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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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77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0
二三零節 破寨(上)
    翟弘雙目放光的向山下沖去,仿佛見到一群待屠的羔羊。

    實際上,大隋的兵士在翟弘眼中,很多都是軟弱的不堪一擊。越是盔甲鮮明的兵士越是不堪一擊,因為那意味著這些兵士養尊處優的時候居多。

    像張須陀的兵士,很多都是破衣爛衫,和盜匪無異,可是散發出的戰斗力才叫驚人,張須陀本身也向來是風塵僕僕,衣冠敝舊。所以翟弘在山腰望見這隊官兵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有戲!

    近千人倏然而起,吶喊聲中,厮殺響徹山谷。大石滾滾而下,卷起一路黃塵,看起來的確聲勢驚人,反正輜重是死的,不怕砸壞,至于人馬如何,那就不是翟弘考慮的范圍內。

    山谷內本來地勢就是起伏,大石砸不到人馬,也會讓官兵逃跑困難,騎馬不便,翟弘暗自得意,心道這叫以已之長,克敵之短,這次貨物手到擒來,看山寨哪個還敢小窺他。

    為首的大將抬頭望去,怡然的神色早就不見,慌慌張張的揮動手中長槊,喝令手下退后。

    手下官兵不等他吩咐,嘩的退潮般的散開,早早的向來路跑去,就算腳夫車夫亦是如此。等到翟弘緊跟大石到了谷中的時候,山谷中僅剩下幾十輛孤零零的大車和拉車的馬兒。

    翟弘大喜,山寨的手下更是歡呼雀躍。沖上去用刀劃開黑布包扎,露出里面嶄新地鎧甲,帳篷還有糧食,有一輛車上居然還有幾箱銅錢,掀開后,銅臭噴出。熏暈了不少盜匪。

    “發財了,我們發財了。”每個人都是歡呼起來。

    賈雄卻總覺得不對勁,壓低聲音道:“翟當家,我覺得有些問題?”

    “什么問題?”翟弘滿不在乎的問。

    “我總覺得這次太順利了,好像有些不對。”賈雄喏喏道。

    “你奶奶個熊,打不贏也不對,太順利也不對,那你小子覺得什么是對?”翟弘照著賈雄就是一巴掌,“愣著做什么,官兵都跑遠了。讓兄弟們趕快拉車回轉山寨,讓他們看看,沒有徐世績。沒有單雄信,我們一樣的能撈的缽滿盆滿!”

    眾盜匪聽到當家的吩咐,都是興高采烈的重新捆扎起車子,趕著車子向另側谷口行去。賈雄本是小心謹慎,惴惴忐忑,可見到了谷口地時候,身后還是沒有什么動靜,官兵也沒有像李靖那次掩殺過來,總算長吁一口氣。

    眾人轟轟隆隆的出了谷口,前行不遠。都是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腳步。

    賈雄不停的回頭,差點撞到了翟弘的身上,忍不住的問。“翟當家,怎么了?”翟弘的雙腿有些顫抖,兩眼有些發直,並沒有聽到賈雄的問話,只是望著遠方。賈雄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望過去。倒吸了口涼氣。

    遠方的道路上。黑壓壓地鐵甲兵士,足有上千之多。持槍盾成方陣而立,為首軍將面沉如水,半截鐵塔一般坐在馬上,手中馬槊揮動,兵士齊刷刷的前行,鋼板般壓了過來。

    天上日頭正高,陽光照耀在如林如丘的槍尖盾牌之上,泛起陣陣寒光,晃地盜匪心中發慌。

    一些盜匪見到這種聲勢已經膽怯,不由自主的后退,有不知死活的盜匪還要向前沖去,兵士齊齊的喝了聲,盾牌戳地,嚓的大響,屈膝半蹲,持槍待擊,后排湧出排排弓箭手,錯落有致,挽弓搭箭,嗖嗖聲響中,沖到最前的盜匪已經翻身栽倒,刺猬一般。有幾個盜匪運氣不錯,終于沖到了兵士之前,拿槍持盾的兵士齊喝聲,長矛穿刺而出,持刀持槍的盜匪已經被扎的渾身是洞,長矛拔出之時,鮮血噴湧。

    山谷處嗚嗚聲響,冷風陣陣,陽光透過鮮血照來,映在屍體之上,有一種冰冷的熱。

    翟弘見到眾屬下風吹草偃般倒下,慌忙喊叫道:“撤到谷中。”

    這些兵士看起來訓練有素,絕非養尊處優之輩,倒和張須陀用兵頗為相像。所有地盜匪不等他的吩咐,已經奪路而逃。選在這里打劫,只因為肥羊不易逃命,沒有想到如今反倒變成他們的短處。

    鐵甲兵士見到盜匪逃命,也不急進,只是不急不緩列方陣前行,將所有地盜匪再次逼入谷內,有些盜匪舍不得輜重,拼命的趕著馬車,人叫馬嘶,亂成一團。

    翟弘帶著眾盜匪湧入谷中,抬頭望過去的時候,差點暈倒在地,對面不知何時也是無聲無息的湧來一群官兵,密密的封住谷口,為首一將持槊而立,在官兵百步之前,卻是方才敗退那將。

    翟弘這才明白伏擊別人,卻是落入了別人地圈套之中,只是這些人為什么大張旗鼓地伏擊他們,那就是打破頭也想不明白。

    賈雄膽顫道:“翟當家,如何是好?”

    翟弘咬牙道:“除了拼命,還有什么辦法?”回頭望向一幫兄弟道:“兄弟們,殺呀,拼命才有活路。”

    他叫囂著沖過去,一幫盜匪被逼的沒有活路,只能硬著頭皮跟著沖上去,馬上那將橫著馬槊,見到盜匪上前,沉聲喝道:“裴行儼在此,爾等還不受降,降者不殺!”

    盜匪有些意動,翟弘卻是地滾翻過去,持刀就要先斬裴行儼地馬蹄。

    裴行儼手中持槊,卻是輕若無物般的揮動,見到翟弘攻來,只是向下戳去。翟弘只覺得寒風大作,馬槊已到眼前,不由大驚。顧不得再砍馬腿,揮刀就擋。

    只是他地單刀在丈八馬槊前,單薄的直如孩童的玩具,當的一聲響后,單刀折斷出手,翟弘卻是吐血滾了出去。眾盜匪大驚。有幾個舍身上前圍住裴行儼,槍刺刀砍,就要救下翟弘。

    裴行儼沉喝一聲,手中馬槊橫掃了出去,只聽到乒乓嗆啷響聲不絕,槍飛刀折,驚呼聲不絕于耳,眾盜匪退后,有一人躲閃不及,被他馬槊攔腰掃中。筋斷骨折,鮮血狂噴的翻倒在地。

    他的招式看起來絕不花俏,只是力大無窮。手中丈八馬槊揮舞起來,數百盜匪居然不能近身,更不要說去救翟弘。等到他一槊貫穿個盜匪,凌空挑起,遠遠地甩到山壁之上時,眾盜匪再顧不得去救翟弘,吶喊一聲,從他兩側沖去,想要奪路而逃。

    裴行儼身后的兵士早就槍戟林立,彎弓搭箭。遠射近刺,死死的抗住盜匪,不讓盜匪沖過一人。

    咄咄的腳步聲從山谷另外一側傳來。黑塔將軍已經帶著兵士入谷,不急不緩,腳步之聲卻如踩到盜匪胸口之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盜匪醒悟過來,知道兩邊道路都是死路。又是發了聲喊。四散的想要攀山而逃。黑塔將軍馬槊一揮,喝令放箭。兩路兵士齊齊挽弓向攀山的盜匪射過去,一時間箭如雨下,攀山之人紛紛滾落,慘叫聲此起彼伏。

    裴行儼催馬前行,馬槊輕揮,已經指在翟弘的胸口,鋒芒閃耀,翟弘大驚失色道:“莫要殺我!”

    “讓你手下棄械投降,可不殺你。”裴行儼沉聲道。

    翟弘保命要緊,嘶聲喝道:“莫要抵抗,都放下兵刃,可保活命。”

    他喊聲不見得有什么作用,可聰明點的盜匪終于發現,只要不沖不逃不和官兵交鋒,一時間還不會殞命。很多盜匪都是聚攏在一起,不向兩側山坡逃去,企圖負隅頑抗。聽到翟弘的叫喊,手持刀槍,猶猶豫豫。

    “賈雄,放下兵刃。”翟弘見到賈雄站在其中,大聲喝道。

    賈雄打了個哆嗦,當啷聲響,拋下了手中的單刀。投降地心理也是頗有傳染,眾盜匪群龍無首,見到當家的都是放棄抵抗,有幾個已經拋了手中的兵刃在地上。其余眾人紛紛效仿,一時間嗆啷聲不絕于耳,滿地都是盜匪地兵刃。

    不等裴行儼吩咐,早早的有兵士過來將翟弘,賈雄二人綁起,翟弘大叫道:“裴將軍,你答應不殺我!”

    裴行儼不理,向黑塔將軍施禮,“尉遲將軍,末將先行一步,這里交與你來處理。”

    黑塔將軍正是尉遲敬德!

    裴行儼將翟弘,賈雄蒙上黑布,帶著幾名兵士出了山谷,一路西行,等到走到一處靠山的地方,營寨連綿,翟弘如果見到多半會大吃了一驚,做夢也想不到還有大軍駐扎在此處,看到營寨的規模,駐扎的官兵最少能有數萬之多。

    一直將翟弘帶入營帳之內,裴行儼這才扯去他臉上的黑布。

    翟弘茫然四顧,只見到營帳頗為敞亮,正前卻是坐著一人,雙眉如刀,笑如利劍般的望著他,正是去年在清江馬場有過一面之緣的蕭布衣!

    蕭布衣還是原先的蕭布衣,笑里藏刀,翟弘見到后,咕咚跪倒,逃跑的念頭再不曾有過。

    “蕭大人,饒命呀,我不知道是你軍營地輜重,妄想打劫,實在是不自量力。”

    蕭布衣含笑道:“不知者不罪,原來你還認識我?”

    “蕭大人英明神武,玉樹臨風,威震天下,又有哪個不知?”翟弘為了活命,極盡諂媚之言。

    裴行儼在他身后聽的想吐,卻終于明白為何蕭布衣讓他盡力擒拿住翟弘,賈雄二人。蕭布衣到了虎牢,等到尉遲恭到達之后,並不急急的帶兵進攻瓦崗,而是在原武一帶駐扎,派暗哨四處打探瓦崗眾人地消息,終于尋得翟弘等人行蹤,一網成擒。

    擊敗翟弘等人容易,但想要一網成擒,不走漏一個頗有難度。尉遲敬德讓人運送輜重誘敵入谷,兩面夾擊,終于完成蕭布衣地吩咐。

    蕭布衣聽到翟弘的馬屁,不為所動,“翟弘,你知道我的為人。那我們就明白人說痛快話,你打家劫舍,罪惡滔天,如果押送回東都,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小人只有一個腦袋。”翟弘苦著臉。

    “你幫我畫一張圖,做一件事,我就可以放你一馬,決不食言。”蕭布衣沉聲道。

    翟弘眨著眼睛,不解問道:“何圖何事?只要小人能做到,斷然沒有不聽從的道理。”

    “我讓你畫地是瓦崗地地形圖。我讓你帶我去瓦崗!”蕭布衣一字字道。

    翟弘駭了一跳,連連擺手,“蕭大人。這可使不得,你讓我出賣我弟弟,那是絕對不行!”

    蕭布衣點頭,“我這人從不強迫人,最重英雄好漢。既然你不願意,行儼,你把他拉出去砍了,把賈雄帶進來。”

    裴行儼聽令,老鷹抓小雞般拎起翟弘向營帳外走出去,翟弘哇哇大叫。“蕭大人,等等。”

    “行儼,等一下。”蕭布衣擺手道翟弘額頭上汗水流淌下來。回轉又是跪下,“蕭大人,我知道你言出必行,你讓我出賣瓦崗可以,可你要答應我。就算攻打下瓦崗。也莫要害了我弟弟地性命。如果不答應地話,就算砍了我的頭。我也不會帶你入瓦崗。”

    蕭布衣馬上點頭,微笑道:“絕對沒有問題。”

    等到翟弘繪制完瓦崗的地形后,暗哨,營寨,小路一應俱全,也算是盡心盡力。蕭布衣含笑道:“翟弘,你就算不去劫財,做個畫師也能養家糊

    翟弘滿面羞愧道:“蕭大人說笑了,你莫要忘記答應我的事情。”

    上次蕭布衣明明可以殺了他,最終還是放了他,這讓翟弘覺得,蕭布衣還是蠻有信用。就算抓到了翟讓,也能網開一面,留弟弟的性命。

    在他看來,瓦崗的人除了弟弟外,沒有哪個還值得他用性命去做賭。只要他兄弟性命保全,人沒了大可以東山再起。

    蕭布衣讓裴行儼把翟讓帶出去,又把賈雄帶進來。

    這兩人倒是難兄難弟,物以類聚,一樣的沒有骨氣。蕭布衣只是說了幾句,賈雄知道翟弘絕對不是硬骨頭,為了保命,索性光棍的都說了出來。

    蕭布衣將二人繪制的瓦崗地形圖反復對比,確認無誤后,這才召集裴行儼,魏征,孫少方,阿鏽等人進帳。

    孫少方和阿鏽等人都算是蕭布衣地親信,魏征和裴行儼二人見到這個蕭將軍雖是年輕權重,身為右驍衛大將軍,可從來不擺架子,內心都是多少振奮。

    二人或許以后能名垂千古,可眼下落魄和常人無異,甚至落差不得志的心理更加強勝常人,更知道有了機會要加倍珍惜。

    眼下的蕭布衣無疑就是他們地機會!

    蕭布衣雖是年輕,可此人公正最為要緊,又是大權在握,裴行儼和魏征跟著蕭布衣,倒不虞他和別的將領一樣,貪墨了功勞,得不到提拔。

    二人才入營寨,就得到蕭布衣的信任,如今更是參與軍機要事,讓人覺得這個蕭布衣坦誠以待的胸襟迥異他人。

    蕭布衣坦誠以待當然也是挑人,徐世績雖然在軍中,也是有用兵才能,他卻沒有召集過來,一方面的確不敢拿三軍的性命做賭注,另外一方面也知道現在徐世績是左右為難。

    徐世績畢竟是聰明人,他見天下大亂,投身瓦崗本是保家立命,當然人逢亂世,建功取業的念頭在所難免,可翟讓不思進取,小富則貴,不是成大事的料,如今跟了蕭布衣,卻多少不知道路在何方。翟讓畢竟救了他家的性命,他若是明知險情不報,又怎么對得起父老家人。

    蕭布衣暫時不管徐世績,只是和這幾人商討如何攻打瓦崗。

    魏征雖是監軍,卻是飽覽群書,深知地理,對于東郡,滎陽一帶更是熟悉。指指點點說出兵之路,可是看到翟弘畫地瓦崗地形圖,還是吸了口涼氣,皺眉無語。

    瓦崗位于濟陰郡,東郡和滎陽郡三郡交界地帶,那里群山緩拱。地形頗為復雜,溝壑縱橫,山中有河,坡中有洞。

    瓦崗起義多年,根基當然重要,也是被張須陀征討多次,可每次都不能動搖根基,實乃地形過于復雜,瓦崗軍東躲西藏地緣故。

    騎兵被地形所擋,無法深入。步兵搜尋困難,狡兔三窟,根據翟弘畫出的地圖。在瓦崗眾群聚的山脈里,大寨就是有八處之多。都說狡兔三窟,翟讓打不過,通常都是躲起來,張須陀掌管河南道地十二郡討捕,其他各郡均有緊急軍情,終不能和他們曠日持久的捉迷藏,每次都是打一陣無奈撤走,始終不能動搖瓦崗地根本。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裴行儼見到了蕭布衣的微笑,終于道:“我想蕭將軍既然讓我等捉拿了賊黨,一個不放。想必心中多少有了主意?”

    蕭布衣點頭,“不錯,我這個主意卻是從別人身上學過來,也不知能否管用,可眼下暫且一試。可擒賊擒王最為要緊。瓦崗只要有翟讓就還是瓦崗,捉拿他是此行第一要務。若是不能擒他,就算燒了這八個營寨也是無濟于事,所以我准備分兵兩路,以奇擒之。”

    樹木雜草卻是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對陽光的熱情沒有興致。一片有情地飛花落入溪水,轉瞬被無情的溪水沖的無影無蹤。

    車輪咯咯聲從遠方的山路傳來,緊接著叫囂喧雜聲傳了過來,數百人押著幾十輛大車熙熙攘攘地從山道的那頭走來,來到一處大寨前,高聲喝道:“快開門的重重有賞。”

    高喊那人正是瓦崗賊匪,意氣風發,趾高氣揚。

    山寨立于兩山余脈夾出之地,前挖深溝,設有吊橋,下布荊棘鐵刺,雖是簡陋,畢竟還能阻敵片刻,只為逃跑拖延時間,至于其余地布置倒都簡單,只因為張須陀收莊稼一樣每年都來光顧,太麻煩燒起來也麻煩。

    哨樓的賊匪美夢被嘈雜聲驚醒,睜開惺松的睡眼向對面望過去,打了個哈欠,不耐煩道:“吵什么吵,什么時候不好回來,偏偏這時候。”

    他沒有半分懷疑之意,只因前面都是熟悉的面孔,吼叫的那人叫做劉信義,前幾日還和他一塊喝酒吃肉,有的人好像不認識,不過也無關緊要,山寨素來都是來來往往,來了死,死了再來,循環不息。做賊匪不一定會拼命,可若是連逃命都不會,那只有早死早托生了。

    “信義,你小子臉色發青,嗓子發干,昨晚沒有回來,是不是被娘們吸干了?”哨兵還是調侃。翟弘已經站了出來,沉聲道:“候狗兒,廢話那么多做什么,快放吊橋。”

    候狗兒見到翟弘站出來,不敢再多話,慌忙吩咐嘍去放吊橋,等見到隊伍走過來,腆著臉湊上去問,“翟當家,這次收獲不小呀。”

    見到翟弘身邊站著個年輕人,頗為面生,幾乎和翟弘並肩而立,很不懂規矩,不解問道:“這位兄弟是哪位?”

    那位兄弟不和他廢話,霍然已經出手,一把抓住候狗兒的脖領,用力一揮,候狗兒哇呀媽呀的叫著,已經落入深溝之中,慘叫一聲,死于非命。

    眾盜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紛紛望過來,驚詫年輕人如此力大,年輕人卻是沉喝道:“沖。”

    他沖字一出口,數百盜匪中最少分出一半力量向后寨狂奔了過去,路過的時候,眾盜匪不明所以,都是指指點點,滿是詫異。

    “這些人怎么了,發瘋了嗎?”“誰知道中了什么邪。”

    眾賊匪並不理會向后寨沖去的匪寇,只是紛紛向翟弘圍過來,詢問到底怎么回事。

    翟弘面色鐵青,只是不語。接下來地事情讓眾賊匪詫異的無法反應,年輕人卻是沒有跟著眾人沖過去,只是跳到大車旁,伸手一抽,車轅霍然而起,車布掀開,又有不少人跳了出來,迅即的抽出了兵刃,四面砍殺。

    眾人驚呼不絕,四散逃命,不過向后寨逃去之時才發現要道被人守住,刀光霍霍,一時不能通過,更無法和后面地山寨取得聯系。

    年輕人抽出車轅,竟然是條馬槊,只是揮舞一展,砸在哨樓的柱腳之上,哨樓轟然已被擊坍,上面還有個嘍,不等吹哨子示警,哎呀媽呀的跌下來,年輕人用力一戳,挑起那個嘍,用力揮去,大喝道:“裴行儼在此,棄械不殺。”

    山那面又是湧來一群匪寇模樣的人來,手腕纏著一道紅綢。眾賊匪見到車上下來之人如同下山猛虎,四處亂竄,本以為對面盜匪是來援救,紛紛呼救。對面盜匪見狀,也不問話,轉瞬加入屠戮的行列。

    眾盜匪覺得四處都是敵人,栗栗危懼,只以為翟當家發了狂,帶手下要來屠寨,謀取大當家地位置,這親兄弟也有算不清賬目地時候。這時候分不清敵我,顧不得拼命,沒頭的蒼蠅般亂撞,卻沒有注意到所有揮刀屠戮地盜匪手腕上都纏有一道紅綢。

    翟弘自動走到角落蹲下來,只覺得裴行儼盯著自己,裴行儼見到此處大局已定,不再糾纏,號令眾兵守住要道,盡管讓盜匪向山外逃竄,卻不放一人向山里去報信。

    迅即的安排好一切,裴行儼帶著十數人一路疾馳,順著小道向第二個目的地奔去。

    逃出吊橋的盜匪暗自慶幸,突然聽到前方腳步聲沓沓,只見無數大隋官兵蜂擁搶來,如狼似虎般,槍戟林立,塵煙四起……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1
二三一節 破寨(下)

    大隋精兵算准了時間,在裴行儼奇襲破了第一重營寨后,螞蟻般絡繹不絕的攻了過來,盜匪這才心驚膽寒,明白眼下不是寨里權利之爭的內訌。

    寨里內訌不關他們嘍的事情,管他是誰當家,他們只要跟著填飽肚子就好,可大隋兵攻來,那可是關系性命的事情。

    隋兵來是常事,可隋兵來的如此之多,如此之快,如此猛烈,直撲瓦崗的心臟,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眾盜匪見到大隋官兵的數量,就已經放棄了抵抗,只想著活命。

    隋兵迅即的控制住四散的盜匪,可這會兒的死人之多,已經添了溝壑半數,血水早就染紅了清溪,褐石和綠草,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厮殺喊叫。

    鮮血在山風下綻放,燦爛奪目,生命在陽光下衰竭,無可奈何。

    隋兵人多勢眾,迅即搶占了瓦崗寨外圍營寨,片刻就換了攻防,隋兵看守盜匪,卻讓打扮成盜匪的隋兵,手纏紅綢的繼續前行,接應裴行儼。

    他們手纏紅綢只為區分盜匪隋兵,瓦崗眾人只以為四處都是叛亂,揮刀亂砍,傷了不少同伴,偽裝成盜匪的隋兵,每次出刀卻是實在的砍在敵人的身上。

    所有扮作盜匪的都是營中選拔出來的精兵,以一敵十,聽令毫不遲疑,迅疾尾隨著裴行儼的方向追去。

    裴行儼帶隊一路急行。轉過山坡,跨過溪水,很快地到了瓦崗連營的第二個營寨前。

    跟隨裴行儼的都是孫少方的手下,孫少方也是赫然在列,方才他帶人扼守住要道,不讓人逃走報信。此刻和裴行儼合兵一處,急攻第二個營寨。

    蕭布衣有令,出兵在奇在疾,破寨不難,可要追打的讓翟讓沒有反抗能力最為困難,只要裴行儼能用奇兵破了三重營寨就立頭功。隋兵大軍隨后既至。

    兵令如山,裴行儼和孫少方都是謹記蕭布衣的吩咐,不敢怠慢。

    瓦崗營寨在群山中蔓延,如果不是翟弘和賈雄對這里熟悉非常。畫地地圖也詳細,常人到此早就迷失了方向。

    裴行儼早把地形爛記在心,迅即的接近營寨的時候,還是提著馬槊,按照翟弘的描述,眼前的營寨守衛叫做張童兒,頗有些本事,而瓦崗群寨因為屢次被張須陀圍剿焚燒,一直都是少費力氣做大的防御工事,這個營寨應該不難攻克。

    因為瓦崗無論吊橋哨樓。深溝險壑只能阻擋住一時,要想負隅頑抗大隋地重兵沖擊,簡直是癡心妄想。瓦崗經營多年。和隋兵的裝備相比,還是和叫花子與財主斗富般。被張須陀打的沒有辦法,翟讓把所有營寨的防御做成只為了拖延和逃命,每次等到隋兵攻打到最后山寨地時候,翟讓帶著親信早就轉入茫茫大山之中躲避。

    群山中大的營寨有八。翟讓和親信定然在后幾個營寨安歇。想到蕭布衣的吩咐,孫少方一手抓住另外的一人道:“牛旺山。一會兒你騙開寨門,我記你一功。你要是敢壞了我們的事情,我這刀子可不長眼睛。”

    牛旺山有些哆嗦,轉瞬道:“孫將軍放心,小人竭盡所能。”

    裴行儼抿著嘴唇,只是望著前方,“你誘出張童兒即可,其余的事情我們來解決。”

    牛旺山方才見到裴行儼的神武,心有余悸,又帶著欽佩。十數人做了簡單的化妝,將隨身所帶雞血潑到身上,到了山寨前,已經有嘍隱約聽到前方的異動,紛紛湧到寨門前。

    “牛旺山,怎么回事?”守寨門的嘍大聲喝問。

    牛旺山哭喪著臉道:“大事不好了,翟當家不知為什么,進寨抓人就砍,你們快去通報張將校,讓他到前寨去勸勸。”

    守寨地嘍已經打開寨門,寨里風風火火走出一個人來,一把抓住了牛旺山,“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身形剽悍,雙目如電,伸手極快,一把抓住了牛旺山,讓他無法躲閃。張將校……”牛旺山沒有想到張童兒來的如此之快,多少有些慌張。

    張童兒斜睨一眼,見到裴行儼很是眼生,手中還拿把馬槊,不由詫異問,“你手中是什么?”

    他當然認得裴行儼手中是馬槊,可這絕非山寨尋常人能用得起的東西,一般使用馬槊之人,都是將領級別,且是大大之人,裴行儼一個不起眼地人拿著這東西,並不尋常。

    可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大隋兵士早就占領了前山的山寨,只因為按照常理,若有人襲寨,前方會在第一時間過來報警,絕不會如此平靜。

    裴行儼聽到張童兒詢問,早就想到了回答,伸手把馬槊遞了過去,“張將校,翟當家殺了單將校,這就是他的馬槊……”

    張童兒失聲道:“單雄信也死了?”

    他話音未落,馬槊已經帶著疾風刺向他的小腹,張童兒大吃一驚,極力收腹,雙手環出,向前探去,及時的抓住馬槊鋒銳之后,只是雙手刺痛,槊頭離他小腹不過幾寸地距離。

    “你們做什么?”張童兒嘶聲吼道,雙手血溢,不敢松開。

    裴行儼吸氣吐聲,雙臂用力,邁步前沖,張童兒雙手握槊止不住地倒退,驀然身后撞到大樹上,心中一涼,再也攥不住馬槊。裴行儼低吼一聲,馬槊霍然脫束縛而出,刺透張童兒的小腹,竟將他活生生地釘在樹上!

    張童兒怒吼一聲。雙手再次抓緊槊桿,嘴角卻已流出鮮血,裴行儼冷哼一聲,振臂抽出馬槊,喝令道:“殺!”

    翟讓這段日子過地並不舒

    昏沉沉的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搬開小妾壓在他身上一條雪白的大腿。翻身坐起的時候,只覺得眼皮不停的在跳。

    他總覺得要有禍事上身。

    大業七年地時候他就開始造反,可如今過去了五年多,他還沒有反出什么名堂。身邊的兄弟死了來,來了死,生生不息。本來當年看重了徐世績的才干。這才救了他一家,只望他知恩圖報,沒有想到徐世績是來了,才轉戰漕運混出點名堂。卻又被大哥給氣走。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翟讓心中暗罵翟弘,可那是他的大哥,再生氣徐世績也是走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總不能也把大哥搞走。

    雖然四下去找,可總是找不到徐世績的下落,這讓翟弘頗為焦慮。他雖然有點老,也有點殘忍,可最少還知道。山寨要振興,憑借一幫武夫絕對不成氣候,只有徐世績這種文武全才地人物才是興旺的根本。

    顧鏡自憐。鏡中的那個翟讓鬢角已經有了白發,老了,翟讓心中哀嘆道。誰都覺得他當個寨主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他終日惶惶的心境,那種老鼠偷食防貓地心情兔子怎么能體會?

