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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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79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0
二四零節 洩密

    “柳大哥,箭手是誰?”一個盜匪問道。

    “我怎么知道。”柳雄搖頭,感覺到心都有些發抖。

    “我知道。”余成突然道。

    “是誰?”眾人齊聲問。

    “那不是人,是神,只有神才能射出如此驚天一箭。”余成臉上滿是畏懼。

    “我說他是閻王才對。”趙鐵漢嘟囔道:“格老子,我昨晚做了一晚噩夢,每次都是夢到自己被一箭穿胸,鮮血淋淋,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眾盜匪圍成一團,竊竊私語,蕭布衣和阿鏽也是參與其中。昨日一箭的結果就是隋軍士氣大振,盜匪膽顫心驚。

    無論誰和箭手做對手,想必都是寢食難安,眾盜兔死狐悲,難免議論紛紛,有的驚懼,有的是心生離意。

    蕭布衣也是想不明白箭手是誰,好在他不用心驚,箭手越強,他應該越高興才對。只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妥,卻是一時想不清楚。

    柳雄不耐煩的擺手,“他也不過是偷襲罷了,你們真以為他有神鬼之能?我告訴你們,千軍萬馬之中,饒是你有什么本事,保命可以,想要退敵可是千難萬難。他箭法再高明,就算一箭射死兩人那又如何,我們幾百人湧過去,一人一拳也打死了他。”眾人都道柳大哥說的極是,心中卻是不以為然。暗想武功並非無用,而是大有用處,當初劉黑闥一人追殺我們數十人就可見一斑。

    驀然間營中又是鼓聲大作。就聽到人聲嘈雜,眾賊以為隋軍打來,不由心驚,紛紛搶出營寨,只見到對方隋營中又出了一隊人馬,和昨天沒有什么兩樣,為首一將手持長槍。高聲喝道:“無上王聽著。明晨這時候,你們出來,楊將軍和你們一決生死!”

    他話一說完,帶兵緩緩的回轉,賊營中卻是飛出幾匹馬來,帶著數十人沖過去,為首一人正是黑虎。

    黑虎咬牙切齒,只是大叫道:“狗賊休走!”

    他昨晚一夜未眠。為兄弟之死痛恨不已,可無法攻打到隋營,見到對手再次出營挑釁,故技重施,如何按捺的住,縱馬疾馳過去,可隋將走地慢,卻已過了深溝。眾匪有的明白過來。不由大叫,心道黑虎沖過去,還不是重蹈覆轍。隋軍陰險,就是簡簡單單的激將法,可赤豹黑虎居然都是先后進了圈套。

    黑虎不等過了深溝。一人呼的聲,居然從他頭頂掠過去,到了他的馬前,雙臂一攔。黑虎雙臂用力勒馬,怒聲道:“火鳳。你要做什么?”

    攔住黑虎的是個女子。渾身衣飾通紅如火般,高傲的像個鳳凰。沉聲道:“無上王讓你回去!”

    黑虎望見隋營大旗飄飄,營寨后腳步聲沓沓,不知道還有多少埋伏等待,冷靜下來,知道隋兵在誘殺等待,憤憤回轉。

    蕭布衣見到火鳳身法輕盈,心道無上王倒是收集了不少草莽高手,赤豹雖死,可也是因為遇到更強地對手,若是平日厮殺,隋軍不見得討好。

    眾盜賊回轉,不等坐穩,一人已經走到營帳中,“柳雄,帶十人運一下輜重。”

    柳雄站起聽令,把張運通,吳剛,趙鐵漢和余成都帶上,順便又召集上蕭布衣和阿鏽,再加上幾人湊數,一直行到后營處,發現雞飛狗叫,豬鴨成群地好不熱鬧。

    蕭布衣聽到運糧草的時候,心中微動,暗想楊義臣若是想擊潰無上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襲擊無上王的輜重和糧草,賊兵辛苦積聚糧草,若是被焚燒一空,沒有糧吃,當是不攻自敗。可最為難的地方現在不是擊敗盧明月,而是抓住殺死他,歷山飛本領高強,雖是一敗塗地,可李靖也很難抓住他,盧明月若是和歷山飛相若,抓他就極為不易。可蕭布衣在敵營多日才發現,身邊的盜匪居然沒有誰見過盧明月,最多只見過盧明月手下幾將和梁軍師,大公子。盧明月雖在營中,卻是迷霧一樣的存在。他見了赤豹的勇猛,黑虎地剽悍,火鳳的飄逸,盧公子的孤傲,梁軍師的風騷,可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見到青龍和無上王。

    人在后營,向盧明月的大寨望過去,見到旗幟飄揚,蕭布衣搖搖頭,心道無論如何,這幾天一定要動手,自己和楊義臣約定的時間要到了。

    他見過楊義臣后,楊義臣對他的想法頗為贊賞,覺得蕭布衣這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再加上反正是蕭布衣行動,贏了功勞是二人平分,也就和蕭布衣配合行動。

    蕭布衣徑直南下謀劃對策,所率大軍卻是開始向下邳進發,只怕盧明月警覺,並沒有快速到達這里,兩天后大軍才能趕到。按照對策,楊義臣不和盧明月硬抗,卻一直采用拖延疲軍之計,只等對手麻木放松后才出奇兵襲之。無論蕭布衣是否有對付盧明月地方法,隋軍都會准備出擊,蕭布衣心道,實在不行,探得盧明月輜重所在,等到楊義臣出兵之時,一把火燒了他后軍糧草輜重也算不白來一趟。

    十人將搶來的珠寶細軟,綢緞布匹裝在幾輛大車上,然后跟車前行,到地頭再卸載。

    這種押運每隔一段時間要做一次,蕭布衣知道這點后,突然覺得這個無上王明里造反,暗地卻是聚財的嫌疑。

    從北到南,盧明月也打了數年,可每次都是不傷根本,只是屠村搶縣來聚斂錢財,這才能很快的東山再起。

    柳雄突然低聲對蕭布衣道:“卜兄弟,你可知道這次誰派我們來做事?”

    蕭布衣不動聲色,“無論是誰。我們盡心盡力的做事就好。”

    柳雄臉上卻有詭祕地笑,“其實是梁軍師找我來運送這些輜重,你要知道,藏輜重地地點一般都只有親信才能知道,這么說我已經成為梁軍師的親信?”

    他雖是詢問,可仿佛認定了這點,並不准備讓蕭布衣回答。蕭布衣不好掃他興致。只能隨聲附和。心道這輜重藏著的位置不見得隱祕。只要把守的好就可以。

    他是旁觀者清,心道梁艷娘又非飢不擇食,如何會看上你。他身入重地,心中暗自警惕,可藝高膽大,倒也不懼。

    眾人行到近山地地方,已經發現沿途都是哨崗,顯然盧明月對此地地防守也是頗為看重。

    沿一處山道走了不遠。前方現出一道窄道,過了這里后,前方霍然開朗,現出一片平地,營寨連綿起伏,看規模應住有數百人之多。

    蕭布衣倒沒有想到谷中別有洞天,留意里面的布防兵哨,發現守衛並不算多。不由大為奇怪。轉念想到,楊義臣雖然扼住盧明月北上地要道,讓他進退兩難,盧明月滿山遍野地分布人手,楊義臣想要帶兵過來焚燒輜重也非那么簡單的事情。

    營帳連綿。山谷中卻是頗為寧靜,營帳中少有聲息,蕭布衣心中又有了古怪,搞不懂營帳里面到底是家眷或是精兵。

    大車一路行走,繞開營帳行走。靠到山壁邊的時候。引路的盜匪讓他們卸貨。

    蕭布衣只知道這個盜匪是梁艷娘的手下,叫做楊家旺。別的倒不知情。楊家旺也不呼三喝四,更非熱情,只是公事公辦,柳雄幾次搭訕都遇到了軟釘子,只能奮起氣力,揮汗如雨的搬東西。

    蕭布衣即不顯眼,也不逞強,只是留心這里的防范,算計從哪里攻打焚燒最為方便,以這里地守衛來講,倒是不難解決。盧明月少派手下,不知道有恃無恐還是托大。

    等搬完貨物的時候,楊家旺讓眾人回轉,柳雄不由大失所望,本以為梁艷娘指名讓他前來是看上了他,哪里想到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趕車無精打采的向谷口走去,柳雄唉聲嘆氣,可不等到谷口的時候,突然振奮起精神,跳下車來,大吼道:“兄弟們快點回去看看,還有什么事做!”

    眾人都以為他吃錯了藥,蕭布衣卻見到谷口處幾人婀娜行來,為首一人正是梁艷娘。

    蕭布衣垂手低頭,柳雄卻是發情的孔雀般,恨不得豎起全身的汗毛,目不斜視的望著梁艷娘,咄咄逼人,火星四射。

    “幾位兄弟辛苦了。”梁艷娘見到眾人,輕移蓮步走過來,曼妙地身材若隱若現,香風襲襲,誘人遐想。

    她身邊有幾個女子,蕭布衣上次見到清秀女子也在,依舊微縮眉頭,對梁艷娘和幾人過來搭訕很不耐煩。清秀女子身邊卻站著火鳳,一身紅衣,就算鞋子也是一般火紅,看其顏容,卻是頗為爽朗那種。她站在清秀女子身邊,微后一步,對清秀女子居然有些尊敬。

    柳雄聽到梁艷娘的問候,激動的雙眼放光,“梁軍師,這是我等的本分。”

    其余兄弟也是點頭哈腰,梁艷娘含笑道:“兄弟們都辛苦了,怎么這塊就走,先休息下如何?”

    柳雄激動聲音都變了,“你們幾個先回去,梁軍師讓我在這留上片刻。”

    梁艷娘伸手從眾人眼前劃過,“不止是柳雄,其他人也留下休息吧。”

    蕭布衣雖是低頭,卻憑感覺留意身邊的舉動,梁艷娘伸手之際,他驚凜陡升,等到梁艷娘放下手地時候,又覺得自己太過警覺。可無論如何,心中奇怪的感覺已經生出,就讓他不得不防備。

    柳雄聽到不是他一人留下來,有些失望,卻故作豪爽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軍師的吩咐就和我的吩咐一樣。”

    “柳雄你好有氣魄呢,都跟我來吧。”梁艷娘笑起來,蠻腰扭動,當先走去。柳雄被一句好有氣魄激發的雄壯。挺胸抬頭跟在后面。

    自作多情地男人比起女人還要敏感,柳雄覺得梁艷娘地舉動大有深意,只認為她是抹不開面子,不好徑直接近,這才找眾人相隨,不由心癢難搔,目光在梁艷娘身后留戀不舍。

    幾人跟在后面。卻是不如柳雄般多情。多少有些惴惴,走近營帳的時候,清秀女子冷哼聲,徑直離去,火鳳緊跟其后,鑽入了另外地帳篷,再也不見。

    梁艷娘卻是領著他們到了一個營帳,讓眾人進去。營帳不小。十人在里面也是不覺擁擠,只是里面陳設簡陋,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梁艷娘的閨房。蕭布衣暗自皺眉,琢磨不透這女人的用意。

    片刻的功夫,兩個丫環已經打了盆清水進來,遞過干淨的毛巾,梁艷娘微笑招呼柳雄道:“過來洗洗臉吧。”

    柳雄受寵若驚,洗手洗臉。又捋了下頭發,自我感覺英姿勃發,梁艷娘卻問道:“柳雄,你是哪里人,這些都是你地兄弟?”

    她溫情款款地遞過毛巾。柳雄才要伸手,她卻拉住柳雄的手腕,捏了一把,吃吃笑道:“好結實的肌肉。”

    柳雄色授魂與,幾乎忘記了呼吸。感覺梁艷娘的手柔膩涼滑。掐在他的手腕上,身子舒爽一片。

    過了半晌才記得回答梁艷娘的問題。“軍師,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我家在宜城,若是軍師有暇,可以和我去看看。”

    他說的頗為大膽,梁艷娘也不介意,伸手招呼吳剛過來,讓丫環換了個盆水洗臉洗手,又是輕捏了下他地手腕,嬌笑道:“你的肌肉好像比柳雄還結實些。”

    吳剛大為得意,柳雄卻蠻不是滋味,不等多說,梁艷娘又換了下一位,一樣的舉動,親切的問話,一直到蕭布衣的時候,梁艷娘還是示意他洗手洗臉。蕭布衣望著那盆水,伸手進去,停留半晌,這才道:“我臉不臟,倒不用洗了。”

    梁艷娘遞過干淨的毛巾,伸手輕輕去掐蕭布衣的手腕,蕭布衣並不躲閃。梁艷娘柔荑在蕭布衣手腕上停留良久,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叫卜易?”

    蕭布衣點頭,梁艷娘松開手來,手一揮,輕聲道:“其余人都退出去,卜易留下!”

    眾人都是愣住,阿鏽上前一步,卻被柳雄一把抓住,喝道:“你做什么?”他心中有些不解和惱怒,不明白梁艷娘為什么要留下蕭布衣,只以為阿鏽和他一樣地想法,卻不想得罪梁艷娘,只覺得既然蕭布衣有機會,遲早也會輪到自己。

    蕭布衣緩緩搖頭,阿鏽退下去,柳雄仰天打個哈哈,“軍師,我們等在帳外,你若是有吩咐,隨叫隨到。”

    他自以為是的帶著眾人退出去,梁艷娘斜睨過去,突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了?”

    “卜易。”蕭布衣忖度形勢,知道梁艷娘並不簡單,想起她曾經摸過自己的手腕,不由更是凜然。

    他知道安伽陀,樂神醫等人都是道教之人,從摸脈的法門能看出自己這種人的詭異,莫非梁艷娘也是如此?難道她叫柳雄等人過來,不過是幌子,醉翁之意卻在他蕭布衣地身上?

    “卜易,不易,閣下真的不易呀。”梁艷娘居然幽幽嘆口氣,“不易呀。”

    她連說兩個不易,卻好像有著不同的意思,蕭布衣鎮靜道:“謀生的確不易。”

    梁艷娘的目光凝在他地臉上,看了半晌,突然問,“你可知道射殺赤豹地是什么人?”

    蕭布衣搖頭,“梁軍師開玩笑了,我微不足道,怎么知道隋軍中有什么人。”

    “微不足道?”梁艷娘笑起來,“你雖不知道,可我卻知道!”

    蕭布衣愕然,忍不住問,“是誰?”

    “天下高手並不算多,大多人都是仿佛,高出程度有限,比如赤豹黑虎之流。有些人出生就已經決定資質,后天勤奮雖能補拙,卻難成經天緯地的人物。”梁艷娘輕聲道:“可有人就是天賦異稟,有人卻是生具神力,有人卻是修煉得法才能有所大成。能一箭射死赤豹射傷黑虎地人並不多。以弓箭破空凌厲,勁道非凡來看,這人用的弓箭足有九石,此人又在大隋營中,符合這幾個條件地人,閉著眼睛都可以算出來了。”

    蕭布衣臉色微變,想到了是誰。卻還是問。“可惜我睜著眼睛也想不出。”

    梁艷娘笑了起來,“張須陀是大隋的異數,也是大隋唯一能開九石硬弓之人,你難道還不認識?”

    蕭布衣輕嘆一口氣,“不認識。”

    他驀然發現,不等他揭穿盧明月的真相,梁艷娘短短數日好像就已經看穿他的底牌。可張須陀怎么會跑到楊義臣的營中倒是件古怪的事情。他自從到這個世上,聽到的第一個大英雄就是張須陀。可過了近兩年,他識人日多,卻是一直不見此人。本來在瓦崗可以相聚,又是陰差陽錯擦身而過。張須陀去了梁郡候駕,他也隨后趕到,可在龍舟之上見到群臣都是熟悉臉孔,並無張須陀在船上,又怎么想到他居然一直都在自己地左近?

    梁艷娘和他說這些。單獨留他在帳中,絕非無地放矢,蕭布衣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說這些,更不知道自己有了什么破綻。眼前的女人身為無上王的軍師,遠比他想像的要高明的多。

    梁艷娘點點頭,“你不認識張須陀倒是有情可原,據我所知,蕭大將軍東征西討。從草原到雁門。再去太原打了歷山飛,又去了瓦崗伐了翟讓。張須陀卻一直都在河南道十二郡討匪。雖是彼此聞名,卻是東西隔斷,想必緣慳一面,蕭大將軍,不知道我說的對否?”

    蕭布衣雖是有了心理准備,聽到蕭大將軍四個字的時候,還是臉色微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隨意答道,卻是側耳傾聽帳外的動靜,不聞有人靠近,心中疑惑,暗想梁艷娘真地有恃無恐,以一人就能擒下他來?

    目光低掃,看看雙手,並沒有什么不對的感覺,蕭布衣潛運呼吸,只怕她如裴蓓般,能下毒暗算。

    心中凜然之情更濃,他當初就算武功不濟,碰到陸安右,歷山飛之時也沒有如此緊張。主要是因為對手雖是女子,可卻如智珠在握,對蕭布衣了如指掌,他卻對敵手毫不知情。

    梁艷娘見到蕭布衣否認,只是笑,“以后你慢慢就會明白,其實說句實話,我雖和蕭大將軍素未蒙面,可對蕭將軍大為敬佩,因為你只用兩年就是聲名鵲起。要知道我們多人經營多年,聲勢還不如蕭大將軍兩年之功,也是慚愧。”

    蕭布衣蹙眉道:“梁軍師此言何意?”

    梁艷娘突然嘆口氣道:“蕭大將軍,你的膽氣之豪,我也前所未見。不過這時不必遮遮掩掩,我若非知道你是哪個,怎么會特意讓你前來?我知道蕭大將軍警覺性奇高,若非把柳雄這種人帶上,你當然不會輕易到此,可我就算找你到此,並不想和你刀劍相見,卻不過想和你說幾句話而已。但又怕你不聽我言,急急離開,反倒弄巧成拙。”

    蕭布衣長舒口氣,“我還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了破綻?”

    梁艷娘眼中突然現出極為狂熱之色,喃喃念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蕭布衣終于想到了什么,失聲道:“原來你們就是太平道徒!”

    帳內轉瞬彌漫著詭祕的氣息,蕭布衣心思飛轉,已經想到哪里出了問題。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無上王並沒有什么關系,卻沒有想到無上王也可能是太平道徒。既然這樣,梁艷娘能揭穿自己也是不足為奇。

    當初東都洛水襲駕,太平道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爆炸之物都在冰凍前埋下,又如何不認識他蕭布衣。

    梁艷娘或許沒見過他蕭布衣,可無上王若真的是太平教徒,這里就可能有人認識他蕭布衣,可梁艷娘誘他到此又是什么用意?

    梁艷娘冷靜的望著蕭布衣,早少了人前地風騷,“蕭大將軍終于想到了嗎?”

    “想到了又如何?”

    “如果你想到了,就應該知道我們並非敵人。”梁艷娘嘆息道:“你卻還是准備帶兵來攻打無上王,實屬不智的舉動。”

    “我們不是敵人?”蕭布衣譏誚道:“我是兵,你是賊,這難道都不是敵人?你們洛水襲駕,欲陷我于絕境,難道還不是我的敵人?你們屠戮百姓,做事壞絕,我無論是誰,都和劉黑闥般,和你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想到洛水襲駕的時候,蕭布衣心中驀地驚凜。記起那劍法無雙的黑衣女子,那人也和太平道有瓜葛,若有她在此地,不用多少人手就能困住自己,再說自己還有個兄弟在帳外,二人要想全身而退,絕非易事。

    梁艷娘臉上露出古怪之意,“這么說蕭大將軍一定要帶兵攻打了?”

    蕭布衣知道這一承認,多半就是翻臉無情,卻也沒有選擇地余地,毅然點頭道:“不錯。”梁艷娘嘴角浮出媚人的笑意,“其實無論張須陀,蕭大將軍還是楊太僕,隨便一只力量就可以打的我們潰不成軍,你們三人聚首當屬盛事,卻是遲遲不肯發動,不是沒有把握,而是想里應外合,一舉擒殺無上王?蕭大將軍更是千金之體,以身犯險,當是要伺機對無上王不利。”

    蕭布衣不能不佩服這個女人想的深遠,“盧明月不除,百姓如何能有好日子過?”

    “盧明月除了,難道百姓就有好日子過?”梁艷娘譏誚道:“蕭大將軍,讓天下百姓沒有好日子過的人是楊廣……”

    “百姓身處烘爐之中,蕭布衣就算不能滅火,卻也不能添薪。”蕭布衣斷然道:“有人做錯,並非你也可以做錯地理由!無論別人如何去做,蕭布衣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唯求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梁艷娘很奇怪地望著蕭布衣,良久無言……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1
二四一節 無上王

    蕭布衣望著梁艷娘的冷靜,也在轉著念頭,想著對策。

    直到現在,梁艷娘還是沒有露出與他為敵的意思,可他卻頭一次有被人窺視的心理。

    默默回想兩年來經歷,蕭布衣才發現太平道有如幽靈般,不但在大隋,而且在他身邊始終若隱若現。

    存在不見得是合理,但既然存在,定然是有適合生存的環境和土壤。

    太平道自從創建以來,歷經四百年之久,很多閥門,朝代都是興亡衰敗,更迭不休,太平道卻能執著存在,不能不說很是個奇跡。

    安伽陀雖死,可卻如幽靈般一直存活在他的身邊,當初安伽陀說出他們一定會找到你的時候,蕭布衣雖是心驚,可過了許久,心情也就淡了。可不久后,樂神醫又讓他覺得事情並沒有那么簡單,好在樂神醫也沒有刁難,裴蓓得救,他順利取寶,慢慢經營,一切看起來水到渠成。可現在想想,又覺得有些事情並非那么簡單,天書,龜殼,寶藏,藏甲,綦毋懷文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和太平道有了千絲萬縷的關系,更何況他手上握有太平令,至于如何運用,他是不得而知。

    洛水襲駕一事讓蕭布衣終于認識到,太平道早就找到了他,而且一直關注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關注他的舉動,可他卻對太平道還是一無所知。今日面對征伐之人居然是太平道徒,這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知道誰是無上王?”梁艷娘突然問。

    蕭布衣搖頭,凝聲道:“無論無上王是誰,這一次他都難逃天羅地網。”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底氣,因為對手已經有了警覺。想要再擒盧明月難上加難,再說他現在都不知道盧明月是誰,是否在營寨中,他也是並不知情。

    梁艷娘臉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那蕭大將軍可知道無上王三個字是什么意思?”

    蕭布衣愣了片刻,搖頭道:“不知。”

    “那你知道無上王既然知道你在此地,為何也不帶人來抓你?”梁艷娘又問。

    蕭布衣長舒一口氣,“不知。”

    他一問三不知,臉上竟然還能笑的出來,梁艷娘看了半晌。“蕭大將軍請便吧。”

    蕭布衣愕然。緩緩站起,向帳外走去,凝神戒備,只准備應付莫名地危機。梁艷娘突然叫道:“等等。”

    蕭布衣止步,並不回身。梁艷娘突然道:“蕭大將軍,我找你來此只想和你說一句,我不是你的敵人。無上王也不見得是你的敵人,你的敵人卻是你現在的盟友。”

    蕭布衣並不出聲。梁艷娘輕聲道:“蕭大將軍當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楊廣這次不惜傾朝中大將來和無上王對抗,不過是覺得太平道已經開始動搖他的根本,他雖知道大勢已去,卻還不想放棄他的江山。對他而言。誅殺太平道亂黨后,就算除了太平道的預言,可保大隋江山不倒,這想法實在是滑稽之極。可這次無上王若是潰敗,那就可能是楊廣對你下手之時。蕭大將軍雖是威名赫赫,武功高強,卻不見得能夠對抗住隋朝第一名將張須陀!雖然天書早有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不會就死,可蕭將軍何不先下手為強。和我們聯手殺了張須陀。以謀中原,遂了稱雄之事?”

    蕭布衣怦然心動。沉聲問,“你早知我不會死是什么意思?”

    梁艷娘臉上有了古怪,怫然不悅道:“這個你何須問我?我對蕭大將軍推心置腹,沒想到蕭將軍對我卻是百般戒備。蕭大將軍,若非你是天機,我何須和你說上這多。”

    蕭布衣臉上也有了怪異,顫聲道:“你是說天書記載了我的名字?”

    梁艷娘臉色陰晴不定,詫異道:“若非記載你地名字,何以有布衣稱雄四個字?若非我知道蕭大將軍終究會有一番經天緯地地業績,我今日也不會和你坦誠相見。”

    蕭布衣轉過身來,皺眉道:“梁艷娘,我想去見無上王!”

    本以為無上王頗為神祕,梁艷娘會斷然拒絕,可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提出他要求。他驀地對自己的命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哪怕前方就是陷阱,更何況他知道對方既然知道天機一事,亂世之中對他只有利用,倒不會馬上翻臉無情,梁艷娘猶豫片刻才道:“好,沒有問題!”

    柳雄礙于身邊有手下等候,一直在帳外較遠的地方守候,望著靜靜的帳篷。

    簾帳內沒有聲響,可就是沒有動靜,才更讓人浮想聯翩,柳雄抓耳撓腮的等在外邊,只想著何時輪到自己。

    劉黑闥一句梁艷娘是個男人都想勾引讓柳雄覺得自己有了希望,雖然有些嫉妒蕭布衣先拔頭籌,可能一近芳澤也是他從未想到的事情。

    正當他團團亂轉地時候,眾手下都是向另外的方向望過去,見到清秀女子走過來,冷冷問道:“梁軍師可在。”

    柳雄挺直了腰板,“她正在和卜易商量事情。”

    清秀女子哼了聲,轉身向谷口的方向走去,吳剛問道:“柳老大,這女人是誰,總見到她和軍師公子在一起。”

    柳雄搖頭,簡單明了道:“不知道。”

    “出來了。”余成興奮道。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簾帳挑,蕭布衣緩步走了出來,臉色如常,身后跟著梁艷娘,千姿百媚,嬌艷欲滴,如同被細雨滋潤的牡丹,讓人想要湊上去嗅一

    柳雄咽了下唾沫,幻想著方才在帳中的景色。梁艷娘出了簾帳。表現已經和她在帳內截然不同,恢復了了風騷入骨的姿容。

    “梁,軍師。”柳雄激動的聲音有些發顫,“你要去哪里?”

