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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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904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6
二九零節 收徒
羅士信行舟在黃河之上。將近對岸。轉了念頭,讓船夫順流轉通濟渠南下,他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看起來只想遠離這傷心之地,可滎陽、濟陰兩郡被瓦崗佔據,扼住了通濟渠的河道。現在水上陸路滿是盜匪。

    瓦崗倒也不涸澤而漁,更不割斷交通。反倒允許商家往來。只是過河抽稅,自然又是大大地賺上一筆。

    將到通濟渠地時候,羅士信不想和瓦崗盜匪接觸,索性沿著黃河順流而下,到了金堤關地附近,發現旌旗招展,都是大隋的旗號。不由詫異問道:「船家。這裡的情兵又是哪路人馬?」

    船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鬚髮花白,筋骨倒還健壯。聽到羅士信問話。歎息道:「這是太僕卿楊大人所率的兵馬。我在這黃河擺渡,看著楊大人帶著兵馬先去了山東,聽說要攻打竇建德。可沒過幾天。就回轉來攻打瓦崗。想必都知道,這裡地勢更加重要吧,瓦崗扼住了滎陽,皇上回不來了,能不急嗎?」

    羅士信倒沒有想到一個船夫也懂得許多。低聲問道:「那楊大人駐兵這裡為何?他難道……」

    「瓦崗現在勢力太過強大。我聽說他們開倉放糧。這幾個月地功夫,已經聚集了近二十萬地盜匪。聲勢簡直說是驚人。楊大人不過幾萬的兵馬。如何能敵?」

    羅士信輕哦了聲。不再詢問。

    船夫老眼昏花,順流而下,只需掌舵,說著閒話,「要說這楊大人呀。也是個能人。可比起張將軍來,還是差了一些……」

    聽到張將軍三個字,羅士信只覺得胸口被重重的一擊心痛難忍,輕撫胸口。望向茫茫地河面。

    「張將軍有勇有謀,從未一敗。要是他還在,就算只是幾萬人。也不會把瓦崗地眾人放在眼中。只要他來攻打。瓦崗何足為懼?只是可惜,他在大海寺戰死,可聽說……他戰死是因為手下地背叛。張將軍手下有三員猛將……羅士信、程咬金和秦叔寶。本來都是極得張將軍地信任。可沒想到他們竟然都背叛了張將軍。暗算張將軍在大海寺,這才讓張將軍身死。實在是蛇蠍心腸。豬狗不如!這種人,就算一時得志。老天看不順眼。多半會收了去。」

    船夫說到這裡。情緒激動。唾沫橫飛。

    羅士信臉色茫然,卻是點頭道:「船家。你說的不錯。羅士信本來就是卑鄙無恥。豬狗不如地畜生。可我想他活著。只怕比死了還要難過!」

    船夫重重點頭。「客官說地極是,他受到萬人唾罵。這種滋味可更加難受了,對了,還不知道客官要去哪裡?」

    羅士信望著遠接天際的水面,半晌才道:「過了黎陽再說吧。」

    等舟順河到了黎陽,羅士信下船,晃晃悠悠地南下。

    一路上體力漸漸恢復。可愁苦卻是沒有減少半分。

    口袋雖有錢財。他卻只是挖點野菜。狩獵為生。這一路苦過來,和叫花子彷彿。

    但羅士信畢竟自幼習武。底子極佳,到了東平郡地時候。已經精力盡復。可還是瘦弱不堪,面容憔悴。

    這一日到了個村子。路過家酒肆,只聽到裡面說的唾沫橫飛,「要說這當世的英雄豪傑,當屬李密。想那張須陀雖自稱大隋第一名將,可畢竟浪得虛名。到了李密地手上。還是難免送命。」

    一人接道:「李密是很強,可徐大哥也不差,這段日子,徐大哥義旗高舉。從者雲集,我們這就去投徐大哥。聽說徐大哥武功蓋世。就算張須陀不死在李密手上,也會死到徐大哥手裡。」

    那人說地高興。可話音才落。就見到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立在他地面前。不由吃了一驚,厭惡道:「你做什麼?」

    羅士信一拳拍下去。稀裡嘩啦,整個桌子散成一片,圍桌子坐著有四個人。見狀都是跳起來。怒聲道:「小子。你做什麼?」

    羅士信凝聲道:「方纔哪個說張將軍浪得虛名?」

    「是老子說的,你能怎樣?」一人腦袋不小。大聲喝道。

    「老子不許!」羅士信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胸口。振臂揮出去,那人凌空飛起,重重地撞在牆上。口吐鮮血,逕直暈了過去。

    眾人才要上前,驚呆地不能動,都見到羅士信面容憔悴。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誰又能想到他竟然諾大的力氣。

    「你要做什麼?」眾人喏喏問。

    羅士信冷笑道:「憑你們幾塊料也敢說張將軍浪得虛名?張將軍活著地時候沒人敢說不行,死了亦是無人能說。我再聽你們這幫鼠輩提及張將軍的大名。割了你們的舌頭。」他徑直走出去。眾人面面相覷,突然有一人低呼道:「他就是張將軍手下的羅士信,我認得他,當初在大海寺前。他孤身搶了張將軍地屍體。殺人無數。無人敢攔,可是。當初他健碩非常,如今幾個月不見。怎麼變地這麼瘦了?」

    眾人都是打了個寒顫,紛紛問。「他不是背叛了張須陀。怎的又來維護張須陀?」

    「傳言也不能盡信吧,想必這都是瓦崗挑撥離間地流言。張須陀雖死了。這個羅士信還是拚命維護,怎麼會背叛張須陀呢?」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羅士信早就聽到,卻是大步前行。並不回頭,只是雙眸滿是熱淚。

    見到前方不遠有個鐵匠鋪。叮叮噹噹的打著鐵器。火花四濺,羅士信緩緩走上前去,掏出一錠銀子放下,沉聲道:「幫我打一件東西。」

    鐵匠瞥了眼銀子。「不知道客官要打造什麼?」

    羅士信沉凝如山。一字字道:「奪命槍!」

    金提關不遠。情兵大軍安營紮寨,深溝高壘。背依黃河,卻並不出戰。

    如今金堤關被瓦崗佔據,瓦崗又派出一隊人馬結營安寨。和金堤關相依掎角。隱約成圍困之勢。可眾盜匪都對情兵大為畏懼。這大隋名將中。除了張須陀外,這些年來。楊義臣也是讓盜匪心寒的人物,至於裴仁基之流。卻又是差了一籌。

    楊義臣親自率兵來打瓦崗。眾盜匪雖是戒備。卻也不再太過畏懼。畢竟大隋張須陀都折在瓦崗手上。區區一個楊義臣。又算得了什麼?可就算如何,眾匪還是不敢去沖營。只是遠遠地圍困,再說瓦崗寨主和蒲山公都已經下令,不得號令。無論楊義臣如何搦戰。均不接戰。只是圍困為主。

    可楊義臣這些日子來,非但沒有搦戰,就是軍中鼓都沒有響過幾聲。實在讓眾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楊義臣已經幾日幾夜沒有合眼。他眉頭緊鎖。望著遠方。只見到盜匪隨處可見。聲勢浩大,也是暗自心驚。

    瓦崗自從攻克金堤關、佔領滎陽郡後,不但開倉放糧。就算裝備也是精銳了很多。

    如今地瓦崗眾,已非當初的窮困潦倒,拿著銹刀木棍。一擊就散地模樣,就算楊義臣身經百戰,卻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可瓦崗眾雖多,他最憂心地偏偏不是盜匪。而是另外一件事情。這裡距離大海寺並不算遠。想到這裡。楊義臣輕歎一聲。

    他身邊站著一個少將,雖是相貌尋常。可盔甲鮮明。看起來也是英姿勃發。少將一直注視楊義臣。滿是敬仰,聽到他歎息。忍不住地問道:「楊大人。不知道何事煩惱?這盜匪雖眾。可我們穩紮穩打。不見得不能剿滅,更何況虎牢關有裴大人。滎陽城有楊太守,我們只要固守此地。都是兵力雄厚,我們駐紮此地,瓦崗難圖發展。更不能去取東都。到時候。大隋援兵要是來到地話……」

    說到這裡。少將住了口心中也是惶惶,暗自想到。瓦崗一戰成名。如今真地聲勢浩大。各郡都是岌岌可危。要說出兵援救絕無可能。只是東都還有精兵無數,看來只有東都出兵才能解這裡的危機。可聖上遠在揚州。如無號令,東都怎能輕易出兵,可明明東都有精兵數十萬,卻眼睜睜的看著這裡地危機,卻也極大地嘲諷之事。

    楊義臣望向少將。輕聲道:「潤甫。你說的極是,若是聖上還在東都,憑一直以來地威嚴。要平這裡地危機又有何難。我歎息就是為此了。潤甫,張將軍……當初身死……前車之鑒,我們不能不防。」

    少將眼中露出黯然。輕聲道:「家父跟隨張將軍,事後說及,張將軍在賊兵中殺入殺出。如入無人之境。可後來救出了家父。卻因為……因為記掛手下三將的下落。這才再次回轉賊兵包圍中。可沒有想到,他……」

    說到這裡的少將有些哽咽。「家父在大海寺前也是身受重傷。得張將軍相救這才衝出了重圍,後來聽到張將軍身死。就此染病。抑鬱而終。」

    楊義臣眼中也有淚花閃動,輕聲道:「老夫知道。令尊是漢子,你也是。你們沒有辜負張將軍的信任!老夫當初聽到張將軍陣亡地消息。先是震驚。後是傷感。今日這才在此按兵不動……」

    少將叫做賈潤甫,父親叫做賈務本,賈潤甫一直跟隨著楊義臣,賈務本卻是張須舵手下地副將,賈潤甫傷懷之下,突然問,「楊大人按兵不動又是何意?」

    楊義臣輕歎聲。「盜匪聲勢浩大。我們不可輕舉妄動。中了盜匪的埋伏,此其一,可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就算擊潰了盜匪又能如何?聖上若不回轉東都。盜匪散了又可以重聚。我們想要再打,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地事情。」

    賈潤甫輕歎一聲。「原來楊大人深謀遠慮至此。不知道楊大人還有什麼妙計?」

    楊義臣眉頭鎖地更緊。沉聲道:「其實我早就向聖上請旨。請他這次務必回轉東都,不然賊寇難除。」

    賈潤甫聽到這裡,臉色微變。輕聲道:「楊大人。聖上……聖上素來不喜人如此……我只怕楊大人會惹上……禍事。」

    他本來想說殺身之禍。卻又是忌諱,不敢說出,楊義臣何嘗不知!輕輕拍拍賈潤甫的肩頭。楊義臣歎息聲,「潤甫。兵士多死沒有意義,張將軍顧惜手下兵士地性命。這些兵士也跟隨老夫東征西討多年。我何忍他們輕易就死,如果能以老夫的一命換取這些兵士的性命,老夫死不足惜!」

    豐豐

    「楊義臣想反了不成?!」楊廣怒拍桌案。扔了手上的奏折在地上。

    群臣凜然,面面相覷。

    楊廣到了揚州後。並非不理朝政。實際上。他也關心天下地局勢。

    這畢竟是他的天下。他從東都到揚州之時,他執著地和牛一樣。勸他莫要南下的人,不被他打死。就是被他投入大牢之中!他只以為,到了揚州,等到陳宣華。平了盜匪,自此後,他安心的和陳宣華一起,遍歷大隋地錦繡山河!

    沒有想到地是,只是不過大半年的功夫。天下就已經亂地一發不可收拾。

    張須陀身死對他來說不啻天大地打擊。他聽聞張須陀死後,幾乎六神無主。又把一腔希望寄托在楊義臣地身上。急急的召他從山東回轉。轉攻瓦崗,這些年來,張須陀和楊義臣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只以為很快就能平定。哪裡想到今日滎陽快馬來信。竟然是楊義臣請他回轉東都,安撫天下。

    如今盜匪橫行,他現在就是想要回轉也是有些膽怯,當初他南下地時候,一路是蕭布衣、楊義臣等給他攻打盜匪開路,浩浩蕩蕩,頗為壯觀,盜匪也是望風而逃。如今盜匪遍路。他沒有信心回轉到東都!

    可這膽怯卻是轉化憤怒爆發出來,驚天動地。

    裴蘊等人卻早知道奏折地內容。面面相覷,楊廣發了通怒火,見到群臣竟然無人應答,大怒道:「你們難道沒有可為朕解憂之處?」

    虞世基戰戰兢兢地上前,「回聖上,其實我想……這盜匪應該還沒有到了如此猖獗地程度。」

    楊廣心中微喜,「那依照虞愛卿地意思呢?」

    虞世基只能鼓足勇氣。繼續矇騙下去。「小賊雖多。可實在不足為慮,想當年張將軍、蕭……那個擊敗瓦崗都是舉重若輕。楊義臣身經百戰,想要平定瓦崗又有何難?」

    他想說蕭布衣也平定過瓦崗,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妥。

    楊廣皺眉道:「那他為什麼說我一定要回轉東都,盜匪才能平定?」

    虞世基猶豫一下。「回聖上。楊義臣擊敗的是小賊。可擁兵甚重。以往地時候,還有張將軍在,可現在張將軍一去。他擁兵自重,多半以為聖上只能依靠他才能平定盜匪,難免傲慢……」

    楊廣大怒。「他莫非想要反嗎?」

    虞世基環望四周。見到無人應聲。只能道:「想反多半不會。可這次借平匪請聖上回轉東都,下次說不定會如何。」

    楊廣雙眉豎起,怒意漸濃。又是怒拍桌案,大聲道:「馬上派人去召楊義臣前來揚州,將他地兵權暫時交給裴仁基掌管。」

    他雖是憤怒,可一隻手卻是不由自主地抖,虞世基只求保全自己,哪裡管得了許多,恭聲道:「聖上,微臣馬上去做。」

    楊廣目光一掃。已經落在宇文化及的身上,「右屯衛,吩咐你地事情做的如何了?」

    宇文化及慌忙出列道:「回聖上。微臣正讓人加緊去做。桓道長說徐道長重病身死,少了許多法力。他一人獨立難撐。需要借助外力。我現在命數百人前往大和國尋找靈草仙藥,還有……」

    說到這裡的宇文化及欲言又止,哆哆嗉嗦道:「他們想必正在抓緊時間處理,只要找到桓道長所需之物。當可讓陳夫人還陽。還請聖上再等候……幾日。」

    楊廣悲痛宇文述之死,又惦記他臨終所言。這才封宇文化及個右屯衛大將軍的官銜,不但宇文化及有封賞,就算他弟弟宇文智及也被封賞個將作少監地官。

    不過這時候官位空缺的嚴重,也貶值地厲害。兩兄弟雖然都是高位。可是一如既往地膽小懦弱,宇文智及更是連上朝的機會都沒有。

    楊廣此刻內心頗為矛盾,既想陳宣華早日還陽。又想等上幾天。畢竟江山看起來越來越亂,陳宣華見到只會失望,當初陳宣華讓他勤政愛民。他是一口答應,可眼下看起來還不如當初。怎麼能不讓楊廣大失所望。他失望倒是不打緊。可讓心愛地女人失望情所不願,是以宇文述死後,裴矩、宇文化及說還原日期要推後。他惱怒是有。釋然也有。希望也有。失望也有,種種感情,複雜萬千,現在不但是宇文化及騙他,就算他自己也在騙自己。就算斬了宇文化及又能如何?留著總算還有個希望。

    他心思已經亂地和麻團般。可無論陳宣華還陽與否,他看起來都是暫時不能回轉東都。

    想到這裡。楊廣心煩意亂。回轉後宮之中。蕭皇后早早地迎了上來。柔聲問,「聖上。早朝辛苦了。」

    楊廣突然一把抱住了蕭皇后。良久不動。

    蕭皇后不敢詢問。不敢掙扎,只覺得聖上今日古怪之極。

    又過了許久,蕭皇后感覺到肩頭濕了一片。知道楊廣又已經落淚!

    楊廣很少落淚,可最近的一段時間。落淚地次數越來越多,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變地軟弱?

    「聖上……」蕭皇后柔聲問,「你怎麼了?」

    楊廣突然放聲嚎哭道:「皇后,朕地江山……朕的宣華……朕……朕除了張將軍和你,已無可信之人!可張將軍離朕而去。皇后,你可不能再離開朕!」

    蕭皇后滿眶熱淚。哽咽道:「聖上。我一生一世。和你永不分離!」

    楊廣嚎啕大哭地時候。蕭布衣卻是在笑。

    楊廣感慨沒有可信之人地時候。蕭布衣能相信地人卻是越來越多。

    不是機會不同,而是性格差異。同一件事。不同性格地人做出來當然大相逕庭。

    在楊廣一點點消耗父親辛苦積累地家業地時候。蕭布衣卻憑白手。一點點地積累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廣博。

    如今在草原,馬神蕭布衣這五個字。已經和神差不了多少!

    這段日子他很忙碌。可他忙碌很有收穫,他在草原地實力還遠不及可汗、可敦。但他的威望已經和二人並駕齊驅。

    現在草原驅逐厲鬼的重任都是由蒙陳族擔任。孫思邈甚少出頭,只是負責開方。他低調之下,甚至就連可敦都不知道蕭布衣背後有藥王支撐,可蒙陳族最近卻是極為高調。族人活草原人無數,在草原人心目中,已經和神族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馬神也在蒙陳族。更讓草原人敬仰稱頌。蕭布衣接收稱頌地時候。卻是心中驚凜,暗自琢磨太平道地用意。

    他風光之下,卻並沒有放鬆警惕,太平道散佈瘟疫。可他卻藉機樹立威望,看起來他反倒佔了便宜。可就因為看不出太平道的用意,反倒讓他心中惴惴。

    他內心不安。可表面上看起來倒還鎮靜,甚至可以用從容來形容。

    阿史那坐在他地面前,畢恭畢敬。

    阿史那雖然是始畢可汗的兄弟,可素來沒有實權。一直都是寄居在可敦的左近,托庇可敦地勢力保命。可最近地日子。他的威望也暴漲了很多,在很多草原人心目中。他那一跪,價值千金。他那一跪。不知道挽回了多少草原人地性命!

    阿史那此刻雖然沒有跪下,奧射設卻是跪在蕭布衣的面前,叩了幾個響頭。

    奧射設就是阿史那的兒子。當初蕭布衣救阿史那地時候,曾經見過他一面。

    事隔一年多。奧射設雖然還是年幼,可看起來已經強壯了很多。也高了很多。

    蕭布衣有些詫異道:「阿史那。你這是為何?」

    阿史那歎息道:「恩公。當初你救我們父子一命。匆匆告別,一直沒有機會感謝。這次前來。卻是特意感謝來了。只恨我地領地過於寒酸,不然倒要請恩公去我那裡寒暄數日。」

    蕭布衣微笑道:「阿史那。你實在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來就是我們男人本色。」上前攙扶起奧射設。蕭布衣笑道:「奧射設,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是天經地義,可對於我。倒不用行此大禮。」

    奧射設大聲道:「馬神。你救了我們父子地性命。這一跪也是天經地義。」

    蕭布衣只能搖頭。微笑道:「可惜我就要走了。不然我倒可以真地去你們地領地看看。」

    阿史那微微吃驚。「恩公,你要走……你要去哪裡?這裡……」

    「這裡是你們地天空。卻不是我地。」蕭布衣拉著奧射設。讓他坐在身邊,含笑道:「今日見到你們,我很開心。」

    奧射設卻是不捨道:「恩公……」

    「不用叫我恩公。叫我蕭大哥就好。」

    「不行。」阿史那斷然搖頭,「要叫叔叔才對,其實恩公……我今日帶奧射設前來。卻是有事相求。」

    蕭布衣有些詫異,卻點頭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當會幫手。」

    阿史那大喜。伸手拉過兒子道:「恩公。我不會有什麼出息。卻不想兒子一輩子無能,我來此懇請恩公收奧射設為徒,這樣他會有片廣闊的天空。不知道恩公意下如何?」

    奧射設沒有詫異。顯然早知道父親地想法,蕭布衣卻是多少有些詫異。「可我馬上就要前往中原。」

    「那就請恩公帶奧射設到中原。恩公大恩大德,阿史那永世不忘。」

    蕭布衣笑笑,望向奧射設道:「你可捨得草原?」

    奧射設大聲道:「師父。雄鷹不翱翔,永遠不能成長。奧射設懇求師父帶我在身邊。」

    他一口一個師父。甚為熱切。蕭布衣心思飛轉。轉瞬拿定了主意,沉聲道:「好,我收你為徒!」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9
二九一節 後人
蕭布衣說出收奧射設為徒地時候。阿史那父子大喜。

    奧射設當下又跪了下去,顯然也明白中原的拜師大禮。

    阿史那也要和兒子一樣跪下去。卻被蕭布衣一把抓住。「阿史那,不用行此大禮。你我都是朋友。」

    阿史那鄭重道:「阿史那多謝恩公以朋友相稱。恩公先救我父子的性命,又能收奧射設為徒。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是。」

    蕭布衣微笑道:「你壞了可汗的大事。留在草原。不怕他報復嗎?」

    阿史那猶豫下,「如果真地能以我的性命換取草原人地性命,我做地也值得。報復多半會有。不過在可敦附近,想必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奧射設年幼,我只怕他受到傷害……」

    阿史那欲言又止。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所以你才讓奧射設留在我地身邊?」

    「恩公。我正是此意,奧射設在恩公地身邊。總比留在草原要安全。」

    蕭布衣心中暗想。可你只怕不知道。在我身邊。其實風險更大。不過他突然冒出個異想天開地主意。就算自己想想都覺得膽大。這才有了收奧射設為徒地念頭。

    帳外突然傳來蒙陳雪的聲音。「蕭大哥……我找你有些事情……不知道可打擾你們?」

    阿史那知趣的站起。微笑道:「雪兒塔格來找馬神。想必又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奧射設卻是問道:「師父。你走的時候。可千萬要記住帶上我。」

    阿史那輕輕拍拍他的小腦瓜。「馬神說過的話,一字千金,你小孩子脾氣。」

    二人走出了氈帳,

    友好的和

    蒙陳雪打個招呼,

    蒙陳雪進入氈帳的時候。俏臉如春花綻放。

    她少了思念。多了分纏綿,進帳後輕輕地坐在蕭布衣的身邊,依偎在他懷中,輕輕地閉上眼。

    蕭布衣輕輕地摟住蒙陳雪,不發一言心中也多了分悵然。他離不開中原。蒙陳雪離不開草原,這就注定他們相聚後還是會分離。

    他知道這對蒙陳雪多少有些殘忍。可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

    或許天下安定了,百姓安居樂業了地時候。他們就會永遠地在一起?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有些惆悵。

    「事事不如意者十之**。」蒙陳雪突然低聲道。

    蕭布衣心頭微震,卻只是摟緊了蒙陳雪。見到她長長地睫毛低垂。容顏如玉。臉色卻是平靜非常,忍不住湊過去輕輕一吻。

    蒙陳雪抬起頭來,眼中露出幸福滿足。「蕭大哥,可我覺得。有你在我身邊。老天已經待我不薄。」

    蕭布衣笑笑,「我也覺得老天待我不薄,可我……」

    他欲言又止。蒙陳雪卻終於坐直了身子,輕聲道:「蕭大哥。你要回去了吧?」

    「其實也不急。」蕭布衣苦笑道。

    「做人要知足。」蒙陳雪嘴角一抿,劃出道好看地弧線,天上的明月般,「蕭大哥……你和我一起這麼久。我已經很知足,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已經覺得等候值得。可我知道。這裡不是你的天空。快回去吧,更多的人需要你。」

    蕭布衣半晌才道:「雪兒,謝謝你。」

    蒙陳雪含笑道:「我們之間還需要說謝嗎?」

    蕭布衣伸出手來。緊緊地摟住蒙陳雪,良久無言,蒙陳雪依偎在蕭布衣地肩頭,眼眸中卻是浮上朦朦地霧氣。她其實捨不得!可愛有時候並非佔有,而要放手。給蕭布衣個廣闊的天空,是她最大的願望,自從她第一次和蕭布衣踏入草原地時候,就是如此的想法,到今日。並沒有絲毫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蒙陳雪這才輕輕地推開蕭布衣,臉上緋紅,朝霞一般。

    「對了。布衣,我有事想和你說。」

    「你說。」

    「阿史那其實也野心勃勃,我在帳外聽說。你要收奧射設為徒。我只怕他是想借助你地勢力,你太老實。要小心別人利用你。」

    蕭布衣笑起來。「你說我老實?只怕可汗會不同意!」

    蒙陳雪笑顏如花,「提防些總是沒錯。」

    蕭布衣沉吟道:「雪兒,其實你說的我也想到過。眼下草原勢力分為幾部分。可汗掌控地突厥是一部分,可敦拉攏的鐵勒是一部分。契骨是一部分。其餘比如契丹、室韋、吐谷渾、高昌等國也有依附。不過都是牆頭草。看勢力決定投奔哪個。」

    蒙陳雪挽住蕭布衣的手臂,輕聲道:「你莫要忘記了,如今地馬神和蒙陳族也算草原的一股勢力,蒙陳族雖然勢力弱小。可這次救了整個草原人地性命,誰都不敢輕犯,再加上馬神保佑,或許勢力還不足以抗街。但是聲望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布衣點頭,「這點我當然也想到了。不然也不會放心前往中原。不過可汗雖然立下盟誓。應不會當面違背出兵。但是暗中地動作絕對少不了。你們也要當心。阿史那找我的時候,我其實就已經知道他地意思,他無非想要借助我的聲望,再興勢力和可汗分庭抗禮。我想這些事情可敦也是默許,可汗和可敦現在已經勢同水火。急需扶植另外一股勢力,等到可汗、可敦、阿史那三足鼎立勢力形成地時候。可汗就是想圖謀中原,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蒙陳雪輕吁了口氣。「原來你早就想到了,倒害地我擔心,可你要當心養虎為患。我直覺中。這個阿史那也不簡單,若論心機,不見得差過始畢可汗。」

    蕭布衣苦笑道:「這世上沒有什麼不變地敵人。只有永遠地利益,養虎為患地可能也是有,可誰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更不知道幾年後到底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過我有利用價值。他當然不會翻臉,反倒會竭力地巴結,把兒子送到我身邊多半就是這個意思。」

    蒙陳雪喃喃道:「誰都不知道明日地事情?我卻知道。不管明日如何。布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我只希望草原也好。中原也罷。和和忙忙豈不是好?可偏偏總是你打我。我打你,沒有停止。我多希望,再回到從前。可要回到啟民可汗那時候。我多半又是遇不到你……我又怎麼捨得?」

    她喁喁私語。蕭布衣卻體會到其中地綿綿情意。不由感動。

    二人沉默下來,帳外卻是傳來了腳步聲。莫風在帳外道:「少夫人,文字周等了很久了。」

    蒙陳雪回過神來,慌忙站起來,臉紅道:「哎呀。我倒忘記了。文宇周想要過來見你。我來這裡。本來是通知你……」

    蕭布衣沉吟道:「他來找我做什麼?」

    「我們救了他們地人。他當然要過來感謝。」蒙陳雪認真道。

    蕭布衣看了蒙陳雪一眼,「你是準備和我一塊去見他?然後……」

    蒙陳雪點頭,「布衣,我正是這個心意。」

    蕭布衣笑笑。明白了蒙陳雪的用意。和她起身向外走去,原來草原瘟疫橫行。僕骨附近就是瘟疫地源頭。無論僕骨、拔也古還是赤塔地附近。都是免不了受到瘟疫地波及,到可汗出兵地時候,整個僕骨周圍可以說是疫情最為嚴重。

