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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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09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29
三三零節 無間

    蕭布衣望著王世充這個橫空殺出的大忠臣,臉帶微笑。

    生死殺戮經歷的多了,他已經知道怎么會在不利的形勢下保持鎮靜,王世充雖是老狐狸一樣,見到蕭布衣的微笑也是打怵。因為當初蕭布衣就是微笑著從揚州城弄走太平道的寶藏,讓他一直以來都是懊喪痛恨。

    蕭布衣猜的一點不錯,王世充迫不及待的趕到東都就是因為蕭布衣如今的威望大增。

    他兵出江都后,卻並不著急趕往東都,出頭的椽子先爛,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手上的淮南兵是圖謀天下的本錢,怎能輕易折損?

    這時候無上王給了他一個拖延的理由,他索性按兵不動,心想先讓旁人消耗兵力再說。可沒想到薛世雄竟然被竇建德擊敗,這個消息讓王世充為之震動。他知道這是機會和轉折,五路大軍中,薛世雄是行軍統領,他王世充不過是個配角而已,可薛世雄一敗,他王世充終于可以正式唱把主角!

    他苦心孤詣營造江都,只以為可以稱雄江南,沒有想到被皇帝老兒奪去地盤,心中苦悶不言而喻。東都已經成了他最后爭霸的機會,有的時候,人的選擇真的很少!擊敗盧明月並沒有耗費他太多的力氣,畢竟他淮南精兵不是白給,向東都進軍的途中,消息不斷傳來,李密進攻東都、攻打回洛倉、退守洛口,蕭布衣如日中天!

    這些消息一個個的傳來,王世充心急如焚,他等不及大軍跟進,吩咐兩個兒子統軍,一幫兄弟輔助。郭善才等人開路緩緩前行,自己卻是帶著義子王辯,一干親衛晝夜兼程前來東都。來東都之時還耍了個小聰明,喬裝入城,不想先讓蕭布衣知道有所防備。

    他帶著手下前來只抱著一個目的,這東都絕對不能讓給蕭布衣。蕭布衣既然能孤身前來營造諾大的聲勢,他王世充一樣能做到!

    現在看起來他已經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取得了越王的信任,也取得皇甫無逸地贊賞。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遏制住蕭布衣的勢頭,慢慢的奪回東都的控制權。

    見到蕭布衣微笑不語,王世充忍不住的問道:“不知道蕭將軍笑什么?”

    蕭布衣含笑道:“我在想……王大人是否做得一手好畫?”

    他突然冒出來這一句,群臣都是摸不著頭腦。王世充想的要多,不知道蕭布衣的本意,暗想難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這才用畫來喻指東都地局勢?

    連連搖頭。王世充粗獷地笑起來,“蕭將軍說笑了,我一個粗鄙之人,僥幸識得幾個大字,哪里會做什么畫?”

    蕭布衣點頭道:“原來如此。”皇甫無逸卻道:“如今王大人前來,再過幾日王大人所率近五萬淮南軍也要前來東都。以往李密勢強,我為求穩妥。當求固守城池。可如今我軍勢大,當要轉守為攻,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么妙策?”

    皇甫無逸雖不算聰明,畢竟也不很蠢。知道無論如何,總要拉攏一方。王世充卑謙低微,正是他拉攏過來對付蕭布衣的好幫手。他看輕王世充,卻不知道自己與虎謀皮,隨時都會被這個卑謙之人一口吃下去。

    王世充悄然前來,用意正是如此。皇甫無逸雖是資格老,可最近蕭布衣如日中天。王世充一眼就看出皇甫無逸不敵蕭布衣。他若是選擇投靠的話。當然會選擇蕭布衣,但他亦是圖謀天下。毫無疑問會和皇甫無逸聯手。二人一拍即合,心照不宣,不過皇甫無逸驕橫依舊,王世充卻是經驗豐富,明面不但不得罪蕭布衣,更是對皇甫無逸畢恭畢敬。

    聽到皇甫無逸詢問,王世充連連擺手道:“我不過是粗人,哪里比得上兩位將軍運籌帷幄,只請兩位將軍示下,我是無有不從。”

    皇甫無逸這才望向蕭布衣,“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妙策?”

    蕭布衣略微沉吟,見到群臣都是望向自己,知道雖然不見得成行,但是策略要提,不然總是退讓,難免讓群臣失去信

    “我還是那句話,剛不可久,柔不可守。瓦崗勢強,我們孤守東都只能坐以待斃。如今各郡縣士氣低落,只盼東都奮發抗匪,引天下人響應,我等當應堂堂正正出兵一戰,只要勝上幾場,這東都附近的各郡隋臣多半會出兵響應,到時候不要說勝瓦崗,就算要平定天下盜匪又有何難?”

    群臣都是意動,蕭布衣來到東都后,其實每次提議都是有理有據,這次也不例外。自從回洛倉擊退瓦崗盜匪的猛攻后,其實每人心中都是有桿秤,如果讓眾人推選的話,蕭布衣已經擁有了大多數人的支持,畢竟現在還留在東都之人,家眷身家都在這里,要推選能照顧他們利益之人。可往往權利都是掌握在少數人之手,雖是意動,卻是只能望著皇甫無逸,希望他能聽從蕭布衣所言。

    皇甫無逸看起來亦是有些意動,沉吟道:“那依蕭將軍所言,東都應該如何出兵呢?”

    蕭布衣沉著道:“盜匪橫行,遍布河南各郡,只在于占據洛口、黎陽兩大糧倉。要說對陣,治標不治本,若依我言,東都若是出兵,當用重兵以雷霆之勢再奪洛口,我想搶回洛口,瓦崗群盜不攻自破!”

    皇甫無逸斜睨道:“那依蕭將軍所見,應該派誰前去?”

    段達、劉長恭等人都是面面相覷,忍不住后退一步,蕭布衣肅然道:“若是越王許可,蕭布衣願往。”

    他沉聲一語,群臣振奮,暗想前番段達等人雖是大敗,可蕭布衣畢竟非同凡響,由他前往。奪回洛口倉大有可能。

    越王略微沉吟,望向皇甫無逸道:“不知道皇甫將軍意下如何?”

    群臣心冷,都知道皇甫無逸必定反對,暗自痛罵,如今他娘地不怕虎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戰友,這個皇甫無逸在群臣眼中已經是狂傲自大,敗事有余。果不其然,皇甫無逸打個哈哈。“蕭將軍所言極是。不過有一處不妥。”

    蕭布衣不出意料,含笑問,“不知道皇甫將軍有何高見。”

    皇甫無逸正色道:“蕭將軍用兵如神,其實我也是欽佩。可東都畢竟是我等根基所在,我得聖上信任,鎮守東都,不敢一日懈怠。蕭將軍亦是不能輕易離開東都。想洛口倉固然重要,可回洛一樣是東都的命脈,瓦崗若趁東都出兵之際反攻回洛,那我等不能不防。既然如此,有蕭將軍在東都,可保回洛不失,這出兵洛口。不能由蕭將軍前去。”

    群臣都是嘆息,知道他怕蕭布衣搶了功勞,暗自跺腳,蕭布衣卻不動神色。“那依皇甫將軍所言,應該由誰前去呢?”

    皇甫無逸故作沉吟,喃喃道:“應由誰去呢?”

    劉長恭突然上前道:“越王、皇甫將軍,末將不才,斗膽保舉一人。”

    “劉郎將請講。”皇甫無逸微笑道。越王卻是皺了下眉頭,心中也有不滿,暗想這個皇甫無逸以往還恭聲的請自己定奪。可現在竟然開始自作主張!

    劉長恭沉聲道:“我想王郡丞百戰百勝。如今又斬了無上王,若挾余威去攻洛口。斷無不成地道理。”

    皇甫無逸臉露微笑,轉身向越王道:“越王,微臣也有此意,還請越王定奪。”

    越王沉吟良久,“王郡丞,你意下如何?”

    王世充慌忙恭敬施禮道:“若論領兵,微臣當然不如兩位將軍,可既然越王、兩位將軍有令,微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蕭將軍意下如何?”越王又問。

    蕭布衣道:“微臣沒有異議。”

    越王終于下定了決心,宣布道:“那本王決定,就由王大人領東都精兵三萬去攻洛口,擇日出兵!”

    群臣領旨,卻是各懷心思,每一次角逐后,他們心中希望失望夾雜,形勢也在不停的左右他們地選擇。蕭布衣卻是懶得廢話,徑直走出了龍光殿。王世充卻向皇甫無逸使個顏色,皇甫無逸點頭,王世充這才大踏步追了出去,“蕭將軍留步。”

    蕭布衣轉過身來,微笑道:“王大人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笑了起來,“好你個蕭布衣,竟然開起朋友的玩笑了。蕭大人,可還記得,我們當初相見也是在這里?”

    蕭布衣回顧下四周,臉上有了感慨,“不是這里,但離此不遠。”想起當初見王世充之時,恍若昨日,那時候他也是主動出來尋找自己。時隔數年,二人卻成了暗藏心機的敵手,不由感慨蒼天弄人。

    王世充四下望了眼,苦笑道:“蕭大人,其實我對你一直都是欽佩有加,這次去攻洛口,蕭大人本來是不二人選。”

    “王大人過謙了。”蕭布衣嘆息聲,“其實你我都是為聖上著想,你去我去還不是一樣?”

    王世充重重的一拍蕭布衣肩頭,大聲道:“蕭大人此言正合我意!我一想到你我忠心耿耿都為大隋,就知道蕭大人絕對不會怪罪于我。”

    他惺惺作態,倒惹來不少朝臣望過去,王世充卻是壓低了聲音,“蕭大人,不知何時有空,還請來府一敘,在下有些知己地話語要和蕭大人說說。”

    “是嗎?”蕭布衣看起來饒有興趣,“那有空一定要去。”

    “一言為定。”王世充又笑起來,“到時候我相邀的話,蕭大人若是推脫,那可是不給我面子。”

    “不敢不敢。”蕭布衣也是笑意盎然,告辭離去,王世充見到蕭布衣轉身,一張臉沉下來。皇甫無逸路過他身邊,輕聲說道:“晚上去我府上坐坐。”

    王世充馬上又是浮出笑容,“謝將軍,一定一定。”

    二人擦肩而過,宛若陌生人般。可二人臉上都是浮出得意的笑,看起來一般無二。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屁股還沒等坐穩,就有客人拜訪,蕭布衣接到拜帖地時候,微微愕然。起身迎出去,董奇峰見到,慌忙快步走過來道:“不敢勞將軍出迎。”

    蕭布衣到了東都后,並沒有和董奇峰聯系。見到他來拜訪。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將董奇峰迎入內廳,這才問道:“不知道董大人前來有何指教。”

    董奇峰望著蕭布衣地臉色,突然嘆息道:“其實我此次前來,是有求蕭將軍。”

    蕭布衣苦笑道:“說起來慚愧,上次所求,我是沒有半分出力。”

    董奇峰正色道:“至于無憂,唉……那都是命。不能強求。蕭將軍雖是不說,可老夫老眼不花,又如何不知道今日無憂還能留在宮中,實乃蕭將軍巧計安排。若非蕭將軍前往,無憂說不准已命喪草原,大恩大德,不敢有忘。”

    蕭布衣這次是真的慚愧。苦笑道:“或許也是老爺子誠意感動天地,亦或許無憂注定命中有劫……”不想多談此事,蕭布衣岔開話題道:“不知道董大人有何事吩咐?”

    董奇峰卻是站起深施一禮道:“老夫這次前來,卻是為東都百姓有求蕭將軍。”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董大人請坐下說話。”

    董奇峰卻仍是站立,沉聲道:“現在誰都知道,能救東都百姓的只有蕭將軍,可誰也知道,皇甫無逸有挾天子以令天下地企圖,他排擠蕭將軍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掌控東都大權。為以后稱王准備。可蕭將軍對皇甫無逸一忍再忍,實在讓我們這些老臣等地心焦。”

    蕭布衣暗想。你們心焦有個屁用,老子當求穩當行事,不會被你幾句話催的義憤填膺。不過董奇峰說這番話對他而言,絕對是個利好地消息。這最少表明,朝臣中,有些人已經對除去皇甫無逸迫不及待!

    “董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和皇甫將軍一殿稱臣,或許有些矛盾,但想皇甫將軍忠心耿耿,應該沒有貳心,董大人實在言重了。”

    董奇峰愕然,“皇甫無逸之心,路人皆知,蕭將軍你……”

    “越王知道嗎?”蕭布衣笑了起來,滿是譏諷。

    董奇峰突然伸手拔出把匕首,寒光閃爍。蕭布衣雙眉一揚,卻不畏懼,只是問,“董大人意欲何為?”董奇峰苦笑道:“我知道蕭將軍其實並不信我!可若為東都百姓著想,老夫願斷手明心。”他話一說完,匕首向左手腕斬去。蕭布衣臉色微變,也不起身,只是茶蓋卻飛了出去,正中董奇峰地手腕。

    董奇峰手腕巨震,匕首當啷聲落在地上,不由錯愕變色。蕭布衣苦笑道:“董大人要砍手,也不用在這里砍,這樣你鮮血淋淋的出去,那我可是百口莫辯。”

    董奇峰臉色慘然道:“蕭將軍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是站在你這一邊?”

    蕭布衣皺眉道:“無所謂信不信,但是董大人應該知道,越王最少不站在我這邊,不然也不會今日廟堂之上,任由皇甫將軍獨斷專行。”

    董奇峰嘆息道:“老夫雖和蕭將軍只有數面之緣,可卻是深知蕭將軍的為人,很多事情也就不兜***,不然今天也不會來此開門見山。越王年幼,很多事情還是不能做主,可老夫卻是身負聖上重托要保衛越王,奉旨行事!眼看皇甫無逸日漸囂張,我只怕……只怕他動手之日不遠了。”

    “奉旨行事?”蕭布衣抿著茶水,“這一個奉旨行事就可以隨心所欲嗎?”

    他隱有暗指,董奇峰如何聽不出,苦笑道:“蕭將軍也知道,老夫畢竟和聖上沾親帶故,聖上南下,這衛守東都的重任或許要讓皇甫無逸將軍把持,可這衛護越王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們處理。老夫和獨孤機都算聖上信任之人,眼看這東都一日比一日衰落,聖上回歸卻是遙遙無期,不由心急如焚。以往地日子,皇甫無逸還對越王恭敬有加,可最近這些天。老夫總感覺皇甫無逸有陰謀要發動,是以對越王恭敬不如從前。如果真地讓皇甫無逸奪了東都,我倒寧可東都落在蕭將軍手上。”

    他說地很是直白,蕭布衣卻是皺眉道:“如果我沒有來,你們如何制衡皇甫無逸。”

    董奇峰猶豫下,“唉……其實這個一言難盡。聖上疑心很重,就算對親人也不例外……這個想必蕭將軍也是知曉。”

    蕭布衣暗想這也正常,楊廣的老子就是從外孫手上奪權,他如何敢信任親人?

    “聖上什么都喜歡抓到手上。離開東都時就把留守東都的權利委派給眾人。我、獨孤機因為和聖上沾親。就負責護衛越王,兼領內宮兵權。外部事務卻由越王和一幫大臣處理,這里以皇甫無逸為首,有段達、元文都、韋津、盧楚大人一幫制衡。這本來沒有什么問題,因為越王本來只是暫時處理事務,無關大局,聖上皇恩浩蕩。大伙只是忠心做事而已。可事情就壞在聖上一直不回轉,而且根本不知道何時才能回轉!”

    “那皇甫無逸應該也不會反吧。”蕭布衣笑道:“他現在可以掌權,可要說造反,只怕東都跟隨他地人不多。”

    董奇峰搖頭道:“時不同往昔,蕭將軍這句話若是放在一年前,那是絕對正確。可這一年地時間內,皇甫無逸已經慢慢的將很多朝臣拉攏在身邊。段達就是其中地一個,元文都只求自保,韋津沒有實權,唯一能和皇甫無逸抗衡的只有盧楚大人一人而已。皇甫無逸如果這時候有了異心。突然發動,我只怕東都很快落入血雨腥風之中。可皇甫無逸卻是只貪圖眼下的利益,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危機。東都若落在他手,不出幾月,多半就會被瓦崗取去,是以無論如何,老夫都要懇請蕭將軍莫要猶豫。東都只有在將軍之手。才可和瓦崗抗衡。”

    蕭布衣輕嘆聲。“這些事情你可和越王說及?”

    董奇峰搖頭,“只要蕭將軍肯點頭。老夫豁出性命也要聯系獨孤機等人,誘殺皇甫無逸,然后再稟告越王,老夫不敢和越王說及此事,卻只怕他年幼藏不住心事,反被皇甫奸賊所趁。”

    “這么說,現在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蕭布衣微笑問。

    董奇峰點點頭,“地確如此。”

    蕭布衣輕嘆口氣,“我知道了,董大人先請回吧,容我考慮幾天如何?”

    董奇峰有些失望,終于輕嘆聲,“也好,只請蕭將軍早做決定!”

    董奇峰走后,蕭布衣坐在廳中想了良久,直到夜半掌燈時分這才舒了口氣,喃喃道:“若我是皇甫無逸,眼下應該怎么做呢?”

    廳外腳步聲響起,蝙蝠進來稟告,“老大,段達求見。”

    蕭布衣臉上有了古怪,“請他進來。”

    段達來到廳中地時候,渾身上下看起來都是裝在套子中,要不是蝙蝠說了名姓,蕭布衣也真認不出這就是段達。

    掀開了氈帽,段達有些苦笑道:“蕭將軍,我這身打扮實在情非得已,夜晚前來,還請你恕怠慢之罪。”

    蕭布衣卻不起身,實際上,他和段達算不上朋友,甚至還有些敵對地關系,所以他一時不知道段達前來所為何事。

    眼下是非常敏感地時期,蕭布衣知道,就如他在皇甫無逸府前派人監視一樣,皇甫無逸肯定也早早的派人盯著來往他府邸的官員。

    能來他府邸本身就是需要一種勇氣,也是表明一種立場,段達這時候來,難道也是想表明什么?

    見到蕭布衣沉默,段達苦笑道:“我知道這時候來見蕭將軍地確有點唐突,可因為事情緊迫,我也只能冒昧前來。”

    蕭布衣終于笑笑,“請坐,還不知道段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段達緩緩的坐下來,猶豫了良久,“其實我來這里,是想投靠蕭將軍!”

    蕭布衣啞然失笑,“投靠我?段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們都是一殿稱臣,只為聖上做事,何來投靠一說?”

    段達輕嘆道:“我知道蕭將軍對我的誠意抱有懷疑,這也難怪,畢竟我和蕭將軍前些日子還有沖突。可正是因為那場沖突才讓我意識到,蕭將軍仁義過人,值得投靠。想我段達一直以來都為皇甫無逸賣命,可沒有想到只因為想要擺脫關系,第一個想置我于死地之人就是皇甫無逸。若非蕭將軍當時肯放我一馬,段達這時候早就人頭落地。其實我從那日起,就已經對皇甫無逸深惡痛絕,決心投靠蕭將軍了。”

    蕭布衣微笑道:“這和我沒有什么關系,你要感謝,也最好感謝越王地宅心仁厚。不過我想……皇甫將軍也是秉公處理,情急之下吧。大伙同殿稱臣,和氣最為重要。”

    段達嘆息道:“到現在蕭將軍還為皇甫無逸說話,可也太過仁厚了些。蕭將軍難道不知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嗎?”

    蕭布衣皺起眉頭,“段大人,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段達肅然道:“無論蕭將軍是否相信我,我都要說一句,蕭將軍如今已經危在旦夕!”

    蕭布衣聽到這里,反倒笑了起來,“我不知道段大人在說什么。”

    段達焦急起來,“實話和蕭將軍說吧,皇甫無逸早就定下了對付蕭將軍的毒計,我現在雖不是他的親信之人,可卻無意中知道了他的詭計。半月后,越王就要祭祖祭天,到時候群臣都要到場。本來內城護衛都是越王地親信,可皇甫無逸早就買通了一些人,准備帶重兵從含嘉門而入,誅殺所有不從他地大臣,蕭將軍若還不反抗,只怕到時候刀斧相加,悔之晚矣!”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31
三三一節 偷天

    蕭布衣饒是鎮定,聽到段達說出皇甫無逸的計策也是臉色大變。

    “皇甫無逸要率兵從含嘉門攻打,這么說含嘉城都在他的勢力掌控范圍之內?”

    對于東都內城的防御分布,蕭布衣現在已經很清楚。東都城重內輕外,內城虎踞東都西南角,防備森然,每面都有三道防御,正中緩拱紫微城,可以說是風雨不透,水洩不通。

    紫微城西、北兩處都因地勢緣故,易守難攻,要想從外部攻打的難度極大,或許可以說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說東都的弱點,那也就是外城,可就算攻破外城,內城南有洛河盤踞、太微城高聳,東有東宮、東城、含嘉城屏障,只要不缺糧,這些防御對這個時代的任何人、任何攻城工具而言,都是難以逾越的屏障。

    可這並不意味著內城牢不可破,因為如果出現了內鬼,那東都危矣。

    含嘉城和東城並列為紫微城東部最外的防護,里面多是東都百官的家眷,含嘉門直通東城,這處的防御無疑相對薄弱些,只要皇甫無逸能從含嘉門進入東城,可以直取東宮,他繞過了東城這道最堅實的防御,如果兵力充足的話,掌控內城絕非不可能的事情。

    想通了這些環節,也難怪蕭布衣心驚,臉色陰晴不定。

    段達聽到蕭布衣詢問,苦笑道:“蕭將軍,皇甫無逸掌控東都一年,這點能力還是有了。我一直都是跟隨著他,本來算是他的心腹,所以對于他的舉動多少有些了解。”

    蕭布衣皺眉道:“現在皇甫無逸還信任你嗎?”

    段達臉現尷尬之色,“蕭將軍,你說呢?”

    蕭布衣微笑道:“你兵敗洛口,第一個要殺你的就是他。很顯然他不會再信任你。可皇甫無逸造反之事應該是極為周密,你又如何能知道?”

    段達輕嘆道:“我知道來的唐突,難免讓蕭將軍不信任,可我真的也是無可奈何。蕭將軍要知道,皇甫無逸其實猜忌心極重,爭權好利,他若事成,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我如何能不求自保?實不相瞞。我本來和皇甫無逸關系不錯,在他身邊也安排了個親信,是以才能知道很多事情。”

    他連這種事情都和蕭布衣說起,顯然是對蕭布衣推心置腹,蕭布衣不由感動。輕聲道:“原來如此,可……我們空口無憑,再說越王對我其實並不算信任,冒然去說,只怕越王不信。”

    段達急道:“那如何是好?要不我冒死去和越王說起?”

    蕭布衣擺手道:“段大人,暫且不急,此事需要從長計議。好在皇甫無逸是在半個月后發動。這時候你切莫擅自做主,我們一切要祕密行事。”

    段達重重點頭,“蕭將軍,段達把性命交給了你,若有吩咐,斷無不從。我會讓親信去盡量搜集皇甫無逸造反的細節,其余的全靠你了。”

    蕭布衣苦笑道:“我等盡力而為。”

    段達從將軍府走出來地時候,還是喬裝打扮,遮掩著臉,又兜了個很大。確信無人跟蹤后。這才回轉府邸。

    等到回轉府邸后,早就夜深人靜。雖說東都百官的家眷很多都因為照顧緣故,喬遷到了內城,可還是有不少官員留在外城居住,蕭布衣是一例,段達、皇甫無逸亦是如此。這樣的原因有很多,看起來是與民共甘苦。更多的原因是為了方便行事。

    段達回轉后。徑直到了臥房,卻不著急休息。坐在室內良久。臉色被燭光照的陰晴不定。嘆息聲,吹熄了燈燭,起身上了床榻。伸手一暗床榻旁的按鈕,床板竟然霍然翻轉。

    他這床榻設計的頗為巧妙,床榻下竟然有條暗道。

    段達到了暗道,點燃了一盞油燈,映照忽黃忽青的臉。暗道並不寬敞,只可容納一人彎腰行走。行了頗遠的距離,這才折而上行。推開暗道門,已經到了另外地屋子內,卻早非段府所在。

    段達對銅鏡在臉上掛了幾縷胡子,看看頗為滿意,換了衣服這才推門出去。門外早就等了輛馬車,段達並不說話,鑽進馬車中,車夫揚鞭前行。
  
    從喬裝到再次外出不過盞茶的功夫,段達馬車上舒服的伸了下腿,喃喃道:“做人……真太娘的累。”

    他相信自己這番喬裝極為隱祕,就算是鬼估計都是捕捉不到,他行事如此隱祕,只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馬車到了時泰坊一個庭院前停下來,時泰坊向來是朝中高官所居之地,可這時卻是有些荒涼。段達到了院門前,輕輕扣了幾下,院門咯吱聲打開,幽夜中有如鬼哭。

    在一個老僕地帶領下,段達徑直到了內廳,那里一人獨坐,面對孤燈。他身側還有一人,魁梧雄壯,宛若貼身護衛般。

    聽到腳步聲傳來,那人轉過頭來,微笑道:“段達,事情做的如何了?”

    那人雖是微笑,可燈光下仍顯得面色陰抑,卻正是朝廷的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

    段達見到了皇甫無逸,並沒有絲毫的意外,實際上,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和皇甫無逸謀事,以往的種種,看起來不過是做作而已。

    這時的皇甫無逸比廟堂上少了些囂張傲慢,卻多了些沉凝陰冷,身邊大漢更是半截塔一般,讓人見了,心中陡升敬畏。段達認識此人就是虎賁郎將費青奴,也是皇甫無逸手下的第一高手。

    聽到皇甫無逸詢問,段達陪上了笑臉,“一切按照將軍地吩咐,我已經去找了蕭布衣,把將軍讓我所說的一切都和他言明……”

    “他什么反應?”皇甫無逸微笑問。
  
    “他很是震驚,但是反應卻好像是慢了半拍。”段達把和對蕭布衣所言詳盡的說了一遍,並無遺漏。等到述說完畢后才皺眉道:“我感覺……他也是束手無策。”

    “真是束手無策?”皇甫無逸搖頭道:“段達,你莫要小瞧了這個人。他城府之深,遠遠超乎旁人的想像。”

    段達微笑道:“他再深的城府,如何能夠斗得過將軍?他只以為我和將軍早就成了仇家,卻不知道我們關系還是牢不可破。”

    皇甫無逸輕聲嘆息道:“段達,當初我犧牲你也是迫不得已,好在你對我亦是忠心耿耿,不負我的信任。”

    段達沉聲道:“為將軍肝腦塗地,在下在所不辭。”

    皇甫無逸手指輕敲桌面,沉吟片刻才道:“段達。你若是蕭布衣,聽到我要造反,應該怎么做?”