    “我要和卜易去見無上王。”梁艷娘嬌聲笑道,“怎么,柳雄你要阻攔嗎?”

    柳雄眼睛有些發圓,“梁軍師開玩笑了,屬下怎敢。”

    阿鏽一直跟隨眾人守候,見到蕭布衣安然無恙,輕舒口氣。蕭布衣望了他一眼。緩緩搖頭。阿鏽知道蕭布衣另有打算,索性一言不發,並不跟隨。

    眼睜睜地望著二人遠走,柳雄重重地唾了口,低聲罵道:“騷貨。”

    二人才到了谷口,清秀女子閃身出來,有些詫異的望了蕭布衣一眼,沉聲道:“梁軍師……”

    梁艷娘瞇縫起眼睛。“紅線,什么事?”

    蕭布衣見到她叫的親熱,卻多少有些流于外表,一時倒琢磨不出女子的身份。按照他來看,此女或是無上王的親人,或是盧公子朋友,卻絕對不會是梁艷娘地朋友,女人對女人。總有一種莫名的敵對,就算她們是閨房密友。

    紅線問,“不知道軍師准備去哪里?”

    “我呀,我准備和這位小哥那個去呀……”梁艷娘嬌笑的一捂嘴,“羞死個人了。”

    紅線臉色有些不善。看了蕭布衣一眼,欲言又止。蕭布衣卻是心中微動,含笑道:“是呀,我和梁軍師正准備去拜會無上王。”

    紅線和梁艷娘同時都變了臉色。

    梁艷娘有些詫異的望著蕭布衣,說不出話來。蕭布衣還是含笑。紅線卻是忿忿然道:“梁軍師,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梁艷娘地笑容有些僵硬。眼珠飛轉,沒有想到自己含糊其辭,蕭布衣居然直言不諱。

    “我千里迢迢趕來代家父和你們結盟,你只說無上王不在,讓我等候。”紅線冷笑道:“本來我覺得如今兩軍對壘,主將不在,豈非天大地笑話。可畢竟赤誠一片,只以為無上王有了難處,不疑其他,沒想到若非此人,我還不知道軍師一直都在騙我。”

    蕭布衣故作詫異道:“軍師,既然無上王不在,那方才你答應帶我去見哪個?”

    他想到女子說什么千里迢迢過來結盟,心中琢磨,這里是下邳,千里迢迢地多半不是河南,難道還要往北?不知道哪股勢力如此強悍,有和無上王結盟的實力?

    梁艷娘頗為尷尬,饒是急智多謀,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圓謊。好在心思飛轉,終于找到了措辭,“紅線,其實並非我故意欺瞞,而是無上王身體有恙,今日才是稍微好轉,這病有傳染之症,不能見人,只怕成了疫情。無上王為紅線你考慮,這才推說不在,並非對令尊地不敬。”

    紅線只是冷笑,梁艷娘嘆息一聲,“既然紅線不信,我也無可奈何。我正要帶卜公子去見無上王,紅線姑娘若是有暇,大可和我去見。”

    “不必了。”紅線搖頭道:“兩軍聯盟,貴在意誠,梁軍師既然不在意和家父結盟,我這就回轉回復好了。”

    她倒是說走就走,轉身離去,梁艷娘伸手召喚道:“紅線,有話好好說,你,我……”

    紅線去意已決,終究沒有回頭。梁艷娘嘆息一聲,放下手來,臉色陰晴不定。

    蕭布衣故作詫異道:“梁軍師,難道我說錯了什么嗎?”

    梁艷娘望了蕭布衣眼,突然抿嘴笑道:“都說蕭將軍運籌帷幄,心機高明,世所罕見,艷娘今日可算見識了。”

    “哦?”蕭布衣故作糊塗。

    “蕭將軍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讓無上王的盟友氣走,削弱無上王的力量,手段端是高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你們合心同德,不要說一句話,就算我用刀子劈,都不見得劈開。”蕭布衣淡淡道。

    梁艷娘嬌笑道:“蕭將軍諷刺奴家的行為不端呢,還是嘲諷無上王行事地手段?”

    “我只是說出實情而已。”蕭布衣回道。

    梁艷娘卻也不惱,只是道:“該走的會走,該來的會來,他們看重無上王地威望。想要結盟,我們正想辦法如何拒絕他們,蕭將軍快刀斬亂麻,倒幫了我們的大忙。”

    梁艷娘綿里藏針,蕭布衣剛中帶柔,二人說的雖是平淡,卻是針鋒相對。

    蕭布衣笑道:“既然幫了你們的忙,不知道梁軍師怎么來感謝我呢?”

    梁艷娘嗲聲道:“蕭將軍想讓奴家怎么樣都好。”她聲音膩的出水,難免讓人想入非非。蕭布衣故作驚喜,上下打量著梁艷娘道:“真地?”

    “當然是真的。不知道蕭將軍想讓奴家做什么?”梁艷娘輕輕靠過去。抬起頭來,紅唇微張,若有期待。

    蕭布衣淡淡道:“我只想讓你帶我去見無上王,梁軍師難道這么快忘記了?”

    梁艷娘黑著臉的樣子,營寨中的人少有見到。所以賊兵見到梁艷娘黑著臉帶蕭布衣進入無上王營寨的時候,都是疑惑不解。

    蕭布衣在梁艷娘地帶領下,終于到了無上王地營寨。

    這是他第一次入了無上王的營寨,才發現營寨部署的有模有樣。防備森嚴。無上王的內軍絕非烏合之眾可比,裝備齊整,不讓隋軍。

    他才到了營寨,就見到黑虎迎了上來,盯著蕭布衣問,“軍師,這是何人?”

    黑虎警覺奇高,隱約記得蕭布衣是柳雄地手下。見到梁艷娘黑著臉,差點認為軍師已經受制于人。

    梁艷娘終于笑了起來,“無上王要見此人。”

    黑虎雙眸出現疑惑之意,蕭布衣看在眼中,心中凜然。暗想真地到入這里。那可是龍潭虎穴,自己多少有些托大。可天書一事,梁艷娘和無上王卻都知道,眼下他和無上王雖是敵非友,可心中卻有種古怪。覺得太平道的所有祕密都在無上王地身上。更何況他南下就為了此人,不見一面。實在不甘心。

    “你莫非連我也不信了?”梁艷娘嘆息道。

    黑虎施禮道:“黑虎不敢,只是……”

    “你放心,一切后果都由我來承擔。”梁艷娘笑意更濃。

    黑虎對她卻像有點畏懼,緩緩退下去,梁艷娘做個請地手勢,蕭布衣心一橫,舉步前行。

    梁艷娘見到蕭布衣身在敵營之中,卻是淡定自若,不由欽佩。

    二人走到營寨的深處,來到一帳篷之前,這帳篷看起來也沒有區別,只是看起來比旁的營帳略大,梁艷娘止住腳步,低聲道:“蕭將軍,我要進賬稟告無上王一聲,還請等待。”

    她口氣中絲毫不露敵意,甚至可以說有些尊敬,蕭布衣點頭送她進入營帳,心中卻想,方才黑虎欲言又止,只是什么,難道只是無上王不在?

    等待只有片刻,梁艷娘已經走出來,微笑掀開簾帳道:“請進。”

    蕭布衣緩步走進營帳,表面淡然,內心多少有些緊張。無上王起義甚早,力抗張須陀,如今又有太平道身份,端是神祕。盧明月更和他是敵手,今日能一睹廬山真面目,倒也是平生緊張刺激之事。

    大帳內簡陋非常,一幾兩椅一屏風,案幾后的椅子上端坐一人,背對屏風,只是端坐那里,就是凝若淵岳,氣勢奪人,他雙目灼灼的盯著蕭布衣,哪里有絲毫病意。

    只是那人除了一雙眸子,倒讓人看不清面目,只因為他臉上帶著黑色的面罩,將臉頰遮擋了半數。

    蕭布衣從未想到無上王掠財奪富,所處大營居然是如此簡陋,甚至連兵士都不如。帳中唯一讓人覺得古怪的就是那面屏風,屏風足有丈寬,一人之高,尋常的屏風不過是遮擋所用,這里地屏風卻是用銅鏡磨出,明鑑照人。蕭布衣望著屏風,盧明月,還有鏡中三人的影子,心中微有恍惚,轉瞬凝神,嘴角露出絲笑意,讓人琢磨不透。

    “無上王,蕭布衣到了。”梁艷娘在身后說道,聲調恭敬。

    無上王盯著蕭布衣,伸手一指旁椅道:“坐。”

    他聲音低沉。威嚴無限,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從容不迫,頗有王者之風。

    蕭布衣哂然,也不推搪,徑直過去坐下來,心中微動,目光從銅鏡屏風上掠過,暗想屏風古怪,屏風后應該還有一人。這椅子微溫,方才想必有人坐過。此刻卻是躲在屏風之后。

    他觀察向來細微。如今身在虎穴,更是百倍的小心,心道無上王武功高強,今日只見其人,就覺得不俗,再加上屏風之后那人還有梁艷娘,自己想要沖出去,實在不亞于當初萬軍之中的凶險。如果屏風之后是洛水襲駕的女人。甚至不用無上王出手,他都會九死一生。可不知為何,他心中驚懼之意反倒不濃。

    無上王凝望蕭布衣良久,道:“蕭將軍見我不知何事?”

    “我心中有些疑惑想問無上王,不知可否給與解答。”蕭布衣開門見山道。無上王輕哦了聲,“該說地可說,不該說地自然不會說。”

    “無上王可是太平道徒?”蕭布衣徑直問。

    無上王點頭,“是。”

    “洛水襲駕可是出自無上王的手筆?”蕭布衣又問。

    “是。”無上王回的干淨利索。竟沒有否認。

    “為什么襲駕?”蕭布衣忍不住問。

    無上王笑了起來,伸手空中一指道:“這個問題你不該問,而應該去問昏君楊廣,楊廣做事可曾問過為什么?”

    蕭布衣見到他豪情勃發,氣宇不凡。倒有些惺惺相惜,猶豫下又道:“閣下可能見過天書?”

    無上王傲然道:“當然。”

    蕭布衣凝望他良久才道:“我聽說太平道自張角創建后,留天地人三書,天書記載朝代更迭,人書記載史上有名人物興衰生死。不知可是真的?”

    他問地瑣屑。無上王也無不耐,只是道:“不錯。”

    “那不知道人書中如何記載我蕭布衣地命運?”蕭布衣問及正題。饒有興趣。

    無上王微笑道:“洛水襲駕之時,十六字箴言中的布衣稱雄就是說及地閣下。不過蕭將軍未免太過謹慎,如今帳中只有我們三人,我早知你是天機,你怎會不知曉自身的命數?蕭將軍孤身到我這里,固然是膽氣高豪,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絕對會安然無恙的緣故。”

    蕭布衣凝望他良久,“那天書又是如何記載閣下地命運?”

    無上王眼中突然現出迷霧,梁艷娘居然也是皺眉,蕭布衣並不回頭,已經見到鏡中梁艷娘地臉色。

    “無上王不便說嗎?”蕭布衣微笑道。

    無上王長吸口氣道:“蕭將軍早已知曉,何必多問。”

    蕭布衣點點頭,“既然無上王見過天書,無不知曉,那你我到底以后是敵是友呢?”

    無上王沉默良久才道:“是敵是友,全在你我的一念之間。”

    蕭布衣譏誚道:“既然天書人書早有記載,你我是敵是友,豈非早就注定,閣下說什么一念之間就是大錯特錯了。”

    無上王長吸一口氣,雙手按在桌案之上,冷哼道:“蕭布衣,你可知道在和誰說話?”

    蕭布衣輕聲道:“我不知道是誰,我只覺得你也許從來沒有見過天書。”

    無上王怔住,梁艷娘蹙眉,蕭布衣卻笑了起來,“無上王若是知曉天書,知道張須陀,楊義臣在此,當知此戰必輸,何必做此無畏的對抗?無上王若是知曉天書,當會順應天書,而非逆天行事!無上王若是信天書所言,坐享其成就好,可若是連你也不信,又如何讓人能夠相信,如此看來,天書天機,在我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無上王冷哼一聲,竟然無言以對。

    梁艷娘一旁卻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所歸,在乎謀略努力,絕非預示你可以坐享其成。”

    蕭布衣望著銅鏡屏風中的那個梁艷娘,輕聲道:“無上王都不明白的事情,梁軍師卻知曉,莫非你才是真正的無上王?”

    梁艷娘臉色微變,無上王握緊拳頭,雙眸寒光閃現。

    蕭布衣又搖搖頭,“或許你也不是無上王,他也不是,無上王不過是個幽靈,梁軍師可以做,眼前的這位仁兄也可以冒充,所以無上王雖然會敗,卻是絕對不會死。因為從未有人見過真正的無上王,是你是他,也可能是我,對不對?”

    梁艷娘笑起來,“幽靈可不會生兒子。”

    蕭布衣想了想,“幽靈地確不會生兒子,可太平道卻可以造出個兒子,盧公子想必也是你們培養出來給別人做樣子看,所以煞有其事。你們都信無上王,只因為覺得他知曉天機,可他卻從未對你們說過你等命運如何,或許在他眼中,你們也不過和赤豹這些盜匪般,可有可無罷了。”

    梁艷娘嘆息道:“蕭布衣,你自以為是,卻是大錯特錯。”

    “是嗎?”蕭布衣長身而起,“既然如此,我們以后或能見個分曉。梁軍師,不知道我可以走了嗎?”

    無上王只是望著梁艷娘,意欲征詢,梁艷娘強笑道:“蕭大將軍要走,我們如何敢攔。只是想到下次疆場刀槍相見,難免黯然。”

    蕭布衣走到營帳前說了最后一句,“我只怕大軍打來之時,見不到你們。”

    他掀開簾帳走出去,無上王沉聲道:“就讓他這么走了?”

    梁艷娘卻是望向了銅鏡屏風,輕聲道:“不知道道長意下如何?”

    銅鏡屏風后轉出一人,微笑道:“天機已定,他如何走得了。你們放心,他終究有一日,還會來找我們。”

    那人仙風道骨,面色清癯,赫然就是袁天罡!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3
二四二節 相邀

    蕭布衣出了營寨,微鎖眉頭,只是想著屏風后是誰,他和梁艷娘等人並沒有到了圖窮匕見的程度,也就不揭穿屏風后有人,可在蕭布衣的直覺中,此人絕非盧明月。

    他當然沒有想到屏風之后竟是袁天罡!

    如果他知道袁天罡的話,當然會明白更多的事情,而且看起來南下還陽諸多事情都有了解釋,洛水襲駕后,李淳風留在東都,認識那個黑衣女子也是不足為奇,安伽陀雖然死了,可袁天罡更了解蕭布衣的底細,或者從他下江南還願那一刻,太平道徒早就密切關注蕭布衣的舉止,安排行動。

    可就算他不知道袁天罡和無上王有瓜葛,也明白現在他和太平道早就糾葛百轉,藕斷絲連。

    事情如他所料,太平道知道他是天機,並不留難,太平道無意和他刀劍相見。

    天機畢竟難得出現一次,甚至比天書還要難以找尋,根據蕭布衣的理解,太平道對于天機應該很是珍惜。蕭布衣更明白,這些人關注自己,肯定隱藏著難言的算計,他們多半還想拉攏自己。可見到無上王的所作所為后,蕭布衣卻覺得,自己和他們實在沒有什么共同語言,他做不到如此凶殘不擇手段。

    徑直回轉柳雄的帳中,蕭布衣招呼阿鏽離開。

    柳雄見到他要走,居然話都沒有問一句,可已用帶著敬畏的眼神望著他。畢竟數萬賊兵中。能夠見到無上王地並沒有幾個。

    蕭布衣帶著阿鏽出了營帳,如入無人之境,眾賊兵不敢阻攔。畢竟他是從無上王營寨出來,沾染了神祕。無上王神祕莫測,少有人見,可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吸引旁人來依附。

    阿鏽見到四下無人注意,壓低聲音道:“蕭老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好在你安然無恙。”

    蕭布衣輕嘆道:“事情變的復雜非常,絕非我當初想到那樣,不過好在你我無事。”

    阿鏽撇撇嘴道:“蕭老大。我無名小卒,除了你,還有誰會放在心上,若是有事,你不用理會我。對了,我們現在怎么做?”

    蕭布衣笑笑,“去找楊義臣。”

    二人為免盜賊驚駭,不好徑直前去,一路向西迂回,准備渡過永濟渠。然后順水而上,再折回到楊義臣的營寨。二人繞遠翻山很快到了永濟渠河邊,四下尋找渡船,發現散盜變少,渡船更少。想必是躲避盜匪,船家都不在附近往來,水道交通幾乎斷絕。

    蕭布衣順水向下尋找船只,阿鏽突然指道:“老大,你看。”

    一葉小舟正在河中飄蕩。蕭布衣大喜。伸手相招,小舟輕盈地劃過來。船家帶著斗笠,遠遠的喝道:“過河嗎?”見到二人點頭,船家又叫,“五兩銀子一個。”

    阿鏽勃然大怒,喝道:“你***,五兩銀子過河,你不如去搶好了!”

    如今亂世,百姓多是不事生產,物價飛漲,五銖錢遠遠不如當初蕭布衣才到的時候值錢。

    兩年的光景,盜匪橫行,民間已經開始大量的私鑄銅錢,在銅錢中摻些別的易見的金屬,甚至隨便剪下一角當作貨幣,更是導致貨幣流通不暢,五銖錢急劇貶值。這時候以物換物再度興盛,蓄積金銀珠寶細軟等昂貴地物品更是一些富豪常做的事情,銀子雖是慢慢有些流通,可五兩銀子渡船畢竟還是天價。

    蕭布衣卻是笑道:“不貴不貴,在這行船,實在是走到刀口之上,性命堪憂,要價五兩算什么。只是我沒有銀子,金子行不行?”

    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小錠金子,陽光照耀,頗是誘人,比起十兩銀子要貴重很多。

    “還是這位公子通情達理。”船家見到金子,雙眸放光,有如神助般飛快的運漿,很快靠到岸邊。

    二人跳上了小舟,才發現船家濃眉長臉,長地居然不俗。夏日的天氣,那人赤裸著雙臂,只穿件無袖短襟青衣,衣衫雖是敝舊,洗的倒還干淨,露出盤結的肌肉,不過皮膚倒白。

    蕭布衣喃喃道:“運河旁端是人杰地靈,一個船家竟也是儀表堂堂。”

    船家聽到蕭布衣的自言自語,咧嘴一笑,露出口潔白的牙齒,“客官說笑了,我一個粗人,算得上什么儀表堂堂,客官這種人才是。”

    阿鏽卻是不耐煩道:“這船能徑直去梁郡嗎?”

    他當然不是去梁郡,只是刻意為難,想要砍價,船家搖頭,“那誰敢上去,如今盜匪橫行,兩軍交戰,稍微有點活路的都是逃命到別地去,只是,唉,這天下哪里有活路?”

    蕭布衣聽到他長嘆一聲,雙眉鎖緊,微笑道:“以閣下的氣概,到哪里都是不愁活路!”

    船家斜睨蕭布衣道:“我只能送你們到對岸,金子拿來。”

    阿鏽才要辯解,蕭布衣已把金錠遞過去,盤膝在船梢坐下來,“開船吧。”

    船家拿過金錠,咬了口,神色有些詫異,詢問道:“客官,你這金子哪里來的?”

    “總不是搶來的。”阿鏽粗聲粗氣道。

    船家嘿然笑道:“你們來地方向正是無上王的所在,多半也是和他們一伙,這金子給的痛快,想必也是來路不正。”

    他說話的功夫,已經運漿入水,輕輕一撥,小船就是駛離岸邊,向對岸劃去。

    船家雙臂極為有力,扳漿舉重若輕,蕭布衣看他的舉動,心中琢磨。此人身負武功,在此做個船夫,只怕另有所圖。

    阿鏽對船家看不入眼。冷哼道:“我們若是和無上王一伙,你不怕我們到了對岸宰了你,順道搶了你地金子?”

    船家斜睨著阿鏽,“我只怕你沒有這個本事。”

    說話的功夫,船已到了深水之處,見到船家目光閃爍,蕭布衣突然道:“阿鏽,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我們長江雙魚到了淮北,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要想闖出名頭,以德服人最為重要。”

    阿鏽微愕,不等回答,船家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客官也會水嗎?”

    蕭布衣笑起來,“你見過不會水的魚嗎?船家你難道不會游水,那要是落水地話,我倒可以救你,不必驚慌。”

    阿鏽想笑又是忍住,知道了蕭布衣的用意。他們不是好路數。船家也是如此,這人既然要錢如搶,見到蕭布衣地闊綽,說不准到江面就要動手,弄不好掀翻了船。大伙都要去河里洗洗。蕭布衣雖是不怕,卻是懶得麻煩,鎮住那人,只想安然到了對岸再說。

    “你見過不會水地船家嗎?”船家冷冷回了句,不領蕭布衣的好意。“長江雙魚?”他喃喃自語。臉上有了疑惑,“從未聽過。”

    他神色有些猶豫。劃槳地手也慢了下來,蕭布衣卻是笑道:“還不是船家貴姓?”

    船家隨口道:“姓蘇。”

    不停的打量著蕭布衣,船家猶豫不決,終于還是劃到了對岸,蕭布衣拱手道謝,和阿鏽跳到對岸,沒走幾步,身后腳步聲急促,二人霍然轉身,見到船家已經持漿而立,望著他們冷笑,“長江雙魚,稍等片刻。”

    他話一說完,撮唇做哨,尖銳的聲音傳出好遠,蕭布衣知道他多半是尋找幫手,轉動心思,卻不知道他是哪路人馬。

    可無論如何,這人應非和無上王一伙,只因要是無上王想要動手,並不用這么麻煩,在營寨大可動手,勝算更大。

    他見此人身形剽悍,雙目炯炯,手長腳長,渾身精力彌漫,端是一把好手,琢磨著此人絕非無名之輩,若非和無上王一伙,淮北一帶又有那個盜匪像他?

    船家見到蕭布衣皺著眉頭,卻不慌張,忍不住問,“你在想什么?”

    他等候蕭布衣多時,方才本來想要在船上動手,掀翻船擒住兩人,可聽到蕭布衣自報名號叫什么長江雙魚,反倒有些猶豫。他水性不差,可要是掀翻了船,在水中捉住兩人實屬不易,自恃武功,岸上又有幫手,這才決定到岸上再下手。本以為招呼幫手,蕭布衣會跑,沒有想到他不知是蠢,還是一樣有恃無恐,居然還是談笑風生。

    “我在想你是否招呼船娘過來,給我們做個晚飯。”蕭布衣啞然失笑道。

    船家冷哼一聲,“長江雙魚,識相地就在等會,我不留難你們,只想問你們幾個問題,若是不識相,我一槳一個,讓你們變成魚醬。”

    “你想問什么?”蕭布衣很是奇怪,“我們長白雙虎豈能受你脅迫?”

    船家愣了下,“好小子,你還唬我嗎?方才還是長江雙魚,現在變成長白雙虎,水陸兩棲嗎?”

    蕭布衣微笑道:“水里是魚,陸上是虎,天上是龍,隨時可以變化了。”

    船家見到他談笑自若,陡然心中生凜,覺察到蕭布衣絕非易與之輩。

    “不知你想問我什么,不用等你同伴來,我就可以回答你。”蕭布衣含笑道:“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想知道船家到底何人,高姓大名?強盜我見過多了,可像你這么講道理的強盜卻是少見,我倒想要認識一下。”

    船家冷哼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不遲,你見到無上王了嗎?”

    蕭布衣大為奇怪,心想自己見無上王雖算不上隱祕之事,可才離開營寨,這人就知,實在咄咄怪事。

    突然覺察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立在他身后不遠,再無動靜。只是一股幽香傳來,竟是個女子。蕭布衣心念飛轉,突然笑了起來,“紅線姑娘。你要找我,大可徑直前來就好,搞這么多周折做什么?”

    船家臉色微變,目光向蕭布衣身后望過去,蕭布衣才要轉身,船家已經舉步上前,挺槳向蕭布衣胸口戳去。

    船槳雖不鋒利,可他大力之下撞過來。要是到了胸口,敵手多半胸骨都會斷了幾根。

    蕭布衣早有防備,霍然出手。已經抓住了槳頭。船家大驚,雙手用力,陡然間咔嚓聲響,結實的木槳竟被二人折為兩段,船家踉蹌后退,蕭布衣也不追擊,霍然舉刀擋去。

    當地一聲響,來劍不偏不倚的刺中他的刀鞘,他以厚重擋輕靈,實在是信手隨意。不拘一格。劍勢受阻,蕭布衣反轉刀鞘,當作锏使,砸中了劍身。

    一聲嬌呼傳出,長劍飛到半空。一女子飛身而起,抓住了長劍,落到地上地時候,退后兩步,驚疑不定的望著蕭布衣。

    女子身著淡黃衣衫。清秀明麗。秋波盈盈,望著蕭布衣的雙眸滿是訝然。

    蕭布衣見到女子正是叫做紅線的姑娘。倒明白幾分,心道紅線想要和無上王結盟,最終拂袖而去,見到他去見無上王,當會詢問。船家雖退不亂,虎視眈眈,也是好手。

    丟了手上的船槳,蕭布衣嘆息道:“紅線姑娘,你我好像沒有什么恩怨,為何刀劍相見?”