    可汗遠道帶兵而來,倒還沒有受到瘟疫地感染。但什缽達、叱吉設最近卻一直都在這附近出沒。是以先後染病,什缽達去赤塔附近本來假裝攻打黑暗天使,然後假道滅了可敦地勢力,沒有想到計謀卻被蕭布衣破壞。可敦絲毫無損,什缽達染了瘟疫,卻又把疫情帶到了赤塔左近。

    不過就算沒有什缽達。草原中黑鼠出沒。說不定也會傳染。黑暗天使在赤塔附近,就有幾人先後染病,蕭布衣、可汗、可敦聯手,總算控制住了疫情,但染病的著實不少。厲鬼很厲害。就算天使再黑暗也是不能倖免!黑暗天使知道馬神能驅厲鬼,知道性命攸關。這才拉下臉皮找蕭布衣治病。

    蕭布衣和孫思邈一起。時日短暫,醫術雖然沒有高明多少。可治療瘟疫倒是不在話下,對於文宇周地請求,並沒有推脫。當下親身前往黑暗天使所在之地,為數人治病,又是送藥,今日的文宇周過來,當然是要感謝。而蕭布衣已經知道文宇周和蒙陳雪有過交往。文字周對蒙陳雪有點那個意思。蒙陳雪如今要和蕭布衣一塊去見,自然是想向文宇周表明心跡。

    二人並肩入了營帳,文宇周正坐在營帳中。有些落寞。

    巴爾圖正陪著他說話。文宇周手中握著一支碧玉笛子心不在焉地擺弄。見到蒙陳雪進帳的時候,雙眸一亮,才站起來。就見到蕭布衣和蒙陳雪牽手進來,那一刻的表情煞是古怪。

    蒙陳雪這才放下了手。想文宇周早就看的清楚,微笑道:「文公子,我把布衣給你找來了。」

    她稱呼文字周為公子,叫蕭布衣名姓。親疏顯而易見。

    蕭布衣含笑道:「不知道文公子找我何事?」

    文宇周瞬間表情百轉。卻終於浮上了笑容,「其實是姑母想對蕭……馬神當面致謝,這才吩咐我前來相邀一敘。馬神。並非姑母不敬。而是……」

    蕭布衣點頭道:「我明白。我這就前去,只是你們實在太客氣了。」

    當初染上瘟疫之人就有文宇周地姑母,蕭布衣治病地時候已經知道。此人雙腿殘疾。不能走動。再加上很是老邁,自己當然不要讓她前來。

    文字周很是欣慰。抱拳道:「如此多謝馬神了。」

    蒙陳雪卻為蕭布衣整理下衣領,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文公子。你把布衣帶走,也要負責帶回來呢。」

    她和蕭布衣舉止親暱。瞎子也看的出來。文宇周卻是視而不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聽出蒙陳雪地不安之意。只是點頭道:「那是自然。」

    二人出了帳篷。上馬一路向北。蒙陳雪遠遠的望著二人地身影。多少有些不安。

    莫風湊過低聲問。「少夫人。這文字周什麼來頭。少當家會不會有危險?」

    蒙陳雪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危險應該不會,黑暗天使並非忘恩負義之人。」

    莫風搖搖頭。嘟囔一句,「我看未必。」

    蕭布衣和文字周縱馬疾馳。一直行到赤塔。轉向東北,這裡又是群山連綿。雖是初春。可這裡極北,放眼望過去,還是灰濛濛地一片,山尖上隱見皚皚白雪。陽光照上去,白的刺眼。

    文字周這才歇了下馬兒。扭頭望向蕭布衣,「馬神馬術高超,我是佩服地五體投地。」

    蕭布衣笑笑。「彫蟲末技,何足掛齒。」

    文字周突然問,「還不知道馬神怎麼結識地雪兒塔格?」

    「當初她回轉草原地時候。遇到盜匪。就這麼結識了。」

    文宇周喃喃道:「想必是馬神路見不平這才救助了她。怪不得她對你如此傾心。」

    他聯想倒是正常,只以為英雄救美。可做夢也不會想到,盜匪就是蕭布衣,蕭布衣不是救。而是劫持了蒙陳雪,蒙陳雪傾心卻是以後地事情了。

    「不知道你又是如何認識的雪兒?」蕭布衣問道。

    文字周聽到他地稱呼親暱。心中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覺,半晌才道:「我自幼就在草原。雪兒塔格年幼的時候也在草原……」

    「那麼說你們是青梅竹馬了?」蕭布衣隨口問一句。

    文宇周搖頭。「馬神。你莫要誤會。青梅竹馬算不上,後來她隨父親去了西京。我們倒是很久沒有見面。馬神,其實你不僅救了我姑母地性命。還因為讓可汗撤兵,又救了我們山裡地弟兄,我對你只有感激。雪兒塔格這樣的姑娘。也只有跟著你才會有幸福。我這些年……其實……唉……我祝福你們。」

    他說完這句話後。意興闌珊,扭過頭去望著遠山道:「我們要到了。

    蕭布衣倒是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要是文字周知道這什缽達就是他引過去地,不知道做何感想?

    二人說話地功夫。已經進了山。山路曲折崎嶇。都是羊腸小路,好在二人馬術都是不差。很。快到了山中。

    又過了道峽谷。趟過溪水。這才到了一個峭壁前。

    蕭布衣並不詫異。因為當初文宇周請他來醫病,就是走地這裡。

    他知道這裡雖然看似絕路。卻是另有暗道。只是裡面的工程浩大。常人難以想像,當初文字周請他過來。竟然直接引他到了這裡,倒讓蕭布衣很是詫異。

    文宇周下馬抽出刀來。倒轉刀柄。撥開了峭壁前地枯草。在一個畫著圓圈的峭壁上敲了三下。轉瞬又敲了四次。

    刀柄敲在峭壁上,『突突』聲響。有些中空。

    等了不過片刻,石壁咯吱吱地竟然裂開個洞口,陰測測的有些駭人。

    「馬神請。」文字周雖是如此說法。卻還是當先進入。畢竟這裡的環境有些詭異,這才是肅客之道。

    蕭布衣任由馬兒在外邊吃草,自己跟隨進去。

    甬道是從山壁中鑿出。工程浩大。地上鋪著青石板。一眼望過去,無窮無盡。極為寬敞。

    甬道地兩側不是點著油燈。卻是鑲嵌著鵝蛋大小地夜明珠。數步一枚。甬道雖然是在山腹中。光線卻是柔和。絲毫沒有壓抑的感覺。

    只是這些夜明珠拿出去。就已經是諾大地一筆財富。單是這甬道,就需要諾大地人力。蕭布衣走到這裡,其實也是心中震驚。

    他知道這裡多半也有機關陷阱。不過有文字周帶路,當不會發動。若是外人,絕難如此輕易的進入。

    行了足足數十丈,前方霍然開朗,竟是諾大個石室,石室頂部有十二個夜明珠。照地石室如白晝般。

    看到了十二顆珠子的時候,蕭布衣突然想到了楊廣頭上的王冠。那上面好像也有十二顆珠子。

    石室空無一人。盡頭處卻有青石椅子,上面鋪著張虎皮,簡單卻又威猛。

    文宇周看著那個椅子。眼中露出點古怪,轉瞬搖頭,輕歎聲。請蕭布衣坐下。自己卻走到一個石壁前,敲了三下。石壁劃開。一個丫環走了出來。輕聲道:「公子。」

    丫環臉色有些蒼白。很久沒有見到陽光的樣子,長的還算俏麗,文字周吩咐道:「去請老夫人來。就說她想見地貴客來了。」

    丫環有些詫異地望了蕭布衣一眼,點頭退出,文宇周坐到蕭布衣的對面,望著空空的石室道:「馬神……」

    「你叫我名字就好。」蕭布衣笑道。

    「那我就托大叫聲蕭兄吧。」文字週一雙眼望著蕭布衣。「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蕭兄。」

    蕭布衣不動聲色,「上次我來醫病地時候,我們見過一次。」

    文宇周搖頭。「上次醫病那次不算,我心中就有種錯覺。總覺得醫病之前還是見過蕭兄。」

    蕭布衣面不改色。「是嗎。那我倒不記得。」他擒住文字周地時候。自信沒有被他看過面容。也不承認,反正文宇周也沒有證據。

    文字週一直盯著蕭布衣地雙眸。見到他鎮靜自若,終於歎息口氣,「蕭兄。你是我見過最沉穩之人。」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在草原。要知道中原人傑地靈,像我這種人俯拾皆是。」蕭布衣暗自琢磨老夫人找他來地用意。

    文字周看了他半晌,「若中原像蕭兄這樣地人物俯拾皆是,那中原現在也不會如此之亂。」見到蕭布衣笑而不語。文字周突然道:「蕭兄,中原好玩嗎?」

    蕭布衣有些詫異。「你不是想要對我說,你從來沒有去過?」

    文宇周臉上有些苦意。「我這一輩子。除了練武就是習武,只可惜,文不威武不就。我都對自己有些失望。我不是別人期待地那麼有用……我聽說。中原很是繁華。可總是沒有機會前往……」

    他說到這裡,突然站起來。快步地走到一道暗門前,那裡無聲無息的滑出個輪椅,一個老嫗坐在上面。身後推車的是個丫環。

    文宇周揮手,讓丫環退下,自己親自推著老嫗過來,輕聲道:「姑母。威震草原地馬神。我已經給你請來了。」

    老嫗滿頭地白髮,臉上被砍了一刀,鼻子翻了起來,本來或許是長地不差,如今看來卻是有著說不出的醜惡。

    蕭布衣起身施禮,輕聲道:「老人家。不知道你找我前來。有何吩咐?」

    老嫗一直盯著蕭布衣,雙眸有股古怪,突然道:「很像……很像……」

    蕭布衣莫名其妙,「老人家,你說什麼?」

    老嫗緩緩的搖頭,「馬神……你叫蕭布衣?姓蕭?」

    蕭布衣點頭。老嫗轉移了話題,輕聲道:「上次我染了病。承蒙你相救,我還沒有說聲謝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蕭布衣只好謙虛道。

    老嫗咧嘴一笑。說不出地醜惡,「對你來說,當然不用放在心上。可命是我地。我還是要謝謝。」

    蕭布衣含笑不語。老嫗伸手招呼文字周道:「宇周。貴客到來。怎麼不把波斯美酒拿上來待客?」

    文宇周皺眉道:「姑母。你腿不好,總是痛。不能喝酒。」

    「你可以陪貴客喝上幾杯,今日我讓你喝酒。」老嫗沉聲道。

    文宇周只能轉身出去,老嫗輕聲問。「馬神……蕭布衣……不敢請教令堂地名諱?」

    蕭布衣有些詫異。「家母。家母的名字不好提及。」他這才想起來。他從來沒有問過蕭大鵬母親姓什麼,蕭大鵬竟然也從未提及!

    老嫗有些失望。又說了聲,「那……當我沒說……其實我當初染病之際。就覺得你像一個故人。這才讓宇周請你前來。」

    「我像誰?」蕭布衣好奇問。

    文宇周卻已經拎著一個木桶進來,木桶的樣式陳舊古老,木塞上還有火漆封印,上面寫著古怪地文字。蕭布衣暗自尋思。波斯的酒。千里迢迢運到草原。這種財力勢力也是不容小窺,這個文字周難道真的是當初皇室後人?自己當初從少主兩字推斷他極可能是北周後人。難道竟然猜對了?

    老嫗搖頭道:「我多半是看錯了,老糊塗了。宇周。為蕭公子滿上酒,我找他來。其實想讓他聽個故事,評評理地。」

    文宇周沒有詫異。也十分聽從老嫗的吩咐。啟開木塞,滿室頓時酒香充斥。蕭布衣雖不識酒,卻也知道這酒名貴非常,文宇周取出三個酒杯放在桌子上,滿滿地倒上三杯酒,酒色殷紅如血,最奇怪地卻是隔著杯子可以看到顏色。蕭布衣這才發現酒杯也不尋常,壁上雕龍。讓酒水一映。流轉不定,如同活了一般。

    「酒是好酒,杯亦是好杯。」蕭布衣讚了聲。

    老嫗嘿然一笑,舉起一杯。「那也要好人來喝才行。我在這裡數十年……今日才想和別人喝上一杯。」

    她端起酒杯。凝望蕭布衣,文字周卻是叫了聲。「姑母……」

    老嫗擺擺手,「宇周。我無妨事,你也喝上一杯吧。」

    她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淚水突然流淌出來,喃喃道:「都說馬神除了衛護草原和平。還能鏟惡揚善。今日我想給馬神說一件往事,不知道馬神可否會聽?」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10
二九二節 舊恨
老嫗突然流淚。倒讓蕭布衣有些意料不及。

    文宇周人在一旁,突然輕歎道:「姑母。事情已經過了許久,你……」

    「過了許久又能如何?」老嫗雙手握住輪椅地把手,看樣要勉強站起。只是雙腿殘疾,如何能站起?只是手上青筋暴起。雙目圓睜,神情甚為淒厲,「宇周。這仇恨已經刻入了骨髓,我永世不能忘,你更是不能忘!你再敢……」

    文宇周見到姑母發怒。慌忙上前跪倒道:「姑母,宇周少不更事。說錯了什麼。還請姑母見諒。」

    蕭布衣見到二人的神態舉止。一時間不知如何勸解才好。

    以他地直覺來看,其實文宇周這個人沒有想像中的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很不得志。

    他第一次聽到文宇周的名字,當然是從蒙陳雪之口。那時候地文宇周在蕭布衣眼中,那是呼風喚雨之人。可慢慢地。這種感覺淡了,當他冒充一陣風擒得文字周的時候,已經覺得文字周不過如此。當他見到文字周跪在老嫗面前地時候。更覺得文宇周看起來不過是個受委屈地孩子。

    老嫗本來怒氣沖沖,見到文宇周跪倒,怒氣消散,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文宇周地頭頂,「宇周。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是……後人。更應該知道這點。」

    文字周緩緩站起。低聲道:「宇周記下了。」

    老嫗這才望向了蕭布衣。幽歎一聲,「家事不幸,倒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布衣只能道:「在下不敢。」

    老嫗又是望了蕭布衣良久。饒是蕭布衣膽大。也被她望的有些心寒。可老嫗眼中沒有什麼惡意。有地只是無盡的傷感。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馬神的大名,」老嫗端起波斯美酒。喃喃自語道:「當初馬神馴服龍馬,千軍單騎救得可敦。後來又是千里單騎救了狗皇帝楊廣地性命。這些,草原人都知道。可我雖知道。也沒有多想。後來你又拯救了整個草原人。逼迫可汗不再興兵。救了老身一命,這些事情看起來都非常人能夠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無論我如何不想承認,但我知道,你比宇周實在強上太多。」

    文字周臉露羞隗之色。不能抬頭。蕭布衣卻是輕聲道:「老人家。這世上每人都有他自身地長處。我或許不過是運氣好一些而已。」

    文宇周露出感激之色,老嫗輕歎聲,「你說地也對。我對宇周實在是太嚴格了些,宇周。我這些年來。對你苛刻管教。你當然知道為什麼?」文宇周望了蕭布衣一眼。低聲道:「我知道。」

    老嫗臉露苦笑。「說遠了,我先給蕭公子說件往事吧。只希望你莫要嫌老身嘮叨。」她放下酒杯。沉吟良久,顯然是在整理陳年舊事。臉上神色萬變。或傷感、或緬懷、或憤怒。可終於還是開口說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三個姐妹。都長地不差,又出身在皇室之中。親密無間。姐妹情深。因為她們的母親本來就是漢族的女子,是以用漢族文化教導三個女兒,當時三女中以老大最為有才,不但精通詩書,而且作得一手好畫。懂地實在比她兩個妹妹多了太多,可在這世上,女子有才卻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們只以為以後注定會找個心愛地男人嫁出去,然後相夫教子……可沒有想到。突厥這時向他們求親,三姐妹的堂兄,也就是那時候地皇帝昏庸透頂,就把大姐選中嫁了出去。大姐雖然多才多藝,可在那時候。在男人眼中不過是個聯姻地禮物罷了,大姐不能違抗聖旨,只能遠嫁突厥。大姐雖然自歎命運,卻是祝福兩個妹妹能得償所願。三姐妹依依惜別。好不悲慘。」

    說到這裡的老嫗歎口氣。眼中露出怨毒。「可這不過是她們悲慘命運的開始,大姐嫁到突厥沒有多久。她們地王朝就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她們地皇帝堂哥倒行逆施,搞地民不聊生,只是即位一年多就因為荒淫過渡得病死去。皇家只有個八歲地皇子即位,一群孤兒寡母惶惶不知所以。這才找皇帝地外公前來輔助。可沒有想到這就是災難的開始……」

    蕭布衣馬上意識到。眼前地老嫗說的外公很可能就是楊堅。他現在已經知道隋朝成立。正是因為楊堅奪了外孫地皇位,果不其然,老嫗接著說道:「誰都沒有想到那外公卑鄙無恥,禽獸不如。女兒只以為父親掌握權柄。就不會有其他權臣篡位,卻沒有想到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篡了自己兒子的皇位,而且那外公掌權之後。很快地屠戮皇族。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共殺了皇族子孫二十五家,宇文氏地宗室親屬,幾乎被斬殺殆盡。」

    她說地有些激動。說了宇文氏三個字,自己卻是渾然不覺,蕭布衣卻肯定了自己念頭。很為老嫗悲哀。

    老嫗又道:「三個姐妹都是女流之輩。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叔伯兄弟子侄都慘死在那人之手心中都在滴血,好在大姐已經遠嫁到了突厥。以前看起來是不幸,那時看起來卻是萬幸。三姐妹的爹爹起兵反對那外公謀權篡位,沒有想到事敗,被株連九族,三姐妹由千金變成了逃犯。惶惶不可終日。因為被楊堅那狗賊追殺,兩姐妹中原無處容身,只能在忠實兵衛地護衛下去了突厥。想要投靠大姐。哪裡想到福不雙降,禍不單行。逃命地途中,又遇到官兵盜匪劫殺,兩姐妹因此失散。就是再也沒有見過。三姐妹中,就算老三最是嬌小可愛。可她最先出事,不知所蹤。實在讓二姐傷心欲絕。」

    蕭布衣輕歎一聲。「她們也是命苦。」

    老嫗眼中露出點古怪之色,半晌才道:「二姐和妹妹失散後。悲痛欲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終於在草原找到了大姐,這時候的大姐已經和草原可汗成為恩愛地夫妻。聽說中原之事。好不傷心,就和二妹商量。鼓動沙缽略可汗南下去找楊堅,為北周復仇……」

    她這時候早就沉湎在以往地舊事之中,忘記了借代,直接說了名姓,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凜。對於草原地事情,他並非當初地茫然,知道啟民可汗之前就是沙缽略可汗。不過那時草原被隋朝分化。東突厥地可汗也有幾個。嫁給沙缽略可汗地卻正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他隱約聽說千金公主後來被都藍可汗所殺。難道說眼前的這個老嫗竟然是千金公主地妹子?

    老嫗卻是越說越是激動。雙眸泛著興奮的光芒,雙手握住輪椅把手。乾枯有力。

    「沙缽略是個漢子,為了妻子,毅然向大隋開兵。這時候那外公已經篡了北周地權,改成大隋了。

    」老嫗哈哈笑了起來,可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怨毒,「當時沙缽略勇猛無敵。連攻六城,大隋邊陲的延安、天水都在沙缽略地掌控之下,西京嚇地屁滾尿流。不能抵擋,這才又施展卑鄙地伎倆。分化草原,可恥地達頭可汗先走了。然後輪到兒子背叛,兄弟背叛,假傳消息,說鐵勒作亂。沙缽略和大姐無奈,只能回轉草原先平內亂……」

    蕭布衣聽到這裡地時候。暗想這手段其實自己、李靖和可敦也用過。不過也沒有覺得什麼卑鄙可恥。大伙各為其主,自己覺得光明正大、奇巧構思地手段在敵人眼中自然是詭計多端,卑鄙無恥。一切不過是角度不同而已。

    他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老嫗繼續又說道:「沙缽略四面楚歌。大姐憂心忡忡,這才和二妹商量。暫時隱忍。穩定草原後再圖復國,於是就忍辱先接受了楊堅的冊封,向楊堅請和。楊堅大隋初立,急於拉攏人心,或許也是問心有愧,這才把大姐的千金公主改封為大義公主。又賜姓為楊。大姐為了麻痺楊堅。統統接受了下來。好不容易安穩了草原。沒有想到。天不遂人意,沙缽略卻染了重病死了。」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輕聲問。「那大姐後來呢?」

    老嫗悲哀道:「大姐當然不會忘記滅國之恨,無可奈何地嫁給了沙缽略地兒子,叫做都藍可汗,這突厥風俗簡直禽獸不如,女人更如貨物。老子死了。妻子只能再嫁給兒子,你說大姐怎麼能不傷心欲絕,無奈之極?她其實早就想死,可知道她若一死,這宇文家族多半再也沒有復國地希望。只好忍辱負重地活下來,圖謀大業。」

    蕭布衣輕歎一聲。「她也可憐,但她不過是個女子……」

    「蕭兄……」文宇周急聲制止道,只怕蕭布衣說出對姑母不敬的話。

    老嫗出奇的並沒有暴怒。只是盯著蕭布衣道:「你說的不錯,女子就是女子。想要成事可比男子要困難了很多,蕭公子天縱奇才。如果當時在地話。說不定早就有取情的良方。」

    蕭布衣不知道她是褒是貶,只能沉默。

    老嫗又道:「大姐嫁給了都藍可汗後,其實一顆心已經死了。不過她畢竟長地貌如天仙……」說這四個字地時候,老嫗一張臉和厲鬼一樣。「都藍可汗也被她迷住了。對她同樣是言聽計從,大姐心早就死了。卻念念不忘復國大計,這才又鼓動都藍去攻打楊堅,都藍本來同意了。可是這後來。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說到這裡。她牙關緊咬,腮邊地肌肉鼓起。神情有著說不出的恐怖。

    蕭布衣饒是膽大如虎。見到老嫗如此怨毒。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老嫗過了良久才道:「這時候,大姐遇上了她一輩子中傾心地戀人。」她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地時候,蕭布衣大為奇怪心道碰到傾心戀人應該是高興之事。怎麼老嫗這種神態。想要詢問。突然竟有不忍之心。

    「大姐本來才情俱佳。人又長的貌美。沒有嫁到突厥之前。是公認地才女,她嫁到苦寒野蠻地草原。對沙缽略或許有感激,卻絕對沒有什麼感情,對都藍更是沒有感覺。這時她在草原碰到個隋朝小官。叫做安遂家,長地風流倜儻。文武雙全,大姐對他一見傾心。也就和他經常來往。」說到這裡。老嫗眼中痛恨之意更濃。「沒有想到禍事從此而來,大姐和安遂家在一起地事情。竟然被都藍可汗知道,都藍知道後,怒不可遏,逕直找到了大姐。不聽大姐地解釋。將她一劍刺死。」

    蕭布衣雖然早知道大姐地不幸。聽到這裡還是輕『啊』了聲。搖搖頭,不發一言。

    老嫗一直望著蕭布衣地神色。見他搖頭。急聲問,「你也覺得都藍可汗不可理喻嗎?」

    蕭布衣只能道:「男子遇到這種事情。當然會憤怒,不過大姐倒也可憐。浮萍一般,不能自主。這裡倒難說孰是孰非。

    文宇周暗叫糟糕心道以往姑母提及這件事的時候。都是痛罵都藍可汗。蕭布衣這麼說,只怕衝突難免。

    沒想到老嫗歎息聲,「蕭公子說地頗為公允,不枉老身和你說及這些。其實這些年過去,我對都藍可汗也不是那麼痛恨。他畢竟死了,其實老身最痛恨反倒是那個安遂家,若非是他,大姐也不會早死。這天下是誰地也說不定。」

    蕭布衣暗自皺眉,「這個兩情相悅到如此結局。那是誰都意料不到……」

    「你真以為這是兩情相悅?」老嫗恨聲道。

    蕭布衣反倒愣住。「那這個安遂家到底什麼來頭?」

    老嫗凝聲道:「以你的聰明。難道還沒有想到,這個安遂家卻是楊堅派來,特意勾引大姐?不然何以會洩露機密,大姐更不會輕易就死!」

    蕭布衣這才愣住心道美人計倒是多用,可這美男計倒是少見。「老人家。你能肯定?」

    老嫗伸手一指臉上地刀疤,「我當然能肯定!他陷害死大姐。又來打我地主意,想將宇文家斬草除根。帶人來抓我們。我臉上這一刀。就是他親手所砍!我在護衛拚死保護下,這才逃脫。一直到了赤塔這裡,這一切其實都是楊堅地詭計。他只怕大姐再讓都藍去攻打他地江山。這才施展陰謀詭計暗算大姐,馬神。你說他們該不該死?」

    蕭布衣皺眉道:「楊堅早就死了,那個安遂家。這些年過去了。他還沒死嗎?」

    老嫗放聲狂笑起來。「我天天期盼。只是希望他不死。他若是死了,豈不讓我失望透頂!」

    她的怨毒發自骨子裡面,蕭布衣暗自皺眉。卻是輕聲安慰。「老人家。冤有頭,債有主,安遂家如此狠毒,大可去找他問個明白。」

    他聲音輕柔,老嫗卻是落下淚來,怔怔地望著蕭布衣道:「蕭公子。你不但長的依稀有我三妹地樣子,這性子。倒是像足我三妹。」

    文宇周滿是詫異,蕭布衣苦笑不得,「老人家說笑了。」

    「宇周,脫下左腳的鞋來。」老嫗突然道。

    蕭布衣滿是詫異。文宇周也是彆扭。「姑母,脫鞋做什麼?」

    「我讓你脫你就脫。」老嫗對文宇周倒不客氣。

    文宇周不敢違拗。脫下鞋來。老嫗伸手抓住了他的腳,把文宇周的腳底板亮給蕭布衣看,腳底正中三顆紅痣,呈三角形狀!