    “寨主。大事不好。”一人已經沖進來。氣喘吁吁。

    小妾一聲尖叫,伸手扯被遮住身子。把翟讓光溜溜的露出來。

    翟讓顧影自憐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也不遮擋,抬頭望去,發現是前一段時間來投奔的王當仁,此人頗有才干,本來在江淮一帶小有威名,來投奔翟讓的時候也讓他頗為欣喜。

    “何事驚慌?”

    “寨主,隋兵假扮我們的人突然大舉襲擊瓦崗寨,如今攻到第四寨,張童兒戰死,瓦崗軍節節敗退,抵擋不住,單將校帶人正扼險拼死抵擋,拖延時間,讓我前來護送寨主先走。”

    “什么?”翟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掐了下大腿,很是痛楚,“當仁,你是開玩笑吧?”

    王當仁顧不了多說,一把扯起了翟讓,急急的向外走去。

    “當仁,別急,等我穿鞋。”

    翟讓頗為寨主之風,還有閑暇彎腰穿鞋,只是被王當仁幾乎拖著出去,隨手扯了個青色長袍披在身上,翟讓出了房間,就聽到喊殺聲隱約傳來。

    不等王當仁再說,翟讓已經臉色劇變,登高遠望,長吸了口涼氣。喊殺聲此起彼伏,每一刻都在逼近,有一處山頭火光沖天,濃煙黑龍般湧上天際,遮天蔽日,張牙舞爪的空中獰笑,翟讓知道那是單雄信所在的營寨!

    “大當家,只怕是隋軍殺上來了。”

    片刻功夫,又有不少人沖了過來,聚在翟讓地身邊,都是滿面惶惶,衣冠不整,七嘴八舌道。

    “到底有多少隋軍?”翟讓忍不住問一句。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搖頭,事出倉促,都是慌作一團,耳邊只聽到喊殺,倒還真的沒有見到過隋軍。王當仁卻是大聲道:“寨主,絕對不少,而且來勢凶猛,我們先走為上。”

    “我覺得大可不必。”一人瘦高身材,雙目炯炯,“寨主,如今消息不明,說不定隋兵虛張聲勢而已,你若是惶惶而走,徒讓人恥笑。據我所知,目前並沒有大規模的隋軍在附近出沒,不如我帶幾百兄弟們去探聽一下再說?”

    高瘦那人叫做陳智略,和單雄信,徐世績,張童兒,邴元真合稱瓦崗五虎,對單雄信兄弟情深,見到單雄信鎮守地營寨出了問題,不由關切,只想上前救援。

    翟讓猶豫道:“智略說的也有道理。”

    王當仁一旁急的跳腳,嘶聲道:“寨主,單將校帶兵士拼死抵抗,只為給寨主爭取逃脫地時間。逃命不及,如何還能飛蛾撲火,送上門去?”

    翟讓皺眉道:“當仁說的也是道理。”

    眾人也是搖擺不定,雖然喊殺聲越傳越近,卻總是覺得如同在夢中,心中狐疑。

    王當仁連連跺腳。氣憤地就要吐血,一人突然道:“我想就算張須陀親自率兵前來,也不會來地如此迅疾,我倒覺得這是山寨的內亂。”

    眾人望去,見到那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知道是才投靠山寨沒有多久地房玄藻,此子識文斷字,頗有學問,翟讓也很器重。

    “玄藻。依你地意思是?”翟讓問道。

    房玄藻沉吟道:“隋軍來的如此突兀,很是詭異,怎么會只有當仁兄過來報信,其余三個山寨怎么沒有消息?我只怕山寨人內訌,卻借口隋軍到來,大當家應當……”

    他話音未落,王當仁已經氣的臉色鐵青,心道自己辛苦趕來報信,沒有想到卻被這書呆子說什么內訌。時機稍縱即逝,單雄信在前方抵抗厮殺。卻被這群人搖擺不定的貽誤戰機。想要跺腳走人,可又是有些害怕,畢竟翟讓老馬識途。跟著他跑總是沒錯。

    房玄藻說的倒是切合翟讓的心意,不過覺得房玄藻說地太過露骨,搖頭道:“玄藻此言差矣,想我以德服人,這寨主的位置。若是有人想要。盡可拿去……”

    翟讓話未說完,眾人都叫。“快看,是單將校。”

    遠方山轉彎處閃出一人,血人一般,倒拖著馬槊飛奔而來。

    山路崎嶇,不好馳馬,單雄信舍馬狂奔,抬頭向翟讓所在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到翟讓一幫人等在山寨的高處望著這里指指點點,差點吐血。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拼死厮殺,只為拖延片刻,這些人還有閑情雅致在那看熱鬧。他當然不知道這些人討論半天,居然開始懷疑他地忠心,以為他要奪權篡位,不然早就和徐世績般,扭頭就走。

    隋軍來襲頗為突兀凶猛,只是第三道營寨總算有人來報警,這才讓單雄信組織人馬抵抗一番。不過也只是抵抗一番而已,他驚惶的發現,以往的隋兵清剿不過是走走過場,這次隋兵來勢猛烈異常,像是要把瓦崗連根拔起般。

    “寨主快走。”單雄信遠遠高聲喝道。

    陳智略卻趁窮酸腐儒探討的功夫召集了幾百號人馬,翟讓打不過就跑的策略固然不錯,可這也導致瓦崗的兵力過于分散,每個山寨幾百號人加起來不少,也有近萬的作戰力量,可是分到每個山寨就不算多,這里算是瓦崗的主寨,有千來人之多,可倉促之間也聚集不了許多。

    無論旁人如何看待單雄信,在陳智略的心中,單雄信是他的兄弟,兄弟有難,豈能不救。

    “寨主,我去接應單將軍。”轉瞬地功夫,山轉彎處又是蜂擁出了幾百號盜匪打扮的人,卻不叫囂,只是緊跟著單雄信。為首一人也是手持馬槊,對瓦崗眾來說頗為面生,卻是裴行儼。

    不等翟讓再說什么,陳智略讓人打開寨門,手持長柄砍刀沖了出去,眾盜匪也是蜂擁而出,只行片刻,就和單雄信碰面。

    單雄信厲聲道:“后面都是隋兵所扮,莫要中計,寨主做什么,怎么還不走,敵軍勢大,智略,你先抵抗一陣,不妙就撤。”

    陳智略見到對方人數甚至還不如已方,有些納悶前面的幾個山寨為何會抵擋不住。

    單雄信遠遠見到翟讓還沒有走地意思,心下焦急,快行幾步,馬槊戳地,呼的從瓦崗眾人的腦袋上飛了過去。等到落地的時候,只覺得胸口發悶,幾欲吐血,暗道那個裴行儼到底什么來頭,自己居然打他不過?

    飛快的到了翟讓地身邊,單雄信不由分說,拉住翟讓就走。

    翟讓掙扎下,見到單雄信滿身是血,內心驚懼,“單將校,你要做什么?”

    單雄信不理,幾乎拖著他向山里奔去,眾酸儒大驚失色,突然聽到遠方轟轟隆隆地腳步聲響,扭頭望過去,不由都是臉色大變。

    山轉彎處已經現出隋兵。盔甲齊整,槍戟泛寒,黑壓壓地漫了過來,遮住了山地本來地顏色。來兵雖然不像潮水般的洶湧,可是節奏分明,不急不緩的前行。大地為之變色,讓人興起無可抗拒之感。

    事實勝于雄辯,一群人這下性命攸關,不再分辨,也顧不得內訌,紛紛向著單雄信的方向跑過去。

    翟讓也見到螞蟻般的隋兵。臉色有些發綠,又見到陳智略數百盜匪很快地被淹沒在隋軍的鐵甲之內,淚流滿面道:“是我害了智略!”

    單雄信一路疾走,還不忘記問一句。“大當家,隋軍來勢凶猛,連破四寨,你這聚義寨看起來也是轉瞬即破,當務之急,是要去鳳儀寨收拾家眷,然后向西逃命,你覺得如何?”

    翟讓養尊處優久了,雖然也有兩下子,可一口氣跑下來。也是雙腿灌鉛般,“雄信說的也有道理。”

    “寨主,我倒覺得我們不如先去威武寨。那里有邴元真和王儒信帶兵把守,地形險惡,居高臨下,易守難攻……”王當仁跑的有些氣喘,鞋都掉了一只。卻不忘記建議道。房玄藻緊跟其后。卻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他驛官出身,跑起山路還算游刃有余。剩下的一幫手下都是有些口吐白沫,上氣不接下氣。

    翟讓被蕭布衣一陣急攻,打的暈頭轉向,腦海現在還是空白,點頭道:“當仁說地也有道理。”

    “放屁。”單雄信怒喝道:“邴元真和王儒信帶的不過一支孤軍,也就千人。這次隋兵攻勢凶猛,最少有萬余之眾,我們孤守山寨,被人團團圍住,不出幾天,困也困死。”

    “雄信說的……”翟讓說到這里,終于想明白了什么,不再說什么有道理,停下來看著前方的兩條路,回頭望了眼,“玄藻,你腿快,去威武寨通知元真和儒信逃命,莫要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房玄藻點頭,“寨主,那五湖寨呢?”

    翟讓皺下眉頭,鳳儀寨是瓦崗大將地內眷,他老婆早死,找了幾個小妾,卻一直沒有立正房,只因為有個女兒叫翟無雙,性格倔強,他怕女兒生氣,不敢再找老婆。他一定要去鳳儀寨,不舍女兒才是真的。至于五湖寨,都是些老弱病殘在里面,這時候如何顧的上他們?

    可不通知又是說不過去,翟讓聽到厮殺聲好像又近了分,轉頭望過去,拉了兩個嘍過來,“你們去通知五湖寨的逃命,找個隱祕的地方藏起來,隋兵搜不到,說不准就走了。”

    兩個嘍苦著臉,卻是不能不從。翟讓吩咐完畢,和房玄藻兵分兩路,卻還是帶著單雄信在身邊。

    瓦崗五虎如今只剩下一個在身邊,翟讓想想都要落淚,終于趕到了鳳儀寨,當先問道:“小姐呢?”

    “小姐出去打獵了。”丫環回道。

    翟讓差點暈了過去,“這時候她怎么能出去打獵?”

    兩個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來,齊聲道:“寨主,大小姐和摩候出去打獵了,多半要過幾天才回。”

    “這丫頭,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翟讓皺眉道。眼前這兩人都是他侄子,一個叫做翟摩武,另外一個叫做翟摩聖,翟摩侯是他們的大哥。

    單雄信早就通知內眷收拾金銀細軟,回來皺眉道:“寨主,小姐出去打獵也是好事,說不定能躲過大劫。摩武,你帶兄弟們去前方營寨抵擋官兵。”

    摩武磨拳擦掌,高聲領令,興沖沖的帶人出去。翟讓神色微動,知道摩武去了多半是送命,不過此刻管不了許多,誰的性命都比不上自己的重要。

    帶著一些內眷還有親信出了鳳儀寨,翟讓毅然道:“雄信,我們走黑風嶺,去巨野澤躲避一段時日如何?”眾內眷突然有了驚懼,連連搖頭,單雄信卻是點頭,“寨主說地不錯,隋兵人多,躲身山洞不是穩妥的辦法,黑風嶺極為險惡,羊腸小路雖是難走,可大隋兵士也是難行,再加上向來隱祕。是為逃生之路。”

    一個女子拉住翟讓地衣袖道:“寨主,你可不能丟下我,那條路妾身走不得。”

    翟讓拔劍砍去,斷了衣袖,冷然道:“我意已決,命數如此。想活命地跟我走。”

    眾親信都是跟隨,幾個女子坐倒在地痛哭,更多的跟隨。眾人急行,很快上了條險路,山岩陡峭,迂回盤旋。有兩個盜匪倒是熟悉此路。當先開路,小心翼翼。

    再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山道更是險惡,山道一面臨壁。數步之外就是深谷,山風一吹,厮殺聲都已遠去,可深谷總有輕霧,一眼望過去如同人行在云層之中,雙腿發軟。

    陡然間疾風吹來,一個女子立足不穩,驚叫聲中,已經向山谷下跌去,谷底極深。良久才有一聲沉郁的響聲傳來,眾人都是一頭冷汗,有幾個坐在地上已經無法行走。

    單雄信卻是冷哼命令前方的手下道:“繼續前行。”

    兩個手下戰戰兢兢地向前繼續走去。轉彎之時,突然再次立住,單雄信沉聲道:“為何不走了……”

    “此路不通。”一個聲音從前方傳過來,帶有笑意,“還請諸位原路返回。”

    單雄信心中凜然。前行幾步扭頭望過去。見到日頭照下來,拖出一高大巍峨地影子。天神一般,卻是看不清面容。眾人是在盤旋向上,山道險惡,那人擋在當路,真可算得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你是何人?”單雄信手握馬槊,覺察手心都是冷汗。

    “我叫蕭布衣。”那人還是笑道:“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這次襲寨擒賊就是我地主意,單將校,你覺得如何?”

    單雄信暗自咬牙,突然喝道:“誰殺了蕭布衣,就是二當家!”

    他前方的兩個兵士知道無法退后,硬著頭皮向前沖過去,只是山道太窄,只能順序前行。空氣中陡然一聲尖嘯,單雄信只見最后那名盜匪背心噴出一道血泉,露出半截帶血的箭頭,然后二人委頓下來,墜入山谷之下。

    單雄信不但手上是冷汗,就算全身都在冒著寒氣,他從未有過如此險惡處境之時,他當然聽過蕭布衣,被翟弘吹地神乎其神,可等到見到的那一刻才知道,此人遠比翟弘吹的還要神。

    蕭布衣一箭居然射死兩個兵士。

    這絕對不是個容易對付的敵人,遠比裴行儼還要難纏,可他已經別無選擇!

    陡然間厲喝聲,單雄信持槊在前,奮力向前沖去,蕭布衣人在遠處,伸手搭弓,一箭射出去,空氣中那一聲地厲嘯,幾乎穿透耳膜。

    單雄信避無可避,橫槊急擋,當的一聲大響,那箭射中槊桿,單雄信抗不住大力,已然倒退兩步。

    長箭不停,轉瞬又有兩箭射中單雄信的槊桿,一箭崩飛,另外一箭卻是刺穿堅硬如鐵的槊桿,刺入單雄信的胸口!

    單雄信大叫一聲,駭然蕭布衣的箭朮如神。

    蕭布衣三箭射出,居然只射在馬槊桿部的一點之上,槊桿本來堅硬如鋼,蕭布衣三箭一點,最后一箭終于貫穿了槊桿,無論眼力,勁道,射朮都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他本來可以稍微錯開長箭的去勢,以他箭法的凌厲,當能取自己地性命,為何要手下留情?長箭穿槊桿而出,再刺入胸口的力道已經小了很多,單雄信想到這里的時候,陡然間心中一寒。

    他已經退出去了六步,他是在黑風嶺,他已經退無可退。

    一腳踏在空處地時候,單雄信已經止不住落勢,他終于明白蕭布衣的用意。蕭布衣不需殺他,只要逼他落谷,他就絕難活命。

    單雄信空中微滯,大喝出槊,急刺堅硬的崖壁。他全力刺出,實乃畢生之力,馬槊深入岩壁縫隙,單雄信雖知這時蕭布衣只需再來一箭,他再沒有活命的機會,可他不能不搏。

    沒有長箭射來的聲響,單雄信卻是想不了許多,力凝在臂,翻身就要上了懸崖。

    這在平時本無錯處,可馬槊已被蕭布衣三箭洞穿個窟窿,承受不住他地大力,咔嚓聲響,從中折斷,單雄信沒落到谷底,一顆心卻是沉下去,揮手下意識地去抓,卻是抓住一只堅定有力的手掌。

    翟讓額頭青筋暴起,大喝道:“雄信,上來。”

    單雄信心中一喜,借力上了懸崖,不等感謝寨主,翟讓卻是苦笑聲,舉步向蕭布衣走去……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3
二三二節 失之交臂

    蕭布衣持弓背陽而立,讓人看不清面容,陽光耀到他身上的甲冑,泛起淡淡金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金色的光環之中,讓人更生敬畏。

    屹立在黑風嶺羊腸小路上,山風陣陣,他卻如山石般盤亙,若非衣袂飄飄,翟讓幾乎以為他是塊石頭。

    可翟讓知道,蕭布衣不是石頭,他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敵人。

    蕭布衣本身武功就是高強,如果還能調動千軍萬馬,他幾乎就是另外一個張須陀。

    翟讓想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眼皮就是忍不住的跳。

    山風陰冷,吹到翟讓的身上,遍體生寒。翟讓這才想起,他穿的並不多。自從被王當仁從床上抓起來后,他無暇考慮太多,到現在只穿了鞋子和長袍,這幾年他真的很少有這么狼狽的時候。

    以往就算張須陀來打,他打不過,也能逃的從容不迫,眼前這個蕭布衣,聽聞是大隋最年輕的大將軍,看來黃毛未退,可竟然將他趕的疲于奔命,狼狽不堪,眼下取他性命更像輕而易舉!

    “蕭將軍,我和你素來無怨無仇,不知今日為何苦苦相逼?你燒了我的營寨,殺散我的手下,憑借現在的功勞,大可去朝廷領功受賞。”翟讓苦笑道:“常言說的好,殺人不過頭點地……”

    “你現在的頭並沒有點地。”蕭布衣笑道。

    “如果我頭點地能讓蕭將軍放過我身后的手下,點地又有何妨。”翟讓望了眼深谷,沉聲道:“只要蕭將軍喜歡,我大可從這里跳下去。”

    “雖然你是否跳下去不關我事,可我並不喜歡你跳下去。”蕭布衣不為所動,“你現在退回去。束手就擒,所有的人都可活命。”

    “寨主,莫要和他嗦,大不了一起死了。”

    單雄信在翟讓身后喊道,他一路死抗厮殺並不疲倦,方才和蕭布衣雖是拼了三箭。可生死一線,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險。這刻扶岩壁而立,只覺得渾身是汗,再無氣力搏殺,不過骨頭還硬,不想討饒。

    “聽聞蕭將軍一言九鼎。”翟讓猶豫道:“若我們真的放棄反抗,你是否能饒而不殺?”

    “翟讓,我和你們亦是無怨無憂。不過食君俸祿,與君分憂,瓦崗不除,實乃朝廷心腹大患,我不想殺你,卻要將你押回京城由聖上定奪。至于你的性命如何,那非我能決定地事情。”

    翟讓聽到這里,嘆息道:“既然蕭將軍發話。翟讓豈敢不從,大伙都退回去。”

    單雄信一臉愕然,還想再說。翟讓卻是回轉身來,老眼含淚道:“雄信,老夫無能,讓瓦崗折兵損將,若能以老夫的性命換回你等的生機。死也算瞑目。”

    單雄信長嘆一聲。英雄氣短,再不多言。

    眾手下也是默然。就算是翟摩聖血氣方剛,方才見到蕭布衣長箭襲來,也是心中惶悚。蕭布衣武功高強,又是占據地利,眾人不能一擁而上,這樣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翟讓既然都說不抵抗,大伙就沒有必要拼命。

    因為瓦崗群盜不過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為利而聚,談不上爭霸天下,翟讓甚至都沒有這種念頭,眾人在瓦崗雖久,可束手被擒的話,除了翟讓和有名點的將領性命堪憂外,其余人倒不見得就死。

    所有的人痛快地折路而返,倒也快捷,翟讓人在單雄信的背后,壓低了聲音,“雄信,你傷勢如何?”見到單雄信不答,翟讓苦笑道:“一會還請雄信見機逃命,我就免了,因為只能拖累你等。張童兒殞命,智略生死不明,元真和儒信更是不知下落,我身為寨主,帶人如此,還有何顏面苟活在世上?”

    單雄信背對翟讓,讓人看不清表情,半晌終于道:“蕭布衣實在厲害,他既然逼我們返回,山下如何不會重兵等候?瓦崗被此人率兵突襲,打地一敗塗地,雄信這條命,逃了又有何用?”

    單雄信雖敗,猜的卻一分不差,眾人從黑風嶺走下來的時候,發現四處都是大隋的兵士,兵甲鏘鏘,煞是威壯。

    翟讓暗自心驚,這些精兵來勢凶猛,顯然早有准備,可笑自己卻是全然不覺,甚至手下來報信還不相信,被抓怨不得別人。可最讓他詫異的一點是,隋軍對瓦崗地形簡直比他還要熟悉,這怎么可能?他現在當然不知出賣瓦崗地就是他大哥,不然早就去掐死了翟弘。

    一路路隋兵過來報信,瓦崗八寨無一幸免,被隋兵逐個擊破。

    這並不在翟讓的意料之外,可王儒信也被抓住倒是讓翟讓吃驚。

    等到難兄難弟聚首的時候一問,才知道房玄藻根本沒有前去報信,王儒信力盡不敵被擒,邴元真舍命殺出重圍,不知道下落。翟讓暗自皺眉,心道這外來戶就是不值得信任,房玄藻好好的驛官不做,卻是做了瘟神,跟著楊玄感叛亂導致楊玄感敗亡,跟了自己也把瓦崗搞的全軍覆沒。他不再逃命,腦筋清醒下來,回想當初房玄藻所言,多是敗筆,不由仰天長嘆。王儒信本來沮喪,聽說翟讓已讓房玄藻報信之時,更是破口大罵這小子的不仗義。

    翟讓卻連罵的心思都沒有,環顧左右,隋兵刀槍下均是瓦崗眾,都是惶惶,面無人色。

    今日瓦崗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瓦崗五虎中,徐世績早不知下落,張童兒被殺,邴元真敗逃,陳智略重傷,單雄信被俘,其余如王當仁,王儒信,翟摩聖包含他這個大當家是悉數被擒,翟摩武多半也是難以幸免,幸運的是。女兒翟無雙打獵幸免于難,想到這里的翟讓,不由悲痛欲絕,只想大哭一場。

    瓦崗軍放棄了抵抗,隋軍也就停止了屠戮,所做的事情和張須陀別無兩樣。一把火燒了山寨,撤離了瓦崗。

    翟讓被押解出了瓦崗。才發現隋軍地浩浩蕩蕩,紀律嚴明,更是驚凜,覺得蕭布衣簡直是深不可測。

    蕭布衣回轉大營后才覺得張須陀的頭痛之處,因為一幫盜匪實在無法處置。集思廣益,先召集眾將領前來討論。

    可眾說紛紜,倒也沒有誰給個適合地建議。

    只因為盜賊除了翟讓一些頭領外,歸降地余眾也不少,可大多都是鄉里百姓,這些要是運回東都,除非殺了,不然亦是無法解決,再說聖上見到盜賊眾多非但不喜,說不定會惱怒。那就無功反倒有過錯了。蕭布衣聽到這里的時候就有些頭痛,才發現給楊廣做事的難纏之處。有將建議說,不如將這些盜賊一股腦的坑殺最是干淨利索。蕭布衣聽到此建議的時候嚇了一跳。問難道以前也是如此處理?將士或點頭,或搖頭,或茫然,可對蕭布衣出奇兵攻克瓦崗都是欽佩,有地就說蕭布衣是征討大將軍。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管得了許多!

    蕭布衣沒什么頭緒,先是鼓勵了眾人地英勇作戰。然后當眾吩咐讓行軍記室將兵將地功勞逐一記錄,不能埋沒任何人地功勞,倒是好一陣忙碌。眾兵將見到這位大人如此熱心,事必躬親,都是內心感激,覺得將軍雖是年輕,可跟著他倒也不錯。

    蕭布衣忙碌直到深夜,才能稍微安歇下,終知道想做個好的將領並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等到第二日天明,蕭布衣先找魏征,繼續商議盜匪的處置一事。

    魏征對于這種復雜地局面倒有了應對之策,回道:“蕭將軍,我倒覺得只擒賊首,其余的盜賊手不如遣散回鄉里務農的好。”

    “就這么簡單?”蕭布衣倒有些詫異。

    魏征輕嘆道:“回將軍,其實這些賊匪除了少數人外,大多都是百姓逼不得已才做了盜賊,若能安生活命,大部分還是不想做賊。以張將軍之能,東征西討不能除盡,也是不忍心下辣手而已。我聽說當初民部尚書樊子蓋剿匪就是村塢盡焚,賊有降者皆坑之,這才惹起百姓怨憤,盜賊越剿越多,他本人也是因此被聖上責罰,而張將軍只是擊潰盜匪,焚燒了他們的根據所在,雖終不能平息盜匪,可權位日益高重,此間高明低劣,我想以蕭將軍之明,當可辯之。”

    蕭布衣聽到魏征所言,這才明白剿匪也是大有學問,並非窮追猛打即可。他當然也知道楊廣一日不改變治國之策,這盜匪終究不能剿滅,眼下的征討治標不治本。就算他把翟讓殺了又能如何,還不會再冒出個李讓,張讓?

    “既然如此,還請魏先生將歸降盜賊按我們所商議處置如何?”蕭布衣征詢道。

    魏征點點頭,“屬下職責所在,盡力而為。”

    見到魏征起身出賬,蕭布衣覺得這魏征並非表面看起來那么古板,或許多年的不得志才養成他憤世嫉俗的性格,和他相處多日,發現此人做事有板有眼,是非分明,的確不差。

    魏征走到帳前的時候,突然止步道:“蕭將軍,屬下有一事征詢。”

    “請講。”

    “屬下聽將軍昨日說,要將剿匪所得錢物盡數分給軍中軍士?”

    “的確是這樣。”

    “這于軍規不合。”魏征沉聲道:“屬下即為監軍,有權提醒將軍違規之處。”

    蕭布衣想了半晌,站了起來,走到魏征地身邊。魏征卻是怡然不懼,只是望著蕭布衣。他現在明白蕭布衣不但權高,而且看起來武功也高,要他死的話,他絕對沒有反抗的余地。

    蕭布衣伸出手來,拍拍魏征地肩頭,“老魏呀,你說的是有道理,不過我也是有難處呀。”

    魏征聽到他老魏的稱呼,哭笑不得,沒有糾正他的稱呼,卻還是正色道:“不知道將軍有何難處?”

    蕭布衣拉著魏征的手,伸手掀開簾帳。眾兵士見到蕭布衣出帳,都是恭敬施禮,蕭布衣讓眾人免禮,帶著魏征走到各營帳間,指著來來往往地兵士道:“你說他們和我剿匪是為了什么?”

    魏征半晌才道:“保家衛國。”

    蕭布衣苦笑道:“按照道理是這么說,可很多事情大伙都是心知肚明。他們浴血厮殺。為國地當然也有,想要升職地也有。可更多地不過是為了家里的妻兒老小。此次征討,雖是奇襲,可我大隋兵士也是死了不少,但朝廷的撫恤向來都是晚到,上次跟我南下死個親衛。為他要撫恤都是很久,何況一個普通的兵士?他們若是基本的期盼都是無法滿足,下次怎能奮勇殺敵?獎賞他們不過是為了保障下次作戰順利,並沒有其他想法。”

    “可若都是如此,要我監軍何用?”魏征皺眉道。他知道蕭布衣說沒有其他想法地意思,那就是他並非收買人心,但事實上,蕭布衣這招讓手下的兵將個個都是感激,大有收買人心地嫌疑。

    蕭布衣倒不惱怒,只是想了半晌。突然道:“不如換個說法,這次權當預支給兵將的獎賞,等朝廷獎賞到時再說。這樣處理你說如何?”

    “預支?”魏征愣道:“軍中還有這種事情?”

    蕭布衣哈哈一笑,“法理不外人情,老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那邊還有人找我。我先走一步。”

    他找借口轉身要走。發現尉遲恭就在不遠處立著,一把將他扯到帳篷中。魏征想要召喚,見到他不見了蹤影,搖搖頭離去。

    蕭布衣到了帳中,這才長吐一口氣道:“和這個魏征在一起,做事真要小心翼翼。”

    尉遲恭卻是笑道:“做事雖不痛快,可大隋要是多一些這種人的話,何至今日的窘迫?”