    “你是誰?”紅線詫異問。

    “你又是誰?”蕭布衣反問道。

    紅線微蹙峨眉,不等回答,船家卻喝道:“我管你小子是誰,壞我船槳,一定要賠。”

    “你小子以為你是誰,胡吹大氣。”阿鏽譏諷道:“惹我們老大出手,鏟除你們地匪窩。”

    蕭布衣心道,這誰誰誰說一天也不見得說清楚,止住阿鏽,含笑道:“其實我覺得紅線姑娘並不想殺我,不過想知道些事情。既然如此,盡管發問,在下知無不言。”

    “你見過無上王嗎?”紅線脫口問道。

    蕭布衣苦笑,“我的確見到了個人自稱無上王,見到了個銅鏡屏風,卻也不敢肯定那人究竟是誰。”

    “銅鏡屏風?”紅線皺眉道:“那是什么?”

    蕭布衣回想的時候,只能搖頭,“就是和鏡子一樣,不過有屏風那么大。”

    船家皺眉道:“小姐,這小子胡說八道,他在騙你,哪有那么大地銅鏡?磨來做屏風,滑稽可笑。”

    紅線並不關注銅鏡屏風,想了半晌,“無上王為什么找你?我看梁軍師對你也是頗為器重?”

    “他們想找我,或許是想和我攜手,或許不過是想讓我當他們的無上王吧。”蕭布衣笑道。

    船家臉現怒容,顯然覺得蕭布衣在調侃,紅線示意他莫要輕舉妄動,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公子器宇軒昂,一身正氣,無上王卻是手段險惡,無不用極,公子想必拒絕了他們地請求?”

    蕭布衣含笑道:“地確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拒絕了他們,就離開了無上王的營寨,沒有想到卻在這里遇到你們,我該說的都說了,還不敢請教小姐和英雄貴姓?”

    船家冷笑道:“你該說的是都說了,不過都是放屁。看你乳臭未干,他們要和你聯手,你有什么本事?你拒絕了他們,以無上王地手段,還能輕易讓你離開?”

    “這位紅線姑娘不也安然離開了?”蕭布衣聽到船家譏諷,卻也不惱。

    “你小子怎么能紅線相比?”船家上前一步,沉聲道:“小姐,我看他言語不實,捉他下來,好好地問問。”

    紅線沉吟半晌才道:“蘇將軍,暫且動手。”猶豫下,紅線才說,“這位公子,我看你武功著實不凡,處事穩當,當是大才。如今天下烽煙四起,狗皇帝南下,自毀長城,棄江山于不顧。此刻正是我等奮起之時,公子既然不願和無上王等同流合污,想必也是和家父是同道中人。家父求才若渴,素來以德服人,公子若是有意,不如和我等攜手。共襄義舉,圖謀大業如何?”

    她和蕭布衣雖是只見過幾次,見面就是拉攏卻非無因。只因憑借她直覺,總覺得此人甚奇。

    初見面的時候,這人不過是個嘍,被劉黑闥殺地四處亂竄,可再見面的時候,他居然得到了梁艷娘的器重,而且梁艷娘不惜欺瞞她,帶著這小子去見無上王。

    方才較量了下武功。蘇將軍和自己聯袂出手,卻還是被他逼退,此人武功當是深不可測。亂世之中稱雄。或是武功超群,或是計謀過人,自己不恥無上王地行為,借梁艷娘欺瞞之錯毅然離去,雖知父親不會責怪,可畢竟白走一趟。若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能和此人攜手,說不定反是好事。她雖不信蕭布衣說什么讓他做無上王的話,可直覺中明白。這人端是有些能力。

    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眼下的這人竟是她口中狗皇帝的手下,不管怎么說,只想拉攏過來再說。再說此人既然和無上王有瓜葛,她又怎么會想到會是無上王的大敵。

    船家聽到這話。頭一次沒有出言譏諷,嘴角一絲冷笑,心道這小子長地不差,武功又強,可總覺得和笑面虎般。但若是入伙。自己還應以大局為重。

    “那不知紅線姑娘是哪里的義軍?”蕭布衣好奇問。

    紅線猶豫下,終于說道:“我姓竇。叫做竇紅線,家父漳南竇建德,如今在河北山東一帶高舉義旗,不知公子可否聽過?這位卻是家父帳前的蘇定方將軍。此次我和蘇將軍南下,本想和無上王攜手共謀大事,可一來他們地作為和我們不符,二來他們對我們也是無意……”

    說到這里紅線皺了下眉頭,卻是想著,現在中原流言四起,去年說什么李氏當為天子,楊廣以此為借口誅殺流放了東都李閥數百口,事后誰都覺得這是楊廣自己放出這謠言,目的就是對付李閥。后來又出來了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搞地人心惶惶。自己從北到南,又聽到京都流傳什么桃李子地謠言,不知道真假,可皇后繞揚州這句話看起來卻有遠見,不知道是哪個高手做出。可父親卻是知道個祕密,那就是無上王本是太平道中人。太平道預言才是最准,這才讓她和蘇定方南下聯絡無上王,可無上王對聲名赫赫的竇建德不冷不熱,難道真命天子和父親一點關系沒有?

    要是以往,眾人造反不過是因為沒有活路,被逼無奈,可是楊廣南下,所有地一切都是改變,各路義軍舊閥都開始加快步伐招兵買馬,他們當然也不例外。江山誰主,都不清楚,可卻都明白眼下實乃千載難逢的機會。

    阿鏽張大了嘴巴,心道我的娘,敢情又是個大土匪頭子,這些神人以前都是聽別人說說,哪里想到最近一個接一個的遇到。

    蕭布衣也有些訝然,“原來是竇公手下,我是久仰大名,一直無緣相見。”

    “還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賜教?”竇紅線坦誠相待,說明來意,若有期待。

    蕭布衣笑道:“我叫蕭布衣,只是現在無暇,若是有空,必定前往造訪竇公。”

    “蕭布衣?”蘇定方皺眉,“很熟悉的名字……”

    竇紅線聽到這三個字時候,退了三步,臉色蒼白道:“你就是蕭布衣?”

    蘇定方陡然想到了什么,霍然大驚,閃步到了竇紅線的身前,持著斷槳喝道:“你就是狗皇帝手下的狗將軍蕭布衣?!”

    他狗皇帝狗將軍的罵,卻是難掩心中地驚駭,更是詫異蕭布衣的年輕。如今黃河兩岸,邊陲東海都是流傳蕭布衣這個名字,此名字已如魔咒般刻在眾人的心中,難以磨滅,只因此人實乃大隋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人。

    此人聲名鵲起之快,讓人目不暇給,雁門一戰揚名后,先后以雷霆手段擊潰歷山飛,懾服瓦崗,讓群盜秫然。

    名氣起來了,自然有百姓多加渲染,將蕭布衣此人或是說成是神人,也有說是鬼怪。蘇定方和竇紅線知道蕭布衣雖如云中之龍般,並不了然,可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也是讓人震驚不已。

    除了擊潰巨盜外,聽聞他以前以布衣之身,校書郎起家,掀翻赫赫有名地宇文家族,取而代之宇文化及的位置,然后南下巡查,杜伏威,李子通,張金稱等人大傷元氣,半年來一蹶不振都是出自此人的手筆,現在中原群盜對他都和對張須陀般畏懼,二人卻從未想到,眼前這個溫和笑臉的年輕人就是群盜口中談虎色變的蕭布衣。

    想起他說若有暇,定當拜訪地時候,竇紅線暗自咬牙,心道此人說話原來大有深意,他這么說,那就是下個攻打地目標就是父親,她只想拉攏,卻沒有想到惹火燒身。

    蕭布衣還是笑,“我不是狗將軍,大隋沒有這個官銜,我是衛府的右驍衛大將軍。”

    蘇定方怒喝一聲,以為他存心戲弄,持斷槳戳來,竇紅線不再猶豫,心道這人既然要攻打父親,自己當是先下手為強,趁他落單,鏟除大患。見到蘇定方正面攻擊,她卻輕身躍起,挺劍刺去,黃衫翩翩,若蝴蝶飛舞。二人遽然出手,勢若雷霆,陡然間見到眼前寒光閃動,蘇定方手上一輕,斷槳已經變地只有寸許,竇紅線卻是奮力格擋,只聽到嚓嚓兩聲,手中寶劍也只剩下劍柄。二人都是駭然后退,蕭布衣還刀入鞘,微笑道:“在下還有他事,不再奉陪。”

    他說完后,轉身向河流上游走去,阿鏽緊緊跟隨。

    竇紅線蘇定方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詫異之色。

    “他就這么走了?”蘇定方有些不解。

    竇紅線也是茫然,伸手一捋秀發,才要說什么,只聽到叮叮兩聲,低頭望去,臉色微變。

    地上掉落的正是她秀發上插的玉簪,只是卻已斷成兩截。蕭布衣方才出手削斷她頭上的玉簪,實在比削掉她的腦袋要困難,竇紅線望著玉簪,不由有些發呆,蘇定方也是想通這點,倒吸口涼氣道:“這小子,恁地厲害?!”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4
二四三節 有難

    清晨,天邊濃云滾滾,很快聚集如墨,清河,綠樹,雜草和帳篷上都被烏云籠罩的分辨不出顏色。

    此刻的感覺,如在黑夜。

    隋軍營寨靜寂一片,沒有絲毫動靜,盜匪大營亦是如此。

    除了放哨的盜匪外,大多盜匪還是在夢鄉之中。

    這幾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無上王天天搦戰,楊義臣卻是避而不戰,可隔幾天的功夫,楊義臣就會派手下大將出來知會無上王道,明天晨時出來,我會和你作戰。每次楊義臣派人出來的時候,無上王營寨中就會軍鼓大作,盜匪蜂擁而出,准備迎戰。可楊義臣向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讓兵將出來轉一圈馬上回轉,搞的盜匪疲于奔命,日久生倦。

    赤豹心浮氣躁,沒有抗住隋軍的誘敵之計,身死隋營,見到血腥的屠戮誘殺后,盜匪都是謹慎了很多,也明白了正規軍和野戰匪的區別。

    隋軍在楊義臣的調教之下,紀律嚴明,或許人數不如盜匪,可是集團作戰遠比盜匪要冷酷無情。除了讓楊義臣帶兵出來作戰,荒野展開激戰外,盜匪攻打營寨並沒有太多的機會。

    咚咚咚鼓聲大作起來,眾盜匪聽到的時候,都是不想起來,夏日炎炎,眾人身在野外,早就不堪蚊子蟻蟲騷擾,只想趁天涼之時好好睡上一覺。聽到鼓聲急促。大多盜匪都是抱有一個念頭,這次估計又要說明晨再戰,這熱鬧,不看也罷。

    只是鼓聲越來越急,緊接著就是和天邊地雷聲混在一起。

    柳雄伸了個懶腰,皺眉道:“兄弟們,起來出去看看,這雷聲如此響亮,只怕要下雨。”

    眾兄弟也是搔頭。“柳大哥,要是下雨的話。我們就不能在這里睡覺了。”

    柳雄認真道:“的確如此,根據我的觀察。我們這面比隋軍的地勢要低,要是下雨,我等不占地利,當要移兵高處才好。”

    密急的鼓聲加著雷聲,柳雄說的意氣風發,眾匪都道:“柳大哥聰明如斯,我等佩服的五體投地。”

    柳雄得意洋洋,還待再說什么,突然感覺到地面有些顫動,愈發的劇烈。眾兄弟也是終于發現了這點,面面相覷,突然齊聲大叫道:“不好,隋軍襲營了!”

    刺啦聲響,眾人地帳篷陡然撕裂。無數長槍透進來,柳雄連滾帶爬的躲避,有幾個來不及躲閃,已經被長槍刺中,鮮血噴到帳篷四處。

    帳篷轟然倒塌。將眾匪蓋到下面。鐵蹄轟隆,從坍塌地帳篷上踏過。慘叫聲此起彼伏。

    柳雄竭力躲閃,藏身到案幾之下,這才幸免于難,可等到掀開帳篷出來的時候,臉色變地慘白,眼前到處都是隋兵縱橫,長槍林立,不停的撕裂盜匪的凝聚,滿山遍野都是逃命的匪盜。

    扭頭向無上王的大寨望過去,只以為無上王的內軍會出來厮殺,可沒有想到那里早就烽煙四起,火光沖天。

    無上王的內軍向來都是盜匪的主心骨,只因為那里有著最精良的裝備,最優秀的人手,最多地戰馬,可是讓柳雄難以置信的是,那里的內軍最先潰敗!

    隋兵沖過,馬踏聯營,一頂頂的帳篷被掀翻踩平,內軍居然和被巨石碾壓的青草般,無力抗衡。

    隋軍進軍踏平無上王營寨半數地時候,柳雄已經放棄了無上王誘敵深入的想法,眼下隋軍已經勢不可當,盜匪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逃命!

    柳雄如此想法的時候,盜匪亦是如此。盜匪雖是人眾,卻是沒有組織,沒有抵抗,滿山遍野的狂奔,等到柳雄僥幸逃命,准備向當初搬運輜重地方向撤離,不由驚呆在當場,遠方山谷處黑煙沖天,空中隱約見火星飛舞,那里正是無上王地輜重糧草所在!取無上王的主營,另外一路卻是驅散閑散盜匪,為前軍策應。

    策應大軍為首一將,鎮靜自若地指揮,鐵塔般馬上持槊,督戰三軍,赫然就是尉遲恭。

    見到前軍勢如破竹般的攻破無上王的營寨,尉遲恭反倒深鎖眉頭,這次疲兵之計雖是極為成功,可無上王如此輕易被擊敗總是讓他覺得有些不對。

    無上王轉戰黃河兩岸,雖是屢敗于張須陀,可卻是誰都不敢小瞧的力量。眼下隋兵一到即土崩瓦解,實在是讓尉遲恭意料不到。

    負責沖營的隋將是楊義臣手下大將段達,這是蕭布衣和楊義臣的共同決定的結果。

    想到這點的時候,尉遲恭心中有種古怪,他發現蕭布衣這次南下回轉隱藏著什么,最少給他的感覺是,蕭布衣對這次擒拿無上王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可蕭布衣還是決定出兵協助楊義臣作戰,而且制定了極為周密的計劃。

    尉遲恭坐鎮軍中,裴行儼率精銳兩千人從通濟渠西進發,晝夜行軍,繞路而行,直撲無上王軍中輜重所在。

    按照眾人的計劃,楊義臣身為主帥,坐鎮營中防無上王反襲營,所有的攻打齊頭並進,不給無上王手下喘息的機會,就算無上王能有抵抗的能力,裴行儼一把火燒了他的糧草,敵軍不戰自敗。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等裴行儼那面消息傳來,無上王已經抵抗不住隋軍的沖擊。“尉遲將軍,段將軍說賊寇主力南下向凌風谷方向退卻。他已帶兵前去追擊,還請尉遲將軍隨后趕到。”一哨兵趕來報信。

    尉遲恭皺了下眉頭,“請讓段將軍小心為上,勿要中了敵軍地埋伏之計。”

    哨兵回轉報信,尉遲恭見到大局已定,揮軍直撲凌風谷,那里是賊兵退往洪澤湖的必經所在。

    追擊途中,哨兵回來報信,說段達將軍多謝尉遲恭美意。只是戰機稍縱即逝,還請尉遲將軍勿要擔憂。

    尉遲恭心中困惑。抬眼望過去,只見到賊兵四散逃命。完全是潰軍之勢,不由皺緊眉頭,自言自語道:“情形有異,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軍南下,趕到半途之時,早有探子回轉道:“尉遲將軍,段將軍大勝而歸,擊斃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尉遲恭愣在那里,半晌才道:“那盧明月呢?”

    探子搖頭道:“回將軍。蕭大將軍早派精兵埋伏在凌風谷,賊兵自投羅網,蕭大將軍兵馬和段將軍所率兵士前后夾擊,一舉擊潰賊眾,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當場身死。沒有誰知道無上王的下落。”

    探子不等說完,傳令官快馬趕到,“尉遲將軍,蕭大將軍有令,請尉遲將軍收兵回營!”梁郡運河邊。舟船接踵。彩旗錦帆浩蕩綿延,五彩斑斕。

    只是陰沉沉的天氣讓華麗的色彩少了許多顏色。一驛使快馬飛奔而到,送上前方軍情。

    軍情迅即達到龍舟之上,到了楊廣的面前。

    群臣聽到軍情后都是稍微有些振奮,楊廣高坐龍椅之上,卻是微閉著雙眼,神色滿是疲憊。

    軍情簡單明了,下邳無上王已被擊潰,無上王手下大將黑虎赤豹身死,蕭布衣通令沿途郡縣追查無上王的下落,已近洪澤湖。

    揮揮手,讓無關的人都退了下去,楊廣看了眼,突然問,“蘇威呢?”

    殿中只留下宇文述,裴蘊,虞世基三人,楊廣一眼望過去,又覺得有些冷清。

    他當皇帝十數年,身邊的大臣只是越來越少,這讓他有種說不出地感覺。下江南,隨駕的大臣不少,可能和他說上話地也就這幾個。

    宇文述他們已經和他的影子差不多,他也離不開這些影子,影子驀然少了一個,讓他難免不自在。

    當皇帝,自己為了什么呢?楊廣心中再一次地詢問。他為了全天下,可為什么天下理解他的人越來越少,蕭布衣算是理解他的人,可惜……

    宇文述上前打斷了楊廣的沉思,“回聖上,蘇威因為出言不當,當年在高陽挑選官員的時候,營私舞弊,又和突厥暗中勾結,本是死罪,可聖上寬宏大量,已將他子孫三代除名為民,如今在家閑置,並沒有隨駕。”

    楊廣醒悟過來,半晌才道:“原來如此,他現在還好嗎?”

    宇文述幾人面面相覷,都是搖頭,“老臣不知。”

    楊廣的笑容有些苦澀,想起來蘇威是怎么回事,上次他在京都的時候,這個老家伙總是說盜匪多,多的不得了,多的如果都赦免了,去攻打遼東都不是問題。楊廣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十分不悅,宣華就要回來了,盜匪這么多讓她看到,多半以為自己不理朝政,這如何使得。宇文述,裴蘊,和虞世基三人都像他肚子里面的蛔蟲一樣,早看出他地不滿,于是找個官員參蘇威一本,給他安排了不少罪名,裴蘊又查出蘇威的一堆過錯,死個十次也難以恕罪,自己卻不想他死,也是覺得蘇威再死了,他身邊實在沒有人了,于是把蘇威削職為民。

    宇文述等人做的不錯,楊廣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皺眉,自己也沒錯,蘇威說盜匪多固然不中聽,可他心中知道那是實情,這么說蘇威也沒錯,既然所有的人都沒有錯,那天下大亂是誰地錯?

    眾臣見到他神情恍惚,都是有些擔憂。

    這一路南下,聖上沒少殺人,性格愈加的古怪暴戾,可他總是有些莫名的恍惚,尤為讓人不安。

    宇文述壯起膽子道:“聖上。盧明月既然被擊潰,無法聚眾作亂,依老臣地建議,當南下揚州為好。梁郡地處扼要,可民供不足,再停留下去,只怕百姓擔負不起……”

    楊廣點點頭,“好的,傳令下去。繼續南下,張須陀還沒有消息嗎?”

    宇文述輕聲道:“聖上。張將軍一直都按照你地吩咐行事,如今蕭布衣既然到了洪澤湖。我想張將軍只怕也到了附近。”

    楊廣睜開雙眼,望向殿外,喃喃道:“快了,只要張將軍再為我做一件事情,這天下,也就安穩了。”

    三臣互望一眼,躬身道:“聖上聖明。”

    鳳船宮殿內,蕭皇后正和蕭大鵬談笑風生,只是說到往昔之事,又忍不住潸然淚下。

    蕭皇后少有如此開心地時候。只是怕楊廣起了疑心,每次找蕭大鵬前來,都是讓宮人宮女一旁候著。

    二人都是說些不相關的往事,雞毛蒜皮,那時蕭皇后尚幼。很多倒還記得一清二楚。此刻地她正在說著小時候看蕭大鵬去掏鳥窩的事情。

    越是瑣屑,在蕭皇后的記憶中反倒更是金貴,相反隨著楊廣北巡,西獵,南游的事跡。雖在常人眼中是波瀾壯闊。在蕭皇后眼中不過是稀松平常。

    蕭大鵬很多時候只是靜靜地傾聽,看他的表情。聽一輩子也是不會厭倦。

    蕭皇后說了許久,有些口渴地時候才歉然道:“大鵬,這些事情吾好像說過了很多遍?”

    她有些歉然的笑,雖是近五十地人,雖是風韻不減,可卻天真的和小孩子般。在她的眼中,蕭大鵬雖是胡子茬茬,顏容丑陋,可還是跟兒時的那個堂兄一樣,萬事都是寵著她,讓著她。

    蕭大鵬終于道:“雖是說了很多遍,可我每次聽到的時候,都感覺到溫暖,既然如此,我只希望皇后你多說幾遍。”

    他還是守之以禮,叫著皇后,蕭皇后輕嘆聲,“對了,堂兄,吾一直都是只見到你和布衣,卻從沒有問過堂嫂的事情,她不在了嗎?”

    蕭大鵬神色有了黯然,半晌才道:“死了沒有幾年。”

    “哦,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蕭皇后好奇問,見到蕭大鵬臉上肌肉抽搐,很是痛苦,慌忙搖頭道:“對不起,堂兄,我只是好奇。可惜我沒有早見到你幾年,不然還可以見到她。”

    蕭大鵬笑容有些苦澀,“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

    “堂兄,你孤單一人,不知道……”蕭皇后心中歉然,才想說什么,宮人匆匆走進來,“皇后娘娘,夢蝶姑娘求見。”

    “夢蝶?”蕭皇后皺起眉頭,“那個彈琴的女子,她找吾做什么?”

    蕭大鵬卻是目光閃動,“皇后,她好像認識布衣。”

    “宣她進來。”蕭皇后笑了起來,“原來是布衣的朋友,堂兄,布衣地事情,你要抓緊才好。”

    她是愛屋及烏,對蕭大鵬蕭布衣都是關懷,對他們的朋友也是善意。夢蝶走進來的時候,頗為端莊,只是臉上卻多少有了些惶恐。

    蕭大鵬上下打量著夢蝶,倒是初次見到,心道布衣這小子別的不行,看女人的眼光倒不錯,每一個都是花一般地嫵媚,這小子比老子福氣好太多了。

    蕭皇后讓她坐下,微笑問,“夢蝶什么事情?”

    夢蝶看了眼周圍,輕咬紅唇,蕭皇后皺眉道:“夢蝶,怎么了?”

    “能否請皇后給夢蝶紙筆?”夢蝶壓低聲音道。

    蕭皇后望了四周的宮人宮女一眼,“取紙墨筆硯來。”

    夢蝶執筆在手,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小字,輕輕的推到蕭皇后面前,蕭大鵬離的不遠,卻也看不清寫的是什么,不由大為奇怪,夢蝶看了他一眼,若有深意。

    蕭皇后看到紙上幾個字地時候,臉色微變,伸手將紙揉成一團,點燃燒掉。沉吟片刻才道:“堂兄,吾今天有些倦了……”

    蕭大鵬起身告辭。蕭皇后卻是望著夢蝶道:“夢蝶,吾有些疲倦,聽說你彈琴不錯,不如給吾彈奏首清心靜意地曲子如何?春蘭,點上香爐,都退下,吾想靜一靜。”

    宮女應命,都是退下,殿中只剩下蕭皇后和夢蝶一人的時候。蕭皇后示意她彈琴,琴聲一響。已經皺眉問道:“夢蝶,你說蕭布衣有難。哪里得來地消息?”

    尉遲恭得勝回轉,卻是皺眉蕭布衣的去處,心道蕭布衣還是不改草莽氣息,雖是將軍,總喜歡獨來獨往。

    如今兩軍對壘,楊義臣鎮守營寨,蕭布衣卻親自去捉拿無上王,雖是勇猛,在尉遲恭眼中卻非正途。

    才到營帳的功夫,楊義臣已經迎了上來。

    楊義臣年紀頗大。卻是精神矍鑠,見到尉遲恭凱旋,胡子樂的翹起,雙手緊緊的握住尉遲恭,嘆息道:“尉遲將軍。老夫老矣,有生之年得見蕭大將軍的謀略,尉遲將軍的勇猛,也不算虛度。”

    尉遲恭謙讓道:“楊大人實在過譽,末將此戰不過是協助之功。若非段將軍勇猛過人。一舉擊潰盧明月,若非楊大人想出疲軍之計。讓盧明月疏于防范,我今日如何能輕易地取勝?再說盧明月雖是不差,可若是楊大人親自出馬,哪里有我等的功勞。楊大人此舉扶植后進,實乃我等之福。”

    楊義臣微笑捻著胡須,搖頭道:“沒想到尉遲將軍不但統戰有方,言辭也是不差。”

    正說話地功夫,段達也趾高氣揚的回轉,“尉遲將軍今日雖是協助,雖沒有擒殺盧明月手下大將黑虎,卻也有份功勞。”

    他一句話提及到自己地功勞,得意洋洋,尉遲恭卻是不為所動,微笑道:“段將軍用兵如神,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楊義臣皺了下眉頭,轉瞬哈哈大笑起來,“段將軍和尉遲將軍都有功勞,不分上下。尉遲將軍也是過于抬舉老夫,我這計謀也是無奈之舉,若沒有蕭將軍運籌帷幄,親入虎穴探得盧明月的糧草輜重所在,恐怕盧明月還是不容易如此潰敗。對了,尉遲將軍,裴將軍怎么不見?”