    段達慌忙說道:“卑職不敢。”

    皇甫無逸微笑道:“但說無妨。”

    段達終于鼓起勇氣,“我若是蕭布衣,多半會聯系朝中的大臣。勸說越王,先發制人……或者等皇甫將軍起事時下手。可蕭布衣來到東都地日子畢竟還是太短,我只怕若論宮中的安排,他還是遠遠比不上將軍。可是將軍……你真的准備在越王祭天之日發動?”

    皇甫無逸笑了起來,“你說呢?”

    “我覺得……你既然讓我告訴蕭布衣這個消息……那肯定不是那天發動。”段達推測道。

    皇甫無逸輕嘆聲,“段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說實話。其實我也想看看到底哪些人跟著我皇甫無逸,哪些人想要和我作對。我把這消息放出去,卻並非想在那日發動,而不過是要看蕭布衣地反應,看他去聯系哪些人。”

    “我明白了,將軍這招叫做引蛇出洞!”段達幡然醒悟道。

    皇甫無逸重重點頭道:“你說地一點不錯,我就是引他們先動,然后再帶兵圍剿,告他們個密謀反叛的罪名,這樣我等師出有名。還能殺盡所有和我們作對之人!到時候越王朝臣都是無話可說。我等大權獨攬,這東都就是我們的天下!”
    段達回轉后。徑直到了臥房,卻不著急休息。坐在室內良久。臉色被燭光照的陰晴不定。嘆息聲,吹熄了燈燭,起身上了床榻。伸手一暗床榻旁的按鈕,床板竟然霍然翻轉。

    他這床榻設計的頗為巧妙,床榻下竟然有條暗道。

    段達到了暗道,點燃了一盞油燈,映照忽黃忽青的臉。暗道並不寬敞,只可容納一人彎腰行走。行了頗遠的距離,這才折而上行。推開暗道門,已經到了另外地屋子內,卻早非段府所在。

    段達對銅鏡在臉上掛了幾縷胡子,看看頗為滿意,換了衣服這才推門出去。門外早就等了輛馬車,段達並不說話,鑽進馬車中,車夫揚鞭前行。

    從喬裝到再次外出不過盞茶的功夫,段達馬車上舒服的伸了下腿,喃喃道:“做人……真太娘的累。”

    他相信自己這番喬裝極為隱祕,就算是鬼估計都是捕捉不到,他行事如此隱祕,只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馬車到了時泰坊一個庭院前停下來,時泰坊向來是朝中高官所居之地,可這時卻是有些荒涼。段達到了院門前,輕輕扣了幾下,院門咯吱聲打開,幽夜中有如鬼哭。

    在一個老僕地帶領下,段達徑直到了內廳,那里一人獨坐,面對孤燈。他身側還有一人,魁梧雄壯,宛若貼身護衛般。

    聽到腳步聲傳來,那人轉過頭來,微笑道:“段達,事情做的如何了?”

    那人雖是微笑,可燈光下仍顯得面色陰抑,卻正是朝廷的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

    段達見到了皇甫無逸,並沒有絲毫的意外,實際上,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和皇甫無逸謀事,以往的種種,看起來不過是做作而已。

    這時的皇甫無逸比廟堂上少了些囂張傲慢,卻多了些沉凝陰冷,身邊大漢更是半截塔一般,讓人見了,心中陡升敬畏。段達認識此人就是虎賁郎將費青奴,也是皇甫無逸手下的第一高手。

    聽到皇甫無逸詢問,段達陪上了笑臉,“一切按照將軍地吩咐,我已經去找了蕭布衣,把將軍讓我所說的一切都和他言明……”

    “他什么反應?”皇甫無逸微笑問。

    “他很是震驚,但是反應卻好像是慢了半拍。”段達把和對蕭布衣所言詳盡的說了一遍,並無遺漏。等到述說完畢后才皺眉道:“我感覺……他也是束手無策。”

    “真是束手無策?”皇甫無逸搖頭道:“段達,你莫要小瞧了這個人。他城府之深,遠遠超乎旁人的想像。”

    段達微笑道:“他再深的城府,如何能夠斗得過將軍?他只以為我和將軍早就成了仇家,卻不知道我們關系還是牢不可破。”

    皇甫無逸輕聲嘆息道:“段達,當初我犧牲你也是迫不得已,好在你對我亦是忠心耿耿,不負我的信任。”

    段達沉聲道:“為將軍肝腦塗地,在下在所不辭。”

    皇甫無逸手指輕敲桌面,沉吟片刻才道:“段達。你若是蕭布衣,聽到我要造反,應該怎么做?”

    段達慌忙說道:“卑職不敢。”

    皇甫無逸微笑道:“但說無妨。”

    段達終于鼓起勇氣,“我若是蕭布衣,多半會聯系朝中的大臣。勸說越王,先發制人……或者等皇甫將軍起事時下手。可蕭布衣來到東都地日子畢竟還是太短,我只怕若論宮中的安排,他還是遠遠比不上將軍。可是將軍……你真的准備在越王祭天之日發動?”

    皇甫無逸笑了起來,“你說呢?”

    “我覺得……你既然讓我告訴蕭布衣這個消息……那肯定不是那天發動。”段達推測道。

    皇甫無逸輕嘆聲,“段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說實話。其實我也想看看到底哪些人跟著我皇甫無逸,哪些人想要和我作對。我把這消息放出去,卻並非想在那日發動,而不過是要看蕭布衣地反應,看他去聯系哪些人。”

    “我明白了,將軍這招叫做引蛇出洞!”段達幡然醒悟道。

    皇甫無逸重重點頭道:“你說地一點不錯,我就是引他們先動,然后再帶兵圍剿,告他們個密謀反叛的罪名,這樣我等師出有名。還能殺盡所有和我們作對之人!到時候越王朝臣都是無話可說。我等大權獨攬,這東都就是我們的天下!”

    段達欽佩道:“將軍果然高瞻遠矚,屬下佩服!可王世充這個人怎么辦呢?”皇甫無逸沉吟道:“蕭布衣最近威望頗高,可王世充卻是立足未穩。他為人狡詐,想借我之力對抗蕭布衣,我又如何不知?我借故把他派出去,就是想專心對付蕭布衣。等到王世充回轉。大局已定!”

    段達笑道:“將軍算無遺策,這點都是考慮清楚。真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皇甫無逸微笑道:“段達,按照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地好處!”

    段達恭敬退出府邸,臉帶笑容,似乎已經十拿九穩的拿到了皇甫無逸地好處。上了馬車后,倒沒有再去他處,原路返回到出來地那個庭院。

    庭院前多了輛馬車,尋常的裝扮,段達見到,不以為意。他進了庭院后,卻沒有從原路經密道回轉段府,而是去了內廳。

    這道路他看起來輕車熟路,可臉上地笑容早早的收斂,換上了凝重。這處府邸離他所住的段府還是有些距離,一直荒蕪並沒有人居住,少有人注意。

    內廳中亦是孤燈一盞,里面坐著個金發碧眼之人,高大威猛,身邊亦是立在一人,剽悍威猛。段達忙了一夜,連見三人,竟是不覺得絲毫疲憊。誰都沒有想到這東都不被人注意之人,一夜間聯絡的竟然都是東都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金發碧眼之人當然就是王世充,而身邊站立的剽悍之人正是他的義子王辯。

    見到段達回轉,王世充沒有蕭布衣地淡然,亦沒有皇甫無逸的倨傲,微笑站起來拱手道:“段大人,辛苦了。”

    段達慌忙上前道:“王大人多禮了,段某愧不敢當。”

    王世充含笑道:“我王世充落魄之時,就得過段大人的提攜,沒有想到才到東都,竟然又得到段大人的器重。”

    段達嘆息道:“王大人言重了,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也終生難忘。蕭布衣以為除了他之外,我沒有誰能夠投靠。皇甫無逸只以為我膽小如鼠。對他不敢背叛,哪里知道我真心所對之人卻是王大人!”

    王世充笑起來,“段大人對我厚愛有加,實在讓我無以為報。只恨我現在能力太過弱小,來不逢時,不然倒可讓段大人揚眉吐氣,你我聯手,這東都哪個能敵?”

    段達輕嘆一聲坐下來,“王大人說的極是。不過現在皇甫無逸、蕭布衣勢力太強,我們雖知道他們的動態,卻也無可奈何,實在讓人心中大恨。”

    王世充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道段大人知道了這二人的什么動態?”

    段達把和蕭布衣、皇甫無逸二人的對話又重復了一遍,不知疲倦。王世充只是靜靜地聽。皺著眉頭,手指輕輕地叩擊桌面。段達敘述完畢,沉聲道:“王大人,你覺得這二人……是否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我只怕你真的出兵洛口后,再次回轉已塵埃落定!”

    王辯想要說什么,王世充卻是擺手止住,“段大人。多謝你今日對我所言,可看起來真的如你所說,我們無法左右大局,只能靜觀其變了。只可恨皇甫無逸已經等不及就要發動……”

    “王大人何出此言?”段達不解問道:“此二人遲早一斗,在我看來,他們能忍到現在,都是極為了不起的人物。”

    王世充苦笑道:“或者對他們而言,這個時候已經是最好,但是對我而言,顯然還是差了很多。我本希望及時趕到東都能借助二人之力周旋。沒有想到在這二人的眼中。我不過是馬前卒而已。此后無論誰輸誰贏,東都形勢對我都是極為不利。其實只有二人僵持不下,我才能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

    段達苦笑道:“在我感覺,他們或許也是忌憚王大人地橫空殺出,這才迫不及待想要決出勝負!在他們二人地心中,都是以你為最大的敵手。”

    王世充苦笑道:“那他們可是高看我了,唉……多說無益。段大人。今日得你點醒,我也沒有白來一次。只是我去洛口倒會安然無恙,你在東都卻是深陷殺局,一不小心就會人頭落地,那是要多加小心才對。”

    段達在此危局中感受到王世充地關心,不由感動,嘆息道:“我只希望能有奇跡發生,由王大人掌控東都,那我不枉這番奔波了。”

    王世充苦笑搖頭,“我是人,不是神,來的晚了,這種亂局卻是參與資格都沒有。段大人保重,你我后會有期。”

    他轉身要走,段達突然喚道:“王大人……”

    “段大人有何吩咐?”王世充微笑轉身。

    段達猶豫下,“既然眼下暫且不能和王大人攜手,我倒想問一句,在王大人看來,如果真的要選擇,我應該投靠哪位將

    王世充略微沉吟就道:“若我選,當選皇甫無逸,若段大人選擇,還請選擇蕭布衣!”

    他說完這句話后,轉身離去,段達沒有再送,呆呆地坐下來,神色中有著說不出的疲憊。王世充的話聽起來自相矛盾,段達卻是皺眉沉吟良久,良久才喃喃道:“王世充這么說,想必也覺得蕭布衣勝出的把握大一些,又是認為相對而言,皇甫無逸容易對付一些。可蕭布衣還是根基甚淺,皇甫無逸蓄謀良久,怎么會輕易就敗?” 會輕易就敗,他對段達所說的絕對不是真心話!”王辯人在車中,忍不住低聲道。

    二人出來后就鑽入馬車中,車夫揚鞭,暗夜中發出清脆的響。馬蹄沓沓,踏破了深夜的靜。

    誰又知道,在這靜謐地夜中,無數人暗中舉措,只為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王世充坐在馬車上,嘴角露出譏誚,“其實何止是皇甫無逸,蕭布衣說的當然也不是真話。蕭布衣擅長謀定后動,皇甫無逸卻故意以狂驕示人,這二人其實都不簡單。蕭布衣這些天來聲勢益隆,卻一直示弱,當是蓄積力量。皇甫無逸早就布下了層層陷阱,蓄力發動。這二人斗陣想必不會讓我失望,只可惜,為父卻是不能置身其中。”

    “義父,你覺得這二人誰會贏?”王辯皺起了眉頭,“我覺得二人都是有著先天的缺陷。”

    “你卻說來聽聽。”王世充頗有興趣。

    “蕭布衣弱勢在于根基不穩,對內宮的掌控能力肯定不如皇甫無逸,若是真要下手,依孩兒所見。當誘皇甫無逸出宮絞殺方為上策。而皇甫無逸弱勢卻是在于師出無名,誰都知道他有野心,想要挾天子以令天下,可他能得到的支持卻是不多,若是殺了蕭布衣。只怕引起東都兵民暴動,東都內憂外患,只怕一下子就會垮下去。所以我倒覺得,他應該逼反蕭布衣為上策,若是血腥屠殺宮中之人,只怕落入下層。他對段達說出兩策,前一個兵諫隱患實在太多。后一個引蛇出洞卻要時日頗久,他只怕等不及!所以在我看來,這兩條計策不過是他的疑兵之計!”

    “所以你不是蕭布衣、更不是皇甫無逸。”王世充淡淡道:“蕭布衣以仁義示人,絕對不會誘殺皇甫無逸。這是一場斗機心、斗氣勢、斗實力更斗耐心的比拼。你看蕭布衣波瀾不驚,他就在等皇甫無逸出手,只要皇甫無逸造反,蕭布衣殺了是平叛,可皇甫無逸不造反,蕭布衣殺了卻是作亂。這種細微之處對他在東都日后發展影響可謂是天壤之別。我來之后,皇甫無逸怕我勢力做大。又知道多一天他勢力就弱一分。這才迫不及待的動手,他說地兩條當然應該是疑兵之計,混淆視線,可就算為父都想不明白,他如何能做到擊敗蕭布衣卻是師出有名,得到群臣地支持!”

    “那怎么辦?”王辯焦急問。

    王世充卻是笑了起來,“辯兒。你急什么?這場亂斗之局。我們不過是看客,主角沒有登場。我們只要旁觀即可,要想知道答案只有一個法子。”

    王辯雖是在局外,也是頗為關心問,“什么法子?”王世充坐在馬車上,舒服地伸開雙腿道:“當然是等,除此之外,難道會有更好的法子?”

    王辯笑笑,心中卻是在想著蕭布衣、皇甫無逸二人的出招接招,只是他權謀並不擅長,一時間想法紛沓,卻沒有一個覺得穩妥。

    王世充也是在想著心事,暗想這場爭斗若是出了結局,自己該如何是好?

    二人都是各有所思,卻沒有留意到馬車底下輕飄飄的落下一人來。那人看起來和蝙蝠仿佛,雖是下落,卻是速度緩慢,若有人見到,定是難以置信。

    馬車疾馳,那人卻是反方向行了去,腳尖只是一點,已經彈入了暗夜之中,無聲無息。馬車疾快,可轉瞬也是消失在長街盡頭,蹄聲漸漸細不可聞。

    段達走后,皇甫無逸卻沒有著急回轉府邸,他只是坐在那里,臉上表情千萬,似痛恨,又似興奮,更多的卻是期冀……

    他少了傲慢,可多了自信,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不可戰勝!

    虎賁郎將費青奴站在皇甫無逸地身后,還是如同鐵塔般,他這一輩子就和皇甫無逸地影子差不多,只要皇甫無逸出行的時候,他就會保護在皇甫無逸地身邊,無怨無悔。

    他的性命就是皇甫無逸給地,所以他看起來為皇甫無逸犧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但是他眼中也露出了絲疑惑,可他卻是緊抿著雙唇,並不發問!

    皇甫無逸卻是突然輕嘆聲,“青奴,你跟了我多少年?”

    費青奴想也不想,“十一年三個月加八天。”

    “你覺得跟我度日如年?不然如何算的如此清楚?”皇甫無逸笑了起來。

    費青奴搖頭,“不是,只是我除了想這些,再沒有其他可想。”

    皇甫無逸終于扭過頭來,望著燭光下那張滿是真誠的臉,“你救了最少五次!”

    費青奴肅然道:“若沒有將軍救我一次,我何來救你五次?這一次和五次在青奴眼中,並沒有什么區別!”

    皇甫無逸望向了燭火,輕聲道:“你說的絲毫不錯。一次和五次沒有什么區別。這就和賭博一樣,你或許開始一直都是贏,可是最后一把輸出去,卻可能輸的傾家蕩產。我皇甫無逸一生,並沒有什么朋友,若算有的話,你是一個。”

    費青奴單膝跪地,“卑職不敢。”

    皇甫無逸伸手攙扶起他來,微笑道:“我現在就在進行人生最大的一次賭博。贏了,榮華富貴應有盡有,輸了,不用問,輸了腦袋。輸了一切,很可能還是連累了你!”

    費青奴笑了起來,“將軍,我這一輩子,所有地一切都是你給的,虎賁郎將地官職、性命和榮華富貴,就算再輸出去也不過回到從前。沒什么遺憾。”

    皇甫無逸放聲笑了起來,重重一拍費青奴的肩頭,“說的好,人終有一死,皇帝只有一個,若能有機會,就算做一天的皇帝,也是不冤!”

    “我看將軍現在還有隱憂,可是怕蕭布衣武功高強,殺之不易?”費青奴肅然道:“將軍若是許可。青奴願請命殺他!”

    皇甫無逸微笑起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殺他另外有人去做。蕭布衣武功是高,我聽說他萬軍之中取敵首級不成問題,所以我們不必以身犯險!但你要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蕭布衣就算強煞,遇到真正的高手。這次也逃不過性命!”

    “可將軍一定要穩妥出手才好。”費青奴謹慎道:“小心一著不慎。全盤皆輸。”

    皇甫無逸笑起來,“李玄霸武功驚世駭俗。還不是死于旁人之手?我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不愁殺不了他!青奴,我告訴你,這世上,武功越高,死的越早!”

    費青奴這才松了口氣,“原來將軍早有准備,倒是我多慮了。可是……”

    他欲言又止,皇甫無逸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青奴,你要問什么,盡管說好了,到現在這個時候,我若是連你也隱瞞,也不必做事了。”

    “殺蕭布衣或許可以做到,但是蕭布衣如今威望頗高,殺了他只怕引發民怨,而且更重要地一點是,殺了他也不見得能要挾東都重臣!”

    皇甫無逸又笑了起來,“既然不是我殺了蕭布衣,我何須擔當這個罪名。青龍幫地人手准備好了嗎?”

    費青奴點頭道:“足有近千人,不知道將軍要他們做什么事情?”

    “我只讓他們到時候散布個謠言就好。”皇甫無逸淡淡道:“殺蕭布衣的可以是段達、或者是旁人,我只要再殺了他們,為蕭布衣報仇,然后讓青龍幫的地痞把這個消息半天的功夫散布出去,你說東都百姓會不會對我感恩戴德?”

    費青奴微愕,轉瞬喜道:“方法簡單,卻是極為高明。將軍這招嫁禍江東之計非常人能夠想出,可卻極為有效。”

    皇甫無逸輕聲道:“簡單的,通常就是有效地。”

    費青奴卻是又想到了個問題,“可就算殺了蕭布衣,將軍又有何計挾越王以令天下?”

    皇甫無逸淡然道:“這個不用計謀,我可以尊他為王,尊聖上為太上皇,然后再讓越王把王位讓給我。”

    費青奴訝然道:“越王雖是年幼,可卻很有主張,我只怕他不會肯。”“是嗎?”皇甫無逸又笑了起來,“跟我來。”

    他說完話后,已經起身出了房間,費青奴不解,卻還是影子一樣的跟著他地身后。二人走長廊,過花徑,只聽到水聲淙淙,已經來到一座假山前。

    皇甫無逸伸手撫摸假山上一處凸起地石頭,只見到假山霍然裂開,閃出個黑幽幽的洞口。費青奴吃了一驚,他跟隨皇甫無逸久了,竟然從不知道這里還有處暗道。皇甫無逸開啟了暗道,卻不著急進入,又用手撫摸一旁地石壁,過了半晌,只聽到個輕輕咯的一聲,皇甫無逸這才舉步。

    費青奴也不詢問。只是跟在皇甫無逸地身后,二人越行越低,甬道卻是越來越是寬闊,不時的聽到水聲淙淙,仿佛身在水底。皇甫無逸笑道:“這里有最少十數道機關,不懂其法的進入就算他武功蓋世也是要死!”費青奴不解道:“將軍帶我來此作甚?”

    皇甫無逸卻是不答,到了一道鐵門前。鐵門前有九個按鈕,並列三排。皇甫無逸伸手在鐵門凸出的按鈕按了幾下,鐵門開啟。光亮透過來,費青奴只以為這里關著什么重犯,沒有想到鐵門打開,里面竟然珠光寶氣,歡聲笑語。隱隱有女子的調笑聲傳出來。

    費青奴更是如墜云中,皇甫無逸舉步走進,只見到有一男子蒙著雙眼,正在笑著去捉室內地女子。鐵門后石室頗為寬敞,里面如宮中打扮,數名女子也和宮女一般。費青奴望見那男子,饒是鎮靜。臉上也閃過驚駭之色。

    那男子東抓西捉,一把卻是抓到了皇甫無逸身上,大笑的揭開眼罩道:“愛妃……”

    見到眼前是皇甫無逸,那人駭了一跳,慌忙跪倒道:“將軍駕到,還請恕罪!”

    他臉上雖滿是惶恐,費青奴卻更是驚凜,只因為這個男子的裝束打扮竟然和越王別無兩樣,就算一張臉,都是和越王一模一樣?

    越王不是在宮中。怎么會被皇甫無逸關在地下的黑牢之中?臉上有了不悅之意,竟然揮手一記耳光煽了過去。

    越王跌倒在地,慌忙求饒道:“將軍饒命,小人下次不敢了!”幾個宮女模樣的女子也被駭地鴉雀無聲,跪倒在地。

    皇甫無逸寒聲道:“你說什么?”

    越王見到皇甫無逸臉上地寒意,突然站起來,輕咳一聲。肅然道:“皇甫將軍。不知道你見本王何事?”

    他態度變幻極快,皇甫無逸非但不以為忤。反倒笑了起來,“回越王,如今天下大亂,聖上久在東都,無心回轉,不知道越王可有什么安定天下之計?”

    越王輕嘆聲,臉上滿是愁苦,“皇甫將軍,本王無能,慚在高位,有心想把這天下禪讓給將軍,不知道將軍意下如何?”

    費青奴見狀目瞪口呆,只覺得不可思議,皇甫無逸這才微笑道:“青奴,你覺得我這計策如何?”

    費青奴驀然醒悟過來,失聲道:“將軍,這個是假的越

    那面的越王臉上露出尷尬之色,皇甫無逸卻是哈哈大笑起來,“青奴果然深知我心,此人其實早在數年前就被我發現,見到他長相很妙,這才養了下來,沒有想到到今天終于有了用處。蕭布衣又能如何?我這招偷天大法使出來,殺了蕭布衣,越王尊我為主,那幫老臣又如何敢反對,只要王世充為我抗擊瓦崗,這東都,還不就在我地掌握之中?!稱王稱帝,不過是在翻手之間!”閱著奏折,眉頭緊鎖。他雖然高居越王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過的並不開心。

    這治理國家的重擔落在他並不堅實地肩頭,壓地他喘不過氣來。奏折萬千,奏折其實也就只有一個意思,盜匪橫行,請求東都派兵支援!

    可到如今,就算東都都是自身難保,又哪里有什么能力去增援別的郡縣?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郡縣失落,眼睜睜看著大隋的疆土被盜匪蠶食般的侵占。而現在不但是盜匪,就算是隋官都是舉郡投降盜匪,他一個深宮中的越王,除了夙夜興嘆,再無其他的法子。

    他每晚難眠,只是希望第二日醒轉地時候,接到聖上回轉宮中的消息,可每次起來,形勢只有更加惡化,聖上卻是渺無音訊。他想信任蕭布衣,可是不敢得罪皇甫無逸,他想讓所有的人和平共處,可他知道那絕難做到!

    身后腳步聲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道:“吾兒,很晚了,歇息吧。這事情,不是一天能夠做完了。”

    越王緩緩的放下奏折,起身施禮道:“娘親……”女子發髻高聳,中旬年紀,衣著華貴,只是容顏中也帶著憔悴,正是越王之母小劉良娣。

    元德太子楊昭生有三子,韋妃生楊侑,小劉良娣生楊侗,楊昭早死,這母女也算是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聽到越王召喚,見到兒子容顏憔悴,小劉良娣目中含淚道:“吾兒,辛苦你了。”

    越王在群臣面前本來是恭謙禮遇,很是堅強,聽到母親安慰,突然撲到母親懷中道:“娘……我不想當什么越王了,我好后悔……后悔……”

    小劉良娣強忍眼淚,撫摸著兒子的黑發,慈愛問,“后悔什么?”越王哽咽道:“后悔……后悔……出生在帝王之家!”

    小劉良娣的淚水奪眶而下,緊緊的摟住越王道:“吾兒,苦命的孩兒!”

    越王回轉安歇的時候,略微有些頭暈。在母親懷中痛哭一場,稍微緩解下他地疲憊抑郁,可內心地辛累卻難以釋然,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

    有宮人早早的上前,輕聲道:“越王可需要一盅安神湯嗎?”

    宮人很老,臉上滿是皺紋,卻是一根胡子都不長,正是一直照顧越王的梁公公。楊侗最近總是夜不能寐,安神湯有鎮定寧神的作用,可催睡眠。

    點點頭,越王道:“來一盅吧。”

    梁公公很快的端來一盅安神湯,越王一飲而盡,躺了下去。以往就算喝了安神湯,也要過了片刻才能入睡,可今夜卻是不同,他竟然很快倦意上湧,合上眼皮的時候,只見到梁公公地笑容有些古怪。越王有些不解,卻是再也睜不開眼皮,潛意識中,覺得身子如同舟行海上,顛簸起伏,一個浪頭拍過來,不等驚叫,已經陷入了無邊地黑暗中。

    翌日清晨,越王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氣定神和,再無以往地煩勞焦灼。望了眼身邊的梁公公,輕咳聲,“宣……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來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35
三三二節 絕地

    蕭布衣聽說越王召見他的時候,多少有些詫異。

    他入東都后,除了和裴茗翠單獨見過次越王,倒是少有接觸。他對越王並不親近,並非瞧不起越王,而是心中有些憐憫。

    他知道越王其實算個可憐人。

    在東都,越王最大,可在東都,越王其實並沒有什么實權。楊廣伊始離開的時候,越王還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當誰都明白楊廣不能回轉之時,越王的地位已經直線下降。他還能坐在高位上,只是因為還有一些忠心隋室的臣子維護,他到現在還是安然無恙,並非和楊廣般被層層保護,而是更多人認為他活著更有價值。

    蕭布衣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嘴角都有澀然的笑。不知道為什么想起了樂平公主母子,當年楊堅就是從這母子手中奪過皇位,開疆擴土,如今若是一樣的方法被人奪去,也是莫大的諷刺。

    “黃大哥,不知道越王找我何事?”