    蕭布衣笑道:“敬德兄說的大有道理……”

    “如今你是將軍,我為副手,這稱謂……”尉遲敬德欲言又止。

    蕭布衣大搖其頭,“敬德兄頂天立地地漢子,怎么會執著小節?行軍打仗,為立威信,稱呼將軍當仁不讓,可你我私交甚厚,今日只談私誼,不論其他。沒有敬德兄當年教習刀法,就沒有今日的大將軍。”尉遲恭嘴角露出和善的笑,“我本以為當了大將軍的人總會有些不同,沒有想到布衣還和當年一樣。”

    蕭布衣含笑道:“對了,敬德兄,自從你到了虎牢后,一直都和你研究攻克瓦崗的事情,倒沒有閑情敘舊。這次行儼先鋒固然功不可沒,可若沒有敬德兄的指揮得法,不見得能如此輕易攻克瓦崗。”

    “本分之事而已,若沒有布衣你的地形圖,我也不能如此順利。對了,投降的賊眾你准備如何處置?”

    聽到蕭布衣把和魏征商議說了遍,尉遲敬德沉默片刻才道:“原來如此。”

    蕭布衣覺得尉遲敬德話中有話,不解道:“敬德兄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尉遲敬德扭頭望向帳外,淡淡道:“我知道很多將領剿匪平叛都是把盜匪頭領安撫身邊,其余的多數遣散。只是瓦崗實在震驚中原,布衣你如此攻打,倒是一舉樹立了威望,想要如他們一般安撫盜匪,多半行不通。”

    蕭布衣明白尉遲恭地意思,試探問道:“不知道敬德兄在薛將軍手下做事感覺如何?”

    “薛將軍老了。”尉遲恭嘆息聲。

    “那如果敬德兄以后和我並肩作戰,不知意下如何?”

    尉遲恭扭過頭來望著蕭布衣,半晌才道:“我記得兄弟以前是個生意人?“人總是會變。”蕭布衣笑容不減,情義真誠。

    尉遲恭沉吟良久才道:“請布衣讓我考慮幾天如何?”

    蕭布衣點頭,“如此也好。”

    總覺得尉遲恭藏著什么心事,蕭布衣也不追問,和他閑聊了幾句,帳外有人道:“蕭將軍,張將軍那面有人到來請見,如今正在中軍帳等候。”

    蕭布衣聽出是孫少方的聲音。長身而起道:“敬德兄,我先去處理些事情。”

    尉遲恭見到蕭布衣遠走,輕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布衣對我義氣深重,可劉大人對我有恩,此次相邀。我怎能推搪?”

    蕭布衣並不知道尉遲恭的心思,卻從不強人所難。

    尉遲恭是名將。也是員猛將,此次攻打瓦崗,他指揮兵士游刃有余,蕭布衣正缺乏這等人才,既然再次重逢。不想再次錯過。不過尉遲恭好像大有難處,蕭布衣也是不急,心道以后慢慢詢問就好。

    這次攻打瓦崗本來是朝廷地主意,原本是准備讓張須陀,蕭布衣聯手鏟除瓦崗。不過張須陀卻是遲遲不來,蕭布衣等到尉遲恭,就開始先期部署,等到抓到翟弘取得瓦崗的地形后,蕭布衣和眾將商議,覺得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不再等候張須陀,徑直去取瓦崗。

    事實証明他的決定正確。翟弘所說地全部是實情,瓦崗的實力分布蕭布衣等人也早已了然在胸,這才能一擊得手。現在張須陀才派人過來聯絡,已沒有了太大地用途,只是一想到赫赫有名地張須陀就在左近。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熱血上湧。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等英雄氣概?

    來到中軍帳內,見到一人端坐角落。頭戴氈帽,雖是風塵僕僕,卻是氣度沉穩,只是臉色蠟黃不減,正是有過一面之緣地秦叔寶。

    “秦兄到此,恕未遠迎,還請見諒。”蕭布衣搶上前幾步。

    秦叔寶緩緩站起,施禮道:“蕭將軍說地哪里話來,末將來遲,倒是要請將軍恕罪才對。”

    “秦兄帶兵遲遲不來,想必有什么耽擱?”蕭布衣關心道:“不知道張將軍可到了左近?”

    秦叔寶搖頭道:“不敢隱瞞蕭將軍,如今張將軍帳下到這里的只有我一人。”

    見到蕭布衣地愕然,秦叔寶苦笑道:“其實張將軍接到聖旨后,倒覺得和蕭將軍聯手實在生平快事,他對蕭將軍也是久聞大名,極為想見。”

    蕭布衣沒想到自己如此有名,就算張須陀都聽過,謙遜道:“張將軍抬愛。”

    秦叔寶沉吟片刻才道:“只是張將軍率兵從齊郡進發的時候,中途出現了意外。聖上又有聖旨到來,說要巡游江南,只因想見張將軍一面,讓張將軍先莫要急于剿匪,中途折道去梁郡候駕……”

    “聖上巡游江南?”蕭布衣皺眉道:“難道他已經不在東都?”

    秦叔寶望著蕭布衣的神色,“蕭將軍不知道嗎?”

    蕭布衣搖頭,“我這些日子只是討賊,倒不知道此事。不過和張將軍失之交臂,實在可惜。”

    他說是不知,卻是心思飛轉,暗道從齊郡到梁郡,若是順運河而下,倒是經過瓦崗,想必張須陀覺得緊急,這才騎馬抄捷徑前往。只是楊廣突然下江南為了什么,要見張須陀又是為了什么?他並不知道楊廣為了給陳宣華還陽這才去的江南,只是心中不安,暗道江南離中原甚遠,楊廣當初建東都的目地,就說什么關河懸遠,兵不赴急。東都統戰中原的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如今天下亂相頻出,楊廣卻前往江南,不想著專心剿匪平亂,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這么說大隋將頹,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秦叔寶聽到討賊的時候,露出欽佩之色,“聽聞蕭將軍以數千兵士大破歷山飛十萬,如今又是一舉攻克了瓦崗,擒得翟讓,實在是不世的功勞。蕭將軍一舉成名,天下震動,威名實在已經不讓張將軍。”“秦兄過獎。”蕭布衣想著心事,隨口應道。

    見到蕭布衣的敷衍,秦叔寶卻認為蕭布衣覺得張須陀怠慢,是以神色不悅。

    對于蕭布衣取得如今的成就,秦叔寶也是錯愕不已。他當初到東都請援的時候見過蕭布衣,那時候的蕭布衣不過是個太僕少卿而已。

    可此人職位躥升之快,實乃大隋罕見。秦叔寶自負武功不差,作戰勇猛,可到了今日,不過在張須陀手下當個偏將,但蕭布衣不聲不響地做上大將軍的位置,難免讓他感慨。他聽說蕭布衣擊潰歷山飛之時,多少覺得誇大,可親眼所見蕭布衣再次擒得瓦崗群盜,舉重若輕,這才知道蕭布衣絕非等閑。

    蕭布衣年少成名,功勞赫赫,張須陀雖非過門不入,多半也會讓蕭布衣不滿。想到這里,秦叔寶拱手道:“蕭將軍,張將軍只怕蕭將軍久等,這才讓我前來報信解釋,既然消息帶到,叔寶還有他事,這就要回轉齊郡。”

    “秦兄不再多留幾日了嗎?”蕭布衣有些愕然。

    秦叔寶搖頭,再次施禮告辭,蕭布衣不好強留,只得把他送出了營帳,秦叔寶上馬將行,想說什么,終于只是道:“蕭將軍保重。”

    蕭布衣見到一騎絕塵而去,終于消失不見,若有所失,心中卻想,秦叔寶好像有心事,他和自己許久不見,更是生分了許多。

    回轉營寨的蕭布衣只是坐立片刻,就想到件事情,起身去了個營帳。

    營帳頗為簡陋,端坐著一人,手捧一卷書,卻是望著發呆。

    聽到簾帳聲響,那人驚醒,見到蕭布衣進來,臉上露出不自然之色,放下書來,起身道:“原來是蕭將軍。”

    那人神情少了飄逸不羈,眉頭微鎖,赫然就是徐世績。

    蕭布衣招呼徐世績坐下,“徐兄怎地如此客氣?不知道徐兄最近忙些什么?”

    徐世績揚揚手上的書道:“不過是研究些兵法,頗為無聊。還沒有恭喜蕭將軍擊破瓦崗,生擒瓦崗多人。”

    他雖是竭力平靜,可口氣多少有些激動,蕭布衣卻笑起來,“徐兄真的聞弦琴知雅意,難道已經猜到我此來的用意?”

    徐世績愕然,“蕭兄是何用意?”

    蕭布衣目光灼灼,盯在徐世績臉上,“既然徐兄有暇,我倒想讓徐兄幫手,押解瓦崗群盜去東都,不知道徐兄意下如何?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5
二三三節 百口莫辯

    徐世績聽到蕭布衣讓他押送瓦崗群盜的時候,臉上那一刻頗為古怪。

    蕭布衣留意徐世績的神色,微笑問,“徐兄不肯嗎?”

    徐世績緩緩的放下兵書,半晌才問,“你放心讓我押運?”

    蕭布衣奇怪問,“徐兄武功高強,足可擔當此任,不知我不放心什么?”

    徐世績望著蕭布衣良久才道:“好,沒有問題。”

    蕭布衣長身而起,舒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徐兄稍事准備,晌午即可出發。兵丁我已經准備妥當,就等徐兄出馬。”

    徐世績等到蕭布衣走后,良久無言,翻翻兵書,心煩意亂,他的確沒有想到蕭布衣會讓他押運瓦崗眾人,蕭布衣到底是何用意?

    徐世績不能不承認,蕭布衣計謀或許算不上最好,可做事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翟弘臥底去取瓦崗,就和他以內應去取清江馬場如出一轍,可結果卻是迥然不同,他大敗而回,而蕭布衣卻是一戰成名,讓中原群盜再不敢小窺。

    計策很難分得上中下三等,因為就算再巧妙的謀略,不懂得隨機應變也是無用,可計策所對的人卻分三六九等,他徐世績敗了是因為碰到了蕭布衣,可蕭布衣勝了是否因為沒有徐世績在瓦崗倒很難說。

    答應蕭布衣那一刻,徐世績多少有些沖動。他覺得明白蕭布衣地意思,蕭布衣不過想看他能否和瓦崗一刀兩斷,他沖動之下應下了這個任務,可冷靜下來,卻不知以何等面目去見寨主一干人等?沖沖的趕來。低聲道:“蕭老大。來聖旨了。”

    蕭布衣暗自皺眉,“不知聖上又有什么主意?”

    孫少方搖頭,“不知道,不過宣旨的舍人倒是一團和氣,諒不是什么為難之事。”

    蕭布衣點頭,跟隨孫少方去接聖旨。見到通事舍人,倒是有些面熟,他記得姓章,至于章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內書省的通事舍人並不算多,來來去去就是那幾個面孔,蕭布衣也算京都要員,這些人不傳聖旨之時,對蕭布衣這種人物只有巴結,不敢得罪。見到蕭布衣前來。章舍人含笑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接旨。”

    蕭布衣施禮道:“臣在。”

    章舍人展旨宣道:“悉聞蕭將軍平定瓦崗,功勞赫赫,特封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討捕大使。所率部下各將,榮升一級。即日上任,即刻率兵前往梁郡護駕隨行,欽此。”

    收了聖旨章舍人將聖旨交到蕭布衣手上,樂呵呵道:“恭喜蕭將軍再次榮升。”

    蕭布衣隨手塞給他錠銀子。微笑道:“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聽到聖旨后,蕭布衣倒沒有多少意外。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都在通濟渠左右,是下江南要經過的地方,如今中原盜匪橫行,楊廣既然想下江南,自然希望太太平平,沿途讓他隨行護駕驅逐盜匪倒也正常。只是現在他不但負責征討四郡盜匪,還能負責四郡官員的升遷任免,那倒是意料不到地事情。

    章舍人見到蕭布衣地賞賜,也不推搪,接過銀子放到懷中,笑意更濃。銀子分量不輕,可也代表二人的關系更近一層,章舍人做通事舍人多年,當然知道蕭布衣的意思,主動道:“蕭大人最近功勞赫赫,頻頻升遷,小人也為大人高興。大人能者多勞,不過辛苦一番在所難免,還請蕭大人即日帶軍啟程,也讓我能有個交代。”

    蕭布衣當下傳令孫少方,讓眾人拔寨,准備前往梁郡。

    孫少方把封賞一事宣布,全軍振奮,眾將努力殺敵不過為了升遷,聽聞均有升職難免大喜,眾兵士卻是才得到獎賞,也覺得知足,一致都想,都說這個蕭大人事無不成,福星高照,跟隨他也是沾了喜氣。

    孫少方傳令各將拔寨准備出發,一時間叮叮當當,好不忙碌,蕭布衣卻是陪章舍人走到營帳安歇片刻,隨口問道:“章舍人,聖上如今到了哪里?怎的我才平了盜匪,他就已經知道?”

    “大人平匪后,就有人快馬前往報訊到了滎陽,那時聖上已從東都到了汜水,也就知道了蕭大人的功勞,聖上眼下乘龍舟順運河南下,也不快捷,卻讓快馬立即通知封賞蕭大人,顯然對大人極為器重。”

    蕭布衣微笑道:“聖上英明,為臣的竭盡全力也是應該。”

    章舍人臉上露出點怪異,四下看了眼,壓低了聲音道:“蕭將軍護駕是護駕,可聖上最近心情不好,還請到了梁郡后謹言慎行。”

    蕭布衣知道銀子起了作用,又隨手塞了錠銀子過去,含笑道:“不知道章舍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做兄弟地只能說些知道的事情。”章舍人收了銀子,輕嘆一聲,“其實聖上這次下江南,很多大臣都是力勸,覺得此時嘛……”

    咳嗽一聲,章舍人收了點銀子,總要說點內幕對得起這打賞,可也不想把自己繞進去,畢竟評論施政並非他應該做的事情。

    “右候衛趙才大將軍不知道蕭將軍可是熟識?”章舍人問道。

    蕭布衣搖頭,知道這人也是十二衛府的一員,衛府中有大將軍最大,將軍其次,這個趙才和他一樣是衛府大將軍,職位等同,只是聞名,倒是從未有機會見過。

    “趙才大將軍說如今百姓疲憊勞苦。國庫空竭,盜賊蜂起,禁令不行,希望聖上不下江南,回轉西京安撫天下百姓。”

    蕭布衣點頭,“趙將軍忠心耿耿,所言倒是為大隋地江山考慮。”

    章舍人嘆息聲。“可蕭大人也應該知道。聖上決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夠更改。聖上聽到趙將軍的進諫,竟然把趙將軍交司吏處治,在牢獄中關了十多天才放出來。不止這些,建節尉任宗上書力諫聖上,不想讓聖上出行。被聖上在朝堂上活活的用杖打死,慘不忍睹。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國門跪求聖上,阻聖上出京,被聖上命人摘掉他的下巴,然后再把他處死,也是悲慘!”

    或許覺得有些激動,章舍人沉默下來,蕭布衣大是皺眉,心道這個楊廣中邪了一樣,實在不可理喻。“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章舍人咳嗽聲,“我知道蕭大人忠君愛國,不過嘛。有時候做事想必也要酌情而為。”

    徐世績再從營帳中走出來的時候,蕭布衣差點沒有認出他來。

    平日瀟灑不羈地徐世績早就不見,為了避免被官兵認出,徐世績在馬邑地時候就做了改變,一路到了東都。前往瓦崗。他就沒有刮過胡子,蓄起胡子地徐世績成熟穩重地多。可蕭布衣沒有想到徐世績的胡子也有直追虯髯客的一天。

    “我只聽說人著急的時候會白頭發,卻沒有聽說過還會長胡子。”蕭布衣嘆息道。

    徐世績雖是頜下腮邊都是胡子,卻也遮不住有些發紅的臉。在營帳地個把時辰,他在臉上著實沾了不少胡子,對鏡查看,覺得無法認出自己地時候才出了營帳。

    見到眾人拔寨,徐世績岔開話題問道:“蕭兄,這次要去何處?”

    “去梁郡剿匪。”蕭布衣答道:“你押翟讓等人去東都的計劃不變,等你回轉后,如果有意,大可到梁、譙、下邳、彭城四郡找我,因為我現在身為這四郡地黜陟討捕大使,想必要有些時日。”

    徐世績愕然半晌,“那恭喜蕭兄了。”

    “同喜同喜。”蕭布衣招過孫少方,讓他帶著徐世績去囚禁翟讓等人的地方。楊廣並沒有說怎么處理翟讓,他當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

    徐世績清點了下人數,發現翟讓,單雄信,王當仁,王儒信,翟摩聖均在,這些舊相識聚在營寨的角落,都被反縛著雙手,雙腳也用鐵鏈束縛,逃跑不便,都是垂著腦袋,再無往日的風光。徐世績暗自心酸,卻啞著聲音問,“少方,好像少了個陳智略。”

    “李將軍對瓦崗倒也熟悉。”孫少方大聲道。

    徐世績臉上微紅,以手遮住嘴,干咳道:“這里哪個對瓦崗不熟悉?”

    孫少方點頭,“李將軍,陳智略傷的太重,起床都困難,蕭將軍怕他路上死掉,也就不麻煩李將軍了。”

    徐世績在軍營中還是自稱李績,所以孫少方也就稱呼他李將軍,當然這個將軍向來是有名無實。

    翟讓抬起頭來想說什么,卻是頹然垂頭,只是雙眼如同待屠老牛般蘊滿淚水。

    徐世績不再廢話,啞著嗓子道:“既然如此,我即刻起程。”

    孫少方不再多說,撥給徐世績二十個兵士幫手,一路押送,除了徐世績騎馬外,其余均需步行。徐世績胡子茬茬,把兵士分為兩隊,前后押著翟讓五人,帶著文書,徑直向西行去。

    等到行到山的轉角,有兩條岔道,徐世績等取道向近運河邊原武縣行去。此行一路西行,就可過運河,到滎澤,過虎牢,回轉東都,正是從出兵原路返回。前行不算太遠,只聽到身后遠處塵土大作,一路黃塵滾滾,折向西南,良久才絕。知道蕭布衣等人地大軍已經取道去了梁郡,和自己算是分道揚鑣,徐世績心中一陣惘然,不知道前途何在。

    失神不過片刻,見到眾軍士都是望著自己,等候命令,徐世績無奈揮揮手道:“走吧,去原武縣后再歇息。”

    陡然發現有人望著自己。徐世績心中一凜,見到翟讓詫異地眼神,不由戒備。原來他在失落之下,忘記了壓低聲音,翟讓和他相處甚久,多半已經聽出來。

    望著翟讓多少有些疑惑的目光,徐世績嘶啞著嗓子。厲聲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翟讓緩緩地扭過頭去,不再多說,眾兵士推推攘攘,也是跟著喝罵,單雄信被蕭布衣一箭射中胸口,雖不致命。傷的也不輕,步履蹣跚,踉蹌的栽倒地上,徐世績想著昔日兄弟情深,上前幾步,終于還是忍住。

    翟讓卻是飛快的望了徐世績一眼,目光復雜。

    徐世績人在馬上,也不催行,喝令眾兵士莫要多事,眾兵士見到他胡子茬茬。頗為威猛,雖是少見,卻多少有些敬畏。

    不一日就到了原武。投宿個客棧,眾兵士要個通鋪,把翟讓等人關在里間,在外間把守。半夜時分單雄信卻發起高燒,咳嗽不已。看守士兵有些不耐。提刀過去喝道:“莫要咳了,打擾老子休息。不然我一刀砍了你。”

    王當仁等人都是噤聲不敢多言,翟讓卻是哀求道:“軍爺,麻煩你給找點水喝,我兄弟病的很重。”

    兵士冷笑道:“翟當家殺人無數,什么時候也求起人來?你兄弟渴了要水喝,我兄弟死了誰給水喝?你莫要唣,不然不等送你們到東都,就先送你們去見閻王。”

    “給他們水喝。”徐世績不知何時出現,低聲喝道。

    “算你們好命,遇到了李將軍。”兵士嘟嘟囔囔出去端水。

    徐世績立在原地,神色木然,翟讓卻是咳嗽幾聲,突然捶胸痛哭道:“雄信,我這是自作自受,當初趕走了徐兄弟,想找卻找不回,才落得今日地下場。他如在此,就算不出手救我,我也是命中注定地報應。”

    王儒信一旁道:“寨主,你說世績還有何用,他這時候卻不知道在哪里。如有他在瓦崗,我們何至今日之敗?”

    單雄信卻是一陣急咳,打斷了二人的話語。

    士兵很快端了碗水過來,徐世績伸手接過,將水遞給翟讓。翟讓老牛地眼睛又是盯著徐世績,滿是期待。只是一碗水喝下去后,徐世績接過瓷碗,轉身離去,翟讓不由大失所望,嘆息一口氣,望著身邊的兄弟,都和斗敗公雞般垂頭喪氣,單雄信昏昏沉沉,夢中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寨主,先休息吧。”王當仁囁嚅道。

    翟讓沒有他法,躺倒在榻上,輾轉反側,只是在想,那一定是徐兄弟,聲音眼神都像,可他怎么做了大隋的將軍,他到底會不會念及結拜一場救助我等?抑或是拿我等的頭顱,去換取他地功名富貴?來,步履蹣跚,精神卻好了些。他畢竟是刀劍中走過,拼命勞苦,又受了傷,最是疲憊,但也能熬過。翟讓很少如此趕路,腳上早起了大泡,不時的哼一聲。其實這點苦楚他能挺過,不過是給徐世績做個樣子。

    徐世績不為所動,這一日過了運河,眾人急急趕路去滎澤,卻是錯過了宿頭,夜色將晚,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兵士都是抱怨,私下說這個李將軍不會領路帶兵,跟著他也是倒霉,哪有跟著蕭大將軍風光。徐世績沉默不言,又趕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找到個破廟,門板都坍塌半邊,佛龕上不知供著哪路妖怪,竟沒有腦袋。

    徐世績吩咐就在這里休息,將翟讓等人都是帶到內殿,眾兵士都是聚集到大殿,升起一堆大火。

    見到眾兵士都是抱怨的表情,徐世績做個團團揖,歉然道:“我是初次做這種事情,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兄弟們莫要見怪。”

    從身邊取出個皮囊,隨手遞給眾人,“山風陰冷,大伙喝酒暖暖身子吧。”

    眾人本來不滿,見到徐世績請喝酒,又都熱情了起來,七嘴八舌道:“這其實怪不得將軍。要不是這些賊寇討厭,我們也不用如此辛苦。”

    “將軍要不要把幾個賊寇拎出來打一頓,也出口怨氣?”

    “這個翟讓可是風光一時,張將軍都捉不到,居然落在我們手上,要不折磨幾下,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徐世績見到眾人把酒囊傳來傳去。每人都是喝上兩口。大呼痛快,只是道:“等我們吃飽喝足后,再拿他們出氣好了。”

    眾人都是喝好,才要取干糧肉脯來吃,突然都是有些搖晃,紛紛叫道:“不好。怎么頭暈。”

    徐世績只是望著這些人,神色在火光映照下頗為陰冷,眾人大呼小叫,腳下卻是更加蹣跚,再過片刻,東倒西歪地躺下來,徐世績輕嘆一口氣,才要起身,突然聽到廟門外傳來一聲冷笑。

    徐世績大驚,手按刀柄縱了出去。四下張望,見到一道影子黑暗中閃過,當下急追。他知道蕭布衣派他來押運翟讓。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心跟隨,他雖然不想再留在瓦崗,可怎么忍心讓翟讓去死。尋思了幾日,這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翟讓還是要救。這個恩情他不能不報。他在原武買了酒,下了迷藥。眾兵士喝下,如何不倒。可是他救翟讓,當然考慮蕭布衣可能會派人跟蹤監視,不然何以來的如此之巧?

    他追出去是下意識的舉動,只想將來人斬殺,不過追了盞茶的功夫,見到人影只是逃命,很難追上,突然跺腳,不再追趕,翻身回轉到破廟。

    才入了破廟,就聞到夜風中帶有極濃的血腥氣味,徐世績拔刀在手,雖是見慣了屠戮,可見到眼前地慘象也是驚呆當場。

    二十名兵士本是昏迷,這刻卻都是身首異處,鮮血汩汩而出,染的大殿淒慘地紅。

    徐世績心中驚凜,知道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疾步向內殿走過去,徐世績手心冒汗,心中不詳之意湧起。他那一刻不為翟讓等人擔心,反倒有掉入陷阱地感覺。

    來人刀法犀利,雖是斬了二十個昏迷兵士的腦袋,可那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此人功夫當是不差,還有幫手,當可和自己一斗,為什么卻不光明正大的出手。

    來到內殿的時候,徐世績只覺得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內殿除了腳鐐手銬外,翟讓等人都是蹤影不見。

    徐世績回過神來,過來查看腳鐐手銬,發現是被極為鋒銳地利器割斷,心中湧出寒意,暗想難道就是蕭布衣親自出馬?自己知道他有一把寶刀,削斷這些鐐銬不是問題,可蕭布衣為什么要斬了這些兵士?

    斬斷了手銬腳鐐,那就不是殺翟讓,而是救他,既然是救,為什么如此偷偷摸摸,徐世績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破廟牆上露出個大洞,來人顯然是把翟讓等人從那里弄走,徐世績從破洞中鑽出去,點燃火把,循踩倒地雜草追出去半里,只覺得四野茫茫,空余他一人,饒是膽大,也是生出一股寒意。

    陡然間四下暗下來,徐世績才發現火把熄滅,卻見到遠方有火光閃現,好像有人在那里。牙一咬,提刀沖了過去,不管如何,他總要查個明白。地時候,只見到幾人坐在火堆后面,看不清面容。一人卻是長笑道:“徐世績,你終于趕來了嗎?”

    徐世績怔住,沉聲喝道:“翟弘,是你?”

    “不錯,正是我,”翟弘從火堆后轉了出來,冷冷道:“徐世績,你趕到這里做什么,可覺得害瓦崗還是不夠,特意趕到這里要將瓦崗眾人趕盡殺絕?”

    徐世績盯著翟弘,有些不信道:“是你把寨主救出來的?”

    翟弘冷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話,難道還能指望你這叛徒?”

    火堆后的幾人站起,翟讓踉蹌走出,雙眸含淚道:“世績,原來真的是你?”

    徐世績見到翟讓還活著,舒了口氣道:“寨主,你活著就好。”

    火堆后除了翟讓,單雄信等人,還多了三人,一人是房玄藻,徐世績當然認識。還有兩人倒是眼生,一人額銳角方,神情總是帶著淡淡的譏誚,另外一人持刀立在那人身后,身上肌肉盤根錯節,似有使不完的力道。

    見到壯漢手中的單刀厚背薄刃,黑暗中閃著淡青地光芒,想起殿中死去的兵士,徐世績愕然道:“那些兵士可是這位壯士殺的?”

    翟讓嘴唇蠕動兩下,傷心道:“世績,我自問待你不薄,難道現在你還要為那些兵士取我性命不成?翟弘當初說你有異心我還不信,可這次你明明知道我等被擒,卻是無動于衷,還要喬裝押我等去東都換取富貴,實在不該。若非蒲山公請壯士蔡建德出手相救,只怕我等真地要死在你手!”

    徐世績愣住,一顆心沉了下去,扭頭望向額銳角方之人,長舒口氣道:“你就是蒲山公李密?”

    李密嘆息道:“世績,好在大錯雖鑄,回頭不晚。翟當家是心胸寬廣之人,就算我知道瓦崗被破,寨主被送往東都,也忍不住的去請義士救人。好在我等趕的及時,義士浴血殺了兵士,卻獨獨放過你,實在是不忍心讓你泥足深陷,放下屠刀,再回瓦崗,想必翟當家定會既往不咎。”

    徐世績緊握長刀,手上青筋暴起,突然仰天長笑道:“蒲山公,你果然是個天才,這等計謀也能想的出來,你陷我于不義,又是取得寨主的信任,這瓦崗寨落入你手,想必易如反掌。”

    李密搖頭道:“世績,你這是說地何等話來,我仰慕寨主地大名,千里迢迢請人來救,功成定當身退,何來陷你不義之說?以你的本事,那二十個兵士如何是你地對手,你遲遲不肯動手,我想,唉!”

