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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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94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2
二八零節 挑撥
阿勒坦最近的日子過的並不舒坦,他的計劃受到了阻礙,雖然他早就想到了這點。

    可有的時候,不是你知道結果就可以不做,恰恰相反,他正是因為知道結果,這才要執意去做。

    沒有扳倒蒙陳雪是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麼多人擁護蒙陳雪倒讓他詫異,失敗不影響他美美的進入夢鄉。醒來的時候,阿勒坦有些冷,下意識的伸手去摟身邊的女人,寒冬的天氣,每晚他都喜歡摟著個女人睡覺,這能讓他感覺到踏實。

    可伸手出去的時候,他才發現身子有些僵硬。

    睜開眼的時候,阿勒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看到的不是暖暖氈帳的頂部,而是一個很大山洞的頂部。

    身邊火光跳耀,畢剝的輕響,倒還不算寒冷,可空曠的山洞,遠遠的山壁讓他實在心寒。

    阿勒坦又緩緩的閉上眼睛,心中道,這是個夢,我快睡下去,一會醒了就沒事了。

    他閉上眼睛,只想睡過去,可哪裡睡的著,地上石頭咯的他渾身作痛,一種恐怖油然而生,他已經意識到,眼下不是在做夢。可他本來是舒服的睡在氈帳之內,怎麼莫名的到了個山洞之中?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寒風掠過了阿勒坦的身邊,一個披著紅色披風的漢子急匆匆的從他身邊走過,又走了十數步這才止歇,大聲道:「大頭領。果然是他們!」

    紅披風、大頭領?

    阿勒坦心中泛起了陣寒意,一個聲音在心口差點喊了出來,劫持他的是真地一陣風!別人不見得能把他劫持到這裡。可一陣風做事詭秘,不要說把他帶到了山洞,就算把他帶到了地獄都是大有可能。

    一陣風當然有真假之分,比如說攻打李靖那個一陣風多半是真的,可去牧場搶劫馬匹的一陣風卻是假地。若真的是一陣風,也就不會輕易鎩羽而歸,丟下十幾具屍體,實在是因為那是水貨而已。

    可無論是否搶劫了馬場。都是攪亂蒙陳族的一個妙計。

    一陣風為什麼要劫持他阿勒坦,難道知道他派人假冒一陣風的名頭?想到這裡的阿勒坦心口陣陣的抽緊。

    大頭領的聲音有些嘶啞,夾雜著低沉和威嚴,「真的是他們?」

    漢子點頭道:「大頭領,我們已經查地一清二楚,的確是他們。」

    大頭領和手下聽起來心知肚明,語含怨毒。阿勒坦卻是一頭霧水。什麼是他們,難道他們知道是自己叫人冒充一陣風?

    「好好的去準備,這筆帳我們一定要好好算算。還有,始畢那面……我……可敦……」大頭領低沉的聲音又是響起,可最後幾句含含糊糊,非常低細,好像咬著舌根說話,阿勒坦離的有些遠,並沒有聽清。

    漢子應了聲。快步的退下,山洞又陷入沉寂,阿勒坦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怕別人發現他清醒過來。

    「阿勒坦醒了沒有?」大頭領突然問。

    「好像還沒有。」有人答了句,就在阿勒坦的背後。

    阿勒坦吃了一驚。身軀不由微顫。那人感覺倒是敏銳,大聲道:「大頭領。他醒了!」

    沉重地腳步聲響起,踩在阿勒坦身上般,一個披著紅色披風地人走到他的面前,氈帽遮住了額頭,衣領擋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寒光閃爍,讓人琢磨不透心意。

    阿勒坦張大了嘴,忘記了閉眼,扭頭望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穿的單薄,四肢被捆的牢實,和粽子彷彿。

    「你醒了?」大頭領啞著聲音,「阿勒坦……」

    阿勒坦忍受不住沛然而來的壓力,突然大叫一聲,「莫要殺我!」聲音迴盪在山洞中,淒厲非常。

    他喊出一聲後,壓抑少了許多,眼淚鼻涕跟著壓力釋放,滿臉狼藉。

    大頭領聽到他的喊,動也不動,神經彷彿鐵打的,阿勒坦更是心寒,知道這殺了太多人才練出來的冷靜。

    「大頭領,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真的?」大頭領舔了下嘴唇,好像要喝血。不知怎麼地,手上多了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他用冰冷匕首側面輕輕的摩擦著阿勒坦的臉,阿勒特瞬間只覺得寒氣從臉到心,傳遍全身!見到大頭領一翻手腕,就要切下來的樣子,阿勒坦大叫道:「大頭領,我不該讓別人假冒你們,可我絕無冒犯地心意。」

    大頭領地匕首停頓了下,轉瞬緩緩的立起。阿勒坦見到他凝了下,以為找到了癥結,慌忙道:「大頭領,我對你們可向來都是敬仰尊敬,假借你們地名聲可都是一時糊塗……不是一時糊塗……是有人讓我這麼做,我不能不這麼做呀!」

    他不是婊子,卻在拚命的為自己立著牌坊,只求活命,博得一陣風的諒解。他憑借自己長老的身份,就算蒙陳雪對他都是無可奈何,可也知道對於一陣風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來說,長老這個身份,屁都算不上。我看_書?齋

    「有人?」大頭領聲音乾澀,手上青筋暴起。不等他追問,阿勒坦已經不迭道:「是什缽達塔克找人冒充的你們,我只是聽命行事,並沒有參與。什缽達是可汗的兒子,我怎麼敢不聽他的話?」

    大頭領手上的匕首終於停了下來,停在阿勒坦的咽喉上。

    阿勒坦感覺到咽喉上起了一個個冷疙瘩,大聲都不敢,喉結上次錯動,滿臉的惶恐。

    大頭領突然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們裝老子干老子何事。這天底下的壞事都是老子做地又有何妨?阿勒坦,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阿勒坦反倒糊塗起來,「不是因為我們冒充大頭領你的名頭嗎?」

    大頭領冷笑起來。「這沒有過錯,反倒有功。老子正要重振旗鼓,讓所有人知道老子的厲害,你們先出頭,當是再好不過。不過一出頭就折損了人馬,未免讓人小瞧了我們一陣風。」

    阿勒坦慌忙賠笑道:「這次我們折損了大頭領你地威風,下次定然不會了。」

    「還有下次嗎?」大頭領冷聲問道。

    阿勒坦一顆心沉下去,又哭道:「大頭領。我真的沒有得罪你,你要怎麼樣才會放了我?」

    「千兩白銀,三百兩金子,外加二百匹馬!」大頭領馬上道。

    阿勒坦張大了嘴巴,「啥?大頭領,你……不如讓我去死!」

    大頭領揚起匕首,冷笑道:「你想死還不容易?」

    阿勒坦慌忙道:「大頭領。請容我考慮下。你要的不是小數目,我整個身家也是不過如此。」

    「那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來考慮。」大頭領冷冷的說一句。突然山洞外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漢子也是帶著黑巾,衝過來道:「大頭領,不好了……黑暗天使……」

    大頭領揮手止住了他的下文,帶著他到了個角落,嘀咕了幾句,沉吟良久。

    這功夫,阿勒坦一顆心砰砰大跳。黑暗天使他當然也聽過,那是草原一股很神秘的勢力,向來打著蒼天地旗號,行俠仗義,剷除邪惡。倒是頗得草原人的讚許。一陣風當然是邪的不能再邪。這兩股勢力勢不兩立,鬥在一起。倒也正常。

    大頭領終於又走到阿勒坦的身邊,冷笑道:「阿勒坦,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若是明日還不見你的答覆,你知道後果。」伸手一指,吩咐兩個人道:「你們看著他,莫要讓他跑了。」

    吩咐完畢,大頭領喝了聲,「兄弟們,是我們報仇的時候了。」

    他一聲喊,山洞中地人突然也是跟著喊,剎那間驚天動地,轟轟隆隆,聽聲勢,最少有數十個人。阿勒坦心驚肉跳,不敢多看,心道一陣風不是死絕了,怎麼突然又是冒出這麼多人?

    大頭領呼喝完畢,當先向山洞外走去,緊接著腳步聲踢踏,紛雜地向外行去,片刻之後,山洞恢復了冷清。阿勒坦知道性命暫且無礙,只是想到千兩銀子,三百兩金子,一陣陣的肉痛。身邊突然有人道:「老五,這人怎麼辦?奶奶的,兄弟們都去找黑暗天使的麻煩,殺來殺去的好不痛快,偏偏我們要看著這死狗,讓人煩躁。」他說話的功夫,一腳踢過去,阿勒坦被踢的翻了個身,正好能看到側面的動靜,見到不遠處站著兩人,都是表情凶悍,不由寒心,不敢多說一句。

    老五應道:「三哥,這冰天雪地去砍殺也是遭罪,哪裡有在這吃酒快活?」

    老三皺眉道:「可我們還要看著這孫子。」

    阿勒坦在蒙陳族,那是何等的尊貴,就算蒙陳雪都得叫一聲長老,可被二人死狗孫子般地罵,心中沒有怒氣,只有膽怯,只怕他們不聽大頭領的吩咐,就算不殺自己,揍自己一頓,那苦頭也是難免,噤若寒蟬般只是陪著笑臉,老五笑起來,「大頭領去找黑暗天使的麻煩,那裡離這裡甚遠,一來一回最少也要到明天才能回來。這孫子綁的粽子樣,還怕他跑到天上去?」

    老三點頭,「你說的也是,那趕快拿點酒來,這鬼天氣,真地要了人命。」

    二人很快地拎出一罈子酒,呼三喝四的喝起來,阿勒坦心中反喜,只盼這二人喝地不省人事才好。老三比較沉穩,老五卻是嘴快問,「三哥,你說我們這次和契骨還有鐵勒九族的事情能不能成?若真是成了……」他喝一口酒,沒了下文。

    老三皺了下眉頭,「老五,你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廢話?喝酒吃肉。」

    老五對三哥比較畏懼,果然不再談什麼。只嘮嘮叨叨說些閒話。阿勒坦那一刻心中卻是驚駭莫名,心道一陣風什麼時候又和契骨和鐵勒九族聯繫到一起了,這可是個聳人聽聞的消息。

    草原是族落集聚地地方。本來以突厥最大,可其餘的族落勢力也是不小,這其中當以契骨和鐵勒諸姓最大,契骨在突厥西北角,地域廣闊,向來苦寒,族人凶悍,卻少和草原人有爭執。而鐵勒在突厥正北。地域廣袤,現在卻有九姓最大,僕骨、拔也古、同羅、斛薛等都算鐵勒的大姓。蒙陳族也算鐵勒諸姓,實力不濟,卻不是鐵勒九大姓之一,算是鐵勒外圍。鐵勒本來是匈奴人地後裔,凶悍非常。不肯服人。後來在和突厥爭鋒中,突厥人施詭計,坑殺了鐵勒很多族長酋長,鐵勒諸部落元氣大傷,這才臣服。可臣服是臣服,卻從此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到始畢可汗的時候,時刻以鐵勒人為憂,當初雁門之圍的時候。李靖雖然騷擾不休,可若不是畏懼鐵勒九姓趁機作亂,他也不會快速回轉。可敦當然知道這些事情,這才積極的拉攏鐵勒諸姓,聯姻僕骨。救援蒙陳族。就算被拔也古的莫古德王子逼婚,卻也不和拔也古族落兵戎相見。還和他們和平共處,實乃都是她拉攏鐵勒諸姓的手段。鐵勒不滿始畢可汗,這才隱隱和可敦聯手和可汗抗衡。始畢可汗遲遲沒有動靜,並不是怕打不過可敦,而是要考慮到和可敦交手,就等於和鐵勒諸姓宣戰,這才一直隱而不發。

    這種情形微妙非常,一觸即發,阿勒坦卻也知道,他既然和什缽達,也就是可汗之子有瓜葛,那就是決心投靠可汗。當聽到赫赫有名的一陣風居然和鐵勒有了瓜葛,而且還牽連上了契骨,不由大驚,只想多聽點消息,偏偏這兩人說了幾句後,再無下文,酒是一杯杯地喝,話都是閒話。

    石壁上的火把畢剝的響,擾人心神,那兩人越喝越多,說話的時候,漸漸舌頭有些大了,老五當先的睡了去,老三又喝了幾口,也是伏案而睡。阿勒坦心中大喜,靜靜的等候,聽到他們胡嚕聲響起,睡的很沉,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他渾身被綁,和粽子一樣地滾,蠶一樣的蠕動,實在是苦不堪言。可這時候性命攸關,也管不了許多。好不容易滾到火堆旁,阿勒坦將後背躬出去,雙手向火中探去,片刻燃了繩子,手上痛的不行。慌忙滾開,用力掙著,終於將繩子掙斷,不由喜不自勝,火灼的疼痛也淡了很多。解開了腳上的繩索,阿勒坦稍微活活手腳的血脈,想要去殺了兩個盜匪,見到他們嘟囔著什麼,又是不敢。想了半晌,順著石壁向外輕手輕腳走去,沿著石頭甬道走了一段時間,終於到了山洞外。

    外邊狂風怒號,寒冷非常,阿勒坦卻覺得有如春天般的溫暖,拔足奔出去,只以為逃出生天,卻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道暗影跟隨,飄飄浮浮的好似幽靈般,只是暗影身上是為白色,和雪地融為一體,讓人無法察覺。

    阿勒坦才出了山洞,本來爛醉如泥的老三和老五已經站了起來,相視一笑,走出山洞。

    洞口不知何時又立著一人,身著紅色地披風,衣領遮住面頰,氈帽擋住額頭,赫然就是一陣風。

    老三抱拳道:「蕭老大,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一陣風微笑道:「蝙蝠跟蹤阿勒坦的下落,我想他很快要去找什缽達,告訴一陣風和鐵勒、契骨勾結的事情。接下來的我們當然就是竭盡所能的挑撥契骨、鐵勒和突厥地衝突,讓他們雞犬不寧,我們從中獲利。」

    一陣風放低衣領,落出淡淡地笑,如刀的雙眉,赫然就是趕赴草原地蕭布衣。

    「那什缽達會相信嗎?」老三沉聲問。蕭布衣笑笑,「很多事情,無論信不信,都要防備。突厥一直都和鐵勒有矛盾,我們做了這些,不過是要激發他們的矛盾。他們越是急於行事,也就越容易露出破綻,更方便我們下手。」

    老三老五並不多說,只是抱拳道:「那一切按照蕭老大的吩咐。我們先去做事。」

    他們話音未落,突然都是臉露戒備,一聲鳥叫傳了過來。極為輕微。鳥叫一聲,轉瞬又叫了幾聲,再沒有聲息。

    三人互望一眼,蕭布衣掀起衣領,向二人示意了眼,二人轉瞬隱身不見,蕭布衣卻是立在山洞前良久,寒風鼓動。他地紅色披風獵獵飛舞,有如夜魔般。

    雙眸凝望遠方良久,蕭布衣嘴角哂然而笑,緩緩的回轉身入了山洞,找了個石椅坐下來烤火,狀意悠閒。

    火光閃爍,蕭布衣卻是傾聽洞外的動靜。只察覺有人沿著通道進入。他藝高膽大,也不揭穿,只是凝望著火堆。

    突然間有人笑道:「大頭領,好久不見了。」

    聲音響起,一人離蕭布衣已經不遠,黑衣黑褲,臉上戴著個眼罩,也和蕭布衣般,除了眼眸。幾乎一絲不露。那人雖是笑,可卻握著腰間劍柄,多少有些緊張,顯然也對一陣風頗為忌憚。蕭布衣見到對方滿是敵意,只是哼了一聲。暗道這小子也夠膽大。知道是一陣風,居然還敢來找。莫非就是什麼鳥黑暗天使?自己來草原假作一陣風在草原興風作浪,沒有想到還沒有出手,先碰上一陣風地仇家,實在哭笑不得。他行蹤隱秘,沒有想到居然被這小子找上門來,倒也出乎意料。

    不過黑暗天使在草原頗有俠名,蕭布衣不想和他們為敵,可也不想揭穿身份,一時間倒也左右為難。

    「大頭領莫非不認識我了嗎?」黑衣人冷冷道。

    蕭布衣又哼了一聲,啞著聲音道:「你化成灰我也認識你,上次我放過你,今日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黑衣人放聲大笑,「大頭領,你不但心夠黑,臉皮也是夠厚,還不知道上次是誰惶惶而逃……」

    蕭布衣突然目光閃動,沉聲道:「你身後是誰?」

    黑衣人微愕,轉瞬笑道:「你這把戲唬三歲……」

    他話音未落,就覺得身後寒風凜冽,有金刃剌風之聲,不由大驚,回身來不及拔劍,雙臂一振,當當兩聲響,以手臂格擋住來襲的兩刀。

    他進來之前,已經知道這道路並沒有埋伏,卻不知道來襲之人哪裡冒出來。

    身後兩人正是老三和老五,見到黑衣人手臂有如鐵鑄,不由大奇。可他們也是身經百戰,都是經過袁嵐千挑百選送到紫河,協助蕭布衣做事之人,見狀抽刀變式,才要再戰,突然目光一動,都是抽身後退。

    黑衣人微愕,不知道這是什麼招式,可轉瞬就聽到身後風聲大作,不由心冷。

    來不及轉身,雙手反架到脖頸後,用力前竄,只聽到噹的一聲響,手臂幾欲折斷。

    蕭布衣終於出手,一刀斬中他的手臂,用的卻是刀背。他手中之刀鋒銳非常,只怕用刀刃削斷黑衣人的手臂。

    黑衣人踉蹌兩步,不等止步,寒光一閃,一把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之上,蕭布衣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脖子比你手臂還硬。」

    黑衣人驚駭莫名,卻終於不敢再動,他只覺得和一陣風許久不見,這人武功又是強悍了很多。

    老三快步上前,用繩子將他捆的結結實實,蕭布衣伸手拎住他,沉聲道:「我們走。」

    黑衣人暗自後悔,叫苦不迭,心道自己實在托大,如今落在一陣風地手上,只怕再難活命。

    蕭布衣出了山洞,只是走了幾步,突然長聲道:「這小子在我手上,你們動我一下,我就給他一刀。」

    他一手拎著黑衣人,舉重若輕,鋼刀壓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寒光閃閃。雪地突然開始聳動,一些人從雪地中冒出來,滿身是雪,方纔這裡還是半個人沒有,沒有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埋伏下這麼多的人手。蕭布衣見到,心中微動,身軀卻是山嶽般沉凝。

    「放下手中之人,饒你不死。」數十人湧出來將三人包圍,手中或是刀劍,或是強弩,光芒閃爍。為首一人聲音蒼老,也是黑巾罩面。

    蕭布衣冷笑一聲,揮刀砍落,眾人都是大聲驚叫,為首之人身形晃動,才要上前,只見到空中黑絲飛舞,霍然止步。蕭布衣一刀削了黑衣人的頭髮,不傷黑衣人,刀法精奇,拿捏之準讓眾人寒心,「都給我滾開,一陣風在此,容不得你們討價還價。這一刀不過是警告你們,再有人唣,下一刀就是斬了他的腦袋。」

    他大踏步的前行,眾人慌忙閃開,顯然這個黑衣人在他們心目中有著極重地份量。

    老者也不能阻擋,只能帶著眾人緊緊跟隨,蕭布衣低聲道:「你們先走。」

    老三老五點頭,快步前行,一左一右地離去,蕭布衣卻是拎著黑衣人提氣急奔。

    這黑衣人百來斤的份量,他拎著跑起來居然快逾駿馬,轉瞬離眾人越來越遠。老者駭然,只覺得此人非人,知道絕非大頭領的對手,卻是不肯放棄,拚命跟隨。可蕭布衣雖是帶著一個人,卻把眾人撇的無影無蹤,天色黑暗,老者只能跟蹤雪地足印,再行了柱香的功夫,穿林而過,突然見到雪林一處委頓個人影,不由大叫道:「少主!」

    他飛身撲過去,只以為少主已被一陣風殺死,悲痛欲絕,沒想到到了近前才發現,少主還睜著眼睛,眼中露出古怪,老者慌忙給他鬆綁,急聲問,「少主,一陣風沒有傷著你吧?」

    少主緩緩站起來,搖搖頭,「沒有,他把我往這一丟,再不見了蹤影。」

    老者也是詫異,搞不懂他們和一陣風仇深似海,為什麼一陣風會不殺人。少主卻是意興闌珊,緩步的向林外走去,自言自語道:「這個一陣風很古怪……」

    二人出了林子,等到接應的眾人,轉瞬都是沒入黑暗之中,蕭布衣卻是閃身從暗處走出來,望著眾人遠去,眉頭微皺,喃喃自語道:「黑暗天使……文宇周……少主?這個少主,又是哪個少主?」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3
二八一節 勾結
蕭布衣從巴陵出發來到草原,雖是數千里之遙,卻不過幾日到達。net

    到了紫河後,李靖為他準備的精兵,袁嵐為他準備的好手悉數到齊,眾人都是喬裝成草原人無聲無息的混入草原。

    李靖雖然沉默寡言,可做事著實高效,培養出的精兵也是和他一個脾氣,默默做事,少有張揚。其中有個叫圖魯的人,李靖特別交代,負責領眾人入草原。雪花紛飛,草原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圖魯卻是有一種天生的直覺,很快帶眾人到了蒙陳族附近,散落開來,四處打探消息,瞭解眼下的形勢。

    蕭布衣其實並不信可敦,暗想要是把身家性命交到她手上實在是蠢不可及。若要和人討價還價,首先就要有自己的本錢,他這四下打探,分析形式就是在給自己積累本錢。

    阿勒坦的咄咄逼人他也看到了眼中,直覺中和蒙陳雪一樣,都知道事情絕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如今草原大約有幾股勢力抗衡,始畢可汗、可敦、契骨和鐵勒九姓,他蕭布衣就是負責和稀泥,讓各方別有太強,可也別是太弱,這場角力始畢可汗若是勝了,不言而喻,蒙陳族會被連根拔起,他蕭布衣也撈不到好,可若是可敦贏了,他蕭布衣也不見得得好。因為可敦還是忠於隋室,為了楊廣,說不定還會捅蕭布衣一刀。蕭布衣現在是與虎謀皮,實在要小心翼翼。

    可要說讓他蕭布衣以幾百人對抗可汗、可敦,那實在是癡人說夢,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只有苦笑。

    蒙陳族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甚至連鐵勒九大姓都算不上,可因為牽扯個蕭布衣。反倒成為軸心,牽一髮而動全身。

    蕭布衣隱約明白可敦讓他前來的目的,卻不著急去見可敦,反倒先找到了蒙陳雪。

    他現在的武功極為高明。無聲無息的找到了蒙陳雪,就算莫風也是不知道。他暗中圖謀,當少有人知道最好。

    二人相見,少不了輕憐蜜愛,可更要緊的卻是分析眼下地形勢。蒙陳雪畢竟還是塔格,在草原久了,知道的更多一些,和蕭布衣分析眼下的形勢。也是慄慄危懼,可一來蒙陳雪不能置族人安危於不理,二來蕭布衣也急需草原的馬匹,這才決定渾水摸魚,把水攪地越混越好。

    阿勒坦對這些暗中舉動並不知情,還在做著美夢,蕭布衣無聲無息的潛入他的營帳。弄昏了他帶了出來。在山洞的一番做作都是做戲給阿勒坦看,他手下的人扮作了一陣風,阿勒坦或許無能,可這番消息若是給什缽達聽去,多半會有意料不到的效果。眼下他這假消息放出去,至於始畢如何反應,那還要靜觀其效。

    從阿勒坦這兒蕭布衣知道幾個消息,那就是始畢可汗已經開始準備向可敦下手,這才派兒子出馬暗中對付蒙陳族。第二點卻是一陣風並沒有死灰復燃,而是阿勒坦冒用他們的名頭。他並無意殺了阿勒坦,畢竟這人雖然討厭,可活著卻更有作用,可他有些意外的收穫就是碰到了黑暗天使地少主。

    文宇周……文宇周?

    蕭布衣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微動。倒想到了個事情,那就是和袁嵐談過的北周宇文姓。

    北周也是北朝之一。是西魏的權臣宇文泰建立,其子宇文覺正式建立北周,歷經五代,後來被外戚楊堅篡奪了北周的大權,這才建立了大隋。

    楊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北周的宇文氏斬殺個乾乾淨淨。宇文述本是家奴,這才留得性命,赫赫有名地宇文閥到了大隋,其實已經是名存實亡,這個文宇周帶個周字,難道就和北周地宇文姓有關?

    這個猜想本來是不著邊際,可他今日聽到老者叫黑衣人為少主,反倒覺得這個念頭有些切合實際。

    如果這個少主真的和北周有關的話,想到這裡,蕭布衣嘴角又露出難以捉摸的微笑。

    風雪中立著,等了良久,一道黑影遠處飛奔了過來,正是離去的老三。

    「事情怎麼樣了?」蕭布衣問。

    「有兩個消息,第一就是阿勒坦果然不出蕭老大所料,去找了什缽達。什缽達帶著幾百手下就在附近。還有個消息就是,我們跟蹤黑暗天使,發現他們一路向北,不過還沒有追蹤到他們的下落。老五怕蕭老大著急,這才讓我回來通稟。」

    蕭布衣點頭,這老三老五都是袁嵐給他輸送的手下。袁嵐或許找不到和蕭布衣相若的武功高手,卻能找到些雞鳴狗盜之徒,當然如果用文雅點的詞來說,那就是能人異士。老三老五還有方才追蹤阿勒坦地人都是極擅追蹤,在這茫茫草原追人,從不虞有什麼閃失。當然除了追蹤,這些人還很有些獨特的本領,就說眼下的這個老三,武功尋常,可卻有一種語言天賦,從中原到草原,很少有他不會說的方言,而且說起來,就算本地人都聽不出破綻。

    「那始畢可汗那面有什麼動靜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想他和可敦都是一樣,要想行動都是眾目睽睽,除非他想真正的和鐵勒對陣,一般地情況下應該只是暗中動作,比如這次派兒子過來使壞。我看書*齋」

    蕭布衣笑起來,微笑道:「老三,你以前做什麼地?」他信得著袁嵐,也就信得著袁嵐給他安排的人,到現在為止,五人並沒有報名,他也就以他們彼此地排行稱呼。

    老三嘿嘿笑道:「我這輩子,走南闖北,看多了太多的陰謀詭計,沒有吃過豬肉,總是看過豬跑。」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說的好,既然始畢的兒子來使壞。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三問,「我們怎麼使壞,蕭老大。袁老爺說過,這世上若還有人能把壞心眼使的讓人拍手稱快的,蕭老大你就是為數不多地一個,我很少見到袁老爺這麼稱讚過一個人。」

    蕭布衣苦笑,「我不知道他這是損我,還是在稱讚我。」

    老三隻是笑,不置可否。

    蕭布衣沉吟道:「什缽達這人如何?」

    「此人是為始畢可汗的二子,」老三回道:「始畢可汗有三子。什缽柯、什缽達和什缽。什缽達陰險狡詐,什缽柯聽說有萬夫不擋之勇,而什缽年紀尚幼,頗得始畢可汗寵愛。」

    「陰險狡詐?」蕭布衣笑道:「這種人不好對付,不過對付這種人總比算計勇士讓人高興些。老三,帶我看望什缽達,看看從他身上能得到什麼。」

    二人相視而笑。老三當先帶路。二人雖沒有騎馬,可奔起來也是不慢。行了個把時辰,天色還是灰濛濛的一片,煞是陰暗。

    老三卻是伸手向前方一指,「什缽達就帶著幾百人在那裡紮營,老大應該在附近監視他的行蹤。阿勒坦到了這裡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蕭布衣已經聽到馬兒嘶叫地聲音,見到前方白茫茫的現出座座氈帳,皺眉道:「如今天寒地凍。什缽達親自出馬在這裡紮營,不見得只是為了和阿勒坦聯繫方便。」

    老三是個沉穩的漢子,點頭道:「阿勒坦還不夠資格。」

    「我需要混入營帳。」蕭布衣皺眉道:「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如今冰天雪地,容易留下腳印。若是被細心的哨兵發現……」

    老三想了半晌。「這好像很危險,什缽達畢竟是始畢可汗的兒子。如今他敢孤身到這裡,應該帶著好手,蕭老大,我們老大最擅長監聽消息,不如找他更好一些。」

    蕭布衣笑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裝作哨兵混進去,可我對突厥語不算精通……」

    老三明白過來,「我跟蕭老大一塊進去就好,可我就怕……」

    「不用怕,你只管幫我對付突如其來的麻煩就好。」蕭布衣翻過披風反穿在身上,那面是如雪的白,雪地裡不易察覺。老三也把衣服反穿,轉瞬也和雪一樣二人悄悄地向營帳的地方靠近,正面入口處有兩個突厥兵放哨,不停的跺腳。營寨內時不時的也出現一隊哨兵,來回巡視,顯然是為了保護什缽達的安全。

    蕭布衣帶著老三來到營寨後的欄柵處,為求穩妥,拔刀割開欄柵,不等閃身進入,突然聽到不遠處馬蹄急驟,扭頭望過去,見到茫茫草原上奔來三騎。蕭布衣目力敏銳,見到前面那人頗為瘦弱,鬍鬚眉毛都是掛滿了白霜,戴個氈帽,後面跟著兩人,卻都是神色彪悍。蕭布衣都不認識,暗皺眉頭,卻趁守兵留意來人之際鑽入了欄柵,借氈帳雪堆掩映身形。凝神傾聽,察覺到一個營帳內並無聲息,這才躲避其後。

    三騎到了營帳前這才停下,早有突厥兵上前喝問。

    雙方交談幾句,突厥兵喝令三騎下馬,卻有一人快速的到了營帳中。

    瘦弱男子還是安之若素,他身後地兩人卻都是上前一步。

    突厥兵呼喝聲,十數個人湧上來,一時間劍拔弩張。

    瘦弱地男人卻是笑了起來,擺手讓手下退後,作揖施禮緩和了形勢。他們離蕭布衣實在有點遠,蕭布衣只是隱約聽到他說什麼,手下無禮,幾位莫要責怪。

    這人說的並非突厥語,居然是中原話,不由讓蕭布衣大為詫異。

    突厥兵驕橫非常,那人也是不惱,過了片刻的功夫,突厥帳內迎出來一人,蕭布衣見了大皺眉頭,那人竟是叱吉設,不由更是小心。

    叱吉設這人看似文弱,卻是狡詐非常,當初不動聲色和蕭布衣、李靖虛與委蛇,暗中卻想下手,卻被李靖、蕭布衣識穿擒下。李靖去見可敦,用的就是以叱吉設和羊吐屯作為賀禮,羊吐屯是中原人。也是可敦的手下,當然罪不容赦,一刀給斬了,可叱吉設卻是始畢可汗的弟弟。可敦還是把他給放了,因為她沒有必要和可汗搞的太僵。見到叱吉設迎出來,蕭布衣已經隱約猜到,這裡面多半又有陰謀。

    叱吉設帶著三人到了營帳中最大的一個皮帳,掀開簾子走進去,再也沒有了聲息。蕭布衣才待起身,突然又是按住老三。

    兩個兵士從二人身側走過來,嘟囔道:「這麼冷的天。還要尋營,實在是活受罪。」

    另外一個突厥兵道:「再熬半個時辰就好……」

    他們眼看要近到蕭布衣地身前,還是渾然不覺,蕭布衣左手抓了把雪,伸手示意其中的一個兵士,老三點頭,明白蕭布衣讓他解決那人。伸手取出一個黑布袋。蓄力待發。

    蕭布衣見到四下無人,霍然站起,兩個兵士大驚,才要呼喝,蕭布衣已經出

    他這刻的動作實在有如鬼魅,雪地中更是白影恍惚,讓人看不真切。空中刀光一閃,蕭布衣已割破二人的喉嚨,手上雪團飛出。擊中一人地咽喉,讓那人鮮血不至於四溢。老三卻是拿出個布袋套到另外一個兵士腦袋上,只是一用力,那人腦袋已經喀嚓聲響,扭到一旁。

    老三殺人手法古怪。可做事穩妥。也是不想讓兵士發出聲息,不過蕭布衣殺人在前。他扭斷那人地脖子在後,反倒多此一舉。

    二人動作迅疾,拎著兩個突厥兵又到了氈帳後,不待蕭布衣發話,老三已經開始扒那人地衣服。

    蕭布衣暗自讚許,暗道袁嵐找來的人都是低調,可做事果斷。二人換上突厥兵地衣服,將屍體藏到雪堆中,又小心的處理了血跡,這才取了長槍,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巡邏。

    天氣寒冷,除了守營的兵士,氈帳外少有人蹤。蕭布衣認準了叱吉設進入地營帳,迂迴的向那個方向走過去,然後徑直從氈帳前走過去,老三見到他大搖大擺,心思縝密,膽氣豪壯,也是不由欽佩。

    蕭布衣過了營帳,居然沒有引起營帳內的警覺。營帳內聲音依舊,並非他們麻痺大意,只是沒有想到混入營帳之人居然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露面。

    繞到營帳後面,蕭布衣立足不動,凝神傾聽,老三卻是四下觀察動靜,替蕭布衣放哨。

    蕭布衣耳力本來就好,習練易筋經後,感覺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凝立雪中,傾聽之下,片刻間雪花洋洋灑灑的落在他身上,幾乎將他堆成個雪人。

    老三卻是向遠處走走,來來回回的巡視,暗自提防。

    營帳中的聲音轉瞬清晰入耳,叱吉設熱情地聲音當先響起,「梁兄,梁大人沒有到嗎?」

    蕭布衣心中微震,暗自尋思,梁大人是誰?

