大權。父親不停的打擊女兒,女兒卻是破壞了父親的大計。想想都覺得好笑。”

    她雖說好笑,可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有的只是淒慘。

    裴矩轉過身來,正色望著裴茗翠,“茗翠,為父沒有半分怪你地意思,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而已。可現在無論如何,江都之兵已到我手,剩下的事情究竟如何,我也全然沒有把握。”

    “現在只怕還沒有到你手吧?”裴茗翠沉聲道。

    裴矩哂然一笑,“雖不到,不遠矣。”

    “這麼說皇后和蕭大鵬都是被你軟禁了,用來要脅蕭布衣嗎?”裴茗翠突然問道。

    裴矩淡然道:“這個問題你不該問。”

    “為什麼?”裴茗翠有些不解.

    裴矩望向窗外,“你雖然和蕭布衣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你最應該瞭解蕭布衣。他現在絕非四年前的那個蕭布衣,四年前可以要脅,但是現在……晚了。”

    裴茗翠默然,裴矩卻是關上了窗子,淡然道:“好了,故事說完了,為父要去做事了。來護兒老邁、陳稜匹夫之勇,楊無能之輩,要讓他們讓位,並非難事。”

    “他們若是不退呢?”裴茗翠咬牙問。

    裴矩笑容滿是譏誚,“那他們除了死,還有別的路走嗎?”他說完後,已經飄然而出,裴茗翠卻是緩緩的坐了下去,感覺全身血液都要流了出去,空虛無力。

    她今日來此,本來懷有一腔憤懣之氣,她要將所有的事情說個清楚,可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如今地結局!

    她苦苦追尋的答案終於有了定論,可那一刻,她沒有半分釋然,有的只是空虛落寞。這種答案,她追尋的有何意義?之時,撒下金色的光輝,泛在白雪之上,微微有些刺眼。

    蕭布衣對這種天氣頗為欣賞,雪停了,意味著他也終於要開始發動總攻了。

    這種總攻不但是指對瓦崗,而是對眼下東都裏裏外外發動所有的攻擊!

    黃河、洛水、石子河之水都已凍凝,天寒對出兵並非好事,因為保障供給需要做地更多,可是蕭布衣並不介意,現在東都氣勢正酣,當求一鼓作氣擊潰瓦崗,如果等到冰雪消融,江都那面還會有更多地變數。

    他要搶在江都變數左右之前掌控大局,眼下當然是個最好的時機。

    大雪封路,天寒地凍,這對他出兵不利,但是對旁人何嘗不是如此,這次大雪。讓更多暗中地勢力意外的受挫吧,想到這裏的蕭布衣,嘴角帶著笑,大雪帶來了不便,但是大雪也能化解一些危機。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明白。

    “如今東都初定,瓦崗未平,不知道各位大人有何良策?”蕭布衣端坐高位,面帶微笑。

    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張鎮周、盧楚、元文都等人悉數在場。無論如何,瓦崗還是外患,需要迫切解決。

    張鎮周攻克洛口後,派舒展威帶領精兵把守,瓦崗一直都是沉默,天寒地凍更是少有出兵地跡象。蕭布衣已派兵增援偃師。然後暫時讓洛口和偃師以烽火為號,遙相呼應。這些日子倒是相安無事。

    聽到蕭布衣徵詢意見,段達微微猶豫下才道:“啟稟西梁王,依我所見,如今數次征戰,百姓疲憊,若征瓦崗。還是等開春之際最好。”

    韋津亦是贊同道:“段大人所說的大有道理,如今天寒地凍,實在不適宜出兵。”

    蕭布衣點頭,“兩位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張鎮周卻是上前道:“啟稟西梁王,老臣倒覺得段、韋兩位大人此言差矣。”

    “那張大人有何高見?”蕭布衣饒有興趣問道。

    “如今雖是數次征戰,但兵士士氣正酣,正應一鼓作氣拿下瓦崗。若是等春暖花開之際。實在勝負難料。再加上我聽說如今西京那面,李淵正和薛仁果激戰扶風,那面亦是寒冷,兩軍難道會因為天寒地凍,因此就歇兵不成?”