    他不再說下去,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單雄信等人都是沉默無言,翟弘卻是跳出來,戟指罵道:“徐世績,你當初害我性命,如今又害瓦崗,你說,若非你當了蕭布衣的臥底,詳細的告訴他瓦崗的地形,蕭布衣如何能這快攻破瓦崗?你壞了瓦崗,如今又想押寨主換取榮華富貴,事敗之后,趕來追殺,你這種人,不仁不義,瓦崗怎能容你?”

    徐世績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手足冰冷,他發現眾人目光都是露出憐憫之色,他饒是伶牙俐齒,這刻也是百口莫辯!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6
二三四節 無雙

    山風獵獵,火光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晃的飄忽不定,如同徐世績的一顆心。

    徐世績久聞蒲山公的大名,只是憾未見面,可沒有想到一見面就被他陷害的無法自拔。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很清楚,李密犧牲他個徐世績,不過是換取翟讓的信任,而眼下看起來,翟讓不但是信任李密,而且感激的五體投地,就算被李密賣了也還為他數錢。

    李密這番做戲,入山寨就是心存鬼胎,徐世績想想他的手段都覺得心寒,但更心寒的卻是,他雖然全盤清楚,也深知自己沒有出賣過瓦崗,更對翟讓存心相救,可除了他自己,在場已沒有一人會信他。

    “徐世績,無話可說了嗎?”翟弘冷笑道:“你這種人,賣友求榮,害瓦崗數千性命,若不殺你實在天理不容。”

    一陣山風吹來,滿是冷意,翟弘只覺得背后有些發冷,卻是死死的盯著徐世績。他一口咬定是徐世績出賣的瓦崗,是何心意當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徐世績良久才嘆息道:“世績若是有一分出賣瓦崗之心,天誅地滅,雄信,你也不信我嗎?”

    此刻的他身受不白之冤,反倒清醒過來,對自身的安危並不在乎,只想警告翟讓,莫要被李密欺騙。可他現在在瓦崗眾人心目中,早就是不仁不義,賣友求榮,只能希望單雄信清醒些,莫要被李密所騙。

    單雄信只是咳。卻不回答,翟弘冷笑道:“徐世績,你現在還想找人墊背不成?可惜就算英勇重義的單大哥也對你心灰意懶,不想再和你說半句話。”

    徐世績長嘆一聲,“寨主,我只能說,你們親眼所見。未見是實……”

    “我們親眼見地不實,難道聽你說的就是事實嗎?”翟弘不容徐世績置辯。

    徐世績不理翟弘,徑直說下去,“李密居心叵測,並非寨主良友,世績言盡于此,聽與不聽,還請寨主自己定奪。”

    他說完這些。轉身要走。實因問心無愧。翟弘卻是跳到了徐世績面前,嘿然笑道:“徐世績,你挑撥離間,禍害了瓦崗后,難道想這么一走了之?”

    徐世績臉色陰沉,手按刀柄,斜睨李密道:“憑你翟弘,只怕還攔不住我徐世績。”

    他審度下形勢。知道在場眾人,瓦崗眾都是有傷在身,要能攔他的人只有李密和蔡建德。聽聞李密文武雙全,只是他既然請蔡建德來救瓦崗眾人。想必武功當在蔡建德之下。他只是以常理揣摩,和當初緝捕李密的云郎將同等看法,哪里想到李密實乃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徐世績雖是看輕李密,其余的地方卻是考慮周到,回想當初誘使自己出廟之人的身形和李密蔡建德都不相同。想必暗中還有一人埋伏。心下戒備。他知道翟讓只要開口,他實在九死一生。但他問心無愧,也絕不甘心引頸受戮。

    翟弘見到徐世績睥睨四方地樣子,心中畏懼,倒退幾步喝道:“我攔不住你,難道蔡壯士也不成嗎?”

    李密輕咳一聲,“在下是客,雖功夫尋常,卻也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過這里都是由翟當家作主,李密,建德悉聽吩咐。”

    眾人目光望向翟讓,見他臉色被火光映的明暗不定,王當仁輕聲道:“寨主,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還請寨主莫要婦人之仁。”

    翟讓長嘆一聲,揮手道:“世績,你走吧,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再不相欠什么。”

    眾人愕然,徐世績雖是罵翟讓糊塗,卻是心生感激,知道翟讓對自己畢竟不忍下手,大踏步離去,李密眼中閃過古怪,輕嘆聲,“翟當家果然宅心仁厚。”

    徐世績大踏步離去,卻是警惕暗中有人下手,只是奔走了數個時辰,也沒有見到攔截,不由長舒了口氣。

    他在荒野中四處游走,轉過山腳,發現前方開闊,四野明亮了很多,抬頭望過去,見到遠處河水淙淙,河面泛著銀白的亮色,心中一凜,原來已經天亮了。他不知不覺中,居然又回轉到通濟渠邊。

    想起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徐世績恍然若夢。輕嘆一聲,喃喃自語道:“瓦崗完了。”

    轉念想來,徐世績心中苦笑,暗道瓦崗未見得完了,只能說寨主不會再是翟讓。以李密的手段和心機,翟讓又如何是他的對手,如今李密屈居人下,過來救助翟讓,不過是因為看重了瓦崗的根基和翟讓的威信,企圖鳩占鵲巢,漁翁得利。瓦崗寨雖被蕭布衣所破,可如今瓦崗仍在,翟讓還在,想要找人又有何難?只是有李密運籌帷幄,瓦崗當會迅疾強盛,那時一山容不得二虎,翟讓危矣。

    這些算計徐世績奔波一夜已經想地清清楚楚,可說出去又有誰信?

    轉念一想,不由寒心,昨夜就算單雄信都是不再說話,他不見得看不出形勢地微妙,單雄信選擇了沉默,是否因為也對翟讓失望透頂?

    “鳩占鵲巢,漁翁得利。”徐世績站在河邊,喃喃自語,驀地咬牙道:“我已仁至義盡,可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管得了很多?”

    見到一艘客船順流而下,徐世績揮手,客船靠岸,船夫問道:“客官要去哪里?”

    徐世績跳上船去,嘆息聲,“去梁郡。”

    “好在你只是去梁郡,若是再遠些的地方估計就不能坐我的船了。”船夫回了一句。

    徐世績不解問,“原來船家不走遠路嗎?”

    船家嘿然道:“不是我不走。而是官府不讓走。聖上的龍舟南下,閑雜地船只不能靠近,前日才從這里南下,龍舟走的慢,我們小船行的快,若是追上,恐怕船都要被燒了。”

    徐世績隨口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心中卻想。蕭布衣是否知道楊廣南下,若是知道,還讓自己押著翟讓去東都,難道知道自己定會放了翟讓,給自己個順水人情?可蕭布衣只怕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李密半途殺出,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船家說地是實情,小舟從滎澤順流南下。過滎陽。俊儀,到了雍丘后就被喝令北返,只因為聖上龍舟就在數十里外,無關船只均不得靠近。徐世績只能下船走路去梁郡,沿河兩岸上兵衛漸多,盤查森嚴,徐世績不想多事,舍卻捷徑兜個***。環山前往梁郡,省了不少麻煩。

    徐世績到了梁郡城后,早就定下主意,先去找蕭布衣。說明一切。

    蕭布衣或許不是梟雄,可他絕對是個朋友,他讓自己押送翟讓,自己無論失了人還是放了人,總要給他個交代。蕭布衣現在身為梁、譙、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討捕大使。如今聲名赫赫。徐世績倒是不愁找不到他。

    入了梁郡城,感覺反倒不如通濟渠兩岸防范的多。想必楊廣不會下龍舟,只會讓各地官員前去參見。徐世績上了家酒樓,要了酒菜,自斟自飲,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船上幾日,徐世績對瓦崗早就心灰意懶,無論如何,只要李密還在,他絕對不會再回瓦崗。不可否認,如果是李密掌控瓦崗,絕對會比翟讓強上太多,可是他不喜歡。

    “你聽說沒有,最近朝廷又出個蕭將軍?”旁桌一個酒客道。

    “朝廷地將軍多了,我哪知道許多。”

    徐世績斜睨去,發現鄰桌酒客一胖一瘦,喝地醉熏熏,不由留意。暗想蕭布衣實乃大隋的異數,短短時間聲名鵲起,就算梁郡的酒客都在談論,實在紅遍中原。不過這對他來說不見得是好事,功高蓋主歷來都是皇家大忌,巔峰之下,蕭布衣如若受挫,估計會比任何人傷的都要重。

    身后腳步聲輕響,一陣微風從徐世績身邊掠過,徐世績斜望眼,發現一黑衣女子走過去,背對著坐下來。女人外系披風,頭戴斗笠,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酒保過來招呼,女人低聲道:“一碗米飯。”

    徐世績注意到她披風下似有長劍,卻不以為意。亂世之中行走,帶刀帶劍之人越來越多,孤身女子行走,若不是無可奈何,就是有恃無恐,只是上酒樓來只是吃碗米飯,畢竟還是少見地事情。

    “你這就是孤陋寡聞了吧。朝廷地將軍不少,可能和蕭將軍相提並論地實在不多,現在能和蕭將軍一塊稱呼將軍地估計只有張須陀大將軍了。”旁邊胖酒客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瘦子不解道:“張須陀將軍我倒知道,他是河南道十二郡征討大使,這個蕭將軍有什么能耐,竟然和張將軍相提並論?”

    胖子得意道:“這你就不知道了,蕭將軍叫做蕭布衣,蕭姓本是前朝大姓,皇后也是這個姓氏。聽說他是皇后的侄子,自然就是王孫貴族。他幼時入茅山宗習道,文武雙全,用兵如神。自從在茅山宗藝成歸來后,甚得聖上的重用,在東都之時,口出真言,讓那些黃毛綠眼的老鬼都是敬畏為天人。后來聖上遇險,突厥兵四十萬南下攻打雁門,群將束手無策,蕭將軍只是取了把豆子撒出去,化作天兵天將,就將突厥兵擊退。”

    徐世績聽了,也不知道胖子說的有幾分是真,聽到撒豆成兵的時候,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知道這些俗人愚夫不知道真相,更不願動腦,終日只會把希望寄托在這虛無的神仙身上。茅山宗徐世績倒是知道,那是北方的一大道教,宗主叫做王遠知,聽說頗有見識。當初文帝和如今地聖上都有召見,楊廣前幾年還拜王遠知為師,不過聽說后來王遠知離開東都傳道,也就和仙人般地少見。

    瘦子卻是嘖嘖有聲,“那蕭將軍不就和神仙一樣?”

    “雖不是神仙,也是差不了多少。”胖子得意道。

    “蕭將軍就算是神仙,你得意什么?”瘦子扁扁嘴道。

    胖子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也姓蕭嗎?如果細細的推算起來。我還是和蕭大人有些瓜葛,也算是他的子侄輩分。昨日蕭將軍大軍來到了梁郡,甚為忙碌,我不好打擾,只想過幾日再去拜訪。”

    瘦子肅然起敬,慌忙敬酒道:“那蕭兄若有見到蕭將軍,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到那時可不能忘了昔日貧賤之交。”

    “那是自然。”胖子嘆息道:“我這人最是重義。哎呀。今天忘記帶了酒錢。”

    瘦子賠笑道:“今日酒菜自然算在小弟地頭上。”

    胖子伸手招過酒保,“既然如此,伙計,再上兩個菜。”

    徐世績一旁聽這胖子坑蒙唬騙,倒很有蕭布衣的潛質,說不准和蕭布衣真有瓜葛,接下去聽的就是張家長,李家短之流。也沒有什么味道。不過可以肯定一點的是,蕭布衣地確到了梁郡,楊廣也到了附近,難道他是來見駕?想到這里地徐世績輕嘆一聲。暗想蕭布衣此人真地難以捉摸。

    目光轉出,發現前面女子米飯動也不動,停箸不食,好像也在聽著什么,不由搖頭。

    正要低頭喝酒。突然聽到酒樓下噪雜一片。有女人呼天搶地的叫嚷。

    徐世績探頭望過去,發現一女人披頭散發地跪在一個大宅門前。叫著什么,也聽不清楚。

    隔壁的酒客探頭看了眼,搖頭道:“孫家的姑娘被搶了,這樣喊有什么用,也要不回來了。”

    “是呀,聖上每次南巡,這些人都要借口聖上選秀……”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胖子搖頭道,瘦子見到徐世績望過來,也怕惹事,住口不談。徐世績皺起眉頭,剛想過去詢問,街道旁銅鑼一響,街道肅靜下來。

    眾人凜然,都向街上望過去,只見到對面來了一對人馬,前方兵士舉著肅靜回避的牌子,兩列兵士前頭開道,后面兩匹高頭大馬並轡而行。

    徐世績只是望了眼,知道今天地事情多半輪不到自己插手,右首看其官服,應該是梁郡地太守,左手那人甲冑在身,本應器宇軒昂,卻是慵懶的騎在馬上,滿臉笑容,赫然就是蕭布衣。

    徐世績以旁觀的角度來看,不能不承認蕭布衣這人極為復雜。他最厲害的武器不是武功,而是總能讓人興不起敵意的態度。他懶洋洋的坐在馬上,徐世績要是從不相識的話,多半以為這不過是紈绔子弟,沒什么本事,可見到他的手段后,才發現這也不過是他麻痺對手地一種方法。

    蕭布衣人在馬上,雖是笑容滿面,卻是想著心事,不知道徐世績到底放了翟讓沒有。翟讓無關輕重,殺不殺並不大用,他一戰威名已立,早就樹立了威信,眼下就是梁郡太守楊汪都對他畢恭畢敬,若是能以翟讓的性命換取徐世績感激的話,他覺得大可以一試。他帶兵南下,很快到了梁郡,楊廣卻還是在路上,反倒落在他后頭,到了梁郡后呆了幾日,和楊汪處好關系,今日聖上接見,楊汪對他巴結,親率兵衛為他開道,護送他出城前往楊廣所在之地。

    楊汪知道現在的蕭布衣如日中天,到底以后會到何等地步那是無人知道,一路上極盡諂諛之言,正想著等蕭布衣回轉后,晚上如何款待,對面鬧哄哄地一片,一個女子搶過去,哭喊道:“太守大人,冤枉呀。”

    兵衛長槍刺出,逼的女人不能上前,楊汪大皺眉頭,心道如今蕭布衣身為四郡黜陟大使,要是參自己一本,自己這太守還能坐穩,那就是老天無眼。見到蕭布衣含笑望著自己,楊汪臉色一沉,喝道:“統統退下,這梁郡哪有什么冤情?”

    兵衛退下,女子搶過來。咕咚跪倒,磕頭如搗,楊汪感覺蕭布衣目光如針,和顏悅色道:“婦人暫且起身,有何等冤情,本太守為你做主。”

    女子大喜道:“太守,民婦有一女相依為命。前幾日被劉郡丞搶走,還請太守還民婦的女

    楊汪咳嗽一聲,“真有此事?你暫且回轉,等我查明此事后,定然給你個交代。蕭將軍,見聖上地時間要到了,我先陪將軍出城。”

    蕭布衣倒是不急,“無妨。想必聖上知道我等為民做主。也不會怪責。”

    楊汪心道這事拖不得,喝令兵士去找劉郡丞前來。盞茶的功夫,劉郡丞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聽明原委后躬身施禮道:“回大人,這民女是存心刁難,聖上南下選秀,這孫家地女兒卻是送給聖上了。”

    楊汪聽到這里有些為難,蕭布衣冷眼旁觀。早見到劉郡丞眼珠子亂轉,多半心中有鬼,馬上微笑道:“若是選秀女送給聖上,我等的確不能管……”劉郡丞眼中才露出得意之色。蕭布衣已經沉聲喝道:“若是有人借選秀之名,搶奪民女,卻推到聖上地身上,壞聖上的英明,那可是砍頭之罪!”

    劉郡丞臉上露出驚駭欲絕之色。蕭布衣冷聲道:“好你一個郡丞。竟然假公濟私,孫家地女兒到底藏在何處?你現在說出。我饒你不死!”

    他一揮手,身邊的親衛已經上前按住劉郡丞,長刀抵住他的脖頸,蕭布衣冷然道:“我數到三,若是還不說出孫家女兒的真實下落,我就把你腦袋砍下來。”

    劉郡丞大汗淋漓,俯身叩首,顫聲道:“蕭將軍饒命,小人知罪,孫家的女兒就藏在我家中……”

    蕭布衣笑笑,擺手道:“放開他,剩下的如何處理,要看楊大人的吩咐。”

    楊汪臉色鐵青,揮手道:“把他投入死牢,帶這位婦人去劉家找尋她的女兒。”

    劉郡丞哀聲求道:“蕭將軍,你說過要饒我地性命,怎能出爾反爾?”

    蕭布衣淡然道:“我是說過饒你性命,可楊大人要處置你,與我何干?”

    眾兵士押著劉郡丞離開,孫大嫂千恩萬謝地跟隨兵士離去,酒樓上的徐世績心中感慨,此事若是他來處理,詢問夜探,幾日不見得有什么結果,蕭布衣三言兩句的斷案,判斷之准讓人感慨。

    手下營私舞弊,楊汪也不覺得光彩,強笑道:“好在大人明察秋毫之末,下官辦事不利,出了這等手下,也是下官的過錯。”

    蕭布衣輕嘆道:“楊大人言重了,以聖上的英明,尚不能事事親察,何況楊大人乎?”

    楊汪覺得蕭布衣說的像有深意,又有些不倫不類,只能道:“蕭將軍說的極是。”

    孫大嫂的事情看起來不過是尋常插曲,並沒有耽誤蕭布衣太多地時間。二人策馬前行,還沒有走幾步,突然見到前方百姓鼓噪,一輛大車上滿是柴禾,不知何故燃了起來,拉車的老牛尾巴上也著了火,燒的發狂,迅疾向這個方向沖來!

    車上無主,眾兵士大聲喝止,畜生發了狂,如何聽懂兵士的威嚇。老牛瘋狂前行,轉瞬將一名兵士撞到,踩在腳下,眾兵士保命要緊,都是閃到一旁。

    蕭布衣皺眉,馬上卻是動也不動,月光輕嘶,蹄子輕踏地面,沒有主人地吩咐,居然也是傲視老牛前來。

    楊汪的馬兒卻沒有這定力,長嘶而起,楊汪大聲喝道:“保護蕭大人!”

    可火牛來的極快極猛,眾兵來不及攔截,已經堪堪到了蕭,楊二人的馬前。

    徐世績酒樓望見,忍不住的站起,心道蕭布衣恁地托大,不躲不閃,卻又如何應對?

    陡然間一人策馬從蕭布衣身后趕出,厲喝一聲,馬槊勁刺,已經扎到瘋牛地胸口。

    瘋牛慘哞,還要前行,馬上那人卻是雙臂用力,勁挑了出去,空中一溜鮮血噴灑,瘋牛四蹄騰空,已經被那人挑到了半空,只是他胯下戰馬哀嘶,禁不住大力,四腿齊跪,咕咚摔倒在地,塵埃四起。那人棄馬在地,雙足不丁不八,再喝一聲,竟然把瘋牛向一旁甩去。

    眾兵士大驚,心道這老牛帶車發狂沖過來,只怕有千斤之力,這人以馬槊抗牛,真乃神人也!

    持槊沖出之人正是裴行儼,他一路追隨蕭布衣,守護在蕭布衣身邊,見到蕭布衣遇險,當先搶過來。只是他馬槊不及抽出,只見到牛車掀翻,車下竟然竄出兩人,一刀一劍,一男一女,齊向蕭布衣沖去,厲聲喝道:“狗官受死。”

    裴行儼反手拔刀,奮力向持刀男子劈去,厲聲喝道:“蕭大人小心。”

    男子大吃一驚,見到裴行儼單手持槊,居然還有余力拔刀,顧不得再殺蕭布衣,慌忙去招架,女人卻是足尖點地,凌空而起,一劍勁取蕭布衣地胸膛。

    蕭布衣聽到狗官受死的時候,幾乎以為他們要行刺地是楊汪,只是找錯了對象,因為自己才清正廉明的為民伸冤,怎么會和狗官搭上關系?再說前來行刺的二人頗為面生,和他並不相識。

    閃念間,長劍已經到了胸前,蕭布衣還能向刺客笑笑,伸手拔刀!

    女子見到蕭布衣笑容不減,心下愕然,手上加勁,恨不得一劍將蕭布衣刺個透明的窟窿,陡然間眼前寒光一閃,嚓的一聲響,手上輕了幾分。女子大驚,才發現長劍斷成兩截,蕭布衣手上持刀,寒氣逼人。

    蕭布衣信手削了對方的長劍,又揮動兩下,女子的寶劍又被削了兩截,只剩劍柄在手,知道不敵,急叱一聲,空中閃身向一旁落下。刺客腳尖才落在地上,四周寒光閃動,最少有七把長刀架在她脖子之上,女子再不敢動,扭頭向同伴望去,只見到裴行儼早就擒下另外的刺客,不由慘然。

    蕭布衣奇怪問,“來者何人,因何行刺?”

    女人一咬牙,恨恨道:“狗官,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瓦崗翟讓之女翟無雙是也!”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7
二三五節 翔螭

    蕭布衣聽到女人是翟讓之女的時候閡閤閨閣,漳滹漈漘才明白行刺的對象不錯。

    他拔了瓦崗寨,又抓了人家的老爹熒熀熁熙,監盡瞀瞉翟無雙過來只給他一劍實在算是客氣。

    眾侍衛一哄而上,早就用刀劍逼住了翟無雙瘦瘓瘌瘊,徶慺慘慚樓上的徐世績卻是皺眉,認識另外一個人叫做翟摩侯鄧鄯鄰鄲,敳斠斡旖是翟讓的侄子,這兩個人也有點功夫熆熒熀熁,緒緅綬綽可比起自己還有不如,如今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前來行刺蕭布衣。算了下時間,徐世績知道這兩人多半沒有碰到翟讓,只以為蕭布衣殺了瓦崗眾,這才蓄謀刺殺。

    翟讓放他走那一幕歷歷在目,徐世績暗自嘆息,心道無論如何,他還是要救下這兩人,也算是自己報答翟讓最后一次,起身向樓下走去,感覺一道目光凝視自己,回頭望去,見到黑衣女子轉過頭去,只是吃飯。

    她認得自己嗎?徐世績有些詫異,來不及多想,卻已經來到蕭布衣附近。

    眾兵衛見到一個大胡子迅疾的靠近蕭將軍,只怕是刺客的余黨,紛紛呵斥道:“什么人,站住!”

    蕭布衣斜睨到徐世績,有些錯愕,揮手道:“這是我手下的李將軍,放他過來。”

    眾兵士慌忙讓開一條路來,蕭布衣不理徐世績,只是望著翟無雙。

    翟無雙端麗秀雅,站在那里,倒是顯得英姿颯爽,雖是刀劍相加。卻是怡然不懼,身旁那個男子亦是如此,不停地掙扎,只是被裴行儼反剪了雙手,無法掙脫。

    “沒想到瓦崗余孽還有你等,”蕭布衣放聲長笑道:“李將軍來的正好,你把這兩個余孽抓回到我的府上,嚴加拷問,細細盤查,爭取將余黨一網打盡。”

    徐世績苦笑。“得令。”

    蕭布衣卻是馬上望著楊汪道:“楊太守,幾經耽擱,我要趕去面聖,這些雜事交給我手下處理就好。”

    翟無雙二人從行刺到被抓。不過眨眼的功夫,楊汪見到裴行儼的勇猛,蕭布衣身邊護衛的森嚴,蕭布衣手上寶刀的鋒利,不由暗自抹把冷汗。暗想多虧蕭大人功夫也是不差,身邊又有如此的猛將護衛,不然死在梁郡,他多半也要跟著陪葬。

    既然蕭大人有令,楊汪樂得清閑,任由徐世績帶著翟無雙和翟摩侯離去,自己卻陪著蕭布衣出了梁郡城,奔赴運河官渡。

    蕭布衣和楊汪趕到運河之時。金燦燦的太陽早就高高掛起,照的水面也是金燦燦地絢麗。

    蕭布衣這幾日一直都在梁郡,昨日才得知楊廣龍舟來到,聖旨宣召。倒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楊廣的龍舟。只是無論金根車,紫微城,奢華的宮殿還是防備森嚴的六合城,都是氣勢恢宏,務求奢華。在他地心中。這龍舟想必也是氣魄驚人。比起常見的大船要大很多,可是等遠遠見到宮殿一般的龍舟聳立在運河上的時候。雖有心理准備,卻還是大吃了一驚。

    他實在難以相信,以古代的技朮和科技,也能造出如此地大船。

    船不但大,而且多,不但多,還是甚為壯闊。

    整個運河上舟船首尾相接連綿,無窮無盡,船隊幾乎蔓延到了天際。

    龍舟鳳船,錦帆彩纜,綿延在運河之上,五彩斑斕的鋪滿了河面,騎兵列隊兩岸,沿岸伸展,穿梭不停,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蕭布衣和楊汪到此,兵衛早得吩咐,領蕭布衣上了船隊,楊汪不得召見,也不敢上前,只說晚上擺酒設宴款待蕭將軍,騎馬回轉。

    蕭布衣從岸上到了船隊,絲毫沒有在河面的感覺,只因為各船搭界的巧妙,相互往來,如履平地。

    蕭布衣先是經過白虎,玄武兩條開路的戰船,然后又是經過飛羽,青鳧等護衛乘坐的大船,這才來到楊廣的龍舟之前。

    無論白虎、玄武,還是飛羽、青鳧,身在其中,才覺得高大壯闊,防備嚴密,隨處可見強弩硬弓,游弋槍戟,比起六合城上的防備,並不遜色。

    蕭布衣行在其中,不由感喟,只是這樣地一艘大船,不知是多少百姓的骸骨堆出。

    來到楊廣龍舟之前,蕭布衣抬頭望過去,楊廣龍舟身在船隊正中,船頭雕成龍頭之狀,活靈活現,船高四層,高有四五十尺,抬頭如望宮殿般。船身做龍形,雖是徑直延展,可工匠手工精細,雕刻的蜿蜒起伏,如龍行云中,船身甚長,足足有二百多尺。

    龍舟后的船只更多,分別是鳳船、陵波、五樓、道場諸船,卻是供皇后,公主,諸王,百官,僧尼道士等人乘坐。

    蕭布衣登上龍舟,滿目金玉錦彩,沒有絲毫艷羨,只覺得悲哀。

    他知道楊玄感叛亂之時,早將龍舟諸船付之一炬,楊廣平亂之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捫心自省過錯所在,而是讓江南工匠加緊趕制新地龍舟。看運河上舟船連綿,可下面流淌的運河水倒有大半是工匠百姓的血水。

    龍舟宛若個巨大的宮殿,正殿、內殿,東北朝堂,軒廊應有盡有,到處都是金裝粉飾,雕鏤綺麗,極盡奢靡。

    蕭布衣到了個偏殿后,就是等候,不過盞茶的功夫,宮人已經帶蕭布衣前往去見楊廣,一路曲曲折折,兵衛戒備,蕭布衣暗道,自從洛水襲駕后,楊廣又把戒備多了幾重,常人不要說行刺,就算想要靠近龍舟都是千難萬難。走進一金碧輝煌地大殿,見到群臣俱在,楊廣高高在上,眉頭緊皺。蕭布衣見到楊廣開心地時候少。煩躁的時候多,暗想古往今來皇帝不少,像他當地這么累的皇帝倒是少見。

    蕭布衣施禮參拜,沉聲道:“微臣蕭布衣,見過聖上。”

    楊廣擺擺手,“免禮平身。”

    蕭布衣謝過聖上,斜睨了一眼群臣,發現大多都是熟識,每個人都是愁容滿面,皺眉不語。就算宇文述亦是如此。知道如今天下已亂,群臣不為大隋著想,也要為自身著想,誰都明白如今不是下江南的時候。可誰又都是不敢勸阻。從金鑾殿到建國門,從黃河邊到梁郡,聖上這一路打死的人不知多少,全部是勸諫之人,眾人心中悚凜。均是明哲保身。

    楊廣卻是詢問起蕭布衣平定瓦崗一事,蕭布衣簡略說及,群臣雖知道這個消息,聽到此處也是精神微振,楊廣聽完后,長舒口氣道:“瓦崗拔除,東都去了心腹大患,蕭愛卿功不可沒。蕭愛卿。你可知道朕召你來此是何用意?”