    尉遲恭沉吟道:“楊大人,裴將軍如今歸蕭大將軍調度,他出奇兵去襲擊盧明月的糧草輜重,此刻恐怕還在回轉的路中。楊大人若想調遣裴將軍,估計要蕭大將軍的手諭。”

    楊義臣連連搖頭,“尉遲將軍實在說笑,蕭大將軍比起老夫官階要高,怎么輪到老夫調遣他的手下。就算和尉遲將軍一起,作戰分主副,平日朋友相交就好。我問及行儼的下落,不過是因為今日破賊他也是大功一件,今日大破盧明月,實乃生平快事,老夫早就在城中擺酒設宴,今晚還請尉遲將軍過去一敘。段達,傳令手下,若是裴將軍回轉,請他到城中慶功。”

    說到這里的楊義臣輕聲嘆息,“只可惜蕭大將軍不在,不然和他痛飲一場,豈不快哉?”

    尉遲恭不好拒絕,只能道:“那容末將先安排破賊善后諸事,今晚定來赴宴。”

    楊義臣卻是擺手道:“尉遲將軍素有大才,這等小事何必勞煩你親自去做?你難道還怕老夫藏私,吞沒了你的功勞?”

    尉遲恭只能搖頭,“末將豈敢,不過這些是末將職責所在,不能不做。既然楊大人准許不做,末將也就偷懶一次,還望不要被行軍記室記下來才好。楊大人恐怕不知道,如今軍中多個魏征,誰都不敢得罪。就算蕭大人見了,都要禮遇有加。”

    他開玩笑的口氣,楊義臣也是笑,“對了,尉遲將軍,不知道此次作戰還有哪個有些功勞,索性一塊過去慶功,以免他們說些閑話。”

    尉遲恭目光閃動,半晌報出了幾個名字,都是蕭布衣營中地偏將,副將,唯獨沒有魏征的名字。楊義臣吩咐手下去請,卻是挽著尉遲恭的手走出營寨,甚為親熱。

    二人上馬向下邳城行去,楊義臣突然道:“尉遲將軍,你可知道,其實老夫也姓尉遲!”

    尉遲恭倒有些詫異,“恕末將駑鈍,倒不知這些事情。”

    楊義臣搖頭,“尉遲將軍實在太過謙遜,不知道算什么駑鈍。老夫本姓尉遲,不過是襲家父的爵位,這才拜陝州刺史,因為早年隨聖上攻打吐谷渾有功,這才賜姓楊,我本是山西代縣人。”

    尉遲恭接道:“末將山西鄯陽,倒和代縣不遠。”

    楊義臣又是爽朗的笑起來,“那我們同鄉同姓,若是查查家譜,說不准還有些親戚關系。”

    “末將豈敢攀親。”

    “這有何不敢?”楊義臣轉頭凝望尉遲恭,“尉遲將軍素有領兵才干,就憑你我都姓尉遲,老夫也要向聖上舉薦你地功勞,以尉遲將軍之能,征戰一方也不為過。”

    尉遲恭只是沉默。

    楊義臣眼中光芒閃動,突然問,“對了,蕭大將軍東征之時,特意請聖上欽點尉遲將軍為副帥,這之前蕭大將軍好像和尉遲將軍從未謀面,卻不知尉遲將軍如何認識的蕭大將軍?”

    尉遲恭沉吟半晌,“在下其實和蕭大將軍也不熟悉,當初在裴家商隊有過一面之緣。他和我並肩打了幾個馬邑的混混,也就由此認識,要說深交,倒也沒有。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會找我做行營副總管,實在是咄咄怪事。對了,楊大人,不知道你何以有此一問?”

    楊義臣打個哈哈,“原來如此,沒什么,我只是覺得好奇而已。下邳城到了,尉遲將軍,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尉遲恭點頭稱是,和楊義臣並轡進了下邳城,抬頭向天上望去,只見烏云滾滾,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6
二四四節 抉擇

    洪澤湖邊,土堤綠柳,蔓延開去,遠望宛如一條長龍盤踞河邊,只等雷電交加之際躍上青天。

    蕭布衣凝望這里的地形,望著陰沉的天氣,心中也是感覺有些壓抑。

    孫少方,阿鏽,周慕儒三人站在他的身邊,也是惴惴。孫少方問道:“蕭老大,你一定要去湖中島抓無上王?”

    蕭布衣眼中有了很復雜的含義,“不是我一定要去,而是天讓我去。”

    孫少方幾人滿是不解,“天讓你去?哪個天?”

    蕭布衣不答,只是望著烏蒙蒙的天空,陰沉無邊,卻始終沒有落雨,看起來只差道閃電將天空撕裂個口子,將蓄積雨水或者淚水傾斜而下。

    他和楊義臣聯手擊敗無上王,或許更准確的說,無上王是不戰而敗。蕭布衣命沿途各縣查找無上王的行蹤,自己卻是徑直趕赴洪澤湖。

    他當然明白,以無上王的神出鬼沒,沿途各縣如何能夠追蹤到他的行蹤,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做個樣子。

    他徑直來到洪澤湖邊,碰到了早就守候在這里的孫少方等人,這招守株待兔比追蹤強了很多。孫少方見到一群人從南方而來,找船入了洪澤湖,湖邊各個地點的路口都有侍衛監視,這些人自從入了湖中就再也沒有出現。

    眼下的蕭布衣就要去湖中的無名島追捕無上王,有如他攻打瓦崗時,單槍匹馬去捉翟讓一般。

    可不同的是,上次捉翟讓,他占據了地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這次去追捕無上王,他對無名島並不算熟悉,他有張無名島的地圖,卻是個無名老農贈與。這是否值得他孤注一擲?

    兄弟們見到蕭布衣的沉默,都是有了不安,無論如何,他們很少見到蕭布衣這么凝重的時候。他們不懂蕭布衣為什么執意去追捕無上王,這不是他性格。可他們都明白一點。無論蕭布衣決定做什么,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跟隨。

    蕭布衣突然嘆息一口氣,“少方,我待你如何?”

    孫少方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待我如何,可我知道,蕭老大你坑蒙拐騙的手段高明,現在你就算跳火坑,我說不定都會跟著你跳下去。我孫少方活了二十多年,跟在蕭老大你的身邊。才覺得活的痛快。”

    蕭布衣又望著兩個兄弟,“阿鏽,慕儒。我記得在揚州的時候,曾經問過你們願望,慕儒不過想要混個溫飽,阿鏽想要見識下天下,娶個婆娘,生個一堆娃……”

    兩兄弟互望一眼,沒有想到蕭布衣將他們地每句話都記在心上,都是感動。

    阿鏽道:“蕭老大,你不是交代遺言吧?若是危險,我們可以選擇不去。你現在是右驍衛大將軍。就算抓不到無上王,也算不上死罪。何況就算是死罪,我們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說的明了,意思是就算楊廣責怪,他們也不畏懼。如今這形勢,也不見得給楊廣賣命。

    阿鏽說的是謀逆之言,孫少方本是宮中侍衛,也是露出深以為然的神色,顯然在他心目中。蕭布衣的地位比楊廣要重上很多。

    周慕儒沉聲道:“蕭老大。你讓裴將軍帶兩千兵士把守老君山,龜山一帶。只怕無上王從那里逃走,我卻覺得不妥。洪澤湖四通八達,可從淮水逆流而上,又可順流而下,直到東海,裴將軍只守洪澤湖南線,恐怕……”

    阿鏽勸蕭布衣莫要去抓,周慕儒卻是想著如何去抓,可都是望著蕭布衣,認為建議在他們,決定卻在蕭布衣。

    蕭布衣笑笑,“慕儒說地很有道理,不過我另有打算。你們要知道,巔峰之后,難免孤寒,我們一直都是在贏,可眼下若是輸了,恐怕會連本帶利的都吐出來。好在我們還年輕,還有翻本的本錢……”

    孫少方不解,“蕭老大,你在說什么?”

    蕭布衣重重拍拍孫少方的肩頭,沉聲道:“我只是想說,從這一刻起,我們兄弟要有放下所有的榮耀,從頭做起的打算,少方,阿鏽,慕儒,不知道你們能否贊同。”

    阿鏽慕儒面面相覷,不解其意,卻還是道:“我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無論如何,都比以前根基要好,蕭老大你既然決定,一定有你的道理,兄弟們只會支持。”

    孫少方卻是凝望蕭布衣道:“蕭老大,你現在身為朝廷的右驍衛大將軍,銀青光祿大夫,太僕少卿,官位聲望榮耀地位一時無二,你放得下嗎?”

    蕭布衣遠望湖面,那里風吹湖面,滿是波紋,蕩漾的有如他地心思。

    “我現在的確是榮耀光輝都到了巔峰,可畢竟還是比不上當初的李渾李敏,可他們又是如何?有地時候,不是你能不能放下,而是你舍不舍得放下。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今日的放下,我們還能得到些東西,可若是再執迷留戀,我只怕,一無所獲!”

    天氣陰沉沉仿佛尉遲恭此刻的心情。

    他坐在大宅中,四處都是富麗堂皇,豪奢非常,實乃他生平僅見。

    可他並不喜歡,這並非他的所需,對于富商而言,金銀珠寶是畢生所求,對于窮困文士而言,金榜題名是一生所願,對于他尉遲恭而言,天下揚名才是心中所願。

    他一直都是很窮,窮的有時甚至吃不飽一頓飯,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則。就算窮,就算貧,他也不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蕭布衣的幾頓飯,一匣金,他是終生難忘。可知道蕭布衣聲名鵲起的時候,他卻沒有投奔的念頭,他希望自己可以憑借武功見識能力打出一片天空。

    亂世之中,正是男兒立功取業之時,尉遲恭雖窮,卻是絕不氣餒,可他搏命數載,陡然發現盜匪越剿越多。所屬將軍薛世雄倨傲狂妄,所做地一切和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馳,不由大失所望。

    他懷疑起自己選擇的時候,聖旨陡到,竟是聖上召他。竟是兩年前見到的蕭布衣還沒有忘記他。

    那一刻的尉遲恭,不知心中何等滋味,他不喜歡欠人情,可他在馬邑地時候,就欠下兩個人的人情,一個是蕭布衣,另外一個卻是劉武周。。

    他從涿郡千里趕到虎牢,見到蕭布衣的那一刻,覺得他沒有什么改變。可又察覺他改變了很多。

    不變的是他真誠和笑容,貧賤之交時的尊敬,變地是他地地位。手段還有笑容中隱藏的野

    蕭布衣做朋友還是從前地蕭布衣,蕭布衣做上司已經不是從前的蕭布衣。

    尉遲恭一來就當個行營副總管,地位尊崇的無以復加,也是他素來沒有想到的事情,可是他並不想做,並非他覺得屈居人下不舒服,而是他已經答應了另外一個人。

    劉武周也是一直沒有忘記他,也就在聖旨到來的前幾天,劉武周請他有暇趕赴馬邑,劉武周雖然什么都沒有說。可尉遲恭已經知道他的心思。

    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舍卻辛苦博得地地位去投奔劉武周,可聖旨來到的時候,他決定去見蕭布衣。

    他和蕭布衣是朋友,一朝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可到了虎牢關的時候。尉遲恭才覺得蕭布衣地才情遠非他能想像,舉重若輕的破了瓦崗的時候,依照他心中的感覺,蕭布衣將來的成就不差于劉武周。

    這讓他再次猶豫,跟隨蕭布衣到了下邳。心道這是為蕭布衣打的最后一仗。無論如何,他都要去找劉武周。大丈夫千金一諾,他不能失信,他還欠劉武周一個情!

    攻打無上王的計劃醞釀良久,准備充足,可是順利的簡直讓尉遲恭難以相像,赫赫有名的無上王一擊即潰,滿山遍野逃命的土匪有如待屠地羔羊。他本是個謹慎的人,一直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還在提防著無上王的圈套,可段達那面捷報頻傳讓他不明所以。他這場仗打完后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可當他得勝回轉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危機才剛剛開始。

    蕭布衣地手下的偏將,副將都被楊義臣一股腦的請到了下邳城慶功,慶功宴自昨晚開始,通宵達旦,飲酒作樂,除了尉遲恭,所有的將領都覺得楊義臣對蕭大將軍的手下實在不錯。

    這也有情可原,因為蕭布衣如日中天,楊義臣雖是太僕卿,還在太僕少卿之上,但是若比起大將軍地職位而言,還是差了些。

    如今他們身為蕭布衣地手下,楊大人當然會另眼相看,或許巴結都是說不定。

    想到眾將的享樂,尉遲恭暗自皺眉,抬頭見廳外雖不見日頭,可又到了晌午,暗自想到,蕭布衣現在多半已到了洪澤湖吧?

    緩緩起身,向宅外走去,才到門口,兩個下人已經恭敬道:“尉遲將軍,有何吩咐?”

    尉遲恭神色不變,“我想出去走走。”

    門口兩人雖是下人打扮,卻是身形剽悍,腰間帶刀,互望一眼才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滿足尉遲將軍地一切需求。尉遲將軍想要出行,屬下陪行如何?”

    尉遲恭心中微顫,沉聲道:“好。”

    烏云滾滾的從西南角濃聚,漸漸的彌漫到整個天空。洪澤湖面波紋粼粼,微風慢慢變強,吹的湖中蘆葦刷刷作響,震蕩搖擺。

    湖面不知何時,已經升起了輕霧,朦朦朧朧。烏云輕霧糾葛在一起,天色雖未到了晚上,卻也朦朧淒迷,讓人心中粟立。

    一葉輕舟已經入了湖心,離無名島不遠的時候,終于停下。

    船娘輕捋頭發,皺眉道:“蕭公子,我……”

    “到這里就好,多謝船娘。”蕭布衣孤身在船,含笑拿出一錠金子,“煩勞你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轉,我在這接你。”船娘不收金子,帶著驚懼道:“蕭公子。島上都是惡人,你可千萬要小心。”

    “明日這時等我,若我不來,不用再等了。”蕭布衣將金子放在船上,去了長衫。露出緊身的水靠,整理下長刀,最后看了船娘一眼,輕身入水,魚兒一般。

    船娘望著入水后的蕭布衣,再也沒有見蹤影,心中惴惴,又等了良久,這才調轉船頭順原路回轉。

    只是沒有駛出多久。對面又來了一葉輕舟,船夫壯碩,眉重眼亮。鼻直口方,卻也年輕。船頭端坐一鄉農,滿臉的褶皺,愁眉苦臉,容顏甚為蒼老。

    鄉農雖老,腰板卻挺的筆直,雙眸炯炯,凝望遠方,如同能穿過薄霧般。

    船娘初時有些奇怪,心道這種天氣頗為惡劣。眼看就要大風暴雨,行船很是麻煩。若非得蕭公子的大恩,她也不會出船,哪里想到還有旁人來到這里。

    凝眸望過去,見到鄉農也是望著自己。船娘突然驚呼聲,“是張老伯嗎?”

    鄉農苦臉上終于現出點笑容,“是靈兒姑娘嗎,很多年不見,長大的很多。”

    船娘船上襝衽行禮。“張老伯。自從你出手救過我全家后,靈兒沒一日能忘懷張老伯的大恩大德。今日得見老伯,靈兒不勝歡喜。”

    張老伯的臉上有了絲感慨,輕嘆道:“今日得遇故人,也是難得之事。靈兒,一別十數年,你家人還好嗎?”

    靈兒眼圈發紅,“爹媽都過世了,靈兒嫁到這里,生根在此,打漁為生。張老伯,難得見你,不如回轉靈兒家中,靈兒為你做頓無骨雞頭如何?”

    張老伯緩緩搖頭,“靈兒,我還有事,不能和你回轉。你回家吧,這里風大浪大,小心險惡。”

    “張老伯,你也要去無名島除惡嗎?”靈兒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過去了個蕭公子,他多半也要去除惡,你和他一道嗎?你們都是好人,好人當是一路地,是不是?”

    張老伯臉上苦意更濃,喃喃道:“好人當是一路的?他不見得是好人,我也不是。靈兒姑娘,我要走了。士信,出發吧。”

    年輕的船夫應了聲,雙槳一扳,船兒已經蕩了出去,轉瞬消失在輕霧之中。

    張老伯口氣中滿是滄桑,靈兒姑娘不解,秀眸望著張老伯消失的方向,好像和蕭公子一路,喃喃道:“他們不是一路的嗎?”

    空中電閃劈落,劃破輕霧濃云,四野為之一亮,轉瞬又是暗下來。

    靈兒心中一緊,聽到天邊傳來了轟轟隆隆地雷聲,湖面點點水坑現出,層層疊疊。雨水蓄積了很久,終于劈頭蓋臉的落下來。

    雨聲嘩嘩,風聲緊一陣,舒一陣,船兒在湖面上顛簸起伏,靈兒顧不得許多,慌忙扳漿向對岸行過去,只祝福蕭公子和張老伯平安無事。

    她心靈手巧,卻不知道二人間的風波遠比湖中的風波更要險惡!

    天邊轟隆隆的雷響,雨滴零落,路上行人慌忙向家里跑去,知道要下好大一場雨。

    尉遲恭行走在街頭,已經近了城門。

    他走的不緊不慢,渾然不把將來的大雨放在心上。

    兩個下人緊緊跟隨,臉色凝重,卻是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刀柄。

    尉遲恭斜眼側睨,已經看到了二人的舉動,大皺眉頭,這種情形分明是楊義臣想要軟禁蕭布衣地手下,蕭布衣威名赫赫,身為衛府大將軍,楊義臣居然敢如此的舉動,絕非貿然行事。風雨自從蕭布衣到了下邳后已經開始醞釀!蕭布衣有了危險,反倒是他尉遲恭和一幫偏將副將不見得有事。

    楊義臣將他們悉數留在城中,難道就是為了對付蕭兄弟?

    “尉遲將軍,你要去哪里?”一個下人終于忍不住問。

    “出城。”尉遲恭輕聲道。

    下人搖頭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最近盜匪橫行,恐有奸人出沒,如今盜匪才平,城門暫不開放。”

    尉遲恭已經快到了城門,發現果然是城門緊閉,皺眉道:“我不是盜匪。”

    “尉遲將軍當然不是盜匪。可任誰沒有楊大人的手諭,都是不能出城。”另外一人沉聲道。

    “楊大人在哪里?我去見他。”尉遲恭冷冷道:“我等衛府精兵前來救援,均在城外扎寨,他們不能入城也就算了,難道我連出城都不行?”

    “請尉遲將軍莫讓小人為難。”兩人躬身施禮。卻是渾身凝力。

    尉遲恭繼續向城門走去,“守城門地是哪個,讓他和我說話。”

    他再行幾步,眼看就要蹬上城門樓,兵士長槍交錯,喝令道:“不得前行。”

    城門樓上卻是有人哈哈大笑道:“尉遲將軍,風大雨大,你來此作甚?”尉遲恭抬眼望過去,見到城門樓上站著一人。臉上高傲的神色看起來比城門樓還要高,正是和他一塊剿匪的段達。

    段達城門樓上緩步走下來,身后跟著十數個兵士。或持長槍,或扶單刀。

    尉遲恭沉聲道:“段將軍,衛府精兵在城外扎寨,統領將帥均在城中,于理不合。我身為行營副總管,蕭將軍不在,我有責回去約束眾人,還請開城。”

    段達揚眉道:“尉遲將軍,楊大人有令,無他手諭。不得開城。你要想出城,去找楊大人吧。”

    尉遲恭皺眉道:“大隋府兵職責分明,外府兵將什么時候能管得到內府之人?”

    段達冷哼道:“尉遲將軍,你想硬闖嗎?城門的守軍注意,若有人擅闖城門。格殺勿論!”

    他喝聲一出,城門樓垛齊刷刷的出現一排兵士,箭頭寒光閃爍,對准了尉遲恭。

    尉遲恭冷聲道:“段達,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尉遲恭。原路退回去,什么話都好商量。若要出城去救蕭布衣,癡心妄想!”段達趾高氣揚道。只是話一出口,似乎知道失言,段達臉上有些悔意,轉瞬泯滅。

    尉遲恭微笑道:“段將軍,我實在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出城去救蕭將軍?蕭將軍何須用我來救,再說他身為大將軍,行營總管,若是真有危險,我去救是義不容辭,楊大人也是不該阻攔。”

    段達揮手道:“尉遲恭,我沒空和你解釋,滾的遠遠地,莫要在這出沒,我警告你,呆在城中安然無事,要是想出城,門都沒有!”

    他越說越是不客氣,顯然不把尉遲恭放到眼中,尉遲恭卻也不惱,嘆氣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找楊大人……”

    尉遲恭轉身之際,段達已經大笑起來,罵道:“什么尉遲將軍,我看烏龜還……”

    他話未說完,尉遲恭已經電閃竄回,人到刀到,抵在段達的脖子之上。

    兩個下人大驚,迅疾上前,不等出手,尉遲恭已經抬腿踢出,兩聲,二人飛身出去,跌落塵埃,不能起身。

    尉遲恭還是望著段達,笑容中已經有著說不出地陰冷,“蕭將軍到底怎么了?”

    刀光凝冷,段達被尉遲恭抵住,牙關打顫,“尉遲將軍,有話好商量。”

    遠方突然馬蹄聲急促,一隊人馬暴風驟雨般馳來,讓人心驚。尉遲恭微皺眉頭,見到為首來人正是楊義臣,知道不好,才要向城門樓沖去,城門樓上已經站起一人,臉色蠟黃,沉聲道:“尉遲將軍,秦叔寶在此,還請放下段將軍!”

    尉遲恭暗自心驚,抬頭望過去,見到那人衣衫敝舊,頭戴氈帽,雖是病容,卻是不怒自威!暗想張須陀手下三將,羅士信,秦叔寶和程咬金,聽說都是勇猛無倫,他們不是一直都在齊郡,什么時候來到了下

    他知道秦叔寶聲名赫赫,武功高強,自己突襲擒住段達容易,想要沖過秦叔寶這關實在艱難,段達也算大將,尉遲恭既然出手擒住,當然不肯輕放。

    猶豫的功夫,楊義臣已經帶兵馳到,揮手之間,兵士喝了聲,翻身下馬,持盾密密麻麻的擋在楊義臣之前,也是隔斷了尉遲恭地退路。

    盾牌手后緊跟著弓箭手,彎弓搭箭,刀斧手,長槍手排排而立,一時間刀斧森冷,長槍林立,目標只有尉遲恭一人。

    尉遲恭暗自心寒,前有楊義臣的兵士,后有秦叔寶帶人守住城門樓,他要出城,勢比登天。長吸口氣,尉遲恭皺眉道:“楊大人,你這是為何?”

    楊義臣嘆息道:“尉遲將軍,此話應該我來問你,我對你好生招待,你出手擒住段達又是為何?”

    尉遲恭冷笑道:“楊大人,你倒是好生招待我等,不過卻將我等軟禁在城中,不讓我出城是何道理?我等追隨蕭將軍平叛除逆,你如此作為,可是想反不成?”

    楊義臣微笑道:“我只怕想反地卻是尉遲將軍。”他伸手一招,展開聖旨,大聲念道:“聖上有旨,已查蕭布衣又為天機,實乃太平道余孽,洛水襲駕主謀!犯上作亂,居心險惡,特令張須陀將軍,太僕卿楊義臣捉拿誅殺。余眾若不反抗,免于追究,若是抵抗,格殺勿論!”

    收了聖旨,楊義臣沉聲道:“尉遲恭,聖旨已經說的清清楚楚,聖上開恩,此次只誅殺蕭布衣一人,余眾並不追究。老夫請你入城,實乃一番關愛之心,還請放下兵刃,束手就擒。老夫以項上人頭作保,絕對讓尉遲將軍無事。”

    “我若是不束手呢?”尉遲恭長吸一口氣,身形飄然,已經向城門樓沖去。

    “放箭!”

    “放箭!”

    兩聲斷喝同時傳出,分別是出自楊義臣和秦叔寶之口。

    空中長箭射來,有如密雨,段達一聲慘呼,已經被射的和刺猬一樣。尉遲恭以段達擋箭,沒有想到楊義臣並不投鼠忌器,不由心驚。

    “止!”楊義臣再次揮手,兵士停止放箭,楊義臣沉聲道:“尉遲恭,老夫惜才,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束手就擒,不傷你性命!”

    大雨瓢潑而下,洗刷天地,尉遲恭臉色陰沉,手握長刀,雨水順臉頰珠子般滑落,刀光森寒,心比刀冷!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09
二四五節 四面楚歌

    大雨如注,尉遲恭凝立當場,手上青筋暴起。

    他早已察覺不對,可他沒有想到危機這么快到來,蕭布衣是天機?太平道的余孽?想到這里,尉遲恭暗自皺眉,太平道他是不甚了然,只知道頗為神祕的一個教派,朝廷草莽都是諱莫如深,他也少有了解,蕭布衣兩年前還和他一塊到了裴家商隊,那時候雖是摯誠,卻只能說是平庸,怎么又會和太平道扯到一起?