    段達猶豫道:“這個……那個……”

    “那依張大人的意思呢?”韋津忍不住的問。

    張鎮周正色道:“瓦崗大將無暇遠征,如今連失郡縣。軍心已散。我等士氣正酣。時機成熟,當求全力攻克洛口倉。洛口倉若被攻克,瓦崗軍再無餘糧,數十萬大軍轉瞬就會土崩瓦解。到時候我等整頓兵力,可順勢平定河南!若是等到春暖花開之際,瓦崗不克,卻被別人參與進來,只怕我們到時候首鼠兩端,難以成事。”

    “這別人又是說地哪個?”元文都終於開口詢問。他本來少參政事,這次開口倒是少見的事情。

    張鎮周正色道:“想李淵居心險惡,舉扶植隋室之名,卻攻西京。此人若是擊敗薛仁果,下一目標當是出潼關,東取東都。竇建德稱霸河北,亦是對河南虎視眈眈,若是加入這兩股勢力,我只怕東都不見得穩如泰山。”

    元文都失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張鎮周沉聲道:“眼下當求擊潰瓦崗盜匪,還河南之地安寧,還匪于農,到時候東都周邊政通民和,李淵、竇建德不見得再敢輕易來攻。”

    蕭布衣一拍額頭,歎息道:“張大人若不點醒本王,本王還如蒙在鼓中。可瓦崗洛口倉方圓數十裏,兵精將足,我等如何來攻呢?”

    二人一唱一和,商量著攻打洛口倉的大計,群臣插不進嘴,只能聽著。元文都暗自冷笑,卻不多言。

    張鎮周建議道:“瓦崗內亂才平,翟讓被逐,如今瓦崗眾將人人自衛。洛口倉雖然堅固,但偏於一隅,雖有數十萬大軍,卻是無從施展。西梁王曾數次擊敗瓦崗眾,在瓦崗眾中影響極大。若是能夠率兵親征,當可讓瓦崗望風而逃。”

    蕭布衣笑起來,“我若是真有那麼大的威力,還帶兵幹什麼,不如直接上洛口倉轉上兩圈就好。”

    群臣聽到蕭布衣開玩笑,情願不情願都是貢獻幾聲笑,張鎮周也是露出甩容,“西梁王說笑了,我這不過是比喻而已。如今洛水、石子河的河水早已結冰,過河不是問題。若是由西梁王親自出兵來擊洛口倉南,由舒展威帶兵擊洛口倉西,老臣親率兵馬駐紮百花穀,攻打洛口倉的東面,瓦崗必定慌亂。我等先用疲兵之計,或引瓦崗軍出戰,若能勝上幾場,瓦崗軍必定縮回洛口倉。到時候我們再令三處大軍輪流攻打洛口倉,卻留出北方之道,瓦崗軍見我等攻的急切,加上軍心渙散。大部分不等開春之際,必定退卻,到時候兵敗如山,取洛口倉又有何難?”

    蕭布衣點頭,“張大人妙計。可這種方法卻有危險。”

    張鎮周微愕,“不知道西梁王何出此言?”

    蕭布衣問道:“如果李密率兵突襲東都,我等又將如何處置?”

    張鎮周微笑道:“西梁王,想盧大人一直都是鎮守東都,再加上眾位大人在此,守城何難?”

    蕭布衣釋然道:“既然如此,我等擇日出征。就請盧大人鎮守內城,由元大人、韋大人、段大人為副手協助。而董中將、獨孤中將協助負責鎮守內城。至於外城嘛,就由魏禦史和一幫郎將全權負責,邊郎將、孫郎將等人協助。不知道眾位大人意下如何?”

    孫少方早就升為了郎將,邊郎將卻是蝙蝠的化名。只是蝙蝠畢竟不好聽,蕭布衣暫時讓他姓邊,蝙蝠倒也沒有反對。蕭布衣對手下的提拔倒是不遺餘力,馬周亦是表現優異,已是升到給事郎,雖然還是官職輕微。可比起以前已經是天壤之別。

    蕭布衣現在是任人唯賢,又因為軍權在手,除了一些老臣尚有微辭外,其餘人看到希望,倒是人人賣力。

    群臣聽蕭布衣吩咐,都是施禮道:“謹遵西梁王吩咐。”元文都和韋津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喜意。

    蕭布衣目光閃過。帶著淡淡地笑意。

    可眾人不等退朝,殿外鐘磬又響,群臣凜然,只見到通事舍人疾步從遠處奔來,身旁跟著一人,高舉奏摺在手。“啟稟西梁王。江都秘書郎虞世南有緊急文書稟告!”