    “聖上但有吩咐,臣無不照做。”蕭布衣應道。

    楊廣對蕭布衣的態度倒也滿意,本來蕭布衣功勞赫赫,已經讓他起了猜疑之心。可一來蕭布衣甚得皇后的喜愛,二來兩次救了他的性命,而且做成幾件大事,從來都不居功自傲,今天的表態在楊廣看來。就比那些勸諫地大臣好了許多。

    他決定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納諫,只需要群臣的無條件執行。

    “朕要在梁郡再留幾天。聽聞淮北群盜猖獗,以盧明月,張金稱等人為患最烈,蕭愛卿剿匪頗為得力,瓦崗一戰讓盜匪膽寒,朕決定讓你前去與彭城郡剿匪的楊太僕兵合一處前往征討,不知道蕭愛卿意下如何?”

    “遵旨。”蕭布衣躬身道:“不知道微臣何時可動身前往彭城?”

    盧明月他是聽過,當初他在東都之時,張須陀就一直和盧明月對抗,那時盧明月在齊郡,遠在山東,沒有想到被張須陀擊敗后,如今已經轉戰到了淮北。中原群盜大多如此,除竇建德、王薄、翟讓少數幾人外,大多都是流竄不息,李子通也是在長白山無法度日,這才向江淮發展,要想擊敗並不困難,可要想擒殺這些狡猾地盜匪,卻絕非容易的事情。至于張金稱,倒是和蕭布衣算是老相識。

    楊廣見到蕭布衣恭敬,臉上終于露出點微笑,“也不急于一時,布衣,皇后和你爹都對你頗為想念,如今都在船上,你去見見吧。”

    蕭布衣心中微凜,卻是面不改色道:“臣接旨。”楊廣揮揮手,招一宮人過來,命他帶蕭布衣翔螭舟去見皇后。

    蕭布衣跟在宮人的后面,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卻是多少有些發苦,他沒有想到蕭大鵬居然也隨皇后南下,難道這也是楊廣的一招棋,以蕭大鵬的性命讓他盡忠職守?這種方式對于楊廣來說是屢見不鮮,為防臣子造反,楊廣將臣子地家眷多數都是安置在東都,每次出巡之時,一般重臣都是隨駕,蕭布衣沒有想到如今這招會用到他的身上。

    翔螭舟比龍舟要小一些,不過裝飾華麗,和楊廣的龍舟倒沒有什么不同。

    螭在古代傳說中是一種無角之龍,也算是雌龍,舟首的龍頭無角,倒是頗為祥和。

    蕭布衣登上翔螭舟,蕭皇后很快接見,蕭布衣見到蕭皇后孤零零的一個人,不由奇怪問道:“叔叔去了哪里?沒有和姑姑一起嗎?”

    蕭布衣問的是銀青光祿大夫蕭,蕭皇后輕嘆聲,“布衣多半還不知道,在京城的時候,你叔叔他勸聖上莫要南下,結果被聖上貶到河池去做了郡守,我到現在,也很想念他。”

    說到這里的蕭皇后滿是幽怨,皺眉不展。

    “去江南並非明智之舉,”蕭布衣沉聲道:“如今天下盜匪舊閥蠢蠢欲動,聖上如果到了揚州,若是交通阻隔,很快就會號令不行,各郡各自為政,我只怕大隋危矣。姑姑若是到揚州,我倒覺得不如在東都好一些。”

    他宛轉地表達了自己地意思。實在因為這個姑姑雖和他沒有說過多少話,可對他向來都是真心實意。無論是從腦海中的歷史,還是他的分析,他都認為楊廣這次到了江南,絕對沒有機會再回東都,他這個侄子無論如何,總有要提醒下皇后地責任。

    蕭皇后沉默良久才道:“布衣,我離不開你姑父。”

    蕭布衣想了半天才明白這個姑父是楊廣,這讓他覺得有點好笑,姑父如果在他那個時代。也算是親人,可他卻絲毫沒有和楊廣沾親的感覺。

    “可是……”蕭布衣欲言又止,終于發現有些事情已經注定,就算你知道結局。

    他現在已經不信腦海中那些歷史。歷史從來沒有說及他蕭布衣,他竭力而行,順勢而為,卻不過是想把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上。可眼下看來,他很多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我十二歲嫁給你姑父的時候。就認定了他這個男人,在嫁給你姑父之前,我其實很喜歡大鵬,我知道他是個重情意的漢子。”蕭皇后淒然道:“可是這都是命,布衣,我生了兩子,可惜太子早死,齊王又不成器。知道你是大鵬兒子的時候,早就把你當作親生兒子看待。”

    蕭布衣多少有些動容,終于道:“姑姑厚愛。”

    “若非你姑姑一直說你地好話,你小子如何能一帆風順。當上今天地大將軍,風光無限?”蕭大鵬不知道何時已經到了門前,嘆息道:“布衣,大隋有戰功地不少,可提升地卻只有你一個。”

    蕭皇后微笑道:“堂兄此言差矣。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要是布衣和齊王般,再怎么推薦也是無濟于事。布衣。我知道你心中多半埋怨父親跟隨我下了江南,讓你不能安心做事。”

    蕭布衣有些尷尬,“姑姑說笑了,如果能幫姑姑解除煩悶,我爹在哪里都是一樣。”

    蕭大鵬欲言又止,蕭皇后卻是輕聲道:“男兒志在四方,苟且偷安終非長久之道,布衣,姑姑雖然是個女流之輩,可也知道這個道理。聖上要為陳夫人還陽,我是不信,可不信又有什么辦法?你還沒走的時候,東都就流傳一個謠言,說什么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里。勿浪語,誰道許?我聽到這個謠言的時候,不過付之一笑,沒有想到謠言成真,我竟然真地要到揚州,這多半就是命,逃不脫的命。”

    蕭布衣皺著眉頭,見到蕭皇后的淒然,不知道如何開解,斜睨了蕭大鵬一眼,見到他呆呆的望著皇后,眼中除了親情,似乎還藏著柔情,不由心頭狂震。

    “我跟了你姑父三十多年,無論他到哪里,我都會跟隨,水里火里,這也是命。”蕭皇后苦笑道:“布衣,這種感情你多半不理解,他在百姓眼中或許是昏君,他在大臣眼中或許太頑固,他在你心中,或許是個不通情理的姑父,可是在我心中,他就是我地丈夫,我一輩子追隨的丈夫。”

    蕭大鵬黯然的垂下頭來,並不言語。

    蕭布衣輕聲道:“姑姑,我理解,命中有時終究有,命中沒有強求不得,既然如此,我只能望你小心為好。”

    “可堂兄不必跟我下揚州了。”蕭皇后輕聲道:“大鵬,我們命中注定要分開重聚,再次分開,你一直在京都陪著我,又陪我一路,我謝謝你,你和布衣離開這里吧。你們放心,有我在,聖上絕對不會阻攔。”

    蕭皇后和蕭布衣的目光都落在蕭大鵬的身上,蕭大鵬眼角有了淚光,卻是嘿然笑道:“看你說的,生離死別一樣,布衣,你爹左右沒事,就想和皇后去揚州看看繁華,你會反對嗎?”

    蕭布衣目光在二人身上掠過,微笑道:“我只怕你打擾了姑姑的清淨。”

    蕭皇后轉過身去,輕輕揩去眼角的淚水。

    蕭布衣長身而起,“那爹你看看繁華就好,莫要被揚州地女子迷花了眼,你兒子我還要去征伐,就不陪你下揚州了。”

    “皇后,你看,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怎么這么說他爹呢。”蕭大鵬追著蕭布衣出了房間。回頭道:“皇后,我送他一程。”

    二人到了甲板之上,蕭大鵬見到四周無人注意,壓低了聲音,“布衣,你不會怪我吧?”

    “怪你,怪你什么?”蕭布衣明知故問。

    蕭大鵬有些黯然,“布衣,你爹這輩子沒有什么出息,也沒有做過什么大事。唯一值得慶幸地就是有你這個兒子,而唯一有些歉然就是當年離開了你姑姑,我的命不值錢,你不用放在心上。該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要把你爹當作一盤菜。有時候,你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不見得是你想要地。爹沒有出息,你莫要學我。”

    他說的亂七八糟,詞不達意,旁人聽了多半不解,蕭布衣卻已明白,回眸望向蕭大鵬,點點頭道:“爹,人這一輩子。總要做幾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理解你,不過你自己小心。還有,我會派人到揚州和你聯系。”想了下。蕭布衣又補充道:“爹,感情這事情,順其自然,莫要強求。”

    “看你小子說的,好像你是爹一樣。”蕭大鵬笑起來。神色卻有些異樣。見到蕭布衣想要起步,突然問:“布衣。一直忘記問你,你在太原見過李淵的時候,他對你說什么沒有?”

    蕭布衣有些詫異,“他對我說什么?”

    蕭大鵬搖搖頭,“沒什么。好了,你走吧,一切小心為上,爹幫不了你什么,也知道你一切都能做主。”

    蕭布衣點頭離去,不想再勸,蕭大鵬望著蕭布衣地背影,輕輕地嘆息聲,喃喃道:“我有個好兒子,也應該知足了。”許?”

    “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最近東都流傳地童謠,預示天下將要大亂!”

    瓦崗深山處,幾個盜匪湊在一塊大石上曬太陽,為首一人吐沫橫飛,說地頭頭是道,群盜都是帶著崇拜的眼光看他。

    一人問道:“賈雄,你也沒有出了瓦崗多遠,怎么知道東都的事情?”

    賈雄不屑道:“有學問地人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豈和你們這般膚淺?不過我知道這密語倒是因為東都的人話與我知,你們知道嗎,前幾天有個叫做李玄英的來投靠瓦崗,說起這首童謠在東都早就無人不知,可要想解開其中的玄機,那就非我不可了。”

    “這有什么玄機?”其余人都是搔頭,有些茫然。

    賈雄心中不屑,暗想怪不得有人高高在上,有人一輩子做牛做馬,這都是命,強求不得。

    “賈雄,莫要賣關子,快與我們說說。”群盜催促道。

    賈雄輕輕嗓子,傲然道:“這有什么難以理解,這民謠就是說當今的天子應在一人地身上。桃李子,就說逃亡之人是李氏之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里就是說皇帝和皇后都要下揚州,從此不再回來了。”

    “著呀,這童謠可真准,”一盜拍著大腿,恍然大悟,“我前幾日就聽說狗皇帝乘龍舟南下,浩浩蕩蕩,這童謠早就說出,難道真的是天機嗎?賈雄,可后面的兩句又是什么意思?”

    賈雄面露得意之色,“天機也要智慧極高之人才能參悟,勿浪語,誰道許,有兩重意思,一是說這童謠大家莫要講出去,另外一重意思,依我看來,卻多半落在那李氏之子名字上!”

    “勿浪語,誰道許?”有盜苦苦思索,“這句話說是讓大家保守祕密,不要瞎說話,難道那人叫做李祕密或者李說話?”

    旁一人恍然大悟道:“蠢貨,不是李祕密,是李密!”

    “李密世襲蒲山公,一直都在逃亡,難道這童謠真的應在他身上?”又一人道。

    眾人肅然,賈雄卻是咳嗽一聲,“天機莫要洩露,大家不要亂猜。”

    一盜卻是匆匆忙忙的走過來,“賈當家,寨主有事找你。”

    賈雄到了聚義寨的時候,翟讓滿臉慎重。瓦崗還是那個瓦崗,聚義寨被燒的精光,好在翟讓等人有重建的經驗,很快又搭個簡陋地大寨,心道蕭布衣已經南下,一時半會不會再來,先過幾天再另做打算。

    “寨主,你找我什么事?”賈雄明知故問道。

    翟讓拉過賈雄坐到身邊,開門見山道:“賈雄,我聽說你通曉陰陽占卜,倒要找你算上一算。李密這人是世襲蒲山公,雖是家道敗落,畢竟是門閥出身,我准備拉他入山寨,可又有些擔心,此人大才,恐怕不會服我,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自立,為什么要投靠我呢?可你也知道,若是沒有他,瓦崗寨早就覆滅……”

    賈雄點頭,“我知道寨主的心思,我且算上一卦。”他從懷中掏出六個銅錢,合在掌中,念念有詞,等到念完后,隨手扔在地上,皺眉不語。

    翟讓心有戚戚,不解問,“賈雄,你這是做什么?”

    賈雄傲然道:“寨主,你莫要小瞧了這幾枚銅錢,我本出身北派道學,你可知道北派道家祕法中有八卦四柱,五行六爻。”見到翟讓搖頭,賈雄嘆息道:“寨主不知有情可原,這本來是道家祕辛,知道的人極少。我有幸習得六爻之法,這簡簡單單六枚銅錢就可以洞曉天機。”

    翟讓半信半疑,“原來如此,可這卦象到底說了什么?”

    賈雄正色望著六枚銅錢,半晌臉色舒展道:“寨主,此卦大吉大利!”

    “此話何解?”翟讓慌忙問道。

    “寨主,李密不自立前來投靠你,卻是有些說法。有些事情都是命,李密雖是蒲山公,卻是一直逃亡,寨主你雖起義多年,卻是始終不得志,這都是命中有缺地緣故。寨主你姓翟,翟又是澤的意思。李密世襲蒲山公,蒲草那是非澤不生,澤沒有蒲草不旺,你們二人本是相輔相成,缺誰都難旺達,如今李密來投,這才能做事無有不成,興旺發達,而寨主有了李密,才能欣欣向榮,定根瓦崗,再不用忍受被人追逐飄零之苦。”

    翟讓大悅,拍案道:“說的好,賈雄,速去請李密來,和我共同商議興盛瓦崗大計!”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38
二三六節 我命由我
    “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里。勿浪語,誰道許!”

    李密坐在山寨陋室中,不以為意,喃喃念著這句話的時候,笑容難以捉摸。

    他身邊席地而坐的還有一人,年紀輕輕,雙眉斜飛,雖是坐在地上,可總是如豹子般躍躍欲試。可他雖是剽悍,對李密總有一種尊敬之色,只因為李密救他于水火,如果李密開口要他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奉上。

    年輕人就是王伯當,始終當李密為師父的王伯當。

    “先生,以你之才,遠在翟讓之上,為何要屈居他之下?而且看起來,他對先生頗為忌憚,我們來瓦崗似乎時機並不對,再說以先生之能,就算不在瓦崗,也能有片廣闊的天空,既然如此,我倒覺得……”

    李密抱膝望著屋頂,屋頂頗為破陋,可見天日。

    “瓦崗起義多年,翟讓雖是無能,可這個名字在河南頗有威信。翟讓雖敗,但若振臂一呼,當是從者云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翟讓不會謀劃,如同守著寶山不會用的土財主,我們來瓦崗就是要充分利用這里的寶山,翟讓算不上我的對手,既然如此,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先生,徐世績是個人才,你也頗為贊許,但你當初為何讓我誘徐世績出門,讓他蒙受不白之冤?”“徐世績地確是個人才。我對他也是頗為欣賞,可眼下徐世績卻只忠翟讓。若是讓他救了翟讓,他在翟讓心目中分量更重。以他的才識,定能看穿我地想法,從中作梗,壞我的大事。我設計逼走他,也是無可奈何的辦法。伯當,徐世績這種人才,若不為我用。遲早會成為我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以先生和蔡建德之能,為何當夜不徑直除去徐世績?”

    “首先我有些不忍除去徐世績,其次是眼下時機不對,妄自出手只會招惹瓦崗眾的疑心和抵觸。反倒弄巧成拙。伯當,你要記住,在這世上,武功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我只有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用武力解決事情。”

    王伯當聽到這里嘆息道:“原來如此,伯當魯莽,險些壞了先生的事情。不過賈雄這人是否靠得住?我覺得此人奸狡膽小,難成大事。”

    李密笑容滿是譏誚。“無論他是龍是蟲,總有他地作用,我們的目的就是發揮出他的作用。翟讓好財多疑,優柔寡斷。用賈雄這種善于裝神弄鬼的人對付他,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可翟讓會相信先生所做地桃李子童謠嗎?”王伯當沉聲問道。

    翟讓,賈雄抑或蕭皇后在場,多半要大吃一驚,其實何止他們。普天下之人不吃驚當是少數。若非王伯當發問,誰又想到這東都童謠。寓意落在李密身上,卻本是出自李密之手!

    李密這次卻是沉默良久,突然嘆息一口氣。

    王伯當心中惴惴,不知自己說錯什么,“先生,我不信預言,卻只信以先生之能,必有一番驚天泣地的作為,無論預言成否,伯當定當誓死跟隨。”

    李密笑笑,神色有些落寞,長身而起,拍拍王伯當的肩頭,緩步走到窗前,向遠方望過去,突然問,“伯當,你可信命嗎?”

    王伯當也是跟隨站起,卻有些茫然,“先生何以如此發問?”

    李密望著窗外的遠山浮云,神色有些無奈,“我不信命,我只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你要知道,這世上如你我之輩畢竟不多,大多愚婦蠢夫之流都是人云亦云,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裝神弄鬼之流。時勢造英雄,我讓徐洪客等人散布童謠出去,又讓李玄英諸人四處說及此事,倒不只是考慮愚弄翟讓,而是忖度日后作為。如今天下已亂,群盜雖多,有頭腦的人卻少,他們知道自己不成氣候,遲早要找所謂的真命天子,我李密做此童謠,不過是堅此等人歸附之心罷了。”

    王伯當有些恍然,恭聲道:“先生一舉一動都是大有深意,伯當心悅誠服。”

    李密嘴角淡淡的笑,滿是譏誚,卻並非針對王伯當。

    “我世襲蒲山公,別人只道我風光無限,卻怎知我向來都是並不得志。我自幼習武,得遇異人,這才能到今日的地步。可我李密向來不願以武逞強,自負地卻是滿腹的韜略兵書,心懷大志。可等我躊躇滿志之時,卻逢楊廣登基,我家道中落,畢竟是士族出身,得入楊廣身邊當了個侍衛,雖是官職卑微,卻覺得以自己的才能,必當嶄露頭角,成就一番偉業。”

    王伯當只知道李密世襲蒲山公,文武雙全,素有大志,敢作敢當,倒還不知道他給楊廣當過侍衛,不由大為詫異。

    “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沒有想到碰到個志大才疏,卻又嫉妒若狂的主,”李密淡淡道:“我只因為忠言納諫,就被楊廣冷落,削職為民,再得不到重用。其實以我地武功,就算他身邊戒備森嚴,當年在他身邊,想殺他實在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沒有動手,你知道為什么?”

    “殺了楊廣于先生心中志向無補,反倒會適得其反。”王伯當沉吟道。

    李密拍拍王伯當的肩頭,輕嘆道:“伯當,你能如此的想法,就說明你已非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縱世人輕我,辱我又有何妨,做人做事,只要志向不改,不是蠢的,終可成事。我自削職為民那日,心中就已知道以楊廣的狂妄頑固。定當毀了大隋。打江山要狠,坐江山卻要穩。他這人卻是恨不得馬上成為千古一帝,急不可耐地大動土木,三征高麗,搞地民不聊生。可大隋畢竟根基厚重,輕易不能動搖,楊玄感叛亂之時,我就覺得時機已到。可惜當初楊玄感亦是剛愎自用,不聽旁言。落個慘敗地結果。從那以后,我也是流落草莽,再不信這些門閥子弟,只想自立為王。古人有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李密常自詡經天緯地之才,既然要做,當求轟轟烈烈去做天子,什么太平道預言在我眼中,全屬放屁,一個預言若是能定天下,要我等作甚?若非我奇謀巧計。楊廣如何肯下江南?大隋雖是盜匪橫行,但根基尚在,東都地固,易守難攻。只要楊廣坐鎮東都,張須陀還在,我亦是不敢起事。可如今楊廣卻為了給心愛地女人還陽,輕易相信徐洪客之言,中我設下之計。自毀長城前往江南。從今日起,大隋江山誰主。那就要看我等的本事!”

    說到這里的李密意氣風發,一改頹唐之意,伸手向窗外一指道:“瓦崗根基厚重,深得民心,在此起事,劍指東都,若是由我掌控,何愁大事不成?”

    王伯當也聽的熱血沸騰,應聲道:“先生深謀遠慮,伯當難以,只請跟隨先生左右,鞍前馬后,在所不辭。只是眼下,當以取得翟讓信任為主。”

    李密目光望向窗外,淡淡道:“看賈雄的神色,你就應該知道,翟讓已經准備和我等攜手了。”

    賈雄走進李密房間的時候,笑容如河面浮萍,風吹雨打都是不能讓其沉落。

    見到李密和王伯當站在房間中,賈雄四下望去,搖頭道:“蒲山公,讓你等住這種陋室,實在是我等的罪過。”

    李密微笑問,“賈當家來此不知有何貴干?”

    “寨主有請。”賈雄壓低了聲音,看起來比王伯當還要忠

    李密隨手塞給他一錠銀子,“倒讓賈當家費心了。”

    賈雄收過銀子,眉開眼笑,“蒲山公救瓦崗于水火,我不過是做些本分之事。”

    三人一起到了瓦崗地聚義寨,不但翟讓等候,單雄信,王當仁,王儒信均在。

    李密一入大寨,就是微笑道:“翟當家,我在瓦崗已久,多有打擾,今日前來,卻是想要辭行了。”

    眾人都是微怔,就算王伯當都是詫異,翟讓慌忙站起,一把拉住李密,“蒲山公說的哪里話來,這幾日我是焦頭爛額,若是怠慢了蒲山公,還請見諒。”

    王儒信卻道:“不知道李先生何以生離別之意?”

    李密含笑道:“我只怕翟當家嘴上不說,卻想著徐世績之言,難免心中羈絆,既然如此,大伙好聚好散豈不更好?”

    翟讓嘆息道:“蒲山公莫要再提此人,我一時心慈手軟,放過此人,一直后悔,到現在還是無顏再見蒲山公。這幾日晝思夜想,蒲山公之才實乃勝徐世績百倍,我棄珠玉取瓦礫,實乃愚不可及。瓦崗若想振興,蒲山公不可或缺。還請蒲山公莫要再提走字,不然老夫何以面對瓦崗眾人。”

    李密輕嘆一口氣,“可若是別人懷疑……”

    “誰若懷疑蒲山公留下之意,那就是和我翟讓為難。”翟讓一拍桌案,沉聲道:“蒲山公對翟某,有如水對魚兒般重要,如今瓦崗勢衰,還請蒲山公助瓦崗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李密微笑道:“我若是執意離去,倒顯得做作了。”

    “正該如此。”翟讓聽到李密肯留下,不由大喜,拉著李密坐下,大笑道:“今晚擺酒設宴,為蒲山公來到瓦崗慶祝一番。”

    他口口聲聲只是說讓李密相助,卻沒有絲毫想讓寨主的意思,李密只是微笑,斜睨了單雄信一眼。瓦崗五虎中,張童兒身死,陳智略被擒,邴元真只能算是充數,能讓李密看上也就徐世績和單雄信二人。

    單雄信見到李密望過去,突然道:“如今瓦崗新敗。士氣低落,不知道蒲山公有何妙策扭轉乾坤?”

    翟讓有些不悅。“今日是大喜之日,雄信怎地淨說此掃興之言?”

    單雄信嘆息道:“寨主,就算瓦崗不被蕭布衣所破,可也是終日誠惶誠恐,如喪家之犬般被張須陀打的東躲西藏,這等日子過了幾年,難道寨主還不厭倦?”

    翟讓皺眉,半晌才道:“隋軍勢大。我等難以為抗,徒之奈何?”

    單雄信卻是望向李密,沉聲道:“我聽蒲山公素有大才,卻不知有何對策?”

    李密聽到單雄信質疑,知道他有考究之意。微笑道:“瓦崗難立根基,正如寨主所言,是因為隋兵勢大。張須陀勇猛無敵,屬下精兵強將,無論去攻打哪路盜匪,都非群盜能敵,寨主雖敗,卻非戰之過。”

    翟讓聽到李密替他挽回面子。心下感謝,附和道:“蒲山公真地一語中的。”

    “那蒲山公來與不來,看起來都是于事無補。”王儒信一旁道。

    李密卻是笑了起來,“王公此言差矣。若是王公有意,不妨和我賭上一賭。”“賭什么?”王儒信不解問。

    “賭如果寨主真的聽從我的建議,瓦崗非但不會再東奔西走,惶惶四顧,反倒可以聲名鵲起。名震中原!”

    王儒信不信道:“蒲山公。我知道你有才學,可你未免小瞧了大隋兵士和張須陀。只要張須陀還在,沒有誰敢口出狂言,更不要說如今又多了個蕭布衣。難道你真的有通天的手段,一年內就讓張須陀變的不堪一擊?”

    “張須陀沒有變弱,瓦崗也沒有變強,變的卻是時機。”李密淡淡道:“如今楊廣昏庸,民情激憤,大隋精兵在遼東多數喪失,突厥虎視眈眈,新門舊閥早懷異心。楊廣棄東都根本不顧,自亂山河,這等契機千載難逢,正是我等奮起之時,張須陀獨木難撐,何足一道。”

    王儒信意有不信,還想再說什么,翟讓卻是頗感興趣問,“那依蒲山公所言,瓦崗如何振

    “寨主久在瓦崗,頗有威望,如今雖是受挫,振臂一呼,何愁民眾不來響應。到時候招兵買馬,選精兵能將,以寨主地雄才大略,就算席卷東西二京,誅滅昏君自立也是可行之事。”

    翟讓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道:“蒲山公說笑了,我等草莽之輩,苟且偷生,你所說的事情,我做夢都沒有想過。”

    翟讓說的倒是實話,他率眾起義不過不得已而為之,混個溫飽,三妻四妾已經心滿意足,不要說殺楊廣,不被殺那就是僥幸之事。

    “李先生說的很好,卻不過是誇誇其談罷了。”王儒信悻悻道。

    單雄信卻是認真道:“蒲山公說地讓人振奮,卻不知具體如何作為?”

    眾人或懷疑,或鄙夷,或迷惘,只有王伯當堅定地望著李密,知道他早有算計。只有他才知道李密不算魁梧的身軀中擁有著驚人的力量,楊廣南下江都雖不能說李密一手策劃,卻也在其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李密卻是早有盤算,沉聲道:“如今中原烽煙四起,百姓不事生產,聚眾易,守業難。瓦崗總是劫持漕運為生,可楊廣下了江南,漕運這條路只怕再也無法行通……”

    眾人都是凜然,翟讓苦笑道:“蒲山公說地極是。”

    “你聚眾再多,吃糧沒有倉儲,若是和敵軍相持,大兵一到,部眾必會離散,如果寨主聽我之言,休養生息一兩月,選精兵渡運河去攻滎陽,取食那里地糧草,若能事成,開倉放糧,河南諸郡均會響應歸順,到時候依此根基爭奪天下,成事不難!”

    “那張須陀若是攻來如何處置?”王儒信問道。

    李密微笑道:“攻克滎陽,聲勢一起,張須陀若是不死的話,必來攻打驅逐,可你們放心,我早有應對張須陀地計策,可現在不需說出。”

    眾人彷徨互顧,皆盡茫然,翟讓卻是重重唾了口罵道:“奶奶個熊,反正這命也是撿來地。老子就聽蒲山公一次,做個大買賣!”