    梁兄地聲音響起,「俟斤,家兄有事,是以派我前來,簡慢之處,還請恕罪。」

    緊接著是衣襟簌簌之聲,想必是那個梁兄躬身施禮,叱吉設卻笑起來,「梁兄太過客氣,你我嘛,都是互利互惠,還不知道梁大人在朔方準備的如何了?」

    朔方梁大人?蕭布衣暗想,難道是朔方的梁師都?這人是梁子玄的老子,自己和梁子玄瓜葛已久,讓王世充將梁子玄押往東都,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這人聽口氣是梁師都的親弟弟,如今來找叱吉設做什麼?

    突然想到李靖說過,北疆的士族多和突厥有瓜葛,蕭布衣暗自皺眉,暗想事情變的更加複雜,梁師都也是混入了這場渾水。「家兄在朔方早就準備充分,只是如今天寒,不易起事,要想起事,總要等到春暖才好。」

    叱吉設笑道:「既然起事要待春暖,不知道梁兄到此作甚?」

    梁兄尷尬的笑,「還不知道什缽達塔克是否在這裡?我來這裡,本是和塔克約好。」

    叱吉設淡淡道:「梁師都既然不肯親自前來,這事情就不好說了,塔克身份尊貴,梁兄遠道前來,我來接待就好,梁洛兒。你恐怕還不配塔克前來迎接吧。」

    「你說什麼?」有人厲聲喝道。

    梁洛兒大聲道:「賀遂,不得無禮。」

    叱吉設冷笑道:「梁兄,看起來你的手下比你還要威風。」

    梁洛兒慌忙道:「俟斤,手下不懂規矩。還請萬勿責怪,這是一點心意,還請萬勿責怪。」

    又是簌簌聲響,蕭布衣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梁洛兒拿出什麼,可想必是些貴重地禮物,心中歎息,這北疆的士族都和突厥勾結。就算取得了天下,恐怕也要一輩子臣服突厥。

    叱吉設聲音變暖,「梁兄真的是客氣,這種貴重的禮物,我怎麼能收下?」

    「一點心意,俟斤若是能在可汗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敝人不勝感激。」

    叱吉設突然歎息一聲。「其實梁兄就算不說。什缽達塔克也告訴我你的來意了,梁兄此次過來,多半還是來求馬吧?」

    梁洛兒陪笑道:「俟斤倒是一猜即中!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天子又留在了揚州,一時間各郡縣各自為政,家兄知道可汗一向和大隋天子不和,這才想替可汗出口惡氣,讓敝人前來,就想對可汗說。願做先鋒引導可汗南下,奪取中原。只是如今戰馬奇缺,如果可汗開春還能提供二千匹戰馬,我們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布衣臉現怒容,暗想這些人向突厥人借馬打天下也就算了。畢竟有時候爭奪天下也要實力。可梁師都等人竟然想要勾結突厥兵為禍中原。那實在是不能寬恕。

    叱吉設笑了起來,「難得梁大人有如此心意。可想取中原地話,還要先過了李靖、李淵這關。李淵倒也罷了,可李靖這人,不簡單呀。」

    他雖是笑,可笑聲中隱約藏著試探和畏懼,蕭布衣心中自豪,暗想二哥一戰成名,這叱吉設想必對李靖還是心有餘悸,這才想要借別人地手除之。

    梁洛兒卻是笑了起來,「俟斤實在不用擔心,李靖再勇,不過是一人。再說他效力大隋,如今大隋風雨飄搖,他又能找誰效力?他坐鎮邊陲,這關隴附近的人都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就算是李淵,恐怕也想除之而後快。到時候我們使點手段,要除他或許不易,但是要解了他兵權,那並非難事。李靖無兵可帶,縱然是武功蓋世,還有什麼作為?」

    叱吉設大喜,「這麼說梁兄早有算計,願聞端詳!」

    蕭布衣握緊拳頭,正想怎麼破壞這場買賣,又想聽聽梁洛兒到底有什麼手段。突然心中驚凜,緩緩扭頭望過去,見到遠方馬兒長嘶,幾匹健馬直接衝過了突厥兵地守衛,來到帳前。

    突厥兵見到來馬,竟然並不阻攔,任由馬匹衝到營帳前。

    營帳內片刻安靜,蕭布衣也是詫異,心道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膽大之人,竟敢在這裡橫衝直撞?斜睨過去,發現當先一騎竟然坐著個女子,白裘在身,白裘如雪,上面沒有一根雜毛,端是華貴。女人臉蛋被白裘籠住,皮膚稍黑,可容貌卻是極為俏麗,張口呵了口氣,冷風中霧氣朦朦,如同雪中寒梅般卓傲不羈。

    她身後跟著兩個奴婢模樣地人,對前面的女子頗為恭敬。

    營帳內沒有動靜,老三也走了過來,蕭布衣使個眼色,緩緩的走開,剛要去巡邏,女子突然一指道:「你們兩個過來,把獵物給他們。」

    蕭布衣用衣領遮住臉,摟著長槍過來,老三亦是如此。這裡寒冷超過想像,哈氣成霜,滴水成冰,在外巡邏是件苦差事,旁人亦是如此的舉動。

    咚的一聲響,一隻狍子拋到了二人的面前,還帶著熱氣,脖頸上中了一箭,卻已經嚥氣。

    「把這個拿到我帳前去烤,細心點烤,莫要焦了。」女人命令道,目光卻不在二人的身上。

    老三啞著嗓子道:「我們還要放哨。」

    女人本來心不在焉,聽到這話扭過頭來,蹙眉道:「我讓你去烤肉就去烤肉,這麼嗦。」

    蕭布衣向老三使個眼色,老三也知道這女子來頭不小,卻也不知道到底何方神聖,和蕭布衣彎腰抬起了狍子,轉身要走。

    女人喝道:「你們去哪裡呀?」

    「去烤肉。」老三頭皮發麻,卻不知道這女人的營帳在哪裡。

    女人馬鞭一指,「你們可是凍糊塗了,我地營帳在那面。算了,拉娜,你帶他們去,看著他們,若是做的不好,給他們頓皮鞭。」

    一婢女上前,命令道:「跟我來。」蕭布衣二人無奈,暫且跟在她的身後。

    女人只是當二人是尋常兵士,大聲呵斥,也不正眼相望。對面簾帳一挑,叱吉設走出來,滿臉笑意,「水靈塔格,狩獵回來了?」

    女子也不下馬,馬鞭一指道:「叱吉設,我讓你手下幫我做事,你沒有意見吧?」

    叱吉設目光從蕭布衣二人身上掠過,只看到背影,也以為是尋常兵士,輕笑道:「水靈,不要說讓兵士做事,就是吩咐我都沒有問題。」

    水靈哼了聲,馬鞭一甩,空中清脆的響,「你這麼好說話,一會請你吃塊烤肉。」

    叱吉設陪笑道:「那就不敢煩勞了,水靈,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叱吉設態度很是恭敬,蕭布衣遠遠聽了,暗想又冒出個塔格,可塔格能讓叱吉設恭敬的,難道是始畢可汗的女兒?

    尋思的功夫,二人已經到了一個牛皮帳篷前,拉娜吩咐道:「就在這裡烤肉吧,仔細些。」

    二人相視苦笑,哪裡想到打探消息竟落到這般田地,蕭布衣不想節外生枝,再說還想聽聽叱吉設地算計,快手快腳地剝皮去了狍子的內臟,用雪擦乾了狍子,婢女一旁看了,頗為滿意的樣子。老三打些下手,一會兒支起了架子,燃著了火,蕭布衣對老三用突厥語說道:「你在這裡烤肉,我去……」

    他才要站起,白影一閃,水靈已經站到他的面前,「你去哪裡?」

    蕭布衣只能道:「我去放哨。」

    「不用了,跟我進來。」水靈一挑簾帳,已經當先進了營帳,蕭布衣不由發呆,搞不懂這女人有何用意!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5
二八二節 劫持
水靈進了氈帳,蕭布衣卻是怔立當場,饒是急智非常,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叱吉設和梁洛兒交談,因為梁洛兒中原,叱吉設也就用的中原話,他這才能夠偷聽明白。

    可他突厥語水平並不算高,這才要找老三跟隨,說幾句簡單的話可以,要和水靈對答,只怕和她交談之中,讓她聽出破綻。

    他和老三都是突厥兵的打扮,裝扮的和包子一樣,蕭布衣倒不信水靈能認出哪個是哪個,估計她也不過隨便一指。

    蕭布衣向老三使了個眼色,老三會意,站起沉穩的向氈帳走去,反正二人都是突厥兵的打扮,隨便一個應付就好。

    老三才走了兩步,拉娜卻是上前,「你要做什麼?」

    老三頗為沉著,「塔格找我。」

    「塔格不是找你,是找他!」拉娜伸手一指,幾乎要戳到蕭布衣的鼻尖上。

    老三看了蕭布衣一眼,「他不會說話,又有些結巴,只怕得罪了塔格。」

    「不會說話的人多半老實。」拉娜扁扁嘴,「你要做什麼,花言巧語,想要接近塔格嗎?你也不看看你那狍子樣。」

    野外的狍子好奇感比較強,見到新鮮事物總喜歡湊上前,獵取方便,所以塞外人說什麼狍子樣,就是形容這人很傻。拉娜的鄙夷不言而喻。老三卻只能無奈地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皺眉。無法推脫,只能站起來向氈帳內走進去。拉娜卻是拿了撣子,給他掃去了身上地積雪,又讓他抬腳。把腳下的積雪掃掃,這才讓他進去。

    老三繼續烤肉,卻是摸了下腰間的長刀,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蕭布衣長的不差,難道來探敵營探出個艷遇?

    蕭布衣掀開厚重地簾帳走進去,用衣領遮住了臉,拉低了帽子。站在簾帳處,並不上前。

    水靈正在以手托腮,想著什麼。聽到簾帳索索響動。扭頭望過去,冷冷問,「你很冷嗎?」

    蕭布衣包裹的嚴嚴實實,看起來只露出一雙眼,聽到水靈問話,嗯了聲。

    水靈也沒有讓他放下衣領,又扭過頭去,想著心事。

    蕭布衣打量下氈帳,發現氈帳外雖是寒冷。氈帳內卻是溫暖如春,色彩柔和。到處都是女兒家的小飾物,頗有心思。蕭布衣不再多看,只是楞楞的站在那裡,也不多話。

    二人一坐一立。不知過了多久。水靈突然問,「你可知道什缽達要做什麼?」她是塔格。也就是什缽達的妹妹,可草原人不重禮節,她對哥哥也是直呼其名。

    蕭布衣微愕,心道我也想知道,但是我不知道。

    他啞巴一樣,水靈扭過頭來,皺眉道:「你是啞巴?」

    「不是。」蕭布衣搖頭,「可我不知道。」

    他盡量說的簡潔,水靈冷哼一聲,卻沒有再催問,喃喃自語道:「我也真的糊塗了,你怎麼會知道,可我不問你,我又是問誰呢?」

    蕭布衣無奈的咧咧嘴,水靈扭過頭去,「什缽現在可好?」

    「很好。」蕭布衣憋出了兩個字,心中奇怪,不解她來這裡做什麼,很有點離家出走的感覺,不然這種小事,何須問個小兵?

    水靈問道:「你怎麼知道?」

    蕭布衣望了她一眼,見到她不經意的問,含糊道:「他們說地。」

    水靈歎息一口氣,「可汗也好吧?」

    蕭布衣硬著頭皮道:「很好。」

    水靈又是沉默下來,帳外地老三卻是高聲道:「肉烤好了。」

    蕭布衣知道老三怕他有事,這才找借口讓他出去,「塔格,肉烤好了。」

    「那你們拿去吃吧。」水靈擺擺手,心不在焉道:「你退下吧。」

    蕭布衣微喜,才要退出氈帳,陡然感覺到地面有些震顫,天邊好像有雷聲傳來,不由止步。水靈也是皺眉,她久在草原,知道這是有大軍行來的徵兆。

    雷聲傳來的極快,轉瞬就到了營帳附近,蕭布衣聽出是馬蹄聲急驟引發,搞不懂這是什麼日子,到處都有著古怪,這裡天寒地凍,如此熱鬧,居然有大軍出沒。可聽馬蹄聲急勁,直似有千軍萬馬衝過來般,不由大奇,暗想這是什缽達的營帳,按理說不應該有人攻打。

    馬蹄聲徑直入了營寨,卻沒有引起什麼騷動衝突,緊接著腳步聲踢踏,有很多人向這個方向走過來。

    水靈臉色微變,一把推開了蕭布衣,衝到簾帳前,蕭布衣心中凜然,第一時間想到自己被人識穿,這些人是來抓自己,不由握緊腰刀。

    簾帳挑開,寒風凜冽,水靈只是望了眼,怒聲道:「什缽達,你出賣我!」

    蕭布衣見到這陣仗,立刻垂手而立,不動聲色。

    當先一人身材剽悍,一張臉頗長,滿臉的陰鷙之色,頭戴金色的頭盔,身著金色的錦袍,腰間一把長刀,刀柄居然是黃金鑄造,奢華非常。他整個人籠罩在金色之下,天色雖是灰濛濛,可他舉手投足之間讓人敬畏。

    老三見到,臉色微變,早早的拎著烤好的狍子閃到一邊,蕭布衣見到那人地時候,心中微顫,只覺得見過此人,可到底哪裡見過,一時間無法想起來。

    他身邊一人,和頭戴金盔之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只是稍微年輕些,穿著卻是白銀打造的甲冑。

    二人都有睥睨四方之意。天生地倨傲。身後跟著數十兵士,或按刀,或持槍。除了兵士外,有四人步伐沉穩。行走有如獵豹般躍躍欲試,眼中神光十足。

    蕭布衣一望就是垂下頭來,暗自叫苦,這四人哪個看起來都是高手,極難對付,再加上這些兵士,萬一真地洩露身份,那是很難逃脫。營帳外長槍林立,雪色泛寒,最少有數千之兵士。蕭布衣扭頭望了老三一眼。見到他也是露出畏懼之色,緩緩的搖頭,示意他鎮定。

    老三雖是沉穩地漢子,可驀然見到如此地大軍,也是不由心慌。可見到蕭布衣地沉穩,總算心中有底,心一橫,暗想不過是命一條,怕什麼。

    蕭布衣垂下頭來地時候。突然想到了在那裡見到這個身著金甲之人。饒是他沉穩非常,內心不由震撼,他第一次見到這人是在雁門城前!

    那時候這人意氣風發,帶領著四十萬突厥兵困住雁門,和楊廣對面呼喝。這人竟是始畢可汗?!蕭布衣不想相信。卻又不能不這麼想,試問若非始畢可汗。還有誰在草原有如此的聲勢?

    聽到水靈的斥責,身穿銀色甲冑之人笑起來,「水靈,別淘氣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他說話的功夫,又上前了一步,嗆啷聲響,水靈突然拔出寶劍道:「什缽達,你莫要過來,不然我不客氣了!」

    什缽達笑容有些僵硬,歎息道:「水靈,父王來了,莫要鬧了。」

    身著金甲之人上前兩步,沉聲道:「靈兒,跟我回去。」

    他上前一步,身後的四人也跟著上前,離始畢可汗始終不過三步的距離,謹慎非常。

    水靈搖頭,「父王,我不回去!」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老子趕個好時候,真的碰到始畢可汗,而且碰到可汗家中內亂,不知道大幸還是不幸。可這時候實在進退維谷,不敢稍動,只怕被人看出了破綻。好在他和老三並不引人注意,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水靈身上,一時沒有人注意。

    始畢可汗臉上閃過怒意道:「你敢不聽我話?」他又上前幾步,絲毫不以水靈手上的寶劍為意。他身後四人微躬起身子,顯然也要衝過來。

    水靈長劍一橫,已然架到了自己地脖子上,冷聲道:「父王,你再上來一步,那就是要你女兒地性命!」

    始畢可汗終於止步,他知道女兒性格剛烈,說到做到,不想苦苦相逼,沉聲道:「水靈,有話好好說,你先放下劍來。」他兒女眾多,最疼愛的一個是什缽,另外一個就是水靈,不然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前來。

    水靈沉聲道:「父王,這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你讓我嫁給契骨的王子,絕無可能。」

    蕭布衣心中微顫,暗想原來始畢可汗也早就開始運作,聯繫契骨,用意不言而喻,定然是對抗鐵勒。沉吟間,突然目光閃動,豎起了衣領,因為他見到叱吉設從遠處走來。

    老三在帳外,水靈立在帳前,多少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眾人只見到水靈的營帳有個小兵,卻不知道是哪個。

    天地間蕭殺一片,始畢可汗怒氣上湧,卻還是無可奈何。他雖能統帥千軍萬馬,卻是奈何不了眼下的這個女兒,眼珠微轉,始畢可汗突然柔聲道:「水靈,其實我這次來,固然是要你回家,可也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什缽病了。」

    水靈臉色微變,「弟弟病的可重?」

    始畢可汗輕歎一聲,「他病地實在不輕,昏迷中只是念叨著你的名字……靈兒……和我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水靈臉上露出猶豫,方纔她詢問蕭布衣的時候,只問可汗和什缽的近況,可知道二人在她心目中的份量,突然又見到叱吉設上前,怒喝一聲,「你們都站住!」

    叱吉設臉色微變,目光從老三身上掃過,卻是湊到始畢可汗地面前,低聲說了兩句,水靈兒只以為他們要對自己不利,不由戒備。蕭布衣在氈帳內卻是聽地清清楚楚,叱吉設說的是,營寨中有敵人混進來。一人是拎著狍子之人。另外那人可能在氈帳中、塔格地身後。蕭布衣凜然,知道已經被人發現了雪堆中地屍體,叱吉設一直沒有露面,多半是在調查混入的人是誰。不由心思飛轉,想著脫身之計。

    始畢可汗神色不變,眼中光芒閃動,輕聲道:「靈兒,你暫且出來說話……」

    「為什麼?我在這不好嗎?」水靈冷冷問。

    始畢可汗上前一步,水靈厲聲道:「你莫要過來。」

    始畢使個眼色,見到水靈無法領會,只和自己敵對,心道遲則生變,為求速戰速決。突然喝道:「靈兒小心背後!」

    他話音一落。身後四人已經豹子般的竄出,兩人閃身已經到了老三的身前,也不拔兵刃,一人掃腿,一人出掌拍去。老三雖早是戒備,卻沒有想到這些人出手如此之快,他武功並不高明,兩下襲擊均未躲過,被一腿踢倒。一掌拍中,橫飛了出去,鮮血噴湧!

    才落到地上地時候,身邊鏗鏘一片,腳步聲繁雜。十數把長槍已經抵在他的身邊。

    二人襲擊老三的時候。動作快捷,與此同時。四面八方湧來數十兵士,有兵士出刀削斷固定氈帳的繩索木榫,其餘人發了聲喊,手中的長槍刺入氈帳,齊齊的用力,整個氈帳抗不住大力,霍然飛起,頗為壯觀。只是轉瞬之下,帳內的一切都已經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這些變化實在太多太快,讓人目不交睫,水靈見到爹爹的手下打傷了烤肉的兵士,大為奇怪,才是猶豫的時候,一把單刀已經架在她地脖頸之上,手臂有如被鐵箍扣住。

    蕭布衣黑巾罩面,衣領豎起,只是一雙眸子中地寒意閃現,勝過冰雪。

    「不要動,動就要你的命!」

    他話音落地,飛起的氈帳這才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雪花飛舞,可營寨內陡然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水靈驚駭莫名,沒有想到轉瞬受制於人,聽聲音,制住她的人居然是那個進賬的突厥兵!

    始畢可汗若是不讓她小心,她說不定還會留意身後,可始畢可汗厲喝聲中,她全部身心都放在撲來之人的身上,輕易的讓蕭布衣制住。

    始畢可汗雙眉豎起,沒有想到所為適得其反,見到眼前之人淵嶽峙,氣度從容,雖在千軍之中也不畏懼,只是尋思此人是誰,來此作甚?

    叱吉設卻是快步上前,搶過一把長矛抵住老三的胸膛,矛尖刺透他地衣衫,惡狠狠道:「你放了塔格,不然我殺了他!」

    這裡唯一認得蕭布衣的就是叱吉設,可這刻蕭布衣黑巾罩面,又刻意放低了聲音,叱吉設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可他知道營帳中混入了刺客,劫持了塔格,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想要將功補過。

    蕭布衣笑起來,「你動手吧,你殺了他,我殺了塔格,我數三聲,大家一塊動手,好不好?」

    叱吉設愣住,不等回答,蕭布衣已經數起來,「一……」

    他聲音未落,兩道人影一左一右的攻到,一人長劍勁刺蕭布衣肋下,另外一人單刀卻是砍向蕭布衣的後背。

    二人正是始畢可汗身邊地護衛,可汗身邊護衛有四,方才兩人打倒了老三,這二人是繞到了蕭布衣地身後,見他注意前方,攻其不備,只想逼蕭布衣放手,只要他被逼的離開水靈,這裡千軍萬馬,量他也是逃不出。

    蕭布衣冷哼一聲,身形微側,以水靈擋住來襲地刀劍。

    二人大驚,慌忙收刀撤劍,水靈身份尊貴,就算可汗都是好言相向,他們如何敢傷?

    他們不敢傷水靈,蕭布衣卻不客氣,趁隙霍然出刀,刀光閃亮,持刀那人只覺得眼前寒光閃爍,大喝一聲,橫刀豎在胸前。

    嚓的一聲響,蕭布衣單刀削斷他的單刀,砍在他的胸前,從前胸砍入,後背砍出。

    兩道鮮血飆出,持刀之人刀折人亡,翻身倒地,滾了幾滾,再也不動。持劍那人駭然,不由倒退了數步。

    眾兵士見到二人襲擊蕭布衣。都是邁步上前相助。見到一人斃命,不由又是止步。

    他們都在可汗身邊,身經百戰,當不會畏懼死亡。可如此剛猛地刀法卻也頭一次見到。

    雪地留下一道血痕,頗為妖艷,蕭布衣一刀砍出,收刀在手,又架在水靈地脖頸上,快捷非常,這時候才喊出第二個字,

    刀身閃亮,一滴鮮血流淌在水靈的白裘之上,觸目驚心!