    只是蕭布衣的武功突飛猛進,實在是尉遲恭都想不到的事情。

    雖離別后一直沒有見過蕭布衣出手,可只憑他以一己之力降伏瓦崗諸盜,就知道蕭布衣的武功已經絕對不差。

    可無論如何,蕭布衣是他兄弟,束手?念頭在尉遲恭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是更握緊了長刀。

    “尉遲敬德,你實在讓老夫失望。”楊太僕見到尉遲恭猶豫不決,嘆息道:“老夫用心良苦的保你性命,只想讓你以后一展宏圖,成為……”

    “成為第二個蕭布衣?任由你等冤枉誅殺?”尉遲恭冷冷問。

    楊義臣目光閃爍,臉上表情亦是復雜。城門樓上秦叔寶頭戴氈帽,從下面望上去,卻是看不清表情。

    傾盆的大雨劈頭蓋臉的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雨水,抑或是淚水。

    兵士雖是不語,雖是聽令楊義臣,可都知道尉遲恭才帶軍破了賊兵。今日就要刀槍相見,難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楊義臣良久才道:“可惜……”

    “可惜什么,”尉遲恭突然放聲長笑起來,聲可洞天,“楊大人,你不覺得此舉讓人心寒?”

    不等楊義臣說什么,尉遲恭已然揚聲道:“蕭大將軍功勞赫赫,旁的不說,只說草原千里傳訊,雁門力抗救主兩事。對聖上應是忠心耿耿,他若對聖上懷有貳心,不必反叛,只要袖手旁觀即可,楊大人你可以顛倒黑白,尉遲恭和天下百姓卻不眼瞎!洛水襲駕他若是主謀,怎么會孤身去救聖上?蕭將軍對我大隋忠心耿耿,不久前才鏟除瓦崗,如今又星夜趕來救援楊大人。攻打無上王,實乃大隋基石頂梁!你一句犯上作亂,居心險惡難道就想抹殺天下人心?”

    楊義臣沉默無言。卻沒有阻止尉遲恭說下去。

    所有的兵將臉上不知雨水或是淚水,只是臉色多少有些惘然。

    “好一個太平道余孽,好一個洛水襲駕主謀。”尉遲恭長吸口氣道:“聖上身邊有佞臣蒙蔽,不辨忠奸,聽信讒言,楊大人可是清清楚楚。今日地蕭布衣,明日楊義臣,想必也沒什么兩樣。余眾若不反抗,免于追究,可尉遲恭見蕭將軍身受不白之冤。若不反抗辯解,何顏立于天地?”

    秦叔寶在城門樓上目光閃爍,卻覺得臉上發熱。

    楊義臣冷冷道:“這么說你是決心想反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尉遲恭凝聲道。

    楊義臣皺眉道:“尉遲恭,你可知道此次蕭布衣必死。就算你逃出下邳城。也是救不了蕭布衣。有張將軍周密算計,甚至連你的反骨都考慮到,特讓秦將軍留守在此阻你,蕭布衣想要活命,勢比登天!既然如此。你還是執迷不悟嗎?”

    尉遲恭放聲笑起來。“蕭將軍能否活命是一回事,我決定怎么做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尉遲恭若是能以血來警醒一些人。也算死不足惜!只可惜,有些人始終執迷不悟。”

    楊義臣輕輕嘆息聲,“放箭!”

    他話一出口,尉遲恭已經向城門樓沖過去,揮刀斷喝道:“秦叔寶,我敬你是個英雄,尉遲恭死在你手,總算少些遺憾。”

    他聲到人到刀也到,漫天雨滴夾雜著弓箭鋪面而來,宛若銀白火焰。

    尉遲恭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秦叔寶城門垛上雙手攥槍,雙眸黯然!寬闊的河道上的舟船幾乎相連,風勢雖猛,卻還不能如何諾大的龍舟鳳船,龍舟行在河面,並無起伏顛簸。

    楊廣喜歡穩的這種感覺,無論是金根車,六合城還是龍舟,都務求安穩牢固。這樣環境無論如何惡劣,他也能安之若素。可他就算不喜歡聽盜匪消息,就算想要忽略中原烽火四起,望著殿外陰沉的天氣,他也知道,現在的大隋,風雨飄搖!

    望著大雨傾洩,楊廣喃喃問,“蕭布衣死了嗎?”

    裴蘊臉上有些異樣,不及回答,虞世基已經上前道:“回聖上,蕭布衣此刻雖是不死,可估計也離死不遠!此刻蕭布衣立功心切,為掩飾天機地身份不至洩露,估計已去擒拿盧明月,妄想棄卒保帥,蒙混過關。卻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饒是他奸詐狡猾,有張將軍這定海神針在,蕭布衣難逃一命。”

    “蕭布衣去捉拿盧明月?”楊廣皺眉道:“這么說他對朕還是忠心耿耿?”

    虞世基臉色微變,心道聖上腦子不清,好像沒有聽到自己說什么。宇文述只能上前道:“回聖上,誅殺蕭布衣之令是聖上親口下達。徐道長,桓道長……”

    他身邊的兩個道人站出來,一個鶴發童顏,一個舉止從容,就是在東都說能為陳宣華還陽的桓法嗣和徐洪客。

    桓法嗣雖還是仙風道骨,卻有了些不安,徐洪客卻還是淡定自若,面對楊廣並沒有什么慌張。

    “聖上,根據桓道長和我夜觀天象,太平道妖星雖是暗淡無光。但旁邊凸現天機星,直逼帝星光芒,不但會克陳娘娘還陽一事,還有動搖帝星根基之兆。貧道和桓道長二人推算,都是算到這天機星應在蕭布衣的身上,為求陳娘娘還陽,為保大隋江山穩定,聖上這才急招張將軍來朝,格殺蕭布衣。”

    楊廣有些無神的望著江面,也不知是否聽見。

    宇文述暗自皺眉。咳嗽聲才道:“聖上,根據老臣所知,每逢亂世,均有太平道余孽作亂,天機卻是太平道每次作亂之源頭。太平道雖是勢微,卻是不能不防,他們天機一說頗為蠱惑人心,天書更是妄稱知道千年大事,不自量力。聖上除去天機。不啻給太平道重重一擊,想天機一去,太平道必散。大隋江山才能穩如泰山,不世流傳。”

    “大隋江山穩如泰山,那宣華想必是喜歡了?”楊廣微微振奮了精神。

    宇文述暗自叫苦,只能說,“想必如此。”

    楊廣又問,“對了,宇文愛卿,宣華什么時候還陽呢?”

    “回聖上,根據兩位道長所言,除了蕭布衣后。應該年底可還陽。”大雨滂沱,殿內也是涼爽,宇文述卻是身上冒汗。楊廣喃喃道:“年底,那好,朕就等到年底。阻止朕見宣華地人,殺無赦!”

    宇文述驚秫不能言,搞不懂楊廣是說哪個!若是年底真的不能進獻陳宣華,他算不算阻擋楊廣見陳宣華之人?

    裴蘊一直不語,蕭布衣畢竟是裴閥中人。可一切都是裴茗翠經辦舉薦。如今惹禍,他只能置身事外。虞世基覺得壓了裴蘊一頭。不由洋洋得意,突然想到一事道:“聖上,蕭布衣之父蕭大鵬還在隨駕,是否……”

    他欲言又止,琢磨著楊廣的心思。楊廣皺眉道:“朕寬宏仁君,取消連坐之法,罪不及嗣,你們難道都忘記了?蕭布衣雖是天機,和他父親何關?蕭布衣一死,其余的事情不要再提。”

    見到群臣恭敬聽令,楊廣卻想,蕭布衣深得皇后喜愛,自己沒有和她商量,就急急讓張須陀去殺蕭布衣,倒也難以向皇后解釋。她跟了自己三十多年,任勞任怨,一心向著自己,難得有開心地時候,如果知道蕭布衣死了,多半又是悒然不樂。唉,想當年她嫁給自己,對自己真心真意,恪守婦道,又幫自己欺瞞了老爹,奪得了皇位,實在是功不可沒。自己這輩子女人無數,可除了陳宣華,也就皇后對自己真心,這蕭大鵬先不殺了,能陪皇后說說話,也算朕的補償吧。宇文述出了大殿,急急的拉著徐洪客到了沒人地地方。

    他此刻心急如焚,活了七十多年,他也沒有感覺到日子如這幾個月般難熬。楊廣每日見到他,總是會問一句陳宣華什么時候還陽,他現在夜不能寐,只后悔一時鬼迷心竅,進獻了陳宣華,當初雖是抱著利用陳宣華打擊裴閥,鏟除蕭布衣的目的,而且看起來他地目的也逐漸達到,裴茗翠不知所蹤,他比裴蘊更得到聖上的信任,蕭布衣也是離死不遠,可如果再讓他重新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會走進獻陳宣華的這條路。

    “徐道長,你真的可以在年底令陳夫人還陽?你可萬勿騙我,你若是騙了我,我只怕你性命不保。”宇文述自欺欺人的問。

    徐洪客倒不緊張,“宇文將軍,現在你我一條船上,若是騙了你,對我有什么好處?”

    宇文述點頭,心道他說地不錯,他一直還算信任徐洪客,固然是無奈之舉,也是因為他覺得徐洪客的確沒有必要騙他,這種事情損人不利己,怎么會有人做?

    “宇文將軍大可放心,貧道到時候定當給你個陳夫人,決不食言,只是眼下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可要殺蕭布衣,大可誘騙他回來殺了,”宇文述皺眉道:“如今讓張須陀出馬在外,只怕不易殺得了他。你建議聖上讓張須陀出手,只怕是敗筆。”

    徐洪客嘆息道:“宇文將軍,蕭布衣如今位高權重,聖上又是朝令夕改,若是把蕭布衣騙回這里。我只怕聖上又會改變了主意,再說皇后如何會不求情?眼下張將軍出手擒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聖上再想改也是來不及了。再者張將軍武功蓋世,又是布局良久,我想蕭布衣難逃他手。宇文將軍放心好了,到時候蕭布衣身死,陳夫人還陽,大隋江山穩定。宇文將軍實乃大隋第一功臣!”

    宇文述心亂如麻,揮揮手道:“那道長好自為之。”

    見到徐洪客將要回轉,宇文述招了幾個兵衛,低聲道:“你們從今日起,晝夜不停地監視徐道長,若他有什么三長兩短,或者消失不見,你們統統抹脖子好了。”

    宇文述安排好一切,卻是不能心安。回轉到白虎戰船上,凝望前方江面,心急如焚。

    大雨連綿。河風清冷,卻只是讓他更加心亂如麻,陡然間覺得有人接近,宇文述大喝一聲,拔出寶劍道:“誰?”

    宇文化及咕咚倒地,“爹,是我……”

    “化及,你來做什么?”宇文述皺眉問。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士及如今不能人道,娶的那個公主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一副欲望難填地樣子。智及更是不成器,成天在船上和侍衛喝酒做賭,這個化及是他最費心血地一個,卻也是最讓他失望的一個!

    “爹,我來看看你。如今風大,你老年紀大了,要多多注意。”

    宇文化及的一句話讓宇文述心軟了下來,輕輕咳嗽幾聲,宇文化及攙扶他回轉船艙。給老子奉上熱茶后。突然說道:“爹,要不就這么算了吧?”

    “什么就這么算了?”宇文述目道。

    宇文化及猶猶豫豫。“爹,我想了很久,蕭布衣這人很是古怪,他如果真的是天機的話,我們得罪不起。你老年紀大了,你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要不我們可……”

    “不中用地畜生!”宇文述勃然大怒,掀翻了桌案,扔了茶杯,胡子都氣地翹起,“我以為你真心關心你老子的身體,原來還是為自己著想。到了今天這地步,還有什么算了地說法!士及難道被他白白傷了,這可是一輩子地事情!蕭布衣就算是天機,張須陀身為大隋第一高手,就算死鬼李玄霸都是不能正攖其鋒,如今精心算計,布下了天羅地網,蕭布衣如何能敵?再說如今聖上下旨,張須陀出馬,你老子我就算想算,又如何能算了?!”

    “可蕭布衣若是不死呢?他既然是天機,太平道地人怎么會讓他輕易就死?”宇文化及哭腔道:“我只怕他逃得性命,會對我們更瘋狂的報復!”

    “蕭布衣如是不死?”宇文述打了個寒噤,失神的望著廳外,眼中也露出疑懼,“他若是不死……”

    一個霹靂落下來,撕裂了黑暗,四野樹木搖曳擺動,雨珠簌簌而落,山石嶙峋,有如怪獸盤踞,閃電過后,四野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大雨緊了一陣,終于舒緩了些。孫少方藏身湖邊草叢,眉頭緊皺,蕭布衣跟船娘入湖后,就一直沒有動靜,他聽從蕭布衣的吩咐,一直等待。船娘已經回轉許久,怎么蕭布衣還是沒有回來?

    心中忐忑不安,孫少方還能堅持下去,只是因為蕭布衣離開時候地自信。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孫少方回頭望去,見是手下張慶,凝聲道:“張慶,怎么了?”

    “孫大哥,有一個人闖入我們的埋伏圈,卻昏了過去。”

    “殺了就好,不讓他走漏風聲,通知我做什么!”孫少方冷聲道。

    “那人是個女子,昏迷中說她是夢蝶,念著蕭大哥地名字,說有緊急的事情通告。”張慶為難道。

    孫少方皺眉,“誰是夢蝶?她念著蕭老大地名字,阿鏽,你們認識嗎?”他和蕭布衣雖久,可記得蕭布衣身邊地女子並沒有叫夢蝶之人,心中凜然,暗道這個人莫非是個奸細。如今多事之秋,小心為上。

    阿鏽周慕儒都在他的身側,周慕儒詫異道:“等等,我認識夢蝶。她是個好女子,我們在馬邑認識。可聽蕭老大說,她好像在東都,怎么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洪澤湖?”

    “帶我去見她。”孫少方當機立斷,“阿鏽,你留在這里接應老大,我和慕儒去看看。”

    二人跟著張慶見到夢蝶的時候,周慕儒見到眼前躺著一個仿佛泥里滾出來地人,不由有些猶豫,那人是男裝。不過卻著實是女子。他只見過夢蝶一面,一時間不敢肯定。

    女子微微睜開眼睛,虛弱不堪,見到周慕儒,眼前一亮,霍然抓住周慕儒的手臂,哭泣道:“慕儒,快帶我去見蕭公子,他有危險。聖上要殺他!”

    眾人皆驚,周慕儒皺眉,還是不敢確認。女人尖叫的聲音聽起來都差不了多少,可聖上要殺蕭大哥,周慕儒倒隱約覺得不錯。

    “你是夢蝶?”

    “天香坊,螺子黛。”女人終于冷靜下來,說了六個字。旁人還是不明所以,周慕儒卻是醒悟過來,他正是在那里碰到的夢蝶,夢蝶教他們見識了螺子黛,“你真的是夢蝶!”

    夢蝶長舒一口氣,“慕儒。我跟隨聖上下江南,船上聽到好姐妹說,聖上夢中說要殺蕭公子,而且派張須陀過來擒拿。我通稟了皇后,她讓我混出來報信。我一路趕到這里,天幸可憐,讓我遇到了你們,蕭公子呢?”

    見到周慕儒皺眉,夢蝶焦急道:“慕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快通知蕭公子防范。我只怕若是真的,蕭公子抵不住人家地暗箭。”

    孫少方皺起眉頭,“蕭老大去了湖中,我們也找不到他,現在都是在這里等待。”

    “那可怎么辦?張須陀會不會也去了湖中?”夢蝶急切問。

    眾人都是凜然,張慶道:“要不我們去湖中找蕭老大?”

    孫少方搖頭,“不行,蕭老大讓我們在這里等,無論如何,他一定有他的主意!”

    “可蕭老大有危險!”周慕儒急道:“少方,要不我去,蕭老大不會怪我。”

    孫少方嘆息道:“慕儒,蕭老大說過,讓你聽我的吩咐,我若吩咐你,就是不要去湖中!”

    周慕儒握緊拳頭,半晌松開來,“好,我聽你的,少方,到底怎么做?”

    “我們計劃不變。”孫少方其實心中也是驚濤駭浪,知道眼下危機極難化解,“不過裴將軍把守在龜山,老君山附近,蕭老大有我們通知,裴將軍卻不知道危險,我們要通知裴將軍防范。”

    “我去。”周慕儒道。

    孫少方點頭,“慕儒,你把所有地事情告訴裴將軍,讓他千萬小心,隨機應變,不要被旁人打個措手不及。蕭老大一來,我們再和蕭老大,裴將軍共想對策。”

    周慕儒點頭,冒雨向老君山方向行去,孫少方望見周慕儒消失,皺眉喃喃道:“蕭老大,你快些回轉呀,現在還去找無上王有什么用!”

    周慕儒一路急奔,很快到了老君山。老君山離洪澤湖南岸不遠,也是淮河灌入洪澤湖入口處,相傳老子曾在此地煉丹。過了老君山就是龜山,因為山形如龜,是以得名,只是龜山地形扼要,淮水旁流,裴行儼帶兵駐扎此地,虎視眈眈望著洪澤湖。

    見到周慕儒來到地時候,裴行儼滿是詫異,聽到周慕儒說及因果的時候,裴行儼大皺眉頭,“聖上居然自毀長城?定有奸人作梗,我們現在怎么辦?”

    蕭布衣孤身入島,讓裴行儼帶兵守候此地,裴行儼只等擒拿無上王,哪里想到變生肘腋,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慕儒凝聲道:“裴將軍,你雖是蕭將軍帳下,可畢竟是大隋將士,聖上若真的有旨,讓張將軍擒殺蕭老大,你若是反抗,已經形同造反。”

    裴行儼雙眉一挑,冷聲道:“慕儒,你這是什么意思?”

    周慕儒輕嘆一口氣,“周慕儒當然反得,可卻不知道裴將軍的意思!”

    裴行儼笑了起來,“慕儒,我一直默默無聞,得遇蕭將軍才能一展生平所學,早就打算跟隨他一生一世。古人有言,士為知己者死,蕭將軍當為我裴行儼的知己,我就算為了蕭將軍死都不怕,還怕造反嗎?其實我本想地是找聖上分辨,不過如果蕭將軍真地……”

    他話音未落,有兵士匆匆忙忙的趕到:“裴將軍,探子有報,龜山南方有大軍出沒,快要接近我們地營帳,人數有數千之多。”

    裴行儼臉上變色,他就在洪澤湖南的龜山,前方除了老君山就是浩瀚的洪澤湖,若有大軍過來,當是繞洪澤湖邊而行,他在老君山和龜山有兵力設伏,都是防范洪澤湖地動向,洪澤湖要是有人過來,他能最先察覺。可他所有的兵力都是為了對付洪澤湖的無上王,怎么會想到身后有大軍來到!

    好在他在龜山的附近都設有探子,這才能及時傳警,不然說不准讓人無聲無息的偷襲了老巢。只是對方來的如此隱祕,難道是張須陀帶兵前來?

    想到這里的裴行儼吸了口冷氣,他久仰張須陀的大名,可是卻無緣相見。當初離開東都之時就以為會在張須陀的手下聽令,沒有想到父親因為不想讓他上疆場,把他安排在偃師。若非是蕭布衣,他如何能有今日的威名?對于蕭布衣地慧眼識人,他心存感激。聽到聖上下令要抓蕭布衣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為蕭布衣辯解,轉念一想,知道不可,蕭布衣位高權重都要被殺,他又算得了什么!

    裴行儼這次手下的精兵倒有兩千,算是蕭布衣帳下精銳之師,也是跟隨他良久。蕭布衣讓他奇襲無上王的輜重糧草后並不回軍,徑直揮軍趕赴洪澤湖駐扎,他帶兵馬不停蹄的到了這里,可對手也有數千之多,若是張須陀帶軍有備而來,他這兩千人極可能全軍覆沒。

    尋思地功夫,裴行儼已傳令讓北方的兵士回轉增援南方,扼守險要之地,自己卻帶親信到了谷口。只見到對面馬蹄沓沓,行來十數騎,已經離他們埋伏很近。裴行儼低聲傳令,讓兵士准備,想先擒了這些人再說,一個霹靂落下來,照亮了為首那人的臉龐,裴行儼臉色大變,驚駭莫名。

    他早有准備,心道就算來的是張須陀又有何懼,大不了性命一條!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來地那人身材高瘦,三縷長髯,赫然是他親生父親,裴仁基!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11
二四六節 將軍

    腳步聲沓沓,在甬道中顯得空曠單調。

    天邊沉郁的雷聲傳到地底,顯得微不足道,只是若是細心聽去,就能察覺四周有水流之聲。

    蕭布衣憑借直覺明白,他現在已經深入湖中島的島底,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神祕而又讓人多少有些驚秫。他找到這里幾乎沒有費什么周折,船娘雖然把這里描述的和地獄一樣,似乎所有的惡人都集中在這里,可他直到現在為止,不要說惡人,就算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

    甬道寬闊,每隔數丈都點燃了盞油燈,蕭布衣望著油燈,卻有點駭然這里的規模。

    青石甬道,兩側牆壁也是巨大的青石鋪成,厚重古樸,隱有古意。甬道寬約丈許,雖是地下,卻如走到大街上般寬闊,並不覺得壓抑。

    只是油燈恍惚,映的影子也是飄忽不定,再加上甬道牆壁隱約傳來的雷聲,水聲,仿佛地獄幽靈在嗚咽哭泣,讓人心驚膽寒。

    蕭布衣神色沒有膽怯,卻有了凝重。

    伸手入懷,拿出一片鋼板,細看了良久,蕭布衣嘴角浮出微笑,鋼板上刻的線條復雜非常,卻是他從龜殼中取出的藏甲圖。

    龜殼有四,都說集齊四塊就能得到天地人三書,島中的地下甬道看來和藏甲圖上地形不謀而合,當初見到曲曲折折,只以為和藏寶圖般,畫的是揚州的地形,哪里想到竟然和這里的地形暗合。

    難道這里就是藏甲圖暗指之地?若真的如此,這里是藏甲,還是能徑直得到天地人三書,蕭布衣並不知情。

    想到太平道歷經四百年之久,仍是長盛不衰,韌性之足。實乃少見,這里的甬道費盡實力,絕非一日之功。蕭布衣或許不贊同太平道一些人的做法,可卻對太平道的堅持很是欽佩,無論是藏寶還是藏甲地規模,都需要很多人前僕后繼的努力。

    甬道的盡頭,無路可走。前方和兩側都是青石鋪就,凝結在一起,看起來他走到了一條死胡同。

    蕭布衣站在甬道的盡頭,皺眉沉思。按照藏甲圖所示,從這里進入應該是標注的藏甲所在,是地圖錯了,還是他有玄機沒有發現?

    想到古人多好做什么暗道機關,就算高君雅之流也有密室暗道,蕭布衣緩步上前,伸手在對面的牆壁敲了幾下。

    牆壁傳來突突之聲,牆壁后是空的!

    不等蕭布衣再做反應,青石牆壁已經無聲無息劃開,閃入到一側的牆壁之內。前方突然一條金色巨龍撲來,速度極快,繞是蕭布衣眼力敏銳驚人。卻也瞧不清動作,只是腦海中存在這個龍的影子,雖是不及躲閃,蕭布衣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可他退地雖快,巨龍卻已經撲到他身上,蕭布衣覺得腦海轟然一響,只能提氣護住身體,從未想到世上真有龍的存在。

    金色巨龍撲在他的身上,陡然間化作金光萬道,四散開去。光影縱橫,煞是耀眼,

    前方已經是金光大道,豁然開朗,仿佛青石牆壁阻隔從未有過。蕭布衣目光從牆壁轉過來,望向前方。

    前方的景象金碧輝煌,萬道霞光,一人高坐台上,龍盤虎踞般。身子籠在金色光環之下。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輕聲道:“天機。你終于來了!”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向地下走了頗深,可卻沒有想到地下還有如此恢宏的建築。

    他眼前宛若個宮殿,比起楊廣所居的宮殿不遑多讓,從甬道向前望過去,首先是五層高台,高台每層階梯有九,每層階梯都是用白玉打磨,黑石鑲邊,簡單卻是莊嚴。

    高台上有一華麗龍椅,龍椅兩旁雙龍盤踞,金光閃耀。金子昂貴無比,這里的兩條長龍赫然就是黃金打造,若論奢華,實在不讓楊廣的龍椅。

    大殿四周卻非青石牆壁,而是樹立諾大地銅鏡屏風,若只是一面銅鏡屏風也不會讓蕭布衣如此驚奇,可從蕭布衣的角度來看,大殿內左右和前方都是鑲嵌著諾大的銅鏡,大殿中火光熊熊,被銅鏡一反,金龍照耀,這才耀出璀璨地光芒。

    蕭布衣轉瞬明白過來,方才投射到他身上的金光赫然就是雙龍交匯在銅鏡上現出的光影,形成一條逼真的金色巨龍,經過銅鏡的折射沖在他的身上。

    想到這里,蕭布衣內心震撼,暗道古人居然有如此巧妙瑰麗的設計,讓人嘆為觀止。

    白玉,黑石,銅鏡,金龍加上霞光萬道,組成迷離的景象,銅鏡之間光線五彩斑斕的縱橫,大殿剎那間的迷離恍惚,讓人如墜魔境。

    蕭布衣多少被眼前設計地精巧所震撼,一時間忘記了回答對方的問話。

    “天機,你怕了嗎?”那人又道。

    他聲音低沉,加上四周華麗又是極其詭異的氣氛,光線縱橫,身上淡淡的金光,若是意識差些多半都會被他語調控制,有了頂禮膜拜的念頭。

    那人身著華服,雄踞在高位之上,雙龍護衛,臉上戴著金光閃閃地面罩,讓人更生敬畏。

    “誰是天機?我怕什么?你是誰?”蕭布衣回問三句,緩步終于走到了殿中,望向對面的銅鏡牆壁,發現身后的牆壁無聲無息的合攏,牆壁的這一側赫然也是面銅鏡整個大殿融為一體,到處都是銅鏡照耀,鏡中地人影環環相套,讓人陡然望過去,滿是詫異,可再仔細瞧過去,只覺得雙眸昏花,頭暈腦脹。

    蕭布衣暗自心驚,知道這多半也是一種迷惑心神地法門。強自收斂身心,暗自潛運虯髯客所傳的靜心法門,片刻后頭暈感覺漸去。

    宮殿中雖然四壁都是銅鏡,可設計地極為巧妙,除了方才甬道入口的光芒萬丈,別處的光線雖是燦爛,也還算是平和,蕭布衣心中暗道,太平道勢力廣大,雖始終是暗中運作。可只看這金龍銅鏡,就算是諾大的財富,不知道是如何聚得。

    他說諾大地財富絲毫不假,只因為這些銅鏡就算融了用來鑄錢,也是龐大的財富。

    高台之人輕嘆一口氣,“蕭布衣,事到如今,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若不是天機,我等如何會為你造勢,你若不是天機。如何會在短短的兩年內登峰造極,你若不是天機,今日你就不會來到這里。”

    蕭布衣皺眉望著高台之人。“你又是誰?”