    洪澤湖地處下邳郡南。接通濟渠,占地極廣,窮極遠望,只見萬頃綠波,碧水連天。

    紅日初升的時候,灑下萬點光芒,碧波蕩漾,湖面有若金蛇亂舞。劃出一道道金光,絢麗多姿。

    嘩地聲響,船槳蕩水,層層波浪漾開,一艘小船輕巧的劃來。已入湖中深處。

    時候尚早,打漁地漁民卻是早早的出行,遼闊的湖面上,遠眺過去,群舟點綴,穿梭在蘆葦水草中,別有一番風景。

    洪澤湖上蘆葦頗為繁茂,越近湖的深處。越是密集。小船魚兒般的穿梭在蘆葦中,看似無路,卻總能曲徑通幽。

    小船行了良久,船娘輕輕地抹了把汗水。輕聲道:“蕭公子,這幾日行遍了洪澤湖,可前面不能再前行了。”

    兩位游客一是坐在船頭,懶懶洋洋,看起來無精打采地樣子。可若細看。才發現他眼眸炯炯,雙眉似刀。英俊非凡。

    另外一個游客卻是坐在船艙里,剝著船娘送來的菱角,吃地嘖嘖有聲。游客臉色黃褐,宛若鐵鏽,只是看著船頭那人的背影,目光中有了疑惑。

    “為何不能前行了?”船頭年輕人微笑回轉頭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赫然就是蕭布衣。不問可知,船艙那人就是他地兄弟阿鏽。

    船娘苦笑道:“蕭公子,你看到那里有個島了嗎?”

    蕭布衣凝望著那個島嶼,點頭道:“我看那島上風景也是別致,正想去游覽一下。”

    船娘連連搖頭,“去不得,去不得。蕭公子,你一個文弱書生如何能去那種險惡的地方。那本來是個無名島,湖水經年累月沖積而成,島上多是泥潭沼澤,一不留心就陷下去,命都沒有。可最險惡的不是那島的沼澤,而是那里有著惡人。”

    “哦,什么惡人?”蕭布衣隨口問道。

    船娘臉上露出驚懼之色,“蕭公子,你莫要管那些閑事,那些惡人都是殺人不眨眼,我們船家都是不敢輕易靠近,要不是蕭公子對我們有恩,我也是不想到這里。”

    蕭布衣見到她的驚懼,不忍再問,伸個懶腰道:“已經轉了好久,這景色也看的不差了,回去吧。”

    船娘笑起來,輕動船槳,向來路折回。

    蕭布衣和阿鏽下了船,蕭布衣要給船錢,船娘執意不肯,蕭布衣只能作罷。沒走幾步,船娘又叫了聲,從船上拿出一包油紙包的東西,“蕭公子,這是我家做的土特產,你若是喜歡,拿去吃吧。”

    蕭布衣也不推辭,伸手接過,船娘喜滋滋地離去,阿鏽迫不及待的說,“又是什么好吃的東西,蕭老大你很有女人緣。”

    “你莫要忘記了她兒子是我救的。”蕭布衣把油布包遞給阿鏽。

    “有兒子又能如何?”阿鏽笑了起來,打開油布包,見到裝著不少雞頭,油光光地煞是嚇人。見到是雞頭,阿鏽反倒咽了下口水,“聽說這洪澤湖附近有個說法,雞頭菱角半年糧,菱角吃了,肉脆水多香甜可口,這雞頭可要好好的嘗嘗。”

    二人邊說邊走,隨便在漁村找了個酒肆,要了兩斤酒,邊喝邊啃雞頭。

    漁村本來人就不多,大多數都是出去捕魚,酒保上了酒后,偷閑閃到一旁,二人獨處酒肆,倒也幽靜。

    阿鏽啃著雞頭,蕭布衣卻是拿了筷子,在桌面上比比劃劃,微皺眉頭。阿鏽喝口酒,漱漱口,嘆息道:“蕭老大,你到底想著什么?從梁郡你一路南下,又帶著我到了這個漁村,救了個孩子,認識個船娘,幾萬大軍等你統帥,你卻和我在這里喝著黃酒,啃著雞頭?”蕭布衣放下了筷子,微笑道:“這里是盧明月的老巢。”

    阿鏽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蕭布衣笑道:“盧明月從齊郡一直南下,如今在淮北作亂,他雖是轉戰彭城,下邳,可若是戰敗,洪澤湖應是他的退路,這里占地極廣,地形復雜,他若是躲到湖中,想要捉拿他並不容易。”

    阿鏽若有所悟,“原來蕭老大到這里不是看風景,而是觀察地形來了?”

    蕭布衣點頭道:“擊敗盧明月不難,張將軍屢次做到,可想要抓住盧明月絕對不是件簡單地事情。據我所知,盧明月此人武功很強,是以才能屢屢戰敗逃脫,張將軍對他也是大為頭痛。無上王盧明月如今主力在下邳一帶,我們就算擊敗他,也無傷他地元氣,因為以他的蠱惑之力,很快就能再聚匪眾,殺了他才是根本之道,他若是藏身此處地話,我們適宜早早的布局,甕中捉鱉才是正道。”

    阿鏽突然輕嘆聲,蕭布衣不解問,“阿鏽,你覺得哪里不妥?”

    阿鏽猶豫片刻才道:“蕭老大,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說。”

    “你記得我們當初的本意是做什么?”阿鏽聲調低沉,“我記得我們當初不過是想販馬。”

    “計劃總是會不停的修正改變,”蕭布衣抿著黃酒,神色有些悵然,“這世上並非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應變的人,只會撞個頭破血流。”

    阿鏽低聲道:“蕭老大你做什么,弟兄們都會跟隨,就算你往火坑里面跳,我也是毫不猶豫的跟隨,可是蕭老大,我覺得如今天下真的亂了,你死守著楊廣沒什么,可還為他如此東征西討,圖謀算計是否有些舍本逐末?當然可能老大想的我想不到,但弟兄們的確都是心存懷疑……”

    蕭布衣笑了起來,“阿鏽,你說我們現在差的是什么?”

    阿鏽皺眉道:“現在的日子比山寨好多了,我想不出差什么。”

    “我們差的是名氣,威震天下的名氣。”蕭布衣輕聲道:“打盧明月不是目的,以他祭旗闖下亂世之名才是我的本意所在。天下將亂,亂世存活唯有強者,我們現在雖是火的一塌糊塗,可沒有門閥的威望,沒有士族的根基,甚至連翟讓的名氣都是大有不如。楊廣一倒,右驍衛大將軍的位置不過是浮光掠影,我命由我,不由天握,可要是想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一仗不但要打,而且要贏,不但要贏,還要贏的風光八面,讓天下群盜為之膽寒!”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40
二三七節 地

    人總是不停的在改變,或許總是在回顧從前的時候,才發覺早就遠離了目標。

    蕭布衣才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先是惶恐,后求自保,再是發展。這些本來都是正常人的反應,若是生為船娘那樣,每日打漁載客為生,雖有自尊,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強到有爭霸天下的念頭。

    就算是翟讓起事多年,也是小富則貴,不思進取,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不然聽李密建議的時候,他也不會誠惶誠恐,大驚失色。李密雖已是志在天下,卻是先是從侍衛做起,再接近楊素以圖富貴,投靠楊玄感求取功名,覺察道路不通之際這才期冀自己成事。

    或許這些人回顧往昔的時候,都會哂然而笑,蕭布衣亦是如此。

    初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蕭布衣的志向並不比翟讓遠大很多,他只是從自己熟悉的事情著手,販馬討討生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除了販馬打劫外,還能做些別的什么事情。遇到虯髯客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可如今就算是虯髯客也料不到他今日的成就。蕭布衣得習虯髯客的易筋經后,人生就有了本質的不同,他武功高強起來,加上應變急智,亂世之中陡然出現前途一片,他從布衣做到右驍衛大將軍,無論眼界還是見識已遠非當初能夠比擬,只見到無論尉遲恭,秦叔寶抑或是李靖,李淵,李世民,雖說都算有才,可混的還不如他,不由心中卻起了惶惶振奮之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振奮只因覺得這些人既然可以青史留名。他一樣可以做的更好,太平道的布衣稱雄四個字雖是莫名,卻總讓他覺得太平道不會無的放矢,他現在頗有些底子,底氣遠比當初販馬地時候要足,可他惶惶地就是,他知道歷史,憑記憶中,他並不記得有蕭布衣這個人物。這讓他每次想及。都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他覺得以他目前的聲勢之隆,后世多少會有記載,可他卻全然沒有任何痕跡,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駭然的變故。那是他眼下打破頭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可無論如何發展,蕭布衣現在只認定,掌控命運的最好方法就是壯大自己,這才能進攻退守,游刃有余。他早就開始有條不紊進行自己的計劃,他知道以阿鏽的見識,多說也是無益,誰又能考慮太遠的事情?就算是李淵。現在想地不過也是亂世中謀求退路,李世民更不用說,他和兩個兄弟關系不錯,又怎么會想到以后親手將大哥弟弟殺死?

    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好笑。不知道天機的人不知道明日之事,可就算知道天機的他,也是同樣不知道明日之事!

    “蕭老大,我覺得你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阿鏽抿著黃酒。“你以前是個很開朗地人。自從你大病一場后,你就改變了些。可對兄弟們只有更好。我知道我見識差,很多事情看的都不遠,可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兄弟們就決定都跟你,盧明月碰到你是他的不幸,我們碰到你,是我們的幸事。”

    阿鏽說的自然而然,蕭布衣心中溫暖,只有和當初的兄弟們在一起,他才真正的少了分算計,感覺到輕松自在。

    “我們也不要太過狂妄,盧明月不見得好對付,說不准他還准備拿我們祭旗。”

    “蕭老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阿鏽鼓勵道:“我是說真地,你看起來比誰都懶,可兄弟們都知道,你做事比誰都要認真和細心。”

    “現在不著急誇我,尋找對策要緊。”蕭布衣微笑道:“我見到了楊義臣,也算不差,如今他在下邳,彭城兩郡討匪,盧明月一樣討不了好去。”

    “我看盧明月也是稀松平常。”阿鏽忍不住道:“當初就聽寨主吹的神乎其神,沒有想到先被張須陀打敗,如今又是拿不下楊義臣,現在看起來又要被蕭老大擊敗,什么無上王,不過是胡吹大氣而已。”

    蕭布衣搖頭,“阿鏽,不能這么說,這些人之所以不敵官兵,只因為裝甲不濟,糧馬不足,若是真的和大隋精兵一樣裝備,朝廷未見得能輕易擊敗。可盧明月從齊郡到淮北,只是號令一下,就能召集數萬人馬,當初更是以十數萬兵馬和張將軍抗衡,豈非僥幸。我們不見得比別人強,但是若還是驕敵,那不戰已敗。”

    阿鏽笑道:“蕭老大說的極是,不過你雖是小心,卻好像算准了盧明月必敗,不然何以截他地后路?”

    “我在彭城見過楊義臣,此人老謀深算,絕非等閑之輩。盧明月向他搦戰,楊義臣兵精糧足,卻是深溝高壘,避而不出,盧明月浮躁已現,聚眾又多,只靠搶掠如何能夠持久?只要他糧草后繼無力,盧明月必敗,到時候楊義臣精兵盡出,盧明月絕對無法抗衡。可他若是敗,不過像在齊郡般逃命,我們治標不治本,所以我才讓尉遲恭打我的旗號留在彭城,卻准備出奇兵取他性命。”

    “怎么出奇兵?”阿鏽饒有興趣。

    蕭布衣皺眉道:“我也一直在想,卻還沒有定論。可據我的消息,洪澤湖的那個無名島就是盧明月老巢所在,他若是一路南退,只要游蕩在洪澤湖間,官府就拿他無可奈何。阿鏽,你方才也見到了,洪澤湖蘆葦密集,小舟行走都不算方便,更何況是大船。到時候他擁有地利,倒是難以對付。”

    “那不如一把火燒了湖上的蘆葦。”阿鏽建議道。

    蕭布衣搖頭,“我不知道楊義臣能否這樣做,可我是做不出。你剛才也說過,雞頭菱角半年糧。這兩樣都是出自洪澤湖,你放把大火。那這里地百姓半年吃什么?”

    阿鏽嘆息道:“蕭老大你就是太好心。考慮地又多,不過要非如此,也不會那么多人服你。古人云,仁者無敵,蕭老大你就是仁者,終究有一日會無敵天下。”

    阿鏽說的真心真意,按照自己地理解,蕭布衣臉色突然變地有些奇怪,阿鏽不解。才要詢問,蕭布衣以筷子豎在唇邊,做個噤聲地手勢。

    阿鏽和他相知甚深,知道他發現異狀,岔開話題道:“開始我還以為這雞頭是真的雞頭。沒有想到也是湖里長出來,老大,船娘也是手巧,做的如此逼真,味道也做的和真雞頭味道差不了多少,你也嘗嘗。”

    不等蕭布衣應答,酒肆外走進一人,踢踢踏踏。卻是個鄉農打扮的人。看其年紀不小,嘿然笑道:“湖里產的雞頭也有雞頭的味道,倒真的名副其實,我倒要見識下。伙計,上點雞頭來。”

    鄉農老臉滿是褶皺,看起來愁眉苦臉,只是腰板挺的筆直,雙眸炯炯。蕭布衣見到鄉農眼神竟有種犀利感覺。不由暗自心驚,鄉農衣衫敝舊。褲管高挽,穿一雙草鞋還有泥濘,無論從頭到腳都是鄉農,可蕭布衣就是不覺得他是鄉農,這人絕對是個高手,在酒肆之外立了良久,蕭布衣若非突如其來地感覺,也發現不了他在。

    可是在說話間歇,蕭布衣從尋思中醒悟過來的時候,馬上就發現了鄉農,他在聽自己說話?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心中戒備,表面不動聲色。

    伙計上來,端了碗雞頭上來,鄉農皺著眉頭看了眼,又向蕭布衣這桌看了眼,“伙計,怎么回事,我這雞頭做的和菜團子一樣,他的雞頭可真地像是雞頭。都是客人,你可欺負我是鄉下人嗎?”

    老農嗓子唯有暗啞,低聲呵斥居然不怒自威。

    伙計心道,鄉下人可沒有你老這樣霸道,陪著笑臉道:“客官說笑了,這雞頭本是湖中長出的東西,不過長的形狀稍像活雞的腦袋一些,果實蒸出來都是這樣。那位客官的雞頭是自己帶來,想必是林家的船娘自己做的。她心靈手巧,聽說是從江南過來到這里住,沒事總想些新巧玩意。她把湖中雞頭的果實搗碎,又加了點肉沫糯米,捏出來倒和真雞頭一樣,小店可沒有那個賣。再說你看這般麻煩,雞冠子都是栩栩如生,也沒有誰有這巧手能做出來。”

    鄉農吸吸鼻子,垂涎欲滴,嘟囔道:“我最愛啃雞頭,沒有想到是這等玩意,倒讓人失望。”

    蕭布衣卻笑道:“這里雞頭還多,若是老伯喜歡,大可以過來嘗嘗。”

    鄉農倒不客氣,直接走過來坐下,拿起個雞頭,啃了口,閉上眼睛品嘗半晌,嘖嘖有聲,突然嘆息道:“這種無骨雞頭能做出骨感地口味來,我已經多年沒有嘗過,小伙子,你在哪里買來的?”

    他臉上褶皺甚多,一雙手也是粗糙的和樹皮般,幽然一嘆,滿是滄桑。

    “不是買來,是林家嫂子送的。”蕭布衣回道。

    “林家嫂子?”鄉農皺眉道:“姓林,女人嗎?”

    阿鏽心道你說地都是廢話,林家嫂子難道是個大叔?這鄉農大大咧咧,不知哪里冒出,蕭老大也是好脾氣,要是只有自己,早就一腳踢出去。

    蕭布衣卻是含笑道:“不錯,老伯難道認識?”

    鄉農嘿然笑道:“我去過一次江南,吃過一次這種無骨雞頭,一直難以忘懷,沒有想到在洪澤湖邊能再嘗到。”

    他說到這里,不再多說,隨手拿過桌面的酒壺,對嘴一口氣喝下去。阿鏽見到他沒有規矩,把二人叫的酒喝個精光,想要站起訓斥,卻被蕭布衣一把按住,緩緩搖頭。

    阿鏽忍住怒意,不再多說,鄉農卻是風卷殘云般的喝酒吃雞頭,一會的功夫居然把桌面上剩下地雞頭吃個干淨,拍拍肚皮,嘆息口氣,“小伙子,謝謝你。老夫真地很久沒有吃的這么痛快地時候,我總要謝謝你才好。”

    “相逢即是緣分,看著老伯吃的痛快我就感覺不錯。再說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倒不用謝了。”

    “謝,一定要謝。”鄉農伸手入懷,掏了半晌,掏出一張褶皺不堪地紙來,丟在桌子上。

    阿鏽怔住,“這是什么東西?”

    鄉農緩緩站起,望了阿鏽一眼,淡淡道:“你當然用不到,可我想這個小哥多半能用到。”

    他說完話后。起身向酒肆外走去,蕭布衣望著桌面那張紙,揚聲道:“多謝老伯,敢問老伯高姓大名。”

    鄉農一聲嘆息從門外傳來,“你叫我老伯就好。”

    蕭布衣望著桌面地那張紙。雙眉微皺,顯然也是在琢磨著老農的來意。

    “莫名其妙。”阿鏽見到老農終于不見,伸手將那張紙拿起來,展開看了眼,不解道:“蕭老大,這人是個騙子,騙吃騙喝,卻留下這種廢紙一張。你看上面鬼畫符一樣。”

    紙上非人非景,密密麻麻的橫線豎折,讓人一眼望過去,不知畫的什么。

    蕭布衣眼前一亮。伸手接過來,看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洪澤湖的詳細地形圖。”

    阿鏽呆住,“他怎么知道我們需要這種地形圖,他又如何繪制出來。他是誰?”

    蕭布衣神色微動。已經把紙放到懷中,低聲道:“有人來了。小心些,順著我的話說。”

    阿鏽不知蕭布衣說的什么意思,卻聽到酒肆外喧雜聲傳來,片刻的功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掀開門簾走進來,大聲呼喝道:“伙計,來十斤酒,兩只肥雞來,再對付做幾個小菜,要快。”

    伙計見到幾人都是橫眉立目,好不凶惡,心中叫苦,“幾位爺,稍等片刻。”

    幾個漢子占了張桌子,卻是斜眼望著蕭布衣二人,一個漢子左臉頰上好大一顆黑痣,伸手將單刀拍在桌子上,扭過頭去,其余幾個見到二人穿著並非本地人,不由多看幾眼。

    肥雞美酒上來后,幾個漢子不再理會蕭布衣二人,伸手撕雞喝酒,一個漢子臉色鐵青,含含糊糊道:“柳大哥,你說無上王能收留我們嗎?”

    柳大哥就是那個長黑痣地漢子,伸手一拍胸膛,“我們幾個都是好手,無上王起義急需我這等人才,如何會不收留?再說我和無上王手下的黑虎素來交好,你們幾個放心好了。”

    “若是我等跟著無上王,有發達一日,都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幾個漢子紛紛端起海碗,“來,我們敬柳大哥一碗。”

    柳大哥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喝下,頗為豪爽,又是斜睨了蕭布衣眼。

    無上王是反賊,幾個漢子談論起來卻是肆無忌憚,一來這里是個漁村,官府都是少有管及,二來幾人即是造反,打算轟轟烈烈的干一場,倒是唯恐別人不知。

    蕭布衣卻是說道:“伙計,結賬。”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錢褡褳,一不小心的落在桌子上,當地一聲響,幾個銀豆子滾到桌子上,放著誘人的光芒。

    幾個大漢見了,目光一時移不開,眼中都是露出貪婪之色,他們都是窮極無聊這才想著造反拼命,見到蕭布衣這錢褡褳甚是沉重,里面銅錢銀豆叮當作響,很是貴重,不由心動。

    蕭布衣斜睨到幾人的神色,嘴角露出難以琢磨的笑,伙計過來算賬,蕭布衣又隨手賞了他幾個銅錢,這才和阿鏽起身離去。

    幾個漢子互望一眼,柳大哥喉嚨咕隆兩下,青臉漢子低聲道:“柳大哥,要不要做一票?”

    柳大哥點頭,霍然站起,帶著幾個漢子向外沖去。

    伙計有些著急,“幾位爺,你們還沒有給錢。”

    青臉漢子一巴掌打過去,“老子吃飯就沒有付錢的時候!”

    伙計捂著臉后退,滿是驚懼,柳大哥卻已經沖出了酒肆,四下張望眼,發現蕭布衣向北行去,帶著幾人緊緊跟隨,等到了僻靜的地方,加快腳步攔過去,沉聲道:“朋友,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阿鏽就要上前去打,蕭布衣攔住他,皺眉道:“商量什么?”

    柳大哥嘿嘿笑道:“我們幾個兄弟想要北上,缺點盤纏,想向你借點。”

    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拒絕,柳大哥已經做好搶的准備,卻沒有想到蕭布衣伸手掏出錢褡褳,抓出一把銀豆遞過去,“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些兄台拿著,不知夠不夠?”

    柳大哥怔住,不知道蕭布衣是天生大方還是腦袋被驢踢了,青臉的卻是上前道:“小子,識相點,要拿就全拿出來,你以為……”

    柳大哥揮手止住青臉地下文,“這位兄弟慷慨大方,吳鋼,莫要為難他了。”

    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分辨出,柳大哥有點江湖道義,這個吳剛卻是心狠手辣,頗為貪財。他有自己的打算,將銀豆子交給柳大哥后,才要起步,柳大哥沉聲問,“這位兄弟,還不知叫什么,要去哪里?”

    蕭布衣猶豫下,“我叫卜易,本在江南,如今不算太平,覺得張大哥頗有威望,聽說他在淮北一帶,特意過來尋找。”

    “張大哥是誰?”柳大哥問道。

    “張大哥在江淮可是赫赫有名,”蕭布衣做戲起來頗為逼真,“他叫張金稱,去年到了揚州城,我還是和他喝過酒。他說我若是有意,以后大可找他。這不,我在江南混不下去,就想過來投奔他。”

    蕭布衣說的煞有其事,柳大哥卻是哈哈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原來兄弟也和我等一樣。卜兄弟,張金稱我也認識,不過兄弟可能消息不算靈通,他本來在下邳一帶起事,后來聽說朝廷來征討,竟然打的勇氣都沒有,卻是向北跑了,你恐怕找他不到。”

    見到蕭布衣滿臉失望,柳大哥卻是重重拍了他地肩頭一下,“不知道卜兄弟可曾聽過無上王的威名?”

    蕭布衣心道,老子當然知道張金稱跑了,這小子吃過老子的虧,早對老子心存忌憚,知道我來征討,還不躲的遠遠的?

    “無上王地威名我當然聽過,可惜我卻不識,冒然投奔,只怕……”蕭布衣欲言又止。

    柳大哥卻是含笑道:“如果兄弟有意,我倒可以引見卜兄弟去見無上王。當然,無上王威名遠播,想見他不是那么容易地事情,可我們一起,總是有個照應,不知道卜兄弟意下如何?”

    蕭布衣不再推辭,爽快道:“那有勞柳大哥了,他日若能在無上王那里混出個名堂,當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之功。”

    柳大哥叫做柳雄,端是雄赳赳,氣昂昂。

    他有點武功,又有頭腦,儼然成為眾人地首領。說是認識無上王,卻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

    蕭布衣跟著他們一路北上到了下邳南,多少知道點他的事情。柳雄在家鄉不過算是個地痞無賴,錯手殺了鄉里富戶,被官府緝拿,這才想著造反。無上王神出鬼沒,豈是他這種人能夠認識,想要投靠無上王,當然要有點勢力才行,他一路又糾集了幾個混混,再拉攏上蕭布衣,底氣大壯,心道這樣二三七節 地
    人總是不停的在改變,或許總是在回顧從前的時候,才發覺早就遠離了目標。

    蕭布衣才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先是惶恐,后求自保,再是發展。這些本來都是正常人的反應,若是生為船娘那樣,每日打漁載客為生,雖有自尊,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強到有爭霸天下的念頭。

    就算是翟讓起事多年,也是小富則貴,不思進取,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不然聽李密建議的時候,他也不會誠惶誠恐,大驚失色。李密雖已是志在天下,卻是先是從侍衛做起,再接近楊素以圖富貴,投靠楊玄感求取功名,覺察道路不通之際這才期冀自己成事。

    或許這些人回顧往昔的時候,都會哂然而笑,蕭布衣亦是如此。

    初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蕭布衣的志向並不比翟讓遠大很多,他只是從自己熟悉的事情著手,販馬討討生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除了販馬打劫外,還能做些別的什么事情。遇到虯髯客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可如今就算是虯髯客也料不到他今日的成就。蕭布衣得習虯髯客的易筋經后,人生就有了本質的不同,他武功高強起來,加上應變急智,亂世之中陡然出現前途一片,他從布衣做到右驍衛大將軍,無論眼界還是見識已遠非當初能夠比擬,只見到無論尉遲恭,秦叔寶抑或是李靖,李淵,李世民,雖說都算有才,可混的還不如他,不由心中卻起了惶惶振奮之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振奮只因覺得這些人既然可以青史留名。他一樣可以做的更好,太平道的布衣稱雄四個字雖是莫名,卻總讓他覺得太平道不會無的放矢,他現在頗有些底子,底氣遠比當初販馬地時候要足,可他惶惶地就是,他知道歷史,憑記憶中,他並不記得有蕭布衣這個人物。這讓他每次想及。都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他覺得以他目前的聲勢之隆,后世多少會有記載,可他卻全然沒有任何痕跡,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駭然的變故。那是他眼下打破頭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可無論如何發展,蕭布衣現在只認定,掌控命運的最好方法就是壯大自己,這才能進攻退守,游刃有余。他早就開始有條不紊進行自己的計劃,他知道以阿鏽的見識,多說也是無益,誰又能考慮太遠的事情?就算是李淵。現在想地不過也是亂世中謀求退路,李世民更不用說,他和兩個兄弟關系不錯,又怎么會想到以后親手將大哥弟弟殺死?

    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好笑。不知道天機的人不知道明日之事,可就算知道天機的他,也是同樣不知道明日之事!

    “蕭老大,我覺得你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阿鏽抿著黃酒。“你以前是個很開朗地人。自從你大病一場后,你就改變了些。可對兄弟們只有更好。我知道我見識差,很多事情看的都不遠,可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兄弟們就決定都跟你,盧明月碰到你是他的不幸,我們碰到你,是我們的幸事。”

    阿鏽說的自然而然,蕭布衣心中溫暖,只有和當初的兄弟們在一起,他才真正的少了分算計,感覺到輕松自在。

    “我們也不要太過狂妄,盧明月不見得好對付,說不准他還准備拿我們祭旗。”

    “蕭老大,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阿鏽鼓勵道:“我是說真地,你看起來比誰都懶,可兄弟們都知道,你做事比誰都要認真和細心。”

    “現在不著急誇我,尋找對策要緊。”蕭布衣微笑道:“我見到了楊義臣,也算不差,如今他在下邳,彭城兩郡討匪,盧明月一樣討不了好去。”

    “我看盧明月也是稀松平常。”阿鏽忍不住道:“當初就聽寨主吹的神乎其神,沒有想到先被張須陀打敗,如今又是拿不下楊義臣,現在看起來又要被蕭老大擊敗,什么無上王,不過是胡吹大氣而已。”

    蕭布衣搖頭,“阿鏽,不能這么說,這些人之所以不敵官兵,只因為裝甲不濟,糧馬不足,若是真的和大隋精兵一樣裝備,朝廷未見得能輕易擊敗。可盧明月從齊郡到淮北,只是號令一下,就能召集數萬人馬,當初更是以十數萬兵馬和張將軍抗衡,豈非僥幸。我們不見得比別人強,但是若還是驕敵,那不戰已敗。”

    阿鏽笑道:“蕭老大說的極是,不過你雖是小心,卻好像算准了盧明月必敗,不然何以截他地后路?”