    “這個……我也不算清楚,不過越王今天心情看起來不錯,我想可能是商量祭天的事情。”黃舍人現在對蕭布衣已經無話不說,說不知道,亦是因為沒有什么消息。

    蕭布衣點點頭,才要站起來,蝙蝠走進來,在蕭布衣耳邊低語兩句,蕭布衣臉上突然浮出了古怪之意,黃舍人不解問,“蕭老弟,怎么了。”

    蕭布衣搖搖頭,“有個故人來了。”

    “那你可方便入宮?”黃舍人詢問道:“若是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暫且回越王,說蕭老弟你不方便。”黃舍人這句話就可以証明越王在這些臣子眼中的分量,有時候還是不如蕭布衣。

    蕭布衣笑起來,“他就在宮中。”

    黃舍人也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

    他並不多問,和蕭布衣一起入宮。蕭布衣徑直前往龍光殿,只是不等來到殿前,突然有人招呼道:“蕭將軍……”

    蕭布衣略有詫異,見到盧楚走過來,微笑道:“不知道盧大人有何吩咐?”

    盧楚輕聲道:“蕭將軍可是去見越王?”見到蕭布衣點頭,盧楚微笑道:“王母小劉良娣有請,還請將軍見過越王后。和我前往一敘,不知將軍可有閑

    蕭布衣有些詫異,半晌才道:“閑暇是有,但不知可否方便?”若是旁人相邀的話。他還是很有顧及,不過盧楚忠心耿耿,倒讓他不疑其他。可小劉良娣是寡母,他前去拜見還有太多的忌諱。

    盧楚微笑道:“王母想到這點,所以身邊還有裴小姐和道信高僧在場。”

    蕭布衣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並不意外,浮出微笑,“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實際上在出門前,蝙蝠就是告訴他道信來到東都一事。聽到道信前來,蕭布衣唯有錯愕,可又覺得這和尚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搞個無遮大會差點搞垮了大隋,這次又來到底是何用意?

    尋思間,蕭布衣進入龍光殿,只見到越王高高在上。兩列分坐皇甫無逸、段達、元文都一幫大臣。

    蕭布衣施禮道:“不知道越王宣我前來。有何貴干?”

    皇甫無逸見到蕭布衣前來,微笑道:“蕭將軍,其實這次邀你前來,卻是我的主意。”

    群臣都是微有變色,心道皇甫無逸這話說的可算是無禮之極,非人臣之道理。越王人在高位,笑容不減。柔聲道:“皇甫將軍為國為民。也是辛苦了。”他聲音略比平日微有些沙啞,輕輕的咳幾聲。

    皇甫無逸卻是關心問。“越王可是身子不適?”

    越王擺擺手道:“昨日偶感風寒,不妨事,多謝皇甫將軍掛牽。”

    越王每次對皇甫無逸地無禮都是委曲求全,眾人倒也見怪不怪,蕭布衣見到皇甫無逸示威,卻不針鋒相對,只是問,“不知道皇甫將軍有何高見?”

    皇甫無逸沉聲道:“越王憂國憂民,心系王大人出征成敗,今日王大人已經出兵洛口,越王決定齋戒三日為王大人出征祈福,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微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此事越王和皇甫將軍應該去詢問太常卿才對,問我算是問道于盲了。”

    大隋九寺五監,太常寺主要是掌管宗廟禮儀,祭天祭祀,蕭布衣這么說也是無可厚非。

    皇甫無逸這次卻沒有冷嘲熱諷,只是微笑道:“可太常卿鄭大人年紀大了,這幾天偶感風寒,竟然臥床不起。”

    蕭布衣回道:“太常卿有病,大可以讓太常少卿處理,這個也是正常現象。”

    皇甫無逸卻是擺手道:“太常少卿畢竟不如鄭大人穩妥,越王放心不下。”

    蕭布衣淡淡道:“皇甫將軍做事穩妥,那不如把這太常卿的職位兼了,不知道皇甫將軍意下如何?”

    皇甫無逸倒是愕然,沒想到蕭布衣竟然提出這個建議。段達一旁道:“其實在我看來,蕭將軍做事穩妥,又是宅心仁厚,越王祭天祈福一事若由蕭將軍來主持,那應該是合情合理。”

    蕭布衣笑道:“段大人這么說倒是有點問題。”

    段達不解問,“不知道蕭將軍有何指教。”

    “段大人說我宅心仁厚適合主持此事,倒像是說皇甫將軍不夠宅心仁厚了。”蕭布衣微笑道。段達滿是尷尬,“當然不是如此,我想說皇甫將軍還有重任在身。”

    “那難道祭天就不重要嗎?”蕭布衣又問。

    段達閉嘴,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應該插嘴,他本來想兩面討好,沒想到兩面不得好。皇甫無逸卻是哈哈一笑,“蕭將軍真的會開玩笑,我其實也想為祈福一事效力,只是一來城防事關重大,二來也沒有蕭將軍這般悠閑。蕭將軍若是不肯,只需和越王說一聲即可。本將軍絕不勉強。”

    越王高位上問,“皇甫將軍、蕭將軍都是勞苦功高,各司其責,還請蕭將軍萬勿推脫。”

    蕭布衣不好再推,施禮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從命。”

    越王高台之上望了一眼皇甫無逸,猶豫道:“不知道皇甫將軍是否還有他事?”

    皇甫無逸搖頭道:“越王……微臣並無他事。”

    越王長舒口氣。“那……”

    “回越王,微臣有事。”蕭布衣突然道。

    越王有些變色,半晌才道:“不知道蕭將軍有何事啟稟?”

    蕭布衣沉聲道:“既然祭天事關重大,當求鄭重行事。微臣知道高僧道信已到東都,不知道請他主持祭祀,越王意下如何?”

    越王又輕咳幾聲,飛快的望向皇甫無逸一眼,見到他緩緩點頭。展顏道:“如此最好。”

    皇甫無逸從龍光殿走出后,徑直回到府邸。只是過了片刻,劉長恭匆匆前來,“皇甫將軍,蕭布衣出殿后,卻是去后宮見了王母。”

    “見王母做什么?”皇甫無逸臉色陰沉。

    劉長恭苦笑道:“將軍,那是后宮,我不得擅入。”

    “蕭布衣怎么又進去了?”皇甫無逸心思飛轉。

    劉長恭低聲道:“有盧楚領他前去,根據宮中的消息是,小劉良娣身邊還有道信賊禿和裴茗翠那個賤人。”

    皇甫無逸心中一沉。“這個裴茗翠。狡詐非常,有她在……”

    “要不要除去她?”劉長恭做了個斬的手勢。

    皇甫無逸搖頭,“莫要節外生枝,好在我們只需再等三天。長恭,一切准備妥當了嗎?”

    劉長恭點頭道:“將軍,我一切准備妥當。含嘉門的看守有我們地人,到時候只要將軍給個信號。我由含嘉城帶兵殺入東城。過東宮到紫微城沒有任何問題。”

    皇甫無逸卻是皺眉道:“長恭,你對此事成敗事關重大。切不可大意。”

    劉長恭正色道:“長恭明白!”

    皇甫無逸輕嘆一聲,拍拍劉長恭的肩頭,“長恭,你跟我幾年了?”

    劉長恭怔了下,“應有三四年,將軍,長恭一直是得你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對將軍感激不盡。這次能得將軍重托,必當竭盡全力,不負將軍厚望。”

    皇甫無逸微笑道:“我身邊能信任地人不多,你就是其中地一個。不然當初我寧可舍棄段達,也要留你下來。如果事成的話,長恭,我記你頭功!不過我總覺得你一個人勢單力孤,等你行事之時,我會派費青奴協助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劉長恭興奮道:“如此最好,其實費郎將武功高我百倍,如果將軍喜歡,大可以讓他主持,長恭絕無異議。”

    皇甫無逸搖頭道:“長恭,這你就說的大錯特錯,武功高強絕對不能代表一切!青奴是比你武功高明些,可若論領軍做事,卻是遠不及你穩妥。由你為主,他做副手,這才能讓我放

    劉長恭露出感動之色,“多謝將軍信任。可將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

    “我們此次趁祭天之際兵諫越王,可蕭布衣那小子威望不低,我只怕殺了他,群臣不服。再說盧楚那老東西也不好對付,我們也要防備著他。”

    皇甫無逸哈哈大笑道:“殺了蕭布衣,我們精兵在手,整個東都盡在我們掌控之中,盧楚帶著的那些禁衛如何能敵,長恭你不必多慮。只要你帶兵破了含嘉門,剩下的事情就是迎刃而解。”

    劉長恭不能多說,只能道:“一切就依將軍吩咐。”他轉身要走,皇甫無逸突然叫住他,“對了,那個道信賊禿武功如何?我只知道他佛法精湛。”

    劉長恭也是搖頭,“屬下也是不知,要不要找人去試探一下?”

    皇甫無逸猶豫片刻才道:“不必了,諒他一個賊禿也無法興風作浪,眼下地事情當求周密行事。勿要打草驚蛇,反倒不美!”

    等到劉長恭退下后,皇甫無逸嘴角露出詭異地笑,很顯然,任何人只知道他計劃的一部分而已。他枯坐在廳中,一直到了深夜,這才來到一房間前。

    如今皇甫無逸權勢滔天。將軍府自然豪闊無比,這間房卻是略顯樸素,很不起眼。房間內並無燈光透出。皇甫無逸到了門前,輕叩了兩下房門。

    他雖是倨傲無比。連越王都不放在眼中,可對房間之人卻是多少帶有了分敬畏。

    房門輕輕打開,黑洞洞的嚇人,皇甫無逸緩步走進去。過了片刻后,眼睛才稍微適應房間內的黑暗。

    一人面牆而坐。長發披肩。房間內樸素非常,甚至連床榻桌椅都沒有。皇甫無逸長吸一口氣,沉聲道:“三日后祭天。”

    那人不語,皇甫無逸又道:“你有幾成殺蕭布衣地把握?”

    “一成沒有。”那人聲音低沉,飄飄蕩蕩,話一出口,房間內瞬間籠罩著詭異的氣息。

    皇甫無逸愣住,苦笑道:“那我精心准備這久,豈不要無功而返?”

    那人也不回頭,淡然道:“十成和一成在我看來。並沒有什么區別。”

    皇甫無逸琢磨著他的話。終于嘆息口氣,“無論如何,我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若事成,當封閣下為護國將軍,絕不食言!”

    那人嗯了聲,再沒有了聲息。皇甫無逸本是多疑。可看起來對此人卻是極為信任。對此人地無禮並不憤怒。沉吟片刻才道:“祭天之事多了變數……”見到那人不語,皇甫無逸苦笑。“道信突然來到了東都,我聽說他是得道高僧,其余的並不知情,卻不知道他武功如何?”

    那人輕咦了聲,多少帶了點詫異。皇甫無逸心中一沉,“他武功很高嗎?”那人沉默良久才道,“不低。”

    那人沉默寡言,可坐在陋室之中,傲然之氣沛然而生,似乎天下蒼生都不被他放在眼中。可評價道信之時,卻少了分孤傲,多了分感慨。“那你有幾分殺他地把握?”皇甫無逸惴惴問。雖然知道不會有什么答案,可還是忍不住詢問。

    “我沒有和他交過手。”那人凝望著牆壁,“我也沒有必要和他交手!”

    皇甫無逸不懂他在說什么,皺眉道:“閣下武功蓋世,好像也對殺道信沒有把握?”

    那人淡然道:“我何須殺他?”

    皇甫無逸舒了口氣,明白這人地用意。他費盡心力,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不容有失。聽那人的口氣,應是殺蕭布衣不難,這才沉聲道:“只希望閣下莫要讓我失望,三天后,我來找你,會讓你混入宮中。”

    那人再無聲息,皇甫無逸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望向天空,見到繁星點點,喃喃道:“好在三天也不算漫長。我等了這么久,為什么事到臨頭……唉……”

    皇甫無逸腳步聲遠去,房間內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只是手上卻是握著根枯枝。手腕翻動,枯枝飛舞,地面上很快現出一個畫像,卻是個女子。

    女子衣袂飄然,竟然栩栩如生,那人凝望著地上的畫像,眼中含義復雜萬千。輕輕的一揮手,枯枝已經入了地面,再也無法尋覓。那人卻是長袖揮去,畫像亦是泯入塵埃!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蕭布衣三天內,倒是兢兢業業地准備祭天之事。三日后吉時,社稷壇旁早就准備好了一切,就等越王前來祭天祈福,保佑大軍出征平安。

    這次出軍多少有些怪異,王世充已經早早的出軍,然后再是祭天祈福。不過王世充和段達、劉長恭二人不同,二人著急送命,王世充雖是看起來諂媚奸詐,但用兵卻是極為穩妥。前方軍情來報,這時不過才是過了偃師而已。

    社稷壇設立在太微城中,都城建築多有規矩,一般都是遵循前朝后寢,左祖右社的規矩來建造。是以東都地太廟在太微城東南角,社稷壇卻是在太微城地西南角。

    越王祭天祈福,是為社稷著想,所以要在社稷壇主持祭天之事。

    蕭布衣本對此一無所知,好在太常少卿萬通達明白一切,他只要吩咐下去,自己負責監督即可。望著高大地祭台。蕭布衣心中突然湧起奇怪地感覺,他想起了洛水的無遮大會!

    那時候是他和樊子蓋主持,他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結果是楊廣遇刺。假陳宣華身死,裴茗翠也因此獲罪,貶往江南。自此大隋一蹶不振,如今樊子蓋已死,社稷壇周圍樂聲低沉。滿是淒涼。

    這次社稷壇四角分列僧、尼、道士、女冠四種人念佛誦經,循舊法行事。這些人都是道訓坊之人,由萬通達來挑選,都是以往宮中祭祀常備之人。

    社稷壇東南角是京都的樂師,這時候鼓樂響起,讓人心情寧靜。樂師之外才是衛府地精兵,分四角把守,樂師正前卻有口黃鐘高懸,莊嚴肅穆。

    樂聲彌漫,悲涼的感覺愈發的強烈。蕭布衣輕輕的摸了下腰間地單刀。卻是放松了精神,這時候黃鐘突然一聲大鳴,剎那間,萬籟俱靜。

    樂聲,誦經聲全部不見,所以人不約而同地向紫微城的方向望過去。

    越王身著素衣,長發披肩。遠遠沿著紅毯赤足行來。神色莊嚴。他身邊有一和尚跟從,亦是赤足。身體瘦弱,卻是蘊含著難言地力量。蕭布衣望著道信,眼中閃過古怪之意。

    越王之后,跟隨著東都的文武百官,皇甫無逸赫然在列,這時候的他甲冑在身,雄壯威武,亦是表情肅穆。目光不經意地從蕭布衣身上掠過,蕭布衣亦在凝望著他,二人目光相遇,轉瞬分開,只是其中卻有光芒閃耀。

    越王赤足前行,很快到了祭台之下,早有宮人宮女兩列相迎,群臣卻是分列祭台兩邊,越王目光從蕭布衣、皇甫無逸身上掠過,最終落在道信身上,輕聲道:“大師先請。”道信點頭,也不推托,緩步向高台行了去。越王望著他地背影,終于跟隨上前,樂聲再次響起,接下來就應該是越王擺酒祭天,道信誦經,為社稷祈福。只是二人才走了幾步,突然間轟的一聲巨響,地面都是為之顫動!

    響聲來的極其突然,樂聲已停,眾人皆是有了慌亂。道信倒還是鎮靜自若,越王卻是有了慌亂,霍然回頭向大響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那里正是東城的方向!

    群臣有了慌亂,皇甫無逸卻是大喝道:“快去查看是何事情!”

    有兵衛奔出,遠遠地上馬,向東城的方向奔過去。皇甫無逸卻是再次吩咐,“保護越!”

    “保護越王!”獨孤機見狀不好,高聲叫道。

    四周地兵衛向著祭台地方向聚過來,早有數十禁衛攔在越王、道信身前,防范意外。蕭布衣也是快步上前,攔在越王的身前,手按刀柄喝道:“莫要慌亂。”

    他沉聲一喝,嘈雜地人群稍微安靜片刻。大響過后,東城方向卻是再沒有任何動靜,所有人漸漸平靜下來,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蕭布衣卻是心頭震撼,暗想這種出乎不意的手法太平道倒是常用,可聲音如此之遠,卻又有什么效果?

    越王早就忘記了祭天,和群臣一起等待,只見到遠方一騎飛奔而來,馬上兵士高聲叫道,“啟稟將軍,大事不好,東城有兵士作亂!”

    那兵士呼聲淒厲,群臣都是嘩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布衣見到那人頭盔微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馬勢疾快,竟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突然心中微顫,厲聲喝道:“攔住他!”

    眾兵士微微愕然,一時間無法反應,那人騎馬如風,卻是轉瞬沖過了眾大臣,已經沖到了兵衛之前。終于有兵士反應過來,厲喝聲中,長槍刺出。只是那人人在馬上,占據高勢,所有兵士的槍刀全部刺在馬兒的身上,一時間血花四濺,馬兒悲嘶。那人馬背上躍起,已經沖過兵士,半空中舌炸春雷,高喝道:“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那人高喝聲中,驚變突起,四周嗤嗤聲不絕于耳,無數小箭飛射過來,兵士瞬間倒下一片。

    蕭布衣本覺得那人有些熟捻,聽到歷山飛三個字地時候已經醒悟過來,魏刀兒竟然混入了內城!

    伸手拔刀,才要迎上去,只見到祭台四周地僧尼道士女冠已有不少人沖起,甚至樂師中也有人沖出,直奔祭台。

    祭台附近剎那間變成阿鼻地獄,獨孤機也是被射中數箭,雙目紅赤的護在越王身前。蕭布衣長刀一揮,已經劈落了襲來的小箭,卻見到半空中刀光一閃,歷山飛已經兜頭砍到。

    局勢大亂,蕭布衣腳步一退,轉瞬就要迎上去,對于歷山飛,他是全然不懼。

    只是心中陡然升起警覺,覺察到身入陷阱,危機竟不在歷山飛!閃念之間,蕭布衣用力向前竄去,陡然間身后一股大力襲來,無聲無息的擊在他的后背。

    蕭布衣躲的雖快,卻還是避不過那神鬼莫測的一掌,狂噴鮮血飛了出去。人在空中,還能接了歷山飛一刀。

    當啷一聲大響,蕭布衣滾到在地,不忘回頭望過去,只見到擊中自己一掌之人長發飄揚,衣袂臨風,有如天神般。

    蕭布衣卻覺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失聲道:“符平居,是你?!”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他幫史大奈尋找地親生父親驀然出現,而且一掌就擊地他五臟離位,身負重傷!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38
三三三節 反敗

    社稷壇旁已經混做一團,四周陡然間升起了迷霧,迅即擴散,社稷壇的四周漸漸白茫茫的一片,兵士都是倉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洛水襲駕之時已經駭人聽聞,可那畢竟還是在宮外,但越王在宮內祭天,竟然也有人前來行刺,那實在是東都建成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一時間兵士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

    越王一向寬厚待人,雖算無能,可畢竟少有人沖突,誰又能殺他獲利?

    所有的疑團不解、恐懼慌亂交雜在一起,蕭布衣卻已經陷入了絕地。他藝高膽大,可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過,刺客中竟然埋伏個絕世高手,而且矛頭鋒銳徑指他蕭布衣。

    符平居是誰,皇甫無逸派來的殺手?這些念頭不過轉瞬之間,蕭布衣只覺得身子骨頭差點散架,駭然這人的一掌之力,卻還是奮力倒滾而出。

    蕭布衣那一刻已然明白,這次襲擊並非要殺越王,刺客的目標就是他!這些人聲東擊西,明里要殺越王,卻和當初對付李玄霸般,力求全力殺他!

    魏刀兒眼中也是一抹驚詫,駭然符平居的武功,亦是詫異蕭布衣武功進展的神速。他看起來也不知道刺客中埋伏個絕頂高手,這次行刺,如果按照計劃,應是以他為主,對于殺蕭布衣,他還是有很大的把握。

    當初在蓬萊山之時,他和結拜兄弟王須拔殺了李玄霸,那時候蕭布衣不過是個配角。只知道逃命。可方才蕭布衣重傷吐血之下擋了他全力一刀,蘊含的力量竟然差點崩飛了他的單刀。

    他手中之刀是寶刀,削鐵如泥,沒有想到蕭布衣手中地砍刀竟然也是不弱于他,而且看蕭布衣的出手,竟然絲毫不差于他。可更讓他寒心的是,皇甫無逸並沒有說明刺客中竟然還有高手!皇甫無逸並不信任他,想到這里,魏刀兒暗自惱怒。蕭布衣並沒有看到。可他在空中,卻是清清楚楚的見到眾人驚惶之際,一人已從念經的道士堆中竄出,身法輕盈,動作詭異實在有讓人見鬼的感覺。那人如風如影。趁蕭布衣全力御敵之際擊在蕭布衣的后心,時機把握之准讓魏刀兒也是欽佩的五體投地,一掌威力開山裂石也讓魏刀兒心中驚凜。可就是這樣才讓他明白,原來這場暗殺中,自己也不過是個配角!

    皇甫無逸欺騙了他,既然如此,要不要再為皇甫無逸賣命?

    轉念不過剎那,見到蕭布衣狼狽不堪,身形少了靈活。魏刀兒瞬間做了決定,先殺蕭布衣,再談其他。

    就算要和皇甫無逸談判,也要等到事成之后。

    主意一定,人甫落地,魏刀兒再次彈起,已經向蕭布衣殺去。遠方卻有兩隊兵馬已經殺了過來,一隊是右衛府的精兵。一路卻是右驍衛府地精兵!

    兩位將軍有難,所有人心急如焚,只是變生肘腋,就算要趕過來也要一定的時間。

    趁蕭布衣重傷之際,三招之內,必須殺了蕭布衣,不然讓他逃到衛府精兵的護衛中。再沒有機會,魏刀兒如是想到。腳尖急點,已離蕭布衣不過丈許距離。

    手臂一展,單刀削過去,直奔蕭布衣的脖頸。蕭布衣滾了兩滾,鮮血淋漓的撲了一路,看起來受傷不輕。只憑毅力堅持。蕭布衣已無力抵擋。魏刀兒心中暗喜,又是一刀砍了過去。

    蕭布衣再滾了一下。只聽到咯地一聲響,魏刀兒見到他手臂微抬下,然后就覺得胸口一涼,背心一熱。

    手持單刀,魏刀兒忘記了再次出手,低頭向下望過去,見到胸口鮮血有如泉湧!難以置信的握緊單刀,卻覺得全身的力氣隨著鮮血湧了出去。

    自己要死了?魏刀兒嘴角咧了下,眼中露出譏誚無奈,松開了握刀的手,軟軟的倒下去之際,感覺到疾風掠過,他手中的單刀已經到了符平居之手。

    符平居出掌擊傷蕭布衣后,眼中掠過譏誚的笑。

    聲名赫赫的蕭布衣看起來,也是不堪一擊。祭天本來就是一場局,專門來殺蕭布衣的局!當然蕭布衣死后,還有一連串地反應,卻暫時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魏刀兒沖上去之時,符平居甚至有了一刻猶豫,覺得已不需要自己出手。

    聽到蕭布衣稱呼他姓名的時候,符平居眼中掠過古怪,卻是一閃而過。

    他是高手,高手當然會狂傲,偷襲蕭布衣一掌對他而言,本是不值得炫耀。可他來這里本來就是為了殺人,而不是比武。不過現在殺蕭布衣的事情,讓給魏刀兒去做就好。

    可猶豫只是片刻,符平居已經知道,他大錯特錯,蕭布衣只要沒死,就有致人死地的力量。

    他見到蕭布衣手臂抬了抬,一點寒光從他衣袖中暴打而出,已經洞穿了魏刀兒的胸膛,魏刀兒死!

    蕭布衣重傷之下竟然還能殺了魏刀兒?

    符平居再不猶豫,舉步上前,已經抓住了魏刀兒手上之刀,蕭布衣人頭未落,他還是不能松懈。

    手腕一揮,單刀已經半空折斷,化作兩道厲芒射向蕭布衣。符平居沒有任何花俏的招式和技巧,可他信手一揮,已經是習武之人力量和速度的完美結合。

    兩道厲芒如電閃雷轟,一道擊在地上,徑直沒地,威力無儔,另外一道卻是准確無誤地打在了蕭布衣的胸口皇甫無逸終于嘆了口氣,這場戲看起來已經接近了尾聲,他蓄謀這久,今日這時。終于可以放下了心事。蕭布衣是人不是神,單刀插入胸口不可能不死,蕭布衣一死,東都的勢力爭霸也就到了盡頭。

    這場博弈他自己想想,都是安排的天衣無縫,頗為滿意。這場爭斗,由始至終,也都是他來落子。每一步,都是經過他巧妙地計算。

    有時候。大智若愚就是說他這種人物,皇甫無逸暗自想到。他生性狡詐,卻以粗獷示人,對誰都是不肯完全信任。這種人凡事留三分,交心也不誠。平日雖是一呼百應,尊崇一時,卻是難以交到什么要好肯賣命的朋友,事到臨頭,更是難得把所有的事情交給貼身人去做。可眼下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他當然不肯放棄。不在高位之人,永遠不明白高位地誘惑,王位皇位那種高高在上,無人敢違的誘惑又豈是常人能夠想像?

    他一定要殺了蕭布衣。奪了東都的掌控權,君臨天下!做皇帝,哪怕一日就好。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想,誰又能考慮那么長遠的事情。

    可要當上皇帝,還有不小的阻力,首先就是時機未到,他若是造反。只怕一大半地隋臣都不會跟他,皇甫無逸如何不知其中地關鍵,是以他早就准備了個假越王,到時候偷天換日。他讓段達對蕭布衣說及祭天之時,就是采用兵法虛實相間地道理,蕭布衣可能不信,但是他一定會准備應付。他讓劉長恭去攻打含嘉門。費青奴去輔助,卻是蘊含了更為險惡的用心,他知道劉長恭多半不會成功,畢竟盧楚不是白給地人。但劉長恭畢竟算不上他地心腹,需要犧牲的時候,死不足惜。劉長恭造反,他讓費青奴跟從。就是准備讓費青奴伺機殺了劉長恭。然后把這造反的罪名推到段達的身上,含嘉城那里。他早就派了精兵去平叛!