    叱吉設倒也乾脆。不等蕭布衣數到三。馬上扔了長槍,「你放了水靈,我們放你走。」

    始畢可汗陰沉著臉,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眼前這人功夫之高,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襲擊蕭布衣的人本來是他身邊地護衛高手,卻輕易就被蕭布衣砍死一個,雖說有狡詐的成分在內,可蕭布衣的武功之高那是不容置疑。本來在他想來。過來的奸細或者是別的族落,或許是可敦派來的,這下攻其不備,拿下再說,哪裡想到來人居然是個絕頂高手。

    臉上肌肉微微抽搐。始畢可汗看不到蕭布衣的表情。只覺得此人沉穩非常,心狠手辣。端是一個難纏的對手,可這人和他為敵,當然是讓他大為頭痛的事情。

    叱吉設見到蕭布衣沉吟不語,怒聲道:「你到底何人,還要怎的?」

    蕭布衣片刻已經拿定主意,「你們先把我同伴送過來。」

    老三掙扎站起,走到蕭布衣地身邊,眾兵士沒有得到號令,也是不敢阻擋,始畢可汗、什缽達、叱吉設都算是頗有機心之人,可見到蕭布衣殺人不眨眼,卻也無可奈何。

    「怎麼樣?」蕭布衣問道。

    老三苦笑道:「還能走,多謝你了。」

    蕭布衣眼珠一轉,沉聲道:「我們都是黑暗……那個……謝就不用了。」

    什缽達目光一閃,「原來你是黑暗天使地人?」

    蕭布衣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怎的?」

    始畢可汗冷聲道:「你就是黑暗天使中的頭領文宇周?」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的?」蕭布衣原封回道。

    始畢可汗冷冷道:「文宇周,你在草原自稱俠義,我和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若是動了靈兒一根頭髮,我就派人剷除黑暗天使!草原之上,再不會有黑暗天使這個名號。」

    他言語淡淡,可誰都聽出他的決心。蕭布衣沉吟半晌,「你以為我會怕你?」始畢可汗長吁一口氣,沉聲道:「你可以試試。」

    老三低著頭,心中偷笑,暗想這蕭布衣嫁禍江東之計實在陰損,只是這幾句,黑暗天使只怕就是吃不了兜著走,想不對抗始畢可汗都不行。蕭布衣在逃命之際,還想著挑撥離間,嫁禍於人,實在是少有的梟雄之輩。

    「文宇周,你究竟想要如何?」叱吉設大聲道。

    蕭布衣冷哼道:「可汗,事到如今,我也顧不了許多,能不能活過今天還說不定,又如何能想到那麼長遠的事情。你給我準備兩匹快馬,放我二人離開,你這個女兒嘛,我可以考慮放了,我對她並沒有什麼興趣。」

    始畢可汗皺眉,「我如何信得著你?」

    「你現在還有選擇?」蕭布衣淡淡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殺了你女兒,然後你們再來殺我們兩個,我們的性命換取塔格的性命,也算值得。第二條路就是放我們走,我再放了你女兒,若是違背此言,文宇周不得好死!」

    他說地大義凜然,骨子裡面都是正氣,始畢可汗倒是有些信了,暗想黑暗天使頗有俠名,眼下只有一賭,可他哪裡卻想到眼下這個並非文宇周,蕭布衣只求脫身,哪裡管文宇周的死活。

    「好,我就信你一次。」始畢可汗望著女兒,滿是心痛他一揮手,已經有兵士牽著兩匹馬兒過來,什缽達卻是低聲的吩咐下去。蕭布衣知道他們絕非這麼輕易相與之人,卻也全然不懼。

    老三被一掌擊的不輕,走路踉踉蹌蹌,蕭布衣過去,幫他上馬。

    他雖在眾人圍攻之中,卻是舉止從容,就算始畢可汗都是心中歎息,暗道此子如此從容鎮定,若是不除,當是大敵。

    幫老三上馬後,蕭布衣腳尖用力,伸手一托水靈的腰間,和她已經縱到了馬上。

    他人在馬上,單刀還在水靈地脖子上,一手摟住水靈地蠻腰,抓住了韁繩。

    水靈由始至終並不說話,望向父親一眼,抿著嘴唇。蕭布衣一帶馬兒,和老三並轡徐行,不急不緩。

    四周都是突厥兵的長槍,只要發生喊,刺過來,任憑二人武功再高,多半也是不能倖免。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起來,「老黑,我們回去和少主說了今日地威風,想必他定然會高興的笑不攏嘴。」

    老三心道,文宇周只怕哭都來不及,只是順著他的話茬說下去,「說的極是,想赫赫有名的可汗也在我們手上吃癟,少主聽到定然高興。」

    二人催馬前行,眾突厥兵不得可汗號令,終於還是沒有刺過來。等到出了突厥兵的陣營,老三已經一馬當先,向西疾馳而去。蕭布衣戒備押後,跟在後面,轉瞬也是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叱吉設慌忙道:「可汗,我願帶兵親自去追。」

    始畢可汗陰沉著臉道,「帶不回塔格,你不要回來見我。」叱吉設連連點頭,翻身上馬,帶著兵士順著馬蹄印追下去,什缽達卻是安慰道:「父王,我讓兵士早就暗中四下分佈,絕不會丟了文宇周和靈兒的行蹤。」

    始畢可汗冷哼一聲,放不下女兒的性命,更放不下和契骨的結盟,緊縮著眉頭,怒聲道:「什缽達,立即調兵去剿滅黑暗天使,不得有誤!」

    什缽達猶豫下,「父王,你肯定那人就是文宇周?」

    始畢可汗一股怒氣無處宣洩,「是不是文宇周,我都容不得他在草原興風作浪!」

    什缽達不敢有違,吩咐下去,始畢可汗卻是一直等了良久,叱吉設臉色灰敗的趕回來,始畢可汗見到他孤身一人,怒聲道:「塔格呢?」

    叱吉設哭喪著臉道:「可汗,塔格……文宇周……他們都跳崖了。」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6
二八三節 假道滅虢
始畢可汗聽到水靈跳崖的時候,有那麼一刻震驚。

    什缽達卻是大聲道:「絕無可能,劫持靈兒之人心思縝密,怎麼會自尋短見?」

    始畢可汗沉聲問,「叱吉設,你把追蹤的事情詳細說來,不要錯漏,你可親眼見到文宇周帶著靈兒跳崖了?」

    叱吉設搖頭道:「那倒沒有。」

    什缽達冷笑道:「叔父,看來你自從被李靖擒住後,膽子也小了很多。」

    始畢可汗擺手道:「什缽達,不得無禮,叱吉設若非為了我等,如何會搞個灰頭土臉?他被李靖所擒,不過是實力不濟。李靖橫掃鐵勒族落,縱橫突厥,實乃領軍大才,敗在這種人物手下也沒有什麼羞臊的事情。叱吉設當初若是接受了隋朝狗皇帝的冊封,你我如今能否安然在此還是未能可知,這種恩情,什缽達,你要謹記在心才對。」

    什缽達心中凜然,躬身道:「叔父,我方才說的多有冒犯,還請你不要見怪。」

    叱吉設追蹤勞頓本來就不舒服,又遭到什缽達的冷嘲熱諷,更是鬱悶,可聽到可汗這麼一說,舒坦了很多,擺手道:「塔克見外了,你我都是竭盡心力為族人做事,只是今日見到的那人,實在狡猾非常。我順著文宇周……」他說到這裡頓了下,也實在無法確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文宇周,顧不了許多,逕直說道:「我跟隨文宇周馬蹄的腳印。沿途又有塔克安排的兵士通稟,可這兩人逃命甚快,一路追下去,一直到了西方地蒼茫山下。那兩人並沒有繞山而走,我觀察蹄印。竟然是徑直上山,不由納悶……」

    什缽達接了一句,「不錯,上山是死路。他們……」突然想到了什麼,什缽達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始畢可汗倒還鎮靜,沉聲問,「後來呢?」

    叱吉設皺眉道:「後來我就讓眾兵士守住山下要道,然後帶著數百兵士沿著馬蹄印繼續搜索。追到半山腰的時候,見到了兩馬留在山腰,兩行腳印卻是繼續向山上爬去,想必文宇周知道馬匹不能再上山。這才下馬徒步上山。」

    「兩行腳印?」始畢可汗皺眉道。

    叱吉設點頭道:「的確是兩行腳印,並沒有塔格的腳印,不過我想文宇周多半是擒拿塔格上山,背著她也是說不定,不然這一路早有人發現塔格的行蹤。」

    始畢可汗點頭。「然後呢?」

    「然後我就帶人順著腳印,一直爬到了山頂,」叱吉設惶恐道:「可山頂頗為開闊,一眼望過去,並無人蹤,兩行腳印到了對面地懸崖邊,再沒有去了別處,所以我只怕……他們是從山頂跳下去。」

    說到這裡,叱吉設請罪道:「可汗,我辜負了你的信任。還請重罰。」

    始畢可汗皺緊了眉頭,暗想叱吉設十分細心,自己這才讓他追蹤,可腳印到了懸崖邊就沒有了,文宇周再厲害。也飛不到天上去。可要說跳崖,文宇周這種人方才見面。沉穩的心機,又如何會自尋死路?才想到這裡,什缽達已經問,「叔父,你沒有讓人去崖下尋找嗎?」

    叱吉設苦笑,「塔格生死攸關,我當然會讓兵士下懸崖去尋找,可一無所獲,我讓他們繼續尋找,自己回來稟告可汗這個消息……」

    他欲言又止,始畢可汗沉凝道:「叱吉設,這裡沒有你的過錯,若非靈兒一意孤行,如何能到了今日地田地,這種女兒,不要……」

    說到這裡,始畢可汗終於還是歎息聲,「叱吉設,你讓人繼續在山谷中尋找,什缽達,你去命令兵士,逕直尋找黑暗天使的下落,管他們要人。{79閱讀網+若是交不出靈兒,當將他們殺的一乾二淨。」

    他命令吩咐下去,眾人都是凜然遵從,始畢可汗望著二人退下,目光中卻是露出無可奈何之意。

    對於這場即將到來的對抗,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雖是草原之主,可也和楊廣一樣,很多事情無可奈何。

    他眼下雖是威風凜凜,可他這輩子並不算如意。他有最恨的人,卻遠在揚州,他有最親的人,卻是下落不明,他有著一生的妻子,卻和他勢同水火,他有本該尊敬的父親,卻一輩子被他鄙夷,他本是草原之主,但對太多地事情卻只能忍讓。雁門一事讓他意識到,中原固然繁華的讓人艷羨,可若是草原根基失去,再繁華也是為他人作嫁。

    臉上陰鷙之氣更濃,叱吉設卻是再次上前,低聲說了兩句。

    始畢可汗皺眉道:「梁師都這人可是靠得住?」

    叱吉設點頭道:「此人關隴大閥,野心勃勃,不過相對而言,在朔方實力還是單薄。79文學閱讀網若是得我們支持,逕直北下攻取西京,當讓中原大亂。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汗可以坐享其成,豈不稱霸天下?」

    始畢可汗卻是皺眉道:「我只怕一個梁師都成不了什麼氣候。」

    叱吉設笑道:「一個梁師都當然不成,可關隴山西卻有太多的人想要依附可汗,除了朔方的梁家、還有金城的薛家、馬邑地劉家、武威的李家這段日子都先後和我們接觸,透漏想要買馬借兵、依附可汗的念頭……」

    「這中原怎麼有這麼多卑鄙無恥之徒?」始畢可汗罵了句。他以前一直活在楊廣的光環之下,說是痛恨,心中更多的卻是自卑。他自卑父親是個懦夫,不惜年年到隋朝稱臣,突厥男兒當是戰死疆場,鄙視病死床上,可他父親偏偏算是病死床榻。讓他心中蒙羞,他雖然知道要想復仇還要倚仗中原之人,畢竟當初四十萬大軍南下,竟然連個雁門城都無法攻破,已經讓他知道。草原的那一套在中原行不通,可還是鄙視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棄君王利益於不顧地人。

    叱吉設卻笑了起來,「可汗。若是沒有這麼多卑鄙無恥之徒,我們想要攻佔中原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不過我們可暫且利用這些懦夫,等到時機成熟,取而代之也是不晚。我和什缽達最近的日子駐紮在這裡,一直在和關隴諸家聯繫,前幾日馬邑劉家地人才來過,今日朔方梁家的人又來,等到開春時分,我們地馬兒可以供給北疆齊亂,就是我們的時機了。」

    始畢可汗點點頭,「叱吉設,你很好。」

    叱吉設見到可汗終於有了點笑容,謹慎道:「可汗。可有件事我只怕你還不知……」

    「是什麼?」始畢可汗皺眉道。

    叱吉設這次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始畢可汗重重的一拍桌案,震地桌上茶杯亂跳,「你說地可是真的?」

    叱吉設臉色凝重,「我不敢虛言,這些都是我這些日子打探得知。可汗,所以我認為,眼下當不能以文宇周為意,當是全力對付可敦要好。」

    「這個老女人。」始畢可汗握緊了拳頭,「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只是她現在對我頗有戒心,身邊護衛重重,想要殺她實在不易。這老女人心機頗深,自從嫁給我那懦夫地爹之時,就是開始收買人心。在草原中頗有威望。我若是妄自動兵,只怕引起草原大亂……」

    叱吉設微笑道:「其實很多時候。用不到動兵就可成事。我倒有一計除去可敦,不知道可汗是否贊同。」

    「你說。」始畢可汗頗有興趣道。

    「如今梁師都派他弟弟梁洛兒前來請求馬匹,我跟他說草原缺馬,很多士族需要,他現在很是焦急……根據我觀察,他帶了兩個高手前來,一個叫做賀遂,另外一個叫做辛獠兒。{79閱讀網+過幾日草原要舉行薩滿大會,可敦假仁假義,肯定要出來為草原人祈福,我們可讓梁洛兒派人前去刺殺,事成一勞永逸,為可汗解決心腹大患。就算事敗嘛,他們也絕對不能推到我們的身上。」

    始畢可汗微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既然如此,可汗是否先對文宇周暫停用兵?」叱吉設建議道。

    始畢可汗搖頭,「暫緩用兵大可不必,你以為我真的要去消滅文宇周?」叱吉設愣住,「那可汗的意思是?」

    始畢可汗淡淡道:「你我都在中原良久,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假道滅虢的典故?」

    叱吉設眼前一亮,「可汗是說,我們消滅文宇周是假?」

    始畢可汗冷笑道:「不錯,文宇周算得了什麼,不過是草原的一隻螞蚱而已,折騰了這麼多年,成就有限,我何必費力去找他麻煩。不過眼下既然有了靈兒失蹤的借口,我們當好好利用。我讓你繼續尋找水靈,大張旗鼓,又讓什缽達去找文宇周地麻煩,卻不著急攻打。黑暗天使一直在赤塔左近出沒,卻正是在拔也古、僕骨的北方……」

    叱吉設終於醒悟過來,「是以可汗讓什缽達帶兵前往,到時候可對可敦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以前我們出兵總是無名,這次出兵卻是讓人抓不到把柄!」

    始畢可汗拍拍叱吉設的肩頭,「弟弟,你說的絲毫不錯,到時候若是你計謀不成,我當分兵兩路,前後夾擊,一舉滅了那老女子的勢力。至於這借口嘛……」

    他說到這裡,嘿嘿冷笑兩聲,不再言語,叱吉設含笑道:「原來可汗早有對付那老女人地妙策,如此說來,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始畢可汗搖頭道:「你的計謀也是好的,刺殺不成再出別計,至於別的方面,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去做。」

    叱吉設猶豫道:「可汗,你既然早有算計,那混入營寨的奸細是否真的就是文宇周?」他一直對這個大哥有些敬畏,寧可抗拒隋朝的賜婚,也不敢背叛可汗。實在是因為這個大哥頗有能力。現在他甚至有些懷疑,偷偷混入營寨之人有可能是始畢可汗指使,不過是做戲給外人看,不然何以水靈才被擒住,始畢可汗就據此想出對付可敦的妙策。

    始畢可汗皺眉。輕輕歎息了一口氣,「無論是誰,他混入這裡,顯然是不懷好意。這個人身手之高,實屬罕見,靈兒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你不是文宇周!」一個清脆地聲音在山洞中迴響。水靈正坐在地上,望著火焰跳動,突然冒出來一句。

    她並沒有被綁,還是一身白裘,不過卻已經灰塵滿身,水靈卻是不以為意,彷彿坐的不是陰暗潮冷地山洞。而是呆在自家的氈帳內。火光閃動,照著她一張緋紅的臉,上面有些許地哂然,幾絲興奮,三分激動。卻唯獨少了畏懼。她的態度看起來,不像是階下囚,而是座上賓。{79文學閱讀網}

    這是一個頗為隱避地山洞,四周有幾處洞口,看起來四通八達,可卻沒有半絲光亮照進來,顯然是在山腹之內。

    水靈坐在火堆旁烤火,兩個人卻依壁而坐,一人臉色微微蒼白,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另外一人卻是黑巾罩面,抬頭望著山洞地頂部,若有所思。

    養神地是老三,若有所思地當然就是蕭布衣。

    三個人看起來都是完好無缺,非但沒有跳崖殞命。反倒活的舒坦。

    聽到水靈質疑。蕭布衣還是望著洞頂,任由她說話。似乎洞頂也比水靈好看了很多。

    水靈也不惱怒,自言自語道:「你若是文宇周,頭腦精明,當知道這番禍事闖的大了。可汗知道你劫持了我,黑暗天使只怕個個都要去下地獄,你怎能淡靜自若的在這裡悠閒?所以我斷定你絕非文宇周,喂,我說的對不對?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再不說,我可就走了。」

    她站了起來,作勢要走,蕭布衣終於扭過頭來,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水靈怔住,大聲道:「我是你的俘虜,我要走,你難道不著急嗎?」

    老三冷哼道:「這裡的山洞四通八達,你如此大叫,小心會把狼引來。」

    「你以為我會怕?」水靈不屑道,目光卻是望著蕭布衣。對於這個蒙面地男人,她很是好奇,故意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引他們說話。79閱讀網

    她本來應該驚懼不安,畢竟她是被人挾持到這裡,可一直到現在,她現在自己心中竟然沒有半分惶惶,反倒有說不出的放鬆,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老三冷哼一聲,不再多話,暗想這女人就是麻煩,不知道蕭老大怎麼處置她。

    蕭布衣抬頭望著洞頂,心中在想,可汗一直在聯繫關隴諸閥,現在是寒冬,出兵不宜,到了開春,想必兵馬充足,邊陲多要反了。可汗一直不能出兵南下,實在是怕後院起火,這麼說,他對付可敦的日子也不遠了?

    他想著出神,卻全然不以身邊的水靈為意。水靈又道:「這些兵士也是笨死了,到現在還沒有尋到我們。你們扛著我走到山崖,又順著原來地腳印折回到山洞,他們難道沒有發現?他們難道真的以為我們三個一起跳崖了?愚蠢,蠢不可及。」

    老三冷冷道:「很多事情就是看到了不足一提,可看不到就是想不到。這帶兵的人多半有你的哥哥、叔父、或者你爹,到現在還沒有人尋到此處,你這一罵,不是把他們也罵在了裡面?」

    水靈冷哼一聲,「他們都是蠢的,不要說他們不在這裡,就算在這裡,我也照罵不誤。」

    老三愣住,沒有想到這女子看起來貌美如花,說起話來倒是頗為刁蠻。

    蕭布衣懶得理會,隱約猜到水靈為什麼要罵親生父親愚蠢,水靈卻突然竄到了他的身邊,大聲道:「你難道變成了聾子?」

    她幾乎要趴到蕭布衣耳邊說話,倒把蕭布衣駭了一跳,見到她天真爛漫,得意的笑,不由搖頭,「你走吧,我不為難你。79閱讀網這洞口雖然四通八達。可距山腰出口不遠,你徑直從那走出去,很快就能到了山腰,我想現在可汗應該還在尋你,你出去。應沒有危險,很快能回轉。」

    水靈愣住,「你不怕我帶兵過來抓你?」

    蕭布衣淡然道:「這世上誰能抓得住我?」

    他隨口一說,雖是平淡。在水靈眼中卻是狂傲之氣盡顯,她久久的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一時無言。

    「你地確武功很高明,可也抵不住千軍萬馬吧?」水靈突然道:「可我爹爹手下那四人都是高手,我親眼見到他們每人都能以一敵十,你卻一刀砍死一個,武功顯然比他們還要高明。」

    蕭布衣不解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帶我來就來,轟我走就走,那我不是很沒有面子?」水靈反倒坐了下來。就在蕭布衣身邊。

    蕭布衣皺眉道:「難道你要我把你綁起來,砍你個十七八塊,你就很有面子了?」

    他言語中帶有威脅之意,水靈卻是笑起來,「我知道武功高地素來都是狂傲。你這等大高手擒拿我這小女子脫身,已經好沒有面子,如今再欺凌我這無還手之力的女子,多半更是不願。」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她說的頭頭是道,淡然道:「你願走就走,願留就留,不過我倒是要走了。79閱讀網你若是不怕我……」

    「我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水靈目光灼灼,盯著蕭布衣的臉,「你到底是誰?你一直不說。難道是怕我以後報復?」

    蕭布衣突然冷冷一笑,眼中帶出猙獰,「你一定要知道我地名字,可知道後果?」

    水靈本來一直都和他親近,見到他地神態。不由身子靠後。有些害怕。這片刻地功夫,方纔還是溫文爾雅之人好像變成一個噬人的魔鬼。再加上火焰跳動,山洞陰森,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砰砰大跳,一時間忘記了回話。

    蕭布衣霍然站起,解開了衣襟,水靈駭的跳起,連連退後,以手護胸道:「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解下披風,反穿到身上,冷笑道:「你不是問我是誰,我這就告訴你。」他披風反過來,鮮紅一片,在火光照耀下,紅色的披風有如妖魔鬼怪般在抖動。

    水靈愣在那裡,沒有言語,似乎已經被紅色披風嚇傻。蕭布衣惡狠狠道:「你猜的不錯,我的確不是黑暗天使,恰恰相反,我是一陣風的大頭領。這次前來,特意栽贓嫁禍黑暗天使,你既然知道了……」

    他話音未落,水靈已經前仰後合的笑了起來,這下反倒是蕭布衣愣住。

    水靈笑的頗為開心,半晌才指著蕭布衣道:「你是一陣風的大頭領?」

    蕭布衣皺眉道:「你可是不信?」他自忖做戲不差,裝地又像,卻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反正一陣風也好,黑暗天使也罷,都是始畢可汗的大敵,隨便他們猜測、疑神疑鬼更好,可看眼下的架勢,水靈竟是不信。

    水靈上前幾步,幾乎又貼到蕭布衣的身上,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卻沒有閃避。

    好在水靈也是沒有過分相逼,只是望著他的雙眼道:「你若是說是別人,阿貓阿狗,我說不定還會信了,可你說自己是一陣風地大頭領,可真的滑天下之大稽。你可知道一陣風的大頭領……」

    她說到這裡,又仔細的看著蕭布衣,蕭布衣被她看的發毛,卻還能鎮定道:「你莫要告訴我,你才是一陣風的大頭領。」

    水靈又笑了起來,「我當然不是,可我卻見過一陣風的大頭領,我也知道,你絕對不是!」

    蕭布衣心中一動,暗想一陣風難道真的和始畢可汗有勾結,不然水靈怎麼會見過?可就算勾結,也是極為隱秘之事,水靈怎麼會知道?「看來你對大頭領真的知根知底,就算蒙面都能認出來。」

    水靈還是在笑,十分開心,「沒有那麼熟悉,可我知道一點,一陣風的大頭領整個臉是淡金之色,就算額頭都是一樣,你額頭和常人無異,當然不可能是大頭領。」

    蕭布衣凝眉暗想,不知道有張淡金臉地人是誰,不等說話,突然雙眉一軒。

    水靈注意到他臉色改變,不由退後一步,老三突然低聲道:「他們發現了山洞。」

    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虛無飄渺,卻又如同在耳邊,「這裡有個山洞。塔格不知道是否在裡面!」

    緊接著是沓沓的腳步聲傳來,遠處嘈雜一片。

    蕭布衣也不慌張,微笑道:「突厥兵終於找來了,老三,你現在如何了?」

    「沒有大礙了,老大,我們這就走嗎?」老三站起來,活動下筋骨。

    蕭布衣點頭,老三當先行去,走的卻是突厥兵相反的方向,蕭布衣緊跟其後,才走了幾步,扭頭望過去,眼中有了笑意,「你跟著我做什麼?」

    水靈聽到突厥兵到來,非但沒有出去相見,反倒悄無聲息地跟在蕭布衣地身後,見他止步,差點撞到他身上。

    「逃命呀。」

    「我們和突厥兵勢不兩立,要是見面,當是拚個你死我活,這才逃命。你是突厥的塔格,又逃地哪門子命?」

    水靈收斂了笑容,撅起嘴來,「你姓名都不和我說,我懶得告訴你,這條路不是你買下來的吧?」

    「不是。」

    「那我也可以走吧?」

    「當然。」

    水靈推了蕭布衣一把,嘟囔道:「那還不快走,他們快要追來了。」

    蕭布衣無奈搖頭,喃喃道:「你看起來比我們還要怕突厥兵。」

    他雖是說話,可腳下不慢,緊緊的跟在老三身後,水靈也不敢怠慢,沒有了火光,山洞中漆黑一片,只聽到腳步聲單調,甚為恐怖,水靈緊張的盯著前方的那個身影,不敢稍離,只怕走丟,黑暗中,腳步聲堅定,似乎已經變成她唯一的依靠!友們幫忙了!!墨武拜謝!!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8
二八四節 厲鬼
  山腹中的道路曲徑通幽,別有洞天,看似到了盡頭,老三卻是總能找出一條路來。net

    只是三人漸行漸遠,突厥兵的聲音漸漸遠去,直至沒有了聲息。

    水靈初始還是感覺到好奇好玩,可走了良久這才駭然,山腹極其的幽深,直似無窮無盡,黑暗中透著神秘。若非前面還有兩人,她絕對不敢孤身一人行走其間。望著眼前的那個紅色披風,水靈睜大了眼睛,只怕披風突然消失,幸好蕭布衣走的也不急勁,讓她跟起來並不吃力。

    老三似有天生認路的本能,曲曲折折的走,極為耐心,再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水靈手腳都有些酸軟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嗚咽的聲音……

    水靈一把抓住了前方的紅披風,大聲道:「有鬼哭!」

    她聲音在山腹中激盪,慘厲無比。蕭布衣止住了腳步,扭頭看了水靈一眼,見到她臉上滿是惶恐,皺眉道:「你真是自討苦吃。」

    水靈聽到人聲,見到蕭布衣的雙眸灼灼,一時間又忘記了害怕,可抓住紅披風的手總沒有鬆開,大聲道:「我喜歡自討苦吃,又怎麼了?」

    蕭布衣見到她臉上滿是倔強,搖搖頭,「你是草原的塔格,可汗的女兒,這草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偏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舒舒服服的在氈帳中休息,和我遊蕩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別人若是知道,多半以為你有病。」

    他說話的功夫,還是前行,水靈緊緊的抓住他紅色的披風。心下稍安,默默的聽著,突然幽幽歎息聲,「你們中原不是有個莊子,說什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地苦惱……」

    她說到這裡,沉默下來,蕭布衣微愕,暗想這個水靈倒是心思縝密。已經發現自己不是突厥人!她說什麼子非魚,其實並非莊子所說,而是莊子和惠子的一段辯論。當初莊子和惠子游在濠梁的時候。莊子望著水中的魚說,這魚游來游去,多麼快樂。惠子當時就反駁了一句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當然莊子後面又說了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之樂。這段典故蕭布衣也知道,不過聽聽就算,無法去深想其中的寓意。可突然聽到一個草原的塔格如此感慨,難免錯愕。

    他知道大隋雖是將倒,可卻是中華文明中極為璀璨的一刻。一直以來被世上各國敬仰,草原當然也不例外,水靈的父親、爺爺都是深受華夏文化的浸染,她知道這些中原的典故倒也不足為奇。

    二人又是前行了一段路程,水靈才發現原來山腹中有條暗河。淙淙流淌。如今山外雖是天寒,可山腹中地暗河竟還是蒸蒸的冒著熱氣,實乃大自然的造化之功,方才嗚咽地聲音,卻是流水之聲在山洞中迴盪形成。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水靈驚懼漸去。可拉著披風的手卻不鬆開。

    蕭布衣任由她拉著,又行了一段路程,前方突然有光亮照入,老三已經沉聲道:「老大,出來了。」

    三人再行不遠,見到陽光點點的射到洞內。空氣中竟有了暖意。蕭布衣喃喃道:「出太陽了。」

    「廢話。」水靈嘀咕了一句,放開蕭布衣。衝到了洞口,張開了雙臂,大聲道:「出太陽了!」

    雖然是相同的一句話,可兩個人的含意卻是很有不同,說出來的心情也是大不一樣。

    「廢話。」蕭布衣想笑,可見到陽光下的那個可人,拖個長長的影子,纖弱又有些孤單,暗自搖頭。

    出口也是在山腰處,正對著初升地太陽,白雪皚皚,金光萬道,有了陽光,一切變的生機勃勃。

    老三望了一眼水靈,皺眉道:「老大,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見可敦還要走多遠?」蕭布衣低聲道。

    「那還有一段路程,」老三伸手向北指去,「大約要數十里後,才能到僕骨的地盤,可敦最近一直都是留在僕骨,這裡算是她最牢固的地盤。可這個女子呢?怎麼處理?」

    蕭布衣搖頭道:「讓她走。」

    「我只怕她不想走。」老三苦笑道:「她好像賴上了你,當初在營帳的時候,她好像就為了婚事和可汗鬧僵,看起來可汗想要拿她當籌碼來拉攏契骨,而這個水靈的倔強遠遠超乎很多人的想像……我看她一半是被你劫持,更大地可能卻是因為想要借這個機會逃婚,所以突厥兵來找反倒要逃。」

    蕭布衣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劫持來的塔格,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的苦惱,「先下山再說。」

    二人下山,水靈一直跟在二人的身後,不即不離,半是好奇,半是無處可去,看起來可憐兮兮。就算是老三望見,雖不憐香惜玉,卻也是搖頭,低聲道:「老大,我看她很可憐。」

    「她有病。」蕭布衣回了一句。

    老三笑笑,「你多半也覺得她可憐,不然也不會任由她跟著。想要甩掉她還不簡單,我們快走幾步也就好了。」

    蕭布衣非但沒有快走,反倒停下了腳步。net老三不免惴惴,訕訕道:「老大,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就好。」

    蕭布衣壓低了聲音道:「老三,那面有哭聲!」

    老三微愕,轉瞬也聽到若有如無的哭聲傳來,飄飄渺渺,甚為淒慘。

    這次和山腹中的水聲不同,卻是真真切切地哭聲,悲痛欲絕的遮掩不住。

    水靈顯然也是聽到,趕快過來站到了蕭布衣的身後,有些膽怯。她雖是塔格,又是聰穎,可平時多被人前呼後擁。突然到了茫茫並無人跡的地方,難免畏懼。

    「這次真的有哭聲,一陣風……怎麼辦?」

    蕭布衣向有哭聲的地方望過去,發現那面有片林子,林子中有幾間木構地屋子並排而立。

    屋頂是皚皚白雪,陽光點點,泛著白光,本來溫馨地景象,可哭聲不絕於耳,四野多少顯得悲切淒涼。

    「去看看。」蕭布衣低聲道。老三並不反對,和他並肩前行。水靈雖然好奇,心中卻總覺得將有不幸的事情發生。本不想前去,可見到二人走遠,又聽到不知哪裡傳來地野狼嚎叫之聲,跟著大叫一聲,蹦蹦跳跳的跟在二人的身後。

    三人踩著鬆軟的白雪,咯吱作響,給雪地憑添了幾分活氣,卻終於來到了木屋之前。

    水靈突然尖叫了一聲。陡然前衝,一把拉住了蕭布衣的胳膊,惶恐十分。

    蕭布衣心中凜然,手按刀柄,沉聲道:「何事?」

    水靈戰戰兢兢的指著房屋的一角道:「老鼠,好大地一隻老鼠……剛才從那裡跑了過去……」

    蕭布衣輕歎一聲,嘟囔道:「奶奶的。我還以為是老虎。」

    女人就是女人,一隻老鼠也能把她嚇的魂飛魄散,蕭布衣暗自搖頭,目光一轉,卻又見到幾隻老鼠跑來跑去。老鼠也不怕人,個頭和小貓彷彿。瞪著綠油油地眼睛望著三人,轉瞬消失不見。