    群臣愕然,不知道虞世南一直都在聖上身邊。怎麼會驀然來此?虞世南渾身縞素,悲痛滿面,卻不知為誰服喪?這種服飾來朝廷本是大不敬,有人還想呵斥,蕭布衣卻是霍然站起道:“世南,何事?”

    眾人想呵斥的慌忙收聲,心道蕭布衣當年和虞世南同在秘書省供職,這二人地關係倒是非比尋常。

    虞世南跪倒,悲聲道:“啟稟西梁王,宇文化及陰謀造反,聖上遇刺駕崩,如今江都已落入賊人之手!”

    越王楊侗聽到虞世南所言,霍然站起,臉色煞白,徑直暈了過去。

    早有宮女扶起楊侗,只是片刻的功夫,楊侗就已經放聲痛哭道:“聖上……”他哭起來驚天動地,泣不成聲。群臣亦是轟動的沒有了章法,有悲痛欲絕,有釋然若失,有早有預料,有暗自喜悅……

    原來楊廣雖已死多日,但一來大雪封路,二來盜匪導致資訊斷絕,是以消息這時才被虞世南帶到。當然早有知情之人,比如說蕭布衣,比如說元文都,只是知道的人都知道未到宣佈的時機而已。

    對於楊廣,很多臣子其實已經麻木,楊廣拋棄了東都,他們亦是放棄了楊廣。

    蕭布衣跌回到座椅上,喃喃道:“世南,你說地可是真地?這……這怎麼可能?”

    虞世南痛哭道:“西梁王,微臣所言千真萬確,還請西梁王有朝一日,討伐叛逆,給聖上做主。”

    蕭布衣手一**,喀嚓聲響,座椅竟然被他拗下一塊,擲下手中之木,蕭布衣霍然站起,怒聲道:“宇文化及大逆不道,行叛逆之事,跟隨之人,皆為亂黨!本王誓要剷除亂黨,還天下個安寧,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他聲如洪鐘,傳遍大殿內外,群臣本是騷動,聽到蕭布衣震怒發誓,無不凜然,越王清醒過來,卻已跪倒道:“還請西梁王剷除叛逆,還天下太平群臣跪倒道:“還請西梁王剷除叛逆,還天下太平!”

    聲音轟動,震撼大殿,積雪簌簌,紛紛灑落,仿佛為死去的楊廣撒下最後一絲的悼念!

    楊廣駕崩的消息在東都迅即的傳開,卻沒有想像中那麼轟動,除了些老臣子,越王母子外,很多人其實已經淡忘了楊廣這個人。

    他離開的實在有些久,他做的事情,太多和百姓沒有什麼關係,百姓聽到楊廣死後,很多人不覺惶恐,反倒如釋重負,這個好面子,窮兵黷武地皇帝終於死了……

    這個不管百姓死活,只想做千古一帝的皇帝終於死了……

    死地好,死的很及時,他地大業,看起來和百姓無關!現在的東都,和楊廣無關!有西梁王在,楊廣死不死,又有何妨呢?

    西梁王下令,東都祭奠三日,不動刀兵,三日後,出兵攻擊瓦崗,還天下安寧!

    消息傳出,東都震動,悲哀不過如浮雲一般,轉瞬即過,興奮宛若鋪天地雪花,灑遍東都地每一個角落。

    蕭布衣要出兵的消息不是什麼秘密,很快地傳到了洛口倉,瓦崗盜聽說,卻是面面相覷,身有冷意。蕭布衣遲遲不肯對瓦崗動兵,固然有洛口倉兵多將廣地緣故,可還有一層更深的用意,那就是蕭布衣肯定不想接楊廣回轉。如今楊廣已死,最後一道障礙去除,蕭布衣再出兵,肯定要將瓦崗連根崛起!

    雖然洛口倉還有數十萬瓦崗眾,可除了李密,所有的人都有個念頭,洛口倉,還能守住多少日,守住洛口倉,還有什麼用?

    李密聽到蕭布衣三日後出軍的消息,一直都在沉吟,目光從屬下身上掠過之時,李密沉聲道:“蕭布衣出兵,不知爾等有何對策?”