    現在事情就變的很清晰明了,在他皇甫將軍安排下,所有的事情亦是有條不紊的進行。如果事后讓皇甫無逸解釋的話,那就是段達等人兵敗后,不知感恩戴德,卻對越王心懷不滿,伺機作亂。劉長恭伙同段達造反,里應外合,劉長恭攻打含嘉門,段達卻是在城內做內應,段達多半不認,可費青奴當然能找到段達作亂的証據,他皇甫無逸派精兵平叛,自然是大功一件。費青奴拎著劉長恭地人頭過來,這面蕭布衣卻被刺客殺死,刺客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可以推到段達、劉長恭的腦袋上。

    這種反叛當然不用擔心盧楚等人抓住把柄,因為他是平叛而已!

    祭天襲駕一事,不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魏刀兒和符平居的目標當然不是越王,而是蕭布衣,其余混入的刺客卻是掩人耳目。蕭大將軍為保越王,壯烈身死,他皇甫無逸平叛了動亂,百姓自然把對蕭布衣的尊敬移到他皇甫無逸的身上,經此一事,他威望大漲,經過青龍幫的地痞無賴大肆宣傳出去,誰又知道此事地真假?

    接下來他就要架空楊廣,尊楊廣為太上皇,然后讓越王當個傀儡皇帝,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讓假越王把皇位讓給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將軍,他也就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

    對付瓦崗那些人,他還是不急,最少他還是從心底瞧不起那些飢賊盜米之徒,何況他還有個王世充可用!

    所有的計劃,所有人不過知道一些而已,真正的用意,永遠只有他皇甫無逸一人知曉。想到這里的皇甫無逸露出微笑,蕭布衣死了,符平居雖是狂傲些,可畢竟還是有些真材實料。他們都以為自己會造反吧,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皇甫無逸都會忍不住得意地笑。

    所有的念頭在皇甫無逸心頭流水般的漫過,所有的細節其實也在他腦海中琢磨良久,這會蕭布衣死了,他應該站起來召集兵士平叛了。他既殺了劉長恭、又救了越王,這一次的功勞又有誰能比得上他上,皇甫無逸難以置信的望著蕭布衣,他竟然還沒死!

    這怎么可能?

    他親眼見到符平居斷刀正中蕭布衣的胸口,以斷刃居然把蕭布衣帶了幾個跟頭,可見這一招凶猛至極。可蕭布衣雖是狂吐鮮血,竟然還能強自站起!

    皇甫無逸心中微顫,暗自跺腳,心道這個蕭布衣古里古怪,怪不得能混到今日。蕭布衣不死,對他大計有礙!

    符平居斷刀飛出,正中蕭布衣地心口之時,已經准備抽身而去。他目地既然達到,不想多做耽擱。

    可見到斷刀擊飛了蕭布衣。符平居心中卻是升起了不安之意,他覺得有些不對。

    蕭布衣雖是倒退,可依他一刀之猛,這刀應該透體而出才對,可是斷刀不但沒有飛出。反倒被落在了地上,這怎么可能?

    帶著不信和懷疑,符平居只能再次撲上去,他武功高絕,殺人素來少用二招,這次兩次重手居然還沒有斃了蕭布衣,不由讓他微有挫折之感。

    可蕭布衣真的傷了,而且傷地很重,符平居見到他臉色蒼白。嘴角溢血,知道這點不假,再加把勁就可以殺了蕭布衣。

    想到這里的符平居再次撲上去,對于蕭布衣的暗器,他小心提防。陡然間一個漢子沖到蕭布衣的身前,雙手一攔,厲聲喝道:“你不能殺他!”

    漢子鐵塔一般,容顏丑陋。臉上卻是有了悲憤欲絕之色,此人正是史大奈!

    蕭布衣其實也早就防備皇甫無逸的陰招,但他卻沒有想到皇甫無逸能找到個絕頂高手,此人的武功看起來比起李密都是只高不低,有這等高手不足為奇,想一山還有一山高,可這種絕世高士都是孤傲不羈。怎么會被皇甫無逸驅使任用?

    史大奈這些日子感激蕭布衣的恩德,是以無事時一直跟在蕭布衣地身邊,他沒有明言,蕭布衣卻知道這種漢子知恩圖報,雖不明言,卻看出蕭布衣眼下形勢險惡,只是想要保護他。這次來社稷壇祭天。蕭布衣也把史大奈帶在身邊。這等高手,當是多一人多一分把握。史大奈離的稍遠。見到蕭布衣遇險已是第一時間沖過來,可變化莫測,卻還是不能阻擋蕭布衣受傷。

    蕭布衣算了太多,卻沒有算出來,他找了多日的符平居,居然能在內城出現,史大奈當然也沒有想到,母親思念的人驀地出現,而且一出手就擊傷了他的恩人。

    史大奈性子耿直淳厚,可卻常年在母親身側,養成性格懦弱,不會處事地性格。到東都后空有一身武功,卻還是被人欺負,蕭布衣古道熱腸,為他尋父不遺余力,在他心目中,早就當作親人和朋友來看待,見到蕭布衣遇險,當先攔到他的身前。可內心中對于這個符平居很是厭惡,更不想承認父子身份,是以父親二字終于沒有說出口。

    可他站出來,卻是下意識的覺得父親不會傷害他,蕭布衣卻是臉上變色,嗄聲道:“大奈閃開!”

    話音未落,符平居一掌已經擊在史大奈的胸口。史大奈自幼習武,危機時刻終于提掌擋在胸口。可卻覺得胸口一掌有如千斤巨錘般,他練就的鋼筋鐵骨居然也是抵擋不住,諾大個漢子轟然而起,落下的時候,一口口的鮮血嘔出來,竟然無法爬起!

    符平居一掌之威實在有開山之巨,非人能敵。

    史大奈飛出,一道驚虹卻是電閃刺出,符平居目光敏銳,早就見到一個隋兵沖過來,拔劍相刺。

    他的目標還是蕭布衣,對于所有的障礙當然是要揮手鏟除,卻不肯在史大奈身上多花半分功夫,甚至吝嗇到望一眼都不屑。

    史大奈見狀,雖是嘔血,內心傷痛卻是遠勝外傷,一時間萬念俱灰……

    那名隋兵劍法如虹,雖是隋兵地裝束,臉上卻是蒙著一塊黑布,只露出了一雙眸子,湛湛寒光。符平居一看就知道此人絕非隋兵,亦是蕭布衣埋伏的殺手,這人劍法猛烈,玉石俱焚般,符平居只見他出手就知道,要殺他最少三招以上。

    不願耽擱,符平居腰身奇異般的一扭,從驚虹邊擦身而過,徑取蕭布衣!

    隋兵當然就是吃白飯的女子,她只以為蕭布衣武功和她相若,是以留在外圍應付急變,哪里想到蕭布衣一招就已敗北。不由讓她大驚。

    蕭布衣落敗固然有被人偷襲的因素,可這人武功奇高不言而喻。

    她沖過來援救稍落后史大奈,可一招玉石俱焚已經全然不顧自身。那一刻的她只是在想,這人武功太高,可自己死,蕭布衣也是不能死!是以她一出手就是最為剛烈地劍法,棄自身于不顧!

    但她沒有想到此人避而不戰,奇跡般的從她身邊掠過。那人如微風般飄渺,如雷電般眩耀。閃過黑衣女子,一掌霍然擊出。

    他掌出如巨斧大錘,卻是迅猛無比,他知道,蕭布衣絕對避不過他這致命一招。他不信這一掌殺不了蕭布衣!

    砰地一聲大響,符平居的開山一掌已經擊中一人的胸口,萬籟俱靜,殺聲似乎都已平息。

    符平居一掌擊實,眼中終于露出驚詫之意。他這勢在必得的一掌居然沒有落在蕭布衣的身上,一人光頭僧衣,不知何時擋在了蕭布衣的身前。

    那人竟然用血肉之軀擋住了他開山的一掌?

    和尚瘦弱非常,胸口看起來都被這一掌打塌了下去,卻不如史大奈般地飛起。只是后退一步,卻還是攔在蕭布衣身前。和尚雙掌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他說第一個阿字的時候,聲音暗啞,吐氣不暢,可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響亮,已經有如黃鐘大呂。發達九地,社稷壇周圍又是靜了靜,遠處的那口大鐘居然也是嗡嗡聲響,被他聲音激蕩。

    符平居瞳孔微縮,寒光閃現,嘆息道:“好一個道信,好一個金剛不壞!”

    攔在蕭布衣身前的正是道信!

    他身軀雖是瘦弱。可卻如山岳般攔在蕭布衣身前,讓人無法逾越。

    符平居掌若開山,擊蕭布衣,傷史大奈,過黑衣女子,舉重若輕,社稷壇周圍隋兵無數。可被他視若無物。如履平地,但是面對這個瘦弱地和尚。終于讓他有了片刻躊躇。

    腳步聲急驟,右驍衛府的精兵已經沖了過來,眼看就要對這里形成合圍之勢,符平居長笑一聲,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意外地決定。

    他終于舍棄了蕭布衣,抽身而退,徑直沖向社稷壇地方向。所有的一切電光火閃,不等禁衛合圍之時,刺殺卻已經到了尾聲。皇甫無逸見到符平居退卻,終于臉色一變,右衛府地精兵終于也是趕到,皇甫無逸厲聲道:“快去抓住刺客!”

    右衛府兵士一窩蜂的前去,符平居卻是身法如電,腳尖點了兩點,陡然間蒼鷹般的向前沖去,一排長箭落在他的身側。轉瞬哎呦媽呀地叫聲不絕,十數人倒在地上,符平居卻是身影遠去,片刻后越過紅牆黃瓦,消失不見。

    他身手極高,尋常的兵士如何擋得住,剩下的刺客有些大驚,卻被隋兵湧到,四面包圍。皇甫無逸手一揮,恨聲道:“你們率幾百人去追刺客,剩下的格殺勿論!”

    有禁衛聽了吩咐,又只能硬著頭皮向符平居逃逸的方向追去。誰都知道,這人如神如鬼,豈是他們能夠抓到,可是將軍的命令不能不從,只能略盡本分之事而起。

    剩下的禁衛上前,一番血腥屠戮,不但參與刺殺的僧尼道人無法幸免,就算不明所以地道士和尚也是被殺了許多。

    皇甫無逸心思如電,符平居雖是失敗,可他還沒有失敗,刺殺失手只能說影響他行事的一環,如今剿滅盜匪,平亂反叛還有他的功勞。

    想到這里,皇甫無逸露出冷笑,斜睨了蕭布衣一眼。蕭布衣立在地上,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地,自己是否要殺他?

    念頭一晃而過,等望見道信、拿長劍的隋兵、還有那個吐血漢子的時候,皇甫無逸已經打消了主意,蕭布衣肯定也有准備,若是動兵,自己不見得必勝。

    他雖看似驕傲自大,卻是謹慎非常,四下望去,突然急道:“越王呢?”

    越王當然是假,場面一時混亂不堪,皇甫無逸又知道沒人會殺越王,是以對這個假越王全然不放在心上,這時候想起越王還有作用,急急的尋找。

    社稷壇上早就沒有了越王的行蹤,皇甫無逸一直盯著蕭布衣,見狀愣了下。突然馬蹄聲急勁,東城地方向馳來一隊馬來。

    皇甫無逸見到為首之人的時候,心中突然打了個突,為首之人竟然是劉長恭!

    劉長恭怎么可能還活著,費青奴呢?皇甫無逸想到這里的時候,突然心中湧上一股寒意。卻還能揚聲道:“劉郎將,東城……”

    他話音未落,劉長恭突然騎馬到了蕭布衣的身前,沉聲道:“將軍,皇甫無逸陰謀反叛,讓費青奴帶兵攻打含嘉門,妄想禍亂內城,里應外合,費青奴已被我和盧大人聯手誅殺。”

    皇甫無逸一顆心沉了下去,仿佛籠中的困獸。

    蕭布衣嘴角還是流著血,這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陰冷,“是嗎?那還請劉郎將拿下皇甫無逸。”

    劉長恭應了聲,無數隋兵蜂擁上前,已經將右衛府的精兵連同皇甫無逸包圍在正中。

    皇甫無逸大驚失色,怒聲喝道:“你們要做什么,可是想要造反!”

    蕭布衣長吸一口氣,肅然道:“皇甫無逸陰謀造反,犯上作亂,勾結費青奴里應外合,妄想刺殺越王千歲,罪大惡極。你等若是放下兵刃,不隨皇甫無逸反叛,我可求越王免你們一死,若是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41
三三四節 蕭殺

    社稷壇煙霧散去,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蕭布衣雖是重傷,可聲音沉凝,眾右衛府的精兵面面相覷,都是露出驚懼之意。

    犯上作亂當誅九族,他們家人都在東都,驀然聽到這個罪名當然恐懼,有人知道蕭布衣一言九鼎,為了兵士寧可得罪越王亦要請命,聽他說降者不殺,都是意動,握著兵刃的手有些松了。

    這次大伙都是護駕祭天,哪里想到會被安個造反的罪名。無論皇甫無逸做什么事情,他們並不想受到牽連。其實眾人心中都隱約知道這宮斗凶險非常,一不留神就要萬劫不復,如今是蕭將軍和皇甫將軍斗法,他們雖是右衛府的精兵,可要說選一個人信任的話,倒有不少覺得蕭布衣可以投靠。

    皇甫無逸已經知道不妙,沒有想到自己的計謀用在別人身上是高招,用到自己身上就變成了悲劇。見到軍心動搖,皇甫無逸放聲道:“莫要聽這賊子蠱惑,蕭布衣自恃功高,妄想反叛,這才圍攻我等。我們當奮死一戰,保護越王千歲。”

    他話音未落,只見到紫微城、東城的方向又有人帶兵過來,為首兩人卻是盧楚和董奇峰,不由更是心寒。

    兩隊兵馬又在包圍圈外分列開站立,虎視眈眈。右衛府的精兵更是驚駭,方才還能和右驍衛的兵士打個平手,這刻要動起手來,只怕要被斬盡殺絕。

    盧楚策馬過來,兵士自動散到兩側,盧楚沉聲道:“皇甫無逸密謀反叛,証據確鑿。越王下旨。當誅首惡,若不響從,可免一死。”

    他話音才落,皇甫無逸已經放聲高呼起來。“盧楚。你和蕭布衣密謀反叛。陷害忠良,盡忠隋室之人豈能服你。你們莫聽這二人蠱惑,跟我沖出去去見越王,忠奸立辨!”

    他這一說,眾禁衛又是猶豫起來,皇甫無逸只剩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就是被他偷換的越王,暗想他積威之下,越王只要說他是忠良,盧楚、蕭布衣也難奈他。見到盧楚、蕭布衣不語。皇甫無逸冷笑道:“爾等可是怕見到越王,揭穿爾等的詭計嗎?”

    鐘磬一響,精兵護衛下,遠處緩步走來了越王,在盧楚身后停下。

    皇甫無逸慌忙跪倒道:“越王,微臣對你忠心耿耿,費青奴作亂我是絲毫不知。這次遭奸人陷害。還請你明辨是非,莫要讓奸人得逞。”

    越王臉上露出恬和的笑容,“你真地絲毫不知,你若是不知,何以想要找人換我,妄想以假越王掌控東都?”

    皇甫無逸感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吃吃道:“越……王。你說什么?”

    越王沉聲道:“皇甫無逸。你實在讓我大失所望,想本王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然積慮想反!盧大人對我說明真相,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你竟然買通梁公公要換掉我,也虧了你處心積慮這些年,竟然養個和我一模一樣之人。可我早有准備,又如何能讓你得逞?”

    皇甫無逸緩緩抬頭,凝望越王的雙眸,沉聲道:“這么說,龍光殿中議事之時,你就已經騙我了。”

    越王輕聲道:“你說的大錯特錯,行騙的一直是你,與我何干?”

    龍光殿中,越王召集群臣商議祭天,卻對皇甫無逸言聽計從。這時皇甫無逸其實已派梁公公將越王掉包,而且得到梁公公地確認。他知根知底,群臣雖是懵懂無知,他卻感覺到越王和平日有了不同,只以為得計,哪里想到越王根本沒有被掉包。

    霍然站起,皇甫無逸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心中卻有說不出地惶恐之意,笑了良久,這才嘶聲道:“那你為何還要戒齋三日,假仁假義地祭天?你若是早知道我的反意,早就應該當日捉拿我,何必等到現在,累及蕭將軍受傷,想必你早就想要坐山觀虎斗,等到我和蕭將軍兩敗俱傷后,這才一股腦的誅殺。你身為越王,高高在上,我等為你竭盡心力,你卻只想著除盡忠良,今日是我皇甫無逸落難,明日只怕輪到蕭將軍,到時候東都再無良將,只能落在賊手。你自毀長城,實在讓人心寒。 ”

    皇甫無逸也算是狡詐之輩,見到大勢已去,所有的計謀被人一一破解,這才極力的拉攏蕭布衣,蠱惑軍心。暗想就算死,也不能讓越王、蕭布衣等人和睦相處。

    越王卻是輕嘆一聲,走到蕭布衣面前深施一禮道:“蕭將軍搶回回洛倉,維系東都命脈,為救我身受重傷,正是東都之屏障。本王雖不算英明,卻也知蕭將軍國之瑰寶,以后定請蕭將軍鎮守東都,保東都的安寧。本王若有絲毫陷害蕭將軍之意,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他躬身施禮,當眾發誓來定軍心,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眾兵士本來疑惑難決,這次都是心中大定。

    盧楚一旁道:“皇甫無逸,你挑撥離間,越王、蕭將軍如何會中你的詭計。當日並不捉你,不過想看你到底有哪些死黨,一舉成擒罷了。你的死黨盡數被張大人剿滅,如今你是眾叛親離,還不認罪嗎?”

    皇甫無逸嗄聲道:“你們陷害我,無憑無據,陷害忠良,老子不服!”

    他聲音嘶啞,皇帝夢想破滅,神色已經露出狂意,盧楚早就讓兵士護住越王,喝道:“你等還不放下兵刃,難道想滿門抄斬嗎?”。當啷一聲響,有右衛府的兵士已經棄了兵刃,跪倒在地道:“屬下毫不知情,無心造反,還請越王、蕭將軍、盧大人明察。”

    一人棄了兵刃,其余紛紛扔了兵刃,跪倒在地祈求活命,一時間嘩啦啦地跪倒一片。

    場中只剩皇甫無逸孤零零的站著,淒涼無限。他望向四周,只見到刀槍耀眼,鐵甲寒光,有著說不出的威嚴之意。突然覺得滑稽可笑。放肆的大笑起來。

    盧楚等他笑了一陣。這才道:“皇甫無逸,你到現在,還不肯服罪嗎?你若不服,只怕皇甫家族百余口都要被你牽連……”

    皇甫無逸眼角不自主地跳動幾下,卻是終于止住笑容,恢復了冷靜,“你們贏了,我輸了。”

    話一說完,他已經拔出腰刀向脖頸上抹去,陡然間寒光一道射來。擊飛了他手中的腰刀。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竟然是個隋兵出劍擊飛了皇甫無逸的單刀,不由大為詫異。眾人都認得那人出手抵抗刺客,雖是沒有擋住刺客,但是武功極高。見到他黑巾罩面,身著隋兵裝束,實在不倫不類。不知道他為何要阻住皇甫無逸自殺。

    蕭布衣卻道:“越王,皇甫無逸罪大惡極,卻也先需交大理寺審理,刑部定奪才能定罪。微臣還望越王按此處理,以免落他人地話柄。”

    皇甫無逸嘿然冷笑,想說什么,終于住口。越王望了盧楚一眼。輕聲問,“盧大人意下如何?”皇甫無逸既然倒台。他倒還習慣征詢大臣地意見。按照他地想法,皇甫無逸死了就一了百了,並不想節外生枝,再說現在東都頹廢,很多事情早沒有了規矩。盧楚卻點頭道:“蕭將軍所言合情合理。”

    越王倒是不好按照自己地意思來,沉聲道:“那就先將皇甫無逸押入大牢,交予大理寺刑部共同審理。”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后,感覺到疲憊欲死,好在他勤修易筋經生死關頭終于有了作用,身體承受重壓的能力遠比旁人要強,五臟六腑雖受重擊,但是還沒有致命之傷,反倒是史大奈鋼筋鐵骨,卻比他受傷還要重。可他先被打了一掌,后被符平居重重刺了一刀,還能活下來,實屬幸事。

    蝙蝠首先問道:“蕭老大,你傷的重不重?那一刀,可是嚇死我了。”

    原來這次五兄弟都跟隨蕭布衣混入了內城,裝扮個貼身侍衛,事情發生的實在突兀,五兄弟見識廣博,可武功算不上什么,等趕到地時候,早就塵埃落定,也就沒有出手。

    蕭布衣望著盧老三苦笑,“其實還要謝謝老三你。”盧老三也是苦笑,“要謝,你還是謝謝裴小姐吧。”

    原來蕭布衣能活下來倒不是會了道信地金剛不壞,而是因為穿了裴蓓送與的護身軟甲。裴蓓知他人在東都,心中牽掛,人沒有前來,怕他又是不收,卻讓老三將護身軟甲送了過來。

    蕭布衣接了軟甲后,知道裴蓓地情意,感激在心,是以穿在了身上。這時候想起裴蓓的貼切關懷之意,心中溫情無限。

    東都算是群魔亂舞,個個心懷鬼胎,他一定要殫精竭力,這才能夠立足。其實他雖勾心斗角,卻真的很厭惡這種人際關系,只有想到友情、愛情之時,心中才有暖暖之意。

    低頭望下去,見到衣襟早就破裂,露出了那件黑色軟甲,蕭布衣暫時忘記了一切,嘴角隱有笑容。

    蝙蝠幾個互望一眼,眼中也有了溫馨之意,或許在這惡劣地環境之下,兄弟情深才是讓人能堅持下去的動力。他們都是過來人,又如何不知道蕭布衣的心境。

    不過雖有護身軟甲,可畢竟只能擋住利刃戳入,但斷刀蘊含的勁道卻是差點將蕭布衣的胸骨打斷。蕭布衣回憶當初一幕,也是暗自心驚,若沒有道信在場,只怕真讓那符平居得了手去。

    “蕭老大,我有一事不明。”盧老三徑直問道:“皇甫無逸早就該死,你為什么不讓他直接了斷?”

    蕭布衣皺眉道:“皇甫無逸經此一事,死了和活著也沒有什么區別。不過在他死之前,我們顯然還要從他身上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盧老三話一出口,突然醒悟了過來,“你是想追查符平居是誰?”

    他話音落地,三人都是默然,這個符平居的武功實在讓人心寒。他若是真的想殺人地話,只怕對手很難抵擋。蝙蝠謹慎道:“蕭老大,這人毫發無傷,我只怕他再來殺你。將軍府要加強戒備。”

    蕭布衣皺眉。“只怕兵士對他亦是無可奈何。”

    蝙蝠低聲道:“我和老三可以布下些防備。不見得能對他造成傷害,可是最少能布下精巧的機關,若是有夜行人來地時候,我們可以警覺。”

    蕭布衣微笑道:“那樣最好,不過等他來殺的時候,總要調查下他的底細。可我們眼下只有皇甫無逸這條線索可以用,眼下當要逼他說出符平居的身份下落才好,可怎么讓他說出來還是要考慮地事情。”

    蝙蝠突然笑了起來,“蕭老大,老二有辦法。”

    蕭布衣精神一震。“什么方法?”

    蝙蝠沉聲道:“老二有種本事可以攪亂別人地心神,讓他說出心事。如果我們有機會接近皇甫無逸地話,倒可以讓老二試試。”

    蕭布衣對此倒不稀奇,因為他那個時代也有什么催眠之朮,沒想到老二竟然也有這個本事,不由振奮道:“那等我傷好些,就讓老二做這件事情。對了。大奈的傷勢如何?”

    “越王派御醫來看過了。”

    蕭布衣猶豫下,“我去看看他。”

    他緩緩起身,走到史大奈地房門前,輕輕敲敲房門,不聞有聲。想了下,還是推開房門走進去,只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桌子上一碗湯藥紋絲不動。史大奈躺在床榻之上。雙眸圓睜,只是望著屋頂。

    聽到蕭布衣走近。他並沒有稍動,只是眼角突然有些濕潤。

    “無論如何,總要活下去。”蕭布衣坐到史大奈的床頭,微笑道:“令堂如果在天有靈的話,她也不會想看到你傷

    他拿起了藥碗,遞到史大奈的面前,輕聲道:“大奈,你不要太過傷心。我想令尊應該並不認識你,不然他也不會出手。”

    史大奈終于扭過頭來,蕭布衣這才發現席子上隱有水漬,仿佛史大奈的淚水。

    “蕭……將軍,你不恨我?”

    蕭布衣啞然失笑,“為什么要恨你?”

    “是我爹打傷的你。”史大奈喏喏道。

    蕭布衣輕嘆聲,“那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只知道,在我危險的時候,你擋在我地前面!”

    史大奈眼角晶瑩,閉上了雙眼,握緊了拳頭,“我其實很恨他。”

    蕭布衣知道史大奈說的這個他就是指符平居,他並不想為符平居辯解,無論如何,拋棄了深愛自己的女子,拋棄了自己的親身骨肉二十年,都是無法讓人覺得不痛恨。當初符平居一掌擊傷了自己兒子,蕭布衣幾乎想要大聲斥責,說明真相,可終于還是強自壓住,他不懼符平居,可想到話一出口,符平居倒不見得自責,史大奈多半更是傷心,是以不想再說。

    “這世上有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史大奈閉著眼睛喃喃道:“我出生在鐵汗國,被人鄙夷慣了,因為別人都有父親,我卻是個野種……我媽卻一直不肯說我爹的壞話,一直對我說,我爹文武雙全,風流倜儻,能認識我爹,是她一輩子的幸事。”

    蕭布衣心道,符平居這人多半是經過巧妙的易容,不然這種高手何以虯髯客、道信都不說及。可符平居只憑尋常地相貌就讓西域的一女子死心塌地,二十年不忘,本身想必也有驚人的魅力。別的不說,單說他這身武功驚天泣地,已經可以傲視中原。可這樣的人物,道信高僧見多識廣,難道也不知嗎?

    他琢磨著符平居的來歷,史大奈卻繼續道:“我卻覺得我媽遇到我爹,是一輩子的痛苦。可我卻從來未說什么,其實有件事我沒有對蕭將軍說……”

    “哦?”蕭布衣微笑道:“不方便地不用說。”

    史大奈睜開眼睛,“其實我這身武功就是我爹教我地。”見到蕭布衣不解,史大奈低聲道:“他離開后給我母親留下了金銀珠寶,卻給未出生的我留下一卷書冊,上面記載武功習練之法。我母親從此后倒是衣食無憂。是以對他只有思念,卻無怨恨,她一直都說我爹是做大事地人,當然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做。我自幼按照我爹留下地法子習武。到十歲那年。同伴中十數人已經沒有人能打的贏我。可是他們雖打不贏我,但對我鄙夷卻是有增無減。我活到如今,這種感覺從未消減過。蕭將軍,只是在見你之前,我……沒有一個朋友。”

    “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倒可以成為朋友。”蕭布衣微笑道。

    史大奈眼中露出感動,“我只怕……我不配。”

    蕭布衣正色道:“是朋友,就沒有配不配之說。若是只為了好處利益才結交的,不是朋友!”