    水靈已經喊不出來,只知道抓住蕭布衣的手臂,若不是還有點羞澀,多半早就爬到他的身上。

    蕭布衣皺眉道:「老三,這老鼠好像有點古怪。天寒地凍。怎麼會冒出這麼多老鼠來?」

    老三抬頭望了天空一眼,「或許天氣暖和些。這老鼠也想出來曬太陽吧。」

    他想要笑笑,可總覺得四周滿是詭異的氣氛,笑容有些僵硬。

    哭聲更近,宛如就在耳邊,蕭布衣鎮靜了心神,緩步向哭聲的來源走過去,到了一間木屋前,不等推門進去,已經驚呆在了那裡,倒吸了口涼氣。

    從窗口望過去,只見到屋內地上躺著七八個人,看似已經氣絕,一個老婦人痛哭流涕的跪在那裡,方纔的哭聲正是她傳出。

    蕭布衣當然見過死人,比這更多的死人他也看過,可他卻從來沒有見到過死地這麼詭異的人。

    七人都是毫不例外的渾身紅腫,血跡透出,有幾人臉上現出紫黑之色,死狀看起來慘烈無比,雖是陽光照耀之下,卻讓人一眼望見,渾身冒出寒意。

    水靈本是躲在蕭布衣身後,見到蕭布衣還是鎮定自若,這才露出腦袋,偷偷的向前望了眼,只是一望之下,渾身都要僵硬,陽光普照之下,卻是遍體生寒,已然動彈不得。

    蕭布衣勉強扭過頭去,望向老三,疑惑道:「老三……」

    他話音未落,突然住了口,只見到老三臉上驚恐扭曲,慘厲之意比死人更甚!蕭布衣饒是膽氣甚豪,見到老三這樣的漢子也是如此畏懼,不由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

    他這麼一說話的功夫,屋中的老婦人好像聽到了門外地動靜,緩緩的扭過頭來。老婦人頭髮花白,容顏蒼老,衣衫倒還整潔,可是她的一張臉也現紫黑之意,眼角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乍一看,有如厲鬼般。

    水靈見到地上屍體的怪異本來就是心中驚懼,再見到老婦人的詭異之處,不由得大叫一聲,再也抓不牢蕭布衣,不知道哪裡來地力氣,轉身就跑。

    她奔跑甚急,一不留心的踩在雪中爛木之上,翻身栽倒,突然見到一隻黑色的老鼠從眼前竄過,豆子般的眼睛中閃著綠幽幽的光芒,大叫一聲後,逕直暈了過去。蕭布衣倒還鎮靜,見到老婦人一家死的如此之慘,老婦人看起來也是搖搖欲墜,忍住心中地震駭,才要推門去詢問詳情,老三嗄聲道:「老……大……不能推門……是厲鬼……索命!」

    他聲音極其怪異,臉上肌肉不住地扭曲,看起來若不是蕭布衣在此,又對蕭布衣尊敬非常,早就和水靈一樣扭頭就跑。

    蕭布衣沉聲問,「什麼厲鬼索命?」

    老三的眼中又露出驚駭地表情。直勾勾的望著窗口的方向,蕭布衣只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調息凝神望過去,屋中地老婦人已經緩緩的倒在地上,鼻子嘴角連同眼角都是流出了鮮血,竟然死了。

    老三突然一把拉住了蕭布衣,大聲道:「老大……快走。」

    他本來武功不濟,手上的力氣卻是大的驚人,一拖之下,帶的蕭布衣也奔走了幾步。

    蕭布衣本來想要查明情況。可見到他駭的面無人色,心中歎息,跟著他向外跑去。路過水靈的時候。見到她昏迷不醒,暗想這荒郊野外,任由她暈倒在這裡,說不準也會斃命於此。眼下的情形十分古怪,一會再問老三也是不遲。

    伸手只是一帶,已經將水靈提在手上,老三卻是不管,只是悶頭狂奔。蕭布衣幾次想要詢問,都是不得其便。二人悶頭狂奔了半個時辰,老三奔速不減,蕭布衣雖是不累,卻更是駭然,見到老三頭頂熱氣騰騰,知道他用盡了全力。只怕他發力之下跑脫了力,難免大病一場,突然用力拉住老三,大喝一聲,「老三,沒事了。」

    老三終於止住了腳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汗淋漓,四顧茫然道:「沒事了,蕭老大,什麼沒事了?」

    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道厲鬼是什麼東西。竟然把老三嚇成這個樣子。袁嵐為了助他草原成事。選了五人,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漢子。遇事不驚,蕭布衣一直也是稱許,這段時間一直帶在身邊,就算面臨始畢可汗,老三受傷之下,卻也沒有害怕的如此厲害,這事情大是古怪。扭頭望了眼水靈,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眸中也滿是驚懼,哆哆嗦嗦。

    蕭布衣知道急不來,索性放下了水靈,搜集了點枯枝,生起火來。

    當下正是日頭高照,他又生起一堆大火,空中暖意融融,老三茫然了半晌,終於鎮靜了下來,卻只是望著火堆,嘴角抽搐,牙關咯咯作響。水靈卻是一時驚駭,雖然心有暗影,反倒不如老三怕地厲害,可茫然四顧,發現荒野白茫茫的一片,雪色泛著日光,讓人心中惶惶,只是挨在蕭布衣身邊。她和蕭布衣並不熟悉,可不過半日的功夫,就當他是親人一般。

    蕭布衣忙著生火,四下望了眼,「我去打些野物過來烤著吃。」

    「不要。」老三突然伸手止住。

    蕭布衣皺眉道:「為什麼?」

    老三長吁了口氣,「蕭老大……現在這附近百里地活物不能吃!」他驚惶之下,已經忘記了為蕭布衣遮掩名姓,卻也渾然不覺。水靈聽到蕭老大三個字的時候,臉色微變,轉瞬道:「如果野物都不能吃,那我們要活活的餓死不成?」

    老三歎道:「就算餓死,也比被厲鬼索命去了好。」

    水靈皺眉,「你說的厲鬼是什麼,這世上哪有什麼厲鬼……」

    蕭布衣心中微動,沉聲道:「這厲鬼到底是什麼,老三,你總要解釋清楚。」

    老三望著火堆,臉上又現出驚恐之意,「我們現在有五個兄弟跟隨老大,可以前我們幫中足足有數百人之多,各個都是情同手足,雖不同姓,卻是和親生兄弟無異。但後來遭遇了一個極大的變故,到如今只剩下我們五個……」

    他說到這裡,聲音又是發顫,蕭布衣凜然道:「是仇家找上門來嗎?」想著數百人只剩五人,端是慘烈無比,見到老三默然搖頭,突然想到了什麼,皺眉道:「是厲鬼?」

    他如今對厲鬼已經有個模糊的印象,卻是不敢確信,只因為他也沒有經歷過。老三點頭道:「老大心思縝密,一猜就中。只是可惜,就算你猜中了這厲鬼,也對它無可奈何。當初我們也是都在北方,狗皇帝征伐高麗要挖渠輸送輜重,男人不夠用,要使役婦人。結果為了挖條永濟渠,死傷無數,可官府橫徵暴斂。正逢饑荒,又餓死了太多的人,這屍體遍野,埋都埋不過來。」

    水靈聽著,突然插嘴道:「你們中原的狗皇帝不好,我爹一直都說,這才要去打中原,解救你們於危難。」

    老三嘿然冷笑,「中原地狗皇帝是不好,可若是你爹當皇帝。只怕殘暴更勝狗皇帝,中原若是由你們做主,我們更是沒有活路。你們若是打來。我當是奮然抵抗,一條命不足惜。這次我們來,就是想要辦法阻止你們南下,老子雖是做了不少惡事,可逢到這種民族大義,卻也絕不含糊。你現在聽得了這個消息,想走也是不行了。」

    蕭布衣本待阻止他說下去,見到他自從到離開木屋後。心情激盪,情緒激動,倒是不好呵斥。轉念一想,只是笑笑,他從不問老三的來歷,這時也不追問。

    水靈見到老三雙目凶光閃現,絕非做戲。霍然站起,就要跑出,蕭布衣卻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坐下說話。」

    水靈抗不住他地大力,跌倒在地,大叫道:「憑你們也想阻擋我爹南下嗎?」見到老三手按刀柄。水靈有些害怕,終於服軟道:「其實我也勸他不要南下,可他不聽我說的,又能怎麼辦?」

    老三喃喃道:「怎麼辦,誰知道怎麼辦,我們今日恐怕……」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慘然。「對了,老大。我說到了哪裡?」

    蕭布衣接道:「你說屍體埋不過來。」

    老三臉上又露出慘然之色,「不錯,這屍體埋不過來,滿道都是,可這時候厲鬼又來索命,人的死狀就和方纔我們見到的彷彿,也是遍地是老鼠!我們幫中數百地兄弟被厲鬼索命,結果活下來的就是我們五個,鄰縣村落的百姓都被滅絕,這厲鬼的兇惡可見一斑。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厲鬼又到了草原,見方才死人雖是不多,可我只怕,再過一段時日,這草原屍體遍地,會有如當年的慘狀。」

    蕭布衣皺眉道:「你說的厲鬼難道就是瘟疫?可如今天寒地凍,怎麼也會有瘟疫橫行。」說到這裡,蕭布衣抬頭望了眼太陽。老三口中地厲鬼在蕭布衣看來就是瘟疫,古代每逢自然災害後,都會有瘟疫橫行,自己那時還有控制,可到了古人的眼中,就變成了可怕的厲鬼。

    老三卻是搖頭道:「什麼瘟疫?我只知道這厲鬼出沒,四時無常,哪裡會選什麼節氣。老大,我們現在見過了厲鬼,就算不食野物,只怕也被它上了身,說不準過幾日……我方才只想著逃地越遠越好,可現在想來,不能逃了,惡鬼是想借我們去害別人,這才勾引我們去看!」

    他說到這裡,本是發顫的聲音反倒冷靜下來,眼中卻露出堅定之色。日頭暖洋洋,火光熱氣逼人,可三人中卻是籠罩著一股陰森之氣,揮之不去。

    水靈已經聽出什麼,驚恐道:「你說我們……都會和那木屋的死人一樣?」

    老三凝聲道:「到底會不會和木屋地死人一樣,那也要看老天爺地眷顧了。」

    水靈慌忙道:「不會的,不會地,我們只是看了那些死人一眼,厲鬼怎麼會上身?」

    老三冷笑道:「惡鬼無處不在,就算老鼠,狐狸,狼群都會被附身,你既然看了它,能否活命那不是憑你的喜惡,而是憑它地脾氣了。」

    他看似危言聳聽,蕭布衣卻知道這傳染病毒的危害,聽老三說的恐怖,多半是空氣唾液都能傳染。暗自動容,運氣週身,暫時沒有發現什麼不適的症狀,卻也緊縮眉頭。

    老三卻是望向蕭布衣道:「老大,我敬你是英雄,可你武功再高,也是抗不過這厲鬼……眼下我們既然發現了這厲鬼,趁它沒有為害之際,還請老大暫緩大計,請眾兄弟們先走……不然我只怕這些兄弟會盡數斃命在此,不知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沉吟道:「總要找到他們再謀打算,蒙陳族以草原為家,人口眾多,總不能讓他們也離開這裡吧?」

    老三愣了下,「那我先招呼蝙蝠大哥。」見蕭布衣並沒有反對,伸手從懷中拿出個哨子,用力一吹,尖銳的聲音傳出去,水靈只能掩住耳朵,花容失色,她從未聽過如此淒厲的哨聲,奪人心魄。

    老三吹了良久哨子,這才歇下來,喘了幾口氣,抬頭望天,也不知道想著什麼。

    蕭布衣卻是舉目四望,突然低聲道:「蝙蝠來了……」

    水靈吃了一驚,順著蕭布衣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到遠方地雪地劃過來一人,那實在是很古怪的感覺,就像那人足不沾地一樣,飄飄而至。老三霍然站起,不等那人走進,突然大聲道:「蝙蝠老大,莫要近前。」

    那人遠遠止步,滿是不解,細聲細氣道:「蕭老大、老三,你們沒事吧?」水靈這才看清楚,那人臉上消瘦的和骷髏般,直如一個蝙蝠,兩條腿也是極細,渾身上下輕飄飄的沒有幾兩肉。他的衣服特別古怪,撐起來的時候有如翅膀,收攏起來倒讓人看不清什麼。

    老三苦笑道:「大哥,我們不是沒事,而是大大地有事。可你一定記住,聽到什麼都不可上前。」

    那人皺起了眉頭,卻只說了一個字,「好!」

    老三沉聲道:「我們又碰到了厲鬼!」

    老大吁了一口氣,失聲道:「厲鬼到了草原?老三,蕭老大,你們被它上了身?」

    老三緩緩點頭,沉聲道:「蝙蝠老大,你切不可衝動,以免誤了兄弟們的性命。」

    水靈聽到蝙蝠也是如此說法,才知道老三所言不虛,不由驚駭交集,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大被厲鬼兩字震驚,雖詫異多個水靈,卻也並不詢問,只是皺緊眉頭,顯然也是束手無策。

    蕭布衣突然道:「老三,這厲鬼上身之症要幾日才能顯現?」他此刻知道這是一場瘟疫即將爆發,卻還是用老三的習慣用語。

    老三搖頭道:「這個說不準,有時候當天發作,有時候要數天,也有的要近十天……」

    蕭布衣輕歎一聲,「那好,麻煩蝙蝠你去通知蒙陳族防備厲鬼,再讓所有兄弟們即刻北行百里之外,避到赤塔之後暫觀變化,為防傳播病情,我、老三、水靈都留在此地,若是十天內沒有異狀,再做打算。」

    老三、老大眼中都是露出欽佩之意,暗想蕭布衣遇險不慌,看開生死,實在是少見的奇男子,都是一躬到地,齊聲道:「謝蕭大哥深明大義!」投就浪費了,求月票推薦票。看看月票能否過4000票,推薦票不知道誰能投第一百萬票呢,呵呵。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3:59
二八五節 絕處
老大和老三都知道厲鬼的危害,這一謝不是為了自身,卻是為了兄弟、兵士和草原的百姓。

    蕭布衣卻是輕歎道:「老三,你如此深明大義,棄自身的安危於不顧,其實我倒是要多謝你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等這番苦心,只盼老天眷顧。」

    水靈哭泣道:「我們是不是就是要在這裡等死?」

    她身為塔格,頗為任性,聽說要嫁契骨的王子,執意不從,這才跟隨蕭布衣逃命,可哪裡想到會碰到這種事情。她就算刁蠻任性,平日呼風喚雨,不過是個女子,如此生死關頭,只等坐著等死,心中的恐怖不言而喻。

    老三卻是冷冷道:「方纔放你走不走,這刻想走卻是不行了。」望著水靈,老三眼中閃過絲憐憫,轉瞬冰冷,「這或許也是命!」

    水靈一躍而起,大聲叫道:「我不信什麼命,我也不信什麼厲鬼,你們讓我走……」

    她才是舉步,老三已經拔刀立在她的面前,沉聲道:「如今大難當頭,怎麼能容你任性。你要走可以,可要想走,先吃我一刀。再說你聽了我們這麼多的秘密,除非到我們離開草原,你不能離開我們半步。蕭大哥說你自討苦吃,你現在才明白嗎?」

    水靈慌忙搖頭道:「我明白了,可我絕對不會對人說及你們的秘密,只求你們放我走。一陣風……不,蕭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讓我走。」

    老三緊握鋼刀。心道蕭布衣心軟,若真的放她走,只怕為禍不淺,暗想就算蕭布衣要放,自己也是一定要殺。蕭布衣沉聲道:「不是我不讓你走。而是形勢容不得你走……」

    「可我不想死。」水靈眼淚又是落下來。如今的她看起來,不過是個刁蠻任性地小姑娘。

    蕭布衣不等回答,老三已經冷冷道:「誰想死?難道我們想死?可厲鬼厲害非常,你走了。死的就可能不是你一個,你父親、你兄弟姐妹都可能因為你被厲鬼纏身,你於心何忍?」

    遠處的蝙蝠眼中有了熱淚,只是一拱手,「我先走一步,你們等我片刻。」

    他說走就走,雙臂一收一張,人已經到數丈之外。79文學閱讀網水靈淚汪汪的雙眸從二人身上掠過,「你們不會走吧?」

    蕭布衣笑起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水靈,你其實也不必如此害怕,說不定我們命好。厲鬼不會上我們的身。」

    水靈望著蕭布衣良久,垂下頭去,低聲道:「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只怕等在這裡,不用十天,即便沒有厲鬼上身,什麼都不能吃,只怕也會餓死。」

    蕭布衣笑了起來,「我們不是等死,我們更像是求生,為別人求得生機。只希望我們地告警不算晚。也希望,他們會聽我們的言語。」

    說到這裡,蕭布衣有了一絲擔憂,暗想這瘟疫來的如此兇猛,他倒是相信。蒙陳雪如果聽到報警。當然也會信他。可草原人會不會信,看水靈的表現。實在堪憂,陡然間心中微動,蕭布衣站了起來,低聲道:「老三,你和水靈在這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水靈望了眼老三,膽怯道:「我要和你一塊去。」

    蕭布衣皺眉道:「水靈,老三是個漢子,他為了兄弟地性命,寧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你以為他會無故傷害你?」

    水靈搖頭,「我只怕他為了兄弟的性命,更要殺了我。無論如何,蕭大哥,我跟著你放心一些。」

    老三疑惑道:「老大,你要去哪裡?」

    蕭布衣皺眉道:「我才發現我們方才做錯了一件事情,我們不該那麼快的離開木屋。」

    老三已經不如方纔那麼驚懼,不解問,「老大,根據我們的經驗,這厲鬼無法抗拒,只能逃避,你逃的越遠這厲鬼上身的可能越小,所以我方才急急的拉著你離開……」

    他雖然見識過厲鬼的厲害,但是認識反倒遠不及蕭布衣。蕭布衣歎息道:「我們就算離開了厲鬼,可厲鬼還要危害旁人,那裡若是有別人路過,不是一樣地要被上身?」

    「那怎麼辦?」老三彷徨無計。

    蕭布衣堅定道:「我去放火燒了那木屋!」

    「你要重返木屋?」老三和水靈失聲叫道。{79文學閱讀網}

    蕭布衣笑笑,「那個禍害的根源,無論如何,我們既然見到了,就要除去。」蕭布衣對付瘟疫也不在行,更沒有對抗的藥物,卻多少知道這些東西一定要火燒深埋,不然三人所做之事全無意義。

    水靈哆哆嗦嗦,不敢再說跟去,蕭布衣望向水靈,微笑道:「水靈,你放心,只要你安心的呆著這裡,老三絕不會傷害你。老三,對不對?」

    老三目光在二人身上遊走,終於點頭道:「她不逃,我就不殺。」

    蕭布衣笑笑,拍拍身上的積雪,大踏步地向木屋的方向行過去,水靈乖乖的回轉火堆前,等了良久,突然問,「蕭……他會回來嗎?」

    老三望了她一眼,淡然道:「並非每人都把生死看的像你如此之重,我的兄弟,這刻只怕恨不能和我同死,蕭老大就更有大慈大悲,大勇大智的精神,我不如他。」

    水靈沉默良久,「他姓蕭……難道他就是馬神……蕭布衣……」

    她詢問的口氣,老三隻是道:「等他回來,你問他就好。」

    水靈歎口氣,不再哭泣,安靜了下來。二人沉默無言,不知過了多久,老三霍然站起。望向遠方道:「蕭老大真的燒了木屋,嗯,多半連林子一塊燒了。」

    水靈扭頭過去,發現來時的地方濃煙滾滾,喃喃道:「他不怕厲鬼嗎?」

    老三回道:「他是個英雄。比我盧老三可強了太多。我想……厲鬼見到他這種英雄慈悲……也會躲避吧。」

    突然聞到蹄聲響動,老三回轉身來,向相反地方向望過去,水靈嚇了一跳。也跟著望去,才發現有兩人騎馬拖著雪橇向這個方向趕來,其中一人正是蝙蝠。

    「就在那吧,莫要走近。」老三揚聲道。

    蝙蝠和另外一個漢子卸下物品,大聲道:「老三,我們給你們三個準備了帳篷,十天吃地乾糧,還有什麼需要?」

    老三搖頭,「足夠了。大哥,你莫要再來了,你來一次,厲鬼就可能有機會上你的身。{79文學閱讀網}十天後若是我們沒有危險徵兆,當會主動去找你們。可我們若是不行了。一把火燒了這裡,這裡你也就莫要來了。」

    蝙蝠站在雪地中,遠遠的望著老三,雪花晶瑩,眼中淚光閃爍,緩緩的跪到地上,「老三,今日兄弟一別,不知能否再見,只求來世再做兄弟。」

    他身邊地漢子也是跪倒。大聲道:「我們永世都是兄弟。」他們顯然都知道厲鬼地厲害,也不婆婆媽媽地生離死別。

    老三也是跪倒,微笑道:「他熊,其實我都多活了這麼多年,上次厲鬼沒有抓住我。這次看我地命了。你們跑遠點,通知蒙陳族。禁止出行,禁止外人進入,千萬不要去別的族落,其實蝙蝠大哥你也知道這些,不勞我多說了。至於來草原的兵士兄弟,還請蝙蝠老大你帶好,死一個,我們都無顏向蕭大哥交代。」

    蝙蝠用力點頭,「老三,你放心,我當竭盡所能。」

    水靈一旁望著二人看淡生死,不知為何,鼻子酸楚,想要痛哭一場,可到底傷心還是感動,自己卻也說不明白。

    蝙蝠二人終於策馬走遠,再不見了蹤影,老三這才上前,見到雪橇上準備的東西不少,還有幾袋子烈酒,微笑道:「臨死前,能痛快的喝上一場也是不冤了。」

    遠處卻有人笑道:「老三,我只知道,怕死求死一定會死,你未戰先是氣餒,已經輸給厲鬼,這可不像你原先的作風。」

    水靈回轉身去,見到陽光下,蕭布衣大踏步的走回來,心中多少有些安寧。老三苦笑道::「這個嘛,其實就算遇到虎豹豺狼,我也能和它鬥鬥,可偏偏碰到這種摸不著的厲鬼,實在讓我有力無處使,老大,燒了那房子了嗎?」

    蕭布衣點頭,臉上卻有憂色,「我雖燒了房子,卻是燒不盡那些老鼠,我只怕……」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他當然明白這種烈性傳染病的根源正是老鼠,可饒是他本事通天,也是無能為力。

    老三也是歎息,「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做到問心無愧,其餘地事情,也管不了許多。{79文學閱讀網}可只怕這草原人,又要遭受一場浩劫了。」

    二人談論自然,都少了驚懼,水靈暗自感動,喏喏道:「原來你們對草原人也不是那麼憎惡,這番作為卻是為了我們草原人著想,那我爹說的可錯了。」

    「你爹說什麼?」老三問道。

    水靈說道:「他說中原人一直都對草原人深惡痛絕,我們唯有和你們鬥爭到底方能有活路。」

    「屁話不通。」老三冷笑道:「狼就狼,永遠改不了殘忍嗜血的本性,想當初啟民可汗在時,大隋和草原關係融洽,草原從中原得到了多少的好處?是誰主動挑起征戰,是誰又在雁門四十萬騎兵南下?都是啟民可汗那般,我們這次又何必北上?他要戰,我們就戰,我們不會拒絕和睦相處,可也從來不畏懼戰爭。」

    水靈不語,蕭布衣搖搖頭,「老三,先找個地方休息吧,這些事情,又怎麼是水靈能夠做主。」

    老三見到水靈淚眼婆娑,心中一軟,暗想蕭布衣說的不錯。她連自己地婚事都是不能做主,又如何能夠阻擋突厥兵南下?

    蕭布衣拖著雪橇,向靠山地方向行去,到了山腳處,選一處背風的地方紮起了帳篷。

    蝙蝠考慮的周到。居然準備了三頂帳篷,老三見到,喃喃道:「不知道厲鬼先上誰的身,事先說好。我若是被厲鬼上身,斷然不會再出了帳篷,到時候一把火燒了帳篷,一了百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望著水靈,顯然對她還是並不信任,要想讓她立下個誓言。

    水靈畏懼地望了二人一眼,又是忍不住的想哭,「若是自己放火燒死自己,我可做不到。」

    老三冷聲道:「那到時我幫你好了。」

    水靈哇的一聲哭起來。鑽入氈帳之內,幽咽之聲不絕於耳,蕭布衣歎息道:「老三,你何苦……」說到這裡,蕭布衣也是搖頭。分了食物到三個帳篷內,老三也不吭聲,鑽到帳篷中,再沒有了聲息。

    一番勞碌後,蕭布衣卻是坐在帳外,望著夕陽西下,天邊的雲彩變地火紅,再到暗紅,轉瞬沒入青暗之中,一顆心也如同沉下去般。79文學閱讀網歎口氣,回轉到氈帳運氣調息。

    草原冬天,出了太陽後,白日暖洋洋的,可到了深夜。卻是寒冷非常。蕭布衣調息之中,隱約聽到水靈的哭聲。異常淒涼,卻也無可奈何。

    第二日清晨的時候,水靈鑽出帳篷,大聲高呼道:「太陽出來了。」

    這句話她這兩日喊了兩次,可再次喊出的時候,心情卻是恍若隔世。第一次出山洞喊著是一種釋然,是一種希望,是一種逃脫羈絆地慶幸,可等到她今日喊時,卻是透出無限地期盼和眷念。

    她一直都是刁蠻任性,或許只有在這時候,才終於明白,原來每天看到日頭升起落下也是一件很不容易、又很幸福的事情。

    蕭布衣有些詫異她沒有逃命,倒也佩服她地勇氣,三人出了帳篷,彼此互望一眼,默默無言。

    老三燃著了大火,望著遠方地紅日,喃喃道:「太陽出來了,我們還能見到幾次太陽呢?」

    水靈忐忑道:「我們一天沒事,以後也應該沒事了吧?」

    老三哼了一聲,「厲鬼豈是這麼容易對付,它們向來狡猾無常,有時候並不為惡,只想讓你去害更多的人,可見到我們久久沒有動靜,多半就要對我們下手了。」

    蕭布衣只能苦笑,心道老三說的很玄,可說的也是大有可能。因為這種瘟疫會有潛伏期,到老三的嘴裡,就變成厲鬼地用心險惡了。

    這時候的他沉默的時候多,不知為何卻沒有多少惶恐,或許他經歷了太多的險惡,這次相比反倒微不足道。他沒有想到自己縱橫草原中原,正值紅日初升,卻莫名的倒在一場瘟疫之上。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張角,蕭布衣暗自苦笑,那個經天緯地的人才不也是死於疾病,難道自己也要走上他的老路?只是人家無所不能,甚至可以用符水治病,自己比起他來說,那也是不足一提。

    三人都是沉默起來,看著紅日昇起,紅日落下,轉瞬一天就是那麼過去,這次卻是老三當然的回轉到帳篷之內,水靈猶豫下,也是起身,鑽入帳篷前回頭望向蕭布衣,「喂……」

    「哦?」蕭布衣扭過頭來,望著她一張略顯平靜的臉。

    「我不會逃走了。」水靈突然道。

    蕭布衣看了她良久,「你很勇敢,草原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最少……你自己會覺得心安。」

    「心安有什麼好處?」水靈喏喏問。

    蕭布衣笑起來,「你若是心安,最少你每天能活著舒服一些。這人睜眼閉眼就是一天,閉眼不再睜開就是一輩子,若是整日焦慮,於事無補。」水靈凝望著蕭布衣,「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蕭布衣想了良久,「其實我早就死了……這一段日子……都和做夢一般。驀然知道自己要死,說不怕嘛……多少也不對……可你怕……難道可以不死嗎?」

    水靈想了很久,「你說地很深奧,我體會不了。」

    蕭布衣笑笑。「我也是隨便說說,你不要太過擔心,說不定厲鬼見識了你的勇敢,就會扭頭逃跑了。」

    水靈露出幽幽神往之色,半晌才搖頭道:「我不勇敢。我一點都不勇敢,我昨晚哭了一個晚上,我害怕,我真地有說不出的害怕。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孤零零的在這裡等死。我想見我爹,我想見我弟弟……我這個時候,最想見他們一眼。可我今日想明白了,我真地不能見,我要是見了他們,就是害了他們,我做人怎麼能這麼自私?我任性了一輩子,臨死前總要做一件自己心安地事情了。蕭……你們……當然也是有親人……你們能……忍著不去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是不是?」

    她一口氣說了這些。臉色緋紅,卻不等蕭布衣地回答,已經鑽入了氈帳,再也沒有出來。

    蕭布衣望著孤零零地氈帳立在孤零零的山腳下,身邊吹過孤零零的寒風。只是再想水靈說地最後一句話,你們能忍著不去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

    現在他所熱愛的人們,又怎知道他平淡的表面後滿是無奈?

    有時候,或許,愛……也是一種無奈!

    水靈雖然看似想開了,勇敢了,可深夜的時候,蕭布衣還是聽到她壓抑的哭聲,幽幽的,有如朔風嗚咽。79文學閱讀網飄零的落雪。

    第三日起來的時候,居然還是好大的太陽!