    瓦崗眾默然,半晌後,王君廓才道:“魏公,想兵來將擋,蕭布衣出兵,我等並不畏懼。”

    李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君廓說的好,兵來將擋,你等定然覺得眼下必當有一場苦戰。可我卻可以告訴你們一件事情……”李密眼中帶著狂熱,一字字道:“這次蕭布衣領兵親征,再也無法活著回轉東都!”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23:17
三七九節 出洞

    李密下過無數次預言,可最近的判斷卻是多少有些不准。人本來就會盲目,李密屢戰屢勝之時,誰都覺得他奪得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爭相過來依附,可他幾次敗北,瓦崗巔峰已過的時候,很多人才發現已經站在了懸崖邊際。

    聽到他預言蕭布衣有來無回的時候,眾人臉上少了振奮,多的都是疑惑。

    他們現在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讓蕭布衣有來無回的方法,隋軍的鐵血、堅韌、作風果敢、紀律嚴明都給他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其實他們所有人和隋軍都是交戰過很多次,但是張須陀的鐵軍都會散,給了他們空前的信心。可瓦崗軍等到幾次敗北的時候才驚惶的發現,隋軍漸漸的開始凝聚力量,又恢復到以前的冷酷無情。

    幾次交戰,瓦崗眾數量占優,也不是缺乏指揮名將,像秦叔寶、程咬金都是久經陣仗,可數十萬之眾畢竟還是不能馬上訓練成為精銳之師。

    隋軍有信心、有動力、有希望,這三樣本來是瓦崗軍所有,可隋軍有了,瓦崗軍卻是喪失了信心,缺乏了動力,看不到希望。

    一來一回之間,沮喪不安的情緒早就悄然擴散,所有人望著李密的自信滿滿,心中滿是疑惑。

    程咬金終於忍不住道:“魏公,不知道……有何讓蕭布衣有來無回之法?”

    李密微笑道:“此事嘛,現在還不能說,可你們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定能讓蕭布衣有來無回。”

    程咬金臉上有些異樣,訕訕退下。

    李密素來如此,總是顯得莫測高深,就算當初伏擊張須陀的時候亦是如此。瓦崗眾已經見怪不怪,可這次還是諱莫如深,眾人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據我所知,蕭布衣這次準備兵分三路攻打我等。”李密沉吟道:“洛口的舒展威。蕭布衣親率大軍過石子河,張鎮周卻要在百花穀下寨……”

    他消息倒是和朝廷上議論的無誤,多半是因為在朝廷上亦有細作。瓦崗眾聽了,詫異中多少帶有不信。

    秦叔寶欲言又止,單雄信默默無言,王伯當卻是心直口快問道:“魏公,這消息可曾確信?”

    他這一問絕非無因,原來當初蕭布衣北邙山一戰時亦是公開了進攻的路線,李密急於求戰。兩路分兵,結果蕭布衣虛晃一槍,卻是集中兵力在北邙山和瓦崗一戰。大破瓦崗。

    當初北邙山第一戰就是程、單、王三人領軍,鎩羽而歸,三人自然都是記憶猶新。忍不住有了疑問。程咬金現在已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單雄信卻是另有他想,只有王伯當還是死忠李密,出聲詢問李密微笑道:“常言道,兵不厭詐,上次我等被其蒙蔽,輸了一招,這次我如何會不小心翼翼?只是雖是有消息傳來,我們當要防重蹈覆轍。他們無論,咬金。還請你率精兵兩萬伏兵百花穀,靜候張鎮周的大軍。只守不攻,讓張鎮周不能靠近洛口倉。以咬金之能,辦到這點當不是困難。”

    程咬金點頭道,“屬下謹遵魏公吩咐!”

    “至於舒展威嘛,”李密略作沉吟,“此人本來是個郎將,默默無聞。這次得蕭布衣信任卻已顯出領軍之能。卻也暫時不能小瞧了。我一直不取回洛口,一方面是城池難克。二來也是因為洛口暫時無關大局……”

    服藻苦笑道:“本來要取洛口不難,可舒展威這廝奸狡如鬼,他竟然不知道聽從誰地主意,在城牆上倒上清水,如今天寒地凍,城牆竟然滑不留手,極難攻取。”服藻失了洛口,倒是一直耿耿於懷。