    「宇文家皇子。腳心必有三顆紅痣。」老嫗只是望著蕭布衣,沉聲道。

    蕭布衣臉色不變。點頭道:「原來如此。」

    老嫗見到蕭布衣面不改色。露出狐疑之色,卻是緩緩的放下文宇周的腳。喃喃道:「大姐雖是身死。可在臨死前。卻是找到了宇周,宇文家被楊堅這狗賊殺了千餘口。宇周的爹僥倖逃脫,後來生下了宇周,大姐派人。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宇周,自小培養。一直到了現在,文宇本來是宇文兩個字地倒念,而這個周嘛,當然是對北周念念不忘,永世不忘復國。」

    文宇周臉上露出無奈之色,卻還是畢恭畢敬。蕭布衣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輕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多謝老人家給我講了一段往事。」

    老嫗更是狐疑不定,輕聲問,「蕭公子。你覺得這三姐妹的遭遇如何?」

    「值得同情。」蕭布衣點頭道。

    老嫗臉上微喜。「我知道馬神你如今在草原地威望無以倫比。今日請你前來,一來呢。是想謝謝蕭公子的救命之恩,二來呢,是要說些往事,三來呢,卻是想你商量個事情。」

    「老人家請說。」

    老嫗咧嘴笑笑。「我知道蕭公子其實雄心勃勃,可現在實力只怕稍微欠缺。」

    「那老人家地意思是?」蕭布衣嘴角一絲笑意。

    老嫗伸手一指石室,「這裡地規模想必蕭公子也是看到了。非浩大地人力不能完成,老身並非自誇,想說地是,只要有我們的幫助。就算取天下都是不難。」

    蕭布衣還是笑,「那又如何?」

    老嫗輕聲歎息,「可世事往往這麼奇怪,有實力的卻缺乏能力,沒實力地卻有能力……」

    蕭布衣微笑道:「老人家是說你和我?」

    老嫗重重的一拍大腿。大聲道:「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老身雖然對宇週期冀甚高,可其實我也知道。要憑他來爭奪天下,還是差了些。」

    文字周又露出羞愧之色,卻不置一詞。

    「那依照老人家的意思?」

    「你我聯手去爭天下。我為蕭公子出人出力。到時候推翻大隋。天下兩分。我們只取北周原先之地,其餘地諸地。可皆由蕭公子統領。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笑了起來,「那不知道老人家有何妙策去取中原?」

    老嫗愣了下。這才說道:「這些年來。黑暗天使苦心經營,如今有精兵數千,人雖不算太多。但都是精兵。我們舉宇文家北周地旗號。關隴應該多有依靠。到時候蕭公子再以馬神之名號令草原人去邊睡。有黑暗天使來協助。關隴可圖。我們依據關隴要塞之地。再進取中原,天下可盡在我們地掌握之中。」

    蕭布衣輕歎聲。「那我們倒是道不同。無論如何。依據突厥兵力來取中原。無異養虎為患。徒留後世罵名,再說中原人對草原人多有痛恨。此舉弊大於利。還有一點,據我所知。據老人家所說,宇文家其實已被大隋殺地七七八八。在關隴好像也沒有太多地勢力了,在關隴起事。不見得依據要塞。不見得能得人心。只怕會四面為敵。最關鍵地一點是。一山容不得二虎。你們一心興復北周。我卻對北周沒有什麼興趣。有些太過卑鄙的事情也實在做不出來。如果說非要等到以後翻臉地話。那不如現在就拒絕地好。」

    老嫗愣住,「那依你的意思是?」

    「老人家若是有意。不如把黑暗天使的兵力交給我來指揮。我來幫你報仇雪恨。推翻大隋。殺了安遂家,至於再復北周地事情,那就算了吧。」

    老嫗臉色變地頗為古怪。半晌冷笑道:「你這麼輕巧地幾句。就想把我苦心經營地精兵都借過去?又讓我放棄復周大業?」

    蕭布衣歎息道:「我只知道,只有這樣的話。老人家才不至於把草原地兵力白白的浪費。也有可能報仇雪恨,若憑你們自己,多半一件事也是做不成。」

    老嫗搖頭。「斷然不可。這興復北周大計大姐念念不忘。老身絕對不能退讓。」

    蕭布衣笑著站起來,深施一禮,「既然如此。多謝老人家以美酒寬待。在下告辭。不過你若是有意的話,以後可以去襄陽找我。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日相見,老人家保重。」

    他說的甚為意誠。老嫗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頹然擺手道:「宇周。送蕭公子出去。」

    文宇周出乎意料,卻聽從吩咐,帶蕭布衣出了山腹。

    一路無恙。等到出山後,蕭布衣拱手道:「文兄不用遠送,我自己回去就好。」

    文宇周見到蕭布衣要走,突然道:「蕭兄……今天地事情,要謝謝你。」

    蕭布衣搖搖頭,第馬遠走,文字周望著他的背影,歎息聲。「只有這樣地人物。才能讓雪兒傾心吧……我這些年來……一事無成,除了讓人失望外,還有什麼用處?」

    文宇周意興闌珊的回轉,到了山腹中。見到姑母還在,喃喃自語。不由挺起腰板,振作了精神。無論如何,姑母把他撫養到大。嘔心瀝血。他實在不想讓姑母失望。只是他對興復北週一事只覺得渺茫。更從來沒有想到做皇帝。可姑母每次提及。他又是不忍不聽。

    老嫗只是喃喃道:「他難道不是?不可能!他長地如此之像,他定是三妹地兒子,不過是有難言之隱,這才不認我這個姨母。」

    文宇周哭笑不得,「姑母。你不覺得滑稽可笑嗎?你只說蕭布衣長地像三姑母,就執著不放。且不說你和三姑母早就離別多年,單說蕭布衣器宇軒昂,極有男子氣概,如何會和三姑母長的想像?」

    「你懂個屁!」老嫗怒道:「我直覺中,他就是你三姑母地兒子。這種直覺不會錯。當年我就是憑借直覺找到你爹……」

    文字周覺得姑母不可理喻。只能沉默。老嫗見文宇周不再辯解。自言自語道:「宇周,你有什麼方法能看看蕭布衣的腳底板?」她用意不言而喻,只是想知道蕭布衣腳心是否有三顆紅痣。

    文宇周想了半天。「我要是個女人,可能會看到。我是男人。多半不能了。」

    老嫗皺眉。「宇周。你馬上帶人去中原,幫我做兩件事,情。」

    文宇周精神一振。「姑母,你准許我去中原?」

    老嫗點頭,「可你要小心行事。切不可惹是生非,知道嗎?」

    文宇周點頭道:「一切謹遵姑母地吩咐。不知道你要我做哪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要竭力尋找安遂家這個小人,提他地頭來見我,他地畫像你當然記得?」

    文宇周心中滿是苦意心道安遂家不知道死了沒有。人海茫茫。如何去找?

    「第二事呢?」

    「蕭布衣說讓我們去襄陽找他。那你第二件就是前往襄陽。竭力調查他的底細,查查他地兄弟姐妹,父母是誰!」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12
二九三節 借刀殺人
蕭布衣出了山中。一路上卻是微皺眉頭,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駭。

    老嫗當然看不到蕭布衣地腳底板。蕭布衣卻是心知肚明。

    看到文宇周腳心三顆紅痣的時候,他實在錯愕萬分。只是數年來地歷練讓他成熟太多,不要說看到腳心地三顆紅痣,就算對方兜頭砍過一刀都是面不改色,是以老嫗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倒是不得其法。

    蕭布農人在馬上,卻是清楚自己腳心的確有三顆紅痣,本來腳心有痣也算尋常,他從來沒有放到心上。哪裡想到過會和北周宇文家扯上關係?

    回想和蕭大鵬相處地這幾年,他一句都沒有提到妻子。未免有些古怪。又想到老嫗說千金公主有三姐妹,老三流落民間。蕭布衣暗自歎息,他當個土匪兒子,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大鵬居然也是隱秘重重,這時候的他恨不得馬上去揚州尋找蕭大鵬。詢問下親生母親到底是誰,以解謎團,他拒絕老嫗。不想認親的原因有很多。第一是無法確定,第二卻是明白北周早就不得人心。被士族淡忘,若起北周的旗號,只怕得不償失。最關鍵地一點是,草原之兵不能借,不然養虎遺患。後患無窮,當然還有一點,關隴雖是不少君主出兵之地。可他卻半點根基全無。和老嫗合作,聽她指手畫腳。弊大於利。是以不取。

    當然聽老嫗講完千金公主的事情。若三妹真地是他的母親,眼下這老嫗是他姨母,也是不能翻臉,是以蕭布衣雖然覺得老嫗脾氣大了些,還是畢恭畢敬。

    不等到了蒙陳族族落。只見到一馬飛奔而來,正是蒙陳雪。

    蕭布衣有些詫異,「雪兒。怎麼了?」

    蒙陳雪臉上微有異樣,揚起一封書信道:「布衣,我一直在這裡等你,襄陽有緊急書信!」

    蕭布衣微皺眉頭,接過書信,展開看了眼。喃喃道:「有人已經忍耐不住,開始打江夏地主意,徐世績徵詢我的意見。是否先下手為強。」

    蒙陳雪輕咬紅唇,「布衣。無論如何,我覺得你要馬上回轉襄陽才好。不要再耽誤了。草原這裡,暫時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

    她雖是有些不捨。可意志卻是堅定。蕭布衣輕歎一聲。「雪兒,辛苦你了。」

    蒙陳雪展顏一笑,「布衣。有你這句話。再辛苦也是值得了,對了。若是見到了裴姐姐,巧兮妹妹。代我問聲好,還有,你切要保重。我不能跟在你的身邊。只有在草原,對你地幫助才能最大。天下太平了。我們就可以再不分離了。只是盼那一天。早日來到。」

    蕭布衣目中露出感慨。望向天邊地白雲,喃喃道:「什麼時候,天下才能太平呢?」

    王仁恭醒來的時候,倒是感覺天下還是很太平。

    最近的一段日子。突厥兵過來騷擾地次數突然少了很多,這讓王仁恭多少有些大喜過望。

    他老了。早沒有了當年的勇氣。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安享天年就好,他坐鎮邊陲。過一天算一天。

    可最近一段日子他卻過的頗為舒服,望著身邊被子裡面地一個年輕女子。王仁恭覺得,自己還沒有老,最少他還是有**,他突然發覺。自己以前東征西討活地有點傻,享受人生晚了點。

    他現在還躺在天香坊。日頭透過紗窗照進來,滿室春光,他現在只希望。今天突厥兵不要來,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正尋思的功夫,突然聞到外邊一陣騷亂。有兵士急聲道:「劉校尉。王大人還在休息,你不能進去。」

    劉武周的聲音卻是傳進來,「我有要事宴告王大人,讓開。」

    王仁恭皺了下眉頭,覺得劉武周的語氣不善心下不滿,本來這身邊地女人,都是劉武周為他準備,不知道他今日找自己什麼事情?

    不等吩咐。房門『咣當』聲被撞開。劉武周當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十數個手下。

    王仁恭床上的女人大叫一聲。緊緊的抓住繡被,滿是隍恐。王仁恭怒聲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

    他身著睡袍,赤腳坐在床榻前。威嚴不減,劉武周臉上沒有了恭敬和微笑,正色道:「武周請太守大人開倉放糧。」

    王仁恭怒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想要造反嗎?」

    劉武周輕歎一口氣。「如今百姓飢餓。屍橫滿道。而太守大人到現在還不肯開倉放糧,導致這馬邑郡餓死百姓無數,這豈是父母官應該做的事情?」

    王仁恭怒氣上湧,「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劉武周,你可知道。只憑你今天所說。我要是宴告聖上。你就是砍頭的罪名?」

    劉武周大笑了起來。「壯士豈能坐等待斃。民不畏死。太守何故以死相挾?我劉武周今日為百姓請命。死何足惜?」

    他說地義正詞嚴,身後的手下轟然叫好,天香坊外卻是鴉雀無聲。

    王仁恭驚怒過後。一股涼意直衝脊背。劉武周卻是一揮手。身後上來個壯漢,一把扯住王仁恭地手臂道:「王太守。請!」

    「張萬歲,你做什麼?」王仁恭憤然站起。用力揮手,那人已經踉蹌退後。過來擒拿王仁恭地人叫做張萬歲,本是劉武周的手下。

    王仁恭是馬邑太守。卻是以戰功起家,人雖老了。可當年地本事還在,南征北戰,頗為勇猛。張萬歲區區一個校尉。拿他還是無可奈何。

    王仁恭震退張萬歲。突然放聲高呼道:「劉武周作亂。速來人捉拿。」

    他高聲喝出去,除了眼前地十數人冷冷地盯著他。竟然再無回聲,諾大個天香坊,死一樣地沉默。

    王仁恭到了這裡風流。可以說是身無寸鐵。面對眾人帶刀持劍。不由暗自心驚。

    吸口長氣。王仁恭凝聲道:「劉武周。你要知道作亂地後果可是誅滅九族?你劉家在馬邑也是大戶。因為你一人作亂而全數伏誅,你於心何忍?」

    他說話的功夫,眼睛餘光卻是瞄了下窗外,這是二樓,雖然略高,以他的身手躍下。只要到了外邊地長街,劉武周對他不能奈何。

    劉武周歎息聲,「太守此言差矣。我非作亂,而是為百姓著想,既然如此,何來忍不忍之說。來呀。陳平、周正、胡風、鍾電。太守想不明白,拿下了,讓他好好地想想。」

    劉武週身後四人上前一步。『嚓』地聲拔出腰刀。卻正是劉武周手下得力四將。

    王仁恭再不猶豫。大喝一聲。伸手拎起身邊的椅子,只是一掄,眾人皆退。王仁恭見到了空當,閃身扔出椅子。砸開花窗。縱身躍了下去。他對這地形也算熟悉,知道樓下是花叢,落下去當無傷害。

    可他人在空中,只見到下面地花叢中刀光一閃,他在空中無法躲閃,慘叫一聲,已被削斷了雙腿。刀光又是一閃,王仁恭空中摀住咽喉。摔倒在地,沒了聲息。

    劉武周緩步地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持刀之人,微笑道:「尉遲兄刀法如神。果然名不虛傳。如今為馬邑除了大害。開倉放糧再沒有阻礙,馬邑百姓定當感恩戴德。」

    尉遲恭臉色如常,「劉大人言重了。這不過是我地本分之事。」

    劉武周望著已死地王仁恭,歎息聲,「來人,把太守大人地腦袋割下來示眾。然後開倉賑災。發佈檄文。」

    眾人井井有條的去做。外邊卻快馬衝進來一人,劉武周見到那人,微笑對尉遲恭道:「尉遲兄。你誅了首惡。當記頭功。剩下地小事由我們來做就好,還請回轉安歇吧。」

    尉遲恭點頭離開,認得那人是苑君璋。也就是劉武周地妹婿,這段日子倒是不見。不等出了天香坊,苑君璋已經焦急的對劉武周道:「大哥,大事不好,我們計劃有變。可汗那面只能買馬。不能出兵了。」

    他說地聲音稍大。劉武周暗自皺眉,使了個眼色道:「君璋。先開倉放糧,再說其他。」

    二人帶著手下,拎著王仁恭的腦袋出了天香坊,逕直向王仁恭處理政事的衙署走過去。神情多少有些激動。

    無論如何,他們實在已經籌劃了太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們走後,卻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小巷中轉出了尉遲恭。眉頭緊蹙,喃喃道:「可汗不能出兵了?」

    他功夫精湛,耳力自強。苑君璋雖是壓低了聲音。他卻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大失所望。

    可失望是失望。畢竟不能馬上就走,才想回轉住宅蒙頭大睡,這反情起義,何等的大事,可在他心目中,竟然沒有絲毫參與的感覺。

    走到一條小巷中。見到對面來個賣油郎。尉遲恭只能閃到一旁。

    賣油郎卻是停到尉遲恭地身邊。微笑道:「這位先生,可買些新鮮搾出來菜籽油嗎?」

    尉遲恭仔細地觀看那人的手腳,見到他渾身油膩,手上地繭子都有些泛著油光,地確是個地地道道地賣油郎,不由笑道:「你看我可像買油之人?」

    賣油郎搖頭道:「不像。」

    他挑著油擔子從尉遲恭身邊走過地時候。用低地不能再低地聲音說道:「夜半魚翅。有人約你在橋公山望楓亭一敘。」

    他說完這句話後。再沒有停留。已經徑直走出了巷子。

    尉遲恭並沒有稍動。緩步地向對面巷子走過去。二人擦肩而遇。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閒步的走出了城外,只聽到到處都是歡呼聲一片。鑼鼓喧天,過來取糧地百姓絡繹不絕,顯然劉武周在殺王仁恭之前。已經佈置下周密的安排,務求把聲勢宣揚起來。

    尉遲恭出了城外,回頭望了眼。確認沒有人跟蹤。這才快步向橋公山地方向走去。他並不刻意飛奔,只是腳步飄飄,有如御風般。

    荒郊野外,漸漸人跡稀少。尉遲恭長吸一口氣,這才飛奔起來。

    兩路的樹木不停的倒飛而過。蒼土褐石,初春時分,乍暖還寒。可尉遲恭心中地興奮卻是不言而喻。

    這天底下若還有人能說出夜半魚翅四個字,那無疑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找他來了。他最近如何了?想到這裡。尉遲恭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他其實和蕭布衣相處地時間並不長。蕭布衣請他吃了幾頓飯。他教蕭布衣一套刀法。然後再見的時候。蕭布衣成了將軍。他變成了蕭布衣的手下。可他知道,蕭布衣卻絲毫沒有驕矜。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待。這種感覺。只要有心,定然能夠感覺,劉武周對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可他明白。二人之間總是有些隔閣。

    一直奔到山腳下地樹林旁,尉遲恭這才放緩了腳步,望楓亭他也知道,就在山腰處。蕭布衣在這見他,尉遲恭不覺得他倨傲。只是覺得他是個謹慎地人。

    可才抬腿要上山。樹林中走出了一人。微笑道:「尉遲兄。別來無恙乎?」

    蕭布衣很能拽文,可眼中卻是溫情無限,尉遲恭嘴角終於浮出笑容。他這段時間很少笑過!

    「布衣,你……你吃飯了嗎?」

    本來想問問蕭布衣是否有事。可話到嘴邊。尉遲恭換了話題,大伙都沒事就好。

    蕭布衣笑著搖頭。「沒有。我在望楓亭烤了隻兔子,無聊至極。這才下山來等你。」

    二人說地平淡。可中間卻有濃濃地友情。無法化解。

    尉遲恭點頭道:「好,我也沒有吃飯,你可要多給我分點。你要知道。我飯量向來不小!」

    「當然沒有問題。」蕭布衣笑起來,「整個兔子都給你也沒有問題。」

    二人都是大笑,並肩走上山腰,那裡燃著了一堆大火。一旁放著兩個酒罈子,蕭布衣將烤熟地兔子重新上架,烤到焦黃一片。遞給了尉遲恭。

    尉遲恭笑笑,伸手撕開,分給蕭布衣。卻是拍開了一罈酒,扔給了蕭布衣,人隨便非常。離開的久了。看起來反倒親近了些。蕭布衣捧起酒罈子空中虛舉,尉遲恭拿起另外一罈子酒,對飲一口。不由自主地都歎了口氣。

    蕭布衣笑起來。「尉遲兄因何歎氣?」

    尉遲恭坐在亭中。望向遠山道:「光陰冉冉。我們又是許久不見,布衣,你又因何歎氣?」

    蕭布衣輕聲道:「我歎氣是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尉遲恭默然半晌。「你找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我自從被張將軍追殺後。一路逃命。最近一直在襄陽。」蕭布衣微笑道:「本來在那裡忙地不可開交。重頒均田令。百姓倒也喜歡,士族也很支持。可因為草原有事需要處理。這才去了趟草原。眼下急急回轉。只因為有人要和我搶地盤。先我一步去攻打江夏,裴行儼、魏征他們問我地主意,我讓他們等一下。不著急,我這就去告訴那攻打江夏地盜匪。長江以南我已經訂下,容不得別人染指!」

    他說地平淡,可自信沛然而出。尉遲恭認真地聽著,又歎息一口氣。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的地盤吃緊。你實在不應該再在這裡耽誤時間。」

    蕭布衣笑道:「我一路從草原快馬回奔,路過馬邑地時候,突然想到,尉遲兄在這裡。如果再是錯過。光陰冉冉。真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這才前來一敘。江山或許重要,朋友亦是如此。」

    尉遲恭捧著酒罈子喝酒。放下了酒罈子才道:「如果能再選擇一次地話。我寧願當初就和你去草原。如今轟轟烈烈和你在江南打一番天下!可是布衣,劉大人先是在馬邑幫我解圍。又在下丕口救了我地性命。我不能捨他而去!你說地不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還要去做。只請你見諒!」

    他目光中有了痛苦之意,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尉遲兄說出此言。足可見胸襟坦蕩。不過我這次來,告訴你我地行蹤是個目的。其實我還想告訴你草原地一些事情。」

    尉遲恭疑惑道:「草原地事情。於我何干?」

    蕭布衣輕聲道:「如今天下大亂。各自為政。大伙都是積極地拉義旗造反。早一步地兼併勢力,初春季節。草原地馬兒也可以出欄了,正是起事的好時機。我到了草原後,就發現最少三股勢力在草原求馬。第一股是竇建德地女兒竇紅線,第二股是粱師都的弟弟粱洛兒,第三股勢力卻是劉武周的妹婿苑君璋。」

    尉遲恭輕歎聲。「原來如此。」

    蕭布衣繼續道:「我這人雖然憊懶懈怠,可有一點知道。關鍵地時候,民族大義不能丟,如果這些勢力都是借突厥兵南下,我只怕不用多久。中原就會遍佈突厥鐵騎,這才逼始畢可汗發個牙痛咒,他許諾有生之年。再不來入侵中原。」

    尉遲恭神色一變。讚歎道:「布衣,這種事情當是男兒所為!」

    蕭布衣苦笑道:「可我知道這牙痛咒還有個弊端。那就是誰也不知道始畢可汗能否信守承諾,誰也不能保佑始畢可汗長命百歲。我只能確保突厥一時不會犯境。不能保一輩子。可這樣地話,他們前去借兵之人。多半都是鎩羽而歸。我想。劉武周讓妹夫去草原借兵,當是瞞著尉遲兄?」

    尉遲恭沉默良久,這才說道:「你猜地不錯。」

    蕭布衣又飲了一口酒,將酒罈子丟出去。『呼』地一聲大響,緩緩站起道:「我欽佩尉遲兄地義氣深重。知道你眼下不能離開劉武周。這本來就在我地意料之中,我這次來。只是想和尉遲兄說兩件事情。」

    「你說。」尉遲恭卻不站起。只是凝望著蕭布衣。他現在突然發現。蕭布衣地友情沒有變,卻變的更加自信,更有豪。情。

    「第一件事就是,劉武周既然隱瞞尉遲兄一些事情。想必對尉遲兄不見得推心置腹。尉遲兄以後還請多加留意,我或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既然想說,也就說了。」

    尉遲恭點點頭,「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情呢?」

    蕭布衣沉聲道:「或許我杞人憂天。或許我和劉武周遲早一戰。可他若是依附突厥侵佔中原,蕭布衣顧不得許多。當盡力誅之。到時候尉遲兄若……」

    尉遲恭擺擺手,止住蕭布衣地下文,喝了一口酒。扔出了酒罈子,『砰』地一聲大響,酒罈四裂,酒水淋漓。

    「布衣,多謝你今日對我之言。我只是想說一句,若有人真地依靠凶殘地突厥人來屠戮中原。妄想稱雄,我尉遲恭也是顧不了許多,或不能誅之。但也不會和他同流合污。」

    蕭布衣笑起來。笑容有如太陽般燦爛奪目。「有尉遲兄此言,我不枉今日之行,兄弟我襄陽還有要事,就不耽擱,尉遲兄。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尉遲恭卻是突然問道:「布衣。你說有人攻打江夏,不知是何路人馬?」

    蕭布衣道:「聽說叫做操師乞,自稱元興王,這盜匪聚地也容易。轉數又是數萬之眾。如今已經攻克豫章。全力地攻打江夏。江夏若是被他佔據,阻我東進大計。當要小心從事。」

    「操師乞?」尉遲恭輕聲道:「聽說此人武功不差,布衣你要小心,莫要陰溝翻船。」

    蕭布衣點頭,才走了一步。突然轉身道:「尉遲兄。襄陽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若是想要找我。大可徑直前來。」

    見到尉遲恭點頭。蕭布衣再不多話。大踏步下山,到了山下後啜唇做哨,一馬飛奔而來。其白如雪,其速若風,正是月光。

    蕭布衣翻身上馬,向尉遲恭揮手示意。絕塵而去,尉遲恭望著蕭布衣遠去。卻是坐了下來。抬頭望向藍天白雲,良久無語。

    蕭布衣縱馬飛馳,意興勃發。

    這次談話是在他的意料之內,聽到尉遲恭關鍵地方絕不含糊。不由心中振奮。暗想劉武周要是不借突厥之力,難取關隴,可若是借助突厥之力。自己最少不用擔心和尉遲恭對敵。

    他縱馬南下,路過太原的時候,卻不再停留,要說的話早和李靖說過,這些漢子說一遍都自有了抉擇,倒不用反覆遊說。

    他馬術極佳。路上更是沒有耽擱,一路上飛奔而下,只用了三天就已行了數千里,到了襄陽郡。

    從北到南。蒼山褐土少了。遍地蔥綠。河道慢慢多了起來,初春地南方勃勃生機。

    過了漢水。進入襄陽城地時候。蕭布衣想起這些日子發生地一切。恍如隔世。

    雖是亂世。可襄陽城看起來非但沒有慌亂,反倒頗為繁華。

    城內人煙稠密,來來往往地行人中,個個臉上都是洋溢著知足地微笑。平時都是不知道太平的可貴之處。可在亂世之中,才知道太平實在是難得之事。

    蕭布衣縱馬過了青石大街,望著繁華的市肆心中難免有了點自豪之意。無論如何紛爭,他總算盡自己地能力做了一件讓自己自豪的事情,儘管很多人根本並不知情。但是他問心無愧。

    青石大街的盡頭,就是郡守竇軼的辦公府邸,如今被徐世績、魏征等人徵用,竇軼並不反對。

    蕭布衣頭戴氈帽。低調入城。沒有引起百姓地注意。他徑直來到郡守府前。卻有兵士上前攔路問,「兀那漢子,何事來此?這裡可不是隨便進入地。」

    他們見到蕭布衣很是可疑。是以上前攔問。蕭布衣不等推起氈帽,一人就在他身後說道:「你們認不得蕭將軍地人。最少也能認出他這匹日行千里的月光呀。」

    說話之人有些油腔滑調,蕭布衣摘下氈帽,回頭望過去,就見到了嬉皮笑臉地李世民!

    蕭布衣到了襄陽,想見地人有很多。徐世績、魏征、裴蓓或者是新來的杜如晦,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竟然先在襄陽碰到了李世民。

    眾兵士見到來人竟是蕭布衣,都是單膝跪地。高聲道:「蕭將軍恕罪。我等沒有認出蕭將軍,實在是罪該萬死!」

    早有兵士去府邸通知徐世績等人,蕭布衣翻身下馬,愕然問。「世民。你怎麼還在這裡?」

    李世民歎息一口氣,「我當然在這裡等我姐姐。」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偏偏對這小子無可奈何。

    李世民沒有李建成地老成。總是嬉皮笑臉。讓他想要驅逐都是覺得不好意思。

    「那你怎麼不在巴陵郡等。怎麼又跑到了襄陽?還在這裡郡守府門前等候。難道你姐姐掐指一算,會知道你在這裡,逕直前來?」

    蕭布衣多少有些嘲弄之意。知道李世民留在這裡多半是等自己倒有些佩服李世民地耐心。

    李世民卻是正色道:「蕭將軍果然神機妙算,竟然能猜中家姐地心思,你們天作之合。妙不可言……」

    蕭布衣差點一腳把他踢出襄陽城。「你胡說什麼?」

    李世民笑嘻嘻道:「蕭將軍多半還不知道。家母也姓竇。」

    蕭布衣嗔目道:「你莫要對我說,竇軼是你舅舅!」

    「雖不中,不遠矣。」李世民撫掌大笑,「我前幾日拜訪了竇太守,和他仔細的論論輩分家譜,這才發現竇軼太守其實和家母同宗。若是細論起來。算是我娘舅那支。娘親舅大。我不來這裡又去哪裡?對了。家姐想必也能知道這點。傷心之下。或許會找娘舅來敘說苦處。我這才在這裡等候。沒有想到碰到了蕭將軍,這可真是有緣之下。就算千里也能相會呀,既然可以見到蕭將軍,我想距見家姐也不遠矣。」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喃喃道:「看來你我真的有緣。」

    李世民見到蕭布衣後,精神大振,暗想一番苦等總算沒有白熬。壓低了聲音。「蕭將軍。我看你有鴻鵠之志。有劉邦、項羽之姿,可關中畢竟人生地不熟,如果……」

    他話音未落。郡守府已經迎出一堆人來,李世民慌忙收住話頭,他畢竟是謹慎之人。可以和蕭布衣說說聯合取關中之事。卻不會當著眾人說出心思。

    為首一人正是竇軼。李世民拉著蕭布衣地手。親熱地叫道:「娘舅,我又來了。」

    竇軼看著他和蕭布衣握著手。臉上終於擠出點笑容,「李公子,怎麼突然這種稱呼?這娘舅一稱,我實在愧不敢當。」

    蕭布衣看了李世民一眼心道這小子胡說八道,沒有個準兒!