    “我在彭城見過楊義臣,此人老謀深算,絕非等閑之輩。盧明月向他搦戰,楊義臣兵精糧足,卻是深溝高壘,避而不出,盧明月浮躁已現,聚眾又多,只靠搶掠如何能夠持久?只要他糧草后繼無力,盧明月必敗,到時候楊義臣精兵盡出,盧明月絕對無法抗衡。可他若是敗,不過像在齊郡般逃命,我們治標不治本,所以我才讓尉遲恭打我的旗號留在彭城,卻准備出奇兵取他性命。”

    “怎么出奇兵?”阿鏽饒有興趣。

    蕭布衣皺眉道:“我也一直在想,卻還沒有定論。可據我的消息,洪澤湖的那個無名島就是盧明月老巢所在,他若是一路南退,只要游蕩在洪澤湖間,官府就拿他無可奈何。阿鏽,你方才也見到了,洪澤湖蘆葦密集,小舟行走都不算方便,更何況是大船。到時候他擁有地利,倒是難以對付。”

    “那不如一把火燒了湖上的蘆葦。”阿鏽建議道。

    蕭布衣搖頭,“我不知道楊義臣能否這樣做,可我是做不出。你剛才也說過,雞頭菱角半年糧。這兩樣都是出自洪澤湖,你放把大火。那這里地百姓半年吃什么?”

    阿鏽嘆息道:“蕭老大你就是太好心。考慮地又多,不過要非如此,也不會那么多人服你。古人云,仁者無敵,蕭老大你就是仁者,終究有一日會無敵天下。”

    阿鏽說的真心真意,按照自己地理解,蕭布衣臉色突然變地有些奇怪,阿鏽不解。才要詢問,蕭布衣以筷子豎在唇邊,做個噤聲地手勢。

    阿鏽和他相知甚深,知道他發現異狀,岔開話題道:“開始我還以為這雞頭是真的雞頭。沒有想到也是湖里長出來,老大,船娘也是手巧,做的如此逼真,味道也做的和真雞頭味道差不了多少,你也嘗嘗。”

    不等蕭布衣應答,酒肆外走進一人,踢踢踏踏。卻是個鄉農打扮的人。看其年紀不小,嘿然笑道:“湖里產的雞頭也有雞頭的味道,倒真的名副其實,我倒要見識下。伙計,上點雞頭來。”

    鄉農老臉滿是褶皺,看起來愁眉苦臉,只是腰板挺的筆直,雙眸炯炯。蕭布衣見到鄉農眼神竟有種犀利感覺。不由暗自心驚,鄉農衣衫敝舊。褲管高挽,穿一雙草鞋還有泥濘,無論從頭到腳都是鄉農,可蕭布衣就是不覺得他是鄉農,這人絕對是個高手,在酒肆之外立了良久,蕭布衣若非突如其來地感覺,也發現不了他在。

    可是在說話間歇,蕭布衣從尋思中醒悟過來的時候,馬上就發現了鄉農,他在聽自己說話?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心中戒備,表面不動聲色。

    伙計上來,端了碗雞頭上來,鄉農皺著眉頭看了眼,又向蕭布衣這桌看了眼,“伙計,怎么回事,我這雞頭做的和菜團子一樣,他的雞頭可真地像是雞頭。都是客人,你可欺負我是鄉下人嗎?”

    老農嗓子唯有暗啞,低聲呵斥居然不怒自威。

    伙計心道,鄉下人可沒有你老這樣霸道,陪著笑臉道:“客官說笑了,這雞頭本是湖中長出的東西,不過長的形狀稍像活雞的腦袋一些,果實蒸出來都是這樣。那位客官的雞頭是自己帶來,想必是林家的船娘自己做的。她心靈手巧,聽說是從江南過來到這里住,沒事總想些新巧玩意。她把湖中雞頭的果實搗碎,又加了點肉沫糯米,捏出來倒和真雞頭一樣,小店可沒有那個賣。再說你看這般麻煩,雞冠子都是栩栩如生,也沒有誰有這巧手能做出來。”

    鄉農吸吸鼻子,垂涎欲滴,嘟囔道:“我最愛啃雞頭,沒有想到是這等玩意,倒讓人失望。”

    蕭布衣卻笑道:“這里雞頭還多,若是老伯喜歡,大可以過來嘗嘗。”

    鄉農倒不客氣,直接走過來坐下,拿起個雞頭,啃了口,閉上眼睛品嘗半晌,嘖嘖有聲,突然嘆息道:“這種無骨雞頭能做出骨感地口味來,我已經多年沒有嘗過,小伙子,你在哪里買來的?”

    他臉上褶皺甚多,一雙手也是粗糙的和樹皮般,幽然一嘆,滿是滄桑。

    “不是買來,是林家嫂子送的。”蕭布衣回道。

    “林家嫂子?”鄉農皺眉道:“姓林,女人嗎?”

    阿鏽心道你說地都是廢話,林家嫂子難道是個大叔?這鄉農大大咧咧,不知哪里冒出,蕭老大也是好脾氣,要是只有自己,早就一腳踢出去。

    蕭布衣卻是含笑道:“不錯,老伯難道認識?”

    鄉農嘿然笑道:“我去過一次江南,吃過一次這種無骨雞頭,一直難以忘懷,沒有想到在洪澤湖邊能再嘗到。”

    他說到這里,不再多說,隨手拿過桌面的酒壺,對嘴一口氣喝下去。阿鏽見到他沒有規矩,把二人叫的酒喝個精光,想要站起訓斥,卻被蕭布衣一把按住,緩緩搖頭。

    阿鏽忍住怒意,不再多說,鄉農卻是風卷殘云般的喝酒吃雞頭,一會的功夫居然把桌面上剩下地雞頭吃個干淨,拍拍肚皮,嘆息口氣,“小伙子,謝謝你。老夫真地很久沒有吃的這么痛快地時候,我總要謝謝你才好。”

    “相逢即是緣分,看著老伯吃的痛快我就感覺不錯。再說我不過是借花獻佛。倒不用謝了。”

    “謝,一定要謝。”鄉農伸手入懷,掏了半晌,掏出一張褶皺不堪地紙來,丟在桌子上。

    阿鏽怔住,“這是什么東西?”

    鄉農緩緩站起,望了阿鏽一眼,淡淡道:“你當然用不到,可我想這個小哥多半能用到。”

    他說完話后。起身向酒肆外走去,蕭布衣望著桌面那張紙,揚聲道:“多謝老伯,敢問老伯高姓大名。”

    鄉農一聲嘆息從門外傳來,“你叫我老伯就好。”

    蕭布衣望著桌面地那張紙。雙眉微皺,顯然也是在琢磨著老農的來意。

    “莫名其妙。”阿鏽見到老農終于不見,伸手將那張紙拿起來,展開看了眼,不解道:“蕭老大,這人是個騙子,騙吃騙喝,卻留下這種廢紙一張。你看上面鬼畫符一樣。”

    紙上非人非景,密密麻麻的橫線豎折,讓人一眼望過去,不知畫的什么。

    蕭布衣眼前一亮。伸手接過來,看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洪澤湖的詳細地形圖。”

    阿鏽呆住,“他怎么知道我們需要這種地形圖,他又如何繪制出來。他是誰?”

    蕭布衣神色微動。已經把紙放到懷中,低聲道:“有人來了。小心些,順著我的話說。”

    阿鏽不知蕭布衣說的什么意思,卻聽到酒肆外喧雜聲傳來,片刻的功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掀開門簾走進來,大聲呼喝道:“伙計,來十斤酒,兩只肥雞來,再對付做幾個小菜,要快。”

    伙計見到幾人都是橫眉立目,好不凶惡,心中叫苦,“幾位爺,稍等片刻。”

    幾個漢子占了張桌子,卻是斜眼望著蕭布衣二人,一個漢子左臉頰上好大一顆黑痣,伸手將單刀拍在桌子上,扭過頭去,其余幾個見到二人穿著並非本地人,不由多看幾眼。

    肥雞美酒上來后,幾個漢子不再理會蕭布衣二人,伸手撕雞喝酒,一個漢子臉色鐵青,含含糊糊道:“柳大哥,你說無上王能收留我們嗎?”

    柳大哥就是那個長黑痣地漢子,伸手一拍胸膛,“我們幾個都是好手,無上王起義急需我這等人才,如何會不收留?再說我和無上王手下的黑虎素來交好,你們幾個放心好了。”

    “若是我等跟著無上王,有發達一日,都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幾個漢子紛紛端起海碗,“來,我們敬柳大哥一碗。”

    柳大哥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喝下,頗為豪爽,又是斜睨了蕭布衣眼。

    無上王是反賊,幾個漢子談論起來卻是肆無忌憚,一來這里是個漁村,官府都是少有管及,二來幾人即是造反,打算轟轟烈烈的干一場,倒是唯恐別人不知。

    蕭布衣卻是說道:“伙計,結賬。”

    他伸手從懷中掏出錢褡褳,一不小心的落在桌子上,當地一聲響,幾個銀豆子滾到桌子上,放著誘人的光芒。

    幾個大漢見了,目光一時移不開,眼中都是露出貪婪之色,他們都是窮極無聊這才想著造反拼命,見到蕭布衣這錢褡褳甚是沉重,里面銅錢銀豆叮當作響,很是貴重,不由心動。

    蕭布衣斜睨到幾人的神色,嘴角露出難以琢磨的笑,伙計過來算賬,蕭布衣又隨手賞了他幾個銅錢,這才和阿鏽起身離去。

    幾個漢子互望一眼,柳大哥喉嚨咕隆兩下,青臉漢子低聲道:“柳大哥,要不要做一票?”

    柳大哥點頭,霍然站起,帶著幾個漢子向外沖去。

    伙計有些著急,“幾位爺,你們還沒有給錢。”

    青臉漢子一巴掌打過去,“老子吃飯就沒有付錢的時候!”

    伙計捂著臉后退,滿是驚懼,柳大哥卻已經沖出了酒肆,四下張望眼,發現蕭布衣向北行去,帶著幾人緊緊跟隨,等到了僻靜的地方,加快腳步攔過去,沉聲道:“朋友,想和你商量個事情。”

    阿鏽就要上前去打,蕭布衣攔住他,皺眉道:“商量什么?”

    柳大哥嘿嘿笑道:“我們幾個兄弟想要北上,缺點盤纏,想向你借點。”

    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拒絕,柳大哥已經做好搶的准備,卻沒有想到蕭布衣伸手掏出錢褡褳,抓出一把銀豆遞過去,“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些兄台拿著,不知夠不夠?”

    柳大哥怔住,不知道蕭布衣是天生大方還是腦袋被驢踢了,青臉的卻是上前道:“小子,識相點,要拿就全拿出來,你以為……”

    柳大哥揮手止住青臉地下文,“這位兄弟慷慨大方,吳鋼,莫要為難他了。”

    蕭布衣片刻之間已經分辨出,柳大哥有點江湖道義,這個吳剛卻是心狠手辣,頗為貪財。他有自己的打算,將銀豆子交給柳大哥后,才要起步,柳大哥沉聲問,“這位兄弟,還不知叫什么,要去哪里?”

    蕭布衣猶豫下,“我叫卜易,本在江南,如今不算太平,覺得張大哥頗有威望,聽說他在淮北一帶,特意過來尋找。”

    “張大哥是誰?”柳大哥問道。

    “張大哥在江淮可是赫赫有名,”蕭布衣做戲起來頗為逼真,“他叫張金稱,去年到了揚州城,我還是和他喝過酒。他說我若是有意,以后大可找他。這不,我在江南混不下去,就想過來投奔他。”

    蕭布衣說的煞有其事,柳大哥卻是哈哈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原來兄弟也和我等一樣。卜兄弟,張金稱我也認識,不過兄弟可能消息不算靈通,他本來在下邳一帶起事,后來聽說朝廷來征討,竟然打的勇氣都沒有,卻是向北跑了,你恐怕找他不到。”

    見到蕭布衣滿臉失望,柳大哥卻是重重拍了他地肩頭一下,“不知道卜兄弟可曾聽過無上王的威名?”

    蕭布衣心道,老子當然知道張金稱跑了,這小子吃過老子的虧,早對老子心存忌憚,知道我來征討,還不躲的遠遠的?

    “無上王地威名我當然聽過,可惜我卻不識,冒然投奔,只怕……”蕭布衣欲言又止。

    柳大哥卻是含笑道:“如果兄弟有意,我倒可以引見卜兄弟去見無上王。當然,無上王威名遠播,想見他不是那么容易地事情,可我們一起,總是有個照應,不知道卜兄弟意下如何?”

    蕭布衣不再推辭,爽快道:“那有勞柳大哥了,他日若能在無上王那里混出個名堂,當不會忘記柳大哥的引見之功。”

    柳大哥叫做柳雄,端是雄赳赳,氣昂昂。

    他有點武功,又有頭腦,儼然成為眾人地首領。說是認識無上王,卻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而已。

    蕭布衣跟著他們一路北上到了下邳南,多少知道點他的事情。柳雄在家鄉不過算是個地痞無賴,錯手殺了鄉里富戶,被官府緝拿,這才想著造反。無上王神出鬼沒,豈是他這種人能夠認識,想要投靠無上王,當然要有點勢力才行,他一路又糾集了幾個混混,再拉攏上蕭布衣,底氣大壯,心道這樣投奔過去,總能混個小隊長做做。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次帶過去的不是混混,而是個閻王!投奔過去,總能混個小隊長做做。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次帶過去的不是混混,而是個閻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41
二三八節 道不同
    蕭布衣和柳雄結識不過也是靈機一動,心道既然很難找到無上王,不如混入敵陣看看情況再說,他故意錢財露白,知道柳雄等人既然為盜,當是不會放過。

    柳雄等人的表現果然如蕭布衣所想,好在柳雄為人倒有些大哥的風范,急需招納人手壯大自己的勢力,見到蕭布衣好像有兩下子,阿鏽又是孔武有力,二人大方不惜財,當下有些惺惺相惜,反倒把搶劫的念頭放到一邊。

    蕭布衣草原揚名,立威雁門,力解太原之圍,攻克瓦崗,這個名字如今早在中原聲名鵲起,可真見到蕭布衣本來面目的倒真的沒有幾個。

    他身為大將軍,不是坐鎮軍中,就是喬裝智取,很多盜匪都是聽過他的威名,卻從未見過他的樣子,柳雄從南而來,不要說見過蕭布衣,更是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除了柳雄外,青臉的叫做吳剛,剩下三人分別叫做張運通,趙鐵漢和余成。

    不過這幾人都是毫不例外的貪財好利,喜好占些便宜,功夫尋常,見到蕭布衣出手闊綽,倒都是頗為親近,只想將他口袋的錢掏出來享用。

    蕭布衣知道這些酒肉朋友信任不得,卻和他們交心般的親近,眾人很快到了下邳郡。柳雄畢竟還是有些本事,只用了半天,就找到無上王手下的黑虎。黑虎虎頭熊腰,長相頗為凶惡,算是無上王手下得利的干將,見到柳雄過來投奔,給他安排個隊長的職位,統領五六十號盜匪,柳雄感激不盡,在兄弟面前自然吹噓半晌。

    蕭布衣冷眼旁觀,發現很多盜匪都是聚集在下邳靠山附近,喧嚷叫囂。亂亂糟糟,沒有章法。無上王的大營卻是扎在山腳,和楊義臣對抗。有戰斗力的盜匪也有萬余,不容小窺。

    楊義臣不著急迎戰,卻在城外靠近汴河深溝高壘的防御,依據地利之勢和盧明月對壘。

    他挖的工事極為牢固,和下邳城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盧明月本來在准備從下邳進彭城掠奪,沒有想到楊義臣守住要道,讓他進退兩難。

    下邳郡雖是平原窪地不少。山脈河流也多,本是物產豐富,安居樂業之地,最近卻被盜匪搞的民不聊生。盧明月屯聚在下邳,附近村縣大多遭殃。不事生產,搞的烏煙瘴氣。眾盜匪不蓄糧儲,只是靠打劫百姓為生。

    蕭布衣才到一天,就見到無上王手下大將前去楊義臣營寨前搦戰。

    無上王手下不過數百人,散散漫漫,辱罵搦戰,所言污穢不堪,幾乎把楊義臣的祖宗問候個遍。

    楊義臣兵精糧足。壁壘森然,守住營寨,無上王久攻不克,丟下屍體無數。只能討戰。

    可無論盧明月兵士如何來罵,楊義臣營中總是不見動靜,盧明月手下大將悻悻而歸,第二天去臨近地村落燒殺掠奪洩憤。

    蕭布衣雖是在盜匪的陣營中,卻是始終不見盧明月的行蹤。不知道此人武功如何。卻明白此人實在小心謹慎到了家,問了柳雄幾人。居然沒有任何人見過盧明月地廬山真面目,不由皺眉。

    眾盜匪和官府對抗,雖是不懼,卻是慢慢急躁起來,第三天的功夫,蕭布衣正在營帳中考慮對策,柳雄走過來,拍他的肩頭,“兄弟,有任務了。”

    蕭布衣精神一振,“柳大哥,什么任務?”

    眾人見到他的振奮,不知道他是為能接近無上王而高興,還以為他才入盜匪陣營,難免躍躍欲試,都是有些輕視,暗想此人雖是有點錢財,卻是沒見過什么世面。

    柳雄咳嗽聲,有些尷尬道:“今日輪到我們這些人去搜集糧草,你們都准備下,馬上出發。”

    蕭布衣啼笑皆非,只能應是。

    無上王手下盜匪數萬,每天的吃飯都是個大問題,在這里對壘十數日,就是山都要被他們啃光,難免要人每天出去搶糧備用,至于搶糧的任務,眼下還不算緊要,當然都是一些不入流之人做的事情柳雄接到這種任務,也知道自己地位實在不高,在兄弟面前卻是強撐著面子。

    幾個兄弟卻都是不覺得跌面子,初來乍到,誰都是胸懷大志,指望一戰成名,萬賊敬仰,可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是假的,成百上千的死人,極大地震撼了他們不算堅強的心。有的見到疆場的冷酷無情,早就打了退堂鼓,覺得回家種田也算是不錯的買賣。可畢竟一塊喝酒吃肉,前幾日還是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地不可一世,此刻面子作怪,不容輕易言退。聽說不去打仗,而是去掠奪,反倒都是高興起來。

    蕭布衣不好推搪,只能重操舊業,跟隨柳雄向附近的村落進發。

    一行人能有數十個,連匹馬都沒有,有幾個盜賊拿把刀子,卻生了鐵鏽,頗為寒酸。

    柳雄說是去搜集糧草,不過是說的好聽,本意就是去附近村落打劫。

    眾人早上出發,行了半個時辰,到了最近的村落,柳雄這才發現原來這活兒也不好干。

    盧明月和官府對抗十數天,原先數萬兵馬,現在亦是如此,只因為來來走走之人循環往復,有死有來有走,可這些人每日的消耗驚人,無糧草供應,全仗擄掠為生,附近的村落早就被血洗一空。柳雄蕭布衣等人到的村子本叫余家村,算是下邳郡望族之一,頗有人丁,可眾人來此,只見到黑煙裊裊,橫屍遍地,有幾個女子裸死路頭,顯然是先受凌辱再被殺死,諾大個村子,冥府般死氣沉沉,不聞人聲,雖然也是盜匪,卻是心下慘然。

    有幾個膽小的人手上握刀,雙腿卻是不由自主地打顫,雖是日頭高照。卻覺得渾身發涼,有幽靈冷眼旁觀,要不是柳雄在旁監視。早就轉身跑路。

    柳雄畢竟算是見過生死,一揮手,“怕什么,死人而已。都去找找看,有沒有吃的。”

    蕭布衣和阿鏽兩人一組,聽到吩咐踱進村子,隨便進了一家庭院,見到一老漢撲在門口,背后被砍了刀。鮮血早就凝固成暗紫之色,看起來觸目驚心。老漢雖早咽氣,可滿面悲憤,雙眼不閉,顯是死不瞑目。二人順他目光望過去。又發現庭院中一個孩童的屍身,只是腦袋軟軟的折在胸口,早就氣絕。孩童不過幾歲地年紀,諸事不懂,身遭慘死,實在讓蕭布衣也是為之憤怒。

    阿鏽握緊了拳頭,壓低聲音道:“蕭老大,這些人搶也就算了。殺人也無所謂,可殺人如麻,不分老幼,簡直是禽獸不如。”

    盜亦有道。阿鏽和蕭布衣也是做過馬匪,不過搶劫向來以打擊有生力量為主,殺突厥人是不擇手段,對付商人卻是只鏟除護翼,如這般老少皆殺。那是萬萬做不出來。

    見到蕭布衣不語。阿鏽問道:“蕭老大,難道我們要助紂為虐不成?”

    “死都死了。有什么助紂為虐。”蕭布衣嘆氣道:“阿鏽,我在敵陣三日,竟然連無上王都沒有見過,才覺得想殺他的確不易。比起翟讓的聲望,盧明月更多了詭異。小不忍則亂大謀,要想成事,不能急躁。”

    阿鏽點頭,見到房間里也沒有活人,隨手翻下,米缸是半粒米都沒有,鍋灶滿是灰塵,久無人翻動,蕭布衣搖搖頭,又走了幾家,亦是如此。聽聞村口的方向有哨子聲音傳來,知道柳雄召喚,回轉去見。

    蕭布衣和阿鏽都是兩手空空,其余幾十人亦是如此,只有吳剛有些門道,不知在哪里抓了只雞,洋洋得意道:“柳大哥,你看。”

    柳雄看了眼他手中地雞,皺了下眉頭,心道幾十人出來,抓只雞回去,實在是天大地笑話。自己得黑虎地吩咐和器重,第一次做事就是灰頭土臉地回去,實在也不光彩。

    沉吟間,身邊地余成建議道:“柳大哥,如今時辰尚早,不如我們再走遠點看看?”

    他也姓余,和余家村卻扯不上半點關系,並沒有兔死狐悲之感,還是積極的出力獻策。

    柳雄也是無計可施,覺得打仗的麻煩,手一揮,帶領眾人出村向下一站行去。

    這一次卻是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眾盜匪疲憊不堪,都有了飢餓之感,心道當賊當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失敗。有一個盜匪對附近地形很熟,伸手一指道:“柳隊長,山腰那里有個谷家村,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眾人振奮,都是加快了腳步趕過去,轉過山腳,張運通眼尖,大聲道:“柳大哥,你看,有炊煙!”

    對面不遠有個村子,村子里面有炊煙升起,顯然有人在,眾盜興奮,蕭布衣卻有些無奈,只能跟隨。

    走進了村子才發現荒涼之處不讓余家村,柳雄暗自皺眉,心道這多半是幾個村民不舍離去,在洗劫過后又回轉村莊。

    只是他也顧不上許多,帶著一幫手下向炊煙冒起的地方趕去,想著無論如何,總要逼出點糧食再說。眾人湧到村子里,尋到冒炊煙的地方,都是愣住。

    那里燃起一堆大火,一人背對著眾人,正在往火堆中扔紙,眾人見到的炊煙不過是此人在燒紙而已。

    眾人乘興而來,不由掃興,幾個人已經大聲喝道:“兀那漢子,村里的人呢?你可知道哪里有糧食?說出來,饒你不死!”

    那人背對著眾人,虎背熊腰,頗為剽悍,柳雄心中惴惴,暗想這人若非失心瘋,就是有恃無恐,不然這多人來此,怎么會無動于衷?眼光斜睨下,見到漢子腰際一把單刀,心中凜然。

    一些盜匪看不出異樣,已經走近了漢子,伸手推了過去,“問你話沒有聽到嗎?”

    漢子緩緩轉過身來,雙眸滿是怒火,伸手出去那人竟然嚇退一步,自然也沒有推到他身上。

    圍上去的幾人見到他轉身之際,手按刀柄,都是駭了一跳,紛紛退后。拔出兵刃。

    “糧食沒有,命還有一條,想要就過來取吧。”漢子國字臉。雙眉濃重,鼻子挺拔,算不上英俊,可臉上滿是堅毅,見到數十人湧過來,怡然不懼。

    蕭布衣如今已算高手,見到漢子沉凝有如山岳,手按刀柄,身上勁力噴薄欲發。知道絕對不好相與。若是往時,見到這人地行徑,早就引以為知己,可今日見到,只是搔頭。反倒拉著阿鏽退后了一步。

    眾盜沒有蕭布衣的眼光,還是不知死活,心道這里數十人,一人一拳也能將這人打死了,有人怒罵道:“你以為老子不敢殺你?”

    “且慢動手!”柳雄沉聲喝道:“漢子,我們都是無上王的手下,這次出來征集軍糧,我看閣下也是有些身手。想必也非朝廷敗類,不如加入義軍,共襄義舉如何?”

    “無上王?”漢子仰天笑了起來,“我早就聽聞無上王的大名。只以為他義名遠播,做的都是扶貧濟困,率百姓反抗朝廷地事情。沒有想到這一路行來,只見到奸殺擄掠,做的盡是禽獸不如的事情。什么無上王。不過是畜生不如!”

    他大肆喝罵盧明月。眾盜都是掛不住臉,紛紛呼喝上前。柳雄見到群情激奮,沉聲道:“漢子何名,柳某刀下不殺無名之輩。”

    他竭力做出沉穩地架勢,心道這些人還怕他不成。說是不殺無名之輩,可是有名之輩倒也從未殺過。

    一人不聽柳雄吩咐,已經沖了過來,揮刀向漢子手臂砍過去,喝道:“砍了他再說,啊……”

    他揮刀猛斫,又快又狠,沒有想到漢子並不慌張,伸手拔刀,嚓的一聲響,眾人只見到空中寒光一閃,襲擊那人的手臂落地,鮮血噴湧。那人見到地上地斷臂,駭的不覺疼痛,慘叫了聲,徑直暈了過去。

    漢子拔刀在手,威風八面,冷笑道:“青河劉黑闥在此,你們記住了,若是有不死地,到時候話于盧明月說,我見識了他的仁義。”

    他話音落地,已經揮刀沖入盜匪人群中,單刀翻飛,眾人居然抵抗不住,轉瞬又被他殺了兩人。

    蕭布衣見到他武功高明,倒記住了劉黑闥的名字,心道好一條漢子,帶著阿鏽退后。

    柳雄見到手下抵擋不住,心下駭然,可身為頭領,又是不能不上。拔刀在手,硬著頭皮沖了上去,大喝一聲,單刀斬落。

    片刻之間,七八把長刀向劉黑闥劈過去,寒光閃耀。

    劉黑闥大喝一聲,手中單刀掄起,閃出一抹光芒,只聽到嗆啷叮當響聲不絕,緊接著就是哎呀媽呀叫聲起伏。劉黑闥單刀揮舞,已經磕飛了襲來的數把長刀,順勢斬過去,兩人胸口中刀,翻身栽倒,鮮血泉水般噴湧而出!