    瓦崗眾均是搖頭,歎息舒展威什麼陰損的招式都能使出來。原來洛口城已經靠近洛口倉不遠,宛若個釘子一樣釘在瓦崗眾心上。李密休養生息,本來準備施展雷霆一擊將城池奪回,哪里想到天氣遽寒,潑水成冰。舒展威不等李密攻城,就號令兵士提水潑城,結果城牆外都是水漬,沒有多久整個城牆都凍了起來,變成一座亮晶晶的冰城。想城牆滑不留手,瓦崗眾如何來攻?這樣一來,舒展威不費太多的力氣就可以逍遙自在,隨時可以出兵,可瓦崗再攻可是千難萬難。

    李密也是皺眉,淡然道:“這個應該不是舒展威地主意,除了蕭布衣外,也沒人能夠想出這種稀奇古怪的主意。對了……玄藻、德仁,你等率領精兵兩萬去困洛口城,不必攻打,只要能夠扼止住舒展威出兵即可。”

    李密口中的德仁就是王德仁,他本是個巨盜,李密瓦崗起義後和彭孝才、孟讓等人過來依附,當初在伏擊張須陀之時,也是充當了馬前卒,不過並沒有發揮多大作用。彭孝才、孟讓等人先後身死,他卻貪生怕死,一直沒有再有什麼表現,李密也對他並不重用。這次讓他和服藻去攻城,雖是口中說不能輕敵,但對舒展威的輕視可見一斑。

    房、玄二人領命退下,李密又吩咐單雄信、王君廓二人帶兵守住洛口倉,自己卻是親率十萬大軍前往洛水,在洛水東側列陣,以迎蕭布衣的大軍。

    蕭布衣無論出兵北邙山、抑或從偃師南出兵,終究還是要到達洛水,李密這招以不變應萬變,也算不差。

    “王世充狡猾多端,不知道這次可會出軍?若是出軍,魏公不可不防。”王君廓突然說道。

    李密淡然道:“王世充數次敗仗,早就對瓦崗膽寒,如何敢能出兵,君廓不必擔憂。”

    王君廓退下,眾將領令,卻是心中惶惶,王伯當道:“魏公……”他還想發問,服藻卻是扯了下他的衣袖。王伯當見機收聲,瓦崗眾均是一頭霧水,暗想這次就算勝了,也不過是擊敗蕭布衣。怎麼又讓他來得回去不得?

    只是均各懷心事,都想著做事就好,紛紛出了營寨,程咬金領命準備點兵,見到秦叔寶落寞而出,攔到他的面前。

    秦叔寶皺眉道:“咬金,何事?”

    現在的秦叔寶落落寡歡,少於人言,眾將見到他脾氣古怪。亦是少和他說話,程咬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可秦叔寶亦是刻意疏遠。

    程咬金見到四下無人注意。突然道:“叔寶,魏公不言,可你覺得我們這一仗。有多少勝出地把握呢?”

    秦叔寶搖頭,“不知道。”

    程咬金目光閃動,“那你覺得……魏公是否為良主呢?”

    秦叔寶這才抬頭看眼程咬金,搖頭道:“我沒有資格評論,咬金,若無他事,我先走了。”

    他說走就走,背影在寒風中頗為凋零淒涼,程咬金望見,無奈的搖搖頭。亦是滿腹心事地離開。

    李密等眾將離去,帳中唯有服藻、王伯當、蔡建德地時候,這才微笑道:“你們定是覺得我過於自負了?”

    三人不語,卻顯然是默認了李密的說法,李密輕歎聲,“其實這事情頗為機密,只怕說出來就不靈了。來……我帶你們去看一人。”

    他當先離開帳篷,卻到了旁邊一小帳篷之內。王、蔡二人見到。大吃一驚。蔡建德伸手拔刀,已經擋在李密身前。

    原來帳中坐著一人。雖是瓦崗眾的裝束,卻赫然是瓦崗軍地生死大敵王辯兒!

    王、蔡大驚,服藻卻只是微笑,似乎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王辯微微一笑,站起來深施一禮,“在下參見魏公。”

    “王將軍不必多禮。”李密笑著拉住王辯的手坐下。二人看起來不像是生死大敵,倒像是親密朋友。

    見到王、蔡二人一頭霧水,李密微笑道:“你們多半覺得我們和王世充大人是生死大敵吧。其實不然,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王辯兒沉聲道:“不錯,那就是蕭布衣!”