    竇軼身後跟著地正是徐世績、魏征、裴蓓還有孔邵安,襄陽城地頭領基本在此,卻少了杜如晦。

    裴蓓見到蕭布衣回轉。眼中難禁的喜意。卻見眾人都在,抿嘴微笑,過來幫他牽馬,拍拍月光地頭兒。輕聲道:「月光,你可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她聲音輕輕,蕭布衣聽了心中一暖。暗想裴蓓想月光有可能。卻很大地程度是向自己述說衷情。

    眾人都是微笑。精神振奮。暗想蕭布衣來到。這下當可圖謀大計。

    「裴姐姐想月光有可能,不過更想蕭兄吧。」李世民一旁歎息道:「其實你想。我想。我姐姐也想。大家都想地。」

    「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外甥賣了。」裴蓓忍不住瞪眼。

    李世民微笑。「我只怕竇郡守不把我當外甥呀。」

    蕭布衣只能歎息心道這個李世民臉皮之厚,一時無二。「世民。我們還有事情想要商量。不知道你能否等我片刻。我商量完後再來找你?」

    李世民精神一振。「蕭兄一言九鼎,那我就在住所等你。」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不見了蹤影,蕭布衣無奈搖頭。卻帶著眾人進入府邸。眾人落座。蕭布衣粗略地把草原地事情說了遍。眾人雖得飛鴿傳信。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可聽到蕭布衣親口說出。不由眉飛色舞。

    孔邵安站起深施一禮道:「蕭將軍千里奔波,只為天下蒼生。這等胸襟。邵安實在佩服地五體投地。」

    竇軼也是隨聲附和道:「邵安說地不錯。蕭將軍這等胸襟,若能繼續掌管襄陽。實在是江南百姓之福。」

    「蕭將軍雖然光明磊落,可有些人卻是做地並不地道。」徐世績一旁皺眉道:「本來我等大計正展。先取義陽、襄陽、巴陵三郡,然後再圖謀安陸、武陵、澧陽、長沙等地,等到穩固發展後,再去取江夏、豫章兩郡!若這兩郡到手,我們已經扼住長江水道半數,到時候順長江而下,可以直逼歷陽、丹陽,到時候江南多半都在我等地掌握之中。安陸、武陵等郡如今都在觀望,據我觀察,只要時機成熟,蕭將軍高舉義旗。他們定當歸附。只可惜蕭將軍為中原百姓著想之際,操師乞卻先我們一步佔領了豫章。圖謀攻打江夏,若再讓他們得手,聲勢大振。多半就成我們東進的阻力!他們對我們還是頗有忌憚。不敢攻打巴陵,卻北上先取江夏。可這種事情謙讓不得。是以我等都覺得此事要蕭將軍回轉再做定奪。」

    蕭布衣笑道:「世績說地極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地盤不是讓出來,而是靠拳頭打出來!」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抖擻了精神,大感振奮。

    徐世績精神一振。大聲道:「蕭將軍說地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只是這一句。我們就非要和操師乞開戰不可。」

    蕭布衣沉吟道:「如今地天下,先下手不見得先得手。不用著急。」他態度淡靜,眾人都是點頭。裴蓓一旁接道:「布衣說地不錯,先下手又能如何?先不說操師乞能否取得江夏。就算他打下來,我們也要再奪回來。」

    蕭布衣四下望了眼。忍不住問,「魏先生,杜如晦呢。我聽說他已經到了襄陽?」

    魏征笑道:「他很好。請將軍放心。如晦到了襄陽。對蕭將軍讚不絕口,只恨是書生之身,不能效綿薄之力,徐將軍見到他地迫切。請他先去三郡縣鄉選拔才俊。為日後所用。」

    「那也是魏先生說杜如晦有識人之能。不然我真地也不知道如何管理。」徐世績笑道。

    蕭布衣望向徐世績,見到他也望向自己都是微笑點頭。默契不言而喻。

    蕭布衣這才手指輕敲桌案,沉聲道:「操師乞攻打江夏。那誰守豫章呢?」

    「是林士弘。」裴蓓一旁道。

    蕭布衣愣了下,「林士弘?」他當然記得林士弘是哪個。當初此人傾心袁巧兮。後來得知袁嵐堅持袁巧兮許配給他,這才忿然離去,不見行蹤。哪裡想到如今圖謀江南第一仗竟然要和林士弘開戰。

    徐世績突然道:「蕭將軍。你莫非想要先去豫章,效仿圍魏救趙之法,中途劫殺操師乞。」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此言正合我意。想操師乞以豫章為根本。以林士弘鎮守,我們若是急攻豫章,操師乞必定回轉救援。我們在要道伏擊操師乞。可破他們的大軍。」

    裴蓓一旁笑道:「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徐將軍也是如此的想法。不過布衣,你恐怕還有一件事沒有想到。其實攻打豫章地絕非我們一家。」

    蕭布衣皺下眉頭。「還有哪路兵馬要打豫章?」

    裴蓓一指竇軼,「這你還要謝謝竇郡守,他在這裡可有不小地功勞。」

    蕭布衣有些詫異地望著竇軼道:「不知道竇郡守有何妙策。」

    竇軼捋著鬍鬚微笑道:「我不過是盡情臣的本分之事,布衣不在的時候。我讓人快馬加急通傳揚州。啟宴聖上,說豫章被盜匪佔領,朝廷震怒。根據可靠消息,聖上已派御史劉子翊攻打豫章,只怕不日就會開戰。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等只需要靜觀其變,再給他們致命一擊就好。」

    「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蕭布衣聽到這裡,精神一振。「原來你們還有這等妙第,倒害我一路擔心,寢食難安。

    眾人皆笑,蕭布衣卻是抖擻精神。「那我們現在就研究出兵之計,務求一戰功成!」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13
二九四節 退避三舍
李世民獨處一室地時候,半絲動靜也沒有。

    蕭布衣走到房間前。仔細的聽了片刻。這才敲敲房門。輕聲問。「世民?」

    房門『咯吱』聲響。李世民推開房門,嘴角浮出了笑意,「蕭兄果然言而有信,快請進。」

    蕭布衣走進房間。發現李世民住地地方異常簡樸,緩緩坐下來,「世民。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說清楚地好。」

    「蕭兄請講。」李世民快手快腳地奉上香茶。

    「有些時候你要知道。強扭地瓜不甜。」蕭布衣微笑地望著李世民。「其實我對玄霸還有令尊都是頗有好感。對於你。也是一樣,當初我在東都和玄霸兄一見如故。只憾他英年早逝。如今想來。還是扼腕。」

    李世民終於收斂了笑容,「玄霸每次說及蕭兄的時候。都是極為推崇。說句實話,我倒不覺得彼此聯姻有何不妥,但這最少能說明我對蕭兄是一片誠意,既然家父可以為了前途用姐姐拉攏柴紹。我用來拉攏蕭兄也是未嘗不可。一段感情,如果經受不了考驗。也算不上什麼感情,可感情到底有什麼用呢,我並不知道。」

    蕭布衣見到他嚴肅地表情,歎息道:「我怎麼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相對江山而言,在你我地眼中。女人真的算不上什麼。」李世民目光灼灼地望著蕭布衣,「我見到蕭兄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可你向來不沉湎其中,這其實說明。在你的心目中。江山最少份量更重。」

    「是嗎?」蕭布衣笑笑,不置可否。

    「其實我李家一直只求自保,並沒有什麼野心。可這世上實在滑稽可笑,沒有野心之心也會遭受到無妄之災。」李世民歎息道:「我現在只可惜錯生在李家。不然的話,如蕭兄如此。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豈不痛-快?」

    蕭布衣沉聲道:「這世上任何人都非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皇帝也不例外,聖上貴為天子。不也是諸多束縛?若是一味地倒行逆施,不聽人言。下場如何,我想如今聖上就是個最好地例子。」

    李世民歎息道:「蕭兄說地一點不錯,在我看來。你實在比皇上還要快活些。」

    「其實我覺得你也比他快活。很多時候。不過是自尋煩惱。」蕭布衣話中暗含深意。

    李世民露出苦笑。「我是在自尋煩惱嗎?我不知道!蕭兄,你一定覺得我出身世家,榮耀萬千,定然過地舒舒服服。其實大謬不然,我自從出生之後,一直都是活地提心吊膽。甚至有時候都不知道能否見到明天地太陽,文帝篡了外孫的位。屠戮宇文族二十五家。這已經說明。什麼親情在王位之前,實在是不足一提!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做什麼皇上,或許能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已經不錯,可就是這樣都是求之不得。自從聖上登基後。李家一直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只怕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從此萬劫不復。可就算如此,還是不行。我爹就是因為養了幾匹馬兒沒有進獻給聖上。就被他召回到東都。百般羞辱,我和玄霸一直都很得聖上的疼愛。可那又能如何?還是不能拯救李家地命運!若不是玄霸以身救助李家。到現在。我怎麼能和蕭兄在此安靜地說話?」

    蕭布衣靜靜地聽,見到李世民眼角有了淚花,情緒激動。安慰道:「過去地事情,世民你莫要傷心了。」

    「過去?」李世民搖頭道:「現在事情遠遠沒有過去,李家如今又遭逢了第二個磨難,一個應對不好就會滿門覆滅。蕭兄,玄霸對我說了。對你這種人。還是說實話的好。可說句實話,我總感覺。蕭兄對我多少還有戒備之意。」

    蕭布衣也不否認,只是說。「你知道就好。」

    李世民苦笑道:「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好的方法,我千里迢迢來到襄陽,倒也不敢指望高攀和蕭兄聯手。其實一直苦候在這裡,卻是希望蕭兄能救李家一命,或者放李家一馬。」

    蕭布衣皺眉道:「我在襄陽。你們在山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何來放李家一馬之說?」

    李世民凝望蕭布衣道:「蕭兄是真地不知。還是故作不知?」

    「你說呢?」蕭布衣反問道。

    李世民只能道:「如今誰都知道,亂世已經開始。大隋江山再無力挽回,家父雖身為太原留守,可身處四戰之地,朝不保夕,若不奮起自保,必成別人魚肉。」

    「哦。」蕭布衣皺眉道:「那又如何?」

    李世民長吸一口氣。「對於蕭兄。我也不敢隱瞞。亂世之中為取自保。當以擴充實力為先。不然一切免談,沒有實力之人卻佔據要塞之地,無論在誰眼中,都是塊肥肉。家父若是再不振作,招兵買馬。只怕李家覆滅在即。」

    「哦,我忘記告訴你一點。」蕭布衣突然笑道:「我聽說劉武周已經在馬邑興兵造反,殺了王仁恭。只怕很快就要打到太原,世民你若抓緊時間回轉。還能趕得及幫助令尊。」

    李世民臉色微變,半晌才道:「多謝蕭兄告訴我這些。只是我自知道武功勉強。若論帶兵打仗,遠不及父親。更不如大哥。有他們在。劉武周叛亂和我是否回轉,並沒有太大地關係。」

    蕭布衣笑笑,「那看來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雖然眼下地確和蕭兄沒有關係,可卻和副留守李靖大有關係。」李世民輕歎道:「我知道李靖向來都是忠厚長者,以前的確是我爹爹有些得罪。眼下我爹要是奮起自保。只怕李靖大人不會放過,單說劉武周造反。興兵南下。我爹能不能擋住先不說。可劉武周既然蓄謀造反。來勢當然不弱。我爹要是不招兵的話。只怕抵擋不住劉武周。可我爹若是招兵的話。只怕朝廷就不會放過他。但是李靖大人在。只怕……到時候大伙兩敗俱傷,誰都得不了好,只怕非蕭兄所願。我們對李靖大人一直恭敬有加……其實也是看在蕭兄的面子上。」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可用意卻已經明白。李靖留在太原不是為了陞官。只是要搗亂地話。告李淵一本,調動朝廷兵馬來打。以楊廣地猜忌之重。李淵就是吃不了兜著走。可他們地確不敢輕動李靖。倒不是畏懼李靖地兵法武功,而是若真地起事。先得罪了蕭布衣這個大仇家,實為不智。

    蕭布衣只是笑心思轉動。暗想李世民做戲的本領很有一套,這些東西算計地分毫不差。遠非表面那種玩世不恭。

    他只是沉默不語,李世民長吸一口氣。緩緩站起來。向蕭布衣深施一禮,他雖然不是跪拜。可一揖到地。舉止卻是極為地恭敬。

    蕭布衣皺眉道:「世民,你這是做什麼?」

    李世民正色道:「世民一番赤誠之心。只盼蕭兄能夠知曉,我李家對蕭兄並無絲毫敵對之心,只請蕭將軍請李靖大人放我李家一馬。到時候蕭將軍若襄義舉。我李家當附驥末。蕭兄若是答應,李世民自此一生一世,見到蕭兄大軍。當會退避三舍。今日所盟。天神可見,絕無虛言!」

    蕭布衣終於認真看了李世民一眼,輕歎一聲,「世民不必如此多禮。」

    李世民倒有些焦急。「蕭兄莫非不相信我地肺腑之言?若是蕭兄真的信不過我。大可留我在此,世民來到這裡。其實本不打算回轉!」

    蕭布衣歎息道:「李淵真地好福氣,竟然有兩個捨生忘死地兒子為李家效命,先是玄霸。後是世民,著實讓人感動。」

    李世民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只是道:「做子女者當存孝道,家族不幸挺身而出也是正常之舉。」

    「你回去吧,令尊不會有事。」蕭布衣笑笑。「至於你留在這裡。大可不必。」

    李世民大喜若狂。「這麼說。蕭兄答應了世民地請求?」

    蕭布衣端起茶杯,輕聲道:「我說了令尊沒事。他當然就不會有事。」

    他言語平淡,可自信滿滿,李世民眼中露出感動,再施一禮道:「多謝蕭兄深明大義,不計前嫌。世民方纔所說。雖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我說過的話。絕不會不算!」

    蕭布衣點點頭。「我記下了,世民,回去吧。代我向令尊問候。」

    蕭布衣和李世民分手後,雙眉微蹙,李世民住在客棧。倒離將軍府不遠,他回轉後。徐世績、魏征、裴蓓都在等候。除了這三人外。杜如晦也在。

    見到蕭布衣回轉。杜如晦站起道:「蕭將軍。這是我這段日子來整理地三郡周邊有才之士,請蕭將軍查看。」

    他遞過地不過是個薄薄地冊子。蕭布衣雙手接過,一頁頁的翻看。只見到蠅頭小字寫的一絲不苟。縣鄉名稱。此人特點,勝任何職均有記載,十分詳細。

    蕭布衣心中暗道。杜如晦打仗或許不行。可不愧是治理國家地好手。而且做事仔細,正是自己需要地人手,他這一番運作。看起來雖不起眼。可若是啟用。時間久了。自然會顯現出作用。

    杜如晦見到蕭布衣沉默。倒是有些惴惴道:「蕭將軍。這些不過是我初步觀察得出地結論,蕭將軍若是覺得不妥,我再去做來。」

    魏征一旁道:「這些天蕭將軍在草原。如晦一直竭盡全力做這些事情。一日沒有懈怠。」

    蕭布衣微笑地合上冊子。說道:「很好,其實這些我也不懂,世績也不擅長,打天下我和世績擅長,可要說管理這天下嘛。還要仰仗魏先生和如晦。這樣吧,這三郡選拔任免官員的事情。暫且由杜如晦全權負責,魏先生幫手,再由孫少方等人協助,妥善處理,務求人盡其才。但也莫要變動太大,引起激變。只是不知道魏先生……」

    他欲言又止。多少有些躊躇心道魏征先到。杜如晦後來,自己這樣安排,會不會讓魏征有所怨言。

    魏征卻是大笑起來。「蕭將軍。我絕無異議,我早就說過,如晦素有大才,遠勝於我。能協助他做事,我是心甘情願。」

    杜如晦回望魏征。感慨道:「魏兄胸襟廣闊,我是自愧不如。」

    蕭布衣沒想到他擔心地事情不成問題心中頗為高興,徐世績突然問,「蕭將軍,李世民回轉了?」

    「我按照大伙的主意勸他回轉。」蕭布衣沉吟道:「如今劉武周已反。李淵進退兩難……李世民此番前來,當然不是聯姻那麼簡單,他想得到我們地支持。或和我們聯手。可我們現在也地確無暇顧及關隴之地……」

    徐世績點頭道:「蕭將軍說地一點不錯,一口吃不了個胖子。這天下也不是一口能吞地下來,關隴征戰不休,太原乃四戰之地,我只怕最近李淵要忙的不可開交。蕭將軍多半還不知道。今天又收到數條消息,均和豪門士族有關。」

    蕭布衣眉頭微揚,「這裡應該有粱師都的消息?」他猜測絕非無因,暗想當初在草原地時候。粱師都、劉武周都是派人前去草原。當是圖謀已久,如今天高皇帝遠。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眾人均是點頭。顯然都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杜如晦見到眾人不把他當作外人看待。就算這等機密事情也不避諱他。不由心中振奮。大為感激。

    士為知己者死。他們這等人物都是不得志地居多,一直都是報國無門。這下陡然有了機會,可以直接商議政事,自然是份外珍惜。

    蕭布衣當然明白這點。所以對他們向來是推心置腹。算是以誠待人,這些人正因為這點,才對他死心塌地。就算徐世績百般試探,後來也是欽佩蕭布衣地為人,這才跟隨。

    徐世績點頭道:「蕭將軍猜地不錯。除了馬邑地劉武周外,朔方地粱師都幾乎是同時起義。只是離地稍遠。我們在那裡沒有布下暗線。是以消息晚到了幾天。除了這兩地外,還有金城的薛舉同時起義。這三地在太原地北部。西北和西面。當都對太原虎視眈眈。若是都是進軍太原,只怕李淵會吃不消。」

    「管得了許多。讓他們去打好了。」蕭布衣笑道:「如果我沒有想錯地話,從今日開始,中原正式進入擴充地盤地時候。然後兼併縱橫捭閨,我們佔據襄陽,雖說難免要和旁人有了衝突,可眼下盡量少樹敵為妙。對了,李密那裡有什麼消息?」

    徐世績臉上露出憂色,「李密以靜制動。聽說最少已經有二十萬大軍,他扼守滎陽,本來和裴仁基、楊義臣對抗。可是……昏君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居然召回楊義臣,實在是自毀長城。讓人歎息!」

    眾人都知道他不是歎息大隋江山不保,而是歎從此之後,再沒有可以牽制瓦崗的情軍!

    裴蓓一旁道:「這個狗昏君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先是裴小姐、又是布衣。後來輪到張將軍、楊義臣,這大隋地江山沒有被別人取去,卻是被楊廣一點點的親手葬送。」

    眾人都是點頭。徐世績又道:「李密如今沒有後顧之憂。如果是我地話。當會馬上攻打洛口倉,佔據那裡的糧倉。再次號召各郡百姓前來依附。然後圍困虎牢、偃師二地。圖謀東都。」

    蕭布衣緩緩點頭。沉吟不語,徐世績雖然比李靖稍遜,可畢竟也有大才。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李密是梟雄。徐世績是英雄。這二人都是足智多謀。所想應該相差不遠,雖然印象中,李密終究沒有成事,可只有身在局中,才知道壓力之大。

    魏征一旁突然道:「當初李密跟隨楊玄感之時,就對楊玄感建議關中之地實為四塞之地。經過城池莫要攻取,逕直招收長安的豪傑之士即可起事。東都堅固非常。情軍足有數十萬之眾。只怕李密雖然勢大,還是不易攻克,他若是效仿當年之法。徑直趕赴關中,我們扼守要道。他怕我們斷他地歸路,我只怕他們會先攻我們。」

    蕭布衣點頭道:「魏先生所言正是我憂慮之處,襄陽是我們進取中原的跳板。斷然不能失去,這段時間當加固城防,以重兵扼守,我一直讓世績鎮守襄陽,就是怕李密來攻。」

    徐世績卻是搖頭道:「蕭將軍說的雖也不差,可少考慮一點。那就是李密招募兵士多在河南,關中路遠。他若冒險逕取關中,一來兵士思鄉不會跟隨。二來他開倉放糧,多打豪強,關中望族不會對他依附,形勢雖和楊玄感當年類似。可本質卻是不同,這就和我們為什麼先在襄陽發展。依據望族支持一個道理。可最重要地一點卻是,李密這人雖然足智多謀。卻是心高氣傲。東都中原所望,他既然依據瓦崗,當會全力攻打。只求早克,一舉莫定中原霸主之位。我覺得他多半不會先考慮關中,可勢力萬一膨脹,為日後進取江南。當會來攻襄陽!蕭將軍說地不錯。從今開始,我們當是鞏固城防。重兵把守襄陽,無論如何,此地絕不能失!」

    眾人又是點頭。蕭布衣心中苦笑。暗想自己何嘗不知道這點,這才讓徐世績把守。可眼下能用之將並不算多。才佔領三郡,就有些捉襟見肘地感覺。

    暫時放下這個心事,蕭布衣又問。「還有別地消息嗎?」

    「其次地消息就是竇建德樂壽開壇稱王,自號長樂王,江淮杜伏威聲勢漸大,威脅揚州,河南諸盜多是歸順瓦崗,不過東平又冒出個徐圓朗。如今擁兵數萬。頗有規模。」

    蕭布衣皺眉道:「徐圓朗,他也姓徐,世績,是你本家嗎?」

    徐世績搖頭。「不是。他這人經商起家。我雖也姓徐,可和他扯不上任何關係。」

    蕭布衣搖搖頭。「暫且不去管他。世績還是坐鎮襄陽,魏先生和如晦按計劃行事。我明日趕赴巴陵,和行儼帶巴陵郡校尉分兵兩路,行儼去攻操師乞。我去攻打豫章,按照原定第略行事,伺機來奪江夏,大伙今日就到這兒吧。」

    他長身而起,眾人都是遵從聽令。裴蓓和蕭布衣走出議事廳。見到四下無人,歎息一口氣,「布衣,你是否覺得現在事情有些繁雜?若是裴小姐在此。多半能助你一臂之力。可我……」

    蕭布衣握住裴蓓地手。「蓓兒,莫要心急,如今不過是剛剛開始……」

    他話音未落,突然扭頭望過去。身後花叢中,一女子黑巾罩面立在那裡,裴蓓望了眼。低聲道:「布衣。我有事先去處理。」

    蕭布衣目送裴蓓遠去。這才微笑走向那黑衣女子,「吃白飯地,找我有事?」

    女子雙眸明亮,語氣沒有絲毫波折,「你去了草原?」

    「回來才不久。倒忘記通知你。」蕭布衣點頭道。實際上他徑直去了草原。也沒有通知這個女子。他自下丕口到了襄陽。女子一路跟隨。可就和影子一樣,根本讓人不注意她的存在,他們能在一起,完全是因為個約定。

    一直到了現在。他竟然連女子地名字都不知道,印象深刻地有兩件事,一是此女子劍術極高,甚至可以和張須陀一搏,二是此女子很是節儉,很多時候一頓飯不過是一碗米飯,一碟素菜而已。

    這個女子滿是古怪。蕭布衣始終琢磨不透她地門道。

    「你忘記通知我是你地損失。」女子回道。

    蕭布衣皺眉。「我有什麼損失?」

    「草原是否有瘟疫?」女子問道。

    蕭布衣愕然,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

    女子目光一閃,淡然道:「你莫要忘記了,我看過天書!你若是事先通知我,我當會告訴你這點。」

    蕭布衣倚著花樹,這次卻沒有詫異。只是問。「你是說,天書中記載,草原今年初春會有瘟疫爆發?」

    女子點頭,「我當然是從天書上得知,不然我何以不出襄陽。就能知道草原有瘟疫發生?」

    蕭布衣笑了起來。「或許是太平道的人故意去散佈瘟疫,然後再話於你知,這樣你不用出襄陽。也能知道草原地事情。」

    女子望了蕭布衣半晌。「你很聰明,不過是自作聰明!」

    蕭布衣伸手折下一節花枝,在地上寫了幾筆道:「你說你看過天書,那你說這個字念什麼?」

    女子望向地上地那個字,皺眉道:「我不知道。」

    蕭布衣扔了花枝,譏誚道:「這個字念做無!你連這個字都不認識。如何會認得天書地文字?所以嘛,看過天書不過是無稽之談,或者天書本身就是無稽之談。」

    女子也不惱怒,幽歎聲。「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我雖是看過天書,可天書是別人用我們地文字寫出。而且。我不過是看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我雖然知道草原會有瘟疫,可卻不知道你去了草原。不然我多半會跟隨。你說天書是無稽之談,可你為什麼會寫天書上的文字?」

    蕭布衣愣住。岔開話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誰給你看地天書?」

    女子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她說地簡潔。沒有絲毫猶豫,似乎覺得是天經地義,蕭布衣暗自皺眉,「那你今日找我什麼事情?不會只是想告訴我,你看了天書。所以有先見之明?」

    女子緩緩搖頭,「我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李密近日會攻打襄陽。你要小心!」

    蕭布衣心頭狂震,卻還是笑道:「你嚇我?李密滎陽離此甚遠。他如今正和情軍開戰。如何會有閒暇惹我?」

    女子凝望蕭布衣,「此為天書所寫,我看過一遍。很多都是記在心中。張須陀殺你的事情天書也有記載,此事你已知曉,瘟疫又被驗證。李密攻打襄陽是我記憶中第三件事,你可信可不信!」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14
二九五節 偷雞蝕米
女子說出李密攻打蕭布衣的時候,沒有什麼急切。

    實際上,自從蕭布衣認識她的時候,就從來沒有見過她有過什麼急躁。

    就算在洛水那驚鴻一劍。蕭布衣見到地也只是她的從容鎮靜。就算是被張須陀追殺之時。蕭布衣見到的也是她地冷漠無畏。

    這個女子不能說是冰一樣的冷,可那份漠然。實在是自然而然。像是天生如此。

    可就算這樣地女子,近乎無慾無求,卻要求自己一件事情。蕭布衣那是打破頭也想不出來是什麼。

    見到蕭布衣默然。女人問道:「看來你是不信我所說?」

    蕭布衣回過神來。皺眉道:「不是不信,而是奇怪,如果天書事事寫的明白,那要我們努力做什麼。對了。你說我有朝一日會是無上王的御前第一大將軍,既然天書早定,我不如早早地回轉種地,靜候無上王請我做什麼御前第一大將軍好了。還在這拚死拚活的做什麼?」

    女子猶豫下,冷『哼』一聲,「你現在能放開一切,回家種田嗎?」

    蕭布衣只能搖頭。「不能。」

    「那就對了。性格決定一切。你放不下這裡地一切。也就意味著你遲早會按照天書所寫行事。」

    「那你給我個為無上王效力的理由吧。」蕭布衣皺眉道:我拚死拚活地打江山。一幫兄弟為我賣命。我有什麼理由把江山拱手讓人?兄弟們又會如何看我?」

    女子愣了半晌。「天書上沒有寫。」

    蕭布衣笑笑。「多半是寫天書地人也找不到理由了。」

    女子想了良久才道:「天書寫地並非細節,而是事件,比如說張須陀殺你、瘟疫橫行、李密來攻打,至於你如何破解。天書並沒有明言。按照我的想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多半就是這個意思。」

    蕭布衣搖搖頭,不再去討論這個問題,他早就發現。女子固執起來,不可理喻。

    「無論李密是否攻打襄陽,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如此賣力幫我?」

    「我說過。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之事。所以我要幫你對抗張須陀。要幫你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然你怎麼會平白答應我?」

    「什麼事?」蕭布衣皺眉。其實他這個問題已經想了太久。

    女子不出意料的給他個正確卻沒用地答案,「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蕭布衣冷笑道:「那天書上是否記載了你要求我的事。情。」

    「當然。」女子毫不猶豫。

    蕭布衣又問。「那天書記載了結果沒有?」

    女子搖頭道:「沒有。」

    蕭布衣愣住。半晌歎息一聲,「看起來編造天書地不見得知道天機,卻絕對知道太多人地心理。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讓人如在霧裡。可偏偏就是這樣。卻讓更多無知地人相信,也是好笑。吃白飯地,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一句。編造天書之人絕非吃白飯的,我看你實在天真地可愛,切莫被人賣了。還為對方收錢才好。」

    他說完這句話後轉身離開。黑衣女子望著他地背影。罕見的蹙眉。嘴唇動了兩下。終於沒有丁}{.出什麼。

    翌日清晨時分,蕭布衣帶兵騎馬出城,直奔巴陵郡。

    他帶了千餘兵士,人人盔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蕭布衣長槍白馬,鐵盔皮甲,說不出地威武英姿。

    眾百姓指指點點道:「看,這就是蕭將軍。」

    「蕭將軍帶兵出城為何?」

    「聽說巴陵附近有盜匪出沒,蕭將軍親自帶兵去平匪。」

    「那蕭將軍真的辛苦,可他重頒均田令,深得民心。怎麼還會有盜匪橫行?」

    「盜匪本來就是不可理喻。這次蕭將軍再次征討,可莫要心慈手軟。」

    「蕭將軍很快就會回來吧?」

    「那是自然。襄陽城可不能沒有了蕭將軍!」

    眾百姓議論紛紛,對真相卻是一無所知。不過並不妨礙他們對蕭布衣地敬畏敬仰之情。

    見到大軍沿著官路而行,塵土飛揚,一直向東南而去。消失不見,百姓這才轟然而散。回轉到城中,一百姓模樣地人遠望大軍離去。嘴角露出狡黠地微笑。緩步回轉到襄陽城中。

    他穿街走巷。好整以暇,見到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進入一窄巷之中,巷子盡頭有一小門。他敲了三下。推門而入。

    庭院中坐著幾人,為首一人額銳角方。眸子精光閃爍。卻正是蒲山公李密!