    紅紅地太陽升起,地面積雪居然有點要融化的跡象,北風吹在身上,也少了許多透骨的寒意。

    北方的風本是硬、本是寒。單薄的衣服都是不能阻擋。這會在紅日地影響下,反倒有一種暖洋洋之意。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氣候很是古怪。

    三人又是例行公事升起火來,不是為了溫暖,卻是為了火中暖暖的希望。老三見到蕭布衣一直抬頭望著太陽,也是跟著去望太陽,發現太陽紅彤彤的如血,突然臉色微變。

    蕭布衣看了他一眼,關心問,「老三,怎麼了?」

    老三伸手拿起一塊乾糧,在火中烤著,可一隻手卻是開始有些發抖。

    蕭布衣、水靈心裡都有不詳之意,水靈想問卻是不敢,老三拿回烤熱的乾糧吃了一口,緩慢道:「我記得,當初也是冬日,也是下著雪,突然連出了幾日的太陽,當初的太陽也是這麼紅……後來中午的時候……幾十個兄弟突然同時暴病……然後……」

    他說到這裡,再沒有說下去,可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水靈臉色大變,也是跟著發抖起來,蕭布衣還是沉凝,暗自歎息,知道老天都不幫忙。根據他的知識,若天一直這麼冷下去,或許瘟疫不會橫行,可若是突然轉暖,那就意味著細菌爆發繁殖,也意味著更多人的死亡。這些道理說出來簡單,老三卻覺得頗為神秘,歸結為天命,可他就算知道這不是天命,卻是束手無策。

    老三說地陰沉,又嚼了口乾糧,伸手要去喝水,突然咳了聲。

    他去拿水囊的手僵硬在半空,那一刻直如過了一輩子般的漫長。山風吹拂,老三又咳了聲,水靈還沒有明白,蕭布衣已是心中一凜,低聲道:「老

    老三霍然跳起,乾糧水囊撒了一地,緊接著的是止不住的咳,卻是看也不看二人一眼,飛奔到了氈帳前,刷地放下簾帳,大聲道:「我已被厲鬼索命,不能再陪你們了。|」

    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急劇而又猛烈,蕭布衣奔到帳前,又叫了聲,「老三……」

    「蕭大哥,你……莫要……進來。」老三拚命的喊道:「你和水靈莫要近這帳篷三丈之內,小心厲鬼再上了你們地身。」

    蕭布衣止步,雙拳握緊,神色亦是痛苦,水靈卻是駭的站起,卻是說不出話來。

    四野只聞到老三陣陣的咳嗽,驚心動魄。老三嗑了好久,終於緩下去,再沒有了聲息。蕭布衣試探問道:「老

    老三低沉的聲音響起,「蕭老大,我知道這厲鬼不會讓我一時就死,總要咳上一兩天,遭幾天罪。到時候全身紅腫,然後出血發紫,變成黑色,最後就和在木屋中見到的死人無異。你不用管我……我若是死了……麻煩你對蝙蝠大哥說一聲。就說我沒有給……丟人……」

    他聲音含混,蕭布衣眼中湧出淚水,點頭道:「好。」

    回轉身來,見到水靈一張驚恐地臉,又見她一手扼住脖子,只以為她太過驚惶,蕭布衣低聲道:「水靈……」

    水靈並不回答,疾步向一旁跑去,蕭布衣才要追趕。就見她到了氈帳之內,放下簾帳,緊接著也是一聲聲劇烈的咳,驚心動魄。

    蕭布衣愣住,覺得身上起了一陣寒意。老三和水靈竟然同時發病,那倒讓他意料不到。可他呢,會不會步二人後塵。這兩人染病,多少都是因為他而起,這下他卻束手無策,只能看著二人痛苦,不由心中難受。

    水靈嗑了良久,這才止歇,低聲說道:「蕭……你在嗎?」

    「水靈……你……」蕭布衣這才發現所有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二人一發現徵兆,都是逃入帳中。卻不是為了自身,而是為了不傳染給他蕭布衣!想到這裡,蕭布衣更是難過。偏偏他武功高強,對此卻是無可奈何。

    「謝謝你……還在……」水靈說了這幾句後,再沒有了聲息。79小說閱讀網蕭布衣立在二人的帳前。良久良久。

    太陽落下,夜幕再臨。蕭布衣望著落日夜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病,搖頭回轉氈帳內,調息運氣,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病的徵兆。

    實際上,自從他修習易筋經以來,他除了傷,卻沒有再得過病,只是這次卻是瘟疫,不知道能否躲過。

    蕭布衣雖在氈帳內,卻是留心兩個氈帳地動靜,老三的氈帳除了偶爾一兩聲咳外,再沒有其餘的聲息,水靈的帳篷內除了咳嗽,還有壓抑地哭聲。當然是一個是硬漢,寧死也不叫痛,另外一人卻不過是個柔弱女子,自知必死,難免畏懼。

    太陽再升起的時候,走出帳篷的卻只有蕭布衣一人。他仍是精神抖擻,雙眸中神光十足。看到太陽升起,心中暗凜,如今已經是第四日,沒有想到這瘟疫潛伏的平靜,爆發卻是如此猛烈,不知道老三、水靈還能熬過幾天,他這才明白老三的痛苦無奈,這厲鬼纏上來,空有一身武功卻是毫沒有半點用處。

    聽到兩氈帳還有呼吸之聲,又見二人躲避到氈帳十分匆忙,一時間忘記了帶乾糧和水,蕭布衣默默的將乾糧烤熟,和水一塊放到氈帳前,低聲道:「吃的就在門口,你們吃吧……」

    老三低聲說了句謝,就再沒有了聲息,水靈卻是忍不住哭泣起來,蕭布衣立在帳前,無可奈何。

    「蕭……我能問你件……事情嗎?」水靈說話的時候,喘息的厲害。

    蕭布衣聽她說話地時候,肺部胡嚕作響,似有空音,知道瘟疫已經傷了肺,暗自心驚道:「你要問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水靈低聲問。

    蕭布衣並不猶豫,「我叫蕭布衣。」

    「哦。」水靈又是劇烈的咳,良久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蕭布衣不知她怪不得什麼,只是立在帳前,神色悵然。

    「想必……馬神……福佑草原……厲鬼也是……不敢上身。」水靈斷斷續續道:「蕭……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嗎?」

    「你說,我若能做到,若還不死,當為你去做。79文學閱讀網」蕭布衣沉聲道。

    水靈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我若……不行了,我不敢燒死自己,麻煩你放一把火……燒了這帳篷……還有……你告訴可汗,就說……就說……水靈不孝,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告訴什缽……說姐姐會一直為他祝福……」

    她說到這裡,聲音哽咽起來,滿是淒涼。蕭布衣心中歎息。緩慢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水靈帳篷內說聲謝,沉默很久才道:「我爹一直……對你惱怒,說你屢次……壞了他的大事,你要小心。」

    蕭布衣也知道他和始畢可汗雖少正面交鋒。可的確破壞了他不少事情,始畢可汗多半早對他恨之入骨,無奈地笑,「他恨我。你的話我也會傳到,你儘管放心。」

    他言語平淡,卻能給人相信的力量,水靈又是沉默下來,半晌道:「你,要走了嗎?」

    「我不走。」蕭布衣輕聲道:「我會陪著你和老三!」

    水靈輕歎一聲,又是咳嗽一陣,「謝……謝……你,就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初升的……太陽……我若是能好……定當勸父王。草原是草原……中原是中原……中原也有好人……可我卻……」

    她斷斷續續的說,卻是不停地說,蕭布衣知道她心中還是害怕,也不離開,只是陪她說話。可她說的慢慢的累了,慢慢的沒有了聲息,蕭布衣立在帳外,神色木然。

    太陽還是高照,可看起來水靈和老三都已經堅持不了幾天。

    他一直又立到了夜晚,這才想要回轉氈帳,無論如何,他都要留足十日,可看眼下地情況,老三和水靈能否活過今夜都是難說!陡然間聽到遠處馬蹄聲急勁。蕭布衣霍然轉身望去,只見到兩騎從遠處飛奔而至,雪屑飛濺,馬蹄翻飛,當先一人卻是蒙陳雪!

    蕭布衣心中大急。高聲喝道:「雪兒。不要過來。」

    馬兒長嘶聲,蒙陳雪已經遠遠勒馬。大聲道:「蕭大哥,你沒事嗎?」

    她看起來容顏有些憔悴,好似這幾日也是沒有怎麼休息。

    蕭布衣沉聲道:「我沒事,蝙蝠沒有通知你們嗎?你過來做什麼!」

    他口氣滿是嚴峻,卻是因為關愛太切地緣故,只怕蒙陳雪也染上瘟疫,那實在會讓他痛不欲生。

    蒙陳雪下馬,遠遠道:「蕭大哥,我想來看你,可只怕你說我不懂事,這幾天不能前來。可我請到了個神醫,他說認識你,可以治瘟疫之症,我這才帶他前來。」

    蕭布衣心頭狂震,早看到蒙陳雪身邊是個道人,仙風道骨,臉色紅潤,記憶中卻是從未見到過此人。

    「閣下何人?」蕭布衣揚聲問道:「要知道這瘟疫流毒甚廣,若無十足的把握,切不可自誤。」

    他想相信這道人真能治療瘟疫,可又怕這不過是騙子,多誤了幾人的性命。

    道人一直凝望著蕭布衣,雙眸炯炯,聽到蕭布衣問話,微笑道:「貧道孫思邈!」

    貧道孫思邈雖然只有五個字,可落在蕭布衣的腦海,卻如同晴天霹靂般。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孫思邈會來這裡!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藥王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到了草原!

    只是,孫思邈怎麼會這個時候到了草原?

    他只怕這是做夢,饒是沉凝,卻也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可感覺到絲絲肉痛,這才相信不是夢。

    他雖驚喜,卻還是謹慎道:「久聞藥王之名,可不知你……」

    他並不上前,只是遠遠拱手,孫思邈笑起來,「我聽大鬍子說你不差,現在看起來果然不差。」

    「大鬍子?」蕭布衣只是一想,就驚喜道:「道長是說張仲堅張大哥嗎?」

    孫思邈微笑道:「除了他那個大鬍子,我認識地大鬍子倒少。」扭頭望向蒙陳雪,孫思邈輕聲道:「你體質不佳,帶我到這就好,這裡戾氣甚重,若是侵入你體內,治療起來也是麻煩,你還是回轉吧。至於我說地驅除戾氣的方法,族內每次要做三次,切不可大意。」

    蒙陳雪有些不捨,蕭布衣揚聲道:「雪兒,聽話,一切按照道長地吩咐。」

    蒙陳雪點頭,終於上馬離去,孫思邈卻是緩步的走近,看到三頂帳篷,問道:「有幾人病了?」

    「兩個,一男一女。」蕭布衣見到孫思邈走近,擔心道:「道長,我不知道自己有病沒病,你說這裡戾氣重,難道你……不怕嗎?」

    孫思邈伸手一指火堆,含笑道:「這火中可有戾氣?」

    蕭布衣搖頭道:「多半沒有吧。」

    「火中沒有,只因為火中沒有適合戾氣存活的條件,腐臭的池塘多有蚊蟲,而清水卻是不會滋生,只因為條件不同。」孫思邈望了眼蕭布衣,「你得習易筋經,屬純陽之體,戾氣輕易不能入侵,就算侵入也是不能停留,不然我早把你趕出這裡了。」說話的功夫,孫思邈伸手自懷中掏出幾片葉子,先進入了一個帳篷,卻是老三地所在。

    他雙手用力一搓,葉子化成齏粉,淡淡的香氣散發出來,「這是零陵香,可祛風寒,辟穢濁,這帳內穢濁太重,不利病人。」蕭布衣卻是趕快點燃了油燈,帳內本是昏暗,老三昏迷之中,見到光亮,聽到腳步聲,不由大驚道:「是誰,快出去,這裡來不得。」

    蕭布衣見到他的臉色,心中打了個突,他幾日前見到老三還是正常人,這刻卻是渾身浮腫,臉上亦是一樣,直如惡鬼般,最可怕的皮膚隱隱滲出血跡,端是怕人。

    孫思邈歎息道:「好漢子,貧道孫思邈,是給你治病來了,莫要怕。」

    「這是厲鬼怎麼治?」老三大聲喝道,突然怔了下,「你是孫思邈,你是北孫南巢的孫思邈?」

    蕭布衣不知道北孫南巢是誰,卻安慰道:「老三,你莫要擔心,藥王來了,你當會有救。」

    老三張開眼睛,歎息聲,「原來我命不該絕,可水靈呢,她現在如何?」

    「她和你一般,先治了你再說。」蕭布衣輕歎口氣。

    老三搖頭道:「她是女子,能不逃很不容易,還請藥王先給她醫治,我還能堅持住。」他說的堅定,孫思邈點頭,目露讚許之色,讚歎道:「這等漢子,輕生重義,不枉我前來一場!」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1
二八六節 千金
老三聽到孫思邈的稱許,勉強的笑笑,「得藥王一讚,馬上死了也都值了。」

    只是他如今臉色紅腫不堪,這一笑宛若滲出血來般,可說恐怖非常。可就算這樣,也聽不到他痛哼一聲,端是硬朗。孫思邈微笑道:「我來了,你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他言語淡淡,又是玩笑,可信心十足。蕭布衣雖是頭次見到孫思邈,但見到他遇事不驚,謙和中沖,絲毫沒有什麼架子,不由大生好感。

    孫思邈並不著急去看望水靈,卻是取下隨身的包裹,拿出個檀香盒子,取出一支香點燃,沉聲道:「香燃盡的時候,我再來看你。」

    老三點頭,心中多少有些振奮。孫思邈卻和蕭布衣出帳,逕直來到水靈的帳前,才掀開水靈簾帳,水靈亦是驚惶道:「是……誰?」

    她說話的功夫,奮力將毯子蓋在臉上,等到油燈燃起的時候,更是顫聲道:「是蕭……大哥嗎?你快走,厲鬼……厲害!」

    蕭布衣沉聲道:「水靈,不要慌,有神醫過來給你治病。」

    水靈愣住,「厲鬼……也有人……收嗎?」

    她振奮了精神,一時間有如在夢中一樣,孫思邈早就搓散了零陵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香氣,讓人精神振奮。

    孫思邈緩緩坐下來,伸出手去,搭住了水靈的脈門,水靈沒有拒絕。卻是低聲問,「神醫,你不怕……厲鬼嗎?」

    孫思邈微笑道:「貧道擅於捉鬼,厲鬼通常是怕我的。」

    毯子下地水靈輕輕的顫抖,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哭泣,良久又道:「蕭……大哥,老三……怎麼樣了?」

    「他也和你彷彿,不過他執意讓神醫先來救你。」

    水靈輕啊了聲。「那多謝……老三了,他……口硬心軟,那你……看到他的……臉了?」

    蕭布衣這才明白水靈為什麼用毛毯遮住了臉,她並非害怕,而是因為她的臉多半也是老三彷彿,她不欲讓旁人看到,這才遮住了臉。

    「你放心好了,藥王絕非浪得虛名,不但能治好你的病。79閱讀網驅走厲鬼,還能治好你地臉。」

    「真的?」水靈有些驚喜,「蕭……大哥……你真是……好人。」

    蕭布衣笑起來,「你不著急謝我,要謝也應該謝孫神醫才對。」

    「孫……神醫……」水靈沉吟片刻。「可是藥王……孫思邈嗎?」

    蕭布衣頗為奇怪,「你怎麼一猜就中?」

    水靈也有些驚喜,「真的是……藥王?我年幼的時候,也是患了場病,那時……我在西京,當時可汗、我爺爺為我求醫,有……宮中神醫巢元方為我治病。爺爺說,北孫南巢在大隋赫赫有名,定能治好我地病。這北孫……說的就是藥王,而南巢呢。就是說的巢元方。不過這二人……一在宮中,一在草莽,都是醫學名家。」

    她得知有活命的希望,心下振奮,說話也利索了很多。只是總要歇歇。聲音乾澀,肺部摩擦聲隱約可聞。病的著實不輕。蕭布衣這才明白北孫南巢的說法,暗想當初在京城,也沒時間得病,倒是沒有機會去見和孫思邈齊名的巢元方。

    二人搭話的功夫,孫思邈已經切脈完畢,接過話茬道:「我也是久聞巢神醫的大名,卻一直無緣想見。其實這瘟病、也就是常人說地厲鬼,按照巢神醫的見解,是因歲時不和、溫涼失調而得,我是深以為然。病疫之由,皆因非其時有其氣,春應溫反大寒、夏應熱反大涼、秋應涼卻大熱、冬應寒卻溫熱。這幾日氣候反常,只怕是溫病爆發之症。」

    他說話的功夫,輕輕的從水靈手腕捏起,沿水靈手臂邊緣向上捏上去,只是過了片刻,水靈咳嗽已停。

    水靈不由驚喜道:「藥王,我好像好了些。」

    孫思邈微笑道:「離好還遠著呢,只是你因為瘟病傷了肺,我先幫你調理手太陰肺經,日後你若是不舒服,可以自己按摩揉捏,治療咳喘十分有效。不用怕,這病並非無法可治,你放寬心就好。」

    放下水靈的手,孫思邈從包裹中又取出一木盒,展開後,裡面是細細地銀針。

    「幫我解開她的衣襟。」孫思邈吩咐道:「露出中府、雲門二穴,我要從她肺經下針。

    蕭布衣習過易筋經,對人身週遭穴道倒是清楚,猶豫下,伸手解開水靈的衣襟,輕輕的拉下,將褪到胸前就已住手。

    水靈嬌羞不勝,卻不吭聲。中府在胸壁的外上部,平第一肋間隙,雲門卻在中府上一寸的位置,均屬肺經。

    孫思邈從肺經的中府下針,轉刺雲門,然後沿著手臂向下刺去,又取天府、俠白、尺澤、列缺等穴。

    蕭布衣聽虯髯客講解過,這手太陰肺經是從中府起,少商止,共計十一穴道,孫思邈運針如神,連取六針,連刺六穴只是一剎,手法之快,認穴之準,讓蕭布衣自愧不如。當初就想到,孫思邈說他習練易筋經,戾氣不侵,孫思邈到這裡也是全然不懼,多半也是習練道家之法,也是內家高手,見到他以銀針刺穴,手法穩健,行有餘力,更堅定了這個念頭。

    孫思邈運針刺諸穴後,卻留手腕的太淵、手掌的魚際、手指的少商不刺,伸手取了一艾條,點燃後,晃動艾條來灸幾穴,輕聲道:「這太淵穴是肺經地原穴,補中氣之力最強,中府呢,顧名思義。就是中氣之府,是中氣匯聚之地,也是調補中氣的要穴,按摩艾灸都有補氣的奇效。水靈,你若無事。可以多按摩這兩個穴道,對你身子復原大有好處。中氣即足,戾氣難留。」

    水靈嗯了聲,「藥王。我感覺又好了些,你真地神了。」

    孫思邈笑笑,艾灸了盞茶的功夫,吩咐蕭布衣道:「你且取個火盆來。」

    帳篷中火盆倒有,蕭布衣卻不知道要取火盆做什麼,快速取來,放到水靈地身邊。

    孫思邈放下艾條,手一展,已經拔下了六枚銀針。手法快捷非常。他又從水靈肺經下手,從她手上少商穴反上,或點或按,轉瞬到了雲門中府,如是者數次。水靈突然面色紅潤,好像又要咳了起來,蕭布衣微微心驚,只以為出了差錯。

    孫思邈卻是不慌不忙,伸手拎起水靈,伸掌在她背心地命門、腎俞兩處拍了幾下,水靈突然咳了聲,竟然噴出一口血來。

    血帶紫色,泛有白沫,到了火盆中。79小說閱讀網吱吱作響,轉瞬變成了飛灰。

    蕭布衣心中暗凜,知道這口血不知道包含多少病毒,孫思邈原來也明白這些毒東西留不得,這才讓他取火盆燒之。

    孫思邈讓水靈漱口。這才讓水靈躺下。微笑道:「暫時無妨了,等明早開始。再服我幾付藥,過幾日紅腫就會消退,臉也還和花一樣。」

    他扶著水靈躺下,又拉過毛毯給她蓋上,卻是露出來了臉,輕聲道:「呼吸要保持通暢,睡一晚,明日起床後就沒事了。」

    水靈躺著,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喃喃道:「多謝藥王,多謝蕭大哥……」

    她這一會地功夫,中氣十足,就算蕭布衣見到,都知道比以前好了很多,不由替她高興。

    孫思邈又是在帳篷內燃著了一炷香,這才和蕭布衣退出了氈帳。

    蕭布衣讚歎道:「藥王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孫思邈望了他一眼,微笑道:「蕭布衣也是名不虛傳,大慈大悲。自知瘟病厲害,卻還能捨身在此。」

    蕭布衣搖搖頭,「我留在此處也是無可奈何之舉,藥王莫要把我高看了。」

    「我治病救人不過是醫者之心,藥王之稱愧不敢當,你也莫要太過高看我了。叫我道長就好,說什麼藥王,總覺得不妥。」孫思邈溫和道。

    二人互望,都是笑了起來。談話的功夫,二人已經入了老三的帳篷,不聞老三動靜,蕭布衣微驚道:「他……怎麼昏睡了過去?」

    「我點的香有助睡眠,他精神太過緊張,對病情治療不利。」孫思邈微笑道:「他想必以往經歷過瘟疫,這才心有餘悸,對瘟疫抵抗能力自然就弱,放鬆筋骨,我再助他調和內在,治療起來容易些。」

    又幫老三把脈片刻,孫思邈輕聲道:「還按方纔之法即可。」

    老三雖是昏睡,覺察到孫思邈治療地時候,還是清醒了過來,低低的說聲謝謝。

    蕭布衣為老三解開衣襟,孫思邈這次運針艾灸之時,卻是詳細的為蕭布衣講解針灸、按摩、艾灸之法,蕭布衣聽的入神,卻是絲毫不覺得難懂。79小說閱讀網

    「太淵穴本是肺經的原穴,穴性屬土,土能生金,補中氣的能力最強。艾灸一法能溫肌散寒、疏風解表,若能對症施法,能生奇效。」

    「真有五行嗎?」蕭布衣突然問,「我總覺得,這厲鬼好像是種微生……很小很小的東西在作怪。」

    他以現代的見識,倒不是想和孫思邈爭辯,只是想著若能給孫思邈提供點思想,那就是普天幸事了。

    孫思邈微笑起來,「真的有五行嗎?這個問題倒很難回答,或者更應該說,什麼是五行?五行不過是我祖先對這世間地一個定義,將世間萬物屬性分類而已。我們做的一切,不過是傚法天地,循自然之道。你可知道,古人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說法。自然何以亙古不衰?就在於自然二字!天地任自然,無為無造,萬物自相治理。人體也是一樣,要和自然一般,均衡治理,何來有病之說?你所練易筋經,實乃道家千百年錘煉的養生之法。將自然均衡之功發揮到了極致,這才百病不侵。就和我方才說的一樣,你本身是純陽之體,戾氣也好、很小很小地東西也罷……」說到這裡的時候。孫思邈笑笑,「它們一樣需要生存的環境,你的體內不適合它們生存,它們自然不會停留。可若是泥塘污穢之地,正是它們喜居之地,繁衍生殖,這才引發人的不適。可這並不意味著你諸病不侵,你若是逢勞累之際,體內均衡不穩。就會為病所趁。好在你這幾日運功不輟,這才能避免戾氣侵入。」

    蕭布衣隱約明白,點頭沉思。

    這會地功夫,見到孫思邈已經逆推老三的肺經,蕭布衣連忙去找個火盆。孫思邈逆推手太陰肺經數次,老三也是臉色漲紅,吐出一口紫色的血後,反倒舒暢了很多。

    孫思邈親力親為,為老三漱口蓋被,絲毫沒有什麼藥王的架子。老三眼角突然流出淚水,低聲道:「孫道長,多謝你了。」

    孫思邈微笑,輕撫他地額頭,「莫要想太多。睡一覺,明日起來地時候,再吃點藥修養幾天就會好了。

    老三本是條漢子,這刻卻是和孩子一般聽話,心中激盪。緩緩的閉上雙眼。暗想自己得袁嵐大恩。無以為報,這才隨蕭布衣來到草原。可這段時間,又先後得蕭布衣、孫思邈救命,倒不知道如何報答了。這兩人都有通天徹地之能,自己本事低微,又能做些什麼……

    孫思邈卻又去看了水靈一眼,見到她已然安睡,點點頭,來到蕭布衣的帳篷中。

    他雖是藥王,卻是不敢大意,伸手取出零陵香,搓碎散開,驅逐穢濁。頃刻間,帳篷內香氣飄渺,蕭布衣卻汗顏道:「蝸居簡陋,道長請坐。」

    他這兒除了睡覺的鋪蓋外,別無坐的地方,孫思邈微笑盤膝坐在了地上,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肯定會有疑問,不妨先問吧。」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孫思邈開門見山,倒來了個措手不及。

    他地確有太多地疑惑,可最大的疑惑就是為什麼孫思邈適時出現,想了下,終於換個委婉地說法,「正逢草原瘟疫橫行,道長適時趕到,應該說是我等大幸,草原人的大幸。」

    孫思邈沉吟半晌才道:「布衣,實不相瞞,我是知道這裡會有瘟疫,特意前來。」

    蕭布衣吃了一驚,「難道孫道長真有通天徹地之能,掐指一算,就知道草原會有瘟疫?」

    孫思邈笑了,他一直都是態度從容,這次笑卻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你真的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人存在?」

    蕭布衣苦笑道:「我不相信,所以還請道長解疑。」

    孫思邈答道:「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有人告訴我,草原會有瘟疫,我這才會及時的趕到這裡。哦,那個告訴我的人也沒有什麼掐指能算地本事,你可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

    蕭布衣無奈道:「總不成又是有別人告訴了他?」

    孫思邈收斂了笑容,肅容道:「因果循環,何時是止。」他說到這裡歎息聲,正色道:「我告訴你實情,只因為這次瘟疫並非天災,而是**!」

    蕭布衣驚怒交集,難以置信道:「道長,你是說這場瘟疫是有人傳播,這……這怎麼可能?!」

    孫思邈沉默下來,良久無言。{79閱讀網+

    蕭布衣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卻忍不住問,「道長,若真的是人為,這瘟疫是誰散佈?誰又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可知道苗疆有種蠱毒?」孫思邈突然問。

    蕭布衣苦笑道:「隱約聽說過,好像也算是一種害人的毒蟲?」

    孫思邈點頭,「你說的不差,苗疆的蠱毒其實和這瘟疫有些異曲同工之處,那都是以人體為寄生,略有差別之處就是下蠱還算簡單,可要是想要散佈瘟疫,那可是天時地利無一不能缺。這散佈瘟疫之人可以說是喪盡天良,再無絲毫人心,卻若真的想想。實在也算有常人不能之才,只能用鬼才來形容。我知道有人在草原要散佈瘟疫,這才特意趕到,為了破解這瘟疫之害,是以才找到了你。」

    蕭布衣皺眉道:「道長有命。布衣當然謹從,可布衣有什麼能耐能助道長?」

    孫思邈輕輕點頭,「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

    他說了這句話後,又是沉默起來。蕭布衣見他思索。不好發問,只是靜靜的等候。

    「我認識大鬍子……」孫思邈突然道。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能點頭,「當初我才到草原之時,就承蒙張大哥賜藥,解了哥特塔克還有馬格巴茲所中之毒,可這藥其實卻是道長所煉,這麼說來,其實我早就和道長有過淵源。」

    孫思邈微笑道:「我也聽大鬍子說過此事。藥嘛,能活人性命就好。當初我認識大鬍子地時候,他還是年幼,我比他年長了二十多歲,卻是忘年之交。脾氣很合。蕭布衣眼中滿是詫異,不停的望著孫思邈,他實在難以想像孫思邈居然比虯髯客還要年長。李靖如今四十多,虯髯客風塵三俠地大哥,只能更大,如果孫思邈比虯髯客還年長的話,那他現在不要七十多歲?可如何看,他面色紅潤,若說是自己的大哥都有人信。

    「我自幼患病,立誓活命後治病救人。」孫思邈陷入了沉思,「我出生在西魏年間,歷經數代,看多了朝代地更迭,甚少入朝行醫。{79閱讀網+只望以自己的醫術普濟蒼生。只是我一人之力還是微薄。見到百姓之苦,卻只恨有心無力。這才潛心撰寫千金要方,將所學分門別類,只希望造福後人,余願已足。不過我想要撰寫頗為不易,要想要傳世,更需要……」

    蕭布衣肅然起敬,「道長這等胸襟,布衣佩服地五體投地。道長若是有意,無人幫助抄寫,布衣發明雕版一術,可命人將道長地千金方印刷傳世,只怕道長卻不捨得。」

    孫思邈笑起來,卻仍從容,他從無大悲大喜之情,給人地感覺一直都是淡薄高遠,「捨不得?我有什麼捨不得?你可知道我千金方第一要義?你可知道我起千金方之名又是什麼意思?」

    蕭布衣慚然道:「布衣對醫學少有涉獵,並不知情,不過顧名思義,這千金方,是說千金難求地藥方吧?」

    孫思邈緩緩搖頭,輕歎一聲,「你說的南轅北轍,我起千金方的意思卻是,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蕭布衣聽到這平淡的十六字,望著眼前的孫思邈,心中陡然湧起尊敬之意。