    他說的斬釘截鐵,史大奈望著蕭布衣地雙眸。終于掙扎坐起,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為了你這句話,我也能活下去。我史大奈一輩子沒有什么目標,唯一地目地就是找到親生父親,為母親還願。我爹打了我一掌,我心中痛恨。卻也有釋然,我方才只是想,若是他一掌取了我的武功,或許取了我的性命,我們就彼此不欠了,對不對?”

    蕭布衣暗自心驚,嘆息道:“那我想他會內疚終生。他並不知道是你……”

    “他不知道?”史大奈憨厚的臉上露出迷茫。“我這武功都是他給的,他功夫那么高。又傷了我,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蕭布衣心中微動,不等說什么,史大奈卻是扭頭望向了蕭布衣,沉聲道:“蕭將軍,你身受重傷,還不忘記過來安慰我,你是好人。你放心,下次他若再來,我一定要和他說個清楚,他不能殺你!”

    他雖是知道武功不敵符平居,可口氣決絕,全無畏懼。蕭布衣輕舒了口氣,“養好傷要緊,一切等傷愈了再說。”

    等退出了史大奈的房間,蕭布衣這才舒了口氣,他知道史大奈性格淳厚,這才擔心他受不住打擊,忍不住過來勸解。出了史大奈的房間,見到遠遠一人移開了目光,卻正是黑衣女子。

    蕭布衣心中一陣茫然,暗想她守在附近,可是怕符平居前來,這才想要保護自己?想起她奮不顧身的救自己,那種生死關頭是半分不能作假,她對自己卻是半分感情都沒有,那求自己的事情只怕真的千難萬難。可自己能幫助她做什么,難道她知道了天書地一些事情,所以想讓自己改變?自己真的是什么無上王的大將軍,現在連他都不敢確定?歷史好像相似,又有不同,天書為何和自己記憶完全不符?東都形勢初定,自己當盡力掌權,可越王、王世充等人還要小心應對,安內才能除外,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不由讓蕭布衣心亂如麻,一時間忘記了身在何處。

    驀然覺得臉上一涼,抬頭望去,才發現不知何時,疏雨潤物,云鎖輕愁。輕雨為東都帶來了瑟瑟之氣,要入秋了嗎?蕭布衣心緒百轉,黑衣女子的目光只是落在不遠的疏桐樹上,黃昏將近,雨水點點滴滴……是一夜之間又白了不少。

    入秋的雨對蕭布衣來講,不過是憑添了些許愁緒,可對李淵來說,卻是添了天大的麻煩。

    連綿小雨加大雨已經下了近半個月,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李淵造反以來最大的麻煩不是人為,竟然是老天給的。

    麻煩從李家大軍入雀鼠谷正式開始!

    之前的一番風順,志氣激昂熱情都被這雨兒澆的冰涼。李淵坐鎮中軍帳中,愁眉緊縮。

    從起義以來,所有地一切都算在他地計劃之中,太原周邊的郡縣云集響從,並沒有給他起事造成什么麻煩。殺了高德儒后,又准備了一段時間,李淵就招募了三萬精兵南下,准備入取關中。

    要入關中,當要西渡黃河,河東渡口水流湍急,適合渡船地地方並不多,蒲津就是其中的一個渡口,那里有屈突通重兵把守,並不容易通過。但是除了蒲津外,河東地區還有個龍門渡口可以通過。再上又有壺口,如果在這些地段過河,可直接進入渭河平原,圍攻關中。李淵早就打探明白,龍門和壺口的守軍很弱,那時候還是一陣欣喜,心道屈突通雖是隋朝的老臣名將,可這次多少失算。這可能也是因為屈突通人老了,膽小了,不敢冒然分兵去守。只肯重兵把守住河東和潼關重鎮,以扼李淵的大軍。可李淵欣喜還沒有持續幾天,就被這連綿的大雨澆滅。

    他要渡黃河入關中,就要先過雀鼠谷。要過雀鼠谷,先要攻下霍邑城。

    在呂梁、王屋兩座大山的夾逼下,雀鼠谷是李淵進取河東,轉戰關中的唯一通路,地勢崎嶇狹窄。而霍邑正在雀鼠谷中部,他要想南下,這座要塞絕對要攻克。

    可代王楊侑知道他起事,第一時間命令宋老生派兩萬隋軍駐扎霍邑城以擋他的大軍。李淵知道這個消息后,心急如焚。可知道雀鼠谷西北的賈胡堡並沒有派兵把守,李淵心中竊喜,賈胡堡為屏蔽霍邑的門戶,又和霍邑成犄角之勢,宋老生棄此門戶,可算庸才。

    他迅即帶兵駐守賈胡堡,后軍卻是下寨在高壁嶺,本准備誘敵出戰,可沒有想到大雨滂沱,連綿不斷。這里地上的黃土頗厚,若是下個一時三刻也就罷了,可一直沒有止歇的時候,只下了三天后,黃土就泛著水泡,和著泥漿,泛著讓人心煩的黃色,霍邑城四周都仿佛變成沼澤,騎兵馬蹄下去,深陷其中,比步兵還慢。步兵一腳下去,幾沒小腿,這樣的天氣,走路都困難,談何作戰?

    宋老生堅守城池不出,李淵已經在此停留了半月,而且不知道還要停下多久!

    李淵幾夜已經白頭,憂心忡忡……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43
三三五節 加封

    李淵處于進退兩難之地,望著一幫手下有些垂頭喪氣,心中多少也有些沮喪。

    這不死不活的天氣害苦了他,眾人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可現在他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他手上精兵號稱三萬,可很多卻是臨時招募的人手,本來預期是行軍的過程中繼續招募新兵,可現在無法推進,軍心略有渙散,要說撤回太原的話,只怕真的要兵敗如山。

    都說一鼓作氣,再次出兵的話士氣已衰,可以說是勝敗難料。

    唯一讓李淵心安的是,他雖然沒有占據天時,但地利人和還是有的,李軌、劉武周、薛舉都有雄霸關隴之心,對他的太原造成夾擊之勢。可在李淵看來,這三人卻缺乏爭霸天下的雄心,只圖自保一方,眼下還沒有圖謀關中的念頭,只要他能堅持取了關中,以四塞之地圖謀天下,大有可為。別看蕭布衣、李密現在勢力囂張,可這爭奪天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再說周,秦,漢,隋皆從此地而興,他李淵效仿前人,這天下說不准能落在他手上。

    李淵年過半百,一直窩窩囊囊的活著,在楊廣群臣眼中,不過是個酒色之徒。可心中素有抱負,所有的計劃早在心中想了太久,這次看似不得已起兵,卻在太原最少醞釀了數年之久,而在心目中盤算。卻不下了十年。

    “如今士氣低落,這雨不知道何時能停。若按我地想法,不如返回太原再圖打算。”

    “絕對不可。士氣低落若再回轉,多半潰不成軍。我們辛苦造勢這久,一朝喪盡,實在可惜。”

    “但如今進不得,退不得,建成不知有何妙策?”

    “這個嘛……一切還聽大將軍的吩咐。”

    李淵向下望過去,見到說回轉太原的是裴寂,說不能回轉地卻是自己的大兒子李建成。李淵暗自點頭。心道建成世民都是初生牛犢,如今正需要他們的銳氣。裴寂老成持重,說要回轉太原卻是大多數年長之人的看法。

    這次出兵,端是帶了不少長者,李淵當然不願意無功而返,可也知道要說服他們也是殊為不易。大伙起義,在于齊心。若是有了分歧,那已是敗亂的先兆。

    裴寂望向李淵道:“不知道大將軍有何示下?”

    李淵輕咳聲,正猶豫的時候,中軍帳有兵士進來,大聲道:“啟稟大將軍,太原有緊急軍情。”

    中軍帳中群臣都是臉上失色,心道太原根本之地。若是失陷,眾人可算是死無葬身之地。

    李淵伸手接過文書,看了兩眼,冷哼一聲,將文書擲在地上。正好滾落在裴寂的腳下。裴寂撿起來看了眼,失聲道:“原來有消息傳劉武周想要聯合突厥人襲擊太原!”

    他此言一出,帳內眾人均是大驚失色,面面相覷。唐儉走出來道:“大將軍,太原我等根本之地,再說這里義軍家眷均在太原,若是失陷。我等首鼠兩端。死無葬身之地。不如暫且回轉,不知道大將軍意下如何?”

    “不成!”李建成雖是謙謙君子。這時候卻是絲毫不讓,看了文書兩眼道:“文書只是說傳言而已,傳言豈可當真,元吉這次可真的是唐突了。”

    李世民接過文書又看了眼,皺眉道:“大哥,是竇誕地書信,也沒有裴長史說的那么誇張。竇誕也沒有太過緊張,書信上只是征詢大將軍的意見而已,估計是元吉小題大做了。”

    原來李淵南下圖謀關中,卻放心不下根基太原,他當然也不會把這種地方交到別人手上,是以把太原重地交給李元吉坐鎮。他納妾不少,可真正能用上力的只有元配竇氏為他生的這幾個子女。可就算如此,李元吉都有些年幼,不堪鎮守太原的大任。所以他命竇誕、宇文歆輔助李元吉,再加上李氏族人,這才安心南下。竇誕娶了他的女兒,也算他地女婿近親,再加上一些族人,這才能確保太原無憂。

    所以現在太原真正的決策者並非李元吉,李建成和李世民卻把問題推到李元吉身上,是不想群臣把問題看的太過嚴重。

    裴寂卻是搖頭,“根據軍情,宋老生、屈突通都是扼守險要,我們想攻下來並非易事。再說李密雖和我們結盟,可隨時都可能過洛陽攻打我們,突厥人貪利忘義,更是信不住。要是被劉武周和突厥人占了太原,我只怕大伙真的無處容身。不如暫且回轉救援太原,再籌義舉,不知道大將軍意下如何。”

    裴寂一番話下來,群臣部分默然,很多人卻是點頭,唐儉、殷開山、溫大有等人隨聲附和,劉弘基、段志玄、劉政會等人卻不認可。李淵暗自皺眉,輕聲道:“這件事暫且放放,明日決定。”

    “大將軍,救兵如救火,這事可等不得。”唐儉慌忙道。

    “今日已晚,還在下著大雨,行軍不妥,明日再派兵回轉。”李淵說完這句后,拂袖離開中軍帳。一幫老臣子互望一眼,緊跟其后,顯然是要敲定回轉的事情。

    李世民和李建成對望一眼,退到角落竊竊私語。

    黑幕降臨,大雨滂沱,老天像露個窟窿一樣,不停的傾斜著雨水。

    李淵的帳篷內***通明,半夜未眠,眾臣子都是極力勸說李淵回轉。李淵卻是心中不悅,可這些人都是他首義之臣,當不能重責,但要說服他們,絕對是件非常困難地事情。

    聽著唐儉又把事情分析一遍。老臣子都是點頭,李淵只能無奈道:“好,若是明日大雨……”

    他話音未落。有兵士沖進來稟告,“大將軍,敦煌公求見。”

    敦煌公當然就是李世民,眾老臣面面相覷,都是望向李淵,誰都知道李世民來做什么!

    李淵見到群臣地臉色,咳嗽擺手道:“說我已經就寢了,不見。”

    眾老臣都是釋然。對李淵的善解人意均是感激在心,兵士慌忙出去通知李世民。只是片刻又轉了回來,李淵怫然不悅問,“怎么回事?”

    兵士為難道:“敦煌公跪在泥水地上痛哭流涕,只求見大將軍一面。”

    李淵怒道:“不見!”

    兵士只能再次出去,帳篷外一個閃電劃下,照的帳外大亮。眾老臣驚心動魄。緊接著密雨敲下來,乒乒乓乓地打在營帳上,雨聲中夾雜著嚎啕痛哭,淒涼悲測,眾老臣面面相覷。

    李淵不為所動,只是道:“那依唐大人地意思是,我們是否……”

    兵士又跑了進來。“大將軍,敦煌公在帳外已經被澆的通透,只怕這樣下去……”兵士欲言又止,唐儉終于道:“大將軍……如此暴雨,敦煌公在外。只怕對身體有損。”

    “不用理這個忤逆子!”李淵怒道,“唐大人,你說你的。”

    聽到外邊陣陣哭聲,唐儉如何說的下去?不一會外邊嘈雜聲一片,又有兵士沖進來稟告,“大將軍,敦煌公已經拔刀出來。說要自盡!”

    李淵還沒說什么。眾大臣都是霍然而起,一窩蜂的沖出去。不一會的功夫把李世民擁了進來。

    李世民水里撈出來般,雨水淚水點點滴滴,見到李淵的時候,跪倒在地失聲痛哭道:“孩子不孝。”他說話地功夫,又要提刀向脖子上抹去,段志玄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眾大臣也是攔阻,李淵怒聲道:“你要做什么?”

    李世民淚水雨水順著臉頰流淌,悲聲道:“孩兒只為爹爹而悲,為義軍而悲,為天下而悲。孩兒一死明志,只是想讓人明白,孩兒沒有任何私心。如果能以死挽救義軍,死又何妨?”

    眾人悚然動容,唐儉慌忙問,“敦煌公此話何解?”

    李世民憤郁道:“我等本是興大義,拯救百姓于水火,進取西京,號令天下。可現在不過是遇到小賊,就是迫不及待地回返守住那一城之地,如此舉動談何號令天下,豈不讓跟隨的義士寒心?再說回轉固守太原又能如何,所作所為和劉武周有什么區別,還不是讓天下人譏笑,淪為小賊的地步?我等舉兵為大義,進則勝,退則敗。今日若退,民心盡失,滅亡可說是指日可待,這樣的話,就算守住太原城池又有什么作為?更何況,劉武周攻打太原還不過是個傳言!”

    眾老臣面面相覷,唐儉見到李世民又要動刀子,慌忙按住道:“敦煌公莫要著急,我等都是為唐公著想,有事慢慢說好了。”

    李淵卻是冷聲問,“宋老生、屈突通扼住險要,我等進退不得怎么辦?”

    李世民肅然道:“屈突通老邁無能,只知扼守河東,放棄壺口、龍門,或許河東城高急切難下,但我等義旗高舉,只要攻破霍邑,定有無數義軍跟隨。到時候我等分兵兩路,圍困河東,過黃河,徑攻渭河平原,何懼屈突通?宋老生出身低微,輕狂浮躁,只要誘他出戰,一戰可擒。爹說地兩個險要在我看來,都可迎刃而解。”

    群臣意動,李淵卻是冷笑道:“那李密若是西進,我等應該如何應對?”

    李世民正色道:“李密目光短淺,只顧東都,更何況舍不得洛口、黎陽糧倉,顧不得向遠圖謀!”

    唐儉點頭,“敦煌公說的也有道理。”

    “可劉武周若是聯合突厥兵南下來攻太原呢?”李淵又問。

    “首先一點是突厥和我們亦是交好,其次就是我聽聞突厥始畢可汗已經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不會大軍南下。既然如此。就算有些許突厥兵不聽始畢可汗號令來攻,我等何懼?更重要地是,突厥和劉武周也是貌合神離。他想圖謀太原,如何會不考慮馬邑被突厥人虎視眈眈?更何況太原城高牆厚,我們亦有大軍把守,只要不蠢,堅守數月絕不是問題,若真的攻打的話,我等再回兵也是不遲,若只是一個流言就讓我等回轉。徒讓天下人恥笑。”

    李淵冷哼一聲,“黃口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裴寂左看看、右看看,終于陪笑說道:“其實世民說地也是大有道理,回轉太原一事,我覺得應該從長計議。”方才眾人都恨不得馬上回轉太原,只是逼迫李淵。聽到李世民分析的頭頭是道,淒淒慘慘,又都猶豫起來。

    李建成不知何時鑽入帳篷,沉聲道:“依我看來,此事倒有個折中之法。”

    “是何方法?”眾人皆問。

    “此刻回轉地確時機不對,不如我們再在此等上半個月,以觀變化如何?”李建成謹慎道。

    眾臣見到李世民還拎著刀。只能點頭,“隴國公說的大有道理。”李淵輕嘆聲,“唉……既然如此,就聽你們的主意,在此再駐扎半月觀察情況變化。晚了。都回轉安歇吧。”

    等到群臣退下,只剩下李淵父子的時候,李世民突然打了個噴嚏。李淵慌忙吩咐下人准備干淨的衣服,輕嘆道:“世民,委屈你了,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

    李世民揉了下鼻子,笑容浮出來。“爹。我們是做大事地人,這點委屈算得了什么。不過多虧爹你分析透徹。大哥教地好,不然真的難以說服他們。”

    李淵伸手拍拍世民的肩頭,感慨道:“世民,你說的不錯,有些話的確你來說更好。”

    “想我這無知小子都是分析的頭頭是道,既然給他們個台階下,他們如何會不知趣。”李世民微笑道。

    李淵輕嘆道:“真正危機時刻,為父能信任地只有你們兩個。好在你們沒有讓我失望,不然這一回轉,只怕都為他人地階下之囚。”

    “對了,父親,還有件事情要向你稟明。”李建成突然道,“采玉在長孫順德的幫助下,已將東都家眷移出大半數,三娘、四娘等人已經趕赴太原,我已經派人接應了。”

    李淵長舒口氣,“那采玉柴紹何時回轉?”

    李建成微笑道:“想必也就在幾天之內,爹爹不用太過擔心了。”

    李淵嘆口氣,喃喃道:“那就好……”

    蕭布衣在東都養了幾日傷,已經好地七七八八。他看似受傷頗重,可史大奈還是勉強起身之時,他卻能行動自如。

    想起虯髯客當初傳授他易筋經之時,提起老子說過的一句話,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蕭布衣又是領悟一些弱之勝強的道理。史大奈一身硬功,和符平居以硬碰硬,受傷頗重。他以易筋經改筋換血,雖是當時受傷頗重,但總算及時的易去符平居的大半力道,是以事后復原地卻快。想到虯髯客的時候,蕭布衣嘴角苦笑,心道符平居的這種功夫,恐怕只有虯髯客才能克制。

    在庭院中活動下筋骨,黑衣女子遠遠的望見,舒了口氣。

    蕭布衣知道自己受傷這幾日,黑衣女子一直提防符平居來暗算,是以晝夜防備,看似冷漠,卻是不離他左右。

    黑衣女子雖是不說,蕭布衣卻是感激在心頭,才要上前說上幾句,黃舍人急匆匆的趕到問,“蕭兄弟,好一些了嗎?”

    蕭布衣重傷,朝臣不管出于什么目地,都要來登門探望。不過多是放下禮物,問聲平安就走,並不敢打擾蕭布衣的休息。黃僕江和他熟絡,這幾日當然少不得前來。

    見到黃僕江欲言又止的樣子,蕭布衣笑道:“好了很多,不但能走路,進宮也是不成問題。”

    黃僕江大喜道:“越王對蕭兄弟的身子頗為掛念,這才讓愚兄前來看望,兄弟是否還要再休息幾天呢?”

    他關切之意不言而喻。蕭布衣心中感動,卻是想到了什么,“難道是朝中又發生了什么大事?”

    黃舍人露出苦笑。卻是一挑大拇指道:“兄弟聰明如斯,一猜即中。我說了,兄弟可別對別人說及。”知道蕭布衣守口如瓶,黃舍人壓低了聲音道:“才有消息傳來,虎牢地裴仁基舉城投靠了瓦崗!”

    蕭布衣饒是鎮定,臉色亦是微變,“你說什么?裴仁基歸順了瓦崗,這……”他本來想說這怎么可能。可轉念一想又是大有可能。東都東側的屏障在于虎牢、偃師、金墉三座大城,可瓦崗早早的攻克了滎陽,虎牢、偃師都是孤城一座,仗著城高牆厚才能支持這久,但援兵遲遲不到,裴仁基見不到希望,如何不降?只是這消息多少有些突兀。倒打亂了他原先地計劃。

    “越王召我進宮就為此事?”

    黃舍人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也不全是,其實這次是王母小劉良娣提起你,恰巧我在身旁,他們總是惦記地傷勢,又不好前來。我這才毛遂自薦前來。你好了當然最好,至于進宮與否,還要你自己拿主意。”

    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做了決定,“好,我和你入宮。”

    黃舍人大喜。自然覺得頗有面子。二人不等出了庭院,黑衣女子已經走過來,“你去哪里?”

    她說的淡漠,蕭布衣不以為意,輕聲道:“入宮。”

    “我和你去。”黑衣女子道。

    蕭布衣知道宮中也不太平,最少那個符平居就在內城消失,到現在還是不知下落。想到那人神出鬼沒地身手。蕭布衣也是心中發毛。點頭道:“那……有勞。”

    黃舍人也不阻擋,三人徑直入了皇城。守城門的覺得黑衣女子蒙面很是怪異。可見到蕭將軍前來,都是恭敬施禮,不敢詢問,黃舍人這次卻帶二人去了呈祥殿。

    龍光殿一直是越王朝政和起居之所,呈祥殿卻是王母所在之地。

    黃舍人進入通傳,不一會的功夫出來迎二人進殿。呈祥殿規模要比龍光殿小上一些,處處顯祥瑞之像。

    越王、小劉良娣都是高高在上,盧楚、張鎮周卻在下手而坐,不見了皇甫無逸,蕭布衣感覺到大殿也寬敞了很多。

    元文都、段達等人都不在這里,想必是越王終于想明白,很多事情,和稀泥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要真心拉攏幾個人才是王道。

    見到蕭布衣上前,越王早早的起身相迎,輕聲問,“蕭將軍傷勢如何?”

    “不礙事了,勞煩越王掛念。”蕭布衣倒不失禮。

    越王見了母親一眼,挽住蕭布衣地手,“蕭將軍請上座。”蕭布衣見到盧楚的上手還有個座位,以往多半是為皇甫無逸留下,這刻卻顯然是為他准備。

    望了盧楚一眼,蕭布衣微笑道:“微臣何德何能,敢坐此位。”

    盧楚卻是搖頭,“蕭將軍莫要推搪,單說此次平叛之功,就以蕭將軍為第一。”

    “若沒有盧、張兩位大人鼎力相助,我也奈何不了皇甫無逸。”蕭布衣輕聲道:“更何況若沒有裴小姐,也不能揭穿他們狸貓換太子的詭計。”

    眾人都是一怔,不知道蕭布衣說的什么狸貓換太子是宋朝的一個典故,都覺得他的比喻比較怪異。盧楚輕聲道:“裴小姐的確勞苦功高,不過她……已經離開了東都。”

    蕭布衣愕然,“裴小姐離開了東都?”見到盧楚點頭,蕭布衣心中不由悵然。東都之行,裴茗翠可以說是至關重要,裴茗翠雖說對他東都之行不聞不問,可蕭布衣卻知道她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若非是她,回洛倉還要苦戰,若非是她,皇甫無逸地狸貓換太子之計幾乎成功。若非是她,可以說就沒有蕭布衣的今天!

    能力固然重要,奮斗固然重要,可蕭布衣不能不承認,機遇更為重要!裴茗翠不經意的手筆,東都請旨,卻開創了他蕭布衣人生的傳奇!

    但是這大隋最為奇特的二人,卻永遠有如平行線,沒有任何交集。

    裴茗翠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細膩和心智,這次扳倒皇甫無逸用的引蛇出洞之計卻是她和蕭布衣一手布置。當然符平居地驀然殺出那是二人均沒有想到的事情,二人就算精明,可畢竟不能和神仙般事事算得到。本來裴茗翠還安排影子盟的殺手在場,可最終沒有出面,想必是因為察覺到符平居武功太高,知道攔截不住,這才沒有出手。蕭布衣一直養傷,本以為傷好后找裴茗翠研究殺手的底細,哪里想到她竟然會不辭而別。

    這好像不是她的風格,可蕭布衣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十分符合裴茗翠地行事。裴茗翠像霧像雨,讓人琢磨不透。她到底為什么力勸自己來東都,這讓蕭布衣更是難以理解。但無論如何,東都之行對他而言是至關重要。

    “裴小姐沒有對蕭將軍說及離開一事嗎?”盧楚微有錯愕問。蕭布衣搖搖頭,終于還是坐在了高位上。黑衣女子卻早撿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隨蕭布衣進殿,影子一般,本是不合規矩。可無論越王還是盧楚,均是視而不見,也當她影子一般,這當然也是因為他們想要表示對蕭布衣的尊重。

    盧楚輕聲道:“不過裴小姐臨走前,倒對我們提及了將

    蕭布衣好奇問,“裴小姐說什么?”

    “她說將軍功勞赫赫,理應重賞。她還說……”盧楚猶豫下,望向越王,越王卻是沉聲道:“她說要想保東都全城的性命,就要倚仗蕭將軍。”越王說這句話的時候,語帶雙關。蕭布衣露出微笑,“那裴小姐實在太高看我了。”

    越王又望了母親一眼,輕聲道:“蕭將軍功勞甚偉,先拒瓦崗,后平內亂,本王有意加封蕭將軍為梁國公,總管百官,伺機剿滅瓦崗,不知道蕭將軍意下如何?”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45
三三六節 反攻大計

    蕭布衣聽到越王主動提及加封他官職的時候,還是有些詫異。

    如今大隋風雨飄搖,什么梁國公之稱不過是虛名,代表越王的尊崇而起,要說實權可是沒有。但要說總管百官,可以說就是將東都的大權盡數交到了他的手上。越王此舉說是信任,卻是十分大膽。

    略作沉吟,蕭布衣推辭道:“想我何德何能可約束東都百官,越王厚愛了。其實我想盧大人、張大人都是德高望重,可擔輔助一職。”

    蕭布衣畢竟沉穩,無論他如何想得到這高位,謙虛下總是應該。再說此舉也是想看看盧楚、張鎮周二人的態度。這二人也算是朝中重臣,代表東都半數勢力。

    盧楚沉聲道:“老夫年邁,不堪重任。”

    張鎮周卻是笑起來,“蕭將軍,要說領軍,我不見得服你。可要說在東都的威望,十個張鎮周也比不上你。你來衛護東都,我放心。”

    小劉良娣亦是微笑道:“蕭將軍眾望所歸,還請萬勿推脫。”

    她起身盈盈一禮,竟似懇求,蕭布衣慌忙起身還禮道:“王母折殺微臣了。”

    越王輕嘆道:“蕭將軍……其實你初來之時,我對你……本王無知,不知蕭將軍的能力,是以才希望你和皇甫將軍和睦共處,共衛東都。可眼下本王才知……唉……”他長嘆一聲才道:“其實蕭將軍或許還不知道,今日之局,裴小姐來到東都第一日就對本王說及。”

    蕭布衣皺眉道:“不知她對越王說什么?”