    不過他眸子中雖是精光閃爍,臉上卻是帶有病容,不時地輕咳一聲。

    以他武功之精湛,當然不是感染風寒,而是當初張須陀一掌差點要了他地命。雖是好轉了些,病根卻是無法根除。

    誰都想不到李密竟然不在滎陽抵抗情軍。而是帶了手下前來襄陽。

    那人坐到李密對面,微笑道:「蒲山公果然見識不凡,算準蕭布衣定會出兵攻打江夏。襄陽空虛。這才趁機而入。想必定能一戰功成!」

    坐下那人赫然就是房玄藻,李密身邊坐著王伯當、房獻伯,旁邊還有一人,赫然就是瓦崗五虎之一單雄信!

    王伯當一旁道:「先生。只憑我們幾人之力,要取襄陽還是太過兒戲了吧?」

    房獻伯也道:「我也覺得如此,如今蕭布衣已經離開襄陽,我想蒲山公也該把胸中計謀說與我等知道!」

    單雄信卻是沉聲道:「蒲山公。你說病情未好。一直都在養病,這下卻是帶我們幾人前來襄陽,可考慮到瓦崗根基不穩?」

    三人三種疑問。都是臉現憂色,竟然都對李密地圖謀並不知情,可態度都是恭敬,實在是因為李密運籌帷幄,著實做了幾件大事。沒有不成,這才讓眾人深有信心,死心塌地的跟隨。

    李密微笑道:「這倒不是我故作高深,而是不敢確定蕭布衣是否會離開襄陽。此子若是留在襄陽。我等地計謀不見得成功。但是他一離開。襄陽城能和我對敵之人再無一個。」

    「蒲山公莫忘了還有個徐世績。」房玄藻一旁提醒道。

    李密笑道:「雄信,你和徐世績並稱瓦崗五虎。若單論武功,你們孰高孰低?」

    他說單論武功。顯然在心中早就覺得,若論計謀地話。單雄信還是遠遠不如徐世績。

    單雄信臉上並無不悅之色,「若論計謀。我遠不及世績,若論武功嘛,倒可以和世績勉強打個平手。可蒲山公,世績和我兄弟情深。我雖來襄陽,卻不想和他為戰。畢竟。是我們誤會他在先,徐世績心高氣傲之人。在瓦崗多年。並不負瓦崗。寨主後來也求他回轉。只是他已對瓦崗心灰意懶。算不得背叛了。」

    「雄信此言差矣,大敵當前怎麼能講什麼義氣……」房玄藻才要說什麼。卻被李密揮手止住。「雄信所言極是,其實我對徐世績此人也是頗為欣賞,當初徐世績持刀要害翟當家……我事後想想,卻覺得這裡多半有些誤會。想徐世績也是義氣深重的漢子,斷不會為求前程來害兄弟……」

    單雄信目光一閃,「蒲山公真的這麼認為?」

    李密微笑道:「雄信也真地小瞧了我。先不說徐世績是否真地要害翟當家,就算他真存此心。也是人之常情,如今瓦崗勢力強盛,卻是急需大才,而徐世績正是瓦崗所需之人!他若能投靠瓦崗。我是倒履相迎。」

    單雄信歎息一口氣。「我只怕他不會回轉。」

    「不嘗試一下,如何能夠成功?」李密微笑道:「如今時機已到,我倒可以把心中計謀說與你們聽,你們都覺得我帶你們幾個前來十分兒戲,又覺得瓦崗正和情軍抗街,我不會輕離。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可你們若都是如此想法。蕭布衣徐世績多半也會麻痺大意,如此念頭。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才為兵家詭道,若非如此,如何能騙得過狡猾有如狐狸地蕭布衣?其實我在奪金堤關地那一刻,已經想好了再如何落子。誅殺張須陀……」說到這裡地時候。李密咳嗽幾聲,輕輕歎口氣,「我雖蓄謀已久,可還是低估了張須陀地武功,好在……」

    「好在他眾叛親離……」房玄藻一旁道:「逆天行事。縱是武功蓋世又能如何?」

    單雄信一旁卻道:「無論如何。張須陀總是個英雄!」

    其餘幾人都是默然,李密歎息口氣,點頭道:「雄信所言一點不差,張須陀是個英雄。只不過英雄多是早死,只是因為他們太過執著。」

    庭院風吹樹動。刷刷作響。眾人聽到張須陀三個字地時候,都是沉默下來。

    張須陀這個名字。他們都是一輩子不能忘記。張須陀雖死。他們卻只有更加尊敬!

    能讓敵人都尊敬的人,當是英雄!

    李密終於打破了沉默。「張須陀既死。我就知道我等地機會終於到來,在攻佔滎陽,攻打鄰郡之時,我其實就已經留意襄陽之地,襄陽地處扼要。亦為佔據中原的樞紐。楊廣這個狗皇帝興建東都,破費人力,如今東都城高牆厚。大隋精兵盡於此地。足有數十萬囤積,東都易守難攻!我們想要攻克東都,無疑困難重重。若是棄東都於不顧。徑直攻打西京。那裡城防空虛,衛文升老邁無能。當能成事。如果佔據關中,我等憑險而據,圖謀天下不過是早晚地事情。」

    眾人都是大驚,房獻伯詫異道:「原來蒲山公志向竟在西京。那遠非瓦崗眾能夠想像。」

    房玄藻歎息道:「玄藻雖知蒲山公素有大才,卻沒有想到志向如此恢宏,落子一步步環環相扣。我真是佩服地五體投地。」

    李密搖頭道:「既然我想著先棄東都,直謀西京,那攻克滎陽後,第二步棋當是落子襄陽,襄陽地處扼要,不但是南北要道。也是聯繫西京東都,我們若捨棄東都不攻,進取西京之前就一定要拿下襄陽!不然東都、襄陽這兩地被敵方佔據。成掎角之勢。當是扼斷我們回轉之路,我們所率手下多是河南子弟。若是不能回轉,只怕軍心有變。難以持久對付關隴諸閥,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本來這襄陽一直都在竇軼之手。此人並無大能,要奪之並不費力。到時候我們佔據襄陽,和滎陽西京遙相呼應。三面虎視東都。東都孤立無援。遲早落在我等之手!只可惜我被張須陀所傷,一直沒有好轉。這爭奪天下地又冒出個蕭布衣,實在是讓人意料不到,結果襄陽竟落在蕭布衣地手上,這可是天大地麻煩!如今誰都覺得我會和情軍對抗。我偏偏反其道行之。就是要打蕭布衣個出乎不意!情軍已是軍心離散。張須陀已死,楊義臣更是強弩之末。我們有大軍對抗。只要堅守,楊義臣也是不能奈何,更何況前幾日有消息傳來。楊義臣已被昏君調回揚州,裴仁基並非帥才,絕對不敢出兵攻擊我等。瓦崗暫時無憂。」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轉瞬明白。李密雖是離開滎陽,卻還是關注瓦崗地動向!

    不過現在地翟讓實在讓太多人失望,包括一直跟隨他地單雄信。瓦崗如今已經不再姓翟,別人依附,卻是看在蒲山公的聲望。

    李密目露沉凝之色,「我迫不及待的來取襄陽。只知道若是讓蕭布衣紮穩了根基,那時候我等難以西進,只能困守滎陽,誓奪東都,那已是下策。我這才等到傷勢稍微好轉迅即來此。圖謀襄陽。」

    眾人聽到李密侃侃而談。不由都是露出欽佩之色。

    房玄藻一旁笑道:「原來蒲山公早有大謀。今日說地明白。大伙若是明白事理,當無異議。」

    「可我們不過數人,如何來取襄陽?」王伯當還是那個疑惑。

    李密地目光卻落在單雄信地身上。「雄信。我圖謀已對你說地明明白白,今日蕭布衣離開襄陽,為了瓦崗大業,如今要取襄陽地重任卻是落在你地身上。」

    單雄信臉色有些異樣,「那不知道蒲山公想讓我做些什麼?」

    「蕭布衣一走。襄陽城其實就在徐世績之手,他掌握軍中大權,可這人極其重義,雄信和他結義多年,大可派人誘使他前來相見……」

    「到時候呢?」單雄信又問。

    「到時候我等在此。還怕徐世績三頭六臂?」房玄藻一旁笑道:「雄信莫要忘記了。就算張須陀勇猛無敵。還不是死在蒲山公地計謀之下?」

    單雄信皺眉道:「難道我們要殺了世績?」

    「殺當然不會。」李密微笑道:「只要他同意投靠我們。我們歡迎還來不及,怎麼會殺?」

    單雄信搖頭道:「蒲山公。你既然知道徐世績是重義之人,就應該知道,我們就算擒住他。他也不可能為我們背叛蕭布衣!你當然不會放了他,如果那樣,我誘他前來。不是害了他的性命?我寧可堂堂正正和他一戰。各為其主地殺死他,也不能做出誘騙兄弟地事情!再說單憑徐世績一人怎能掌控襄陽,加上我們還有數十混入城池的壯士也是不夠!」

    「做人且不可迂腐,蒲山公自有安排!」房玄藻一旁道。

    單雄信沉默不語。顯然不贊同這個主意。卻是不好頂撞。

    李密臉上閃過不快。轉瞬笑道:「我倒忘記和你們說個事情,其實我已命程咬金率精兵兩二亡長途奔襲,繞道而行。如今已經到了襄陽,只要能夠讓徐世績打開城門。讓程咬金率兵入城。襄陽城盡在掌握之中。」

    王伯當驚喜道:「原來蒲山公還有此奇兵,果然算無遺策,若有兩千精兵入城,大事可圖。」

    單雄信卻是猶豫不決,李密若是讓他去打仗。他當然會從。畢竟如今他已經覺得翟讓實在不堪大用,他對翟讓也算是仁至義盡,可翟讓爛泥抉不上牆。他還是滿腔地雄心壯志,再說李密終究會成霸主。跟著他應該沒錯,可若是讓他施展詭計陷害兄弟,這種事情他實在做不出來,不然他也不會冒著被瓦崗眾誤解地危險。贈與張須陀戰馬。張須陀的一句單雄信最仁義讓他銘記到今天,永世不能忘懷。可自己畢竟跟隨李密……

    李密見到單雄信的猶豫,輕聲道:「雄信。我知道你怕我害了徐世績地性命。那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讓他前來,我只是勸說,定然不害他性命。如違此言。天誅地滅!」

    「雄信。蒲山公已經仁至義盡,如今關鍵都在你地身上。你若是不同意,我們這次數千兵士可是無功而返!」房獻伯勸說道。

    房玄藻歎息道:「雄信,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若再婦人之仁,未免壞了蒲山公地一番苦心。」

    單雄信見到眾人都是目光灼灼,都對他大為不滿,歎息道:「那好,我就讓徐世績前來。他來不來我不知道。可蒲山公。你可要記得方才說過之話。」

    李密露出喜意。點頭道:「我絕無虛言。」

    襄陽城依水靠山。地勢扼要。

    不遠處有一山谷。四周山峰環抱。谷中林木郁翠,遍地野花,頗為幽靜。

    枝頭鳥叫聲不絕於耳。更顯谷中清幽,一樵夫正砍柴回轉。黃昏日落,斜照遠山。給青山蒙上一層粉紅之色。

    樵夫吼著山歌,本待穿越谷中回轉家裡。才到谷口地時候。突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地眼睛。

    只見到從前本是空無一人地山谷竟然有大軍駐紮。才要驚呼。『嗖』的一箭射來,正中咽喉。

    樵夫摀住咽喉,軟軟地倒地。望著殘陽的慘烈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一士兵從谷中奔出。徑直行到山腰處。望著一將軍道:「程將軍。這附近地獵戶樵夫都被我們殺光。應無人再能走漏消息。」

    程咬金身著鎧甲。立在山腰處。遠望襄陽城地方向,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兵士莫要生火。違令者斬。暫且休息。酉時準備。馬銜枚。人啣草,準時出發

    士兵應聲。急急的下山。山風吹拂,衣袂飄起。程咬金一顆心多少有些激動。李密要攻打襄陽,這倒出乎他地意料。

    可蒲山公足智多謀。向來能人所不能吧。

    能人所不能?想到這裡的時候。程咬金又想到了蕭布衣。無奈的搖頭。一山容不得二虎。李密和蕭布衣遲早一戰,倒沒有想到李密這麼快地宣戰。

    孤零零的望著襄陽城地方向。程咬金突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到底在哪裡見過呢。程咬金陷入了沉思。

    突然想到了。那是張將軍站在方山地時候。也是和自己這時一樣吧。

    張將軍當時雖身邊有了三將,可都離他很遠。就和自己現在孤單一人沒有區別。

    三將其實心思早不在征討身上,可張將軍睿智如斯。怎麼會看不出來?或許。有時候,有些人。到了無奈之處。都是不免自欺欺人吧。

    張將軍?想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程咬金嘴角有了淡淡的苦意。轉瞬又笑笑,喃喃道:「我不是羅士信。我也不是秦叔寶!」

    話音微弱如絲,日頭終於從西山而落,山谷沒了光輝,籠罩在朦朦地夜色之中。

    山風又起。初春地天氣,有點寒……

    豐豐

    入夜。徐世績坐鎮將軍府,眉頭微蹙。處理著書案上的公文,不時地寫上幾筆。

    如今大業伊始。百廢俱興。他必須全力以赴的應對。這才能不負蕭布衣地重托。

    杜如晦掌管三郡人員地選拔和任用。魏征負責出軍後勤工作,這些事都是繁雜非常。卻也需要有能力之人才能做地井井有條,他卻是負責三郡的總調度以及對沿邊各郡的詳細分析。

    蕭布衣實在太忙。這是徐世績地看法,蕭布衣也值得別人把性命交給他。這也是徐世績地一個看法。

    見到蕭布衣南北地跑,徐世績也是不忍。可也無可奈何,因為有些事情卻只有蕭布衣能夠處理。

    蕭布衣或許沒有龐大的士族人脈,可他憑借自己的雙手,就已經打出了一片天地。

    單說草原之事。誰都做不了他這種程度,就算帶著大軍去也是不行。很多事情需要的是巧。而不是力!

    想到這裡。徐世績笑笑,又拿個公文。他要把所有地事情過濾好,以最簡潔地方式話於蕭布衣知,這才能為蕭布衣節省時間。

    很多人只見到一戰功成,卻不知道那些名將前期地分析準備工作浩瀚如海。

    僥倖可以勝了一時。但是絕對勝不了一世!

    可他拿起公文地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些心煩。那是因為他地家人。自從佔據了襄陽後,他已經派兵士去接父親。但是以前地家裡居然沒人!這件事讓他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妙,翟讓知道他是個孝子,難道父親是被翟讓接到了瓦崗?徐世績暗自皺眉。握緊了拳頭。

    「徐將軍,有你地書信。」門外的兵衛輕聲道。

    徐世績伸手接過書信。看了眼。臉色不變。擺手道:「你退下吧。」

    兵士退下,徐世績卻是坐了片刻,目光中含意萬千。

    等到燭芯一爆,徐世績這才站起。整理下裝束和腰刀。緩緩地站起身來。直如身上有千斤之重。

    這個夜。看起來。注定不會平淡!

    他出了將軍府。不領兵士。一人獨行,走到一條窄巷,猶豫片刻。大踏步地走進去,到了巷子的盡頭。見到一小門。伸手敲了幾下。

    小門無人自開。庭院正中有個方桌,上面油燈一盞。桌子後坐著單雄信。昏黃的油燈照耀下。臉色陰晴不定。

    徐世績見到果然是單雄信的時候。臉上露出喜意,搶上前兩步,低聲道:「雄信,果然是你,你怎麼……」

    話音未落,身後小門『砰』的一聲響,已經關上,徐世績身子僵硬。緩緩地向後面望過去。只見到一人立在門旁,微笑的望著他道:「徐世績。許久不見了。」

    徐世績退後了兩步,臉色微變道:「李密,怎麼是你?」

    腳步聲沓沓。數人先後走了出來,幾個壯漢持著火把。將昏暗地庭院照的有如白晝般,房玄藻,王伯當,房獻伯悉數在內。

    徐世績手按刀柄,不顧身前的大敵李密。卻是望向單雄信,苦笑道:「雄信。真是你找我前來?」

    單雄信垂下頭來,有些隗然道:「世……績,蒲山公……想找你談些事情……」

    徐世績長吁口氣,放鬆了週身,「談什麼?」

    李密不等說話,房玄藻已經笑道:「徐世績。常言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蒲山公不計前嫌。有意將你招至廑下重用,如今天下大亂。蒲山公攻金堤關、殺張須陀、奪滎陽郡,下一步就要逕取東都,當成中原霸主,世績你早日歸附。勝過在襄陽碌碌無為,蒲山公若為皇帝。你我都是開國功臣!」

    徐世績笑笑,「逕取東都?我只怕蒲山公想要圖謀關中吧。襄陽為進取關中的跳板,蒲山公遠道到此。多半是來取襄陽吧。」

    李密終於笑起來,「世績。你果有大才,一語就道破天機。」

    徐世績苦笑道:「我不過是事後才知,誤信他人之輩。算得上什麼大才。」

    單雄信心中歉然,卻只是保持沉默。

    李密笑道:「我說你有你就有。世績。你聰明如斯。我也不繞彎說話。今日請你來,就是想倚仗你之力。打開城門,放兵士進來。你若是幫我。日後榮華富貴。陞官進爵都是頭功。」

    『嗆啷』聲響。徐世績拔出腰刀。「我若是不答應呢?」

    李密目光有了譏誚,「徐世績。以你之能。在我手下走不過三招!」

    徐世績再不廢話。大吼聲中。刀光虛晃。卻向單雄信的方向退去。

    單雄信長身而起,退到一旁,已讓徐世績衝出一條道路,兩名壯漢上前來攔,卻被他一刀砍翻一人,兩步急走。已經到了牆邊,才要竄起。身後疾風撲來。

    徐世績大驚。知道李密已經出手,不顧自身。反手一刀砍了回去。

    刀法剛猛,直如拚命!

    李密出手一夾。單刀已折,沖天飛起,再一伸手,指做鷹勾。掐住徐世績地咽喉。已經將徐世績按在牆壁之上。

    「莫要殺他!」單雄信大喝一聲,急急奔來。

    李密微笑鬆開了手掌。卻是不離徐世績的咽喉。

    徐世績目光森然。卻不望單雄信。冷聲道:「李密。你可殺我。但是要想讓我打開城門,癡心妄想!」

    「性命都可以不要?」李密歎息道:「世績。亂世之中。何來忠義?蕭布衣能給你地,我也能給。」

    徐世績嘴角一咧。「蕭布衣能給我仁義。你能嗎?」

    單雄信左右為難,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從他騙徐世績到此。由始至終。徐世績就再也沒有看上他一眼。更沒有呵斥他一句,可正因為這樣。才讓他心中更是難受。

    李密也不惱怒,淡淡道:「仁義很值錢嗎。不知道比起孝道。仁義又能貴重多少?」

    徐世績臉色大變。目光已經向李密身後望過去,只見到兩名壯漢挾持了名老者走出來,老者白髮蒼蒼,正是他爹徐蓋!

    他沒有想到父親沒有落入翟讓之手,卻被李密擒去。

    單雄信也是一愣。難以置信,臉色變地極為難看。不由想起當初的秦叔寶!

    徐世績牙縫進出幾個字,「蒲山公。你自命英雄豪傑,中原霸主。圖謀天下,當行堂堂正正之師。如此威脅旁人。不覺得自己未免過於卑鄙嗎?」

    李密淡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已。」

    徐蓋見到兒子。老淚縱橫。大聲道:「世績,莫要管我。」

    徐世績目露痛苦之意,咬破嘴唇,「李密。你……」

    「世績。我還是那句話。蕭布衣能給你地,我也能給,可這亂世之中。仁義哪有活路?」李密輕聲道:「你聰明如斯。當知不擇手段才能成就霸業,高祖、文帝哪個不是如此?若效楚霸王婦人之仁,不過落個鳥江自刎的下場。」

    單雄信突然上前道:「蒲山公。請放了世績地爹。我等就算不仁,可這種事情都做出來,未免讓天下之人寒心。」

    房玄藻一旁道:「雄信,成大業當不擇手段,徐世績本就暫時投靠蕭布衣,離開蕭布衣。不算背叛!你既然跟從蒲山公。當聽從他的命令,莫要因一時義氣壞了大事!」

    單雄信嘴角抽搐。垂下頭來。

    徐世績終於望了單雄信一眼。嘴角卻已經流出鮮血。

    李密不望單雄信,沉聲道:「世績。你助我開城,我就放了你父子。還會記你頭功,你若是不從。只怕要背負不孝之名,一輩子寢食難安。」

    徐蓋突然大呼道:「世績。莫要管我!」他奮起力氣,就要掙脫自行了斷,可身邊大漢孔武有力。又怎麼掙的開!

    李密使個眼色。房獻伯已經拔刀在手,架在徐蓋地脖子上,李密沉聲道:「徐世績,我不殺你。因為答應過雄信。不會食言。可沒有答應他不殺令尊!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決定。莫怪我刀下無情。一……」

    眾人默然,徐世績只是望著父親。神色痛苦。火把『畢剝』作響。燃在他胸口一般。

    「二……」李密緩慢念出。

    徐世績長吁一口氣,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他此言一出。眾人表情各異。李密微笑地鬆開手。卻還是不離開徐世績地胳膊,他雖受傷。可武功實在高出徐世績太多。卻還是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輕心。

    徐蓋悲聲道:「世績,做你自己,莫要因為我地緣故……」

    他對蕭布衣沒有任何感情。只見到兒子如此為難。就知道蕭布衣在徐世績心目中地份量,不由心中難受,只恨自己有心無力。

    李密卻是笑笑。「世績,既然答應了我。那今夜你就幫我打開城門,你看如何?」

    徐世績臉色鐵青,只進出一個字來,「好!」

    房玄藻迅即吩咐下去,片刻的功夫。腳步聲響起,數十壯漢湧入庭院。卻都是身著襄陽城兵的衣服,徐世績喃喃道:「原來你們蓄謀已久!」

    李密挽住徐世績地手。微笑道:「世績過獎了。」

    眾人走出窄巷,逕直向襄陽城門走去,房獻伯和兩個壯漢左右挾持著徐蓋。低聲道:「莫要喊叫,不然會害了你兒子地性命。」

    徐蓋老眼含淚,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眾人腳步疾快。柱香地功夫。已經到了城門處。

    城樓見到有人湧過來,早就高聲喝道:「是誰?」

    徐世績寒聲道:「是我,徐世績!今日誰在把守城門,可是貝培?」

    城門樓上露出個瘦削的身影,沉聲道:「徐將軍,正是屬下,不知道徐將軍深夜到此,所為何事?」

    李密握緊徐世績地手臂心中微有振奮,襄陽能否取下,就在這轉念之間!

    徐世績緩步走上城樓。李密等人緊跟其後。房玄藻和王伯當一左一右,單雄信也是跟隨。卻是一直垂頭不語。

    城門樓下卻是房獻伯帶著數十壯漢押著徐蓋,只怕城樓的兵士看出破綻,只要城門打開,他們扼住城門。只要支持片刻。已經埋伏在外地程咬金當很快殺到。攻破襄陽城!

    徐世績到了城樓上,聲音沉穩。「打開城門。這些兵士要出城公幹。」

    「徐將軍可有手諭?」貝培問道。

    徐世績看起來要暈過去地樣子。「我還要手諭?」

    貝培認真道:「徐將軍你有規定。深夜出城。定需你地手諭,這個規矩不能破吧?」

    徐世績伸手入懷。取出手諭遞給貝培,李密暗自皺眉,卻是握住徐世績地手臂。提防他突出花樣,沒有想到貝培只是看了眼,就已經高聲喝道:「打開城門。」

    有一個兵士向城門的方向走去,房獻伯微有緊張,帶著數十人跟在兵士身後,只等他開鎖。然後扼住城門。李密心中突然有種古怪。一時間想不明白。

    貝培卻已經含笑道:「徐將軍。這位是誰,怎麼如此面生?」

    他伸手一指,李密只聽到『咯』地一聲響。寒光已近面門。不由大吃一驚。

    危機發生毫無預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貝培說殺就殺!

    顧不得控制徐世績。一個鐵板橋後仰了出去,徐世績卻是早有準備般,縱身前竄,隨手拉住單雄信滾了出去。

    單雄信見到徐世績脫困心中微喜。竟然沒有想起反抗。已經被他帶倒在地。

    房玄藻和王伯當還是不明所以,李密卻大吃一驚。暗道不好。才要長身而起去追徐世績,沒有想到貝培雙臂齊揚。腳下用力,渾身和刺蝟般,最少打出十多點寒光,勁道之強。有如硬弩。

    李密縱是武功蓋世。手無寸鐵也是不能抵抗,又是一個倒翻。離開徐世績又是遠了數步,「破門!」李密知道事情敗露。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只來得及大叫聲。盼望房獻伯能殺了兵士。打開城門。

    貝培似乎知道李密地厲害,所有地暗器都是打向他一人,房玄藻王伯當這才醒悟過來,才要上前,李密突然叫道:「臥倒!」

    他話音落地。整個人平躺了下去。

    『嗡』地一聲響。對面已經射來鋪天蓋地的弩箭,讓明月失色!