    就算可敦、可汗、楊廣等人,雖是高高在上,都不會讓他興起如此感覺,可就是這個道人,卻讓他真正湧起欽佩尊敬之意。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孫思邈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醫者之心,若心懷自滿,先問貧賤,炫耀聲名,訾毀諸醫,自矜己德,這些都是醫者之膏肓。只可惜世人多時敝帚自珍,不肯輕授,這才讓世上多有疾苦。若千金方傳世,真的人人自醫,我只有欣慰,何有不捨之意?」

    他輕聲細語,蕭布衣聽到心中卻是震撼莫名,沉聲道:「布衣定當竭盡所能,為道長完成此願。」

    孫思邈緩緩點頭,「那倒是我此行草原的意外收穫,我先代天下蒼生謝謝布衣。」

    蕭布衣慌忙還禮,「道長言重,這不過是我地本分之事,何謝之有?道長心憂蒼生應該是我代百姓謝你才是。79閱讀網我如今所在之地就在襄陽,道長若是嫌遠……」

    「此事不急。」孫思邈擺手道:「眼下卻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布衣你的援手,我說了這麼多,也不過是希望布衣你能知道,人命相等,就算征戰,可草原人無辜,何必受此無妄之災?」

    蕭布衣皺眉,「道長說了許多,我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散佈瘟疫,用意為何?」

    「用意為何我也不知,」孫思邈眉頭微鎖。「可如真的說是誰散佈,我倒是略知一二。你可知道這種瘟疫病情雖然死人眾多,其實並不常見。根據我所知,東漢末年爆發過一次瘟疫,建安年間也有過一次。而這兩次都是太平道頗為猖獗之時。」

    蕭布衣差點跳起來,「道長,你難道是說,草原的這場瘟疫竟是太平道人散佈?」

    他實在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相信,因為孫思邈並不需要騙他。

    孫思邈沉默良久,「我沒有這麼說,畢竟時代久遠,我不能確定。不過建安年間爆發瘟疫,建安七子就死了四個,士族都是不能避免,可見當時瘟疫禍害之猖獗。這次要是氾濫,我只怕草原人……」

    他說到這裡。緩緩搖頭,臉現憂色。蕭布衣皺眉道:「這瘟疫若真地如此厲害,那太平道只憑此一法,不是無敵於天下了?」

    孫思邈搖頭,「布衣忽略了一點。就是這戾氣橫行,必須和節氣相應。就算散佈瘟疫之人能常人所不能,也不能控制節氣。他也要等五運六氣特殊的年份才能運作,或等某運不及活和司天之氣相矛盾,指揮算計這些實在不亞於一場戰爭,其中的周密非常人能夠想像!神醫之所以為神,並非知曉一兩個秘方,而是在於知天時,節氣,通曉人體陰陽五行。這才對症下藥,去有餘,補不足,讓人體均衡,這才是神醫所為。若只是一個方子行走天下。那只能算是平庸之輩。可這些人卻是將此法運作在為害之上,實在讓人扼腕!」

    他說到這裡。緩緩搖頭,滿是惋惜之色。

    蕭布衣不解問,「何為五運六氣?」

    孫思邈解釋道:「五運是說金、木、水、火、土五個階段的推移,六氣卻是說風、火、熱、濕、燥、寒六種氣候的轉變,也就是我說地非其時有其氣,必有瘟疫爆發。79閱讀網那些人就算要散佈,也要等這時候才能為禍最廣,若是其餘的節氣,效果不顯,流傳不廣。」

    蕭布衣露出痛恨之色,「道長既然說有人對你說草原有瘟疫,那想必就是他散佈,做事當堂堂正正、草原人無辜,他們這等蛇蠍心腸,實在讓人痛恨。若是道長無暇除之,還請道長告訴我那人的名姓,我為道長除之。」

    孫思邈苦笑,「只有書簡傳來,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何人。他說要在草原散佈瘟疫,病理說的頭頭是道,又將五運六氣分析地入理,我深知這瘟病地禍害,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怎可能不來?所以我接信即刻趕到,卻實不知那人是誰!我這一路上也是分析良久,至於是否太平道所為,卻也只是個懷疑。」

    蕭布衣不由大皺眉頭,「他若是散佈瘟疫害人,何苦告訴道長?他既然告訴了道長,然後再散佈瘟疫,到底是何用意?」

    孫思邈搖頭,「我想了一路,也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布衣,無論他用意如何,這草原人定是要救。」

    蕭布衣苦笑,「那是當然,可如何來救,還要聽憑道長吩咐。」

    孫思邈沉吟道:「我來找你,不是因為你是將軍,而是因為你另外的一個身份是馬神。」

    蕭布衣馬上醒悟道:「你想讓我以馬神名義拯救草原之人?」

    孫思邈點頭,「正是如此,想這瘟疫流行極快,我一雙手整日不停,又能救幾個人?只有讓草原人早日預防,這才能控制瘟疫。早一日下手,早救幾個人,所以我一路不停趕到這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眼下我雖能治病,可拯救草原之人卻是非你莫屬孫思邈說到此處滿是期待,蕭布衣卻是大皺眉頭,喃喃自語,「我出力沒有問題,可我這個馬神有名無實,到底如何做才能最大的發揮效果?」陡然間眼前一亮,蕭布衣展顏道:「這種關鍵可落在一人地身上,若有她幫手,我們或可能將瘟疫災害減至最小。」

    「是誰?」孫思邈急聲問。79小說閱讀網

    蕭布衣一指帳外,含笑道:「水靈!」

    水靈醒過來地時候,只聞到香氣飄渺。心中淡定。

    比起前幾日的惶惶,她如今心中只有寧定。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好了很多,伸手摸了下臉,感覺紅腫好像有些消褪,心中略安。自己撿回條命,她還是不敢確定。

    染病到治病雖是幾日,可對她而言,簡直和一輩子那麼漫長。

    感覺到帳外地陽光透入。她多想去看太陽一眼。帳外腳步聲傳來,有人輕聲問,「水靈,醒了嗎?」

    水靈望過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印在帳篷上,望了良久,這才道:「蕭……大哥,有事嗎?」

    她這聲大哥說的自然而然,卻多少帶了點羞澀。

    蕭布衣沉聲道:「孫道長為你們熬碗藥。要趁熱喝的好。」

    水靈並不想讓蕭布衣進來,倒不是因為男女有別,而是感覺到自己現在有點醜,「那麻煩蕭大哥把藥碗放到簾帳處吧,我自己去拿。」

    她想要起身。卻覺得全身有些無力,蕭布衣笑道:「其實,我還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水靈突然感覺到渾身有些發熱,聲音有如蚊子般,「要說什麼?」

    「我可以進來嗎?」蕭布衣苦笑。

    水靈輕聲道:「蕭大哥請進來吧。」

    蕭布衣緩步走進氈帳,見到水靈臉上紅腫已經消退了很多,雖然離前幾日還差很多,最少並不恐怖,暗自點頭,將藥碗遞過去。見到水靈強撐兩次。沒有起身,伸手幫她起身。

    水靈握住蕭布衣的手,垂下頭來,只是望著藥碗,吹了兩下。一口氣喝了下去。

    放下藥碗。水靈垂頭問道:「蕭大哥,你有什麼事?」

    蕭布衣正色道:「水靈。你當然知道這厲鬼地厲害。」

    水靈嬌軀微顫,臉上又露出恐懼,「蕭大哥,厲鬼還會來嗎?」

    蕭布衣微笑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這次養好病,孫道長說了,厲鬼對一人只上身一次。」

    水靈長吁了口氣,好奇的望著蕭布衣,「蕭大哥,你是馬神,是不是神都保佑你,厲鬼也不敢上你的身,不然何以唯獨你沒事?」

    蕭布衣卻是正色道:「我這個馬神有名無實,可若說神,水靈你倒是有點像。」

    水靈有些詫異,又有些驚喜和羞澀,「我怎麼像?我連厲鬼都打不過。」

    蕭布衣終於說及正題,「水靈,雖然你身上的厲鬼已經驅除,可草原還有太多地牧民,他們都在厲鬼的威脅下,隨時會斃命。」

    水靈焦急了起來,「那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嗎?孫道長不能救他們嗎?」

    「孫道長一個人,如何救得了整個草原?」蕭布衣歎息道。

    水靈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手,凝望他的雙眸,「蕭大哥,我經歷這場大病,很多事情想明白了,若有我能幫上的地方,我絕對不會推搪。」

    蕭布衣握住她的手,心中一凜,卻也不便抽開,沉聲道:「想這瘟疫橫行,很大地原因卻是可汗逆天行事之故,他妄動刀兵,結果蒼天譴責。」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多少有些愧疚,暗想古人借天意之說,自己也不能免俗。欺騙這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多少問心有愧,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讓始畢可汗免於刀兵?

    水靈有些茫然,「原來是因為我爹爹地緣故,蕭大哥,你……你是讓我去勸他不對中原興兵嗎?然後再讓他通告族人防禦厲鬼?你這次來,就是要和我說這個事情?」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想水靈聰穎非常,竟是一猜就中。

    見到蕭布衣點頭,水靈還是凝望著蕭布衣,「其實,我的話兒在我爹心目中,並沒有太多地份量。」

    蕭布衣輕聲道:「有些事情,做了不見得能成功,可若是不做,肯定不會成功。」

    「這幾天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也經歷了很多事情,甚至我這一輩子也沒有經歷過。」水靈垂下頭來,鬆開了手。

    蕭布衣望著她,不發一言。

    水靈輕聲道:「我從生死中走過一遭,突然發現以前地任性是多麼的可笑。我突然發現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我發現了冬天地太陽格外的暖,我發現冬天的冰雪十分的寒,我發現每天能睜開眼睛也是一件難得可貴的事情,我也知道在死神面前,誰都一樣,我更知道,在死神面前,很多人又不一樣。有人怕死,如我,有人不怕死,甚至會把活的希望給與別人,比如說老三和蕭大哥你。還有的人,千里奔波,勇抗死神,只為了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比如說孫道長。」

    她輕輕的說著,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甚至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我一直以為草原才有勇士,才有正直勇敢,我也一直覺得父親除了把我許配給契骨王子外,其餘所做地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可我現在才知道,中原也有勇士,也有勇敢,也有蕭大哥和老三這樣的英雄豪傑,為了國之大義,奮不惜身,可卻絕對不會傷及無辜。我這幾天明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謝謝你,蕭大哥。」

    蕭布衣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沉默。

    水靈又抬起頭來,輕聲道:「其實我在病重的時候,就許過一個願望,蕭大哥,你可知道是什麼?」

    蕭布衣搖頭,「我不知道。」

    水靈嘴角浮出笑意,「我自以為必死,就向真主許願,若能讓我活命,我可以答應真主任何事情。真主沒有讓我活命,讓我活命的卻是你,所以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我答應你,我會竭盡所能去勸父王不要對中原動兵,可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

    蕭布衣點頭,「你說。」

    水靈凝望蕭布衣地眼,「我知道你地姓名,卻從未見過你一面,這件事了,從此你我天各一方,只怕再也不能相見。我能現在……看看你的臉嗎?」

    蕭布衣並不說話,伸手摘下面巾,水靈一霎不霎地望著蕭布衣的臉,良久。

    「好,我答應你,我這就去勸父王!」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2
二八七節 夫妻
暖洋洋的冬日,寒森森的甲光,草原遠望,白雪茫茫。

    白雪中,燃起了一堆堆大火,僕骨族落今日看起來喜氣洋洋,很多族人甚至覺得,這暖洋洋的太陽會給草原帶來幸福美滿,象徵著明年的興旺。只有老眼昏花的毗迦,才是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帶著憂慮,卻沒有人留意他們有些畏懼的表情。

    幸福的人們總會忽略不幸,只有毗迦才會居安思危,他們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知道如此暖冬不見得意味著好事,可他們卻都是保持著沉默,因為今日是薩滿大會,草原人歡聚一堂,為即將到來的春日祈福。

    主持薩滿大會的正是可敦,那個十數年如一日為草原祈福的可敦。

    草原人對可敦很是敬重,甚至已經超過了可汗,在很多人看來,可敦雖是漢人,卻比草原人還愛護草原,她在草原的十數年,實在算是草原人過的最舒服的十幾年。可自從始畢可汗當權後,草原人很多又恢復到從前的窮困,甚至更不如以前,這讓他們難免心懷不滿。

    薩滿大會是草原人的大會,鐵勒各族、契骨、加上突厥人構成主要的力量,當然還有東部的契丹、室韋,西邊的吐谷渾、高昌等國的國民。

    如今中原大亂,人人自危,就算中原人很多也會跑到突厥來避禍,所以在薩滿大會上看到幾個中原人並不是奇怪的事情。

    可敦身邊不遠就站著幾個中原人,臉色各異,只是所有人都被歡騰的氣氛吸引。倒少留意他們。

    中原人有男有女,望著歡騰地草原人,也在竊竊私語,不知道議論著什麼。

    可敦望著眼前歡樂的草原人,卻感覺心力疲憊。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聖上已經到了揚州,瓦崗攻佔了滎陽,扼斷了聖上北歸之路,她恨不得親身去帶兵攻打瓦崗。可她知道不行,因為草原蘊含著更大的危機,她若是能夠化解,已經是對聖上最大的幫助。

    可聖上是否能夠回轉,可敦也不知道。但更讓她憂心地卻是,草原中突然流行了一場怪病,蒙陳雪說不宜召開這薩滿大會,可敦雖是憂心忡忡,卻多少覺得蒙陳雪危言聳聽。79閱讀網這薩滿大會正是她樹立威望的時候,怎麼可以不開?可現在已經有草原人斃命,死的時候臉現黑紫之色,旁人都驚惶的說,是被惡鬼索命。眼下人心惶惶,也需要這個祈福典禮。

    蒙陳族除了蒙陳雪、阿勒坦外,竟然沒有人來參加這個慶典,這多少讓可敦有些不快,可眼下,她卻不好表達這種不快,蕭布衣遲遲沒有出現,這讓她多少有些惱怒。可眼下……想到這裡,她回轉望向了那幾個中原人,目光中複雜萬千。

    一個人手大腿長。雙眸炯炯,見到可敦望過來,慌忙還給微笑,「可敦,不知道有何吩咐?」

    他身邊有個漢子。國字臉。卻把頭扭到了一邊。國字臉漢子身邊卻是個清秀地女子,見狀扯扯漢子的衣袖。跟著先前那人笑道:「不知道可敦有何吩咐?」

    可敦搖搖頭,淡淡道:「祭天要開始了。」

    「可敦,祭天要開始了。」索柯突上前恭敬道。

    可敦點頭,卻是四下張望道:「可汗沒有派人來嗎?」

    她和可汗雖是夫妻,卻是很久沒有見過面,和仇敵一般,可通常的時候,這種祈福大會可汗也會派人前來,畢竟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還沒有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索柯突搖頭,臉上有了憂慮,「可敦,是否再等……」

    「不用等了,吉時快到了。」可敦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向祭臺看了眼,臉上閃過黯然,以往的時候,都是劉文靜為她主持祭天的活動,可現在……

    祭臺高高的搭起,一個文士模樣地人在那忙碌,那也是個中原人,叫做李世才,做事周到穩妥,可畢竟還是不如劉文靜善解人意。

    想到這裡的可敦有了絲幽怨,卻少了怨恨,她這兩年來一直都是不解,能給劉文靜的她都給了,可他為什麼還要離開呢?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中幽歎,可敦緩緩的向祭臺走過去。一通鼓響驚天動地,草原人終於安靜了下來,自發的聚攏過來,分族站立,凝望著可敦。四野雖是安靜,可中間卻夾雜著數聲咳嗽,無法壓抑。{79閱讀網+

    靠近祭臺地時候,遠方突然馬蹄聲急勁,遠遠護衛的兵士都是上前圍堵,前來的不過十數人,為首一人卻是叱吉設。

    可敦遠遠望見,吩咐道:「讓叱吉設進來。」

    薩滿大會雖是人多,卻並不算雜,戒備森然,外有精兵,再加上就在僕骨,可說是固若金湯,就算大兵來襲也不畏懼。可敦見到叱吉設不過帶了十幾個人來,心下稍安。

    叱吉設大踏步的走近,遠遠施禮,「可敦,我來遲了,還請恕罪。」

    可敦微笑道:「來遲總比不到的好,俟斤,可汗可好?」

    叱吉設也笑道:「可汗很好,勞可敦掛念,還不知道可敦何時有空前往牙帳,可汗對可敦甚為想念。」

    可敦微笑道:「可汗若真的想念,為何不親自前來?」

    叱吉設淡淡道:「可汗不來,卻是因為有要事在身,他在調查一個大陰謀。」

    可敦心中微顫,「不知俟斤此言何意?」

    叱吉設道:「這個大陰謀妄想分裂草原,只是具體如何,我倒是不方便透漏。」

    可敦也不追問。只是點頭道:「那可汗辛苦了,對了,可找到了水靈?可汗說水靈被黑暗天使抓了去,可是真的?」

    叱吉設歎息道:「還沒有找到水靈塔格,可紙裡包不住火。到底水靈落在誰手中,終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二人語帶機鋒,暗自試探,可敦暗自皺眉。心道可汗派什缽達帶兵趕赴赤塔,無形中對僕骨形成前後夾擊之勢,眼下形勢對她而言,頗為惡劣。可要來攻打,畢竟可能不大。

    可敦轉身向高台走過去,叱吉設眼中露出陰狠又有些得意地神色。

    李世才躬身道:「請可敦祭天。」

    可敦緩步登上祭臺,有了那麼一刻恍惚,高台上孤單一人,多少有了些落寞。

    酒水已經擺上。可敦回過神來,端起一碗酒,高聲道:「今日吾代……」

    她話音未落,驚變陡現,祭臺炸裂。祭臺下光芒閃耀,兩柄長劍毒龍般的穿出,勁刺可敦,四野陡然靜寂下來,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竟會有人會行刺草原人敬仰地可敦。

    叱吉設嘴角露出絲微笑,卻是抬頭去望天空,那裡,雲白天藍,紅日高懸。

    可敦不會武功。卻是反應極快,祭臺炸裂的那一刻,快捷的退後兩步,逕直從高台掉了下去。

    兩個刺客雖是出劍疾快,可卻沒有想到看起來弱不禁風地可敦如此快的反應。雙劍合擊本準備一招斃命。哪裡想到可敦突然沒了行蹤。

    刺客只是猶豫了剎那地功夫,已經大步向前。向高台下躍下去。

    刺殺可敦地時機千載難逢,定要待兵衛趕來之前殺了可敦,不然後患無窮。

    他們知道可敦身份尊貴,雖是在薩滿大會上,必定也是防備森然,已經決定,三招之內殺不了可敦就要想辦法逃命。他們策劃已久,既然能混入祭臺之下,當然也籌劃了如何逃命之法,可二人躍下高台之時,才發現可敦已經落到了一人之手。

    那人身著青衫,穿地單薄,神色孤傲,看起來不但不把刺客放在眼中,就算孤寒地天氣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可敦高台墜下,他高高的躍起,接住了可敦,腳尖點地,已經向後退去,高聲道:「保護可敦。」

    眾兵衛開始向這個方向趕來,手大腳長的中原人皺下眉頭,已經霍然上前。他腳步奇快,已經攔住刺客的面前。

    國字臉那人卻是絲毫不動,清秀女子低聲道:「大局為重。」她話音未落,人也衝到了前方,和先前的漢子並肩攔住刺客。

    叱吉設目光落在漢子和清秀女子的身上,異常陰冷。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轉瞬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刺客刺來地數劍都被漢子和女子擋住,可敦卻在青衫的護衛下退出甚遠。轉瞬兵士大聲呼喝,遠遠的衝來。

    兩個刺客大驚,才想衝到牧民之中逃脫,沒有想到男女的功夫著實了得,轉瞬攻擊犀利非常,竟讓二人脫身不得。79文學閱讀網

    兵士衝來的極快,轉瞬在四人身邊圍成了,裡三層外三層,鳥兒都飛不出去。

    清秀女子見到大局已定,卻不想再拚命廝殺,輕叱一聲,卻是和漢子攜手倒退了幾步,刺客四下望去,見到到處都是森冷地矛尖,不由面無人色。

    「把刺客拿下來。」索柯突外圍一聲高喝。

    兵士們呼喝不絕,長槍紛紛戳過去,刺客雖然武功不差,可哪裡抵得住這麼多長槍,轉瞬的功夫,渾身浴血,也不知道被刺了多少槍,委頓到了地上。有兵士上前將二人五花大綁的捆起來,那二人掙扎幾下,惡狠狠的望著那對男女,目光要噴出火來般。

    「竇紅線,你壞我們的好事,今日之事你記得了!我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清秀女子微愕,忍不住道:「你認得我們?」

    清秀女子正是竇紅線,手大的漢子就是蘇定方,而一直沒有出手之人卻是劉黑闥。

    三人和李密合謀,大海寺伏擊張須陀後。徑直回轉到了河北。見到瓦崗勢強,竇建德勢力卻總是帶死不活,又不停的被楊義臣攻打,這才想著借突厥的力量擴大聲勢,為圖謀中原做準備。

    不過他們和始畢可汗並沒有門路。卻有重關係認識可敦,這才來找可敦求馬。

    如今草原地馬匹多被可汗可敦控制,竇紅線覺得可敦也算是中原人,向她求馬也沒有什麼。劉黑闥心中並不贊同。一來可敦不過是個女子,二來他覺得借兵突厥,無論是可敦還是可汗,舉旗謀反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受到好漢的鄙夷,是以才對可敦有些冷漠。在他心目中,倒是比較欽佩李密,暗想人家激流勇進,設計殺了張須陀。公然和大隋為敵,這才是堂堂正正地漢子,造反有理!不過他和竇建德關係甚好,看在他的面子上這才到草原一行。若是以往的時候,這些反賊來見可敦。當然會被她毫不猶豫地綁了砍頭,畢竟她對大隋頗為忠心。可如今形勢大不相同,可敦一直都和可汗暗中較勁,彼此或多或少的明白彼此地動靜,知道他已經開始支持關隴勢力,圖謀南下,索性也就拉攏竇建德地勢力,只為自己以後留個退路。

    竇紅線見到有刺客來襲,當仁不讓地出手,只想藉機取得可敦地信任。可見到對方武功都是中原的路數,心中詫異。

    刺客只是說了一句,自悔失言,也不多說,可眼中怨毒之意更濃。

    竇紅線見到。心中凜然。知道多半又豎了強敵,可這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只是心思飛轉,琢磨著二個刺客的來路。

    叱吉設暗自皺眉,心道梁洛兒吹噓什麼手下武功高強,萬人難敵,自己這才費勁心思安排賀遂、辛獠兒前來行刺,哪裡想到這般不中用,反讓人捉了去。自己倒不怕這兩人說出自己的主謀,自己死不認賬,可敦也是無計可施。但可敦狡猾非常,身邊不知道怎麼埋伏了三個高手,讓賀遂二人功敗垂成,實在是老天不長眼睛。這娘們小心非常,經過這場行刺,想要再暗殺她極為不容易。

    索柯突見到刺客不能動彈,這才上前扯開二人臉上的黑巾,只見到一個臉色發青,凜然不懼,另外一個卻是下顎微凸,露出兩顆獠牙,容顏極端的醜陋。這種人按理說應該一見之下就是不能忘記,他卻從未有什麼印象。

    竇紅線見到對方的面容,扭頭望向蘇定方和劉黑闥,見他們都是暗自搖頭,知道也不認識,不由大為奇怪,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能認識自己。

    「爾等何人,為何行刺可敦?」索柯突沉聲問道。

    二人望了叱吉設一眼,索性都是閉了眼睛。青臉的叫做賀遂,獠牙地叫做辛獠兒,都是梁洛兒的手下,雖是被擒,骨頭卻是極硬,知道事關重大,咬牙不說。

    可敦冷冷的望著二人,擺手道:「莫要讓他們耽擱了吉時,先押下去。」

    索柯突慌忙讓兵士先押刺客下去,早有兵士上前修補祭臺。

    祭臺是臨時搭建,都是木質結構,兩刺客從下穿出,撞碎了台子的部分,一片狼藉。

    各族長面面相覷,突然有人上前道:「可敦,這祭臺既然損壞,一時間無法修補,不如暫且回轉,等到明日再祭天如何?」

    出來那人絡腮鬍子,身材魁梧,卻是斛薛的俟斤普剌巴。

    一旁吐如紇地俟斤特穆爾連連點頭,「可敦千金之體,今日受到了驚嚇,我也覺得……」

    可敦擺手打斷他的話頭,沉聲道:「如今草原有惡鬼出沒,我今日在薩滿大會上祭天,實乃是為草原人祈福,只想早日驅逐惡鬼。早一天祈福,這草原人早一日免除危害,推到明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害。」普剌巴和特穆爾互望一眼,都是說道:「可敦宅心仁厚,草原人心感大德。」

    各族的人都是連連點頭,一時間草原稱頌聲一片。

    這時正午時分,日頭正暖,突然傳來了劇烈的咳嗽之聲,夾雜在稱頌中。未免顯得不算和諧。

    歡呼聲慢慢止住,眾族人扭頭向咳嗽聲望過去,只見到兩個族人都是手掐著脖子,面紅耳赤,卻還是止不住的咳。

    可敦心中凜然。認得那是斯結族落地一個葉護、一個特勤,這裡來的多是草原鐵勒族中德高望重之人,這兩人地位當然不低,可他們咳嗽到時候。身邊的族人非但沒有上前,反倒連連退後,臉上露出恐懼,低聲喃喃。

    可敦聽到那是厲鬼兩個字,臉色微變,才要上前看望,卻被索柯突攔到身前,低聲道:「可敦千金之體,切勿上前。蒙陳雪說過,這厲鬼能借身附身……」

    蒙陳雪一直都是遠遠的站著,離著草原人頗有一段距離,見到又有人咳嗽,不由臉色微變。可她現在也明白。治病的阻力絕對不小,首先就是草原人不信躲避厲鬼之法,只以為人多厲鬼就不會來,愚昧之處,難以盡述。可按照孫道長所言,這人多之處,若有厲鬼橫行,那是為患更烈。她心中暗自著急,也顧不得可敦責怪,這才喝令族人不要前來。自己孤身到了這裡。見到那兩人咳嗽之厲,正是被厲鬼纏身,一咬牙,上前道:「可敦,這厲鬼厲害。還請可敦疏散人群。避免危害更廣。」

    可敦見識其實也廣,可她畢竟是宗室之女。除了在京城,就是在草原尊貴地地方。雖聽說過瘟疫,卻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有親身經歷過恐怖之處,不悅道:「雪兒,若厲鬼以為只是如此就將我們嚇退,那還了得。吾身為草原可敦,當祈福求天驅逐厲鬼,避免為患才對。」

    「可這厲鬼擋不住。」蒙陳雪實在不知道如何來說,急的額頭都有汗水。

    索柯突一旁道:「雪兒塔格,想可敦恩德蒲澤草原,這厲鬼何足道哉?」

    他身邊的大臣都是隨聲附和,得病的兩人卻是蹲下了身子,扼住了喉嚨,十分痛苦地樣子。可敦不顧,喝令道:「將這兩人帶回去休息……」

    她話音才落,遠方蹄聲轟轟隆隆,竟似有千軍萬馬趕過來。眾人顧不得再管被厲鬼纏身地二人,都是舉目望過去,見到遠方兵甲鏗鏘,長矛林立,幾乎遮擋了日光,不由相顧失色,不明白哪裡地大兵趕來。

    索柯突見有來敵,卻已經大聲號令外圍的兵士聚集,首先圍了一道屏障,又命令士兵吹起號角,嗚嗚聲響徹四野,頗為淒涼森冷。

    只是號角聲還沒止歇,就有無數騎兵從僕骨地族落中衝出來,散到了兩翼保護可敦,個個持槍挽弓,臉色嚴峻,足足有數千人之多。

    隨著騎兵之後,又有無數僕骨的勇士持刀快步而出,列成方陣,立在可敦之後,面對來敵。眾人見到可敦早有防備,心中稍安,可見到對方黑毛大纛隱現,狂風中張牙舞爪般,不由低聲叫道:「是可汗,可汗來了!」

    誰都沒有想到可汗興兵前來,看氣勢洶洶,當是來意不善。

    鐵勒各族落的酋長、長老、俟斤、特勤、葉護等人都是大驚失色,他們哪裡想到在薩滿大會上,如此嚴冬,居然還要開戰。每人趕來,不過帶了數十手下,可面對這千軍萬馬,又有何用?

    眾人都是驚凜,卻沒有注意到先前病了的二人已經躺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咳都咳不出來,奄奄一息。

    他們都是望著遠方的大禍,卻不知道身邊禍患更烈,只有蒙陳雪才是注意二人,知道這些人不信自己所說,只能先保自身,輕移腳步,走到氣流上方地位置。伸手在懷中一摸,握住個藥包,那是孫思邈配製,可驅逐穢濁,免受瘟疫之害。{79文學閱讀網}她孤零零的立在兩軍之中,不由有些畏懼,見到兩軍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心道這全天下若還有一人能破解這危機,當是蕭大哥了,可蕭大哥,現在又在哪裡,何時會來?