    服藻笑著解釋道:“王大人其實早和魏公有了聯繫,只是一直秘而不宣,這次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蕭布衣數戰均勝,定然起了傲慢之心,這次公然興兵來犯,卻不知道隱患重重。王大人派王將軍前來,就是想要聯手制敵,讓蕭布衣萬劫不復。他率兵親征,王大人卻可以乘虛入城,掌控東都。我等只需要和他僵持不下,只要王大人趁機領兵入了東都城,蕭布衣必定軍心潰散,到時候我等趁勢攻擊,蕭布衣如何不敗?所以魏公方才說讓他有來無回絕非大話。”

    蔡建德大喜道:“原來魏公還有如此高明之計,這下我等終可放心了。”

    王伯當臉現狐疑,想要說什麼,卻被服藻眼神止住。

    王辯沉聲道:“眼下我等均是身處危境,當求齊心協力才好。此事十分機密,決不能讓蕭布衣知曉。義父為求穩妥,還請魏公盡力拖住蕭布衣,到時候東都若是落在義父的手上,絕對不會忘記當初的承諾。”

    李密輕歎聲,“我當竭盡所能,也希望王大人莫要辜負了我等的期望,取下東都稱王之時,封我個一官半職。”

    王辯笑起來,“魏公真的說笑了,義父要是取下東都,如何敢獨自稱王,這中原的江山,必定和魏公共用。”

    二人相視,哈哈大笑,說不出地愉悅之情。李密良久才收斂了笑容,“對了……還請王將軍回去轉告王大人,我一切按計策行事。”

    王辯點頭,卻是帶起帽子遮住了臉,由服藻帶了出去。王伯當忍耐良久,王辯才出了氈帳,就忍不住問,“魏公……我只怕此計不妥。”

    李密沉吟良久才道:“為何?”

    “想王世充狡詐之人,如何肯和我們聯手?”

    “現在他進退維谷,不能回轉江都,亦是捨不得東都,蕭布衣對他有了猜忌之心,一直命令他駐紮在東都城外,他早就心懷不滿。有此良機,怎能不反?”

    “可就算他入了東都城,怎麼會和魏公你共天下?”王伯當皺眉道。

    李密笑道:“他當然不會,我亦不會。可是伯當……有件事情你一定要清楚。眼下我們地大敵是蕭布衣,王世充實在算不了什麼。他想借著我們除去蕭布衣,掌控東都,我亦是如此!蕭布衣若是敗離東都,王世充立足不穩,就是我們奪取東都之時!”

    王伯當眼前一亮,終於恍然大悟道:“原來魏公圖謀在此,學生佩服!”

    李密卻是輕歎一聲,半晌才道:“伯當。我等勝敗在此一舉,只盼數日後,就能是我等入主東都之時!”

    東都舉喪之際。蕭布衣卻是並不清閒,按照大興殿所議之事頒佈命令下去。這次出兵,意義重大。老巢當然要準備充分,不能被人端了去。

    所有的一切還是按照商議進行,盧楚負責鎮守內城,元文都、韋津、段達為副手,外城卻是主要交給魏征和一幫郎將協助。

    守衛外城之人均是和蕭布衣出生入死之人,蕭布衣現在雖是西梁王,卻從未端起架子,沒事總要上城頭巡視,安撫兵士。

    所有兵士大為感動,均是引為知己。

    孫少方、蝙蝠五兄弟眼下均為郎將。跟隨蕭布衣巡城,器宇軒昂。阿鏽、周慕儒兩人亦是因為戰功提拔為郎將,學習守城之法。

    蕭布衣忙了一天,回轉地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府邸倒是靜寂一片,西梁王雖然是東都之主,但是府邸卻是一直都是節儉如舊,而且設在外城。

    而東都百官的家眷為求穩妥。卻早就喬遷到了內城。蕭布衣以東都之主。只憑這一點,就讓無數擁護的百姓愛戴。

    最少在他們看來。蕭將軍也好、西梁王也罷,總是會和百姓在一起。

    蕭布衣才跨進府邸,就聞到一股濃烈地酒氣,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舉起酒壺道:“西……老大……一塊喝一碗。”

    胖槐渾身的酒氣,眼角還貼著一塊膏藥,鼻青臉腫,整個一個豬頭三地模樣,上次他實在被人揍地慘不忍睹。

    婉兒說走就走,胖槐卻是醒過來地時候才知道婉兒離開,終日借酒澆愁。

    蕭布衣微皺眉頭,“胖槐,你醉了。阿鏽、慕儒,扶他回去。”