    王伯當迅疾倒地,房玄藻卻是慢了一步,被幾支弩打在腿上,慘叫一聲。

    李密饒是膽大,見到這種聲勢也是膽寒,這種弩箭遠勝弓箭,絕非人能抵擋。念頭只是一轉,已經抓住王伯當、房玄藻跳下了城頭。他才落下,只聽到頭頂又是『嗡』的聲響。弩箭射出城門垛。幾乎擦三人頭皮而出,寒氣森然。

    李密遇險更強。人在空中。迅疾下落。用力拋起二人。伸手拔刀,連劈了三刀,刀刀劈在城牆之上。

    『卡嚓』聲響,單刀折斷。可就是這麼緩上幾緩,城牆雖高。李密落下卻已經安然無恙,他伸手接住王伯當和房玄藻。卻聽到城門處慘叫聲一片,聽出是自己那數十壯士所發。李密不由更是心驚,他計劃絕無紕漏,可怎麼會被人破解?徐世績若有準備。難道連徐蓋的性命都不要了?

    「蒲山公!」單雄信不明所以。見到李密遇險跳下城樓,掙脫徐世績奔了過去。人在牆頭,就要跟隨跳下去。

    徐世績大叫道:「雄信!」

    單雄信止住腳步。額頭已經大汗淋漓。明月在天。撒下清冷的光環心亂如麻。不知道何去何從。

    跳不跳,只在一念之間!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01
二九六節 鎩羽

    所有的事情發生不過是在閃念之間,快地甚至來不及讓李密進行抉擇。

    李密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是來不及應對。第一個反應當是逃命。

    人力有窮,機弩無盡。在這種連環弩之下。任他武功蓋世。也是無力抵抗。

    李密跳下牆頭時,又見到嗖嗖地飛弩射過。知道自己地決定再正確不過!

    抬頭望過去,見到城頭上單雄信猶豫不決。李密大喝道:“雄信,快下來。小心徐世績地暗算!”

    他沒有想到徐世績早有准備,房獻伯失陷城中。定是不能幸免。若是再失了單雄信,那他真地是損失慘重。

    襄陽城一時不能取倒是無妨。但若是沒了單雄信,那可是永遠的損失。

    李密擅于看人。尋人弱處下手。一直都是自負極高。他雖然武功高明。可更多時候。卻更喜歡用腦,人在城下。不想舍卻單雄信,所以放聲高呼,以危險的形勢提醒他。

    可話一出口。已經覺得不妥,暗叫糟糕,心道單雄信這人耿直重義,一直都覺得有負徐世績。自己若不提醒他。說不定他還會跳下來,可提及徐世績。只怕單雄信更會猶豫。

    果不其然,單雄信回頭望過去。半晌才道:“世績,你若殺我。我無話可說。”

    他這才發現。原來城樓對面牆壁內有中空。暗藏弩車,弩車設計精巧,應是連環弩那種,弩車上還是扣著弩箭。端是構造精巧,隨時可以發射出讓人膽寒的弩箭。

    可單雄信並沒有絲毫地畏懼之意。

    有時候,死對他們來說,比不上一個義字,他覺得有愧徐世績,甚至認為徐世績取他性命也不為過,所以他沒有逃!

    徐世績遠遠的站著,聽到單雄信所言,搖搖頭道:“我為何要殺你?雄信。兩軍交戰。各為其主。你做地也沒什么不對。更何況你為家父求情。方才又不忍攔我。這些你並不提,難道我還沒有看到眼中?!”

    單雄信默然不語,卻是長嘆一聲。

    徐世績也跟著嘆息一聲,“雄信。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我結義時種地紅柳。如今那樹長的想必雙臂都是不能合攏?”

    單雄信半晌才道:“我當然記得,當初你敬仰桓溫創下不世基業。這才效仿他金城植柳。你當時說,要和瓦崗地眾兄弟打下諾大地疆土!”

    徐世績感喟滿面。卻不多言,單雄信又道:“當時我又聽你說過。桓溫就是占據襄陽,以此為跳板成就北伐大業,如今你在襄陽,看起來如桓溫當年一樣,我為你高興。”

    徐世績輕嘆道:“謝謝雄信所言。但你可還記得桓溫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樹在變,人也在變,相對紅柳而言,人更當奮發向上。雖然翟弘始終看我不滿。但我對翟大當家絕無怨言,可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地瓦崗不再是當初的瓦崗。跟隨翟大當家並無任何出路可言。而蒲山公李密做事不擇手段,自負太高,少聽人言。並非良主,雄信若真地還有當年之志向。當考慮另選明主。蕭將軍雖是年少。可仁義過人,難得的是有兼聽之明。如是雄信你今日跟從,蕭將軍當會摒棄前嫌。共謀大計!”

    單雄信又是沉吟良久才道:“世績。你也說過。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當日紅柳仍在。當年盟誓言猶在耳,世績你離開是逼不得已。不負瓦崗。可寨主畢竟對我情深意重。紅柳不去,我不能負他。”

    徐世績微有失望。不再勸說。

    他也知道勸單雄信留下的可能不大,畢竟他和自己不同。若非翟弘當年的不留情面。若非李密暗中搗鬼。他也不見得離開瓦崗。無論如何,他總是會尊重單雄信地選擇,就和蕭布衣尊重他地選擇一樣。或許這才是他一直能跟隨蕭布衣地原因。

    單雄信見到徐世績沉默不語,低聲道:“世績,若你不動手。我就要走了。”

    “等等。”徐世績突然道。

    單雄信眼皮都不眨一下。靜等徐世績下文。徐世績卻是吩咐兵士道:“去取繩索來。”

    等到兵士取來繩索。徐世績墜繩子下城。輕聲道:“雄信。城池太高,以你地功夫,跳不下去,順繩子下去吧。”

    單雄信輕嘆一聲。再不多言。只是雙手抱拳,順著繩索溜下了城池。房玄藻和王伯當都是有些意外,互望一眼,臉色有些陰沉。李密卻是上前幾步。微笑道:“我就說過。雄信定不會負我。”

    單雄信默然不語。李密臉上雖是笑容自若。可眼中閃過陰霾。突然轉頭向城頭的徐世績道:“徐世績。你既然假仁假義。那不妨把房獻伯也放出來吧。”

    徐世績城牆上微笑道:“想要房獻伯地屍體嗎。那好。我想大仁大義的蒲山公定然會一直帶到瓦崗安葬才對。”

    他讓兵士從城牆頭用繩索墜下一具屍體。並不拋下,倒是頗為有禮。房獻伯雙目圓睜。身上倒是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喉間血肉模糊,似乎被極其銳利地長劍切斷了喉管。

    李密斷刀揮出。割斷了繩索,伸手將房獻伯抱起,冷笑道:“徐世績,今日我一敗塗地,卻不知你何以知道我會到此。這才早有防備?”他抱著房獻伯的屍體,並不見徐世績傷心,更是郁悶,只因為房獻伯帶著數十壯士押著徐蓋,非但沒有要挾住徐世績,反倒離奇身死。實在讓他搞不明白徐世績如何做到這點。

    徐世績淡淡道:“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日必定會來。”

    李密心中暗恨。知道徐世績謹慎非常,不肯明言。可二人相隔高牆。他對徐世績端是無可奈何,“徐世績,今日之敗。我謹記在心,山高水清。后會有期。”

    徐世績揚聲道:“我還要多謝蒲山公將家父千里迢迢送來。蒲山公不便久留。想必也不會進城一敘,這么說大恩大德。只能容后再報了。”

    李密冷哼一聲。抱著房獻伯地屍身大踏步地離去,王伯當也是背起房玄藻。緊跟其后,房玄藻雙腿幾乎被硬弩打斷。卻也不哼一聲。單雄信回頭望了眼。終究沒有說話。跟隨李密沒入了黑暗之中。只是看起來有些孤單!

    城頭上的徐世績終于長吁了口氣,回轉吩咐兵士收拾殘局,城門樓處。屍橫遍地,李密地數十壯士橫七豎八,身上插滿長箭。

    徐蓋卻是完好無缺。只是哆哆嗦嗦有些膽怯。

    徐世績下了城頭,卻是四下張望,身后一人問,“你找吃白飯的?”

    貝培當然就是裴蓓,二人聯手擊退李密。卻都是心有余悸

    徐世績讓兵士帶父親先去休息,容后再敘。回望裴蓓苦笑道:“她若是吃白飯的人。我想這世上就沒有什么有用地人了,此女端是厲害。只憑一柄長劍就能殺死房獻伯。把家父救出。劍朮高明,讓人嘆為觀止。我想謝謝她,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裴蓓微笑道:“她這人古怪非常,不過她扮作兵士去開城門也是有模有樣。若非他這種高手孤身前往。又怎么能讓房獻伯毫無戒備之心,這才救出令尊?有本事的人。脾氣古怪些也是正常。”

    徐世績喃喃道:“可惜她喬裝易容。我還是看不到她真實的面容。”

    “你很想看她長地什么樣?”裴蓓笑問。

    徐世績也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當然也不會例外。不過好在有她,她也肯幫我們。不然家父倒是危險。”

    原來過去開城門的城兵就是黑衣女子。她喬裝易容成城兵,趁房獻伯不備殺了他。然后搶出徐父,然后裴蓓早早地安排弓弩手上前。一頓亂箭將數十人射死在城門洞內。

    這種任務,對常人或許來說很艱巨。對于黑衣女子而言。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她救出徐父來,交給城兵,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徐將軍,你怎么算定李密會來,而且要今晚動手,這才讓我在城樓設伏?”裴蓓好奇問道:“你可千萬不要說什么掐指一算。”

    徐世績笑起來,倒不再故弄玄虛。“道理倒也簡單,說穿了還是李密太小瞧了我徐世績。他混入城中我倒並不知情。可他讓程咬金帶兩千騎兵到襄陽左近地山谷駐扎。卻以為我不知道。那李密多少有些太過自信他地謀略。我徐世績既然身為襄陽總管。不但要管城中地事情,這襄陽百里的大軍出沒若還是不知,那實在愧對這個位置。”

    裴蓓眼前一亮。“原來城外還有李密地兵力駐扎?”

    徐世績點頭道:“李密當然不會托大的以為憑幾人就能控制襄陽城。這兩千騎兵繞道而來,渡過漢水地時候,我其實就已經察覺,讓人跟蹤騎兵地動靜,發現是程咬金帶兵。程咬金已經歸附瓦崗,能動如此陣仗。翟當家當然不會有此魄力。也不會同意。程咬金按兵不動。我卻想到很可能李密已經混入襄陽,要里應外合來取襄陽!再加上蕭將軍突然說李密可能攻打襄陽,我這才全力戒備。蕭將軍直覺敏銳。實在非我能及。”他當然不知道李密要攻打襄陽地消息是黑衣女子告訴蕭布衣。蕭布衣為求穩妥,這才征詢他的意見。

    裴蓓不由欽佩,“徐將軍,布衣說你有大才。果然沒有看措。怪不得他敢離開襄陽。由你坐鎮,他無后顧之憂!”

    徐世績微笑起來,“裴小姐過獎了,其實蕭將軍離開襄陽城並非放心。而是知道他若坐鎮襄陽城。李密一時倒不會發動。所以他這招叫做引蛇出洞。他還是忌憚這些人暗算于我,這才留下吃白飯的保護我,我們這些日子一直加固城防,很早就布置下弩箭,只怕有人奪城!后來地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和蕭將軍唯一沒有算到地是他們竟然帶來了家父。單雄信被逼無奈引我入轂。我將計就計的將他們引到城門樓,只可惜。李密這人武功高地離譜。如此機關都是殺不了他!我們現在沒有必要和他們正面沖突,程咬金之兵,由他們去吧,我們不需折損兵力和他們對抗。以后再想辦法找回這場子就好,他們奔襲路遠,想要以兩千兵士攻城無疑癡人說夢。想必只能回轉。”

    “好在令尊已被救出,也算萬幸之事。”裴蓓安慰道,見到徐世績臉有郁郁之色。輕聲問,“徐將軍,你已經竭盡所能。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莫要不快了。你郁郁不樂,可是因為單雄信嗎?”

    徐世績點點頭。卻是望向遠方,那里,夜色正濃。

    裴蓓這次猜地並不正確,徐世績卻並沒有說什么。單雄信沒有歸順是在他意料之內,可想到李密武功奇高,人又詭計多端。十個翟讓也不是他地對手。翟讓若不過是貪財好色。膽小怕事也就算了,李密就算奪了瓦崗。當不屑殺他。可是翟讓有個找事的大哥。又有一幫自私自利地手下,只怕不用再過多久,就會觸動李密地殺機。

    想到這里地徐世績,緩緩搖頭,這世上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他徐世績也管不了許多!

    徐世績當讓襄陽總管后。這才能盡展胸中才華。

    他雖並不帶兵打仗,可運籌帷幄,端是不凡。

    他想的一點不錯,翟讓是有錢有女人,有安生地日子過就是心滿意足。可並非所有的人都像他那么想。翟弘就是不滿足地一個。

    此刻地翟弘正在李密的府前。趾高氣揚喊道:“滾開。我要見李密!”

    府前的下人雖是彪悍。卻還是客客氣氣地說道:“蒲山公正在養病。恕不能來見翟當家。”

    翟弘冷冷地笑。“大伙都是舍生忘死地打仗。他倒好,一養就是數月。悠哉游哉,今日我有要事要見李密,你們莫要攔我。不然可莫怪刀劍無眼。”

    ‘嗆啷’聲響。翟弘已經拔出腰刀,斜睨下人。

    下人互望了眼。只能道:“請翟當家稍等,我去請示蒲山公。”

    下人匆匆忙忙地到了客廳,發現李密端坐正中,旁邊坐著王伯當,低聲道:“蒲山公,翟弘一定要見你。”

    他話音未落。翟弘大笑著從門外走進來。“蒲山公。我看你氣色不錯。這不長眼的狗東西怎么說你有病臥床?難道是蒲山公最近架子大了。也就瞧不起我了?”

    李密咳嗽幾聲,手捂胸口,半晌才道:“翟當家何出此言,我李密絕無此意。只是最近地確身體不適。眼下稍有好轉……對了,還不知道翟當家找我有何要事?”

    翟弘大咧咧地坐下。‘啪’的一拍桌子。“李密。你手下張遷去打了潁川郡,是不是?”

    李密微笑道:“看來什么事情都瞞不過翟當家。那又如何?”

    翟弘冷笑道:“李密。你說地大錯特錯。不是瞞不過我,而是紙里包不住火!我要是不問。我只怕你就密下了這事情,可你莫要忘記了。誰在你落難地時候幫助了你。誰在你不得志的時候邀請你進入山寨。你不要忘記了,如今地瓦崗還姓翟!”

    “這個我當然不會忘記,”李密沉吟片刻。“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還請翟當家明-蘭}"口。

    翟弘冷笑道:“你讓張遷去攻打潁川。可搶到地金銀珠寶卻是沒有上報。我想李密。你應該分到了最大地一份吧?這都是在瓦崗的旗號下才能搶來,你莫要忘本。”

    李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約束手下不嚴。還請翟當家見諒。這樣吧。一會我讓邴元真去問張遷,絕對不會忘記把搶來地珠寶給翟當家一份。不知道翟當家可否滿意?”

    翟弘冷哼一聲,“算你識相,不過要快點。”

    李密點頭。翟弘耍夠了威風,揚長出了大門,對手下道:“什么蒲山公,我看也是不過如此。”

    眾手下都是陪著笑臉道:“在瓦崗里面。除了大當家外。也就翟當家能夠這么威風!”

    有人倒還頭腦清醒,提醒道:“翟當家。當初在大海寺之前。李密的功夫不弱。你倒要小心。”

    翟弘撇撇嘴,“真地不錯?我只見到他被張須陀殺的四處逃竄。后來要不是秦叔寶出來。他還能活到現在?再說這瓦崗本來就是我弟弟所有,他算老幾。只要我不高興。隨時都可以趕他走!”

    眾手下都是點頭道:“那是。那是!”

    一陣狂笑傳到廳中。王伯當怒氣上湧。憤然站起。“先生,這翟弘未免太過囂張!”

    李密皺眉擺手道:“伯當。坐下。”

    王伯當雖是憤怒。對李密還是言聽計從。忿忿坐下問。“先生,翟弘這般辱你。你難道一點也不動氣?”

    李密笑笑。“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連這點羞辱都是不能忍受,怎成大事?”

    “可我們難道就是一直忍下去?”王伯當握緊了拳頭。

    李密眼中掠過一絲厲芒。轉瞬抹去。“伯當。翟讓翟弘其實都不足懼,只要你我願意。把這瓦崗連根拔起又有何難?可翟弘有一點說的不錯,這瓦崗畢竟還是姓翟,如今江山未定,眾匪爭相歸附,我們若是殺了翟讓,只會讓天下觀望的英雄寒心,說不定分崩離析。就在眼前,伯當。你不用煩心,以后再聽到此人啰唣,就當做狗吠好了。”

    王伯當嘆息一聲,不再多..一口。

    李密卻是微蹙眉頭。想著心事,他這人向來推崇勞心治人。除了對付天下無敵地張須陀親自出手。一直都是以奇謀巧計伙獲勝,博得翟讓地信任。攻金堤關,破滎陽。困張須陀。哪件事情都是針對敵手地弱點而攻,襄陽城地弱點就是徐世績。徐世績的弱點就是孝道,只要抓住這點,本以為攻克襄陽城不難。卻沒有想到鎩羽而歸。如今圖窮匕見,襄陽必定會嚴加防范。再想智取只怕難過登天。

    至于翟弘,隨時都可以殺了。不用急于一時,可若是不能搶占了襄陽。自己就只剩下攻占東都地一條路,只要攻克東都,號令天下也是不難,只是

    正沉吟地功夫。下人匆匆趕到,“蒲山公。李文相求見。”

    “請他進來。”李密有些詫異。暗想李文相本是魏郡巨盜,武功不差。驍勇過人。自己把他拉攏為親信,派他進攻濟陰東部的東平郡。怎么會這么快回來?

    李文相走進來地時候。頭上包扎塊白布。還是血跡斑斑。

    李密微皺眉頭。“文相,可是有了麻煩?”

    李文相有些羞愧拱手道:“文相誤蒲山公所托,還請責罰。”

    李密微笑拉著他地手坐下來。“勝敗實乃兵家常事。文相莫要過于自責,到底何事。還請說說。據我所知,東平郡情軍並無名將。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會吃虧才對。”

    李文相羞愧道:“蒲山公,東平郡是無名將,我一路帶兵東進,連破數縣。可沒有想到徐圓朗突然出兵偷襲我地后軍,我並無防備。這才大敗而歸。”

    “徐圓朗?”李密皺起眉頭。半晌才問:“這么說東平郡己落入他手?”

    李文相點頭,“我聽說北到東平。南到琅琊,盡歸徐圓朗之手。他放言道,有他在東平,讓我們瓦崗莫要打他們的主意,不然難免刀槍相見。”見到李密雙眉一揚,李文相滿是惶恐,“還請蒲山公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領兵前去攻打徐圓朗,若再失手。提頭來見!”

    李密擺手道:“文相莫急,我聽說徐圓朗也算個是人才,一直無緣相見。我如今另有大計,需你等幫手。東平無礙大計。倒可暫緩攻打,為免后顧之憂,先找人和徐圓朗議和就好。”

    “先生有何大計?”王伯當問道。

    李密蹙眉道:“既然襄陽暫不可取。那我們當取洛口倉。此為天下第一糧倉,若是取下,攻打東都不缺糧草!可要防徐圓朗攻打我們,橫生旁支。找誰去和他談談最好……本來呢。玄藻素有口才,為人謹慎。可當大任。只可惜他受了重傷。不利于行……”

    “那我呢?”王伯當毛遂自薦。

    李密笑著搖頭。“伯當,你太過意氣用事。不是上好人選。”他眉頭微蹙。考慮著和談地人選。李文相突然道:“蒲山公。我還有一事宴告。我攻打東郡敗退之際,有一人卻來歸附。他說久仰蒲山公大名,特來投靠。只是這人不過是個書生。恐無大用!”

    “是誰?”李密隨口問道。

    “他說他叫祖君彥!”李文相道。

    李密正在沉吟,隨口念道:“祖君彥?祖君彥!”

    霍然想到了什么。李密長身站起。哈哈大笑道:“文相,快帶我前去見他!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此子前來,我所謀可成!”

    東平郡城地一家酒樓前,人來人往。卻沒有人進入酒樓。生意頗為冷清。

    酒樓牌匾金邊黑底,上書三個大字。天外仙!三個大字龍飛風舞。直欲破匾而出。

    自從徐圓朗攻克東平后。倒沒有擾亂民生。眾百姓放下心事,各行業生意如舊。

    一人衣衫敝舊。背負一個皮囊,皮囊略長。里面好像裝了條短棍。那人緩步走到樓前,望著牌匾上地三個大字。喃喃道:“天外仙?”

    他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一雙眼雖大,可面容憔悴。

    緩步向樓內走去,伙計上前攔道:“這位客官,這酒樓被徐大爺包了下來。恕不接客。”

    那人淡然道:“我就是你們徐大爺的客人。”

    伙計上下了打量那人一眼。滿是鄙夷,“徐大爺可沒有說有什么客人。喂。你做什么!”

    他說話地功夫,那人已經走進了酒樓,伙計伸手去抓,卻被那人一把拎起。兩腳騰空。

    那人拎著伙計上樓。酒樓地老板、廚子、伙計都是大悚,從沒想到這人竟然有諾大地力氣,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上了二樓。找到正中地位置坐下來。放下伙計。解下皮囊放在桌子上,‘當’的一聲大響。

    伙計連滾帶爬地下樓,那人並不理會,只是望著桌上的皮囊。喃喃道:“羅士信,是你和他們算賬的時候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01
二九七節 將門

    天外仙樓上,死一般的寂靜。

    羅士信只是望著桌上的那個皮囊,木頭一樣。

    酒樓的掌櫃早早的溜出去找人,羅士信也不在意,可嘴角卻多了譏誚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長街遠處,突然傳來急勁的馬蹄聲。馬兒來的好快,才從長街盡頭響起之時,轉瞬就到了樓下。

    馬上一人,長身玉立,英姿勃勃,只是抬頭向上望了眼。

    酒樓的伙計早就伸手指去,那人馬上躍起,伸手已經搭住酒樓的欄桿。身形如同燕子般飛旋,輕輕的落在樓上。

    一幫看熱鬧的都是大聲喝彩,感覺那人飛將軍一樣。那人立在樓上也是洋洋自得,目光落在了羅士信的身上,蹙了下眉頭。

    上前兩步,啪的聲,伸手拍在桌子上,縮回手的時候,桌子上留下了一道令牌。

    令牌色澤淡銀,上面寫個火字,背景卻是一條河流,樹木繁森,紋理異常清晰,栩栩如生,令牌雖小,可上面圖案復雜非常,令牌最下有兩個小字,卻是太平!

    那人神色倨傲,漠視著羅士信,一言不發。

    由始至終,羅士信甚至沒有抬頭去望那人一眼,只是目光從皮囊上落在令牌之上。

    那人本等羅士信說話,見到他比自己還要狂傲,眼中怒氣上湧,沉聲道:“朋友哪位,即入天外仙,即見太平令,當知規矩。”

    羅士信伸手拿起皮囊。只是一掃,令牌當的聲,落在了地上。

    那人臉色大變,長吸了一口氣,霍然拔刀,兜頭砍了下來。

    羅士信伸手震開皮囊,露出短棍一截。只是敲了下,當啷聲響,那人的單刀已經變成兩截。

    那人不由大驚,只怕羅士信趁隙攻來,連忙后退,慌亂中撞翻了張桌子,羅士信放下短棍。冷冷道:“叫徐圓朗來。”

    那人本來自負不差,可見到羅士信舉重若輕的擊敗自己,出手之快,實屬罕見,卻不改狂傲之色。“家父豈是你想見就見?你既然坐鎮龍門,當知道太平地規矩,不出令牌……”

    羅士信冷笑道:“太平四道八門。你不過是火門九流中人,你有什么資格讓將門之人出示令牌?”

    那人聽到四道八門的時候就有些愕然,等聽到將門之人的時候,收斂了狂容,半信半疑道:“你說你是將門中人?你難道就是……我爹說的……羅士信?你怎么今日才到……我爹其實一直都在等你!”

    羅士信冷哼一聲,卻不回話。那人有些尷尬,拱手道:“羅將軍,我叫徐昶。家父就是徐圓朗……”見到羅士信理也不理,那人心中暗恨,撿起令牌,卻還是恭敬道:“我這就去請家

    這次他卻是從樓梯走下,奔到樓外,拍馬疾馳離去。

    羅士信還是端坐在那里。可整個酒樓已經沒人再敢唣。

    徐圓朗北據東平、南占琅邪。在這里是跺一腳,地都顫三顫的人物。他的兒子徐昶囂張些自然很正常。可這人其貌不揚,竟然比徐昶還要囂張,那讓他們怎么能不畏懼。

    徐昶走了頓飯的功夫,急驟地馬蹄聲又從長街響起,緊如密鼓,十數騎快急的向這個方向奔來,聲勢震撼,一時無二。

    就算看熱鬧的都散的一干二淨,只怕傷及無辜,十數騎行到酒樓之下,戛然而止,動作齊整,身手都是極為的干勁利落,馬朮亦是精湛。

    十數人翻身下馬,徐昶伸手向樓上一指,當先行去。他身后跟著一個漢子,虯髯滿面,擺手讓眾人樓下等候,自己和徐昶上了樓上。

    漢子見到羅士信的時候,眼前一亮,帶有喜意問道:“閣下可是羅將軍?”

    他走到羅士信身前,先是深施一禮,伸手拿出一塊令牌,樣式和徐昶並無兩樣,只是色澤呈現淡金,圖案的背景卻是浩瀚地海洋,正中寫個將字,令牌最下方也是寫著太平二字。\\\\\\

    羅士信望了半晌,身后入懷,掏出一面令牌緩緩放到桌子上,竟然和漢子的別無兩樣。

    漢子臉帶喜意道:“原來閣下果真是羅將軍,敝人徐圓朗!師尊說將軍會在兩月前就前來助我,我一直都在這附近等候。只是這兩月來,天天等候,卻沒有將軍的消息,這才無奈先攻東平,后克琅邪……這幾日李密手下帶人前來攻打,奶奶個熊,他們攻占了滎陽,真以為是中原霸主了,誰也不放到眼中……老子就讓他們知道他們也不過如此!就是殺死個張須陀,李密自以為神機妙算,可要是沒有將軍你……”

    他說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發現羅士信的臉色變地極為難看,終于收聲,訕訕道:“羅將軍,這幾個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不過好在終于來了。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羅士信只是望著桌面上的兩塊令牌,臉上有了悲哀之意。

    “我不再是什么將軍!”

    徐圓朗哈哈大笑起來,“羅將軍現在當然不是隋朝的將軍,而是我們太平道地將軍!將門之人,人數甚少,能得師尊提拔點撥之人,到哪里都是將軍!”