    來兵行至離可敦前軍一箭之地的時候霍然而止,馬蹄踏雪而至,激起白雪一片,鋪天蓋地的飛來,聲勢浩瀚。

    草原人都是在馬背上生活,騎術高明並不稀奇,可來兵戛然而止。動作一致,號令嚴明,在草原人的心目中造成地震撼不言而喻。

    兩隊騎兵持旗列隊而出,分列到兩旁,旗幟招展中。一人身穿金盔金甲,身披金色錦袍,緩緩縱馬而出,面色沉凝。

    他身後又跟著十數騎。個個神情彪悍,草原人很多都知道,這是可汗身邊地精兵能將,這次竟然都帶出來,用意讓人心寒。

    可汗馬上揚聲道:「可敦可在?」

    對方的前軍散開,同樣兩列騎兵散開,各執白毛大纛,可敦縱馬而出,絲毫並不畏懼。輕聲道:「可汗安好?薩滿大會,本是祈福求草原人平安,免於刀兵。不知道可汗興兵到此,所為何事?」

    二人本是夫妻,可現在看起來。仇敵也是不過如此。

    兩軍對壘,草原人都是慄慄危懼,不知道何事要動兵戈。

    可汗沉聲道:「我來此處,是因為知道有人勾結外邦,想置草原人於死地。此等大事,事關草原的命脈,由不得我不來。」

    他此言一出,四野先是冷凝,然後嘩然一片,不知道可汗此言何解。

    可敦面不改色。輕聲問,「那不知道這想要勾結外邦之人是誰,又是誰要置草原人於死地呢?」

    可汗也不急急的說出,輕聲道:「叱吉設還好吧?」

    可敦一揮手,叱吉設已經施施然的走出。施禮道:「多勞可汗掛念。叱吉設還好。」

    可汗輕聲道:「叱吉設,由你來說說到底是誰要勾結外邦。顛覆草原。」

    叱吉設緩步走到兩軍之中,不慌不忙,「其實這個人勾結外邦已久,只是最近加緊了行動,我看草原危機,只怕不除要成大禍。可這人向來假裝仁義,頗得草原人地口碑,我只怕說出來,會引起太多不明真相之人的斥責。」

    「你但說無妨,我會為你做主。」可汗沉聲道。

    叱吉設得可汗撐腰,大聲道:「可汗和中原現在勢如水火,可汗遂禁止草原人和中原人交易,這本是保護草原的一大舉措,可那人卻是陽奉陰違,私下和中原人做生意,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早被我們看到眼中,此是這個人勾結外邦之舉動一。可汗和中原勢如水火,當年本長驅南下,要將中原的錦繡珠寶帶於草原人享用,可有人棄草原利益於不顧,私自謊報軍情,將李靖地幾百軍隊說成數萬大軍,迫使可汗無功回轉,勞民傷財,此是勾結外邦之舉動二。」

    他說到這裡,所以的人都是望向可敦,已經知道叱吉設說的是哪個。可敦臉色沉凝,卻是一言不發。

    叱吉設見到可敦不辨,正合心意,大聲道:「這人一直以來破壞草原大業,卻又自鳴仁義厚德,暗中破壞草原聯合大計,可汗要嫁女契骨,就是想讓草原人和睦,團團圓圓。這人不想草原和睦,暗中派人劫持了水靈塔克,此她勾結外邦之舉動三。此人居心叵測,無處不在破壞草原的和平,卻在薩滿大會假意祈福,說為草原人驅逐厲鬼,可我只怕,若真的由她來祈福,只怕草原永無寧日!可敦,你說是不是?」

    可敦淡淡道:「那這人是誰呢?」

    叱吉設笑了起來,高聲喝道:「阿勒坦可在?」

    阿勒坦早就跳了出來,大聲道:「我在!」

    叱吉設揚聲道:「這阿勒坦就是受到那人地迫害,在蒙陳族總是不得志。只因為識穿了可敦地陰謀,這才被可敦勾結一陣風,暗中綁了去,本來想要害他的性命,卻被阿勒坦巧計逃脫,阿勒坦,可有此事?」

    他這時候直說可敦地名字,顯然是圖窮匕見。

    眾人地目光都是落在阿勒坦的身上,阿勒坦挺胸抬頭,大聲道:「不錯,正有此事。」

    叱吉設伸手向軍中一指,又揚聲道:「可敦,方纔你遇刺,固然是不幸,可為你阻敵的別人不識得,我卻認識。79小說閱讀網那女的叫做竇紅線,那男的叫做蘇定方,本來是河北大盜竇建德地女兒和手下。這二人平白無故為何會到這裡呢?」

    可敦冷冷問,「為什麼呢?」

    叱吉設長吸一口氣,凝聲道:「只因為根據我的調查。這一陣風其實仰仗著河北大盜竇建德地後台,可敦勾結大盜,用意昭然若揭,而這個蘇定方嘛,就可能是一陣風!」

    他此言一說。嘩然一片,眾人都覺得叱吉設說的匪夷所思,卻又大有可能。

    叱吉設見到可敦還是沉默,洋洋得意道:「可敦。你無話可說了嗎?」

    可敦沉聲道:「你都說完了?」

    叱吉設微笑道:「不錯,我覺得現在應該是可敦給我們個解釋了。」

    可敦環望四周,見到周圍的人或氣憤,或迷惘,或焦慮,或質疑,心中微歎,沉聲道:「其實這些吾本無需解釋,吾自到了草原。兢兢業業,草原人心中都有明鏡,都是看在眼中,記在心頭……」

    她話音未落,身後傳來驚叫聲。可敦回頭望去,「怎麼了?」

    「回可敦,方纔那兩人,死了。」索柯突臉上有了惶恐。

    叱吉設目光一閃,大聲道:「可敦,你倒行逆施,如今厲鬼都來索命,若還是執迷不悟,只怕天理難容。」

    「我只怕天理難容的不是我,而是可汗。」可敦歎息一口氣。環望四週一眼,「我只知道,啟民可汗在時,風調雨順,草原人衣食無憂。可現在的可汗呢。又讓草原人得到了什麼?」

    可汗臉色陰沉。卻是一言不發。

    「叱吉設,你說我假傳消息。害可汗無功而返,但是當著這些草原人地面前,你可否唸唸當年的消息,哪一句不是我和眾族人斟酌而定?難道我假傳消息,這些酋長、長老也是一樣嗎?至於蘇定方是什麼一陣風,更是無稽之談,你隨意說個人就是一陣風,我還說你就是一陣風呢。可對於水靈,我只能說很關心,卻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可敦,你說地倒輕巧。」叱吉設眼珠飛轉,一時間無計可施,可汗卻是沉聲道:「可敦,你若是沒有異心,不妨和我一起回轉牙帳,向突厥長老表明心意,我就信你。但水靈失蹤,有人說是被僕骨之人捉去,我倒要到僕骨族落中搜上一搜。」

    可敦臉色微變,「立可汗之時,第一條就是不能干涉各族地內政,可汗要搜,只怕於理不合。我問心無愧,為什麼要向突厥長老表明心跡,難道這裡的長老比不上突厥的長老?我只怕懷有異心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吧?」

    可汗冷聲道:「我為草原人著想,又有什麼異心?如今中原烽煙四起,正是我們草原人南下取得富貴之時,可敦多方阻擋,我只怕……」

    可敦輕聲道:「我只知道當初可汗親率四十萬大軍圍困雁門,月餘不能拿下。你可知中原城池中,雁門不過是九牛一毛?你連個雁門都拿不下,怎麼能進取中原,冒然出兵,我只怕整個草原會盡喪你手。」

    二人唇槍舌劍,草原人地心思也是搖擺不絕。

    可汗暗自痛恨,沉聲道:「擒賊擒王,你又如何知道我地打算?若不是當初後方不穩,我怎麼會無功而返?這次當求先尋出破壞草原安定之人,所以無論如何,水靈我一定要找,可敦,你若是不讓的話……」

    「你要怎地?」可敦絲毫不讓,知道這絕非搜尋水靈那麼簡單,而是事關她的堅持和威望,這步退後,讓可汗攪亂僕骨,她再無翻身之日。

    可汗嚓地一聲,拔出馬刀,凝聲道:「今日我尋水靈,任誰都是不能阻攔!若有攔者,殺無赦!」

    他命令一出,眾兵士齊齊的上前幾步,可敦卻不退後,身後的兵士也是上前,眾草原人都是大驚失色,只怕這一場仗打下來,草原會元氣大傷。

    有人卻是放聲笑了起來,「可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你要在僕骨尋找水靈,還是大有不妥。」

    那人聲音嘹亮,雖在千軍之中,卻讓眾人聽的清清楚楚。

    聲音從可敦身後的草原人中傳出,竇紅線聽到,不由心中大動,和蘇定方互望一眼。蘇定方皺眉道:「這聲音好熟,這人中氣十足,是個好手!」

    竇紅線輕歎一聲,低低地聲音,「蘇將軍,這人不但是好手,而且是好手中的高手,赫赫有名的蕭將軍的聲音你也聽不出來嗎?」

    蘇定方失聲道:「蕭布衣也到了草原?他來草原做什麼,也是和我們一樣的目的嗎?」

    竇紅線搖頭不語,可敦臉色微動,吩咐索柯突一句,前軍讓開一條路來,一人施施然的走出來,雙眉如刀,器宇軒昂,雖在千軍之中,卻如同閒庭信步。

    有人已經低聲喊道:「艾克坦瑞……艾克坦瑞!!!」

    草原人一陣騷動,有振奮,有激動,艾克坦瑞在突厥語中就是馬神的意思,負責衛護草原的安危。如今可汗可敦竟要交兵,草原人除了一些好戰分子,多半都是不願看到,馬神一出,他們都覺得事情大有轉機,難免振奮。

    始畢可汗自從他出來後,就是一直望著他,良久才道:「蕭布衣?」

    蕭布衣微笑道:「可汗也知道我的姓名,幸何如之!」

    始畢可汗長吁一口氣,「蕭布衣,我知道你有大能,甚至在千軍之中能擒得莫古德……」

    他才說到這裡,叱吉設心中凜然,大聲道:「保護可汗!」

    呼啦啦地一隊兵士已經擋在了始畢可汗的身前,叱吉設緊張非常,只怕蕭布衣重施故技,蕭布衣只是微笑,動也不動一步。

    始畢可汗微惱,暗想這一下就墜了威風,卻知道叱吉設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好責怪,只是揚眉道:「蕭布衣,就算你有通天徹地之能,難道想憑一己之力阻我嗎?」

    蕭布衣笑道:「我何須阻你?我來此不過想要告訴你,水靈不在僕骨。」

    「那又在何處?」

    蕭布衣伸手向後一指,身後不遠處又走出一人,摘下氈帽,露出如瀑的秀髮,如花的容顏,正是水靈。水靈凝望可汗,輕聲道:「爹,莫要再錯下去了。」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3
二八八節 盟誓
紅日高懸,陽光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始畢可汗一張臉卻如同冰霜凝結。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聽到親生女兒當面指責,始畢可汗那一刻怒火高熾,只恨不得親手斬了這個他一直都疼愛的女兒!

    兩軍都是默然,就算可敦眼中都是詫異,她顯然也沒有想到過,水靈居然當然說可汗說了!她是可汗的女兒,就算刁蠻任性些,就算對可汗有什麼不滿,可也沒有道理當著兩軍之中站出來!

    「爹,收兵吧。」水靈見到可汗不語,如何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她既然答應了蕭布衣,她就應該做到。

    「你可知道是在和誰說話,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始畢可汗的聲音中透著冷意。

    叱吉設也滿是尷尬,眼珠一轉,突然大笑起來,「蕭布衣,枉你自詡英雄豪傑,也來使用什麼要挾之事?原來當初綁走水靈那人就是你!可敦,他在你這裡出沒,是不是說明他本來和你就有勾結?」

    可敦皺眉,「馬神歷來保佑草原,草原人有目共睹,我和蕭布衣相識不假,叱吉設,你;這勾結二字似乎用的並不正確。」

    蕭布衣微笑道,「真的是我在威脅她嗎?」

    他遠遠的走開,離水靈甚遠,示意並非威脅。水靈冷靜道:「爹,叔父,水靈從未有如此的清醒過。」

    叱吉設變了臉色,怎麼也想不明白水靈才失?幾天,竟然和蕭布衣站在一條戰線上。

    蘇定方見到蕭布衣走出來已經大為詫異。聽到蕭布衣是什麼馬神,以一己之力和可汗、可敦分庭抗禮的時候更是迷糊,喃喃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門道,才見面的時候不過是個盜賊,結果變成了將軍。將軍又變成了盜賊,盜賊又變成了馬神,何止水陸兩棲,簡直無所不在了。」

    劉黑闥也覺得奇怪,竇紅線卻是歎息聲,「此人難以捉摸,亂世之中,當為梟雄之輩,我們……要小心應對。」

    始畢可汗冷冷的望著女兒。「我覺得你前所未有地糊塗,水靈,為父不怪你。多半是蕭布衣使用了什麼邪術,迷惑了你的心神。你且過來,莫要被人蠱惑……」

    水靈站立當場,並不移動,輕歎道:「爹,女兒真的很清醒。可這些天來,我想的實在比任何時候都要多,可敦說的不錯。草原人也是有目共睹,這幾天來,我們開戰多了,可草原人呢,反倒更加地窮苦。當年爹圍攻一個雁門城都是月餘不下,死傷甚多,我們草原人又有什麼能力統領中原呢?以前的日子不好嗎?爺爺在時,你總是說他懦弱,說他沒有骨氣。可他或許懦弱,但是換來卻是整個草原人的安寧,敦對敦錯,我想……」

    「莫要說了,你可知道,你已經神志不清?」始畢可汗皺眉厲喝。

    水靈搖頭。「爹,我要說!這些話其實我想了很久,你一直都說中原人卑鄙無恥,反覆無常,可我和中原人呆了幾天,我發現他們中也有大仁大義、大智大勇,和草原人其實並無兩樣。我們妄想要攻打他們,以他們的才智能力。草原人多半安寧不保。可敦說的不錯,做的也不錯,我們有我們的天空,何苦去……」

    她話音未落,只聽到弓弦一響,嗤的一聲,一箭已然射來。

    箭勢凌厲,竟然容不得她轉動念頭。

    水靈心中微顫,已經瞥見父親摘弓射箭,要取她的性命。可這箭一來快捷非常,二來她從未想過父親要殺自己,心中一陣茫然。

    眼看長箭要穿體而過,水靈突然覺察眼前光亮一閃,長箭已經折為兩段!

    蕭布衣持刀歎息道:「可汗,你執迷不悟,妄想逆天行事嗎?」

    水靈驚出一身冷汗,卻沒有痛恨父親,心道爹最好面子,自己當眾削了他的面子,在常人眼中已經算是極大的不孝,就算爹殺了她也沒有人非議。她既然能站出來,其實就知道凶吉少,可轉念一想,蕭布衣、老三當初自知可能染病,卻是勇不畏死,自己身為草原人,難道還不如他們這些中原人?這冷站出?勸導父親,就算死了,也算不輸給他們。想到這裡,勇氣倍增,並沒有因為射來的長箭而膽怯,水靈大聲道:「爹,你收手吧,現在都是草原人作戰,若真的打起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你於心何忍?」

    始畢可汗不理女兒,手中挽弓,冷冷的望著蕭布衣,不發一言,內心卻是震驚。

    他摘弓放箭不過一?,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布衣後發先至,一刀斬落了長箭,此人刀法之準,速度之快,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此看來,叱吉設的謹慎絕非無因。

    眾草原人也是動容,實在難以想像有人能夠劈出如此迅猛的一刀。

    劉黑闥手握刀柄,也是訝然,暗想好在楊廣自毀長城,先讓張須陀去殺蕭布衣,逼蕭布衣反叛,不然的話,這人極有可能成為另外一個張須陀,如此又何有中原盜匪的活路?

    蕭布衣出刀舉重若輕,卻已經知道水靈的勸告起不了什麼作用了。他離水靈雖遠,知道水靈這番話已經觸動了可汗的逆鱗,眼見水靈侃侃而談之時,始畢可汗雙眉卻是?起,眼露殺機,早就有所防備。果然不出他所料,始畢可汗放箭沒有先兆,他上前一刀劈落長箭後,想著對策,轉瞬大笑起來。

    他運出內勁笑出去,聲音轟轟隆隆,無論突厥兵士抑或草原貴族都是相顧失色。更有先入為主的草原人喃喃念道:「不好了,不好了,艾克坦瑞發怒了。只怕……只怕草原要有大禍了。」

    蕭布衣雖只是孤身一人,可在很多人眼中,已和可汗、可敦的威望無異,更何況草原人素來敬重英雄,心想馬神以一己之力,排解紛爭,是為草原解難來了,可汗執意不聽,只怕惹怒了馬神,會降天災禍亂給草原,都是心中惴惴不安。

    蕭布衣的笑聲中,夾雜著周邊人的數聲咳嗽。他早聞到咳嗽之聲,心中凜然,目光望過去。見到不但可敦那邊有人開始咳嗽,就算是始畢可汗的隊伍中也有士兵在咳。

    瘟疫的源頭距離這裡並不算遠,蕭布衣知道,耽誤了最佳的防治時機,現在已有瘟疫要爆發的先兆,不由皺眉。

    可這些人的愚昧根深蒂固,常理實在無法說得明白。只以為附身的是厲鬼,鬼怕人多,人聚得多了就是不怕,哪裡想到這是種疾病。專門在人多的地方爆發。

    但很多事情向來如此,沒有慘病的教訓就不能讓他們醒悟過來!

    他長笑聲中,目光卻是望向了遠方,始畢可汗聽到他笑聲奔放,懾人心弦,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汗既不動,可敦當然也不會主動出擊,一時間只聞笑聲迴盪,眾人心中激盪不已。

    突然間有人踉踉蹌蹌的出了兩軍之中。卻是可敦的手下,手悟著喉嚨,劇烈地咳,轉瞬吸不過氣來,像是隨時都要斷氣。跌倒在雪地上,滿臉惶恐和懼怕。

    有人低呼道:「他被厲鬼纏身了。」

    聲音中都滿是恐懼。卻沒有人出去扶那士兵,眾人受到他的傳染,他覺得嗓子有些發癢,卻都不敢咳出來,只怕這一咳之下,命就送了山去!兵士就在蕭布衣身邊不遠。突然嘶啞叫道:「馬……神救……我!」

    他掙扎著向蕭布衣爬過來。心中惶恐無比。這些天來,他也見過不少同伴開始咳,開始吐血,開始死亡;每個人死之時都是臉上有黑紫之色。但可敦只說是厲鬼作孽,並不理會。眾人心中都是惶惶,只怕被厲鬼上了身,整日都是聚集在一起,可這樣也是沒用,總有人咳,總有人死。眼下輪到他身上,見過同伴死得淒慘無比,心中的驚懼不言而喻,見到蕭布衣就在不遠處,想到馬神向來是草原之神,奮起力氣向他求救。

    兩軍默然,只見到那士兵爬向蕭布衣,一時間兔死狐悲,早把爭鬥為了什麼都放到一邊的兵士用手扼住了脖子,喘不上氣來,就像被鬼扼住一樣。

    蕭布衣並不後退,目光閃動,突然伸手出去,抓住那士兵的手腕。

    眾人嘩然一片,聲音中各種感情均有,始畢可汗皺起眉頭,叱吉設卻是突然伸手摸胸,神色不安。

    蕭布衣伸手握住士兵手腕的時候,沉聲問道:「兵戈之苦,天所不願,你可願意放下兵刃,不起兵禍?」

    士兵這時候哪裡顧得上這麼多,只覺得蕭布衣就是救命的稻草,連連點頭道:「馬……神……我……願意,本來……可敦就不想動兵,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可汗。我、我好了嗎?」

    他前面說話還是很不連貫,可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喘氣也舒暢了很多,很面的話竟然連貫說出,不由大奇。

    蕭布衣伸手摸摸他的頭頂,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哪裡有那麼快就好,可若是心誠,只為草原人的安危著想,這厲鬼豈能上身?」

    士兵竟然緩緩站起來,手捂胸口,感覺到死裡逃生,滿臉的難以置信,大聲道:「馬神,我定當聽從你的吩咐!」

    他方纔還是有如被惡鬼纏身,可這會誰看都知道精神好了許多,眾人一片嘩然,咳嗽聲卻是此起彼伏,轉瞬間又有幾人衝了出來,雖咳嗽並不嚴重,卻是高聲叫道:「馬神救我!我等不願打仗!」

    一時間兩軍之間混亂一團,眾人望向蕭布衣的目光有疑惑、有欽佩、有不信、有駭然,凡此種種,不一而是……

    別人都是不解,蕭布衣卻是心知肚明,知道其中的原委,這士兵當然不是許諾就會病好。而是經過他的按摩手法暫時舒緩了症狀。

    他出手握住士兵的手腕,卻是用拇指、食指來按摩士兵手腕的太淵、手掌邊際的魚際兩穴,這兩穴都是屬於手太陰肺經,一治氣不夠使。一是定喘,他內勁十足,揉捏得法,轉瞬之間就已緩解了士兵咳嗽的症狀。

    他和孫思邈一起雖然不過幾天,可學到醫學的知識卻著實不少。

    太淵穴本屬肺經原穴,內經中又說過諸氣者,?屬於肺。孫思邈告訴他治療咳喘大多從肺經入手,蕭布衣雖然不算瞭然,可治療由瘟疫吊起的喘咳卻是有分的把握。

    但他眼下只能暫時緩解士兵的症狀。要想根除當然還是要吃藥,或像孫思邈一樣,以針灸艾灸等法根除病源。蕭布衣心思一轉,抬頭望向始畢可汗道:「可汗,你妄動兵戈,蒼天不容,如令惹怒蒼天,降下厲鬼,只怕你一意孤行,不但是你要被厲鬼索命,就算是你手下的士兵也是無一倖免!現在悔悟還不算晚,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只怕厲鬼從此橫行草原,到時候我想要驅鬼,也是不能逆天行事!」

    眾士兵面面相覷,有些驚懼,始畢可汗雙眉?起,殺氣頓生,「蕭布衣!什麼蒼天厲鬼?!你危言聳聽,妖言惑眾,我當容你不得!眾兵將聽令,今日有誰殺了蕭布衣……」

    他話音未落,遠方塵煙四起,有幾騎飛奔趕至。始畢可汗望過去,見到來人是突厥兵的裝束,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不安。

    蕭布衣臉色肅然,沉聲道:「可汗,你到現在還在想著妄起兵戈?我只怕你圖謀中原不成,這些跟隨你的士兵先被蒼天收了去!」

    遠方士兵已經趕到。急聲道:「可汗,大聲不好。什?達克被厲鬼纏身,如今奄奄一息,請可汗速做定奪!」

    始畢可汗臉色微變,他方才一意孤行,只因見到被厲鬼纏身的多是可敦那邊的士兵族人,自己的兵將並不症兆,這才有恃無恐,本想趁可敦那邊人心惶惶之際,一舉平定誅滅,囚禁可敦,然後再考慮惡鬼的事情,哪裡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也被厲鬼索命!

    攻還是不攻?念頭在始畢可汗腦海一閃,知道要救兒子的性命,看來只能向蕭布衣求助,可若是求助,眼下這機會就會放過,再難尋覓。只是什?達病重,這兩路夾擊的計策也就失敗了,但自己手上精兵無數,要勝可敦還是不難……

    稱雄的念頭終於還是勝過了親情,始畢可汗舉起金刀,就要喝令手下攻擊。蕭布衣雖然刀法如神,可他畢竟是人,如何能擋得住鐵騎踐踏?就在命令將發之際,突然一聲咳嗽就在可汗耳邊響起。

    始畢可汗扭頭望過去,臉色大變。

    叱吉設咳嗽一聲,強行抑制,卻已經憋得滿臉通紅,見到可汗望過來,嘶啞著聲音道:「可汗勿要以我為念。」

    他一出聲,禁不住又是嗑了幾聲,咳嗽雖是輕微,響在始畢可汗耳邊端卻是驚心動魄。傳到他身後士兵的耳中,亦如鐘鼓齊鳴,饒是再彪悍的勇士,見到眼下如此詭異的景象,也是忍不住的心驚肉跳,一時間,軍心大動。

    始畢可汗望見叱吉設面紅耳赤,一時間猶豫不決,這個兄弟對他甚為忠心,甚至不肯接受楊廣的冊封也要幫他,這一咳之下,如果又斷送了性命,自己能夠倚仗之人不又要少了一個?

    水靈見到始畢可汗意動,雙膝跪倒,泣聲道:「爹,難道在你眼中,這南下動兵真的如此重要,勝過二哥、叔父,甚至全草原人的性命?這厲鬼甚是兇惡,女兒早就目睹,只怕橫行之下,草原人有大半數就要命喪於此,到時候,悔之晚矣!」

    始畢可汗牙關緊咬,握緊了手中的金刀,可這命令,卻是咽在嗓子中,再難發出。

    遠處又是塵土飛揚,一騎趕到,大聲道:「可汗……」

    「何事?」始畢可汗臉色又變,知道絕非好事。

    那突厥兵大聲道:「回可汗,什?塔克偶然風寒,咳嗽不止……思念可汗,只請可汗回轉……」

    什?是始畢可汗的愛子。他染重病,士兵倒是不敢?瞞,立馬來報。

    始畢可汗握刀的手不停地顫抖,暗想難道厲鬼竟到了突厥境內,不然什?怎麼也會染病?他本是拿定了主意,這次出兵,無論如何,都要軟禁了可敦,再圖中原,避免重蹈雁門覆轍;哪裡想到女兒求情,兩個兒子都是染病,親生兄弟亦是被厲鬼纏身,若真的號令下去,只怕這些人盡數都會斃命。饒是他沉穩非常,這刻也是心情激盪,聽到叱吉設壓抑地輕咳,陡然也覺得嗓子有些發癢,心中凜然,強自抑制。

    天人交戰之際,遠方又是馬蹄聲響起,始畢可汗已經心驚肉跳,不知又是何人趕來。

    只見到不遠處又行來兩騎,當先那人是個瘦弱的中年男子。身後卻是個老僕模樣的人。

    這二人不過是尋常草原人的裝束,始畢可汗見到,卻是心中大駭,更是凜然。

    後面那個老僕倒是尋常,可前面那瘦弱之人卻是他的弟弟阿史那!

    當年啟民可汗病卒,能夠繼承可汗位置的著實有幾人,這個阿史那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極有威信,不過因為可敦看重了始畢,這才擁他為可汗。始畢可汗上位後,這個阿史那一直都被發放到邊遠的地方,說是統領一方,其實那地方極其的貧寒,人?稀少,想要作亂更是不能。

    上次始畢可汗率兵南下,直奔雁門,只想擒到楊廣,一雪前恥。可還擔心有人趁機作亂,這才讓手下派人去把阿史那一家擒來,統一押到突厥牙帳,以防他們趁自己不在的時候作亂。怎料到半路阿史那被人救去。他還不知道是被蕭布衣救去,不然更是痛恨。阿史那被救後,逕直去找可敦。可敦知道其中的關鍵,趁李靖擾亂突厥之際,和阿史那一起號令,帶鐵勒族人前去始畢可汗的牙帳救授,當然說是救授,用意很難說清楚,說不準直自立阿史那為王,廢了在外的可汗。始畢可汗大急,這才從雁門回轉,功虧一簣。而阿史那自此以後,就一直在可敦附近居住,沒有想到今日危機之時,他又出現,怎麼能不讓始畢可汗心驚?

    阿史那輕騎過來,翻身下馬,向始畢可汗深施一禮道:「參見可汗。」

    始畢可汗牙縫中迸出幾個字,「阿史那,你來此作啥?」

    阿史那輕歎一聲,「可汗,我來此不過是想勸你,收手吧。」

    「你也配嗎?」始畢可汗冷聲問。

    阿史那歎息道:「我當然不配,可你如今搞到天怒人怨,上天責怪,只怕再不收手,草原都要毀在你的手上。如今突厥、鐵勒、契骨、契丹、室韋的的酋長、長老,草原貴族都在這裡,難道只因為你的一意孤行,就讓所有的人都被厲鬼索命嗎?」

    他說得雖輕,草原卻是一陣嘩然,這時候日頭正暖,又有不少草原人咳嗽起來,更讓所有人慄慄危懼。

    方才就算特勤、葉護都死了兩個,眾首領人人心慌,知道這厲鬼不論貴賤,抓到哪個都是不饒。普刺巴大聲道:「可汗,你妄動兵戈,惹蒼天憤怒,這才懲罰草原。如今馬神在此,只想挽救草原,你若還是一意孤行,只怕全草原人都要與你為敵。我們斛薛族聽從馬神、可敦的吩咐,拚死也要阻擋你倒行逆施。」

    他現在把馬神排在可敦之前,多少有些討好的意思,特穆爾也大聲疾呼,「我們吐如紇也要聽從馬神的吩咐,若是哪個逆天行事,也會誓死抗爭到底!」

    方才始畢可汗大兵來臨,鐵勒諸族都是默然。他們雖是擁護可敦,可畢竟還是性命要緊,只想萬一打起來,兵力不濟,先投降可汗再說。可如今命攸關,又有一兩個喊出來,眾族長紛紛叫嚷起來,「可汗,一切還請從長計議。」

    阿史那微微一笑,望著始畢可汗道:「可汗,到如今,民心嚮往安定!我只希望你能喝令撤軍,再不興兵戈,以草原人為重……」

    「你是在威脅我?」始畢可汗眼中滿是怒火。叱吉設卻是扼住了喉嚨,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可他還是一聲不吭,不想擾亂可汗的心思。

    蕭布衣見到水到渠成,不再多話,只是站在一旁,望著眾人或呻吟、或咳嗽、或畏懼,大多慘不忍睹,不由歎息。

    阿史那聽到始畢可汗的質問,突然上前兩步,雙膝跪倒在地,雪地叩首,沉聲道:「阿史那不是威脅可汗,而是在請求可汗,只請可汗以草原為重,再不興兵戈!」

    始畢可始倒是一愣,水靈也是大聲道:「爹,我也求你,這些人也是性命,不分貴賤,還請爹爹開恩!」

    可敦本來一直都是沉默,見狀突然下馬,遠遠地跪倒在地道:「可汗,你我夫妻一場,我並未求過你什麼,只請你順應天意,莫要逆天行事,勿要再動兵戈。」

    可敦一跪,眾士兵也跟著呼啦啦的跪下,鐵勒各部的族長亦是如此,蕭布衣心中暗想,阿史那和可敦這一跪,絲毫不損顏面,為了草原人的性命跪地,反倒威望大增,只是始畢可汗這一次,多半顏面無存!