    “我沒醉,我沒醉!”胖槐用力地掙脫阿鏽,戳到周慕儒的鼻子上,“上次,是你打我吧?”摸摸後腦海,疼痛依舊,胖槐嘶聲道:“什麼兄弟,全都假的!你是郎將、你是郎將、我他媽的就是廢物,一事無成地廢物。廢物到兄弟都瞧不起的地步,廢物到兄弟可以為了討好老大背後來對我下手的地步。周慕儒,你有種就再打我一下,你打我呀。”

    周慕儒雙眉一豎,“胖槐,我沒種!如果你覺得上次我出手錯了,心中不舒服,打我一頓好了。”

    阿鏽不解道:“胖槐,不就是個女人,至於這樣嗎。你要知道,我們七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胖槐哈哈大笑起來,“是呀,我們都是好兄弟,你們肯定都勸我女人沒什麼,都說為了老大,一定不能追婉兒吧?可既然是兄弟,老大為什麼不把女人讓給我,難道僅僅因為他是老大?”

    他雙眼紅赤,死死地盯著蕭布衣道:“少當家,我真的不服氣,真的不服氣,我跟了婉兒幾年呀,可她說走就走,難道她心中真地沒有我嗎?”說到這裏,胖槐蹲下來痛哭流涕,小狗一樣地嗚嗚直叫。周慕儒本來氣惱,見到他這種樣子,不由又是憐憫又是無奈,伸手要去拉他,卻被胖槐用力掙開,踉踉蹌蹌地走出去。

    周慕儒還想去追,蕭布衣卻是擺手道:“讓他去吧。”

    “難道就這麼由著他?”周慕儒關切道,心道外邊天寒地凍,胖槐萬一醉倒街頭,還不被活活凍死?

    蕭布衣淡然道:“有時候,不是我們把他看地太輕,而是他把自己看地太重!隨他去,不用管他。”

    說到這裏。蕭布衣拂袖進入客廳,緩緩坐下來,孤燈一盞,映照他忽明忽暗的臉龐。

    阿鏽、周慕儒惴惴來到蕭布衣的身邊。都是勸道:“老大……胖槐是醉了,說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說不定是酒後吐真言吧。”蕭布衣輕歎一聲,“只可惜……感情這事情,勉強不得呀。”

    “老大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阿鏽勸道。

    “你們回去休息吧,我還在等消息。”蕭布衣望著孤燈,輕聲道:“阿鏽、慕儒,還記得當初找馬場後遇到突厥兵的情況嗎?”

    二人都是點頭,“當然記得。當時若是沒有老大你沖出來救我們,胖槐、我們說不定都已經斃命,哪里會有今日地榮光。胖槐……唉……真的不知道知足。”蕭布衣卻是望向黑暗之中,輕歎道:“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是想說。我和兄弟間寧可如當年時候的並肩奮鬥,也不想自相殘殺……好了,你們也累了,休息去吧。”

    蕭布衣揮揮手,阿鏽周慕儒走了出來,回頭望向蕭布衣,見到他孤坐那裏,阿鏽歎口氣,“誰都覺得西梁王榮耀萬千,可我只看到老大地孤單。慕儒。少當家變了好多呀。想當初……他無憂無慮,一心只為山寨,可到如今……我覺得……我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的關心過他的內心,只因為……他一直表現的很堅強。”

    “老大的確也是堅強。”周慕儒輕聲道。

    阿鏽苦笑,“很多時候,堅強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可看到老大如此,我很慶倖。我是個小兵。胖槐真的不對。這樣的老大,他還有什麼抱怨地呢?”

    周慕儒搖搖頭。“不知道你說什麼,走吧,去找胖槐。”

    “還找他做什麼……這種人,凍死他算了。”阿鏽雖然這麼說,還是向府外走去。周慕儒苦笑道:“沒辦法,他不當我們是兄弟,可我們還當他是。”

    二人走出去,蕭布衣還是靜靜地坐在廳中,其實他也聽到兩兄弟的話,突然感覺溫暖充斥胸膛,覺得再大地艱難也是無所畏懼。

    阿鏽、周慕儒走出了府邸,只見到明月當空,清光瀉地,順著路上地積雪鋪過去,白茫茫的一片,可胖槐卻已經蹤影不見。好在地上還留著腳印,兩兄弟稍作分辨,已經在不遠處的雪地尋找胖槐地腳印,一路尋了下去。

    胖槐踉踉蹌蹌的前行,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跟頭摔在了雪堆之上,稀裏糊塗的就睡了過去。等到醒了的時候,發現身上竟然並不算冷,而且置身在柴房之中,胖槐還有幾分醉意,感覺到頭痛如裂,忍不住的去拍腦袋,這時候一個聲音幽幽道:“蕭布衣搶了你的女人?”