    那人微笑起來,“上天入地,唯吾獨尊,以你的聰明,當然應該知道,我就是太平道的無上王!”

    那人說出自己就是無上王之時,大殿轟然而亮,漫天金光閃耀。蕭布衣和無上王之間驀然出現一道水幕,朦朦朧朧帶著光芒。

    水幕噴起,幕屏上隱約有青龍。白虎,朱雀,龜蛇空中交錯劃過,艷麗的不可方物。

    水幕正中卻是寫著八個大字,上天入地。唯吾獨尊。

    蕭布衣吸了口氣,腦海中突然現出個名詞,水幕電影。

    這種感覺實在有些滑稽,本是肅穆莊嚴的場面在他心目中也起不了多少震撼。

    水幕電影在他那個時代並不稀奇,那是將流水高速噴出。霧化后形成銀幕。然后將特制的錄像投到水幕上,形成虛無縹緲和讓人震撼的效果。

    相比那個時代而言。眼下這種水幕影像當然簡單了很多,可如是不明所以,當是驚駭欲絕,不知道身處何地。

    蕭布衣望著水幕上的景象,也不詫異,淡淡道:“無上王,既然你我都是心知肚明,你實在不需要這些景象來堅定我地念頭。”

    無上王眼中精光閃爍,只是擺手間,所有的幻境驀地消失,水幕上的文字抹去,水幕卻還是立在二人的中間。無上王一直留意觀察蕭布衣的表情,沉聲道:“你若非天機,見到此等靈異的現象如何不驚?”

    蕭布衣心中一動,皺眉道:“原來你是特意引我到此?”

    無上王輕聲道:“不是我引你,而是你遲早會來。”

    “你在這里等我做什么?”蕭布衣又問。

    無上王眼中蘊含著太多的含義,“我等你只因為應該等你,告訴你如何去做?”

    “我為什么要聽你所言!”蕭布衣冷冷道。

    “我是太平道的無上王,你是太平道的天機,這是命中注定。”無上王搖頭嘆息道:“命運注定,誰都不能擺脫,你不是聽從我,而是聽從命運。”

    “命運?”蕭布衣喃喃道:“那我該如何去做?”

    他說的輕微,無上王卻是聽地清楚,手臂微動,水幕上現出一排字來,“此為天書所寫,你當然能看懂。”

    蕭布衣皺眉道:“你洩露了天機,難道不怕遭到天譴?”

    無上王淡淡道:“所有世間命運,天地人三書中早有注定。你既然是天機,何有洩露天機之說?眼下並非我不信你,而是你身為天機,心比天高,又是巔峰之下,不知危機,所以不信我是無上王而已。”

    蕭布衣凝望著水幕上的那排字,良久才念道:“太平元年,楊廣身死,無上王稱帝,太平四年,華夏南北統一,太平七年,吾帳下大將軍蕭布衣平定突厥,太平九年,總率十萬兵馬踏平遼東,活捉高麗王,天下一統,布衣稱雄,萬民稱頌,創不世基業!”水幕上的字體均為蕭布衣那個時代地文字!

    他是念完的時候才發現這點,臉上微微變色。

    無上王一張臉被罩在黃金面具下,讓人看不穿心意,只是眸子中突然寒光閃現,輕輕嘆息聲。

    他嘆息的極輕極淡,可是嘆息過后,金色的大殿變的有些冷,有些暗。甚至有了一點,夕陽落山時的絢麗和無可奈何!

    尉遲恭已經想不到不世基業,他眼下正在為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而努力。

    所有的王圖霸業,理想抱負已經被統統地拋在腦后,他單刀已折,血染衣襟,身上傷口不下十余處!

    他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他本不是如此固執執著的人!

    聖旨本來和他無關,只要他和一幫偏將副將般,置身事外,他本來就不用如此辛苦地搏命。如果得到楊義臣的器重。他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前途。

    可他不能置身事外,因為他是尉遲恭,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不出手,那就算活到七老八十心中也會留下歉然!

    當當當幾聲疾響,尉遲恭已用斷刀劈飛了刺來的數桿長矛,順手砍翻了一名兵衛,一抹血痕夾雜著雨滴汗水飛灑到天空,轉瞬被大雨沖刷不見。

    他厲喝一聲,沖前幾步,身后卻有數把長矛穿刺過來。風聲急勁。

    尉遲恭反手砍去,連斷三桿長矛,手臂酸麻。閃身急扭,剩余兩桿長矛一槍走空,一槍刺在他的肋下,鮮血迸出。尉遲恭來不及去看傷口,反手奪槍,單刀脫手飛出,刺中他地兵士翻身栽倒,一刀斷頭!

    亂戰和高手對敵截然不同,高手對敵,出招總是有跡可循。你來我往,憑經驗招式勁道力量決出勝負,可亂戰之中,兵衛包圍的里三層,外三層。出槍砍刀錯落有致,讓人招架起來無跡可尋,更是疲于奔命。

    兵衛或許不需太強,甚至不需要招式巧妙,但只要前僕后繼的沖擊尉遲恭。他就算有天大地能耐。也總有力道用完的那一刻。

    前方距離城門垛不過有數丈地距離,可秦叔寶長槍在手。坐鎮那里,跳過城牆逃命對尉遲恭而言,不異是個天塹。

    他退無可退,身后楊義臣居然還一直沒有出手,這讓尉遲恭不由地心寒。

    尉遲恭斷矛斬人,不過剎那俄頃,斷頭兵士不等栽倒,又是有十數名兵士填充湧到,七八桿長槍攢刺過來。

    陡然間身后斷喝聲響,“尉遲敬德看槍。”

    聲到槍到,長槍鼓蕩之風震開雨滴,讓風云變色,秦叔寶終于出手!

    剎那間,尉遲恭腹背受敵,在劫難逃。尉遲恭不及回身,只是左手急抓,喝道:“好一個秦叔寶!”

    伸手之間,尉遲恭已經連抓三桿長槍在手,霍然轉身,背后被數桿長槍刺中也是不顧。尉遲恭轉身之際,奮然揮臂,三桿長矛呼嘯而出!

    秦叔寶長槍堪堪刺中尉遲恭的胸口,尉遲恭胸前血花綻放!只是尉遲恭這招已是玉石俱焚,棄自身于不顧,秦叔寶臉色巨變,來不及用力,抽槍翻身倒退,一個跟頭已經到了城牆之上。

    尉遲恭槍出人出,跟隨長槍而走,奮起全身地力道,高高躍起,從眾兵士頭上飛過,和秦叔寶已經先后到了牆頭之上。秦叔寶還來得及挺搶刺去,尉遲恭伸手急抓,握住刺來的槍桿,手中長槍刺去,直取秦叔寶的心口。秦叔寶斷喝聲下,不肯棄槍,用力揮臂,已將尉遲恭甩出牆頭!

    尉遲恭心中微喜,暗想牆頭雖高,可自己長槍在手,當能阻上一阻,出了下邳城,以后天高鳥飛再無束縛。

    他喜意一閃而過,可轉瞬墜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因為他才發現,天羅地網不止在城樓,還有在城外。

    城外不知何時,早就精兵密布,這次他們手中不是長槍林立,而是無邊的大網!

    尉遲恭急速下落,手握長槍,卻已無能為力。墜入層層漁網地那一刻,尉遲恭腦海中想到被漁夫撲捉的大魚,他還是沒有沖破楊義臣的天羅地網,或者說,他沒有殺出張須陀精心布下地羅網。

    張須陀的算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兵士腳步錯落,已將尉遲恭層層裹起,讓他掙扎不得,尉遲恭放棄掙扎,心中暗想,張須陀手下三將,如今秦叔寶在此,不過是楊義臣協助。自己就是無能逃脫。張須陀親自出馬,又有羅士信,程咬金幫手,蕭兄弟就算比自己武功要強,可也更是凶險,卻不知蕭兄弟現在如何?

    蕭布衣是天機,他真的是天機?可就算是天機又能如何,張須陀出手,任何人都不會有機會,包括天機!

    城頭放下鉤索。將網中已成血人般的尉遲恭吊上城頭,他身上甚至還有兩支不及拔落的長箭。

    城頭的兵士望下去,眼中憐憫,悲哀,尊敬不一而足,可少的唯獨是痛恨,就算尉遲恭方才與所有人為敵。

    尉遲恭人在網中,感覺如在云中,忽忽悠悠地向上,見到了楊義臣的一張臉。

    楊義臣的臉上並沒有太多地振奮。陰沉的如天邊的烏云,突然問道:“尉遲恭,你可曾后悔?”

    尉遲恭目光掠過楊義臣。望向烏蒙蒙的天空,喃喃道:“后悔?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知道了結局,可你還會去做!楊義臣,如果所有事情再重來一次的話,尉遲恭還是選擇這條路!”

    雨停云卻還是聚集,黑壓壓地如同壓在眾人的心頭,楊義臣臉色亦是陰沉,緩緩地直起身子。艱難道:“尉遲恭與蕭布衣同流合污,犯上作亂,拒捕力盡被擒,三天后市集處斬,以儆效尤!”

    “三日后?”尉遲恭咧嘴笑笑。感覺到有目光望向自己,勉強扭頭望過去,見到秦叔寶雖是緊握長槍,卻是垂下頭來,雨水從臉頰滑落。鮮血卻從長槍上滴落!

    誰都看不到秦叔寶的心思。或許包括他自己!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結局。你就一定要去做,這就是天機!”

    無上王高高在上,凝望著蕭布衣,“蕭布衣,你是天機,識得天書的文字,既然知道結局,順勢而為即可。王圖霸業,盡在你掌握之中!”

    蕭布衣臉上露出疑惑之意,“天書中只有這些文字?”

    無上王沉吟道:“當然不止這些,不同地人看到地不同而已。你既然是天機,當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眼下你只要和吾聯手,以太平道地能力,以吾的號召力,以蕭將軍的勇冠三軍,你我聯手,順應民心,義旗高舉,何愁大事不成?”

    蕭布衣嘆息道:“怎么你的天書和我所知不同?”無上王沉默半晌,“你所知地又是什么?”

    “我所知的天機是今日蕭布衣會斬了你這個無上王!”蕭布衣淡淡道。

    無上王並不驚詫,高台上凝望蕭布衣良久,“你想逆天而為嗎?”

    蕭布衣伸手按住刀柄,“如果按你所說,我就是天,何來的逆天?”

    無上王放聲長笑道:“好一個蕭布衣,豪情壯志,不虧吾以后帳下地第一將軍。今日你口出狂言,我不怪你,你大可放心,吾知人善任,既知道蕭將軍的大才,絕非因為你的頂撞沖突而不滿,棄將軍于不用。”

    “可我見到的只是你的血腥屠戮,”蕭布衣冷漠道:“還有做事的不擇手段。至于什么知人善任,我卻半點沒有見到。”

    無上王嘆息道:“蕭將軍此言差矣,行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世上有人求名,有人求利,有人殺人,有些人天生就是被人殺。有些人雄才大略,當成大事,有些人碌碌無為,卻是都豬狗不如。既然豬狗不如,殺與不殺又有什么區別?如果能以這些平庸之人換取千秋大業,又有何過錯?”

    蕭布衣笑起來,“我聽起來你的說法怎么都和強盜差不多,難道強盜搶掠殺戮還有理了不成?”

    無上王淡淡道:“蕭將軍,你實在不該如此說話,看起來我還是高看了你。你率兵擊潰歷山飛,帶軍鏟除瓦崗,雖是自號正義,可兩戰死的人不見得比我屠戮的少。他們難道個個都是死罪,恐怕不然吧?所以我只能說,天下偉業功績無不用枯骨堆出,你我也不例外!”

    蕭布衣不再反駁,沉默良久才道:“若是按照天書記載,你我聯手要做什么?”

    無上王眼中光芒閃動,“如天書記載,你我今日聯手,我當會以你為大將軍,號令淮北,聚眾十余萬北上據占瓦崗,攻克滎陽,揮兵西進,徑取東都!可這里卻有個難題所在,那就是張須陀勇猛無敵,我們要先設計將他除去!不然大隋有他在,我等大業雖會成功,卻會損失慘重。”

    “張須陀也會死嗎?”蕭布衣也是目光閃動。

    無上王道:“人誰不死?張須陀雖是勇猛無敵,可只要計劃周密,以蕭將軍的武功,鏟除他不是難事。”

    “可我從未見過張須陀。”蕭布衣皺眉道。

    “這有何難。”無上王笑道:“吾在此,雖見張須陀本人很難,但見張須陀畫像還是不難。”

    他話一出口,手臂輕按,身邊金龍扭動,活了一般,口中各射出道光芒,交匯在一起,射到蕭布衣背后牆壁地銅鏡上。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發現光環之下,一人銅鏡中手持巨弓,身披鎧甲而立,威武雄壯。那人身材和真人仿佛,只是面目有些朦朧。

    “他就是張須陀?”蕭布衣皺眉道:“還是有些模糊,無上王果然非同凡響,可能否讓我更清楚的看看。”

    “近前看看就好。”無上王淡淡道。

    蕭布衣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見到對面強光射出,沖到他身上,讓人不能視物。轉瞬尖銳聲發出,朦朧中只見對面之人挽弓搭箭,怒射而出。

    蕭布衣呼喝都是來不及,霍然仰天倒了下去,怒箭幾乎擦他面門射出,射到他身后的銅鏡之上,砰的一聲大響,蕭布衣身后銅鏡炸裂,漫天飛舞,光線流離,驚心動魄。

    蕭布衣躺在地上,渾身冷汗,緩緩起身,卻還是笑道:“無上王,這又是怎么回事?”

    見到無上王不語,銅鏡之人挽弓凝立,蕭布衣輕嘆一聲,“我一直在想,會以何種方式和張將軍見面,卻始終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相見。張將軍,蕭布衣做錯了什么,要你千里追殺,天羅地網?”

    光線淡去,銅鏡之人面目已變清晰,雖是身著鎧甲,威武雄壯,卻是愁眉深鎖,面容蒼老,赫然就是給蕭布衣地圖的老伯!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14
二四七節 困獸

    地下宮殿雖是光影縱橫,幻境重重,可銅鏡中射出的一箭絕非幻境,銅鏡中的人竟然是真人。

    只是光線巧妙,讓人分辨不出幻境還是真實。

    方才才入宮殿的時候,一條幻影金龍撲來,已經嚇了蕭布衣一跳,這次他若是真的以為還是幻境,已然死在這驚天一箭下。他能夠逃脫性命,固然是因為早生疑惑,勤修苦練和敏銳直覺更是功不可沒。

    可他就算躲過了方才一箭,看起來還是危機重重,無上王和張須陀居然聯手對付他,那實在是讓人驚駭莫名的事情。

    蕭布衣雖是微笑,可嘴里已經有些發苦,甚至一直苦到了心里。

    他不是赤豹黑虎,卻是真實感覺到了赤豹黑虎的驚懼。

    或許赤豹黑虎完全沒有驚懼,因為長箭射中他們之時,他們或許還是不明所以,可蕭布衣卻是切實的感覺到和死神擦肩而過。

    蕭布衣雖也是擅長弓箭之人,可這也是第二次見到如此霸道的一箭,他自問要是自己,端是射不出這樣的一箭。梁艷娘所說的話猶在耳邊,張須陀是大隋的異數,也是大隋唯一能開九石硬弓之人,這凌厲非凡的一箭,天底下恐怕只有張須陀才能射出!

    老伯還是立在銅鏡中,臉色復雜的望著蕭布衣,多少帶有驚詫。可他當非鏡中人,而是銅鏡不知何時已經裂開,后有暗道。大殿中光線迷離,遮擋巧妙,這才讓他看起來和在鏡子中一樣。

    蕭布衣見到鏡中是和自己一塊啃雞頭的老伯,也是錯愕滿面,可他終于確定了一件事情,張須陀自梁郡見駕后,一直都在他的左右觀察。他第一次見到老伯的時候。老伯看起來不過是鄉農,蕭布衣甚至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實在是因為他無論裝束打扮都和鄉農無異。可他身著甲冑,看起來比任何人都要像個將軍。

    “蕭布衣,我還是低估了你。”老伯聲音低沉,滿是威嚴

    “你沒有低估我。”蕭布衣四下望過去,“能煩勞張將軍布下如此陣仗,處心積慮的射我一箭,我自己都想不到。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張將軍居然和無上王聯手,實在讓人心寒,莫非張將軍才是無上王的帳前大將軍?”

    無上王冷哼聲。“蕭布衣,你就算巧舌如簧,也難掩狐狸尾巴!”

    蕭布衣扭頭望向無上王,半晌才道:“原來你不是無上王。”

    “蕭布衣。你現在才知道,未免晚了些。”無上王伸手摘掉黃金面具,露出一張頗為年輕的臉龐,眉毛粗重,雙眸閃亮。

    “現在知道總比不知道地要好,”蕭布衣苦笑道:“如果我眼前這位老伯是張須陀將軍的話,那這個無上王當是張將軍手下第一猛將羅士信!若非羅士信,又有哪個有如此氣魄威猛,甚至可說是深得無上王的神韻……”

    羅士信也不惱怒,冷冷的望著蕭布衣。只是笑。

    蕭布衣自顧自的說下去,“我來到這里,本來是有張將軍的地圖,當時還是詫異不明所以,卻為捉無上王為國除害。來此義不容辭。沒有想到眼下這種結果,難道張將軍才是真正的無上王,還是……”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疑惑。

    張須陀只是默默的凝視蕭布衣。羅士信卻是放聲大笑起來。“蕭布衣,你實在是個很會做戲之人。到了如今。居然還要反咬一口,枉費張將軍地一番苦心。”

    “若是這番苦心不過想置我于死地,那枉費又有何妨!”蕭布衣淡淡道。

    “張將軍既然出手,當然已經是証據確鑿!”羅士信沉聲道:“其實張將軍對你一直都是頗為贊賞,聽聞你邊陲救駕,太原擊潰歷山飛,不久前又破了瓦崗,大為振奮,只道大隋又有了棟梁之才,可固大隋根基,只可惜……”

    蕭布衣扭頭向張須陀望去,見到他雖是挽弓,神色卻是愁苦,沉聲道:“蕭布衣聽聞張將軍威名赫赫,讓賊首膽寒,早也心存敬仰。可一直緣慳一面,很是遺憾。”

    羅士信高台上道:“蕭布衣,可惜你讓張將軍大失所望!張將軍本待到瓦崗見識你這個英雄豪杰,沒有想到聖上有旨讓他趕赴梁郡,又讓我等帶精兵南下,先你去了下邳……”

    蕭布衣心頭一沉,暗想當初秦叔寶傳信的時候,說要回轉齊郡,自己當時意氣風發,哪里想到那時候楊廣就已經開始下手!

    “張將軍命我等帶兵南下,自己卻是單身趕赴梁郡面聖,沒有想到聖上頒旨就是要取你的性命。張將軍大惑不解,對你一直器重有加,竟為你分辨,聖上無奈之下,只能說出你本是太平道地余孽,身為天機,當亂我大隋江山。張將軍並不相信,卻不能違抗聖旨,只好明察暗訪,只希望找到你是被人冤枉的証據,再去聖上那里為你洗脫罪名。他早就知道這里是為無上王的一處巢穴,當初在村落見到之時,將地圖交給你。他並不希望你去,卻知道你如是天機,多半會去。張將軍先你一步到達這里,鏟除這里的太平余孽,研究出這里地部分機關后,命我假扮無上王試探你的口風……”

    蕭布衣喃喃道:“看起來張將軍這一箭絕非無因。搜書網”

    “當然並非無的放矢。”羅士信高台上緩緩站起,凝聲道:“蕭布衣,你雖然滿口狡辯,可這里本是無上王的巢穴,水幕上的文字頗為古怪,我和張將軍皆不識得,你卻全然無礙,隨口念出。本來張將軍還抱有希望,只盼其中有所誤會,可眼下看來,你和太平道早有瓜葛,聖上絕非無的放矢。”

    “或許這是太平道布下的嫁禍之計。”蕭布衣搖頭道:“他們無非想要挑動我和張將軍一戰。”

    “你覺得我們會信你?你如何解釋識得天書文字?”羅士信冷聲道:“還有,這里規模龐大。太平道之人想必經營日久,更不知道張將軍來此,當不會做戲,天書所言你又如何解釋?”

    蕭布衣神色有些黯然,突然揚聲道:“張將軍,看來你我遲早一戰。”

    “不自量力。”羅士信緩步走到水幕之前,“蕭布衣,何須張將軍出手,有我羅士信在。今日你難逃一死。”

    張須陀鏡中輕嘆聲,“蕭布衣,你實乃大才。可你為什么偏是太平道中人?”

    蕭布衣皺眉道:“你們成見已深,我無話可說。可我只想說一句,就算我讀懂天書文字,也絕非太平道中人。這種曲直實難解釋清楚。不過我卻是心知肚明,這些都是太平道的陰謀詭計,讓我不得不慢慢的投靠他們。我雖是竭力掙扎,不想同流合污,怎奈就算張將軍都是推我入陷阱,他們算計之精明,實乃常人難以想象。”

    張須陀微微意動,羅士信卻道:“蕭布衣,你大言不慚。今日不需天羅地網,只要我和張將軍在此。你已經插翅難飛,既然如此,你如何去投靠太平道?”

    “蕭布衣,我也不想殺你。如果你束手就擒,我不取你性命。帶你去見聖上,請聖上定奪。”張須陀緩緩道。

    蕭布衣嘆息道:“張將軍,蕭布衣命由已手,尚是不能自主,被人百般算計。又如何能夠束手就擒。聽人擺布?”

    “這么說你一定要反抗了?”張須陀再嘆一聲。

    “形格勢禁,不得已而為之。再說天下大亂。以張將軍看來,難道是我可以左右?只憑無妄的天機一說,就要坑殺我等,豈不讓天下忠臣寒心?如今天下大亂,聖上不思進取平亂,再下江南,勞民傷財,難稱明君,蕭布衣雖自信清白,又如何能把性命交與聖上之手?張將軍,你今日和我一戰,可說是大隋自毀長城,今日逼蕭布衣不得不反,明日只怕就要輪到張將

    張須陀臉上更見愁苦,“多說無益,你若是問心無愧,不妨和我去見聖上。我以性命擔保,拼盡全力還你清白。”

    蕭布衣心中嘆息,卻放聲笑道:“我就是問心無愧,今日才敢和張將軍為敵!張將軍,看來你我命中注定要此一戰。”

    張須陀雙眉微揚,握弓之手緩緩抬起,羅士信又下了層台階,蕭布衣皺眉道:“不過張將軍天下稱頌,英雄豪杰,難道也要學無賴群毆地行徑?”