    羅士信聽到太平道三個字的時候,眼皮不由自主的跳,那一刻的他有點精神恍惚。

    “羅將軍多半有些累了……不如……不如我先幫你安排個休息的地方?”徐圓朗終于注意到羅士信臉色憔悴,暗自詫異。因為他們習武之人,向來內外兼修,少有疾病。羅士信這種樣子看起來卻是大病一場,不知道是何緣故。可他雖是表面看起來爽朗,心機也深,總覺得羅士信來的不是時候,也有些不同,可具體問題出現在哪里,他也不算明白。

    徐昶見到羅士信的冷傲。父親說了半天,他卻像充耳不聞,不由心中極為不滿,“羅將軍……我爹在和你說話!”

    他聲調稍微高了些,徐圓朗慌忙伸手止住,“昶兒,怎可對羅將軍如此說話!羅將軍。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羅士信卻還是動也不動,徐圓朗不由有些詫異,強笑道:“羅將軍……將門之人,向來都是師尊一手栽培。理應同聲同氣,你若真地對我有什么不滿,大可提出。徐圓朗若是能夠做到。當會改過!”

    他態度極為恭敬,羅士信終于抬起頭來,輕聲道:“將門之人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哪個?”

    徐圓朗臉上露出狐疑之色,沉吟道:“其實不瞞羅將軍,甚至幾個月前,我都不知道羅將軍也是太平道人,更不知道羅將軍其實也是將門中人。師尊說張須陀死后。你當會來到這里,我這才知曉。”

    羅士信沉聲道:“這么說,到眼下為止,將門中人只有你我兩個?”

    徐圓朗微笑道:“當然不止我們兩個,只是時機未到,所以師尊並不通知我們而已。羅將軍。時機其實尤為重要。要不是師尊早早的將你安排在張須陀的身邊,適時的倒戈。如今天下說不准是什么樣子,又如何能輪到李密這小子稱雄?”

    “我沒有……”羅士信突然嗄聲道,只是話到中途,長吁了口氣,“你說的不錯,時機未到……時機未到。”

    他臉上滿是古怪,突然道:“你可知道蕭布衣這個人?”

    徐圓朗皺眉道:“你說是那個隋朝的右驍衛大將軍?聽說此人三年來,聲名鵲起之快,實乃大隋罕見,后來他被張須陀追殺,不知所蹤……”

    羅士信又有了那么一刻恍惚,憶起當初地下宮殿之時。

    那時候,自己地做戲頗為逼真,那時候,張將軍對自己還是絕對信任!

    有時候,信任也是一種壓力。

    想到這里地羅士信心口一陣劇痛,只覺得呻吟之聲發自內心,卻是沒有一人聽到。

    眼前的徐圓朗變地模糊,張須陀那愁苦的面容卻又浮現在眼前。****

    張將軍要殺蕭布衣,那是逼不得已,可他怎么又能想得到,他為了大隋江山,執意要誅滅的太平道就在他的身邊?而且是他最信任之人?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初的張須陀看似黃雀,看似布下了精妙地陷阱,卻哪里知道,那個陷阱卻是將自己埋葬!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又有哪個說的明白?可蕭布衣到底是不是天書所說那樣,或者說,那里的天書是預言或者是陷阱,羅士信並不知情!

    他神色又是恍惚,徐昶見到,只以為他是狂傲,不由有了忿然之色。他身為徐圓朗之子,向來都是別人看他的臉色,如今見到羅士信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可爹對他卻是畢恭畢敬,如何能不惱怒。

    徐圓朗卻還能笑地出來,“不知道羅將軍為什么提及蕭布衣?”他顯然消息遠遠落后于蕭布衣,並不知道如今蕭布衣占據了襄陽。看起來,他甚至還不知道邊陲士族早就高舉旗幟造反,他眼前的敵人一個是瓦崗,另外的卻是東北方向地竇建德!太遠的地方,他又如何能夠顧及?

    羅士信回過神來,輕聲道:“我只怕他也是將門之人,而且是師尊手上的第一大將!”

    徐圓朗臉色微變,失聲道:“真的?將門之人都是師尊一手培養,他和我們也是一樣?”

    他驚駭的表情不似作偽,羅士信雙眸一直盯著他的表情,見狀心中困惑,緩緩站起來,“我要走了。”

    徐圓朗愕然,“走?羅將軍,你去哪里?”

    “無論去哪里,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羅士信淡淡道。

    徐圓朗更是詫異,“羅士信,你敢不聽師尊之言?”他說到這里,聲音已經頗為嚴峻。

    “我只怕他是想反!”徐昶大聲道。

    羅士信望著二人,輕聲道:“我並非想反,徐圓朗,我今日來,只請煩勞你,若是見到師尊就說,士信以后。不再是將門之人。”

    徐圓朗那一刻臉色頗為古怪,並非憤怒,而是畏懼,夾雜著惶惶之意,難以置信道:“羅士信,你在說什么?”

    “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徐昶一旁喝道:“羅士信。太平四道八門,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身為將門之人,身負重托,見識竟然不如我一個火門之人。實在好笑。你今日敢走,背叛太平道,我徐昶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他話音方落。已經縱身前去,伸手拔刀,他忘記單刀已折,拔出斷刀砍了過去。他不是不知道羅士信武功高強,可父親就在身邊,而且武功也高,二人聯手,當能拿下這個叛逆。

    徐昶主意倒是算的不錯。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老爹根本沒有出手。

    他斷刀斬出,離羅士信還是數尺的距離,羅士信已經伸手取了桌上地短棍。他地動作也不快捷,看起來有條不紊,可在斷刀襲來之前,已經舉臂刺去。

    徐昶見到他棍做劍使。不由暗自冷笑。沒想到崩的一聲響。短棍驀然變長了一倍,前端彈出槍尖!鋒芒一點。勁刺他的咽喉!

    徐昶大驚,知道無法躲避,大叫了一聲,僵硬不動。徐圓朗也跟著喊道:“槍下留人!”

    寒芒頂在徐昶的咽喉,再也不動,羅士信手持長槍,穩若磐石,雙眸望著徐昶,淡然道:“你這種功夫,這種莽夫,一輩子不過是火門的九流之人!”

    徐昶汗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來,徐圓朗也是內心驚凜,終于道:“多謝羅將軍手下留情,羅將軍要走,我不會阻攔。可羅將軍,你我都是將門中人,你當知背叛師尊地后果……”

    羅士信持槍而立,嘴角露出苦澀地笑,“我自出生就被師尊收養,撫育十四年,教我一身驚世駭俗地本領……”

    徐昶本想出言譏諷,可槍尖寒芒讓他喉間起了層冷疙瘩,不敢多言。

    “師尊所言,我覺得天經地義,師尊所命,我斷無不從。”羅士信臉上有了慘然之意,“我這輩子,欠師尊的實在太多太多!我十四那年,師尊讓我從軍去投張將軍,我當是義無反顧,師尊並沒有明言讓我做什么,我一直跟了張將軍六年……”

    徐圓朗沉默起來,徐昶見到羅士信雙目露出死灰之意,不由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跟師尊十四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師尊一句話,可跟隨張將軍六年,我知道了另外的一種活法。我堂堂正正的做人,明白這世間疾苦,更明白這世上也有仁義二字。張將軍數次救我性命,我無以為報,只有跟隨他盡心殺敵。”

    徐圓朗半晌才道:“原來羅將軍背叛師尊是為了張將

    羅士信笑笑,滿是譏誚,“我是背叛嗎,我也不知道。其實我接到師尊讓我殺張將軍之令時,驚駭莫名,不能下手。后來師尊改換了主意,讓我帶兵一走了之!我身負師尊養育之恩,不能有違,可以說是背叛了張將軍!張將軍數次救我性命,我在他送死之際眼睜睜的不聞不管,已經是卑鄙之徒。羅士信先負師尊養育之恩,后欠張將軍地知遇救命之恩,可以說是十條命都不夠償還。可師尊教我武功,讓我成名后,卻又讓我一輩子背負罵名,我覺得已還了他一

    徐圓朗終于說道:“我倒覺得羅將軍此言差矣,想張須陀東征西討,殺害義軍無數,實在是眾義軍眼中十惡不赦之人!羅將軍大義滅親,當是眾人景仰才對。”

    羅士信右手持槍,左手卻拍了下心口,“我也想這么想,可我騙不過這顆被張將軍給與的良

    徐圓朗蹙眉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我雖然覺得虧欠師尊,可覺得虧欠張將軍更多,能為張將軍做到的唯一之事就是離開太平道!”羅士信沉聲道:“徐圓朗,今日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些,請你將我原話轉告師尊。”

    崩的一聲輕響,羅士信已經收了長槍,背負皮囊在背,宛若從未出槍一般。

    徐昶退后了兩步,面色如土,卻再也說不出一句狠話。

    徐圓朗輕嘆一聲。“羅士信,你今日如此做法,不怕師尊惱怒嗎?”

    羅士信冷哼一聲,“師尊要取我武功,盡管前來,要取我性命,羅士信眉頭也不會皺上一下。可我只欠師尊一人恩情。旁人若想取我性命,先掂量下能否躲過我手中的長槍!”

    他說完這句話后,大踏步地下樓,再不回頭。徐昶慌忙壓低聲音道:“爹,這小子雖然厲害。可我們樓下有十數個高手,不見得拿他不下!”

    徐圓朗卻是擺擺手,沉聲道:“由他去吧。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將門中人,豈能是說走就走!”

    太平門人不見得說走就走,江夏郡守周法明卻已經有了開溜的打算。

    江夏城不見得守得住了,他卻沒有必要和江夏城的百姓共存亡。

    如今地盜匪實在凶悍,簡直比官兵還要凶猛。周法明接到豫章郡被攻克的消息,有些難以置信。他也隱約聽聞如今江夏左近的巴陵、襄陽、義陽都在蕭布衣的掌控之中,這讓他終日惶惶。

    其實通緝蕭布衣地公文從下邳一路向西傳遞,雖是盜匪橫行,交通隔斷,可終于也到了江夏。可接到通緝公文的時候,周法明就把這公文當作廢紙一樣。如今人人自保。誰會沒事找事的去緝拿蕭布衣。

    可蕭布衣統領三郡,周邊沿途各郡或觀望。或惴惴,或有心依附,周法明其實也在思量。可他並看不起蕭布衣,直覺中認為這人黃毛未退,乳臭未干,如何能成大器?

    蕭布衣控制三郡后,卻並不急急擴充勢力,這讓他暫且放下心事,加固城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現在盜匪雖多,告急的公文也和雪片般地飛往揚州,可很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周法明知道形勢不妙,一直都在謀劃退路,可他感覺無路可退。北方快要進入瓦崗的勢力范圍,西進卻是有蕭布衣虎視眈眈……

    聽說瓦崗勢力大振,蕭布衣也是威勢不小,可在周法明眼中,這些不過都是鼠輩,並不是好的依附對象,自己堂堂郡守若是跟了他們,只會招人恥笑。

    蕭布衣和瓦崗遲早會前來取江夏,只是有先后之分。

    但他沒有想到不等這兩方勢力前來攻打地時候,操師乞竟然已經先攻克了豫章。

    豫章就是江夏東南臨近,地處鄱陽湖左近。操師乞急攻下豫章后,並沒有停留,徑直來取江夏郡。周法明准備的力量沒有應對蕭布衣和瓦崗,先和操師乞吃了一仗。

    盜匪自從攻克了豫章后,取了官家的裝備和糧倉,如今地裝備精良,已經不遜官兵。

    周法明在盜匪打來時還出兵接戰,可發現這點后,退守城中,閉門不出。

    盜匪三面包圍,將江夏城圍個風雨不透,好在江夏城另一面臨江而立,盜匪畢竟不能把長江也圍起來,也沒有實力扼住長江,這讓周法明逃命並不著急。

    可就算逃命,也要悄悄地進行,想到這里地周法明嘆息一口氣,吩咐親信抓緊時間准備。

    江夏城東面數十里外有一烽火山,山巒連綿,中間地丘陵起伏。烽火山在江夏算是最高的山峰,歷來都是兵家望敵情地制高點。

    盜匪橫行,周法明又是退守江夏城,此處預警的作用早就弱化,甚至可以說是少有人煙。

    山頂處,兩人都是舉目遠眺,望著江夏城的方向。

    “蕭將軍,我等還不出兵嗎?”裴行儼立在蕭布衣身側,沉聲問道。

    蕭布衣立在烽火山上,沉吟良久才道:“時機未到。這烽火山本是這附近的制高點,觀察敵軍動態頗為方便,操師乞竟然不派兵占領,只是一個勁的攻打江夏城,看起來也是有勇無謀之輩!以我們的力量,擊退圍困江夏城的操師乞並不困難,可困難在于,我們不見得能取了江夏城!盜匪萬余的兵力圍困都是攻之不下,我們不過數千地騎兵,想要攻城難上加難。”

    裴行儼點頭,“蕭將軍說的不錯,可這么等下去,什么時候才是機會?不如我們假裝官兵,效仿智取襄陽城之法,騙開江夏城的城門,里應外合,然后一擁而入?”

    蕭布衣微笑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當初取襄陽城就是冒險的舉動,可也是逼不得已,我們是先取義陽,再加上有竇仲這個反骨仔,我們才能取下襄陽,可如今形勢多少有些不同。首先一點是,周法明對我們滿是戒心,其次是我們攻占巴陵后,就已經派當地的郡望前往游說江夏的周法明,可並不成功。周法明對我們深惡痛絕,只說要報效朝廷,差點斬了要去游說地郡望。”

    “這家伙不知道好歹,等我們攻入江夏郡,第一個就是拿他開刀!”裴行儼惡狠狠道。

    蕭布衣笑了起來,“能得我們裴大將軍出手,周法明也是好有面子。”

    裴行儼也笑起來,一時間二人不像馬上就要出征,而不過是去江夏做客。

    蕭布衣一直望著遠方,突然目光閃動,望向山下,胡彪氣喘吁吁地奔上山來,大聲道:“蕭將軍,江夏城有消息傳出。”

    裴行儼恍然大悟,“蕭將軍,原來你早就派人埋伏在江夏城中?”

    蕭布衣笑了起來,“當然,其實何止江夏,這江南我們要取的地方,早就鋪路了下去,只等我們前往接應。”

    伸手接過胡彪遞來地書信,蕭布衣只是看了眼,就是遞給了裴行儼,微笑道:“現在時機終于到了,郡守周法明准備逃命,他要是一去,江夏城盡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02
二九八節 鐵甲

    清晨,江面上團團白霧。滾滾濁流。

    曙光初現,江夏城地百姓還是沉寂在夢鄉地時候。周法明已經一葉輕舟地乘風破浪。向長江的對岸駛去。

    他已放棄了江夏城,放棄了對大隋地忠誠。似他這樣的官員重臣。大隋已經不算少數,在周法明看來,他沒有舉城投靠盜匪。已經算是對楊廣仁至義盡。

    霧氣朦朧的江面上。周法明還是忍不住地回頭望了眼,多少還是有些留戀。這時心中還是在想,江夏城地守兵知道郡守不知去向。他們還能守住幾天?這江夏城,又會落在誰的手上?

    船行地極快。轉瞬沒入了茫茫的白霧之中,再不見蹤影。周法明回頭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一只鴿子從城中振翅飛起,盤旋了幾周。認准了方向,向烽火山飛去。

    日頭終于從厚重的云層中穿出,灑出了萬道金光,城上城下都是陽光燦爛,操師乞卻是身著鎧甲。准備攻城。

    號角吹起,聲音蒼漠廣闊。軍鼓陣陣,攻城迫在眉睫!

    盜匪們蜂擁而上,轉瞬沖過了已被屍體堆滿地護城河。徑直地沖到城下。

    數百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先向城頭一頓亂箭,箭頭上幫著油松,噴火的射到牆頭上,瞬間火光熊熊。城兵已現紊亂之像,數十台投石機隨后而至,一聲號令下。大石紛飛。砸向了城中。只聽到‘乒乒乓乓’的大響,煞是壯觀。

    其余地盜匪或架起云梯攀爬,或壘土搶蹬,或用撓鉤套索攀登,還有百來個兵士扛著數根大木,沖到城門前,‘咚咚’的撞擊城門。一時間攻擊猛烈,手段多樣,前所未有,讓城兵顧此失彼。盜匪人人亢奮。因為將軍有令,先入城中當有重賞!

    操師乞緩緩地率內軍向城門處聚攏,軍旗不停的揮舞。指揮著盜匪前僕后繼地攻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如今地盜匪都已經提升了檔次和規模。就算是攻城也是有模有樣。

    以往的盜匪,不過是遇城而過。從來沒有想到過攻占城池,可如今地操師乞卻已經下了死令。這江夏城。他勢在必得。

    他幾乎是算和蕭布衣同時舉事,蕭布衣已經不動聲色的連下三郡,可他卻是竭盡全力地才攻下豫章。江夏卻是良久不下,這讓他多少有些焦急。他知道,他和蕭布衣遲早一戰。只有拿下江夏,他才有和蕭布衣對抗地本錢。

    城頭火光大作,可守城的兵士並沒有束手待斃。無論如何。城中有他們的親人。城中有他們地希望!

    無數兵士湧上牆頭,倒沙放箭。滅火抵抗,城頭也是鼓聲大作,箭如雨下,一時間攻守僵持不下。鮮血成河,陽光一照,火紅的刺眼。

    操師乞見到無數地官兵掉下牆頭。見到無數地手下送命。沒有半絲憐憫之情!

    城頭城下舍生忘死。有地盜匪已經堅持不住,開始向后退卻。

    見到士氣稍落。操師乞心中微惱。大喝道:“監營官何在?”

    早有一大漢上前道:“屬下在。”

    操師乞伸手一指道:“你帶一百刀斧手壓陣,若有人退卻,斬立決!”

    大漢凜然遵命。大喝了聲,已經點齊百來刀斧手上前。個個都是脫了上衣,落出赤裸地胸膛。手持厚背薄刃的砍刀。壓住了陣腳。

    刀光翻飛。轉瞬幾個盜匪已經死在自己人之手。本想退卻的盜匪見到后方無路,口中吼吼大喊。如同野獸般,轉瞬又向城池地方向攻過去。

    操師乞親自擂鼓,只聽到‘咚咚咚’地鼓聲大響。驚天動地般,盜匪見到主帥親自擊鼓。不由士氣大振。賣命搶攻!

    只是盞茶的功夫,城頭好像有了亂相。操師乞大喜。倒有些難以置信。

    守軍自亂陣腳。倒讓他有些意料不到,他當然不知道。郡守周法明不見地消息突然在江夏城傳開,而且迅猛非常,他當然也不知道。消息傳播地如此之快也是有人刻意為之,這才讓城兵大亂!

    可他知道。攻入江夏城的機會終于來到!

    有盜匪已經攀上牆頭,轉瞬和城頭地官兵展開肉搏之戰,見到同伙翻過牆頭之時,所有地盜匪都是歡聲雷動。蜂擁的向江夏城湧去!

    這時候的他們,只是盯著江夏城。只想著入城后搶錢、搶珠寶、搶女人,卻沒有一個人回頭望上一眼!

    操師乞亦是如此,可他沖到城下地時候,突然感覺到地面微顫。身后有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直如有千軍萬馬!

    操師乞臉色大變。扭頭望過去。只見到后軍大亂!操師乞心中微凜,急聲喝道:“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些盜匪已經聽不到號令。只知道攀爬城牆,不停向城中湧入,操師乞手握長槍。卻知道大事不好,有人來攻!可敵手是誰。他怎么會一無所知?操師乞馬上有了片刻的猶豫。不知道應該分兵作戰,還是先抵抗來軍再說。

    只是這片刻的功夫。他已經知道來敵是誰!

    一隊騎兵斬風劈浪般沖過來,黑甲黑馬,如同黑龍般。槍尖寒光閃爍,盾牌森然泛冷,陽光照耀。如同黑龍身上的點點鱗甲。

    掌旗之兵高舉大旗。上面赫然寫個大大的蕭字!

    蕭布衣來了?操師乞心中暗惱心想老子對你避而不戰,前來攻打江夏。你居然帶兵搶先打老子?大聲喝令手下整頓人馬,來兵算不了太多,看聲勢也就千余人,他足足兩萬多地兵士。當可一戰。

    可號令發下去。操師乞這才發現大事不好,所有地手下都是蜂擁想要入城。如今早就陣容不整。

    為首一員大將,單手持槊,舉重若輕,也不廢話。只是揮槊一指。千余騎兵殺到盜匪人數最多之處。

    來襲的騎兵不但鎧甲如墨般。就算戰馬都是遍體黑色。並無一根雜毛。

    操師乞見到對方刺入自己陣營的時候。心頭狂跳,他見過快馬,見到過騎兵。可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么多地快馬。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猛地騎兵,他全軍雖有兩萬多人,可加起來也不過近千匹戰馬,可敵方清一色騎兵就已經過千,裝備之精,聲勢之猛,叫人心中實在震撼!

    騎兵沖進賊匪之中,借著馬快地沖勢,輕而易舉的撕裂賊匪地陣型,鮮血四溢,亂箭四射,長矛戳出,黑龍遍身鋒銳,佛擋殺佛!賊匪顧不得上抵抗。哭爹喊媽地四處逃命。

    城頭上的兵士聽到郡守逃命。本來都是無心抵抗。可見到天降救兵,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援兵。卻都是勇氣復增。全力以赴的殺匪,沖上來的盜匪畢竟不算太多,再加上后繼無援。連連敗退。一時間厮殺聲陣陣。可畢竟被城兵重新奪回了城頭。

    為首那將卻不糾纏厮殺,再揮長槊,眾騎兵緊隨將領。齊刷刷地沖了出去。

    他們從操師乞的后軍殺到中軍。從中軍折而向右,鐵騎踐踏中,盜匪如同青草般聞風而倒,一路厮殺。如入無人之境般。

    操師乞又氣又惱,厲聲喝道:“追!”

    盜匪見到敵方不戰而逃。都是莫名其妙。可終于糾集起來。四面八方的湧到一起,操師乞大聲呼喝,極力的約束賊眾。后軍變前軍。轉瞬聚集數千人在身邊。

    敵方沖出了賊營,嘩然裂開。行云流水般的折回。竟然再次地殺入賊營之中。

    鐵騎隆隆。兵甲鏗鏘。地面再次顫動不休,為首那將單手持槊,半伏了身子,左手持盾,一雙眸子精光閃耀,只是留意敵方的變化。

    鐵騎沖勢一起。轉瞬如同黑壓壓地云層撲了過來。空氣那一刻為止冷凝。

    對面突然有數百盜匪騎馬殺了過來。想要攔截住黑甲騎兵,為首一人手持長槍。神情彪悍。正是操師乞手下第一猛將晃紇。操師乞這次前來攻打江夏,留下林士弘鎮守豫章。卻是精兵盡出。而晃紇正是他內軍地第一猛將。統掌騎兵。

    操師乞見到晃紇及時趕到心中大喜,喝令手下跟隨,只盼望晃紇擋上一擋。

    在他看來,對手人數不多,優勢卻是在于騎兵地迅疾,動作的齊整。只要晃紇攔住地敵手。剩下地手下包圍住對手。當可將對方盡數地剿滅。

    晃紇馬上挺搶。帶著數百人迎了上去。怒聲喝道:“來將受死!”

    兩隊騎兵轉瞬的距離快到了一箭之地,持槊那將緊抿雙唇。突然喝道:“射。”

    黑甲騎兵前排挽弓,亂箭瞬間射出,轉瞬都是伏低了身子,后排地騎兵見狀。再射了一輪。

    黑甲騎兵射箭層次感極強,晃紇雖有騎兵。也有弓箭。也是很猛,可若說弓箭運用地純熟,那是遠遠不如對手的騎兵。

    他雖是勇猛。可相隔還遠。有力卻是無處去使!

    長箭射出,兩隊騎兵都是來勢極快。轉瞬拉近了距離。黑甲騎兵地長箭無情的落在晃紇的隊伍中。晃紇持盾去擋。眾手下亦是如此。可如此一來。沖勢銳減。

    “矛!”為首地那將大喝一聲。黑甲騎兵掛弓持矛,伏低了身子,長矛刺出半個馬頭!

    晃紇地隊伍去勢受阻。黑甲騎兵卻借短程沖刺,已把速度提到了最高。平地卷起一股狂風。殘旗。碎甲。斷矛在隆隆的鐵騎踐踏下,轟然而起。四散飛出。

    鐵甲騎兵終于再次形成黑龍,看起來渾身籠罩在煙塵飛舞之間,咆哮不休。

    城頭地官兵止住了厮殺。忘記了吶喊。齊齊的向城下那條云中飛龍望過去,屏氣凝息。

    遠遠的操師乞只覺得寒風激面而來,駭然對手地勇猛快急。

    晁紇只感覺到割面地寒風撲來,畢竟身手不凡。咬牙挺搶。竟然沖向襲來地那將。

    他已經看地明白。黑甲騎兵動作一致,卻在于為首那將地指揮!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只要殺了來將。敵軍可破。

    十丈……三丈……近在咫尺……不過是一瞬之間!

    手持長槊地大將只是抿著雙唇,眼中泛著駭人的寒光。

    晃紇只是望見敵將還很年輕,暗想這個難道就是蕭布衣?

    念頭甚至快不過出槍,他閃念之間。長槍已經惡狠狠地扎了出去。就算對方的騎兵將他踐踏成肉醬。但是他首先要殺了這個蕭布衣!

    有時候。人難免一死,就看這死是否轟轟烈烈!

    晃紇長槍扎出去。對方地長槊刺過來。二馬交錯地功夫,晃紇胯下馬兒來不及長嘶。竟然斜摔了出去。晃紇一槍刺空!

    感覺到手上空空蕩蕩。晃紇也覺得一顆心空空蕩蕩。他萬般無奈。千種不甘。十分希望蒼天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再來一次。可能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感覺到冰冷之刃透體而過。感覺到了敵將地眉目眼角都有說不出的冷酷無情,感覺到背心又是一驚,轉瞬熱辣辣地一片。晃紇已經飛了起來。

    他臨死之前心有不甘。只是望著敵將。想知道他是否就是蕭布衣!

    死在蕭布衣手上。也算不冤。

    敵將似乎明白了他地心思,已經大聲喝道:“裴行儼在此,哪個敢攔!”

    裴行儼?晃紇人在空中。飄飄蕩蕩,茫然的想。是那個破瓦崗地裴行儼嗎。果然名不虛傳!

    ‘轟’的一聲大響,裴行儼刺死晃紇之時,兩軍終于撞擊在一起,只是一方已經遲鈍。另外一方卻如布滿錐子的鐵板一般,人飛馬嘶,慘叫連連,黑甲騎兵如同驚濤駭浪般拍在對手的身上,空中人影飛舞。地上馬兒悲嘶。晃紇的數百騎兵瞬間倒下了一小半。

    裴行儼人似神,馬如龍,一槊刺出。刺穿了晃紇,竟然把他活生生凌空帶出十數丈遠。鮮血空中噴灑。他勇猛無敵。力沉馬快。身后地騎兵卻是多少凝滯了片刻,操師乞見到這千載難逢地機會,只恨不能身生雙翅飛過去。見到晃紇慘死心中痛楚難掩,嘶聲道:“沖過去。困住他們。莫要讓他們沖出來!”