    柳雄嚇地幾乎不會思維,手臂巨震,單刀早就蕩到空中。好在生死關頭奮起神勇,倒躍了出去。翻滾在地的時候,覺得胸口涼風陣陣,只見到衣襟全開,血痕現出,不由畏懼驚凜。

    劉黑闥見到柳雄閃過自己的一刀,微微詫異,知道他是這里地頭領,擒賊擒王,毫不猶豫的踏步上前,揮刀斬落,就想殺柳雄立威。

    陡然間眼前人影一閃,疾風沖面,劉黑闥心中凜然,知道有高手襲來,揮刀凝神以待,卻見到一個年輕人抓起柳雄竄了出去,不回頭地逃命。

    劉黑闥大是詫異,沒有想到盜匪中還有功夫如此高明之輩,盧明月在中原頗有威勢,手下臥虎藏龍,也是不凡。

    見到那人逃命,拎著柳雄諾大個人居然舉重若輕,劉黑闥舉步就追,殺人地念頭弱了,倒是想和那人斗斗,看看孰高孰低。

    群盜齊的發聲喊,不再抵抗,跟著柳雄逃命,有人見到劉黑闥追殺,不知道他地用意,逼的不得已,反身過來厮殺。

    劉黑闥無奈,三刀兩腳解決了攔路之人,只是阻擋的功夫,那人已經放下柳雄。和他一起向來路奔去。

    救柳雄一命的正是蕭布衣,他見到劉黑闥出刀,就知道在場群盜要倒霉。劉黑闥殺誰他不管,可他畢竟還要靠柳雄接近盧明月,不想他就此被殺。見到劉黑闥擋了群盜的襲擊,反擊三刀又快又狠,不由敬佩,暗想草莽之中,多是臥虎藏龍之輩,這個劉黑闥若是有緣,以后當要拉攏。

    柳雄被蕭布衣從刀口下救出。滿是感激,心道這才是生死兄弟。只是感激的話不等說出,見到劉黑闥追來,一個鴨子加兩鴨子,撒丫子就跑。顧不得領袖風范。見到蕭布衣不離左右,微微心安。

    柳雄拼命奔跑,劉黑闥情急之下居然追趕不上,提刀長聲喝道:“我看閣下也是個高手,如此藏頭露尾,讓人好不失望。閣下若是漢子,停下來和我一戰如何他見到蕭布衣腳步輕盈,奔跑中行有余力。追的不由心驚,卻起了爭強好勝之意。

    只是對手明明武功不差,為何避而不戰倒讓他大為奇怪。柳雄不知道劉黑闥說的是蕭布衣,只以為他是激將之法。心道漢子若是死了,還有什么用處,老子能屈能伸,怎么會中你地詭計。

    眾人有追有跑,轉瞬出了村子。行到岔道地時候。左手的方向突然塵土四起,三匹馬馳了過來。見到這面追的雞飛狗跳,都是輕咦了聲。若是以眾擊寡也就罷了,可偏偏是一個人提著刀追地數十人跳腳逃命,那可是讓人詫異的事情。

    馬上之人一男兩女,男的英拔瀟灑,一女濃妝艷抹,甚為妖艷,夏日炎炎,她馬上露出雪白的大腿,系著披風蓋著嬌軀,身上白肉若隱若現。她是穿著清涼,別人都是看的心頭火氣,更是燥熱。另外一個女子卻是清秀淡麗,微蹙眉頭,身著淡黃衫子,綠草灰塵中顯得頗為明麗。

    有盜匪眼尖,早就歡聲叫道:“是軍師和公子到了,大伙不用逃了。梁軍師,大公子,我們是黑虎將軍地手下!”

    蕭布衣心中微動,暗道聽聞盧明月手下有幾將,青龍,黑虎,赤豹,火鳳都是武功不差,軍師卻是個女人,叫做梁艷娘,難道就是眼下這個嫵媚地女子?大公子顯然就是盧明月的大兒子,旁邊那個女人群盜都不認識,卻不知又是哪個?

    知道梁艷娘既然是軍師,顯然見多識廣,足智多謀,蕭布衣目光飛快掠過,不敢細看。

    三人勒馬不行,妖艷女子也沒有注意到蕭布衣,只當他是個尋常盜匪,並不在意。三人都是冷冷地凝望著劉黑闥,暗自琢磨此人地來歷。

    劉黑闥見到三人氣勢沉穩,絕非普通盜匪可比,再加上蕭布衣在旁,隱而不露,倒不敢大意。不過他生性豁達,遇強更強,知道這三人手下不弱,卻也全然不懼。

    妖艷女人見到劉黑闥止步,嬌聲問道:“不知道閣下尊姓大名,為何和無上王的手下為難?若是我們的過錯,還請閣下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既往不咎化敵為友如何?”

    她聲音膩的出水,嗲里嗲氣,說出來好像就在你耳邊傾述,又見到她身軀微扭,嬌艷萬千,眾盜匪忘記了眼前地危機,都是咽了下口水。

    蕭布衣心中卻是凜然,暗想這女子果然不俗,隨便一句話就想拉攏劉黑闥,若是能把劉黑闥拉攏過來,當有大用,死的那些盜匪何足一道。

    女人說話甚為銷魂,卻像天生如此,不似做作,不過如此一來,更讓人心悸神搖,不能自己。劉黑闥冷哼一聲,“久聞無上王手下,青龍黑虎赤豹火鳳四將頗為高明,可最為陰柔有手段的卻是梁艷娘,梁艷娘一身媚骨,見個男人就想勾引,方才劉某已經見識了,果然名不虛傳。別人找上門來殺我,我只求你們既往不咎就好,至于化敵為友嘛,嘿嘿,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劉黑闥冷嘲熱諷,梁艷娘卻是笑容不減,嗲聲道:“這位大哥說的哪里話來,不過像你這種英雄氣概,只要是女人都是忍不住的心動,小妹不敢勾引,只是愛慕而已。”

    蕭布衣暗自皺眉,心道這女子大不簡單,只是臉皮之厚,卻也少見。

    劉黑闥冷笑聲,喃喃道:“恬不知恥。”

    中間那個公子冷笑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慚,給你面子不要,就不要怪人削你面子。”

    柳雄慌忙說道:“盧公子,他說他是青河劉黑闥!”

    馬上三人都是詫異,梁艷娘笑的更甜,“原來是威震青河的劉黑闥大哥,我說又有誰有這么勇猛無敵。久聞劉大哥的威名,卻是一直無緣相見。可你不和郝孝德一起,到下邳做什么?”

    她一聲劉大哥喚地蕩氣回腸,宛若在眾人耳邊呼喚,柳雄聽到劉大哥三字,差點覺得她是稱呼自己,一雙眼直勾勾的望,只是想,老子闖遍大江南北,這么騷的入骨的女人卻是從未見過,劉黑闥說她見個男人就想勾引,卻不知道會不會勾引老子?若是能得一晚風流,給個皇帝也不做!

    “哦,我想起來了,劉大哥本來一直和郝孝德在一起,郝孝德被張須陀打地屁滾尿流,差點丟了腦袋,”梁艷娘用手敲頭,恍然道:“劉大哥雖是勇猛,卻也是不敵張須陀,如今到了下邳,可是投奔無上王嗎?若真的如此,小妹不才,倒可以為劉大哥引見。”

    劉黑闥雖是黑臉,梁艷娘卻是風騷不減,頗為熱情嫵媚,若是換了別人,早就心軟,劉黑闥卻是冷笑道:“我們是打不過張須陀,可無上王難道就可以?我記得屁滾尿流的不止劉某一個,當初齊郡之時,無上王十數萬之眾,被人殺的丟盔卸甲,恐怕也是欲哭無淚吧?”

    盧公子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道:“劉黑闥,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家父如何作為,豈是你能評論!”

    劉黑闥單刀斜指地面,沉聲道:“既然大家都是彼此不順眼,廢話少說,放馬過來吧。我若輸了,沒了腦袋自然不用評論!”

    盧公子嗆的抽出寶劍,一時間場上鴉雀無聲,劍拔弩張……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6:59
二三九節 怒箭
    劉黑闥雖是單身一人面對無上王的手下,卻是並不示弱。

    中原盜匪甚多,如碧海潮生,一波一浪,可后浪前浪更迭交替之時,前浪卻是死在了沙灘之上。眼下頗為有名的有北方的歷山飛,竇建德和王薄,河南的翟讓,盧明月,江淮的杜伏威,李子通之流。

    其余的盜匪還有甚多,要說威望,卻是和這幾人相差很多,難以相比。

    雖然誰都可以揭竿而起,畢竟做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浪淘沙,一兩年的功夫,還不死的盜匪都是或有威望,或是武功高強,或是狡猾奸詐,不然無法存活下來。和中原這些知名的盜匪比,郝孝德和劉黑闥的威望都是差一些。

    亂世中當盜匪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翟讓雖然屢敗屢戰,可因為地處中原,劍指東都,大隋盜匪倒是少有不知。郝孝德雖是和翟讓幾乎同時起事,李密也曾投奔過郝孝德,可翟讓名氣日隆的時候,郝孝德卻是每況日下。

    當初郝孝德和王薄等人聚集數萬攻打章丘,劉黑闥也在其中,可一戰之下,全軍盡墨,郝孝德身受重傷后心灰意懶,不知下落。劉黑闥這人雖是盜匪,卻是極重義氣,一直都在找尋郝孝德。

    劉黑闥信奉盜亦有道,就算是揭竿而起,也是嚴于律己,盡量不傷及無辜。他從章丘一路南下,尋找機會,到了下邳的時候,聽聞無上王就在附近,也生出過投靠的心理。只是一路行過的村落多被無上王部下屠戮,不由對無上王大失所望。

    中原群盜很多。揭竿而起時都是自稱義軍,可所作所為卻和義字實在扯不上太大的關系。如果說官府是慢性逼死百姓,這些盜匪就是徑直殺戮百姓以取根基。無上王統帥手下動輒過萬。就是以屠戮村莊。搶掠錢財博得手下的擁護。百姓或是被官府地苛捐雜稅逼的造反,或是被殺人如麻的盜匪逼地尋求自保。

    山東,河北兩地盜匪蜂擁,起事最早,可大多數百姓都是因為楊廣三征遼東,這兩地賦稅慘重,民不聊生。劉黑闥出身窮苦,對百姓也有深厚地感情。少有擾民之事。他來投靠無上王,發現此人手段高明,做事卻是殘忍,這才說出道不同,不相為謀。梁艷娘雖是風騷入骨,可以大局為重,知道劉黑閥武功極強,又有威望。一心的想要拉攏,劉黑闥不為女色所動,出言譏諷,終于惹怒了盧明月的公子,二人一時間刀劍相見。

    盧公子被劉黑闥激怒。把劍催馬上前,梁艷娘卻是大皺眉頭,馬上躍下來,攔到了盧公子的馬前。

    盧公子霍然勒馬,皺眉道:“梁軍師。你這是做什么?”

    梁艷娘處身刀劍之中。卻是沒有絲毫畏懼,人從馬背上躍下。雪白的大腿,楊柳般的細腰在披風下若隱若現,一時間春意盈盈,倒是風光無限。

    眾盜匪都是看的眼睛有些發直,蕭布衣對這種女人的地位有興趣,對她本人卻沒有興趣,若有所思。

    馬背上清秀地女子卻是一直沒有說話,聽到梁艷娘說話發嗲,微皺眉頭,扭頭望過去,見到眾盜都在流著口水,不由更是露出厭惡的表情。見到蕭布衣目光中卻有沉思,不由大為奇怪,覺察他有些迥異常人。

    蕭布衣很快覺察到有人注視自己,心中微動,知道有了破綻,立刻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盯著梁艷娘的側臉,清秀女子見到他並不轉頭,片刻表情泯然如眾人矣,搖搖頭,覺得或是自己眼花,或者這男人腦筋遲鈍,這時候才發現梁艷娘風騷,目光終于扭到了一旁。蕭布衣這才斜眼望過去,不由大為奇怪。

    因為能在盜匪之中混跡,當然就要有混跡的本事,蕭布衣將軍做的來,土匪也當過,和眾人呼三喝四,群盜絲毫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可這個清秀的女子卻和這里格格不入,但能和盧公子及梁軍師並轡而行,身份應該也是差不多。可方才盜匪喊叫卻只是叫什么梁軍師,大公子,並不提及這女人,是不認識還是怎地?

    他望著梁艷娘的側臉,呆呆的出神,梁艷娘卻早知道一幫盜匪在望著她流口水,不由大為得意。

    有的女人生性淳樸,只想著畢生厮守個男人即好,有的卻是喜歡招蜂引蝶,引以為傲。

    梁艷娘當然就是后者,她目光從群盜身上略過去,見到一個個如癡如呆地樣子,心中卻是鄙夷,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雖是招惹男人,可太容易得到手的反倒覺得厭惡,這種心理倒和一些男人並沒有兩樣。劉黑闥對她始終都是黑著臉,反倒讓她更有一種想要接近的沖動,目光從蕭布衣臉上掠過的時候,梁艷娘心中微動,暗想這男人長地倒也不差。

    見到劉黑闥持刀在手,梁艷娘顧不得理會蕭布衣,只是嗲聲笑道:“劉大哥,大公子,我們雖是道不同,卻也不一定成為敵人。大公子快收起劍來,你若是有個閃失,我如何向無上王交代?”

    盧公子心中不喜,“你這么說地意思就是我不如他了?”

    梁艷娘蠻腰一扭,吃吃笑道:“大公子,我卻更怕你傷了劉大哥。”

    她或許有點輕視的意思,劉黑闥卻沒有什么不滿,心道這場仗打起來地不明不白,盧明月手下大多如此,自己雖是不滿,卻也沒有必要拼個你死我活。亂世之中,樹此大敵不算明智,方才見到挑釁這才動手,眼下既然有了台階,還能把這些人都殺了不成?只是琢磨著這小子是盧明月的種,可沖動易惱,比起他老子可差了太多。

    見到梁艷娘胸脯高聳,幾乎貼了過來,劉黑闥知道她不會動手,懶得再理。回刀入鞘,轉身離去,只是臨行前又看了蕭布衣一眼。

    眾匪雖然人多勢眾。居然沒有一人敢來阻攔。

    盧公子持劍在手。猶豫半晌,終于還是沒有趕上去厮殺。劉黑闥頗有名氣,方才一人追殺數十人那是有目共睹,自己不見得能勝過他。再說就算冒險殺了他又能如何,梁艷娘既然給雙方台階下,大伙一人退一步也就是了。

    梁艷娘招呼了幾聲,見到劉黑闥也不回頭,轉瞬消失不見。跺腳輕啐道:“這個冤家。”

    盧公子冷哼聲,見慣了梁艷娘的舉止,策馬已經向營寨的方向行去。

    清秀女子也不多說,跟隨他離去,梁艷娘卻是輕移蓮步,走到了柳雄的身前,微笑道:“還不知道這位如何稱呼,很是面生?”

    柳雄聞到香氣撲鼻而來。不由色授魂與,挺起了胸膛,嗓子卻有些發干,“柳,柳雄。現。現在是在黑虎大哥的手下。”他方才遠遠見到就覺得梁艷娘名不虛傳,近距離接觸地時候,被梁艷娘的艷光竟然壓迫的說話不利索,暗罵自己沒用,柳雄又咳嗽聲。“今日出行是找糧食。”

    梁艷娘見眾人兩手空空。也不責怪,銷魂地目光望向了蕭布衣。“這個兄弟貴姓?”

    “他叫卜易。”柳雄代答道。

    “我,我是柳大哥地手下。”蕭布衣也回了句。

    梁艷娘點點頭,轉身上馬離去,柳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見到梁艷娘遠去后才問蕭布衣,“你說梁軍師是否看上我了?”

    “這我倒不清楚,不過她單獨和柳大哥說了幾句話,多半是注意到柳大哥的英雄氣概。”

    柳雄早把方才的狼狽而逃丟到九霄云外,挺起胸膛,大聲道:“兄弟們,繼續找糧食去,今日找不到,誰都不許吃飯。”

    柳雄為了在梁艷娘眼前表現,激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天黑前回轉營寨后,倒是搞了點糧食,幾頭牲畜,又打了些獵物,也算小有收獲。

    黑虎見到這些東西,對柳雄著實誇獎幾句。

    數萬人的糧食當然不止這一波人收集糧草,盜匪沒有仗打,除了守營的人手外,很多都是分批出去搜集糧草,早早的准備,統一分配,倒是有備無患。蕭布衣見到無上王不供糧秣,數萬人居然也不嘩變,不由佩服他很有些本事。

    不過無上王手下地裝備和瓦崗軍相比,倒是不分上下,整個數萬人,馬匹還不過千,全部集中在無上王大寨附近,蓄勢待發。

    他們不怕楊義臣襲寨,只怕楊義臣不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不等起身,營寨外就是戰鼓擂起,號角連天。

    蕭布衣慌忙推了阿鏽一把,柳雄卻是翻身跳起來拿刀,頗有些慌亂。

    他們畢竟不過是流寇,少見這種陣仗,難免驚慌失措。

    無上王軍中輜重算不上富足,蕭布衣能在營帳中休息,還是倚仗救了柳雄一命,一些流寇不過在山腳隨便鋪條草席入眠,好在夏日炎炎,又一直沒有下雨,可以勉強過活。

    眾人聽到戰鼓敲在胸口一般,都是湧出了營帳,只以為朝廷大軍壓境,過來沖營,盤算著是逃還是沖鋒。

    數個營寨的盜匪鬧鬧哄哄出來,也是頗為壯觀。

    對面營寨已經出來了一隊人馬,大約數百人的樣子,鎧甲鮮明,人亦雄壯,為首一將手中長槍,不可一世的樣子。

    “要打了。”

    “怎么打?”

    “柳大哥,我們怎么辦?”

    眾人都是不明所以,紛紛詢問。蕭布衣見到眾人沒有章法,心想這種人也出來打仗,可算是奇觀。想必是盧明月也知道這些人不堪大用,更不理會,只是召集過來充數壯壯聲勢。

    賊兵動輒數萬,倒有很多不過是趁火打劫,牆頭草一樣,若是戰勝都是跟隨去打落水狗,若是敗了,就只能當落水狗。

    突然營寨中也是湧出一隊人馬。個個高頭大馬,鞍上帶箭,手中長槍寒光閃爍。眾人都是指著道:“看。無上王的內軍來了,那就是無上王手下四大將之一,赤豹將軍!”

    蕭布衣斜睨過去,見到這隊人馬裝備齊整,為首一人腦袋長的豹子般,胡子橫出,手中卻是混鐵的砍刀,刀頭寬闊。若是一刀削下去,多半能將對方劈成兩半。

    此人穿著鎧甲齊整,也算有模有樣,想必是從隋將身上剝下來!

    人馬雖是雄壯,可亦是不多,也就幾百人的樣子,可是人人有馬,整齊地向對方地營寨湧過去。倒也頗有威勢。眾人卻是鼓舞,嘖嘖有聲道:“赤豹大將軍以一敵百,這仗定然能勝了。”

    聲勢雖然浩大,可是沒有千軍萬馬的樣子,眾人都是稍微心安。當熱鬧來看。蕭布衣卻是留意盧明月的營寨,發現那里還是安之若素,倒是琢磨不透盧明月地心思。赤豹帶著手下上前,不緊不慢地催馬。對方的將軍揚聲喝道:“你們明天早晨來,我一定和你們交戰。”

    將軍說完這句話后。長槍一揮。“回營。”

    眾官兵調轉馬頭,紛紛向軍營中馳去。赤豹怒罵道:“你娘的怎么又搞這種齷齪之事,是不是男人?”手中砍刀舉起,“追!”

    眾賊寇驀然加速,轟轟隆隆,剎那間塵煙四起,軍中鼓聲大作,群盜熱血沸騰,都是嘶聲大喊,也有的沒有束縛,也跟著向前湧過去。

    赤豹帶兵奔的雖快,隋將卻是撤地更快,轉瞬地功夫已經回轉到營帳之中,不見了蹤影。營寨前挖有深溝,上鋪著簡易的木橋,還是來不及扯起。赤豹前軍飛快殺到,轉瞬已經沖上吊橋,沖過隋軍挖地深溝。

    眾盜匪大聲喊叫,都是蜂擁上前,想著兵敗如山,赤豹攻打出缺口,大伙源源而上,這次定當功成。

    只是兩條腿畢竟跑不過馬兒,赤豹沖過深溝后,眾賊距隋營離的還遠。

    蕭布衣嘴角一絲冷笑,心道赤豹一上前,正中了楊義臣的誘敵之計。你們盼他們出營作戰,他卻挖個大坑等你去跳,赤豹此人有勇無謀,倒是個男人,不過估計很快要變成死男人。這般沉不住氣,冒險前行,徒害性命。隋軍營中突然鼓聲大作,轉瞬湧出無數隋兵,或持盾牌,或拿長槍,層層疊疊的包圍住了赤豹的兵馬。更多的軍士卻是守在溝邊,依據土壘在后放箭,割斷盜匪來援。

    木橋不知為何轟然坍塌,早把赤豹的幾百號人馬割成兩段。隋軍陣營中箭如雨下,深溝那頭的盜匪都是亂做一團,沖不過深溝,反倒被射殺了不少馬匹,不由連連后退。

    赤豹這才大驚失色,馬上破口大罵,隋軍也不上前和他厮殺,只是持盾牌長槍抵住地勢。慢慢地收攏,赤豹的百來號兵馬被圍困當中,左沖右突,殺不出重圍。

    空間越來越少,赤豹等人空有戰馬,卻被人擠成一團,馬兒反倒成了束縛。蕭布衣遠遠望見,知道楊義臣老謀深算,這種陣法或不犀利,也不威猛,但是森嚴防范,如同四下收攏的銅牆鐵壁,卻能把對手活活的磨死。

    眾盜匪被強弓射的近不了隋營,都是退到弓箭射程之外,不由相顧失色,知道赤豹已經凶多吉少。

    盧明月營寨中又是一陣急鼓,數百馬匹沖出來,為首一人卻是黑虎,蕭布衣心道,盧明月倒也沉穩,手下被困,也不出來查看。黑虎雖猛,可要沖過去救援恐怕也是不行。

    黑虎才是沖出了營寨,隋營那面又起了變化,盾牌手后面湧出數百撓鉤手,手中都是長撓,探出去去鉤馬腿。

    戰馬悲嘶,紛紛倒地,馬上地盜匪都算是無上王手下的精英,身手都是不差。人從馬上落下來,拔刀出來就要短兵相接。盾牌手錯開空間,長槍手從縫隙中湧出,只是一聲喊,長槍亂戳了過去。

    這些長槍手身邊有盾牌手,短刀手護衛,分工的涇渭分明,長槍手后顧無憂,只管戳出去進攻。營前嘶吼連連。掉下來個盜匪,很快身邊就有十數把長槍刺過去,就算你武功高強。都是極難防范。

    有的還能擋上數槍。可四面八方都是長槍攢刺,轉瞬間前胸后背被刺成蜂窩般,長槍陽光下泛著寒光,刺進去悶哼慘叫,拔出來鮮血噴湧,血色的迷霧充斥營前,濃烈地陽光照在上面,憑添了許多慘烈。

    血水流淌成河。眾盜匪慘叫哀鳴,有地跪下來求饒,想要逃得性命,長槍卻是無情地刺出去,轉瞬又倒了下去。

    柳雄等人眼睜睜地看著屠戮,無計可施,有幾個本來覺得楊義臣算不得什么,可見到那里生命卑賤有如草芥。鐵血陣營冷酷無情,都是心中發涼,這才明白為什么無上王攻克不了楊義臣的大營。

    黑虎策馬不等趕到,已經勒馬不行。對面絞弓弦地聲音讓人遍體生寒,層層兵士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溝塹旁。讓黑虎明白沖過去只有送死。再說被屠戮的盜匪數量急劇減少,這一會的功夫,不過剩下十數人,卻已經厮殺的筋疲力盡,難以支撐。

    赤豹亂軍中卻是殺紅了眼睛。身上浴血。不知道是自己還是旁人。手中砍刀四處劈出,砍到盾牌之上。兵士連連后退。他武功高強,也殺了數個隋兵,只是隋兵有如碧海潮生,迅即的補上缺口,進進退退的施壓。

    終于有兵士長撓勾住了赤豹的坐騎,馬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赤豹從馬上高高躍起,大喝一聲,竟然躍到了層層盾牌手之上。他動作如電,長槍手長槍不等抬起,就被他躍到身后。赤豹長刀揮動起來,十數個兵士紛紛倒退,有幾人竟被劈成兩半。盜匪大聲嘶喊,只希望能給赤豹加點力氣,赤豹揮舞長刀,口中荷荷有聲,居然殺出重圍,飛快的殺到溝塹旁,弓箭手紛紛回轉,見到追兵和赤豹混雜在一起,怕誤傷了同伴,略有猶豫,不敢放箭。

    赤豹卻是奮力躍起,跳到深溝之中,弓箭手再不猶豫,紛紛向溝中射去。赤豹踩著屍體奮力前行,四處都是亂箭,無法躲閃,片刻地功夫,身上最少中了十數箭,和靶子一樣。

    只是他終于長刀戳出,刺到溝壁上,借力翻出了深溝,已經到了對面。眾賊寇大聲呼叫,黑虎兄弟情深,飛馬過去接應。

    眾隋兵都是挽弓搭箭,紛紛射去,雖是敵我雙方,對這人的勇猛拼命也是欽佩。不過欽佩是欽佩,射箭殺敵卻是職責所在。

    赤豹不知道被射了多少箭,卻有頭盔重鎧護住了要害,踉踉蹌蹌前行,轉瞬要出了隋兵弓箭射程之外。

    群盜都是喊叫,只以為赤豹這次定能逃的性命,赤豹浴血厮殺,眾匪盜總感覺和自己一般,揪心的觀看。

    陡然間營中鼓聲一響,嗤的一聲箭響,竟然壓過了震天的鼓聲喊聲厮殺聲!

    “小心。”黑虎遽然大叫,戰馬上飛躍而起,就要去接應兄弟。

    箭響凌厲尖銳,撕破了眾人的興奮和吶喊,空氣那一刻幾乎都要被凝結!

    赤豹驀地一聲大喝,口中鮮血噴湧而出,急奔之中,身形向前勁挺,再也不動,眾人只見到一支長箭透赤豹前胸而出,帶著血泉向黑虎射去。黑虎怪叫一聲,空中怪蟒翻身,噗的一聲,被長箭射中了肩頭,向地上摔下去。

    眾人大驚,場上鴉雀無聲,軍鼓不響,風聲嗚咽,蕭布衣也是心頭狂震,難以置信世上居然有如此霸道地一箭!

    赤豹身披鎧甲,護住了要害,長箭最少從百步之外的隋軍陣中射出,不但射進了鎧甲,射穿了赤豹的身體,射殺了赤豹,還射中了無上王手上的大將黑虎!

    這是何人,怎會有如此霸道的箭法,這是何人,又能射出如此地驚天一箭,楊義臣手下,難道還藏著個絕世高手?!

    那一刻的蕭布衣幾乎覺得此人定是虯髯客,若非是他,誰能有如此高絕的身手?轉念一想,又覺得匪夷所思,虯髯客不喜約束,應該沒有和楊義臣有什么瓜葛,再說以蕭布衣的感覺,虯髯客的箭法和這相比,多了靈秀多變,卻少了分霸道。

    抬頭向隋軍陣中望過去,蕭布衣雖是目光敏銳,卻只見到影影綽綽,隋軍開始散開,那個弓箭手卻是無蹤可尋。

    眾盜匪都是忘記了思維,忘記了吶喊,更是忘記了救援,眼睜睜地看著赤豹雙腿軟倒,無聲無息地向地上倒去。

    這箭射爆了他的心臟,他饒是武功高強,體力強健,又如何不死?黑虎摔落在地上,悲嘶叫道:“赤豹!”

    他是這里唯一清醒之人,雖是驚駭箭法地霸道,倒地的時候卻向赤豹滾去,扶住他的屍體,雙眸噴火,就要滴出血來,雖然隋軍的弓箭對他還有威脅,雖然那神祕人的長箭當是還能射到,黑虎卻是並不退縮,凝立當場。

    眾賊寇也是省悟過去,搶過去接應黑虎。

    隋軍又是一陣亂箭,見到難以奈何匪盜,不再浪費箭支。黑虎卻是發瘋一樣的喊叫,反倒向前沖了幾步,對著敵營破口大罵,“你殺了我的兄弟,我定當殺你報仇。你若是有種,就站出來再射我一箭!你若是有種,可和我堂堂正正的一戰!”

    他肩頭中箭,透出箭尖,鮮血淋淋,卻是全然不顧。用力撕開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

    黑虎發狂,雙目圓睜,只想看看對手是誰,蕭布衣也是凝望,黑虎的性命不被他放在心上,他也急切想要知道放箭之人是誰。

    陣前只余黑虎的嘶喊,隋軍中無人站出,盾牌手,短刀手,撓鉤手和弓箭手依次散去,隋營前恢復了清冷,若沒有營前屍體遍布,鮮血如河,一切慘烈猶如沒有發生。

    隋營前大旗獵獵,風聲嗚咽,夾雜著黑虎狼嚎般的叫喊,斜陽照下,凝結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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