    越王苦笑道:“事到如今,本王也無需諱言。裴小姐說聖上已無心回轉,要在江南建都,這東都……聖上多半不會管了。”

    他說到這里黯然神傷,盧楚、張鎮周二人卻是嘆口氣,想必也是聽過,可再聽越王提及。難免心中傷感。

    盧楚、張鎮周二人都是大隋名臣,親見大隋興建鼎盛,又見大隋盛極而衰,這中間也不過是十數年的光景。他們得君主信任,自然對大隋自然忠心耿耿,可如今卻是楊廣拋棄了他們,讓他們如何不感慨萬千。二人即是良臣,留在東都又久,自然對東都也滿是感情,眼下見楊廣放棄江山。只能為自己圖謀,是以越王提及讓蕭布衣掌管東都百官,二人竟都沒有異議。

    越王瞥見眾人的臉色,輕嘆聲,“想本王殫精極慮,為聖上、為東都、為百姓著想,可卻實在能力有限,難以服眾,這才有讓蕭將軍為本王分憂的念頭。裴小姐當初說了。盧大人沉穩有余,魄力不足。張大人領軍有余,治理欠缺。元大人刀筆吏爾,段大人氣量狹小……”

    他滔滔不絕的說出眾人的優缺點。盧楚、張鎮周只是點頭,暗想裴茗翠分析的倒也精辟。蕭布衣見到二人態度從容,並不惱怒,心道若是有機會,倒可和此二人多多親近。越王只找這兩位大人在此,想必知道他們氣量寬宏,若是元文都、段達在此,雖不會暴怒,但多半也有些不滿。

    “裴小姐又說。皇甫……無逸此人權欲心極重,若碰威脅,多半會不擇手段的鏟除。他為人心機頗深,但是權欲卻是極大的缺點。而蕭將軍呢……”越王猶豫下道:“因為從市井起家,是以多有擊劍任俠之氣,可多年來歷練頗多。無論在草莽、廟堂亦或疆場都有磨練,兼之銳氣正足,可和李密一戰。”

    蕭布衣微笑道:“我倒像個完人了。”

    越王微笑,心中卻想起裴茗翠當時對自己所說,蕭布衣此人最大地缺點是重情重義,可就是因為如此,如果越王加以重用。雖不見得保王位不失。但最少可以保性命無憂。得失得失,有得有失。若是現在緊抓權利不放,只怕以后會有殺身之禍……

    想到這里,越王望向母親,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苦澀。

    小劉良娣卻是輕聲道:“蕭將軍,如今東都風雨飄搖,無論為我等、亦或為東都百姓,還請蕭將軍勉為其難。”

    蕭布衣沉聲道:“既然如此,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呈祥殿眾人舒了口氣,有釋然,也有失落,知道從蕭布衣應允這一刻起,東都就要翻開新的一頁。

    只是這一頁到底如何書寫,結局怎樣,還要靠時間來驗証。

    越王聽到蕭布衣應承掌管東都百官,那一刻表情復雜萬千,看似想哭,又像想笑。眾人瞥見他的表情,心中卻湧起了憐憫之意,他實在承受太多這個年紀本不應承受的事情。

    等到越王回過神來,神色反倒放松下來,陡然想起一事,凝重道:“蕭將軍或許不知,虎牢已被裴仁基獻給了李密!”

    蕭布衣雖聽黃舍人說過,卻還是露出震驚之色,“不知道裴仁基何故獻城?”

    盧楚苦笑道:“唉……說起來話長,不過……長話短說就是,裴仁基和監軍蕭懷靜不和。”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蕭懷靜?”

    盧楚點頭,“不錯,此人雖和蕭將軍同姓,可處事卻有天壤之別。若是蕭將軍在虎牢,我想和裴將軍聯手,斷讓瓦崗膽寒。可蕭懷靜卻是小肚雞腸,自恃監軍身份,過于苛責。根據虎牢逃回來的兵士所言,裴將軍素不貪財,每次擊敗賊軍后,都將所繳獲的軍資賞賜給兵士,可蕭懷靜卻是執意不肯,這二人因此就產生了矛盾。蕭懷靜總喜歡收集裴將軍的過錯上告朝廷,越王寬宏,一直置之不理。上次劉長恭率軍去奪洛口,本邀裴將軍合擊李密,怎奈消息洩露,劉長恭又貪功冒進,大敗而歸。裴將軍進退兩難,只怕聖上責怪。蕭懷靜這次卻是沒有上告東都,卻是寫了奏折徑直稟告聖上,裴將軍聽從一個叫賈潤甫的蠱惑。只怕大禍臨頭,一怒之下殺了蕭懷靜,開城投降了瓦崗。”

    蕭布衣皺眉,心道這個蕭懷靜倒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賈潤甫是誰?”

    “賈潤甫本來是賈務本之子。”盧楚解釋道:“賈務本是張將軍的偏將,賈潤甫本來在楊太僕地手下,后來楊太僕被聖上召回,賈潤甫跟隨大軍也就入了虎牢,可沒有想到……”

    盧楚輕嘆一聲,滿是惋惜。蕭布衣也是苦笑。

    張鎮周本來沉默少言,突然問道:“蕭將軍,如今虎牢落入賊手,瓦崗勢力空前強大。沒有了虎牢的威脅,滎陽已如鐵板一塊,不知道蕭將軍有何妙策擊賊?”

    他顯然有考究的味道,蕭布衣如今威名赫赫,但在張鎮周眼中還是年輕,只憑回洛一戰。難以讓張鎮周完全信任。

    蕭布衣突然問道:“王郡丞那里有何動靜?”

    盧楚回道:“王大人如今過偃師,渡過洛水,在黑石扎營。憑借洛水、石子河地勢和瓦崗抗衡,伺機襲擊洛口倉。不過根據王大人所言。瓦崗勢大,他暫時不能輕舉妄動。”

    張鎮周一旁道:“虎牢既失,瓦崗再無后顧之憂。洛口倉、月城如今已被瓦崗加固,有重兵防御,王郡丞憑地勢對抗倒是無可厚非。”

    蕭布衣點頭,“王郡丞用兵甚精,百戰百勝,早有明証。可在我看來,眼下我們卻需要注意一點。”

    盧楚問道:“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高見?”

    蕭布衣聽黃僕江說及虎牢一事。早就一路琢磨,這刻已經胸有成竹。

    “高見不敢當,只是粗淺的分析,若有不妥,還請越王、兩位大人指正。”蕭布衣微笑道:“時不同往昔,我們現在的策略當然也要隨機而變。其實屢次敗瓦崗的良機都已經錯過。聖上地五路大軍仔細數數,如今只剩下兩路。虎牢失去,瓦崗重兵屯守洛口,再搶洛口倉在我看來,已經是很艱巨的任務。”

    “那依蕭將軍的意思是?”張鎮周問。

    蕭布衣微笑道:“我們現在內亂已平,瓦崗氣勢正猛,我們勢弱。不能奢求一鼓而勝。當以相持為主。虎牢雖歸瓦崗,可瓦崗現在有兩大致命弱點難以根除。我們只要抓住這兩點,終有擊潰他們之日。”

    越王也來了興趣,“不知道瓦崗有何致命弱點?”

    “第一點當然就是糧草供應問題。”蕭布衣沉聲道:“瓦崗勢眾,全仗洛口、黎陽兩處糧倉,此兩處糧草最少可供百萬人食用十數年之久。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瓦崗這是優勢,當然也是弱點。他們固守洛口,李密或許有雄才野心,可手下卻非如此。只要我們讓王世充不斷地向洛口倉施壓,盜匪必定人心惶惶,無心遠圖。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洛口倉可以讓瓦崗壯大,亦可讓瓦崗自縛手腳!”

    張鎮周贊許道:“說的好,不過就算王世充和李密僵持,我們也不過是個不勝不敗之局,我想蕭將軍絕不滿足這等成績。”

    蕭布衣笑道:“張大人說的不錯,其實要想解圍東都絕不能指望固守城池,我們東都眼下還有精兵十數萬,訓練有素,絕非瓦崗能比。若是主動出擊,東都之圍不解自解!”

    “主動出擊?”盧楚、張鎮周都是大驚,盧楚沉穩,猶豫道:“蕭將軍,在老夫看來,瓦崗勢強,東都還沒有到主動出擊之時。”

    蕭布衣微笑,“柔不可守,一味等著人打過來,總有輸的時候。現在瓦崗勢強,我們出擊倒不是指望能擊潰瓦崗,而是要進攻他們地第二個弱點。”

    “他們的第二個弱點是什么?”

    “內亂。”蕭布衣肅然道:“李密鳩占鵲巢,瓦崗早有隱患。如今勢強,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據我所知,翟讓素來沒有爭奪天下的大志。只要我們出兵襲擊打幾個勝仗,造成反攻之象,瓦崗軍心不穩,必定分崩離析,到時候就是我們地機會!”

    盧楚、張鎮周都是點頭,精神大振。

    蕭布衣微笑道:“可如何出兵造勢還要和兩位大人詳細商議。”

    盧、張二人點頭,隱約見到希望。越王見到三人分析形勢。自己卻是插不上嘴,也不想干擾三人的思路,起身告辭。小劉良娣隨后回轉休息,三人不好在呈祥殿詳議,盧楚建議道:“做事當趁熱打鐵,今日先到我府上商議,不知道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蕭布衣和張鎮周都是點頭,三人並肩離去,一時間意氣風發。

    越王回轉后宮,卻是呆坐了良久。聽到身后腳步聲響起,扭頭望了眼。見到是母親,慌忙站起,只是轉身之時,拭掉眼角的淚水。

    擠出笑容,越王勉強道:“娘親,你找我有事?”

    小劉良娣見到兒子眼角的淚水,輕嘆聲,“侗兒。你哭了?”

    楊侗半晌才道:“娘,我有些傷感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小劉良娣拉過兒子坐在身邊,伸手去摸兒子的臉。想要去笑,可扁扁嘴,珠淚已經從如玉般的臉頰流淌下來。

    楊侗有些慌忙了手腳,想跪下來賠罪,小劉良娣卻是一把拉住了楊侗,含淚道:“侗兒,我知道……苦了你。你不知道……你說出不願出生在帝王之家地時候,娘親心口刀剜般地難受。”

    楊侗慌忙道:“娘,孩兒只是隨口一說。惹娘親不快,實在是孩兒的不對。”

    小劉良娣伸手撫摸楊侗地黑發,苦笑道:“侗兒,你總是這么懂事,可越是如此,娘親越覺得難受。你爹死的早。好在聖上對你還是疼愛,可娘親一直和你都是小心翼翼的做人,從來沒有奢想過……”她欲言又止,淚珠撲簌簌地落下,“娘本以為我們母子以后衣食無憂就好,哪里想到聖上遽然去了江南,卻把這東都留給了你。裴小姐說地不錯。匹夫無罪、懷壁有罪。侗兒你太過年幼,又沒有雄心。卻鎮守東都,無疑會引盜賊重臣窺視。娘親其實也是一直膽顫心驚,可皇甫無逸絕對不懷好意……”

    楊侗嘆氣道:“好在他終于下獄,不然每日上朝,孩兒都是如芒在背。其實孩兒覺得早殺了他免除后患,卻不明白蕭將軍為何留下他。娘……你覺得蕭布衣是否信得住……我只怕……”

    小劉良娣輕嘆道:“侗兒,無論如何,你既然決定和蕭將軍合作,就要全盤相信他,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以免惹來殺身之禍。蕭將軍無論如何都是個謙和的人,比起皇甫無逸要可信的多,娘雖對他不算了然,可裴小姐說這是我們地機會,道信高僧亦說蕭將軍仁厚,我們孤兒寡母當然不會去想什么高位,你想想自古以來,如我們般的地位,進退兩難,下場都是淒涼無比,每天娘想到這個地時候,都是膽顫心驚。如今我們還有權利,適宜早些做主,若是被人奪了去,僅有地家底都會不見。現在娘只求你平平安安,若因此讓你受到什么委屈,你責怪娘就好!”

    楊侗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到母親懷中,哽咽無語。

    小劉良娣也是淚流滿面,只是抱著兒子,“苦命地孩子。”

    “娘,我不怪你,從來沒有怪你。”楊侗抽泣道:“要怪,也只能怪我們母子落入帝王之家,身不由主。娘,你放心,我知道以后怎么做。”

    小劉良娣傷心不已,安慰完兒子后起身回宮。

    孤單的坐在宮中,走到一座佛龕前跪下,流淚低聲禱告,“求佛保佑,侗兒年幼,不能自主。出身帝王之家,卻命運坎坷。若真的有罪孽落在他身上,我願親身承擔,不求侗兒富貴榮華,只求我兒今后平安喜樂,再無性命之憂……”

    她說到這里,淚水斷線珠子般的流淌不停,只求佛主能見到她地誠意。可她跪在佛前祈禱之時,卻不知道兒子也在祈禱。

    楊侗跪倒在佛龕前,雙手合什,亦是流淚道:“求佛保佑,楊侗無能,不能保護母親平安。出身帝王之家,身不由主。聖上遲遲不歸,想已放棄大隋萬里江山,亦放棄我等孤兒寡母。楊侗無知,知道罪孽深重,可若真有災難,楊侗願意一肩承擔,只求佛主保佑家母平平安安,得享天年……”

    秋風起,黃葉落,淚水落入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只余淒涼……

    蕭布衣從盧府策馬回轉,伸手抓住片落葉。看了眼,喃喃自語道:“秋天來了,日子過地好快……”

    黑衣女子跟在他的身后,亦是望著落葉,喃喃道:“秋天來了,日子過地好慢……”

    二人心思不同,蕭布衣失笑道:“吃白飯的,你整日就知道吃白飯,乏味之極。當然會覺得日子過的慢。人要是忙碌起來,就會覺得日子如流水般渡過。”

    黑衣女子淡然道:“忙什么?葉生葉落又一秋,葉子落下的時候,可曾想過長出就為了落下?”

    “長出就為了落下?”蕭布衣笑著搖頭。“我不同意你的觀點。”

    “哦?”黑衣女子也不追問,似乎蕭布衣說也可以,不說也沒什么。

    蕭布衣卻是揚起馬鞭,向天空一指道:“葉子長出當然會落下,但是長出絕對不是為了落下。最少它見識了明媚地陽光、體會到雨露地柔情、經歷過風霜的歷練、這才落入塵土之中,因為感受蒼天地眷顧,這才化作泥土來催生新生地樹葉。豈不聞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落花如此,落葉亦是如此。做人更應如此,這才是老天賦予我們生命的用意。等你領悟到這點,你才能知道時不我待,等你回首來路的時候,才能覺得不枉璀璨的人生,如水的年華!”

    蕭布衣說到這里。哈哈大笑,卻已經揚鞭前行。他知道黑衣女子或許不懂,但是他最少做了一些他認為要做的事情。

    黑衣女子卻是勒住了馬,望著那個滿是豪情地背影,喃喃念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蕭布衣……或許……你是對的。”

    她亦催馬跟隨在蕭布衣的身后,落日余暉撒下。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略帶光芒。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的時候,夜幕已降。蝙蝠急匆匆的稟告,“蕭老大,有人在等你,是裴小姐的人。”蕭布衣一時間沒有想明白哪個裴小姐,“裴蓓?”

    “不是,是裴茗翠。”

    蕭布衣愣了半晌,“帶我去見他。”

    客房有一黑衣女子靜靜地坐著,容貌尋常,表情平淡。見到蕭布衣前來,緩緩站起,雙手呈來一封書信,“蕭將軍,我是影子,小姐讓我把這封信親手交給你。”

    蕭布衣接過信箋問道:“不知道裴小姐可還有別地事情?”

    影子搖頭,“蕭將軍……若是無事,我就走了。”

    蕭布衣見到她表情淡漠,不知為什么,突然想起了裴蓓,微笑道:“那……你小心。”

    影子愣了下,終于浮出絲笑意,“多謝。”她說完后,轉身離去,蕭布衣掂量下書信,抽出信箋,看了良久,微皺眉頭。

    緩緩地坐下來,蕭布衣又讀了一遍書信,見到旁邊有盞油燈,湊過去點燃了書信。晃動下信紙,信箋火光閃耀,已經化作了灰燼。

    蝙蝠再次進來稟告,“蕭老大,今晚有人宴請,不知道你是否賞光。”

    “長孫順德嗎?”蕭布衣淡然問。蝙蝠反倒愣住,遞過請帖道:“為首地名字的確是長孫順德。可是……蕭老大你怎么知道?”

    蕭布衣喃喃道:“李玄霸果然厲害,就算死,還有人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事。”蝙蝠聽不懂蕭布衣說什么,只好問,“蕭將軍,要不要赴宴,或者……我推了他們。”

    蕭布衣搖頭,“他們要走了,總要見見,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蝙蝠哭笑不得,“蕭老大,你和他們有什么買賣?”

    蕭布衣看著空中地紙灰,淡然道:“人情買賣!”

    蕭布衣到了樓外樓的時候,熟悉中帶有陌生。這地方他來過,想起紅拂女當時的吆五喝六,不由又想起李靖。想到李靖的時候,蕭布衣嘴角露出溫馨的笑,二哥終于離開了太原,那里也不是他留的地方,這里才應該是他施展才華的舞台!

    他並非孤身一人,還帶著吃白飯的過來吃酒席。本來知道蕭布衣武功高強,對他的安危並不在意。可自從符平居出現后,黑衣女子空前地緊張,總喜歡跟在蕭布衣左近。蕭布衣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拒絕。

    樓外樓下早有四人相迎,長孫恆安、長孫無忌他都見過,李采玉不出意料的也在。正中一人俊朗風儀,三縷悵然,儒雅穩重,正是長孫家眼下的支柱長孫順德。

    見到蕭布衣走過來,長孫順德搶上幾步施禮道:“蕭將軍賞臉大駕光臨,在下感激不及。只聽聞蕭將軍玉樹臨風,人中龍鳳,只恨緣慳一面。今日見到,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蕭將軍神采豐朗,實乃在下平生僅見。”

    他馬屁拍的梆梆作響,可舉止從容,卻讓人覺得真心實意。蕭布衣看起來也是如沐春風,抱拳道:“都說長孫先生風流倜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得長孫先生邀請,實乃三生有幸。”

    “蕭將軍這么說,實在折殺我等。來……來,先請樓上一敘。”長孫順德哈哈一笑,卻是伸手挽住蕭布衣的手,狀態親熱地向酒樓上走去,他雖和蕭布衣初次見面,卻有天生與人和善的本領,蕭布衣也不推辭,緩步上樓。可才舉步,突然心中怪異,扭頭向一側望過去,見到一人影閃過,消失不見。長孫順德覺察到蕭布衣的異樣,不解問,“蕭將軍……怎么了?”

    蕭布衣浮出微笑,搖搖頭,“沒什么,想看看有什么好酒好菜而已!”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47
三三七節 行刺

    蕭布衣在四人的簇擁下上了樓外樓。無論長孫順德亦或長孫恆安兄弟,都對蕭布衣恭敬有禮。

    長孫家族看起來均是謙謙君子,與人無爭,蕭布衣卻覺得別扭無比。

    他來這里,說穿了卻是給裴茗翠的面子,如今東都他是大權獨攬,皇甫無逸倒塌后,倒是打亂了長孫順德原有的計劃。不過根據蕭布衣所知,長孫順德早就將李家家眷分批的撤離,如今留在東都之人,應該除了眼下四個,已沒有幾位。

    他們這次宴請,求情其次,拉攏感情倒是有可能。

    想到這里的蕭布衣還是想著方才的那道人影,那人極似文宇周,他莫名的跑到這酒樓做什么?

    帶著疑問上了二樓,蕭布衣看了眼空蕩蕩的酒樓,喃喃道:“我想這酒樓做的飯菜一定不好吃。”

    “不知道蕭將軍何出此言?”長孫順德微笑問。

    “若是好吃的話,怎么來人如此之少?”蕭布衣微笑道。

    長孫無忌笑起來,“蕭將軍說笑了,我們不敢請蕭將軍屈尊到長孫府或李府,這才在此宴請蕭將軍。只怕蕭將軍嫌這里吵鬧,叔父才包下了樓外樓,別無他意,只想示我等的恭敬之意。”

    蕭布衣緩緩的坐下來,沉聲道:“早聽說長孫家素有大才,自長孫晟到長孫無忌,哪個都是安國之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長孫無忌慌忙擺手道:“蕭將軍過譽,若說安國之才,那是非蕭將軍莫屬。無忌在東都之時。親眼見蕭將軍虎口拔牙,奪了回洛,又見蕭將軍引蛇出洞,平了內叛,信手隨意之下,保東都安寧,無忌如何能比?”

    他和叔父一樣。對蕭布衣的態度都是恭敬卑謙。長孫順德微微點頭,示意嘉許,早吩咐伙計上酒,卻是親手為蕭布衣滿上酒杯,目光終于投到黑衣女子身上,微笑道:“還不知道這位如何稱呼?”

    蕭布衣笑了起來,“你這次總算問對了,其實我也想知道她如何稱呼。”

    長孫順德愣了下,還是笑容不減,“那倒有趣。”

    “她不過是個吃白飯的。給她上碗白飯就好,莫要管她。”蕭布衣擺手道。

    長孫恆安只以為蕭布衣開玩笑,坐直了身子,顯出倜儻之意,“不知這位姑娘中意什么,我可以叫廚子准備。”

    “白飯。”黑衣女子崩出兩個字來。冷冰冰的滿是寒意。

    長孫恆安碰了釘子。只能苦笑吩咐伙計道:“上碗白飯給這位姑娘。”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雖恪守家規做事,卻多半自詡風流。可見到黑衣女子態度倨傲,多少有些來氣,轉念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此人如此作為說不准是經過蕭布衣的示意,瞥見叔父略有責怪地表情,不由心中惴惴。

    長孫順德卻是端著酒杯站起。輕聲道:“裴小姐早對我說過,蕭將軍大人大量。無論當年的玄霸,還是如今的世民,都對蕭將軍推崇備至。李家能得脫大難,實在仰仗蕭將軍的庇護,我知水酒一杯,難表心意。只求日后若有機會。當報蕭將軍的大恩大德。”

    蕭布衣卻不起身,只是端起酒杯道:“今日我來這里。不過是為了應裴小姐之求。裴小姐助我良多,卻從未求過我什么。她讓我放李家一馬,我今日不會為難爾等。以后這恩情,你們還給裴小姐就好。”

    長孫順德臉上微微變色,卻是示意了李采玉一眼。

    李采玉由始至終沒有說話,臉色木然。見到長孫順德示意,終于端著酒杯站起來,“蕭將軍,以往諸多誤會,采玉無知之處,還請蕭將軍恕罪。”

    蕭布衣緩緩點頭,“福由心生,命由己作,還望采玉姑娘以后好自為之。”

    李采玉微愕,不明白蕭布衣突然冒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長孫順德也是略有所思,感覺到今日蕭布衣前來,每句話好像都是大有深意。不過長孫順德是城府極深之人,只是微笑,吩咐酒樓老板上菜。

    長孫順德准備豐盛,一時間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奇珍異果,蕭布衣只是淺嘗輒止,心中卻是想著長孫順德此次前來,多半是得到李淵的吩咐,此人不卑不亢,是個厲害角色。長孫恆安雖是年長,看起來卻比長孫無忌稍遜,不過這三人都算是個人才。

    目光從三人身上掠過,蕭布衣暗自尋思,憑借李玄霸、李世民和裴茗翠的關系,和李家暫時結盟也是無奈之舉。既然如此,為何不做地大方些。既然償了裴茗翠的人情,還能專心的對付瓦崗!

    如今他全力對付李密,若是能擊潰李密和襄陽遙相呼應,已經算是占據大隋的小半江山,可李密勢大,蕭布衣也知道要擊敗談何容易。這天下總要慢慢的去爭,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無論徐世績或是李靖,談論棋局之時,都是說要有得有棄,眼下要取關中對蕭布衣而言絕非易事。別看他很快占據了東都的主動,卻因為機緣和裴茗翠的推動,再加上李密多少也做了點貢獻,如果不是李密攻的急,東都緊張,越王也不會這么主動讓權,可要在西京如此做法,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如果巧占不成改成硬攻,那是更加危險的做法。首先就是李密虎視眈眈威脅他地后路,讓他有后顧之憂,再加上關中四塞之地,地勢極為險惡,和他襄陽有秦嶺之隔。他想要入關中,眼下最近的道路就是從潼關而入,但潼關北近黃河,南有大山,東西百余里都是開路在山石之中,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如今有屈突通帶兵鎮守,想要攻下實在比登天還要困難。

    當然要下關中,還是有其他道路,但是眼下對蕭布衣而言,暫時都是不算可取。

    其實所有的圖謀方案都是經過無數次利弊對比,蕭布衣是大隋異數,這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聲名鵲起。若說能有他這種實力威望爭奪天下之人,大隋其實也找不出幾個。李淵入關中、李密圖瓦崗、竇建德守河北、他蕭布衣占襄陽、搶東都均是順勢而為,將本身的威望影響發揮到了極致。就算李靖、徐世績地這種軍事大家都一致認為,眼下要取關中時機未到。

    每次想到這里,蕭布衣都不由地苦笑,只是卻少了惶惶,多了振奮。黃昏時,他對黑衣女子所言,其實也是他心境地寫照。他現在已經不管結局如何,但他最少可以確定一點。李靖絕對不會舍他而去。

    他沉吟的時候,長孫順德在下手作陪,卻是說些閑事,見到蕭布衣心不在焉,也不惱怒。突然一拍腦袋,恍然道:“蕭將軍。我還忘記了一件事情。”

    蕭布衣回過神來。不解問,“什么事?”

    長孫順德伸手從懷中取了封書信,“其實我來東都之時,唐公就要我轉交蕭將軍一封書信,一定要蕭將軍親啟。最近匆忙,卻是一直忘記,實在是粗心大意。”

    蕭布衣暗自冷笑,心道你小子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怎么會忘記?