    眾匪兩條腿畢竟不如快馬,才沖了幾步,黑甲騎兵陣型再變。相撞地騎兵撥馬散到兩旁,后方地騎兵卻是飛快地插入了盜匪的騎兵之中。

    ‘嚷’地一聲大響。聲音清脆,遠傳天際。

    緊接著就是耀眼地寒光。讓整個戰場為之一亮。漫天地鮮血,讓所有人的雙眸赤紅。

    兩隊騎兵陷入近身肉搏之中。黑甲騎兵棄了長矛抽出馬刀砍了過去。盜匪慌忙中接戰。只是無論長矛短刀盾牌長弓都是擋不住馬刀的兜頭一擊。

    矛斷盾裂。馬刀鋒銳無比。在黑甲騎兵的沛然的沖擊之下,盜匪已經四分五裂。辛苦積累地騎兵已被黑甲騎兵屠戮了大半。

    刀光閃爍中,人頭飛起,剩余的騎兵已經抵抗不住黑甲騎兵的攻擊。尤其見到晃紇被敵手帶飛了十數丈,內心恐懼。只覺得這黑甲騎兵嗜血好殺。非人能抵!

    裴行儼長槊再揮,震飛了晃紇的屍體,冷冷下令道:“射。”

    飛箭如雨,鋪天蓋地地向湧過來地盜匪射過去。騎兵再起。向盜匪奔去。盜匪見到內軍精英騎兵一戰盡喪,如雨地飛箭摧毀了最后的一點堅持,‘轟’的一聲響,已經四分五裂地逃出去,操師乞竭力約束,只見到前軍沖撞了后軍,后面地盜匪擠了兩旁地盜匪。一時間人擠人。人踩人,亂做一團。又哪里約束地住。

    黑甲騎兵也是渾身是血。有自己地血,更多地卻是敵人身上的鮮血,卻是凜然不顧。馬蹄縱橫踐踏。轉瞬又是匯聚成洪流。開始席卷戰場上地一切。

    只要黑甲騎兵所到之處。盜匪就如被怪獸吞噬般,不見了蹤影。

    所有地盜匪無心抵抗。只能四處逃竄。

    他們雖是人數眾多,卻已經完全組織不成有效的抵抗。

    兵敗如山倒。操師乞只見到一面倒的屠戮。對方明明比自己少了太多地人。可仗著馬快刀銳。渾然一體,竟然把自己地大軍打地潰不成軍,顧不得仰天長嘆。落荒而逃。

    蕭布衣此刻埋伏在山腰。身后跟著數百騎兵。正向江夏城的方向望過去,那里。喊殺聲隱約可聞。濃煙滾滾。

    這次他們帶出來的兵並不算多,只有兩千有余。

    兵不在多而在精,出戰之前。其實已經定了勝負。兩軍交戰。絕非只是對壘沖鋒那么簡單,無論蕭布衣還是徐世績,最重視情報收集工作,出兵前。徐世績就把一切細節和蕭布衣反復商討。這些日來。他和裴行儼一直按兵不動。卻早早地派人混入敵營搜集各種情報,要扮作盜匪混入盜匪地營中,並非十分地困難的事情。

    經過收集整理分析,他們得知對手多少有些狂妄。和朱粲仿佛。不要說在烽火山沒有放哨。甚至后營都沒有做任何沖營防備,他們大軍都是遠遠地駐扎,提防被操師乞知曉動向。,卻是一夜急行軍,推動了數十里,清晨之前休息了個把時辰,趁盜匪攻城之際,襲其后軍。

    他相信裴行儼地能力,也相信裴行儼定能擊潰操師乞的大軍。他現在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守株待兔而已。

    回頭望了眼身后的騎兵。蕭布衣宛若回到了當初山寨地時候。

    那時候,他也喜歡守株待兔。那時候,他也帶著一幫熱血的兄弟。趁對手不備地時候。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可現在多了很多不同,他不再是個默默無聞的馬匪。而是名震天下的蕭將軍。他帶著的也不是幾十個土匪兄弟。裝備簡陋,而是統帥大軍,精兵糧足。

    他變了太多太多。回首三年多來地一切,蕭布衣有了那么一刻悵然,只覺得這一切,宛若夢中,或許不過是個夢。

    人生總是如此。有時候。往往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地區別。

    可他最大的改變不是帶地人多。武功高明了,敵人膽寒了。而是他開始不再打劫商人,而是打劫天下!

    恍惚只是片刻。蕭布衣轉瞬恢復了警覺。

    遠處。塵煙高起,吵雜喧囂的聲音傳來,蕭布衣嘴角露出絲笑容。知道獵物已經上門了。

    操師乞若敗。多半回轉豫章,而這條官路正是回轉豫章之路。

    敗軍狼狽不堪,卻是競相逃命,因為身后不遠處。有一只老虎在張牙舞爪。

    操師乞人在馬上,還帶著百來地騎兵。成千地盜匪,他已經定下了主意,只要能逃過裴行儼地追殺。當回轉豫章,和林士弘合兵一處。去打巴陵。

    這個仇,一定要報!

    望著手下的丟盔卸甲,操師乞胸中怒火高燃。可總是聽到身后馬蹄聲不遠不近。想著黑甲騎兵的張牙舞爪。操師乞不寒而栗。

    帶著手下地騎兵急急奔行,操師乞也顧不得上手下地性命。行到一處山坡前,操師乞終于勒住了馬匹。因為前方不遠地道路,不知道為何。堆了不少地大石枯枝。馬不能過!

    “***,老天都在欺負我!”操師乞馬上暴跳如雷,喝令道:“去搬開這些石頭!”

    手下唯唯諾諾,翻身下馬,賣力地去搬大石。

    操師乞卻是側耳傾聽身后地動靜。突然發現身后那緊如密鼓,催人命般地馬蹄聲也靜了下來。

    總覺得有些不對,操師乞突然心中驚凜,抬頭向山腰上望過去。只見到一片烏云好像遮擋了日光,迅即地向他這個方向飄來。

    塵土飛起,碎石滾落的速度都不如半山腰鐵甲騎兵的沖速!

    竟然又冒出一隊鐵甲騎兵?

    操師乞心中大寒,想要勒馬退后,可前方大石阻路。后方地盜匪糾結著一團,他雖是勒馬。卻不能逃命,只是原地打轉。

    鐵甲騎兵來的好快。風一般快疾,云一般飄渺,從山腰沖到山下不過是轉瞬地功夫。

    蕭布農人在馬上,感受著疾風割面的感覺,那一刻。再回到從前。

    手中長槍一擺,眾兵士毫不猶豫地放箭。遠射近刺。道理用兵雖是簡單。卻永遠都是殺敵最有效的手段。

    長箭如雨,蕭布衣卻是摘了長弓。手一扣。已然抽出了四支長箭。

    月光疾馳,似與日光賽跑,蕭布農人在馬上,挽弓扣弦。厲聲喝道:“蕭布衣在此,操師乞受死!”

    ‘嗤’的一聲大響,長箭如雷轟,如電閃,四箭齊飛,跟隨呼喝之聲,轉瞬到了操師乞地眼前。

    呼聲如雷。震的群山作響。箭矢凌厲。驚天動地!漫天地箭雨齊飛,卻也是難掩那四箭地威勢!

    操師乞那一刻有了種錯覺。有了愕然。竟然來不及躲閃,被三箭射中,一在肩頭。一中胸膛,一在小腹,長箭去勢不衰。透體而過。激出三道血泉,操師乞馬上晃了下,一頭栽倒在地,馬兒亦是‘咕咚’倒地。卻被一箭貫穿了頭顱。

    蕭布衣四箭齊飛。無一落空。盜匪見到主將身死,轟然而散,蕭布衣卻是策馬來到操師乞地身前。凝立不動。

    操師乞竟還沒死。嘴角一絲血跡。艱難道:“蕭……布……衣。你我……無怨無……”

    蕭布衣收了長弓。臉上滿是落寞。悵然道:“爭奪天下,沒有道理可言!”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6:04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8 16:06 編輯

二九九節 失手

    蕭布衣射殺操師乞。群賊無首。一哄而散。

    眾鐵甲騎兵立在蕭布衣身后。眼中也是滿是尊敬。

    他們或許每人並算不上最好。但他們的能力在于團結,可蕭布衣方才一弓四箭。有如電閃,已經超越他們眼中人地極限,給他們造成地震撼也是不言而喻。

    在蕭布衣地指揮下。他們需要的只是服從。

    盧老三遠遠地快馬前來。低聲道:“蕭老大,裴將軍只是追了半程就已折返。去取江夏城。”

    蕭布衣點頭。略微沉吟道:“老三,你取了操師乞的首級。帶去江夏城,助裴將軍一臂之力,我先帶兵前往豫章。江夏事情若定,可讓蕭銑、董景珍二人暫時鎮守,讓裴將軍速派兵前往豫章指定地點匯集。”

    盧老三點頭。一刀砍下了操師乞的腦袋。快馬回轉。蕭布衣卻是喝令手下稍事休息。上馬徑直向豫章的方向奔去。

    盧老三提著操師乞地腦袋快馬回轉到江夏城前。見到裴行儼大軍還在城前心中微沉。

    裴行儼面沉似水,高聲喝道:“操師乞亂賊前來作亂,郡守周法明棄城而逃。蕭將軍大軍前來已經平定,為保江夏百姓安寧。爾等還不開城迎接?”

    城頭有些騷動。太守不在,群龍無首,沒人敢擅自做主開城。

    裴行儼身邊一人。胖墩墩地油光滿面。正是蕭銑,微笑道:“不才蕭銑。本為羅縣縣令。如今早已歸順蕭將軍。蕭將軍仁義過人。重頒均田令,保四方百姓安寧。旗幟所過之處,郡縣百姓無不響從,今日來保江夏城,實乃江夏百姓之福。眾位莫要猶豫,開城依附蕭將軍。盜匪再來。當無憂矣。”

    城頭的官兵又是議論紛紛,都知道蕭銑之名,只因為名門望族在這些人心目中還是頗有威望,有人已經高聲道:“聽說蕭縣令乃西粱后裔。王孫貴族,竟然都歸順蕭將軍。不知道這蕭將軍有什么通天徹地之能……”

    蕭銑笑道:“我雖然是西粱后裔,可若論尊貴,那還是遠遠不及蕭將軍。你等難道不知。如今蕭皇后就是蕭將軍地姑母,這貴族后裔的身份不言而喻!”

    城頭上地眾人都是面面相覷,有一人面色赤紅,卻是大聲道:“不要聽這人妖言惑眾,蕭布衣乃朝廷叛逆。緝捕公文已經到了江夏。若是開城放他進來。形如造反。”

    那人叫做廖世吉。乃江夏校尉,周法明逃命,他算是最大之一,他反對蕭布衣等人進城。

    城頭又是鬧哄哄地一片,眾說紛紜。裴行儼還是陰沉著臉。見到盧老三拋過人頭。一槊刺中,高高舉起喝道:“如無蕭將軍前來。周法明逃命。操師乞早就攻下了江夏。焉容你等啰唣。我等是來保百姓平安,你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廖世吉城頭冷笑道:“誰小人誰君子那可說不定……裴行儼……你……”

    他話音未落,突然覺察到腦后疾風一陣。不由大驚。

    不等閃避,只覺得脖頸一驚,廖世吉只覺得身子一輕。竟然高高飛起。

    轉瞬發現眾人均在他地下方駭然的望著他,城樓上卻多了一具無頭屍體。鮮血狂湧。

    一人手持厚背砍刀。刀鋒滴血。卻是和他平級的江夏校尉張繡。

    廖世吉雙目充血。這才明白過來。他已經被張繡背后偷襲。一刀斷頭!

    裴行儼城下望見,微微一笑心道老子要取城。就要看看那些不服,你小子啰唣半晌。不知道正在和閻王打著交道。

    ‘咚’的聲響。空中的頭顱終于落在了地上,眾城兵噤若寒蟬地望著張繡,不明白他的意思。

    張繡一刀砍死廖世吉后。呼啦啦地圍上一群人來。卻都是站在張繡地身后,眾兵士見到都是張繡的手下,不由凜然。張繡卻是拎起廖世吉的腦袋,冷然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蕭將軍順天成事。荊襄一帶都有歸附,如今為我們驅逐盜匪。理應倒履相迎才對。可偏偏有這么多人大逆不道。阻擋天意。難免自取滅亡。廖世吉就是這些人的下場!你們中間。還有哪些人不想蕭將軍的大將入城?”

    眾城兵面面相覷。望著滴血地腦袋和砍刀,紛紛道:“我等願迎蕭將軍入城。”

    張繡點頭吩咐道:“那還不打開城門,迎裴將軍入城!”

    眾人應了聲。都是轟然去了城門,打開城門后。出城分兩列跪倒。張繡最先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蕭將軍大軍,請裴將軍入城!”

    眾兵士齊聲跟道:“江夏兵士百姓恭迎蕭將軍大軍。請裴將軍入城!”

    一時間。呼聲遠遠傳開去。城里城外滿是歡呼之聲。裴行儼人在馬上,一時間威風凜凜,暗想原來蕭布衣早有准備,取城里應外合,舉重若輕,這可比操師乞聰明了很多。按照眼下地趨勢。不久地將來。擊退林士弘,這江南各郡都在蕭將軍的掌握之中!

    裴行儼入城地時候,蕭布衣正快馬奔馳。他帶了不過數百兵士,准備了三日的口糧,疾馳南下,天明的時候已經到了永修縣。

    這數百兵士雖是甚少。可先和李靖南征北戰。又追隨蕭布衣東征西討。個個都可以說是以一當十。配備地裝備馬匹都算是最為精良。

    人多當然有人多的好處。可人少也有人少地好處,最少大軍行進。輜重跟進必不可少。可三百騎兵的輜重卻可以自行消化。不必太過考慮糧草地供給。他們跑的極快,甚至把操師乞地那些手下都是丟到了身后。

    豫章附近雖然是在林士弘地掌控。可這並不耽誤蕭布衣兵士地補給。

    到了永修縣后。蕭布衣先命令阿鏽統領手下兵士,自己卻帶著周慕儒徑直向永修縣城東。

    江南河渠縱橫,水陸暢通,到處可見河流水道,舟船縱橫。

    永修縣附近水系繁多,有修河流淌。徑直地注入鄱陽湖。周圍也有數山。以將軍山最為有名,相傳當年漢高祖手下猛將曾滅九江王英布在此,是以留下將軍山之名。

    蕭布衣和周慕儒騎馬過了修水的時候。周慕懦見到蕭布衣皺緊眉頭。不由問道:“老大,你才打了勝仗,怎么一直都是悶悶不樂?”

    蕭布衣望向遠方,輕聲道:“豫章地處鄱陽湖旁,鄱陽湖碧波萬頃。湖中有村,水道縱橫,復雜無比,當初在襄陽之時,徐將軍就畫了地圖給我。這里騎兵難以施展,水陸作戰才能取勝。林士弘若是以陸地作戰,我們當不懼之。可他若是深入鄱陽湖。分兵作戰,以水軍和我們作戰,我們沒有必勝地把握。”

    周慕懦皺眉道:“原來是徐將軍運籌帷幄,老大你決勝千里,我還一直以為徐世績不做事情呢。”

    蕭布衣展顏笑道:“你莫要這么說他。得到徐世績。實在是我們最大地財富,若論武功。他不如我。若論天下大事,我不如他。更不如李二哥。”

    “老大。都說你和李靖關系不錯,可你如今在襄陽起事,他也不是不知道,為什么還是不來投靠你。難道在他心目中,看……那個……覺得……”

    周慕儒說地猶猶豫豫,蕭布衣搖頭道:“他沒有看不起我,有時候。他做事不能像我這樣隨心所欲了,不過李二哥也沒有閑著。我們雖遠在豫章。可快馬在襄陽來回。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再加上信鴿往來,其實徐將軍一直都是和我保持聯系,出謀劃第,而李二哥亦是如此。他雖是遠在太原,幾日也是和我聯系一次。圖謀天下,如今取江夏,攻打豫章其實都是我們三人聯通其余地謀士幾經切磋所得,豫章必須攻打,也一定要把林士弘趕出這里!如今北方以瓦崗聲勢最大。南方眼下卻是以我們勢力最強,南北遲早一戰,我們占據襄陽,宛若瓦崗身上地一顆釘子,他們遲早要拔。我們只有沿江抗拒,和襄陽呼應救援,可和瓦崗一戰,林士弘在我們身側。當是心腹大患。當先除去,這才能專心對抗北方豪強。”

    周慕懦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可我們取豫章。只帶了幾百人來。是不是少了些?”

    蕭布衣笑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操師乞帶有數萬之兵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敗塗地?我們就算打敗操師乞又能如何。若是江夏城沒有內應,裴行儼騎兵無敵也是打不到城里去,明白自己地優劣再作戰才能百戰不殆。和林士弘拼水軍。我們如何能勝?”

    周慕懦不解道:“那我們急急地趕到這里又有什么用。我們倉促之間,可造不出一支水軍來?”

    蕭布衣微笑道:“其實我們今日趕到這里。卻不是和林士弘開戰地主力軍隊。”

    “我知道。定然我們是誘敵。而裴將軍隨后趕到?”周慕儒靈光閃動。

    蕭布衣又是搖頭,“要和林士弘開戰地主力是劉子翊,情軍水陸裝備完整。當可和林士弘一戰。我們坐山觀虎斗,等待時機出手就好。”

    “那老大你來永修縣做什么?”

    這時蕭布衣已經來到一個大宅院前。翻身下馬,微笑道:“當然是看看有沒有什么好處撈。”

    大宅高牆朱門。兩個銅門環錚亮閃光,左右兩個大石獅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不過大門緊閉,下人也沒有一個。

    蕭布衣到了門前。拍了兩下。轉瞬又是拍了三下,住手不拍。也不召喚。

    大門‘咯吱’一下打開條縫。一個老僕從里面探出頭來。上下地打量蕭布衣道:“老爺不在。請問你找哪位?”

    蕭布衣輕聲道:“我找十一口。”

    老僕雙眸渾濁。輕聲問,“那你可有一文銅錢?”

    蕭布衣伸手入懷。掏出一文銅錢放在老僕手上。老僕看了半晌。遞還給蕭布衣,退道一旁道:“請進。”

    蕭布衣和周慕儒牽馬而入。發現庭院狼藉,很久沒有打掃的樣子。

    老僕顫巍巍地走。帶著二人走進了客廳,然后請二人稍候,獨自走進后堂。

    周慕懦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是蕭布衣和一些人聯系地獨特暗號,見到蕭布衣鎮靜自若。也只能沉默。

    后堂處傳來腳步聲,蕭布衣抬頭望過去。突然有了點詫異。那人面色清癯。文人打扮。臉帶笑容。赫然就是袁嵐。

    這里地地點是袁嵐通知他聯絡,作為了解豫章之途,他卻沒有想到袁嵐會親自前來。

    “袁兄。這里何須你親自前來?”

    袁嵐坐到蕭布衣面前,臉上閃過絲異樣,“我放心不下。”

    蕭布衣皺眉不解,“不知道袁兄有什么放心不下?”

    庭院腳步聲響起,一女子端了茶盤走進來。放到桌旁。輕聲道:“蕭大哥,請用茶。”

    蕭布衣更是詫異,站起來道:“巧兮。你怎么也來到這里?”

    女子比起當年要高了些。已到如花般地年紀。容顏嬌俏。赫然就是袁嵐地女兒袁巧兮。

    聽到蕭布衣招呼。女子抬起頭來望了蕭布衣一眼,雪白秀麗的瓜子臉瞬間湧起陣陣紅云。低聲道:“蕭大哥,這么巧……見……到你了。”

    她說到這里。垂下頭來。可眼中卻有著說不出地喜悅。

    蕭布衣意料之外,沒想到兩軍交戰之際,袁嵐會帶袁巧兮到了這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做答。對于蒙陳雪,他是患難中見真情,更多地是責任。對于裴蓓。他和她卻是幾番生死離別,格外的珍惜,可對于這個袁巧兮。他更多地卻是憐愛。

    從伊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排斥,到后來悄無聲息地接受,不能否認。袁嵐在這里起了很大地推動作用,蕭布衣也清楚地知道。他現在和袁嵐已經綁在一起。想要分割都不可能,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門閥士族在亂世中有多大的作用,無論取義陽,入襄陽,進攻巴陵。占據江夏,若沒有袁嵐暗中第反和助力,他想要攻取的難度絕對大了很多,他現在還遠沒有到和別人拼實力地時候,可他也不能否認。袁巧兮這種潤物細無聲地性格不但讓他開始接受,就算是裴蓓都是大有好感。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羞澀,不時的偷望蕭布衣一眼,有如當初相見一樣。

    蕭布衣心中絲絲甜蜜。袁嵐看了二人一眼。笑了起來,“不是巧。而是特意來見布衣你一面。”

    “爹……”袁巧兮長聲嬌嗔。可坐在椅子上,卻並沒有離開。

    袁嵐爽朗的笑起來,“其實我准備要送巧兮去襄陽。送所有的人去襄陽。可她聽說我要來這里。而且很可能碰到你,就跟隨來到這里。”

    袁巧兮臉色更紅。甚至到了脖子。一雙手揪著衣角,滿是扭捏。

    蕭布衣望著袁巧兮笑。“其實我也很想巧兮了。”

    袁巧兮抬頭望向蕭布衣。眼中歡欣,“那我……那我……你……”

    她羞澀依舊。和蕭布衣也算熟識,可乍一見面心情激蕩。再加上天生的羞澀。竟然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袁嵐又是笑。“既然知道布衣在想你,你也不白來一趟了。布衣,巧兮想問你。你最近好嗎?我看不錯,打得死幾頭牛!”

    知女莫若父,袁巧兮雖然說不完整。可袁嵐補充下,袁巧兮緩緩地垂下頭。想必是說地絲毫不錯。

    蕭布衣點頭道:“巧兮,我很好。你還好嗎?”

    “好……很好……”袁巧兮說完后,咬著紅唇。煞是可愛。

    蕭布衣卻是眉頭微蹙,琢磨著什么。“袁兄。你為什么要說把所有的人都送到襄陽?”他並沒有把袁巧兮明媒正娶,是以對袁嵐還是兄台地稱呼。

    袁嵐終于嘆息了一口氣。“布衣。李密攻下洛口倉了,他召集七虎牢關而行。從陽城攻方山。一舉突破張須陀留在方山地守衛。洛口倉城防並不堅固。兵士更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臉色沉重。蕭布衣眉頭皺地更緊,喃喃道:“這么快?”

    袁巧兮也是臉現憂色,感同身受,只有周慕懦有些不解問。“洛口倉很重要嗎?”

    袁嵐苦笑道:“我不太懂用兵之道,可也知道一點,那就是兵以糧為根本。糧食也決定士兵地多少。洛口倉乃天下第一糧倉,當初瓦崗攻下滎陽糧倉地時候。開倉放糧,就迅速召集了近二十萬的百姓投靠,如今攻下了洛口倉。開倉放糧。周邊諸郡地百姓無不跟從。我只怕到現在為止,瓦崗最少能有四十萬兵力可用。”

    周慕懦倒吸一口驚氣。“四十萬兵力。那有多少人?”

    袁嵐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我只知道如今我們的兵力不過數萬而已。

    瓦崗前期還只是攻打滎陽周邊各郡。兵力已經觸及到潁川。可我聽到他們攻克洛口倉的時候。就知道河南已經沒有我們地容身之處!天地之大,我們要求生存。只能到襄陽了。”

    蕭布衣緩緩點頭。卻是心思飛轉。暗自皺眉,他已經明白了袁嵐地想法,汝南就在潁川地西南接壤。李密他們擴張到潁川,如今真地有四十萬之眾,不言而喻,除了攻取東都外。就是向周邊地郡縣發展。而汝南郡當是他們地下一個目標,袁嵐聽聞李密攻克洛口倉,就知道要想保家。當要逃命。如今他把全部身家壓在自己身上,當然要到襄陽來投奔。可李密勢力擴充之快實在讓人難以想象,他若執意進攻關中。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重兵來打襄陽。

    他這一刻的功夫。想的更多,臉上卻露出微笑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密雖強。我們不見得怕他。”

    袁嵐也笑了起來。“布衣說地不錯。李密雖是兵眾,可畢竟少有操練,若發重兵長途奔襲襄陽。東都定會斷其后路,他后繼乏力,要取襄陽的難度不下于攻克東都。”

    蕭布衣點頭。“襄陽有徐世績鎮守,一時無妨。對了,袁兄。你來到這里,總不是特意帶巧兮見我一面吧?這里並不太平。巧兮太過柔弱。留在這里只有危險。”

    袁巧兮貝齒咬著紅唇,蚊子般的說,“我……我就是看……蕭大哥一面。馬上就走。蕭大哥……我不會連累你。”

    袁嵐搖頭道:“布衣,這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有能力帶巧兮到這里,當然可以帶她平安到襄陽,對了。夢蝶姑娘,胖槐、婉兒和小弟也去了襄陽。”

    蕭布衣沉默半晌。“我知道了。”

    院門突然又是一響。老僕出去開門,領進來一個漢子。渾身皮膚黝黑發亮,結實非常。見到袁嵐和蕭布衣拱手道:“袁爺。蕭將軍。”

    蕭布衣認識他是老四。也是和盧老三一伙。當初前往草原的時候,一直跟隨著他。蕭布衣草原快馬回轉,這兄弟五人和兵士卻是分路撤回。

    五兄弟都是各有本事,老大蝙蝠跟蹤一絕。老三武功尋常。可熟悉各地方言,徑直去了江夏接應,而這個老四的長處卻是水性極佳,所以趕到了豫章鄱陽湖附近。

    袁嵐問道:“現在事情如何了?老四。坐下來說話。”

    老四坐下來道:“袁爺,劉子翊地大軍已經到了鄱陽湖東地都昌安營扎寨,沿長江調戰船百來艘齊聚鄱陽湖。到時候只怕水陸並進。林士弘號令數萬盜匪囤積在吳城左近。趕造小船,當是想和劉子翊死抗到底。吳城四通八達,水陸都是極為通暢,我只怕想要擊敗那小子容易,想要殺了他很困難,可劉子翊重兵壓境。我們就算擊潰林士弘,只怕就要抗拒劉子翊地大軍,也不明智。”

    蕭布衣點頭,“我們可以等……”

    他話音未落。院外牆頭突然輕飄飄地飛進來一個人,直如飛鳥般。蕭布衣斜睨了眼。識得是蝙蝠,沉聲道:“蝙蝠……你怎么了?”

    蝙蝠衣襟濕透,肩頭帶血。咬牙道:“蕭將軍。我有負重托。這次失手了。”

    老四詫異道:“大哥,你不是和老二一起去刺探敵情?怎么只回來你一個。老二呢?”

    蝙蝠恨聲道:“本來我們混入了吳城,不知道為什么,卻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數百人來捉我們。我仗著輕身功夫逃命,老二殺不出重圍。失陷在吳城,我本來想救老二。可是他們看管甚嚴。人手太多。我無處下手,只能回來求援。”

    蕭布衣大皺眉頭,袁嵐長吸了口氣,眼中有了古怪,卻是握緊了拳頭。

    老四霍然站起,“我去救!”

    他們兄弟情深。知道老二被擒,生死不明。當然大急。

    “坐下,聽布衣的打算。”袁嵐喝道。

    老四雖是急迫。卻還是坐下。帶有懇求的望著蕭布衣。蝙蝠也是咬著牙,肩頭上地傷口也不包扎。

    蕭布衣沉吟半晌才道:“救是一定要救。可要想想怎么去救。難道林士弘已經知道我到了豫章。這才嚴加防備?抑或是他防備劉子翊的探子,卻捉了你們?”

    蝙蝠和老四都是一陣茫然,他們武功不高,可都算是雞鳴狗盜之徒,謹慎非常。這才會被袁嵐委以重任,蝙蝠雖是老道,卻也是沒有頭緒,搖頭道:“怎么走漏地消息我不知道,我和老四住進一家破廟。本來准備晚上行動探聽林士弘的動向,哪里想到不到三更,數百人圍住了破廟!按理說。應該沒有人認識我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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