    他想分而化之,心道收拾一個算一個,兩人合擊,自己九死一生。

    “我一人足矣。”羅士信低吼一聲,高台上縱身躍起,雙手背后探去,抽出雙截棍子般的東西,空中駁接,只是一扭,槍頭探出,合成把長槍,凌空向蕭布衣刺去。

    蕭布衣見到他動作干淨利索,獵豹出擊般,也是心驚。伸手一探,長刀在手,並不接招,腳步滑落御風般,卻已經到了張須陀對面銅鏡之前。

    羅士信雖是勇猛,在蕭布衣心目中真正地大敵卻是張須陀。

    當初張須陀歷城一戰,以五騎敵賊兵過萬,傳誦大隋,無不視為神人。蕭布衣尋思自己不要說抵抗過萬,就算幾百人打過來都是好一番苦戰,此中差距,顯而易見。

    再說方才張須陀一箭讓人膽寒,蕭布衣不想賣后背空門給張須陀,倚壁對抗,不至于腹背受敵也是無奈之舉。

    這一退之下,蕭布衣已和張須陀拉開最遠距離,當是將張須陀的威脅減少到最小。他只希望張須陀身為大將軍,聲望一時無二,也能恪守單打獨斗的規矩。可他也知道,行大事者向來不拘小節,李靖武功高明,用兵如神,對敵之時卻從不講究孤身對敵,如果有人挑釁,通常都是一陣亂箭射回去。張須陀即是名將,想必也是如此想法。

    這單打獨斗看似豪放,草莽中頗有英雄氣概,在這些名將眼中實在是再愚蠢不過,張須陀處心積慮。當求擒敵殺敵為先。

    蕭布衣退地雖快,羅士信動作更快,兩個起落,已經到了蕭布衣的面前。長槍抖動,毒龍般刺出。

    蕭布衣單刀在手,揮刀就砍,正中羅士信的槍桿。

    當的聲響,火星四射,羅士信長槍蕩開。蕭布衣卻是一凜。

    他本倚仗寶刀之利,削斷羅士信的槍桿,沒有想到羅士信長槍居然安然無恙。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

    羅士信長槍蕩開,也是心驚,心道槍沉刀輕,蕭布衣以刀格槍。臂力端是不弱。可長槍在外,羅士信卻不慌亂,身子不退反進,轉瞬拉近了和蕭布衣地距離。雙手交錯,蕩開地長槍陡轉,竟從肋下穿出,反刺蕭布衣的胸膛。

    長槍雖長,可他出招不依常規,尺寸方圓施展地靈活異常,這一槍角度極為刁鑽古怪。實在防不勝防。

    蕭布衣卻是伸手拋刀,羅士信愕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招法,只是手上加勁,毫不留情。蕭布衣拋卻單刀。電閃穿出,怒喝一聲,迎羅士信而上,一拳霍然擊出。

    長槍從蕭布衣身體刺過,羅士信不喜反驚。因為蕭布衣雖是迎槍而上。可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閃而過,他招式猛奇。蕭布衣地應招卻是奇詭,羅士信一槍刺空,再不及應變,卻被蕭布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胸口!

    二人招式剛烈勇猛,都是武功高強,卻是一招之下就決出了勝負!

    羅士信悶哼一聲,口吐鮮血飛出,只覺得胸骨都是幾乎折斷。他身經百戰,自幼習武,幾乎是煉就一身鋼筋鐵骨,沒有想到蕭布衣的拳頭有如巨斧銅錘,他身受一擊,骨架幾乎要被震散。

    蕭布衣一拳擊飛羅士信,卻也覺得拳頭都有些麻木,心下也是駭然。

    他退后誘敵,全力一擊只想除去個對手,管他羅士信張須陀,要取他性命他反擊絕對毫不猶豫。

    伸手操住空中落下的鋼刀,蕭布衣才待上前斬了羅士信,陡然間心生警覺,旁穿出去,崩地一響后,緊接著嗤的一聲,一只羽箭射在蕭布衣方才立足的地方,直沒箭簇。蕭布衣不再去殺羅士信,握緊了單刀,寒心張須陀弓箭的霸道。

    張須陀離地雖遠,卻如同高手在他身邊,只因為他一箭射來,也在閃念之間,讓人防不勝防。

    蕭布衣心中驚凜,兼又佩服張須陀的時候,張須陀也是皺眉,心道蕭布衣短短兩年聲名鵲起,絕非無因,自己長箭出手,素不走空,沒有想到兩箭居然還奈何不了蕭布衣。

    若是在平時,見到蕭布衣這種身手,他惜才之下,當像羅士信,秦叔寶等人收為己用。可知道了蕭布衣是天機,那今日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大隋素來和太平道沒有什么講和地余地,只要他是隋臣,就以誅殺太平道為己任。

    大殿內沉寂片刻,光線也是黯淡下來,像是為三人錯綜復雜的關系感慨。

    張須陀,蕭布衣都為大隋名將,可如今看來,卻不能不生死相搏。

    蕭布衣凝望著銅鏡中的張須陀,沉聲道:“張將軍赫赫威名,沒有想到也行此偷襲地行徑。”

    張須陀嘆息聲,“蕭布衣,你當然也應知道,我這次目地是來抓你或者殺了你,不要說偷襲,就算是暗算也是尋常。”

    他話一說完,輕輕一縱,已經從半空銅鏡中縱下,蒼鷹般矯健。

    張須陀年紀雖大,可身手敏捷遠勝羅士信,落地之時,張須陀還是手挽長弓,緩步走來,凝如山岳。

    羅士信早已翻身跳起,嘴角血跡也不揩拭,雙眸中戰火更勝,蕭布衣一拳雖然打的他吐血,可他身強體壯,片刻恢復。

    蕭布衣長嘆一口氣,看起來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這場殺機。他雖一拳打倒了羅士信,可對這個深不可測的老頭子,心中還是有些驚懼。如非萬不得已,實在不想和他為敵。

    陡然間蕭布衣雙眉一揚,羅士信才要上前,卻被張須陀一把拉住。

    羅士信扭頭望過去,不解其意,可他見到張須陀臉色之時。心中驀然生起一股寒意,只因為張須陀臉色大變,眼中有了驚凜之色,這是羅士信從未見過之事。

    羅士信十四歲從軍,勇武過人,雖和秦叔寶,程咬金齊名,可隱約為三將之首,生平只服一人。就是張須陀。

    他和張須陀南征北戰,對敵無數,張須陀打遍天下。從無驚懼之色,能讓他駭然之事又是什么?

    轉瞬之間,羅士信已經醒悟過來,能讓張須陀也驚懼的只有天地間難以抵抗地力量。大殿四周轟轟隆隆的聲音傳來。雄偉宏壯的大殿顫抖起來,越來越烈。轉瞬砰的一聲大響,震的三人幾欲吐血!

    隨著大響過后,四壁半空中地銅鏡齊齊地爆裂,無數白龍般的水柱從半空中怒嘯著湧到殿中,澆地三人滿頭滿臉。

    蕭布衣也是駭然變色,這才想到身處島底,看水勢之猛,難道是洪澤湖的湖水沖到了大殿之中。如果真的如此,三人性命堪憂。

    張須陀已經顧不得再抓蕭布衣。伸手抓住羅士信,倒退數步,只是一躍,就已經到了方才銅鏡之上。他既然從那里出來,當然知道那里有退路。要是被水充滿了大殿,就算你有通天地本事也要活活的憋死。

    他如此一躍,功夫已見深厚,蕭布衣自身要躍上都是困難,張須陀抓住羅士信還是舉重若輕。

    奢華非常的大殿片刻之間已經被水吞噬。蕭布衣駭然其中的變化。卻在猶豫是否跟隨張須陀前去。

    留在這里當然是死,可跟著張須陀前去也不見得是活路。

    只是轉念地功夫。四周湧入地大水已經沒過了蕭布衣地頭頂,蕭布衣長吸一口氣,正准備游過去從張須陀逃命地地方離去。陡然間感覺到一股大力傳來,大水遽然變了方向,洶湧地沖來,砸到了他的身上,壓迫的他幾乎不能呼吸。

    蕭布衣驀地發現身后地牆壁不知何時敞開,大水自上而下,迅即蓄滿大殿,本來這下有了宣洩的口子,當是沛然流出。

    蕭布衣雖是能力超凡,可面對這種自然巨力,還是無力抗拒,腳步一虛,已被大水帶起,身在水中,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飄去。

    隨水漂流,蕭布衣索性放松了身體,提氣護住周身,憑借直覺感覺身周一切。

    他放松了身體,整個人居然和魚一般靈活,順水流了不知多久,陡然覺得水勢轉折而上,霍然噴出。蕭布衣凝勁在臂,緊握單刀,只想對付莫名的危機。

    羅士信雖說張須陀鏟除了這里太平道的余孽,蕭布衣卻不認可,心道這里氣勢磅礡,暗道重重,太平道的人只要躲起來,就算張須陀武功蓋世,也是奈何不了。

    太平道徒,無上王等人要說武功,兵法,對陣或許都是不如張須陀,甚至打不過蕭布衣,可他們逃命,狡詐,蠱惑,制造神祕的法門卻是遠勝張須陀和蕭布衣。

    蕭布衣到此尋找無上王,張須陀驅逐太平道眾,卻顯然沒有驅逐干淨,等到三人相斗之際,藏身殿側的太平道徒暗開機關,放水進來,妄想淹死三人。既然如此,自己水流的出口處當是有人把守,危機重重。

    水流噴出,去勢一歇,蕭布衣失去水勢依托,人在半空,握刀四望,微有錯愕,他竟然看到了天空。

    四周蘆葦水草遍布,天上冷雨輕撫,風吹草動,湖面水波蕩漾,輕霧彌漫,那股暗流竟然把他從地下宮殿沖到洪澤湖水面。

    蕭布衣落下來,見到身下暗流還是湧動,可勢道慢慢衰弱,暗自皺眉,心道太平道詭計重重,眼下看起來卻是想要救他,如果沒有這股大水,他還真的不知道如何擺脫羅士信和張須陀地聯手。

    落到水里的時候,蕭布衣夜色中已經分辨出老君山的輪廓,奮力向那個方向游過去。

    岸邊已經有人站起,低聲道:“蕭老大?”

    蕭布衣翻到岸邊,喘了口粗氣,幾乎和孫少方同時道:“張須陀來了。”

    二人都是愕然,轉瞬又是想笑,快速的說明了情況。雖然張須陀威風八面,可二人同心協力,知道眼下畏懼不起作用,只有效困獸拼搏才可能殺出一線生機。

    蕭布衣迅疾的分辨出形勢,沉聲道:“少方,你帶人按我說地行事,我去通知裴行儼。”

    “慕儒已經去了,可一直沒有音訊。”孫少方突然失聲道:“張須陀處事如此周密,我只怕他會有人去對付裴將軍,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蕭老大,那里有危險!”

    蕭布衣握緊了拳頭,沉聲道:“無論如何,裴行儼這個人總值得我們去通知!再說慕儒也在那里,我怎能不去?”

    孫少方見到蕭布衣心意已決,知道阻擋不了,只能道:“蕭老大,你一定要活著出來。”

    蕭布衣點頭,縱身急行,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孫少方搖頭嘆息道:“這個蕭老大,唉!”

    蕭布衣一路飛奔到了老君山,見到有哨兵把守,吩咐道:“帶我去見裴將軍。”

    蕭布衣雖是如同落湯雞般,哨兵卻還認識,不敢得罪,當下帶著蕭布衣一路南行,很快到了龜山營寨所在。

    沿途哨兵還是井然有序,營寨內卻是不算明亮,大軍駐扎在這里,本是隱祕的事情,營寨***黯淡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沒有什么異常,蕭布衣卻是心中警惕,心道以張須陀的身手,大水不見得能淹死他,以張須陀地心機,他怎么會忽略裴行儼這股兵力。這里是有危險,可他還是要來,他可以舍卻大將軍地地位,可以一無所有,也可以放棄這里的精兵,但他不想放棄裴行儼這個人。

    所以他一定要來!

    他巔峰之下,榮耀無數,可一無所有卻也是再簡單不過,他擁兵數萬,可真地被朝廷追殺,這些衛府的精兵如何會跟他?

    想到這里的蕭布衣唯有苦笑,仰頭望了下天色,黑茫茫,才是深夜!

    蕭布衣很快到達裴行儼營帳之內,大帳內,裴行儼一人獨坐,油燈閃耀,照耀他的一張臉,陰晴不定!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15
二四八節 步步殺機

    裴行儼端坐在大寨之中,表情平靜,心情復雜。

    他這些日子沖鋒陷陣,千軍萬馬中也沒有想這么多的時候。

    見到蕭布衣走進營帳,裴行儼緩緩站起,“蕭將軍,你來了?無上王那面到底如何?”

    蕭布衣臉上突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輕聲道:“行儼,你這一路辛苦了,可我們還要出發。至于無上王,恐怕也管不了許多。”

    裴行儼皺眉道:“去哪里?”

    蕭布衣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沉聲道:“不知道,可能去河北吧。”

    裴行儼笑了起來,“蕭將軍你是否忙的糊塗了,你去哪里都不知道,讓我如何命令兵士?我看你是累了,來人,上茶。”

    一兵士聽從吩咐,很快的上壺茶過來,裴行儼拿起茶壺滿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蕭布衣,自己端起另外一杯道:“蕭將軍,風大雨大,喝杯茶水暖暖身子吧。”

    蕭布衣望著茶水,伸出手去,裴行儼輕咳一聲,吩咐兵士道:“你退下,我有軍情和蕭將軍商量。”

    兵士垂手退出營帳,蕭布衣端著茶水,皺眉道:“不知道裴將軍有什么軍情稟告?”

    裴行儼見到蕭布衣要喝茶水,輕輕擺了下手,蕭布衣眼中終于露出點暖意,他知道自己這趟沒有白來。

    一杯茶微不足道。可他知道,這杯茶喝下去后。他和裴行儼從此就是恩斷義絕,勢如水火。

    衣袖遮住,輕輕地將茶水傾倒在地上,蕭布衣笑道:“如此的天氣,喝點茶水也是愜意地事情。還不知道裴將軍如此享受,這茶葉是哪里弄來的?”

    裴行儼微笑提起茶壺,又滿了杯,“楊大人送的,我就留下來點,每晚喝點提神。”他放在茶壺。手蘸茶水,在桌案上寫了我父來,做戲救周幾個字,大聲道:“蕭將軍,我不贊同去河北。”

    蕭布衣冷聲道:“是你是大將軍,還是我是大將軍?”

    他說話的功夫,也是寫了三個字,清水渡。這三個字是他約定和裴行儼若是分散,再次相聚之地。清水渡是龜山以西,淮水的一個渡口。

    裴行儼伸手一揮。抹去桌案上的水漬,霍然站起,大聲道:“當然你是大將軍,可我畢竟是副將,有權對你說一聲,如今衛府精兵多為河東人,跟隨大將軍到了下邳,洪澤湖是聽從皇命。不得不從。可他們根都在河東,如今東征南伐,久戰思歸,都已厭戰。你帶兵去河北,可有聖旨?”

    蕭布衣凝望裴行儼道:“我就是聖旨。”

    裴行儼長嘆道:“大將軍,你實在高估自己的能力,你可知道只憑你這句話,傳出去就是有造反的罪名?沒有聖旨。不要說兵士,我也不想跟你走的。”

    蕭布衣怒道:“你忘記了誰把你帶到今天的地步,你難道想要背叛我?”

    裴行儼冷笑道:“我沒有忘記蕭將軍地提攜,可我畢竟是大隋的兵將,食君俸祿。為君分憂。和蕭將軍平反除逆可以,怎么能和你走上謀反之路?”

    蕭布衣拍案而起。寒聲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哎呦!”

    他突然手扶桌案,呻吟了聲,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伸指向裴行儼道:“你,你在茶中下了毒……”

    裴行儼放聲長笑,伸手擲茶杯于地道:“蕭布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認命吧!”

    刺啦聲響,大帳已經被裂成數塊,急促紛雜的腳步聲傳來,轉瞬之間,營帳的四周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布滿兵士,外圍兵士手持長槍,一手舉著油松火把,噼噼啪啪聲中,照的營帳周圍有如白晝!

    最里一層卻是刀斧手凝立,手中砍刀斧頭在火把下泛著寒光,凝視著滿面痛苦的蕭布衣。

    刀斧手甚為陌生,都是黑衣黑褲,臉色漠然的望著蕭布衣,這些人並非裴行儼的手下,想必是朝廷特意派來擒他,兩人越眾而出,緩步走到蕭布衣面前。一人面色清癯,正是裴行儼的父親裴仁基,另外一個人臉色如鍋底般,竟然是偃師守備龐玉。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楊廣為了抓他,真地不遺余力,裴仁基和龐玉一鎮虎牢,一鎮偃師,都是兵家重地,楊廣卻讓二人加上張須陀出馬擒他,實在是丟西瓜撿芝麻,愚不可及。

    可現在的楊廣當然不能用常理揣摩。

    裴仁基來此的原因很簡單,當然是准備以父子之情讓裴行儼離開蕭布衣,瓦解蕭布衣身邊之人兵不血刃。至于龐玉為什么到此,蕭布衣倒很是奇怪,轉瞬見到龐玉的飛揚跋扈,裴仁基的神色無奈,蕭布衣有些明白,暗想多半是楊廣怕裴仁基說服不了兒子,或者跟兒子跑了,這才派龐玉過來監視。

    裴行儼在營寨中等他,和他做戲也是不難理解,畢竟他就算想跟蕭布衣謀反,總不能棄老爹的性命于不顧,演戲還是要演個十成十。

    蕭布衣轉瞬的功夫已經想明前因后果,卻想著救出周慕儒后,和裴行儼孫少方逃命要緊。

    島中地下宮殿大水沖來,蕭大將軍忙忙似漏網之魚,張須陀卻非急急如喪家之犬,張須陀逃命也比蕭布衣帥上一些。現在誰都不知道張須陀和羅士信被沖到哪里,多耽擱一分,說不准張須陀就是逼近這里一分。

    “蕭將軍。許久不見。”龐玉洋洋得意道。

    蕭布衣彎腰扶案,“你。你們……要做什么,想,想……反嗎?”

    他話說地都不利索,龐玉心中大定,更是得意。暗想什么張須陀,裴仁基算個屁,老子今天出了奇計,只用一杯小小地毒茶就擒住了聲名赫赫地蕭布衣。

    武功沒用,勢力沒用,腦子才是最有用!龐玉心中暗道。這次自己功勞最偉,蕭布衣如果授首,右驍衛大將軍的位置說不定落在自己的腦袋上。

    “我怕想反的是蕭將軍你吧?”龐玉輕嘆聲,故作惋惜狀,“想裴將軍聲名赫赫,擅以假仁假義收攏人心,聖上頗以拿下你為憂。可張將軍出馬,焉有不得手的道理。你統領的大軍如今在下邳,估計早被楊大人勸服受降,現在你的心腹之將裴將軍也是棄暗投明。手下精兵無一謀逆,忠于大隋。張將軍兵不血刃地瓦解了這次謀逆,蕭將軍,你苦心經營這久,如今卻是落的兩手空空,不知道是何滋味?”

    蕭布衣臉色巨變,顫聲道:“原……來你們……早就開始算計我。”

    龐玉笑道:“天做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蕭布衣,你威風也到了盡頭。裴將軍,還不把叛逆拿下!”

    裴行儼上前一步,蕭布衣霍然起身,裴行儼慌忙后退,就算眾刀斧手和兵士都是忍不住的后退,蕭布衣威名赫赫。他們早有耳聞。

    龐玉也是忍不住地退后一步,發現蕭布衣又是痛的彎下腰來,冷笑道:“盡是些沒用地東西,我這毒藥吃了,就算大羅神仙都是痛地受不了。蕭布衣吃了毒藥。又如何能動?”

    為了彰顯自己的果敢,龐玉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因為他見到大羅神仙飛了起來!

    蕭布衣用盡全身的氣力飛起來,落在龐玉的身邊,連手帶刀的放在他的肩頭,痛苦道:“龐,龐將軍……”

    “蕭,蕭大將軍,何……事吩咐?”龐玉肚痛也害了傳染般,感受到刀光地森然,差點跪了下來。

    蕭布衣撲過來迅疾非常,讓龐玉躲避的念頭都沒有。再說他正洋洋得意,哪里想到方才還不能動的蕭布衣動起來比老虎還要凶猛。

    他聽過蕭布衣的厲害,可也僅僅限于聽說而已。聽說的厲害再厲害,終究還是比身臨其境差了幾分。

    眾兵士面面相覷,上前又是不敢,沒想到威風凜凜的龐將軍一招就已經落在蕭布衣的手上。

    這里的兵士不是歸龐玉統管,就是由裴行儼指揮,裴行儼不發令,龐玉被擒,眾兵士群龍無首,茫然失措。

    “我……兄弟……周……周……”蕭布衣結巴般地問。

    “快把周慕儒帶過來。”龐玉見到蕭布衣痛苦的樣子,也替他痛苦,慌忙幫他說出來。

    周慕儒出來的時候,鼻青臉腫,五花大綁,見到蕭布衣在此,不由大驚,“蕭老大,裴行儼不是個東西,他老子來了,他背叛了你……”

    陡然見到火光處裴行儼就在不遠,周慕儒並不畏懼,唾了口,滿是不屑。

    裴行儼嘿然冷笑,“蕭布衣犯上作亂,如今拒捕捉拿朝廷命官,大伙一哄而上剁了他,龐將軍,你為國捐軀,我定當稟告朝廷……”

    “等等,裴行儼。”龐玉放聲大叫道:“你若是敢派人上前,我定當稟告聖上!我有聖旨,你敢借機殺我?”

    蕭布衣痛苦的臉上擠出笑意,“龐……將軍……識時務……務……”

    “識時務者為俊杰。”龐玉為了保命,慌忙接道,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對。放了蕭布衣有罪,可若是和他對抗,馬上就是送了性命,這小子現在一無所有,不在乎再多殺自己一個。識時務者為俊杰,兩害相權擇其輕,保命要緊,倒也顧不得許多,“蕭將軍,我也是奉旨行事,並非存心和你為難。蕭布衣還很痛苦,“讓……他們……閃……閃……”

    “統統給我閃開。”龐玉大喝道。

    刀斧手倒是閃開。因為都是龐玉帶來地精兵,聽令于他。長槍手卻還是圍著。因為是裴行儼的手下。

    裴行儼還是猶豫,龐玉卻已經望向裴仁基道:“裴仁基,快讓你兒子帶兵閃開,不然我會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

    裴仁基來到這里一直沒有說話,見狀嘆息道:“蕭布衣,如今天羅地網,你能逃到哪里,放下龐將軍,一切好說,如若不然……”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手上發抖,已經在龐玉地脖子上劃了道小口子。

    傷口雖然不大,鮮血卻是嘩嘩流淌,轉瞬染紅了龐玉的脖子。龐玉雙腿發軟,怒聲道:“裴仁基,我有聖旨在身,你敢不聽我說地話?!”

    裴仁基目光轉向裴行儼,皺眉道:“行儼……”

    裴行儼陰沉著臉,揮手道:“全部退開。”

    長槍手閃到兩旁,讓出一條路來。裴行儼卻是接馬槊在手,寒聲道:“蕭布衣,你還不放了龐將軍?”

    周慕儒早被松綁,奔過來到了蕭布衣身邊,怒罵道:“裴行儼,你還算個人嗎?蕭老大對你如此,你竟然狼心狗肺。”

    蕭布衣做戲就做全套,向龐玉問道:“解藥呢?”

    龐玉倒也光棍。“在我懷中。”

    蕭布衣掏出瓷瓶,龐玉告訴了蕭布衣用法。蕭布衣本沒有中毒,只是將瓷瓶放在懷中,順便掏出了聖旨,只是看了眼,冷笑擲到裴仁基的腳邊。

    裴仁基撿起聖旨,臉色卻是陰晴不定。龐玉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他的確帶有密旨。可並非針對蕭布衣。聖旨上說的是,如果裴行儼不聽勸阻,裴仁基如果有貳心的話,龐玉可以格殺勿論,楊廣疑心甚大。不但要殺蕭布衣。任何有叛逆瓜葛之人也是照殺不誤。

    蕭布衣和周慕儒一左一右夾著龐玉離開營寨,裴行儼卻是揮手帶親兵緊緊跟隨。

    裴仁基如今軍中最大。喝道:“都去守住要道。”

    眾兵士茫然失措,也不知道怎么個守法,亂哄哄地又是尾隨裴行儼。

    蕭布衣初始走地很慢,離開營帳后突然幾個起落,帶著龐玉已經沒入黑暗之中。

    裴行儼振臂一揮,低喝道:“追。”

    他身法也是極快,身邊跟著十數名親兵,也是閃身沒入黑暗之中。

    龐玉見到蕭布衣跑的飛快,拎著他健步如飛,內心嘀咕,暗想蕭布衣不是中毒,怎么如此勇猛,難道方才不過是做作?

    想到這里地龐玉暗自寒心,望著兩旁倒飛的樹木更是駭然,卻還是強笑道:“蕭將軍,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

    追趕的聲音漸漸遠去,蕭布衣一路南奔,已入山區,前方一片密林,他知道過了那里后還要過道谷口,然后才是淮河。

    終于止步下來,蕭布衣目光森然,龐玉賠笑道:“蕭將軍,小人一時鬼迷心竅,冒犯了將軍。我妄想過來擒拿蕭將軍,實在是不自量力。不過小人一直聽從將軍的吩咐……”

    蕭布衣目光閃動,也不多說,倒轉刀柄在龐玉腦后一磕,龐玉軟軟的倒下去,無聲無息。

    “蕭老大,龐玉雖是其心可誅,但不見得最壞。”周慕儒還是忿忿道:“最讓我痛恨的就是裴行儼,他是蕭老大你一手提拔起來,可他卻忘恩負義。我好心的前去通信,他見到老子和龐玉來到,居然喝令兵士把我抓起來。要不是龐玉准備用我來要挾你,他說不准都要殺了我。”

    蕭布衣苦笑道:“大禍臨頭,什么樣的表現都是不足為奇。不過慕儒,有時候你見到的不見得是真相。”

    周慕儒還是愕然,黑暗之處已經竄出十數人,為首一人正是裴行儼,他身后跟著十數名兵士,持刀拿槍。周慕儒大恨,裴行儼,你來送死嗎?”

    裴行儼笑笑,望著蕭布衣道:“蕭將軍,你在等我?”