    伸手接過書信看了幾眼,見到李淵在書信說什么,忝為唐國公,平庸老邁,不過是因為繼承祖宗的功業才有今天的職位。國家有難就要出來,不然會讓天下人責怪。他安定關中,不過是不得已為之。竊以為這天下大任。非蕭布衣莫屬……

    蕭布衣看到這里的時候,對著滿桌菜肴已經沒有了胃口。

    他不知道這些話李淵對李密其實也說過一遍。當時王伯當聽了也是想吐。

    接著看下去,李淵書信中又說,他已經過了知命之年,苟且殘喘,絕對沒有爭奪天下之心。至于什么李氏當為天子純屬無稽之談,想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請蕭布衣真要取得天下,看在他為蕭布衣維護天下地份上,封他唐地就讓他心滿意足了。

    蕭布衣合上了書信,笑容淡漠。

    長孫順德一旁問道:“還不知道唐公說些什么。”

    蕭布衣只說了兩個字,“很厚。”

    長孫順德臉上有了古怪,半晌笑道:“什么很厚?”

    “我是說長孫先生給我送的禮物很厚。”蕭布衣笑道:“這菜有些油膩了,讓人看著想吐。”

    長孫順德愕然,看了眼桌子上飯菜,“那是我准備的不周。”其實桌上酒菜搭配適中,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油膩,不過蕭布衣既然說了,他這個主人總要有所表示,“蕭大人,下道菜是樓外樓有名的龍鳳配,滋味倒是清淡,想必可和蕭將軍地胃

    他手一揮,伙計端著個銀光閃閃的托盤上來,長孫順德作為主人,微笑介紹道:“這龍鳳配聽說是用……”

    他只是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目光卻是投向了那個伙計。

    長孫順德見到他的傲慢,卻還能恭敬對之,聽到伙計的腳步聲到了身邊,又見到蕭布衣眼中閃過了古怪。長孫順德見狀,不由的轉過頭去。

    見到伙計端著托盤,心中也湧過絲古怪,覺察到哪里出了問題。

    伙計油光的一張臉,掀開托盤地蓋子,輕聲道:“安遂家!”

    長孫順德怔住,臉色變地極為難看,伙計目光如刀,射在長孫順德地臉上。見到他臉上變色,伸手入了托盤,轉瞬手中寒光閃耀,多了把利刃。

    左手一翻,托盤打向長孫順德的臉龐,伙計手臂急揮,利刃已經勁割長孫順德地脖頸!

    酒樓本來平和一片,刺殺遽然發生!

    長孫恆安和長孫無忌都算是好手,卻算不上高手。如此亂世之中,文武雙全已算是生存求功名的基本條件。二人武功當然不如蕭布衣,可也算不弱。但他們一直都被蕭布衣吸引,無論蕭布衣笑也好、皺眉也罷。只要他坐著,已經沒有人敢能輕視他!

    兩兄弟早知道如今隱忍為上,更對長孫順德言聽計從,可多少也有些不服,長孫無忌更是留意蕭布衣地一舉一動,想要窺視出他弱點。他當然明白,李家占據關中。無論眼下說地如何好聽,可和蕭布衣難免一戰,他既然投靠了李家,以后當然也要和蕭布衣對敵,是以不肯錯過這次見面觀察的機會。李采玉卻是低頭想著心事,柴紹知道事情敗露,無顏見她,竟然留下了一封書信離開了東都。李采玉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有怒其不爭,卻也對他還是有些關心。女人心、海底針。無論如何,這些年地感情已經讓她不忍割舍。

    無論柴紹這件事做的如何大錯特錯,他總是愛著自己。好在李家總算平安無事,這讓李采玉對柴紹的恨意弱了幾分。在李采玉心中,男人不怕眼下不如人,可若是志向也不如。那真的無藥可救。眼下她如何來救柴紹呢?

    長孫兄弟和李采玉都是各有心事,哪里留意到一個伙計端盤子湯上來。更何況酒宴如流水般的換菜,來個伙計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伙計竟然要殺長孫順德。

    安遂家,這是什么意思?伙計認錯了人,長孫兄弟不約而同的想,卻都是霍然站起。

    長孫順德生死攸關中,怒喝一聲,翻身倒去。椅子倒地。他人卻是滾了幾滾。只是閃躲之中,肩頭微熱,知道已經中招,不由又驚又凜!

    安遂家,怎么會有人叫他安遂家?

    聽到這三個字地時候,他震驚的幾乎難以動彈,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瞬間的湧上腦海。是誰認出了他安遂家。難道是那草原中黃土上的紅花?

    想當年。他亦是意氣風發,想當年。他也有豪情壯志,刻骨銘心的愛戀。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隨風而去,每次驀然想起,都是心中隱痛,不能回顧。那件事讓他意志消沉,再不想他事,只想渾渾噩噩地來度余生。

    長孫家本來以長孫晟為首,興盛一時,長孫晟天縱奇才,縱橫草原大漠,以一己之力分化強大地突厥為東西兩部,解大隋危難,深得隋主信任。他長孫順德被認為是繼長孫晟后長孫家的支柱所在,可他自從草原回轉后,再沒有一日奮發。

    他渾渾噩噩地在隋帝身邊當個勛衛,吃喝嫖賭,放蕩形骸,讓太多人失望。不過這時候他結識了同樣不得志的李淵,而且相交甚好。知道李淵去了太原后,他亦是跟隨去了太原,李淵讓他做事他就做事,李淵讓他到東都他就到了東都。無論如何,李淵總算對他不錯,也值得他為李淵做些事情。

    可他沒有想到,一次東都行竟然扯出了心中的隱痛,竟然還有人認識他這個安遂家!

    長孫順德精神恍惚,卻是翻身而起,抽刀在手。伙計勢如瘋虎,早就持短刀刺過來。伙計身手敏捷,赫然也是個高手。長孫順德只是揮刀一格,就已經磕飛了伙計的短刀。

    他勝在長刀勢沉,伙計短刀擋不住大力,可長孫順德出手就能磕飛伙計的短刀,刀法精奇可見一斑。

    蕭布衣還是紋絲不動,見到長孫順德出刀,皺了下眉頭。他沒有想到長孫順德竟然武功不差,這樣的武功十數年不過做了個勛衛,實在也是件奇怪地事情。

    “安遂家?”蕭布衣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了文宇周為什么會出沒在東都,在李府左右出沒。難道這個長孫順德就是當初害死千金公主地那個安遂家?文宇周到這里是為了報仇?

    伙計當然就是文宇周!

    蕭布衣見到他端著托盤過來的時候已經認出了他。無數次的出生入死已經養成他警覺的習慣,就算對于身邊送菜的伙計,他也是不會忽視。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來送菜的換了人,看了第二眼就知道,這人不是伙計,臉上的油光是喬裝。文宇周雖是宇文家落魄后人。可估計很少端過盤子,蕭布衣看一眼就覺得請這種伙計是羅老板瞎了眼睛。轉瞬他警覺到羅老板很久沒有露頭,然后他就認出這人是文宇周。

    文宇周殺長孫順德也好,殺安遂家也罷,和他蕭布衣沒有關系。

    他蕭布衣答應過裴茗翠,這次不會為難李家,放李家一馬。可卻沒有答應保護李家。長孫順德是死是活,他不放在心上。

    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端起杯茶來,蕭布衣還有閑暇喝上一

    蕭布衣不動,黑衣女子亦不動,她和蕭布衣的想法大同小異,除了蕭布衣的性命,別人地性命也不放在她心上。

    二人看戲一樣,長孫兄弟卻已經從兩側沖過去,李采玉驚醒過來。抽出長劍,勁刺伙計的背后。

    文宇周短刀出手,心中微驚。這次刺殺算是蓄謀已久,可他沒有想到只是傷了長孫順德。在草原之時,黑暗天使縱橫草原,所向披靡。他也以為自己武功不差。可沒有想到先敗給一陣風。后被蕭布衣所擒,到了中原后,就算長孫順德等人亦是不好對付,這讓他心中突然產生了迷茫,暗想自己這些本事,井底之蛙,只憑那老臣忠心,如何能復興北周?

    見到眼前刀光閃亮,文宇周赤手空拳也是不懼。只是轉瞬間。他被四人圍攻,知道這次再難殺了安遂家,要是不走,只怕性命留在這里。

    權衡利弊,文宇周怒喝聲中,虛晃一招,卻是抽身爆退。

    李采玉一劍刺過來。他揮臂去擋。李采玉心中冷笑,長劍斜削。想要斬下文宇周的手臂。只聽到當的一聲,火光四射,她的長劍如同斬到鋼鐵之上,不由讓李采玉心中大驚。

    文宇周身形稍阻,長孫恆安的一刀卻是削了過來,文宇周勉強閃過,衣襟卻被劃破。他退勢已盡,眼前光芒一閃,長孫無忌一劍怒刺他的胸膛。

    長孫無忌或許武功不是最強,可時機卻是把握最准,算准了文宇周地退路,自忖這一劍必中。

    來人古怪,他卻不想留下活口,陡然間刀光一閃,一刀格開他地長劍,蘊含余力。刀劍相交,火花四射,文宇周卻趁這功夫撞破了窗子,跳下樓去。他來時就已對樓外樓詳細勘察,是以知道那是條退路。長孫無忌卻是大驚,顧不得追敵,后退了兩步,卻是扭頭向蕭布衣的方向望過去。

    他知道若有人會救這個行刺地伙計,必定是蕭布衣無疑。

    沒想到一望之下,心中疑惑更濃,蕭布衣還是紋絲不動,只是放下了茶杯,格開自己長劍的竟然是叔父長孫順德!

    他為什么要出手救了刺客?長孫無忌饒是精明,也是一頭霧水。

    長孫恆安沖到窗口處,見到夜霧茫茫,才要追下去,長孫順德已經高聲道:“莫要追了。”長孫恆安止步,也是一臉的不解。

    長孫順德向蕭布衣望過去,臉上有些陰抑,轉瞬浮出笑容,“蕭將軍……席間出了刺客,實在是我的疏忽,還請恕罪。”

    蕭布衣微笑道:“這也怪不得長孫先生,想我衛護東都,竟然鑽出個刺客,也是我的責任。可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已酒足飯飽,就此告辭。”

    他起身施施然的走下去,黑衣女子緊跟其后,影子般。

    長孫順德慌忙送蕭布衣下樓,肩頭的傷勢也不看上一眼。蕭布衣走到樓下,突然問道:“長孫先生,安遂家是個怎樣地人?”

    長孫順德嘴角抽搐下,“或許刺客認錯了人。”

    蕭布衣一笑,已經沒入黑暗之中,長孫順德卻是茫然的望著黑暗,站立良久。身后腳步聲傳過來,長孫恆安幾人放心不下,已經到了樓下。

    他們急于尋找刺客的蛛絲馬跡,倒沒有下來相送,也顧不得失禮。長孫恆安急聲道:“叔父,這里老板說不關他的事,刺客抓了他家人威脅他,他不得不從。”

    “哦。”長孫順德沒什么表情。

    “我只怕是蕭布衣想要殺長孫先生。”李采玉突然道:“方才他一直都是看戲,而且態度從容,好像早有預料一樣。”

    眾人都是驚懼,長孫順德嘴角撇撇,還是不說話。長孫恆安怒道:“我等對他如此恭敬,他難道還要斬盡殺絕嗎?”

    長孫無忌搖頭,“不會是蕭布衣。如今他在東都權勢滔天,想要殺我們,只要一聲號令,我們如何能出得了東都?”說到這里,長孫無忌遲疑道:“叔父,你為什么要擋住我必殺的一劍?”

    眾人都是望著長孫順德,滿是不解。夜幕下的長孫順德,神色有些淒迷,良久才道:“或許這人認錯了人,我們不必殺他。要是蕭布衣派來地殺手,我們不能殺他。更何況……”他欲言又止,嘆息聲,“不要管那刺客了,你們都准備下,明晨一定要離開東都。”

    眾人不解,卻只能答應,長孫順德卻是握緊了拳頭,眼中即是悔恨,又有痛苦……

    蕭布衣回轉將軍府之時,月上中天,他獨自坐在床榻前,思緒起伏。強迫自己定下心來,調息片刻,已經靈台清明。只感覺風吹葉動,草中蟲鳴不絕地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脊上咯咯的兩聲輕響,有人踩瓦行來。緊接著一聲低呼,屋頂上叮當作響。片刻的功夫后,一人從屋脊上跳下來,落在蕭布衣的門前,啞著嗓子道:“蕭布衣……是我……文宇周!”

    蕭布衣起身推開房門,見到文宇周頗為狼狽,衣衫上閃閃發亮,手上竟然有了血跡,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扎破。

    蕭布衣暗笑,只能說文宇周不幸,為防符平居前來,老三他們早就在屋脊上布了細線,雖是簡單,卻是絕對精巧,只要有夜行人從屋脊過來,肯定能扯動機關。不過知道符平居武功高強,所以沒有費力布置,只為報警,沒想到文宇周第一次過來,就中了這些機關,搞的狼狽不堪。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48
三三八節 陰險

    將軍府中暗處人影晃動,蝙蝠幾人早早的知道有夜行人前來,擔心蕭布衣的安危,都已趕到。

    可見到蕭布衣和那人頗為熟捻的樣子,均是隱忍不出。

    文宇周見到蕭布衣,臉上多少有些尷尬,“蕭兄,我是文宇周,你……還認識我嗎?”蕭布衣含笑道:“當然認得,在草原我們見過幾次。你……什么時候來的東都?不知道深夜前來有何貴干?”

    他表情惟妙惟肖,看起來真的不知情般,文宇周苦笑,“來了很久,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一直沒有過來拜會蕭兄。不知道……能否進房間一敘?”

    蕭布衣讓他進來,見到他身上臟兮兮不知沾著什么,還帶股臭氣,不由強忍住笑。暗道蝙蝠他們也夠陰損,殺不了符平居也要噴點東西惡心符平居一下。這文宇周的身上不知道是沾著狗屎還是雞血,氣味古怪。

    文宇周進了房間,倒是不好坐下來,苦笑道:“蕭兄……你這將軍府也是古怪。”

    “怎么了?”蕭布衣明知故問,卻已經為他打來了清水。

    文宇周看著那盆清水,“我聽說中原人都是信什么五行八卦運數,將軍府本來會是祥云籠罩,可卻不知道蕭兄的將軍府上竟然是狗屎籠罩。”

    蕭布衣忍住笑,正色道:“宇周久在草原有所不知,中原有個狗屎運的說法,就是和這狗屎有關,我最近官運亨通,和這個實在有不可分割的關系。不過你誤入了這個布局,只怕會霉運當頭了。”

    他前一句開個玩笑。后一句卻多少有些點醒的味道。以一人對抗長孫家族,並非什么明智的舉動。

    文宇周尷尬的笑笑,“其實……我從來沒有走運地時候!”

    文宇周雖是黑暗天使少主,看似風光。這句話卻是發自肺腑。他自幼在草原成長,腦海中總被姑母灌輸著復仇大計,可他姑母本來見識也是不多,又如何能教出見識高明的他來。他姑母只想著在草原發展勢力,然后殺了安遂家,推翻大隋,當年千金公主遠比妹妹要高明,也只能借助草原的力量。所以文宇周姑母這推翻的念頭一直都在腦海中。從來沒有付諸于實際。對天下大勢地勢更是一竅不通,他姑母以其昏昏。如何使文宇周昭昭?

    這次文宇周南下並非孤身一人,還跟隨兩個老臣,可老臣對他畢恭畢敬,卻也沒什么主意。要說治理天下他們或許有點主意,要說報仇那兩個老臣也是沒什么辦法。

    文宇周從草原到了中原。雖中原盜匪橫行,可畢竟也見識了中原地繁華和人杰地靈,不由有些自慚形穢。他對報仇也是茫然沒有頭緒,只知道跟隨蕭布衣的足跡,一路南下北上不亦樂乎,可見到蕭布衣聲勢日漸浩大,又不由茫然若失。這日到了東都后,無意間碰到了長孫兄弟,他直覺中認定這兩個兄弟長的和安遂家有點相似。悄悄的跟隨,沒有想到就碰到了長孫順德。

    見到長孫順德的第一眼,他就認定此人定是安遂家,二十年的滄桑,並沒有在安遂家身上留下什么歲月的痕跡,眉宇間的憂郁一如往昔。文宇周不知道他二十年前憂郁什么,更不知道他為什么現在還不開心。等到知道長孫順德地身份后。卻對前塵往事恍然大悟,知道要殺千金公主多半又是出自長孫晟的手筆。

    當年突厥勢強。對大隋威脅極重,時刻有南下地危機。長孫晟巧計讓突厥分為東西兩部,只顧得內戰,卻無暇南侵。可當時千金公主卻鼓動突厥南下,對大隋威脅極大。長孫晟竟然施展美男計,讓長孫順德扮成不得志的隋官安遂家去勾引千金公主,然后洩露機密,讓都藍可汗殺了千金公主。

    長孫順德風度翩翩,如今看起來都是個美男子,更兼機智過人,巧言如簧,讓他來勾引春閨寂寞的千金公主實在再合適不過。

    事實上証明,長孫晟這招計策極為成功!這一切想起來簡單非常,可長孫晟卻是為大隋輕而易舉消弭了隱患,又保大隋十數年的安寧……

    為什么不徑直去刺殺千金公主呢,文宇周這些天也想明白了,徑直殺害千金公主只能引發可汗對大隋的恨意,更是激化了大隋和突厥地矛盾,可讓都藍去殺了千金公主結局就是完全不同。每次想到這里的時候,文宇周都會為中原人的機心心生驚懼,為長孫晟的奇謀驚嘆不已,可卻更加痛恨長孫順德的薄情寡意。

    他自幼被二姑母收養,對大姑母自然也是深有感情,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只想著如何殺了這個安遂家替姑母報仇。他倒也不是魯莽之輩,一直等待機會,終于等到長孫順德宴請蕭布衣之際,威脅了樓外樓的羅老板,然后扮個伙計裝作送菜,把短刀藏在托盤之中,效仿古人的圖窮匕見之法刺殺長孫順德,卻沒有想到功敗垂成,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敵人。

    逃命后,文宇周再顧不得什么,徑直找到了蕭布衣。

    他這段日子的經歷說是復雜也是復雜,要說簡單卻也簡單。他本來不想來求蕭布衣,因為一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是抹不下臉皮去求情敵。他還是不想讓蒙陳雪看輕了他,更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總要強過蕭布衣一點。

    可現在他發現,除了臉皮他比蕭布衣強了些外,其余的地方和蕭布衣沒有可比性。

    洗完手上地血跡,臉上的污垢后,文宇周抬起頭來,第一句話就是,“那個……表兄……”

    蕭布衣怔住,半晌才苦笑道:“文兄,在下姓蕭,並不姓表!”

    文宇周強笑道:“蕭兄真的會開玩笑。其實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我本是姨表之親,對于幾位姑母的遭遇,我也唏噓不已……”見到蕭布衣不語,文宇周強迫自己說下去。“三姑母我是聞其人,可對她坎坷的遭遇也是不勝同情,好在三姑母有蕭兄這種頂天立地的兒子,表兄,你可是我們宇文家的驕傲……那個……我驕傲呀……”

    蕭布衣看起來只有自卑,半晌才道:“在下姓蕭,宇文家和我……並沒有什么關系。再說宇文家在北周威名赫赫,我如何高攀地起?”

    文宇周肅然道:“表兄說地可是大錯特錯。你太過自謙。我明白了,現在宇文家落魄。對表兄高攀不起才對。無論如何,你我表親關系……那是血濃于水,不能否認!”

    蕭布衣尋思了半天才道:“那也說不定。”

    文宇周心中焦急,還是按照預定的想法說下去,“當時我聽到三姑母有難地時候。恨不得親身前去救援,這當然就是血脈相通地緣故蕭布衣嘆息聲,“所以現在你有難,我也應該親身去救?”

    文宇周一拍桌子道:“表兄聰穎如斯,真讓表弟佩服。不過卻非我有難,而是我們宇文家和蕭家共同的世仇。我知道表兄肯定已經知道,長孫順德就是安遂家,而那個行刺的伙計就是我。表兄當然是早就認出我來,而且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在酒樓上並沒有出手,其實依表兄的身手,十個文宇周也被留下了。本來我知道表兄權利諾大,可卻不想給表兄添什么麻煩,這才孤身行刺。可沒有想到的是,安遂家竟然有一幫狗男女幫手,我是寡不敵眾。本來咱們英雄好漢。當求一對一行事。可他們既然不仁,我們也沒有必要講義氣。你說是不是?”

    蕭布衣喃喃道:“看樣子道理都在你這面。”

    文宇周重重點頭,“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已經查明長孫順德明日就要離開東都,我們要殺他只有今晚的機會。我知道表兄現在權勢滔天,還請表兄調動兵馬圍住李府,捉拿長孫順德,就給他安個造反的罪名好了,反正這些還不是你說的算?到時候殺了安遂家,我想姑母和我都會感激你地大恩大德。”

    一口氣說完想法,文宇周若有期待的望著蕭布衣,只盼他點頭。沒有想到過了良久,蕭布衣頭發絲都沒有動一根。

    文宇周笑容終于有些發苦,“表……兄,你難道不想為大姑母報仇嗎?”

    蕭布衣終于正色道:“文兄,我想你搞錯了幾點。首先我還不能確定生母是誰,所以這個表兄實在承受不起。其次長孫順德請我吃飯,我要殺他,總是有些慚愧。再次呢,我現在有我地事情,以往的恩仇我不想考慮,我做事不能自縛手腳,只會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還請你見諒。”

    文宇周表情木然,凝望蕭布衣半晌,“蕭兄……我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蕭布衣皺皺眉頭,“我是什么樣的人,不勞旁人品判!”

    文宇周霍然拔出腰刀,蕭布衣也不驚懼,淡然道:“你要做什么?”文宇周沉聲道:“我知道蕭兄素來膽大,不知道是否會和我賭上一賭?”

    “賭什么?”

    “我賭你左腳心必定會有三顆紅痣,若是有地話,你定是宇文家皇族后人,應擔當復仇大任。”

    “你若是輸了呢?”蕭布衣皺眉問。

    “我若是輸了,就砍下自己的左腳。”文宇周氣憤道:“我既然無能至極,無法復仇,斷了腳也斷了復仇的念頭,也避免二姑母失望。”

    蕭布衣輕嘆一聲,“文兄,你怎么還是如此執迷不悟,這種賭注實在無趣至極。既然你要知道答案,那我就告訴你答案……”

    文宇周精神一振,心中惴惴,蕭布衣正色道:“我明確的告訴你,我就算是你表兄,就算是宇文家的后人,我也不會去為二十年的恩怨糾纏不清。我有我的事情,我有我的計劃!”

    文宇周松手,單刀掉在地上。當啷一聲響,他失魂落魄的退后幾步,痛苦道:“蕭布衣,你真地太讓我失望!”

    “我從來也沒有指望你對我期望什么。”蕭布衣冷冷的坐下來。

    室內寂靜一片。文宇周良久才附身撿起長刀,插刀入鞘,苦笑道:“我其實理解你。”

    蕭布衣眉頭一挑,“你理解什么?”

    文宇周輕嘆道:“你的志向是天下,當然把個人恩怨放到一旁。或者說,如果可能對你奪取天下有幫助,就算是你的仇家,你也會把恩怨放到一旁。我卻不同。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了恩怨,既然你不幫我。我只有這一次殺安遂家地機會,今晚……無論生死……我都要再試一次。”

    他說完后,轉身離去,蕭布衣終于道:“文兄……”

    文宇周霍然轉身,喜意上湧。“表兄,你肯幫我了?”

    蕭布衣搖頭,“我不是肯幫你,我想告訴你,以你的能力想在東都殺了長孫順德,絕無可能。可我們畢竟相識一場,我要告訴你,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文宇周搖頭,“多謝你提醒。但我無路可退。我這一輩子如果連安遂家都殺不了,還有何面目去見二姑母?”

    蕭布衣沉吟片刻,“你其實可以退到潼關那面。”

    文宇周愣住,“你說什么,退到那里就能問心無愧了?”

    蕭布衣笑道:“要殺長孫順德機會肯定還有,你現在的優勢是暗處,他們離開東都肯定會趕赴潼關。過潼關后。很可能在西京附近發展招募所謂地義軍。你既然沒事,以你地身手投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文宇周怒道:“我恨不得殺了他。怎么還會投靠他們?”

    蕭布衣只能嘆氣,“你怎么只有一根筋?你不會混入他們地隊伍中,等到關鍵的時候給長孫順德倒戈一擊,不是比殺了他要痛快?”

    文宇周這才沉吟半晌,“好,我聽你一次。”

    他轉身要離開,又停下了腳步,“蕭布衣,我想說一句。”

    “請講。”

    “你實在比我要陰險太多了。”文宇周說完話后,大踏步地離去。

    “過獎。”蕭布衣微笑起來,緩緩的坐下來,卻是嘆了口氣。

    門外蝙蝠低聲道:“蕭將軍……襄陽今夜有緊急軍情稟報。”

    蕭布衣精神一振,他現在通信優勢很大,最少在東都城門緊閉地時候,還不會妨礙他和襄陽的徐世績進行聯系。

    其實他也一直關心襄陽的情況,好在徐世績不負他的期望,如今襄陽扼住要沖,江南一帶多有歸附,可以說每天都有新的縣城起來依附,捧他地大腿。

    有時候不見得打才能占領地盤,蕭布衣、徐世績二人就用影響力和威望帶動江南附近的郡縣來投奔。他們占據個不錯的地方,大隋的戰火在襄陽以南燒的還不旺盛,天下大賊大盜都在河南、河北以及江淮勾心斗角,這讓蕭布衣輕易的壯大了勢力。

    可江南各地多數都是憑江而守,並無關中或河北所謂的四塞之地,過江后地勢開闊,若是被人攻打,守城遠不及關中占優,這就需要他最大程度的發展地盤,對關中形成合攏之勢。

    李靖已經對他說了,扼住關中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讓他們出兵!

    他現在所做地一切,只是綜合三人的智慧結晶,他給二人以充分的信任。

    對付李密眼下是他投入精力最多的事情,平了李密后,他才有機會搶占河北、江淮之地。這些地方后顧無憂后,他才可以專心的對抗關隴勢力。

    所有的策略商定了無數遍,從腦海中漫過的時候,蕭布衣接過了書信。

    拆開書信看了眼,蕭布衣臉上地表情比較怪異,蝙蝠現在真地把蕭布衣當作了自己的兄弟,憂戚相關,忍不住問,“襄陽還平安吧?”

    蕭布衣把書信交給了蝙蝠,蝙蝠看了眼,臉上也是變色,他只看到書信最先寫道。裴行儼三戰皆敗,退守九十里。羅士信大軍駐扎鵲頭鎮抗拒我軍,隨時可能沿長江西進!