    可敦那邊眾人一跪,始畢可汗身後的士兵突然也是下馬跪倒,齊齊的高呼道:「請可汗開恩,莫要再動兵戈!」

    聲音驚天動地,遠遠傳來去,驚起飛鳥無數,始畢可汗茫然望去,見到雪地跪倒一片,立著的已沒幾個,目光投向了蕭布衣,見到他巍然不動,歎息聲,「蕭布衣,你真能救草原人的性命?」

    蕭布衣沉聲道:「我會盡力而為!」

    始畢可汗面色蒼白,只感覺到眾叛親離,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伸手揚起金刀,陽光照耀下,金刀反射的光芒照在始畢可汗的臉上,金燦燦的威嚴,卻是閃爍不定。

    「草原勇士聽令,從令開始,於我一生一世,若非外族犯我草原,再不動兵,若違此誓,有如此弓。」

    金刀揮下,長弓折斷,草原沸騰起來,人人高呼道:「可汗萬歲,可敦萬歲!艾克坦瑞萬歲!!」

    如雷的歡呼聲中,始畢可汗望向蕭布衣,漠然道:「蕭布衣,你贏了!」
赤修羅 發表於 2010-10-18 14:05
二八九節 士信
初春時分,萬物復甦。

    南方已滿是青翠,北方卻才是冰雪初融,露出褐色的土壤。

    馬蹄翻飛,塵土飛濺,三騎沿黃河南下,到了河內邵的時候,這才停下來。

    再往東去,就是山東河北的交界,而向南過了黃河,就是瓦崗的勢力範圍。

    一清秀女子勒馬不前,四下望了眼,輕聲道:「蘇將軍,劉叔叔,我們到這裡,暫時就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三正是竇紅線、蘇定方和劉黑闥,微風吹拂,三人表情各異,可看起來都有些疲憊。

    劉黑闥皺眉道:「紅線,無論如何,這次總算……草原能相助,如今中原大亂,萬物復甦,正是起事的好機會,再加上可敦封竇大哥為長樂王,你我應該快馬回轉,告訴令尊,早日稱王,效仿瓦崗……現在的瓦崗聲勢之隆,一時無兩,我只怕晚了,這中原盡歸瓦崗了。」

    竇紅線搖頭道:「我們趕赴草原之時,恰逢楊義臣過來攻打,還不知我爹現在如何了。不過,我爹吩咐我們三個齊上草原,就是對草原之事甚為上心。好在……好在我們草原之事也算成了,現在……我們還有一些事要做。」

    她說得猶猶豫豫,蘇定方卻是大聲道:「蕭布衣那小子幫助我們,又有什麼用意?紅線,他想必是看上你了。」

    竇紅線臉上微紅,「蘇將軍,你說笑了,蕭布衣絕無此意。」

    「那他為什麼幫忙向可敦求情,答應贈與我們馬匹?」蘇定方皺眉道:「他現在也是大盜,我們也是,以他的心高氣傲,多半會自立門戶,不會投靠我們。他要是沒有看上紅線你,這人情做得未免莫名其妙。不過……他能夠讓始畢可汗不下中原,從這點來看,我很服他!」

    劉黑闥一旁道:「定方說的不錯,男兒當如蕭布衣!雖處亂世。可只憑這草原的舉動,就會讓中原消弭了多少禍害,按我來看,全天下的百姓都要謝謝他才對,若借突厥兵起事,那真的讓祖宗蒙羞……不過突厥人反覆無常,只怕他們就算立誓也當不了真!」

    竇紅線聽到這裡,臉色微紅,知道劉黑闥還是不滿向草原求助,卻是故作不知。岔開話題道:「劉叔叔,突厥人雖是反覆無常,但是可汗一諾千金,既然當眾立誓,絕對不能再反悔。何況他若是反悔,不但鐵勒人要借此盟誓大做文章,只怕就算突厥人都不滿他,這個可汗的位置就不見得能坐下去了。」

    蘇定方卻是歎息一聲,「這個蕭布衣,到底有什麼念頭?他不讓可汗出兵,那自己豈不也是……唉……他這種人物,當人會投靠竇大哥,真的遺憾。」

    竇紅線也是歎息。輕聲道:「他現在劫力雖不算什麼,可若誰真能得他相助,取天把握大增。」

    三人都是唏噓,一時間又是沉默下來。

    蕭布衣消息雖是靈通,旁人卻非如此。蕭布衣入主襄陽、巴陵、義陽等郡,頒布均田令。卻是扯著右驍衛大將軍的旗號,悶聲發大財。臨邊各邵或許聞得,一時間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有的甚至以為蕭布衣還是朝廷的大將軍。消息只在長江兩岸傳播,遠沒有過了黃河,竇紅線等人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在黃河以北出沒,均是不知,見到他來到草原,倒也猜不透蕭布衣的用意,要知道蕭布衣早就佔據了襄陽,多半不會如此的看法。

    原來在蕭布衣、可敦、阿史那還有鐵勒諸族脅迫請求下,始畢可汗無奈立誓。始畢可汗雖是心有不甘,可見到軍心浮動,知道再要征戰,不等鐵勒出手,手下的士兵也要反自己,不由豪情頓消。又因為自已愛子兄弟都被厲鬼索命,索性切聽從蕭布衣的吩咐。蕭布衣得可汗、可敦的支青,這才開始疏散人群,暫時禁止1族內交往,隔離病源,毀鼠和焚燒已死者的屍體。這些方法都是控制瘟疫之法,蕭布衣倒是知道,處理得井井有條。可要是沒有可汗、可敦的支持,只憑他和孫思邈,卻是做不到這些,因為就是個禁燒屍體,就是不符合草原人的規矩,草原人講究天葬,焚燒屍體乃是對死不敬,可馬神和草原之主有令,就算有不滿的也只能遵令。剩下就是由孫思邈開出治療瘟疫的方子,各族落按方下藥。雖然不能一方通治,可孫思邈坐鎮草,當把瘟疫傳播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蕭布衣那邊忙得熱火朝天,竇紅線等人卻覺得無趣,眼見蕭布衣在草原聲勢日隆,直如神仙般,就算可敦可汗都要聽他的指揮。自已這方卻要求可敦,相比之下,天差地別。

    可敦忙於治厘瘟疫,趁機樹立威信拉攏人心,她也知道,眼下她得蕭布衣相助,雖佔據上風,但和可汗的相爭遠沒有結束,不敢大意,倒是冷落了竇紅線風個。竇紅線幾人呆了數日,蕭定方憋不住,主動去找了蕭布衣,拐彎抹角的說及求馬之事,本來算是無奇奈何之舉,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聞絃琴知雅意,帶著他和可敦說及此事,可敦當然知道他們借馬是做什麼,可眼下天下大亂,不但隋臣對楊廣的信心殆盡,就算可敦都是信心漸失,暗想楊廣自身難保,若是再失去中原的支持,她在草原還能支撐多久?見到蕭布衣為蘇定方等人求情,順水推舟,不但答允替季會賣馬匹給竇建德,還封竇建德個長樂王的官兒。

    本來可敦的封賞算不了什麼,她畢竟只能在草原呼風喚雨,竇紅線卻是心中大喜,暗想如果父親設壇稱王,這一下名正言順,倒可免除官兵的攻打。草原事情既了,蕭衣還在草運作,三人卻是離開草原,快馬回轉。一路上談及蕭布衣的時候,都是不由唏噓,暗想竇建德雖然也可以稱得上霸主,可比起蕭布衣、李密而言,好像還是差了些。

    「劉叔叔。如今到了這裡,還請你快馬回轉,告訴我爹草原的事情。」竇紅線目光望向遠山,神情多了分悵然,「蘇將軍,這裡南下黃河,就是到了瓦崗的地域,還請你去瓦崗一趟,按照我們事先商量的計劃行事。」

    蘇定方點頭,劉黑闥卻是不解道:「紅線。難道你不和我一塊回轉樂壽嗎?」

    竇紅線搖頭,「劉叔叔,我還有點事情,處理好了,就趕回樂壽。」

    蘇定方和劉黑闥也不多問,和竇紅線道別,擇路離去。竇紅線望著兩人遠去,卻是幽幽歎息聲,催馬向南而行。

    瓦崗自從破了金堤關,攻佔榮陽,伏殺張須陀後,威劫大增,河南盜匪皆盡過來投靠。?紿已成中原群匪的霸主!榮陽邵除榮陽城還有楊慶堅守外,全邵甚余縣城均已淪陷。

    榮陽城孤城一座,攻打起來卻是困難。瓦崗倒也不急於攻打,只是困住榮陽城,卻竭力的發展黃河南岸的勢力。這段日子,榮陽周邊的諸郡,比如說穎川、濟陰、梁邵等邵都在瓦崗的攻打範圍內。前哨兵力甚至直逼虎牢關。不過河內郡在黃河北岸,瓦崗一時間還是無暇顧及。

    可就算如此,河內郡內也是一路盜匪橫行,趾高氣揚。見到竇紅線一個孤身女子,難免起了心思。竇紅線武功不差,倒也沒有把這些盜匪放在眼內,只是心中有事,只顧著催馬前行,若有不長眼的盜匪擋路,一頓馬鞭揮過去,打得他們抱頭鼠竄。

    到了響午時分,已經到了河內郡左近的溫縣,這裡山脈連綿,面臨黃河,寒冬才過,到處都是蒼涼的灰色。

    竇紅線到了山腳,抬頭望過去,見到日頭高懸,照在人身上,唯有暖意,可景色蒼茫,諾大的山脈一個活人都沒有,滿是淒涼。

    竇紅線似乎對這裡頗為熟悉,撿條山路向山內行去,過了溪水,逕直到了前方的山嶺,卻向山上走過去。

    出劫崎嶇陡峭,漸漸不能馳馬,竇紅線將馬兒栓到山坡的一捆樹旁,任由它自己去吃草,卻是舉步繼續前行,過了半山腰,已經止住了腳步。

    那裡有茅屋一間,甚為簡陋,茅屋旁卻有一座墳墓,墳墓前竟然跪著一男子,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雖是青天白日,可這裡是山陰所在,日頭卻照不到這裡,朗朗乾坤之下,山風吹過,陣陣陰森,若是尋常之人,見到這種詭異的景象,只怕轉瞬掉頭就要逃命。竇紅線卻沒有絲亳詫異,緩步的走過去,並不掩飾腳步之聲,立在那跪下之人的身後三丈開外,動也不動,只是秀眸中,卻有了憐憫傷感之色,多少還夾雜著一些歉疚。

    跪倒在地的那人還是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塊墓碑,僵硬生冷。

    從背後望過去,只見到他衣衫單薄,頭髮隨意的一挽,凌亂不堪,似乎很久沒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裡,山風襲來,衣袂飄飄,這才多少讓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竇紅線眼中憐憫之意更濃,緊咬著紅唇,想要說些什麼,終於還是止住。

    目光從那人石碑般的身影望過去,落在墳墓前的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幾個大字,張須陀之墓!

    竇紅線心口劇烈地跳了幾下,她當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墓碑,可每次看到,還是忍不住的激動。

    張須陀,平凡的三個字,本身就帶著無盡的魅力,不要說看到他的人,就算聽到他的事跡,看到他的名字,都讓很多人熱血沸騰,不能自己。

    這個三個字本來就代表一個不敗的傳奇!

    張須陀不是不敗,他一生中其實還是敗了一次,那次失敗,結果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是敗給了敵人,而是敗給了自己,最少在竇紅線心目中,她是這麼認為。

    一個人若是沒有了希望,沒有了目標,沒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沒有什麼兩樣!

    大海寺前的慘烈,她終身難忘,每個親眼目睹的人都是終身難忘。蘇定方、劉黑闥每次提及到大海寺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轉移了話題。竇紅線知道,他們是不願意提起。他們和張須陀本來勢如水火,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這個算計層出不窮也是正常,可張須陀真的死了之後,蘇定方和劉黑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沒有旁人會知道。至少,他們並不高興!

    一個人死了,他還能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算敵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沒有白活!

    竇紅線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湧起個古怪的念頭,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誰會記得?

    眼前的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忘記不了張須陀,可竇紅線這三個字,在他的心目中,又是佔據了什麼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靜靜的不動,一直從晌午到了黃昏。

    夕陽終於從山那面轉了過來,餘暉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的紅,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噴灑的血。山風拂體,落日照影,紅中帶著淡淡的血腥。淡淡的悵然,還有那,刻入骨髓的慘烈和懺悔!

    跪地那人終於動了下,髮髻微顫,竇紅線早就見到,急聲道:「士信,你還好嗎?」

    那人並沒有回身,卻是緩緩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的時候,才見到他容頻枯槁,眼窩深陷,雙眸無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還讓竇紅線記得,這就是讓她百轉千回,特意繞路而來,只想見上一面的羅士信!

    羅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當初的英姿勃發,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獨闖千軍,只是等死之人。

    可竇紅線當然不會忘,有誰能夠忘記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

    她上前幾步,扶住羅士信,大聲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羅士信眼眸雖還是睜著,可卻沒有什麼神光,看起來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斃命。

    竇紅線心中驚凜,暗想自己好在回轉,上次離開之時,怎麼會想到羅士信會自斷生計?要是晚來了幾日,這天底下只怕沒有羅士信這號人物了。奮起力氣,將羅士信攙起,卻覺得諾大個漢子,輕飄飄得駭人。竇紅線心中微酸,將他扶到茅屋之中,發現茅屋只是個架子,不要說雨,就算是雪都遮擋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還無降雨,不然更是難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沒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濕不堪,竇紅線四下望過去,一陣茫然。只好先將羅士信放在地上,然後飛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搜集了枯草回轉後,羅士信還是原封的在地上躺著,動也不動。

    竇紅線心下駭然,只以為他已經斃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覺還有熱氣,心下稍安。

    她這刻心如刀絞,覺得羅士信變成今天的模樣,和她實在有著莫大的關係,若是救不活羅士信,這輩子也不會心安。扶著羅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蓋住了羅士信,又四下望過去,發現糧食是一粒也無,實在不明白這些天來,羅士信如何活過去。

    竇紅線出了茅屋,柱香的功夫,已經獵了一隻兔子、一口山雞回轉,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總算還在茅屋中發了一口殘舊的鐵鍋,一個碎了半邊的碗,把山雞去毛去了內臟,找了幾塊大石架起鍋台,又取了溪水,燉起雞湯來。

    她雖是心急,這些動作卻是熟練不過,實在是因為一直隨著父親起義,諸事需要自己打理的緣故。

    不停的在羅士信的屋外忙碌,終於等到兔子熟了,水也開了,山雞爛了,竇紅線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雞湯進來,扶起羅士信,輕聲道:「士信,醒醒,喝點東西。」

    她知道羅士信並非病,多半是飢餓,只是幾個月的功夫,他足足瘦了幾十斤。她熬了雞湯,只希望給他補補身子,這些事情做得自然而然。這一刻,羅士信就是她的命。

    羅士信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竇紅線的身上,有些茫然。

    竇紅線見到他睜開眼睛,很是驚喜。輕聲道:「士信,我是紅線,我是紅線呀……」

    羅士信聽而不聞,目光雖是落在竇紅線的身上,卻如未見一般。

    竇紅線一直都在忙碌,顧不得酸楚,這刻見到他的樣子,淚水如同斷線珠子般,劈裡啪啦的落下,滴到羅士信的臉上。

    羅士信仍是麻木,緊抿著雙唇,隱約見到當年的孤傲。

    竇紅線見到他呼吸微弱,只怕出事,將碗湊到了羅士信的嘴邊,含淚勸道:「士信,我是紅線。你現在身子虛弱,把這雞湯喝了吧。」

    羅士信還是緊抿著雙唇,湯水到了嘴邊,順著嘴角流淌下去,一滴也沒到了嘴裡。

    竇紅線焦急起來,「士信,你無論如何,不能如此作賤自己,快張開嘴……聽話……」

    她耐心地哄,千方百計,羅士信卻是一動不動,更不喝湯,竇紅線眼淚又流了下來。泣聲道:「士信,你莫要如此,如果張將軍在天有靈的話,他也不希望你這樣。」

    羅士信聽這句話,眼眸中光芒微閃,突然張開了嘴巴,開始大口大口的吞嚥雞湯,裡面的雞肉咀嚼了兩下,生硬地嚥下去,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竇士線大喜,見到他喝完半碗雞湯,慌忙出去再盛。只是回轉的時候,見到他昏昏的睡了過去,不忍叫醒。端著雞湯在那邊,思緒萬千,滿腹惆悵。

    回轉到茅草屋外,吃了點烤肉,可味如嚼蠟,想了半向,見到夜幕降臨,放心不下羅士信,索性在他身邊的雜草上靠著柱子小憩。這一天身心憔悴,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突然見到羅士信渾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胸口插著一把長劍,卻不吱聲,竇紅線心中驚凜,霍然睜開雙眼,卻見到月在中天,清冷依舊,透過茅屋頂部撒下光輝,點點哀愁。月影依舊,身邊的羅士信卻已經蹤影不見。

    竇紅線大吃一驚,慌忙站起來,舉目先向張須陀的墳墓望過去,只見到青光滿路,墳前兩個墓碑,一個當然就是羅士信。

    羅士信還是那直挺挺地跪著,不發一言,竇紅線走出去,踏碎了夜的寧靜,彷彿又踏碎了一顆心,可寧靜還能復原,但是心碎了,怎麼也無法好轉。

    她只是站在羅士信的背後,知道勸也沒用,卻也不忍離去,只是呆呆地立到天亮,又等到日出,日昇。

    到了正午時分,竇紅線又是忙碌著生火做飯,把昨日未吃完的雞湯熱一下。

    她身為竇建德之女,自從懂事以來,一直都是為父親的大業謀劃,聯絡無上王,和瓦崗聯盟,趕赴草原,從來沒有歇息的時候。像今日一般,心中只牽掛著一個男子,為他做飯,替他擔憂,倒是從所未有的事情。

    她和羅士信其實早早的相識,情苦暗種,卻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在她心中,羅士信的份量是如此之重。她只是在想,無論如何要讓羅士信活下去。心中又有些後悔,要知道今日他會如此,當初就不會找他。

    胡思亂想的功夫,羅士信又動了下,竇紅線緊張的望,只怕他又倒下去。羅士信沒有再次倒地,只是緩緩地叩首,叩了三次,每一次雖是無聲,可在竇紅線心中,總覺得驚心動魄,地動山搖。

    羅士信叩首完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他身子雖然虛弱,卻終於還是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竇紅線的身上,良久。

    這一次,目光並非漠然。

    「你來了……」

    雖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竇紅線那一刻,只感覺日光明亮,空氣清新,心中滿是喜悅,用力的點頭,「士信,我來了。」

    羅士信又望了她良久,緩緩地坐下來,隨手從熱湯中抓起了半隻雞,慢慢地咀嚼。

    他吃得很慢很仔細,竇紅線心中卻升起喜意,又見到一隻手汁水淋漓,心痛道:「士信。小心,才燒開的水,很燙。」

    羅士信一言不發,只是吃完了半隻雞,雙眸中終於有了點神采。喃喃道:「昨天本來是我給張將軍守墓的最後一天。」

    竇紅線用力點頭,「我知道,所以我……」

    「可我暈了過去,所以今天又多守了半天。我不能不喝你的雞湯,因為我說到的,答應的,就要做到。不喝雞湯,沒有力氣守墓。」

    簡單事情,他簡單地說,可其中的深意卻讓竇紅線淚盈眼眶。「士信,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她說到這裡,望見羅士信木然的表情,再也說不下去。

    羅士信不望竇紅線,自言自語道:「我該走了。」

    他緩緩起身,看了張須陀的墓碑一眼,轉身搖搖晃晃的向山下走去。

    竇紅線霍然站起,大聲叫道:「士信!」

    羅士信止住了腳步,卻不回頭,也不吭聲,只是默默地站著。

    竇紅線走過來,關切問。「士信,你要去哪裡?」

    羅士信望向遠方,搖頭道:「不知道。」

    竇紅線柔聲道:「士信,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受,我理解你……如果你真的無處可去的話,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一起去我爹那裡。我爹對你很有好感。」

    羅士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竇紅線鼓起勇氣道:「士信,我的心意……你……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羅士信的聲音如同冰一樣的冷。

    竇紅線本來臉上緋紅,如同朝霞般,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失去了血色,蒼白如玉。

    「士信,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初不該找你。我知道我錯了,如果真的上天有懲罰的話,懲罰我一人就好,而不應該忝罰到你的頭上。」

    羅士信嘴角微微抽搐,「竇紅線,你說錯了。」

    竇紅線一愣,「我說錯了什麼?」可聽到羅士信直呼其名,那一刻心如刀絞,雙手攥住衣角,一顆心跳的忽快忽慢。

    羅士信還是望著遠方的山巒,聲音卻如白雲般飄渺,「錯了就是錯了,不需要別人擔待;做了就是做了,也無須別人擔待。」

    竇紅線輕咬紅唇,低聲道:「我知道……你本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才會跪在張將軍墳墓前認錯。當初大海寺前,你在眾人中,單身搶出張將軍的屍體,就算瓦崗眾人都是不敢擋,你做了這些已經足夠,我想事後誰說羅士信這個名字,都會說一聲,羅士信是條漢子。」

    羅士信輕吁一口氣,喃喃道:「羅士信是條漢子?」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肆虐,那一刻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瘋狂之意。笑聲傳出去,遠山回轉,一時間天地間只餘這瘋狂的笑聲。

    竇紅線有些心驚,已不能言。

    羅士信笑聲終於止歇,霍然扭頭望向竇紅線,冰冷道:「我們自幼相識,算是青梅竹,分別雖久,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喜歡你。」

    竇紅線眼眸中有了淚光,輕聲道:「我沒有以為你喜歡我,可當初自從你為我打走匪徒,讓我免受屈辱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

    羅士信靜靜地聽完,眼中閃起迷惘,轉瞬消逝不見,「你一定也以為我離開張將軍,不去大海寺救援張將軍也是因為你?」竇紅線輕聲道:「我寧可……」

    「其實你大錯大錯。」羅士信冷冷道:「我背叛張將軍,絕非因為你竇紅線,還請你不要自作多情,所以你也不用有任何負擔。我救過你的命,你今日也救了我一命,所久的都已經還清,從此竇紅線是竇紅線,羅士信是羅士信,再沒有任何瓜葛!」

    他說到這裡,踉蹌向前,似乎要逃離這裡。

    竇紅線大聲道:「士信,我還想說一句。」

    羅士信緩緩地停住腳步,淡淡道:「你還想要回那鍋雞肉嗎?」

    竇紅線指甲都已經入肉,卻還是鎮靜道:「士信,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你以後去了哪裡。記住。張將軍在天之靈,一定已經原諒了你,你切莫再做什麼傻事!」

    羅士信咧嘴一笑,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淒涼和譏誚。一字字道:「我早知道張將軍會原諒我,可就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原諒自己!」

    他說完這句話,再沒有猶豫,已經向山下行去。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走得極快,可身子太過虛弱,腳步虛浮,邁步不穩,一個踉蹌,竟然從山上滾了下去。

    竇紅線吃了一驚,才要下去扶起他,沒有想到羅士信一路滾下去,撞到一棵大樹上,終於止住去勢,掙扎著爬起。終於到了山腳處,消失不見。

    由始至於,羅士信都是再沒有回頭,竇紅線望著羅士信終於消失不見,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滾滾而下。

    藍天白雲,好一個晴朗天。竇紅線覺得陽光普照大地,可卻沒有一絲溫暖落在她的身上!

    陽光雖然落在羅士信身上,可他心中冰冷一片,這幾個月來,風風雪雪,天寒地凍。可也抵不住他心中的冷!

    羅士信不停地走,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只想走得遠遠的,離竇紅線越遠越好。

    翻過了山,趟過了溪水,再過了片叢林,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霍然開朗,河水滔滔。

    黃河東流入海,義無反顧,羅士信卻是有些茫然地面對河水,一時間呆呆的沒有了主意。

    天地之大,他覺得已經沒他的容身之處!

    在山上數月雖是苦寒,可他總算有個寄托,能夠懺悔,可下了山來,一塒間茫茫心思,有如河水。

    身後腳步聲響起,羅士信並不回頭,卻知道那人身負武功。

    他自幼習武,身經百戰,十四歲從軍,可就已經萬夫不擋。現在雖是身子虛弱,耳力還在,聽到高手靠近,卻沒有半分戒備,就算對將他推入到滔滔的河水中,他都並不在意。

    腳步聲在他身後丈外已經停住,一個聲音道:「士信,你還好嗎?」

    羅士信身子僵凝,握緊了拳頭,並不回頭,就是譏誚的笑道:「程咬金?」

    那人緩步地走到羅士信面前,面黑皮糙,鬍子蓬鬆,容顏威武兇猛,正是張須舵手下三將之一的程咬金!

    羅士信和程咬金甚為熟悉,只聽聲音,就已經猜出是他。

    「士信,許久不見,你瘦了很多。」程咬金歎息一口氣。

    「你倒是胖了。」羅士信漠然道。

    程咬金臉上有些不自然,半響才道:「我其實在這裡,就是算你。」

    「我來這裡,可不是要找你。」羅士信對於昔日並肩作戰之人並沒有什麼好臉色。

    程咬金雙眉微皺,「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在怪我當初沒有求得救兵,你怪我……」

    羅士信笑了起來,滿是譏誚,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有什麼資格怪你?」

    二人話不投機,看起來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程咬金長吁一口氣,突然道:「士信,你說人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麼?」

    羅士信不答,程咬金已經自言自語地說下去,「有人是了名,有人是為了利。不為名利的人,何必在這世上遊蕩呢?我懂的不算多,可也知道,別人拳頭打過來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把臉送過去。我也習武,好勇鬥狠,當時還是不過想在大隋當個兵衛,升到將軍,威風凜凜的衣錦還鄉……可後來呢,盜匪來了,盜匪多了,我不等到去當將軍,就先要組織起家鄉父老抵抗盜匪,這時候,我碰到了張將軍!張將軍勇猛無敵,對人很好,對百姓很好,對我也很好,結果呢……」

    「結果你就出賣了他?」羅士信冷冷地問上一句。

    程咬金雙眉一揚,「士信,我是背叛了張將軍,那你呢?」他本來脾氣就是不算太好,羅士信又總是譏諷,難免來了脾氣,要不是因為有事要找羅士信,當下轉身就會走了。

    羅士信笑笑,「我也出賣了將軍,罪孽深重,不會因為你也出賣了就減少半分。」

    程咬金凝望羅士信,半晌才道:「我跟隨將軍東征西討,開始還覺得爽快,可慢慢的,我發現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保護家園嗎?不是,我離家越來越遠,為了大隋的江山嗎?可好像也不是,因為大隋風飄搖,皇帝老兒都躲避去了楊州,不理會這大隋的江山,我們還在征戰為國,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

    羅士信這次卻是沉默,程咬金歎息聲,「其實我早就想走,留下只是因為張將軍的仁義,但是他再打瓦崗,我只能走了,因為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再說,張將軍勇猛無敵,沒有了程咬金一樣是無敵!他死了,是因為他想死而已。他若是不想死,這天底下又有哪個能夠殺了他?所以士信,你也不用太過內疚!」

    羅士信又笑了起來,更是譏誚,「張將軍想不想活是一回事,我們是否背叛是另外的一回事,這是萬萬不能混為一談!程咬金,別人做錯了,並不意味著我就做對了,這個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

    程咬金長吁一口氣,凝聲道:「無論如何……這次我來,其實是找你有事商量。」

    「你說。」

    「瓦崗如今勢大,?約為中原霸主,蒲山公李密求才若渴,早知道士信你的大名,這才讓我在此等候,只請你摒除前嫌,前往瓦崗,共謀大業。」程咬金誠懇道:「士信,如今大隋再也沒無力回天,早謀退路才是正途,你我相識一場,莫要因為義氣耽誤了前程。」

    「你可以,我不能。」羅士信突然道。

    程咬金微愕,「你什麼意思?」

    羅士信一字字道:「你可以千般理由,名正言順的投靠瓦崗,我卻不能泯滅心中最後一絲歉疚。」

    他說完這句話,已經擋住了一條順河而下的般只,跳上了船,讓船夫徑直劃向對岸,再不回頭。

    河水滔滔,浩浩東流,放眼望過來,千古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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