    蕭布衣點頭,輕聲道:“我既然來找你。當然會等你。”

    裴行儼心下感動,知道蕭布衣這次明知圈套。卻還是要來,對待他可算是器重之極,望了眼周慕儒,裴行儼歉然道:“慕儒,方才我也是迫于無奈,我獨木難撐,要等蕭將軍,又要顧及家父,還要迷惑龐玉,只能讓你受些委屈。”

    周慕儒恍然大悟。上前一拳擊在裴行儼胸口,“好小子,你連我也騙過。”

    “若是連你都騙不過,怎么能騙過龐玉和家父?”裴行儼說到家父地時候,神色有些黯然,轉瞬振奮了精神,“蕭將軍,這些人都是我地親信生死弟兄,絕對靠得住。可嘆我帶兵兩千,能帶出來跟你地只有這些人。”

    蕭布衣含笑道:“你我均在。不愁沒人來投靠,有得有失再正常不過。你怎么說還帶出十幾人,我統領兩萬兵馬,卻只帶出你一個人。”

    裴行儼苦笑,目光卻是落在了龐玉的身上,“蕭將軍,這個人怎么處置?”

    “我留他在這兒,由你來處置。”蕭布衣微笑道。

    裴行儼點頭。毫不猶豫的出槊,一槊已經將龐玉戳了個對穿,挑起來摔到一旁。他力大無窮,龐玉諾大個活人被他戳穿摔出了數丈,空中鮮血淋漓,灑落一地,龐玉暈倒在地,直接斃命。甚至沒有什么痛苦。

    “此人留不得,留下來對家父沒有好處。”裴行儼苦笑道。

    蕭布衣暗自點頭,心道裴行儼考慮周到,有勇有謀,今日跟了自己。日后絕對算得上是左膀右臂。裴行儼殺了龐玉。一方面是考慮到龐玉以后可能嫁禍給裴仁基,斬除后患。另外一方面,卻是考慮到向蕭布衣表白心跡,他殺了朝廷命官,自然以后要和蕭布衣一路,亡命天涯。

    “蕭將軍,現在怎么做?”裴行儼問道。

    蕭布衣伸手一指,“我們穿過那片林子,逃出龜山再謀打算,張須陀還在附近,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眾人不再耽擱,由蕭布衣裴行儼帶路向林子邊奔去,蕭布衣目光凝穩,雖是望著前方,卻是耳聽八方,突然間心生警覺,大喝一聲,伸手重重的推開裴行儼!以,轉瞬駭然!

    崩的一聲響后,又是嗤的一聲,一箭從密林中沛然射出,從他方才立足之地掠過,射到裴行儼身后的兵士身上。

    士兵悶哼一聲,雖是奔跑,卻被利箭止住了去勢,帶地后退。長箭從他背心穿過,轉瞬射到第二名兵士的體內,再度穿出,射中了第三人的胸膛。

    利箭帶出一抹地血痕,半空中滿是妖艷詭異,從第三人背心穿出之后,沒入黑暗之中,余勢不歇。

    眾人驚立當場,裴行儼立足,臉色也是大變。

    這種驚天的箭法,饒是他勇猛無敵,也是覺得心驚膽寒。

    雖不知道來者何人,裴行儼已經猜到對手是誰,蕭布衣卻是嘆息一口氣,“張將軍,既然來了,怎么避而不見?”

    壓低了聲音,蕭布衣凝重道:“行儼,一會兒你帶慕儒逃命,我來引開他們。”

    裴行儼握緊拳頭,一聲不吭,張須陀雖猛,可他卻也不懼。

    對于他來說,整日在戰場刀口上行走,命只有一條,知道拼命才能活命,像龐玉那樣乞討求饒,只有送命。既然躲不過,他已經決定和蕭布衣並肩對敵,哪里想到蕭布衣讓他先走,倒是難以抉擇。

    密林森森,黑暗中有如怪獸聳立,眾人見到同伴三人身死,被一箭射穿,都是冷汗冒出。密林中幽靈般的走出一老者,愁容滿面,面容蒼老,赫然就是張須陀。

    他手挽長弓,背負箭袋,雖是面對眾人,卻是如巨石盤亙,牢牢的堵住眾人的去路。

    張須陀身邊一人,手握長槍,鼻直口方,器宇軒昂,當然就是羅士信。

    “蕭布衣,你實在逃地很快,狡猾的出乎我的意料。”張須陀嘆息聲,“只是到現在為止,我終于相信,你絕對是太平道倚重的天機,不然大水襲來,你何以輕易逃脫。太平道若非暗中助你,你早就死在迷宮。”

    蕭布衣緩緩抽出長刀,刀光如水,“張將軍,你相信與否,都已經無關緊要。蕭布衣到了今天,已經沒有回頭之路。只是我想和你說上一句,蕭布衣今日謀反,實在是拜張將軍所賜,大隋要倒,也並非天命,而在人為。我不信天機,不信命數,我信的就是自己一雙拳頭,手中之刀,還有我地一幫兄弟。今日蕭布衣不死,張將軍遲早會后悔今日所做地一切。”

    張須陀臉上愁苦更濃,羅士信長聲道:“蕭布衣,你信兄弟,可這些兄弟轉瞬都會為你送命!”

    周慕儒大聲道:“送命也是心甘情願!”

    張須陀卻是望向裴行儼道:“裴行儼,你殺了朝廷命官,現在還有回頭之路。擒拿下蕭布衣,一切事情,我既往不咎。”

    裴行儼笑了起來,“你不咎,我倒是想會會天下聞名的張將軍。”

    “是嗎?”張須陀淡淡道:“那你放馬過來。”

    裴行儼才要上前,蕭布衣已經沉聲喝道:“還不快走!”

    裴行儼再不猶豫,霍然出手,只是一把就抓住周慕儒地脖頸,斜斜的穿了出去,低聲喝道:“走。”

    還有十數人緊緊跟隨,蕭布衣卻是霍然轉身,已經向相反的方向竄去。

    張須陀跺腳,心道蕭布衣能屈能伸,逃命一流,若是今日放過,實在是后患無窮。顧不得再殺裴行儼,一溜煙的向蕭布衣追去。

    裴行儼遠遠逃命,扭頭望過去,不由放下周慕儒。

    周慕儒恨恨跺腳要追,卻被裴行儼一把拉住。

    “放下,我沒有你這樣膽小的兄弟。”周慕儒掙扎道。

    裴行儼嘆息道:“慕儒,你要是幫蕭將軍,現在就是想辦法逃命要緊,徒死無益,浪費了蕭將軍地努力。若是死還不簡單,現在需要的卻是活下去!”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7:34
二四九節 聯手

    裴行儼說的沒錯,徒死無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活下去。

    可蕭布衣卻感覺到,他好像已經活不下去。

    他從來沒有輕視張須陀,沒有誰敢輕視張須陀,可他到現在為止,還是不知道張須陀到底有多少實力,他從來沒有逃的如此狼狽的時候。

    張須陀的實力有如碧海潮生,無窮無盡般。

    蕭布衣先奔一步,如今體能幾乎發揮到了極點。他算定自己逃命,張須陀必會追他,裴行儼雖也是謀逆,在張須陀的心目中畢竟差一些。

    結果如他所料,不但張須陀,就算是羅士信都追了過來。

    他奔跑到山腳的時候,已經滾的七葷八素,狼狽不堪。

    張須陀奔跑之中,還有余力射出了兩箭。可蕭布衣總是有種天生的本能,在張須陀松弦之際改變方向奔跑,總是和利箭差之毫厘。

    這種不知道天生還是后天的警覺本能,在他遇到得授易筋經之前就時常靈光閃現,在他勤修易筋經后更是敏銳。張須陀弓弦一響之后,神鬼難逃,可蕭布衣總是能在長箭射出那刻躲避,竟然讓張須陀無可奈何。

    張須陀心中怪異,只覺得蕭布衣武功或許遠不如他,但是單論這份機靈應變,觸覺敏銳,已經是他前所未見。太平道每次都以天機起事,這天機卻是總有異能,絕非無因。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更堅定張須陀鏟除蕭布衣的念頭。

    張須陀武功超絕,可每次射出箭后,不但傷不到蕭布衣,反倒和他拉開些距離,索性不再放箭,專心去追。他發力去追之下。羅士信很快的被他拋在身后,卻是慢慢的縮近了和蕭布衣的距離,追到山腳之時,已經了蕭布衣的身后。

    驚異蕭布衣耐力之強。奔跑之疾,張須陀腳下用力,縱身而起,手中長弓疾點蕭布衣的背后。

    蕭布衣驀地一滾,已然閃開,並不回身。發足向山上狂奔過去。

    張須陀冷然喝道:“一味逃命算什么英雄好漢?”如今和兩軍交戰般,張須陀一心求戰,可蕭布衣總是免戰高懸,讓他有了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蕭布衣腳下不停,話都懶得多說,高山上怪石嶙峋,樹木卻是不多。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道自己能否會跑到山巔。

    好在這些日子來他多經憂患,並未養尊處優。一番奔跑下來,精力十足,並不疲憊。

    陡然間身后又是疾風一陣,蕭布衣大為皺眉,聽風向旁閃開。砰地一聲響,大石砸在山石上,火光四濺。

    緊接著大石的是接二連三的石頭飛來,張須陀腳步不停,腳尖輕踢,地上的石頭飛起。有如利箭般地擊向蕭布衣的背心。

    石塊在張須陀的腳下,已和殺人利刃無異。蕭布衣徑直逃命已經不行,東繞西拐,再奔兩步,身后勁風襲來,宛若泰山壓頂般威猛。

    蕭布衣心中大駭,知道是張須陀全力出手,再也無法躲避。凝勁于臂,霍然回砍。

    這一下他實在是用了全身的力道,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刀,風聲大作,以銳利破張須陀的厚重。

    張須陀空中一掌擊來。見到蕭布衣拼死搏命。不驚反喜,反掌擊去。正中蕭布衣地單刀。

    他出掌極為巧妙,以掌緣切中刀身,順勢抹去,一掌印在蕭布衣的胸口。

    單刀已斷!

    寶刀雖是鋒利,可刀身正是寶刀脆弱之處,張須陀立掌如錘,輕易的擊斷蕭布衣的寶刀。

    蕭布衣只來得及用左手擋住胸口要害,雙掌擊實,蕭布衣覺得全身如被千斤大錘敲中,臨空飛了起來。

    蕭布衣沒空心痛他的寶刀,手持斷刃,不肯放松。半空中覺得渾身疲憊欲死,感覺到自己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氣血翻湧,落地的時候,蕭布衣鮮血狂噴,骨碌碌的竟往山上滾去,可見張須陀一擊的沉重。

    砰的一聲響,蕭布衣撞在大石之上,不等起身,張須陀已經站在他地身旁,冷冷相望,不再著急出手。

    雖是一擊得手,張須陀還是感慨蕭布衣的韌性,他這一掌輕描淡寫,雖被單刀分了精力,也是幾盡十成的力道,本以為蕭布衣會被他震斷心脈而死,沒想到他雙眸還是神光十足,只是受了內傷。

    “張將軍,你贏了。”蕭布衣望了一眼遠方趕來的羅士信,嘴角露出一絲苦意,“我還是逃不脫你的手掌。什么天機飛機,你一炮就轟了下來。”

    張須陀皺了下眉,“你說什么?”

    蕭布衣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念頭,知道張須陀不會理解什么飛機大炮,“你贏了,怎么還是愁眉苦臉,像我一樣,臨死前笑笑該有多好?你愁眉苦臉的樣子,說實話,真的很難看。”

    “蕭布衣,你死到臨頭,還敢戲謔張將軍?”羅士信終于趕到,搖頭道。

    無論如何,就算蕭布衣將死,羅士信心中對他終于有了尊敬,也不再大聲呼喝。

    “天底下,能讓張將軍出盡全力殺之的人,你是第一個。蕭布衣,你雖敗尤榮。”

    蕭布衣苦笑,“我寧可不要這種榮耀,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可眼下看來,我好像沒有了希望?”

    張須陀嘆息道:“蕭布衣,你是個梟雄,心機之深,應變之巧,都是極為少見。我不想殺你,卻是不能不殺你。”

    “那臨死前我可以問個問題嗎?”蕭布衣突然道。

    張須陀皺眉道:“你要問什么?”

    “張將軍和無上王交手多次,可曾見過他地廬山真面目?”

    “廬山真面目?”張須陀又是皺眉,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后人的化用,卻還是明白了蕭布衣的意思,“你是問我可否見過無上王真人?”見到蕭布衣點頭,張須陀嘿然笑道:“你是天機,竟然也不知道這點?”

    蕭布衣茫然搖頭,“我不是天機。我也沒見過無上王,我要是知道自己的命運,怎么會不能預見今日的危險?我要是天機,知道今日的危險。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我要是躲起來,張將軍就算武功蓋世,神猛無敵,恐怕也找不到我。”

    張須陀皺起了眉頭,沉默良久。羅士信卻道:“這世上總有太多地人,妄想逆天行事,就算知道命運,反倒會竭力反抗。”

    “說地有理。”蕭布衣點頭,“不過無論我順天逆天,我都對無上王很感興趣,還請張將軍在我臨死之前告之,我死了也做個明白鬼。”

    “無上王,無上王……”張須陀嘿然道:“在我看來。就是沒有高高在上的君王之意……”

    蕭布衣一怔,不解道:“沒有高高在上的君王,這是什么意思?”

    羅士信冷笑道:“蕭布衣,這時候你何必做戲?你和太平道淵源如此之深,怎么會不明白這句話地意思。太平道素來妖言惑眾,推出《太平經》蠱惑愚民,說什么這世上本沒有君王,人人平等,沒有剝削,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事情?愚民聽到太平道的口號,卻都是以為至理,前赴后繼地為他們賣命,飛蛾撲火般。歷來太平道都是國之大敵,門閥仇視,可笑這些愚民最簡單地道理都不明白,只要你大權在手,又怎么會不想當君王?太平道以愚民的理論蠱惑人造反。張將軍忠君愛國,如何能容?”

    “他們真地是很愚昧。”蕭布衣喃喃自語,心中苦笑,搞不懂愚昧地是羅士信還是那幫聽信了太平道宣言的民眾。

    “這么說你們也沒有抓到過無上王?”

    “沒有如何來抓?”張須陀沉聲道:“你問我是否見過無上王,我也可以話你知。我雖幾次擊潰無上王盧明月。也斬了幾個盧明月,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新的無上王盧明月冒出來,殺之不絕。可無上王雖多,天機素來少見,老夫知道太平道以天機為重,只要殺了你,任憑無上王如何折騰,也是無濟于事。蕭布衣,你問完了沒有?”

    張須陀雖知今日必殺蕭布衣,可見到他臨死之前還是淡定自若,談笑戲謔,心中也是惋惜,是以遲遲不想出手。

    “沒有無上王?”蕭布衣笑道:“那你們身后站的是誰?”

    張須陀見到他說的淡淡,帶有自信之意,忍不住回頭望過去,無論有沒有無上王,他都知道,無上王和蕭布衣,都是難纏的對手,蕭布衣別處不跑,卻是上了這座山,難道也是誘敵之計?

    張須陀看起來雖像個老農,卻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多。試問他東征西討這久,只憑勇猛如何能活到今日?

    他霍然回頭,見到身后空空蕩蕩,哪有無上王的影子,知道中了蕭布衣的詭計,聽到身后有金刃剌風之聲,卻也不驚,腳下陡轉,豎掌迎接。

    羅士信卻是大叫聲,“休走!”

    張須陀目光閃動,見到襲來地不過是蕭布衣手上的斷刃,蕭布衣卻是人影一晃,已經到了大石之后。羅士信深怕他暗算,卻從側面過去抓他。張須陀出手抓住刀柄,縱身躍到大石之上,只聽到羅士信悶哼一聲,捂住肩頭,踉蹌后退。

    張須陀暗驚,“士信怎么了?”

    “小心他的絕毒暗器。”羅士信大喝道。

    他才一張口,張須陀見到蕭布衣雙臂齊揚,就聽到咯咯聲不絕于耳,漫天暗影襲來。

    張須陀微驚,沉聲斷喝,手中斷刀紛飛,腳下用力,倒退了出去。饒是如此,數道暗影幾乎貼他衣襟飛過。張須陀手臂大震,磕飛了數支弩箭,短距離勁道之強,速度之快,只是稍遜他射出之箭。張須陀不由驚怒交加。心道自己一時心慈手軟,這蕭布衣可沒有手軟的時候,躍上大石,發現蕭布衣已經奔出了十數丈。張須陀長嘯一聲,縱身追過去,不到山巔之前,又是到了蕭布衣的身后,一掌拍過去,蕭布衣避無可避。只能接掌,又是吐了口鮮血,神色疲憊,落下來倚著一棵大樹,大口喘息,額頭滿是汗水。

    他的弩箭霸道無比,當初用之對抗李子通,杜伏威,西門君儀三人。還讓他們鎩羽而歸,沒想到居然奈何不了張須陀半分。

    張須陀緩步走過去,凝神以待蕭布衣的暗器,就要出手,蕭布衣突然道:“張將軍,我能否問你一件事情?”

    張須陀見到他故技重施,氣急反笑,單臂一振,就要提刀砍出。他出招並不華麗,也不花俏。可每次出手,都是沉重非常,讓人不能不擋。

    蕭布衣才明白自己和張須陀這種絕世高手的區別,他現在還是倚仗速度力量招式取勝,張須陀卻已到了大巧不工,舉手投足都取人性命的地步。

    見到張須陀提刀,蕭布衣屢屢受挫,似乎心灰意懶。長嘆聲中閉起雙眸,好像等死。張須陀微怔,知道這小子絕對不是等死的性格,卻不知道又有什么陰謀詭計。只是他全然不懼,箭在弦上。再不遲疑。揮刀急急砍落!

    張須陀驀然出刀,氣勢逼人。天地間為之一暗,本以為一刀連人帶樹砍斷。

    天地才暗,陡然變亮,一道耀眼地光芒劃破黑暗,從半空中劈下,直奔張須陀!

    光芒極亮,有如閃電劃破黑暗,遠方羅士信,近處張須陀都是驚詫莫名,駭然光芒的突兀,蕭布衣卻是毫不奇怪,光芒才起之時,倏然而動,就地一滾,人在地上,雙臂齊揚,數點寒光直奔張須陀的小腹。

    張須陀斷喝一聲,腳上用力,霍然跳起,已經躲開了蕭布衣的暗器,人在空中,斷刀一橫,已然擋住了那道光芒!

    當地一聲大響,空中火花四射,張須陀御風而退,他雖是蒼老面苦,可身法閃動之間,卻有著說不出的飄逸瀟灑,讓人一望之下忘記了他的老邁。

    光芒被阻,陡然沖天而起,只是輕輕轉折,游龍般再次凌空擊出,直刺張須陀的胸膛。

    蕭布衣也不放棄,更不是等死地樣子,大步上前,知道拳腳功夫遠非張須陀的敵手,只能倚仗李靖贈與地弩箭殺敵。

    他手臂輕抬,弩箭分別向張須陀的上中下三路打去。

    羅士信方才猝不及防,被蕭布衣弩箭射傷肩頭,行動不便,只是跟著張須陀追蹤,遠遠的落在后面。這時見到空中光芒居然會自動轉彎,不由驚地目瞪口呆。

    可仔細看去才發現,光芒竟然是一把寶劍,寶劍卻是抓在一黑衣人地手上。

    黑衣人從頭到腳都是包裹在黑色之中,這讓他如同暗夜的幽靈般,若非仔細分辨,極難發現。這也讓他手握寶劍,乍一看,只能見到一抹光芒。

    羅士信發現這點后,已經明白了所有地一切,此人一直隱藏在蕭布衣身后的大樹之上,等到張須陀出刀之際,這才遽然出手。

    可雖明白一切,羅士信見到空中那人飄渺如飛鳥般,劍氣森然,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這樣一個高手,恁地了得,逼地張須陀也是不得不退!

    “張將軍小心!”羅士信只來得及說上一句,做不了多余的動作。

    張須陀卻已無暇顧及羅士信,他也被眼前的黑衣刺客震驚,最詫異的是,腦海之中,這個刺客竟然毫無印象。

    可毫無疑問的是,刺客武功高絕,還在蕭布衣之上!

    刺客長劍刺來,矯若驚龍,他和蕭布衣聯手一擊,讓張須陀不得不全力以赴。

    張須陀人在空中,橫移一步,閃開蕭布衣的弩箭,斷喝一聲,手中斷刃霍然飛出,直擊蕭布衣。轉瞬之間,背上長弓已到手上,張須陀空中搭箭,雙臂一振,九石硬弓已被他拉的滿月。卻是凝力不出。

    刺客竟不畏懼,長劍如虹刺來,玉石俱焚!

    蕭布衣伏地一滾,避開了斷刀。卻已經到了張須陀側面。

    張須陀松弦勁射,嗤的聲響,空氣為之撕裂。空中刺客陡然旋轉,陀螺一般。空中旋出黑影無數,長箭射入空中黑影之中,帶出一縷血痕破空而去。可刺客之劍已到張須陀眼前。

    張須陀冷哼一聲,長弓急轉,弓弦竟然絞住必中的一劍。

    砰的一聲大響,弓裂弦斷劍折,張須陀一掌拍過去,正中刺客肩頭,咔嚓一聲響,刺客居然不躲不閃,斷劍急振。已經沒入張須陀地胸膛!

    蕭布衣卻已撲到,趁張須陀全力對敵之際,手中劍光一閃,卻是刺入張須陀的肋下!。

    半空中的張須陀仿佛凝立,三人僵立只有片刻,遽然分開,刺客和蕭布衣倒飛了出去,滾地葫蘆般。

    張須陀吃驚刺客地劍法,卻更是吃驚他的奮不顧身,全然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但他畢竟是絕世高手。中劍瞬間已經反應過來,不等敵手刺滿,雙掌擊出,擊飛了蕭布衣和刺客,雖是身中兩劍,可受傷反倒要比蕭布衣和刺客要輕。

    張須陀落在地上,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微蹙眉頭。蕭布衣和刺客落在地上,翻身躍起之時,轉頭就向山巔跑去。

    蕭布衣奔跑急勁,刺客卻是有些踉蹌,被蕭布衣拖著狂奔。張須陀雖是有傷。卻是不懼。去了弓箭,空手就去追趕。等到了山巔之上,發現蕭布衣和刺客立于懸崖之邊,放緩了腳步。

    “張將軍,好身手。”蕭布衣雖是灰頭土臉,滿身血跡,竟還能笑出來。

    張須陀望了眼胸口肋下地血漬,沉聲道:“蕭布衣,好心機,你埋伏高手在此,想是准備要我地性命?我算計你一路,你竟然也算計了我一次。”

    蕭布衣嘆息道:“你若不殺我,我怎么會埋伏你?有些事情,不得已而為之。可我現在終于知道一點,大隋張須陀第一高手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刺客嘔了口血,突然道:“張須陀,你武功高強,用軍如神,威震中原,可我覺得你做人卻不高明。”

    他聲音低柔,並無任何情感夾雜,可卻是個女人之聲。

    “張須陀做事,無需旁人評論。”

    張須陀淡淡道,目光卻露出驚詫,想不到如此拼命的刺客居然是個女人,看她搏命厮殺,直如和他有深仇大恨般,轉念心中嘆息,暗想自己南征北戰,東擋西殺,一生中雖是問心無愧,殺的人又少了?自己殺人,別人殺他,已經算不清孰是孰非,嘆息間,已經不想去追問女子到底是誰。

    蕭布衣無奈搖頭,嘆息道:“吃白飯的,我就說過,任何詭計在張將軍這種高手的眼中,都是跳梁小丑,群魔亂舞,現在我們無路可走,實在是拜你所賜,現在如何是好?”

    “你說錯了一點。”刺客突然道。

    蕭布衣不解,“說錯了什么。”

    “我們最少還有一條路可走。”刺客冷冷道。

    蕭布衣精神一振,急聲問道:“什么路?”

    “從這跳下去。”刺客伸手一指懸崖,拉住蕭布衣,霍然從懸崖邊上縱身而下。

    “啊……”蕭布衣只來得及長叫一聲,已經跟著刺客從懸崖上跳下去。

    張須陀吃了一驚,霍然沖到懸崖之邊,他速度極快,卻還是來不及拉住二人,再說他本來是來殺蕭布衣,又要提防蕭布衣暗算,根本沒有拉他地念頭。

    探頭向懸崖處望過去,只見到蕭布衣和刺客早已不見,懸崖陡峭,深不見底。茫茫地黑夜中,更是望不到什么。

    張須陀大皺眉頭,凝立不語。

    “張將軍,沒想到蕭布衣如此心機,可他們總算死了。”羅士信終于趕到,臉色木然。

    這一夜發生的一切簡直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羅士信身經百戰,這等凶險地遭遇也是頭一次碰到。

    可張須陀如今傾力之下,還不能殺了蕭布衣,難免有些不足。可在羅士信眼中,二人力有不敵,墜崖身亡,也算告一段落。

    張須陀卻是眉頭深鎖,搖頭道:“蕭布衣狡詐非常,怎么會輕易就死?他別的地方不走,唯獨跑到這山上,開始我還以為他是慌不擇路,可刺客出現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蕭布衣早就蓄謀。他們二人聯手,本是就想殺我,后來見不敵,這才逃命到山頂……”

    “張將軍你的意思是?”羅士信問。

    “他們定然已經在這懸崖下留了后路逃命,”張須陀嘆口氣道:“今日老夫輸了,恐怕再也抓不到蕭布衣。我這次殺不了蕭布衣,我只怕以后再也沒有機會。”

    山風襲襲,吹到人身上,遍體生寒,羅士信也是沉默下來,張須陀雖然以無上的身手擊退了蕭布衣和刺客的襲擊,可卻已經敗了,他的目地畢竟沒有達到。

    “張將軍,我們還有一道埋伏,蕭布衣和刺客都已經受傷,說不定能夠擒得住蕭布衣。”

    張須陀凝望遠山,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我們重重算計都是殺不了蕭布衣,咬金帶人守在谷口又能如何,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夫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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