    裴行儼兵敗,襄陽城卻沒有太多地慌亂。相反,襄陽城已現繁榮氣象。

    街道市肆都是繁華非常,百姓臉上都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車水馬龍,舟船通暢,無論南下抑或北上的客商,首先的落腳之地就是襄陽。

    襄陽向天下人展示,有蕭將軍的坐鎮,這是亂世中地一塊福地。襄陽無論運輸抑或買賣,都是達到了空前繁榮的地步。當然這些便利不是平白贈與。在此地經商買賣抽稅一成,徐世績當然明白涸澤而漁的壞處,積極搞活襄陽經濟的時候,亦為繼續作戰積累著豐富地資本。

    他們沒有糧倉,不過沒有關系。只是短短的半年內,襄陽江南風調雨順,百姓已有余糧。

    將軍府中,杜如晦將新整理的民政文卷交予了徐世績過目,徐世績又將文卷交給了竇軼。

    竇軼笑著擺擺手道:“有杜先生坐鎮,老夫不用看了。”

    “杜先生大才,這些日子提拔任免之人少有錯漏,實在讓我等覺得自愧不如。”孔邵安一旁也道,滿是尊敬。

    杜如晦笑笑。心中多少有些充實,他做的看起來是最不起眼的一塊,可眾人都對他很尊重,這讓他自信慢慢的積累,再不覺得書生百無一用。

    “徐將軍,經杜先生手上提拔的官員數不勝數,如今各郡政通人和。可好像杜先生一直沒有官職吧。”竇軼善意的提醒。

    杜如晦慌忙擺手。“不急不急,無妨事地。”

    他雖說不妨事。心中卻還是有些失落,畢竟眾人賣命,還是要博得身后之名。徐世績卻是笑笑,才要說什么。魏征匆匆忙忙的走進將軍府,見到眾人均在,微笑道:“世績,找我從義陽回來什么事?”

    魏征一直和裴蓓等人鎮守義陽,蕭布衣自從去了東都后,倒讓義陽地壓力大減。畢竟對李密而言,義陽眼下無關大局,斗氣于事無補,他現在兵力全部用于對抗東都,和徐世績倒是一直以淆水、淮水為界。

    其實徐世績防備李密來攻打之時,李密何嘗不警惕這里隨時有股力量攻擊他!

    徐世績見到魏征趕來,微笑道:“當然有事和老魏你商量。”

    “要叫我魏書記。”魏征開玩笑道:“我怎么感覺你在叫市井之徒呢?”

    徐世績輕咳聲,微笑道:“看起來大伙都對蕭將軍不滿了。”

    眾人微愕,“徐將軍何出此言。”

    “最少大伙做了這么久,官職都少有封賞。”徐世績道。

    杜如晦搖頭,“我等知道蕭將軍心如明鏡,更知道蕭將軍不會虧待我等。”他雖是書生,可這次說話卻是極為硬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魏征也笑了起來,“世績,給你棒槌你還真當真(針)了,如悔說的不錯,我們相信蕭將軍,這就足矣。我們都知道現在稱王時機未到,更知道蕭將軍給我們權利已是極大,既然如此,虛名與否已經無關緊要。”

    徐世績露出感動,良久才道:“你們不用等了,時機已經到了。”

    眾人都是吃驚,異口同聲道:“蕭將軍准備稱帝了?”

    徐世績搖頭,“那還沒有。不過蕭將軍在東都威名赫赫,越王已有讓位之意,如今加封他為梁國公,統管東都百官,可以自設官吏。”

    “自設官吏這是什么意思?”孔邵安不解問。

    徐世績答道:“這意思就是,他可以自行封官,而且就算東都的官員也可以歸他麾下。”

    眾人互望,都發現彼此的振奮之意,“就是說現在蕭將軍可以封賞百官了?”

    徐世績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越王這招棋還算不錯。”魏征點頭道:“最少他這招可以保命,蕭將軍仁厚過人,對他絕對不會為難。”

    徐世績卻是取出一封書信,沉聲道:“蕭將軍有令……”

    眾人霍然站起,凜然聽從,徐世績念道:“蕭將軍有令,封杜如晦為吏部侍郎、封魏征為治書侍御史,襄陽太守竇軌加封為金紫光祿大夫,孔邵安為監察御史,加封銀青光祿大夫,即刻上任,不得有誤。凡首義功臣,均官升一級,望你等竭盡心力,視功勞而定,日后再行封賞。”

    眾人聽令,卻是舒了口氣,滿是振奮,知道從今天開始,身份都已經悄然轉變。

    杜如晦最為振奮,吏部侍郎本為吏部尚書的副手,可眼下顯然卻是以他這個侍郎最大。魏征也是頗為滿意,心道大隋監察機構設置御史台,長官是御史大夫,自己這個治書侍御史比御史大夫也不過差一級而已,由個書記躍為御史,可見蕭布衣對他極為看重。孔邵安一旁有些好奇地問,“徐將軍,那你呢,還有裴將軍都是何等官職?”

    徐世績微笑道:“在下忝為鎮南將軍,至于裴將軍被蕭將軍封為平東將軍。不過蕭將軍無暇一一任免,所以說難免考慮不周,他讓杜侍郎、竇太守和我一塊考慮任免人手……至于魏御史,卻是要前往東都,協助蕭將

    魏征精神一振,拱手道:“尊令。”

    徐世績點頭道:“我會安排人手送魏御史去東都,至于何時動身……”

    他話音未落,將軍府外有兵士進來道:“報徐將軍,裴將軍有軍情稟告。”

    徐世績展開看了眼,沉聲念道:“羅士信已兵出鵲頭鎮,兵逼裴將軍在陵陽山的駐軍,裴將軍請令,是否一戰?”

    竇軼一旁沉聲道:“徐將軍,你讓裴將軍示弱,一連三敗,卻不知道有何用意?如今羅士信大兵壓境,我等應當奮起才對。若再退守,只怕宣城郡再無立錐之地,若從宣城退軍,羅士信一鼓作氣,直逼九江、豫章,到時候氣勢若成,我等危矣!”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7:50
三三九節 紅線

    竇軼雖是襄陽太守,可對淮南江表一帶也是頗為熟捻,對眼下的形勢分析頗為准確,眾人聽到他的提議,都是點頭,也覺得不能再退,不然對不起百姓,也對不起蕭布衣才封的官職。

    自蕭布衣入主襄陽后,他們在荊襄的發展可以說是少有阻礙。蕭布衣誅殺朱粲,降伏沈柳生都沒有費了太多的波折。

    取江夏是順勢而為,殺操師乞用的是伏兵,對陣林士弘本來覺得是場硬仗,可道信突然出現幫蕭布衣取下豫章,竟然也沒有費多少波折。

    荊襄、巴蜀兩地算是大隋中少有的安寧之地,隋臣這時候有幾種反應,或是效忠隋室,或是伺機等待投靠明主,蕭布衣以大隋將軍的身份招攬,讓隋臣少有反抗之人。取豫章后,順取九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一切都算順利,可到了現在,終于碰到了硬骨頭!

    蕭布衣在東都發展的時候,徐世績、竇軼等人在荊襄亦是大力擴展。他們的路線其實也不算復雜,除襄陽、義陽、安陸成三足鼎立,屹立在長江以北,靠近漢水外,其余圖謀的郡縣主要在長江南岸。

    他們勢力擴張西至夷陵,已近巴蜀,東臨漢水,以襄陽為根基。向南卻是不著急擴展,只因為那里多是蠻夷之地,人口稀少,並非戰略重點。蕭布衣等人的戰略重點暫時放在東進之上。他們順長江而下,倚仗搶先占據的戰略要點,順取江陵、巴陵、江夏等地,一路東進,勢如破竹。等到攻克豫章順取九江后,可以說是荊襄之地已盡在掌握中,勢力擴張強盛一時!

    他們避瓦崗不戰,並不取江淮之地,只是想繼續順長江而下取沿途各郡,如果能一直殺到揚州左近。可是說是半壁江山可圖。徐世績、杜如晦等人專注穩固后方,卻派裴行儼試探繼續東進。可在東進的過程中卻終于遇到了阻力。

    阻力來自三方,一方當然就是杜伏威西進的淮南兵,另外一隊人馬卻是來自林士弘的牽制,還有一路卻是異軍突起的張善安。

    林士弘費勁辛苦擊敗了劉子翊的水軍,卻沒有想到為他人作嫁。讓蕭布衣取了豫章江夏,自然心中痛恨。他繞鄱陽湖退守在鄱陽郡,倚仗對地勢的熟悉。憑鄱陽湖水軍和蕭布衣的大軍對抗。林士弘要擊敗蕭布衣的大軍是並無可能,可裴行儼等人想要消滅他也是困難。張善安卻是發跡于新安郡,號令數萬盜匪占據了新安郡,和林士弘遙相呼應,並沒有什么穩定地地盤,屬于散匪,見狀不好就會南逃。

    這兩路兵馬和跳虱一樣。想要抓很是費力,可不留意就咬你幾口讓你難受。

    不過這兩路畢竟無關大局,真正的硬骨頭還是杜伏威地淮南

    杜伏威得羅士信后,先破高郵,后下歷陽,虎視江都,更是打的右御衛將軍陳稜不敢出戰。對江都的包圍勢成,楊廣所帶精兵已經如東都精兵般,龜縮在江都一帶竟不敢出。如今自身都有安危,更不要說解東都之圍。杜伏威從此卻可以放心的搶占江淮地域,壯大勢力。徐世績在襄陽指揮,大舉東進的時候,杜伏威當然也不肯放棄眼下絕好地機會,放肆西侵。

    如今蕭布衣、李密、徐世績、杜伏威所扼據的四地已在中原中腹展開了慘烈的厮殺,棋局有四角為關隴、河北、巴蜀和東南。他們三方勢力從爭斗范圍來看。卻是近于中腹四角之地。

    蕭布衣、李密是在黃河左近纏斗,徐世績、杜伏威卻是沿著長江兩岸拼殺。

    除蕭布衣和徐世績連線外。其余地勢力都是各有沖突。

    蕭布衣現在算是手握半邊,然后依據襄陽進攻中腹,進攻退守都是游刃有余,雖然前往東都算是意料之外,但本身和徐世績提出的先占角,后取邊,依托角邊占據中腹的主張並不相悖。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李密被蕭布衣扼斷西進之路,進退維谷的時候,杜伏威同樣遭遇到相同的麻煩。

    杜伏威本是山東人,可一路南下,也算是轉戰千里。好不容易在江淮站穩腳跟的時候,又被李子通迎頭一棒。他東山再起,得羅士信幫手,最近鋒芒畢露,可弊端也是隨之顯現。他在歷陽一帶,雖是扼守長江要道,但只憑這些地方顯然遠不夠爭奪天下地本錢。可他西北有李密的勢力,東南有李子通這個仇家虎視眈眈,再說東北方向江都的隋軍亦是不容忽視,要想發展,只能逆流而上,但是這時候又碰到了蕭布衣的大軍。

    裴行儼進兵極快,出九江后,迅速的殺入宣城郡,進逼鵲頭鎮。

    宣城郡地廣人稀,並無大城,扼要之地就是鵲頭鎮。鵲頭鎮是因山得名,因為有一山高聳臨江,宛若鵲頭,是以稱作鵲頭山。因此處地勢扼要,所以前人因山建鎮,守住要沖,是為鵲頭鎮。若是攻破此地,歷陽、丹陽已是隔江而望。

    只是裴行儼從九江出兵,一側是茫茫大江,另外一側卻是暴露在鄱陽、新安兩郡的攻擊之下,林士弘、張善安自然會伺機攻打,挫蕭布衣的銳氣。

    徐世績坐鎮襄陽,卻是指揮千里,讓孫超把守吳城,卻讓董景珍帶阿鏽佯攻林士弘,讓雷世猛和周慕儒二人去斷張善安的后路。

    林士弘見到有人攻打,除固守鄱陽城池外,其余的大部分兵力卻是撤到鄱陽湖中。他手下地兵士多擅水戰,何況鄱陽湖碧波萬頃,躲在湖中想抓還有相當的難度。張善安更是狡猾,見到雷世猛率兵攻打,早就化整為零的撤退。

    清除側翼的威脅后,裴行儼這才能全力的去取鵲頭鎮。

    只是杜伏威畢竟不是無能之輩,他手下文有輔公,武有羅士信。攻陷歷陽后,早早的派人前往鵲頭鎮。當發現蕭布衣大軍有進攻鵲頭鎮的勢頭,急急地調重兵把守。

    羅士信星夜帶兵前來,在鵲頭鎮依山下寨,背倚長江。憑據地勢和裴行儼對抗。裴行儼大軍趕到之后,鵲頭鎮已重兵把守。極為難下。

    徐世績、蕭布衣商議后,讓裴行儼先不強攻,示弱退守。畢竟羅士信十四歲從軍,跟隨張須陀多年,若論行軍打仗。已經絲毫不弱秦叔寶,更非流寇所比。若是強攻不下,傷了士氣更是難攻。

    裴行儼聽從二人地吩咐。和羅士信在鵲頭鎮交戰三次,裴行儼三仗佯敗,一口氣退了九十里,在陵陽山駐軍,又在西南不遠的蓋山峽谷埋下伏兵,只等羅士信來攻。

    二軍對壘,戰時看起來一觸即發。卻都是小心謹慎。

    竇軌說地絲毫不過,裴行儼此戰決不能敗,若是敗出宣城郡,退守九江,那杜伏威可一路西進,憑鄱陽湖和蕭布衣的大軍對抗,到時候阻力一成,再加上林士弘、張善安地推波助瀾,再攻就要花數倍的力氣。

    見到眾人都是請戰。徐世績笑了起來,“各位大人先不用急,其實我和裴將軍早就探討了形勢,他依據陵陽山守沖,羅士信要攻我們的九江、豫章兩地必先克陵陽山的要道。不然被我們前后夾擊,死無葬身之地。裴將軍身經百戰,羅士信萬人難敵。這二人斗智斗勇。羅士信此次不過是佯攻,他們一時間后援不到。絕不敢輕易出兵。”

    “羅士信后援若是到了呢?”孔邵安緊張問道。

    徐世績卻是笑了起來,“我賭他后援絕對不會到。”

    眾人吃驚,杜如晦卻是笑了起來,“徐將軍,莫要賣關子了,你們不用著急,其實徐將軍早有其他謀算。”

    徐世績微笑道:“杜侍郎說的不錯,其實我早就和杜侍郎商量了良久,若論武功,羅士信應該不弱于裴將軍,若論領兵,羅士信自幼從軍,跟隨張將軍,裴將軍卻是近幾年才聲名鵲起,雖勇卻少逢陣地戰。從這兩點而言,羅士信要強過裴將軍。若是二人領軍對仗,說句實話,這兩虎相爭,我倒覺得羅士信有六成贏出地把握。”

    眾人緩緩點頭,知道徐世績說的大有道理。

    “可眼下我們若真的交戰,我卻賭裴將軍必勝。”徐世績沉聲道。

    “為什么?”眾人詫異問道。

    徐世績淡然道:“因為裴將軍有蕭將軍和我們地大力支援,后繼力量源源不絕,羅士信卻是孤軍奮戰,如何能和我們抗衡?”

    “他不是有個杜伏威嗎?”孔邵安問道。

    徐世績沉聲道:“羅士信武功高強,兵法亦精,甚至不讓杜伏威,他去投靠杜伏威,你們說杜伏威如何會對他放心?羅士信攻高郵、克歷陽,在江淮軍中已經頗有威望,再說他背叛張須陀在前,杜伏威就算是寬宏大量,我想多半也是對他大有忌憚,所以杜侍郎早就定下妙策,讓人在歷陽散布謠言,說羅士信比杜伏威要強,這話要是傳到杜伏威耳中,當會引起猜忌。裴將軍示弱敗退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羅士信戰線拉長,連戰告捷已經引起杜伏威的不安,根據我的消息,杜伏威已經准備和我們談判,到時候就是裴將軍進攻之時。”

    眾人釋然,都是舒了口氣,竇軼微笑道:“沒想到徐將軍早就決勝千里,倒讓我等白擔心一場。”

    徐世績微笑道:“不過我等當然不能懈怠,反間不成的話還要提防他們的偷襲。我讓董景珍、雷世猛二人成掎角之勢衛護裴將軍身后。若是真的要戰,也要引羅士信出來才好。”

    “若是要和,我們真的要和他們講和?”魏征本來沉默,突然冒出來一句。

    徐世績笑笑,“談判不過是暫緩之計,他們當然不會真和,我等亦是如此!”

    羅士信此刻已從鵲頭鎮出兵三十里下寨。遙遙望過去,只見到遠方群山起伏,落日西沉,散盡了最后一絲光輝,

    等到夕陽最后一點亮色消失不見,夜幕無聲無息地降臨,籠罩大地。

    羅士信遠望陵陽山。眉頭皺起。風吹過,滿天的寂寞。突然俯下身去。摘了一朵枯萎的野花下來。

    凝望著手中的野花,羅士信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裴行儼是個很聰明的敵手,他現在還是找不到裴行儼的破綻,就如同裴行儼也對他無可奈何一樣。

    營帳前微風吹過。吹落羅士信手中的野花。野花晃晃悠悠的落地,翻了幾翻,滿是孤單。如同營帳前立著地羅士信一樣。

    突然有些想念當初大口喝酒的情形,突然想念起秦叔寶和程咬金,有他們在地時候,不會孤單。突然想起張將軍帳前三虎縱橫捭闔,殺敵無數,那時候何嘗有過孤單?

    有朋友,不孤單!可現在呢。朋友不再是朋友,他們三人心中都有根刺,而且這根刺會追隨他們一生,無論白日或者黑夜。

    不知何時,眼前已經迷離,鼻子微酸,羅士信抬起頭來,望向蒼穹夜幕。透過那似有似無的淚水,穿透那微明微暗的夜霧。一張滿是愁苦的臉掛在了天邊。

    羅士信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宛若被巨錘擊中了胸口。天邊的那張臉雖是愁苦,可雙眸卻是明亮,帶有絲笑意。笑意過后,變地嚴峻,然后若有若無地聲音傳了過來,回蕩在羅士信的耳邊。

    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懲罰……

    羅士信淚水落下來。痛苦地呻吟一聲,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如父如友的張將軍!記得他才是從軍之際。心高氣傲,屢戰屢勝,養成了狂妄自大的性格,自以為天下無敵。一次討匪,不聽號令,窮追不舍,結果落入盜匪的埋伏之中。所率部眾傷亡殆盡,若非張須陀帶兵殺入,救他出去,他不見得能活到今天。

    張須陀舍命救了他,可回去就說了一句話,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懲罰!若是旁人,多半是斬頭的罪名,張將軍惜才,終于放了他一馬,痛責他八十軍棍,而且親自用刑。可責打羅士信后,他亦自罰四十軍棍,三軍動容。

    那一頓打下來,羅士信半個多月沒有起床,張須陀打完他后只說了一句,你我都對不起信任我們的那些人!

    最難受的永遠不是體外之傷,而是良心地責罰。體外之傷終有好的時候,可心中流血卻是一輩子的事情。

    自那以后,羅士信就再也沒有犯過錯,他兢兢業業,不是怕責罰,只因為對張將軍那永遠的愧疚!這次他知道自己又錯了,可卻沒有誰再責罰他,望著天邊那愁苦的笑容,帶著一生的矛盾,淚光中,羅士信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

    張將軍……

    夜,無邊無際的漫來,痛苦,驚濤駭浪般的翻湧。

    羅士信一直立在那里,怔怔地出神,他現在不信天,不信命,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選擇,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堅持了自己,他不知道結果如何,更不知道師尊會不會命人殺他,可那已經無妨。

    他走自己的路,他已經不在乎!或許,他的不在乎只是因為他太在乎!翼的喚了聲。西門君儀望著羅士信的時候,神色復雜。他覺得羅士信是個怪人,可他不能否認羅士信地確是個將才。由這人整頓隊伍,江淮軍已經煥然一新,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不但對兵士苛責,對自己更是要求到了苛刻地地步,這讓兵士對他滿是畏懼。

    羅士信回過神來,“什么事?”

    西門君儀自杜伏威起義后,就是一直跟隨杜伏威。他為杜伏威賣命,杜伏威為了他亦是一樣,這才讓他死心塌地。當初他和杜伏威、李子通三人伏擊蕭布衣,日后想想仍是驚凜,可經過那次死里逃生,他更是信任杜伏威。所以這次屈居羅士信的副手,他並沒有什么埋怨,更關鍵地一點是,他明白自己遠遠不如羅士信。

    “有軍情稟告,裴行儼按兵不出,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西門君儀無奈問,“不知道將軍下步有何舉動?”

    羅士信蹙眉,雙眉間有道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如同中了一刀。“裴行儼身為蕭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將,不過在我看來卻是有勇有謀。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若無十足勝他的把握,暫時和他相持就好。”

    西門君儀點點頭,突然道:“將軍,闞稜將軍來了,請見羅將軍。”

    羅士信雙眉一揚。有些意外道:“闞稜來了,快帶我去見他。闞稜一來,我計劃可成。”羅士信雖投奔杜伏威不久。可對于杜伏威軍中幾人卻是頗有印象,闞稜和王雄誕就是其中的兩個。

    杜伏威自從被李子通偷襲后,痛定思痛,整肅江淮軍。在江淮群盜中選了敢死隊五千人,命名為上募,這五千人是片刻不離身邊,待遇極為優厚。是以人人願從。每逢碰到強敵之時,杜伏威都讓上募出擊,戰斗回轉后檢查傷勢,若背部有傷就認為是貪生怕死,后退所致,當下處死。是以上募中人都是千錘百煉,個個以一當十,繳獲的軍資,上募優先享用。若是戰死,就以死者之妾殉葬。這規矩制定的極為殘酷,卻是得到了上募地忠心。

    杜伏威又從上募中抽出幾十人作為義子,想數萬中選出這幾十人,條件是極為的苛刻,這幾十人地能力可想而知,而闞稜和王雄誕卻是這幾十人中最為優秀的兩人。能力更是非同凡響。這也就怪不得羅士信聽到闞稜前來頗為振奮,他有計劃。卻是缺乏人手實施,這下得到強援,當然高興。

    見到羅士信的興奮,西門君儀臉上閃過古怪,卻沒有說什么。

    跟隨羅士信到了營帳內,一人正垂手而坐,規規矩矩。那人年紀不大,但是一眼望過去,覺得穩如泰山,有著不合他年紀的沉凝。

    羅士信肅然道:“闞將軍,你來的正好,我有擊潰裴行儼之計,正缺人手,可是杜大總管讓你前來幫我?”

    杜伏威再次起義后,自稱大總管,封輔公為長史,闞稜、王雄誕和羅士信均為將軍,所以羅士信稱呼杜伏威為大總管。

    闞稜站起來才要說什么,羅士信已經指著桌子上地地圖道:“裴行儼在陵陽山駐軍,此人深得用兵之法,我們若是強攻,只能損失慘重。但我們若是不理裴行儼,徑取九江,他卻能給斷我們的歸路,給我們致命的一擊,所以眼下當以拔除此人為主。”

    闞稜嗯了一聲,羅士信望著地圖,仿佛回到了從前,那時候,他們三虎和張將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這時候地他,頗為專注,臉上少了憂郁愁苦,正色道:“裴行儼雖無破綻,但是我們卻可以扯出他的破綻來。這就需要西門副將鎮守鵲頭鎮防備裴行儼大軍的偷襲,我卻率大軍徑取陵陽山,牽扯住裴行儼的主力。這時闞將軍卻可率輕騎沿江而上,對董景珍部進行偷襲,我想以闞稜將軍之能,擊敗董景珍應不是問題。這時闞將軍可佯攻九江,裴行儼必定回防,到時候我們前后夾攻,可破裴行儼!”

    他說到這里,嘴角終于露出抹微笑,每次出謀劃策后,他都有這種自信的微笑。

    可沒有聽到有人回應,羅士信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扭頭望過去,見到兩張木然的臉,羅士信緩緩坐下來,意識到身邊不是程咬金和秦叔寶,他為之效力地也不是張將軍,而是杜大總管!

    臉上恢復了冷漠,羅士信沉聲道:“闞將軍,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闞稜終于開口說話,“其實我是來傳令。”

    羅士信眼皮跳動下,“傳什么令?”

    闞稜取出杜伏威的手諭,沉聲道:“羅將軍,李子通起兵海陵,渡長江進攻毗陵。毗陵危急,義父請羅將軍回轉歷陽,共同商討伐李子通大計。”

    羅士信默然良久,輕聲道:“那鵲頭鎮怎么辦?”

    闞稜神色不變,“義父讓我來領軍鎮守。”

    羅士信良久無言,“為什么要打李子通?”

    “為什么不打李子通?”闞稜反問道。

    羅士信嘆息一口氣,“李子通蟄伏海陵良久,不成氣候。蕭布衣鋒銳正利,若不挫敗他東進的計劃,我等難免困守一隅,坐以待斃。依我之見,當先敗裴行儼,再沿江而上的好。至于李子通……並不需要重兵對付。”

    “義父有令,我不敢不從。”闞稜正色道:“羅將軍若有疑問,大可去詢問義父。再說……闞稜在此,我想裴行儼亦是不能攻破此地。”

    西門君儀感覺到古怪的氣氛,陪笑道:“羅將軍勇猛無敵,用兵如神,當然要用在刀刃上。闞將軍亦是不差,在此堅守,也不會差。想李子通屢犯我等之地,杜大總管應該是想畢其功于一役,一舉鏟除李子通吧。”

    帳篷內沉寂下來,羅士信望著油燈,眼中跳動著火焰,“杜大總管讓我什么時候回轉?”

    “明晨。”闞稜毫不猶豫道。

    羅士信點點頭,艱難的站起來道:“好。”

    他話音落地,人已走出了帳篷,無聲無息。西門君儀這才舒了口氣道:“闞將軍,我想羅將軍多半不會高興。”

    “他是否高興與我何干。”闞稜大聲道:“好在羅士信聽話……不然的話……”

    他聲音不小,已經傳出帳外,他本沉凝,故意大聲說話顯然是說給羅士信聽。羅士信聽了,卻是無動于衷,緩緩的走入休息的營帳中,盤膝坐下來。

    撫摸著隨身地鐵槍,羅士信神色黯然,他一點不笨,已從闞稜的來意中覺察到杜伏威的猜忌。

    他這才明白,原來走自己之路也是如此艱難。沒有人相信他,沒有人相信他幫助杜伏威全無私心。

    嘴角帶著苦澀的笑,羅士信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低喝道:“誰?”

    他警覺還在,覺得到一人立在氈帳外,悄無聲息,這里是他的營帳,誰來這里,目的為何?

    簾帳一挑,一俏生生的人影閃進來,身著江淮軍地衣服,可卻是個女子。

    羅士信放下了鐵槍,皺眉道:“竇紅線,你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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