    聲音雖低,卻如同要鑽入腦袋中一樣,讓胖槐不得不聽。抬起頭來,胖槐才發現柴房中燈火竟然是詭異的綠色。柴房顯得十分昏暗,他一抬頭,就看到一雙有些碧綠的眼睛,除此之外,那個人隱在燈光之後,讓他看不清楚面容。

    “你是誰?”胖槐迷迷糊糊道。他那一刻忘記了為何到這裏,只記得個婉兒,蕭布衣!

    “我可以幫你搶回婉兒。”那人低聲道。

    胖槐的醉眼閃過一絲喜意,“怎麼搶?”

    “聽我吩咐,聽我吩咐……你就能重新搶回婉兒。”那聲音愈來愈低,愈來越沉,但如同鑽入胖槐靈魂的深處,讓他不得不聽“聽你地吩咐……”胖槐喃喃念道:“聽你的吩咐……”

    他只是念了幾遍,陡然間發現燈火大亮,亮的耀眼,然後感覺到天昏地暗,霍然又暈了過去。

    蕭布衣坐在廳中,良久未動,望見院中樹上白雪蒼蒼,夜意闌珊,突然想到,有那麼一次,有那麼一晚,裴茗翠也是孤單的坐在廳中,等著人。

    那時候的裴茗翠在等蕭布衣!

    那時候的蕭布衣、因為裴蓓去找的裴茗翠。那時候的蕭布衣,一腔義憤,為了朋友、為了友情、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情。那時候地蕭布衣,從來不覺得寂寞!

    原來站的高了,身邊地人多了,卻會越來越寂寞,巔峰之後的孤獨,只有巔峰之人才能體會。站在高峰之下,卻只能仰慕峰頂之人的風光!

    這時候的蕭布衣,和當初的裴茗翠很多不同,但卻有太多的相同。

    當初他見到裴茗翠的時候,只覺得她翻手雲雨,高不可攀,但是結果呢,裴茗翠其實很寂寞,可是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自己只注意到裴茗翠的智慧,裴茗翠的心機和手段!

    等到他想到覺察到這點的時候,才發現寂寞的主角已經換成了他自己。當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裴茗翠已然落寞。

    到如今,那個熱血的男兒也變得頗有心機,在群臣中遊刃有餘、左右逢源,甚至做戲逼真的就算自己都忍不住的相信。他當然知道楊廣死了,但是他不能不表現出才知道的樣子,而且很快的要把罪名推到宇文化及的身上,他這樣做當然是有他的原因,和宇文化及一起的都是亂黨,就算擁護的楊杲也算不了正統。江都無論誰來領兵,歸順他蕭布衣一切好談,若是敢搶,他當照殺不誤!有他蕭布衣坐鎮東都,任憑誰,也不能把這個位置搶過去!

    他現在不想放手,卻也不能放手,因為他已經如同離弦的羽箭,載著自己的使命,帶著長弓的依戀而去,無法回頭。

    突然想到襄陽之時,裴茗翠說過,蕭兄,恭喜你……那一句恭喜卻是夾雜著多少看透世情的無奈。

    忍不住的想到裴茗翠,忍不住的想著自己的一切一切,偶爾想到千年之後的自己,蕭布衣只是坐在那裏,突然間輕歎了口氣。

    失落在這千古的時空中,正如阿鏽所言,從未有人真正的瞭解過他,就算是裴蓓、就算是巧兮、就算是遠在草原的蒙陳雪、她們都是體諒愛戀蕭布衣,卻真的無法瞭解蕭布衣。

    甚至就算蕭布衣自己,都是不曾完全的瞭解自己。

    突然間,蕭布衣嘴角笑笑,帶絲無奈,他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驚才絕豔,甚至比他活的要豐富多彩,甚至數百年後還是造成驚天動地的影響。

    這個位置若是張角的話,他會寂寞嗎?蕭布衣心中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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