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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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76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35
二百一十節 心病

  蕭布衣聽到李淵病了的時候,多少有些鬱悶。

  「他還沒有給我送禮,怎麼就病了?」

  「他可能不知道給你送什麼禮,所以急病了。」李靖笑道:「我記得當初他也病過一次,那次是聖上對他起了猜忌,他生怕見聖上有殺身之禍,這才稱病不朝。結果聖上勃然大怒,問他死了沒有,嚇的他病了幾個月。」

  李靖說到這裡,起身離開,只是臨走的時候說了句,「李淵這次病的倒是恰到好處。」

  蕭布衣有些明白了李靖意思,撇嘴道:「如今死人見到我這個大將軍都要送禮,何況是個病人,無悔,你說是不是?」

  方無悔看待蕭布衣已經不是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了,他覺得蕭大人很有貪官的潛質。

  蕭布衣的鬱悶有情可原,畢竟能讓未來的大唐開國皇帝送禮也是件很拽的事情,他對於李淵來送禮很是期待。

  可現在就算是他,也看不出李淵拽在哪裡,轉念一想,這也不難理解。太拽的比如楊玄感,李渾一幫人等,都已經被楊廣逐個的剷除,就算是先前的宇文閥都被楊廣的老子殺的乾淨,有這樣的皇帝在,拽是一種禍事。三百多年的門閥割據到大隋雖然一統,可波濤暗湧,隨時都可能推翻一個王朝,楊廣看起來還是操之過急,他妄想內憂外患一塊解決,卻不知道內外爆發起來要了他的命。

  「李大人病了,我得去看看,」蕭布衣站起來做了個決定。「無悔,準備點禮物。」

  「啊?」方無悔有些詫異,心道今天不知道吹的什麼風。可不好多問,還是快手快腳地準備了份禮單。

  和蕭大人一起久了,方無悔別的地方沒有學會,對禮單的熟悉可是超過了旁人。方無悔覺得蕭布衣很信任他,是他的幸事。蕭大人身邊人手其實不少,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可就是因為他做了一件事,說了幾句話,蕭布衣就把他帶到了身邊。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蕭大人嘻嘻哈哈的一個人,可對兄弟手下說過的話。從來不會忘記。

  看著方無悔忙前忙後,蕭布衣突然問道:「無悔,你有沒有家人?」

  方無悔笑道:「當然有。都在馬邑城。我是個城兵,所以可以在馬邑城中住,我家裡有老娘和妻子,還有個幾歲的小兒子,蕭大人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些?」

  蕭布衣微笑道:「有家的感覺很好。」

  方無悔憨憨地笑,一時間不知說什麼。

  「我有件事情想讓你幫忙做一下,去馬邑城。還有,多拿些錢給家人,不要客氣,就說我的吩咐。」

  「蕭大人不需要我了嗎?」方無悔有些惴惴。

  蕭布衣笑道:「當然需要。你做完了事情,想回來就快些回來。你要知道,跟著我的人。向來都是浮萍一樣,永遠不知道下一站是哪裡。給你幾天回家時間去和家人相聚。說不定你和家人再次見面地時候,又要一年半載。你不在的時候,給家裡多留些錢。」

  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落寞,方無悔望著蕭布衣,心中很是感激。

  「蕭大人,你地家人呢,可是都在東都嗎?」

  「我的家人?」蕭布衣有些走神,半晌才道:「算是吧。」

  方無悔不好多問,「蕭大人讓我辦什麼事?」

  蕭布衣壓低了聲音道:「幫我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如果能找到地話,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把他帶回到太原……」

  **

  蕭布衣來到李淵住所的時候,琢磨著李淵的病情。

  他不是醫生,就算李靖不點醒,也覺得李淵病的蹊蹺。他習練易筋經已久,雖然不如相士般看人神准,可對於精氣血十足的外在表現,蕭布衣倒是心知肚明。李淵幾天前還是神采奕奕,怎麼看都不像要得病的樣子,他這個時候病了,是否也知道是眾矢之的,故意閉門不出?

  李淵是個老滑頭,蕭布衣如是想著的時候,跟著下人向李淵的房間走去。

  才到庭院的時候,就聞到濃濃地藥味,蕭布衣嗅了一鼻子,覺得李淵病的不輕。

  下人帶著蕭布衣到了李淵的房前,進門通報,不等下人說完,李淵房內已經氣憤道:「蕭將軍來了,來了就請進來,還要向我問什麼!快,扶我去迎蕭將軍。」

  緊接著地傳來幾聲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蕭布衣只好推門進去,見到李淵已經拖著病體下床,氣喘吁吁。

  蕭布衣緊走幾步扶住了李淵,歉然道:「李大人,還請多多休息,我本來要看看你,若是累壞了李大人,那可是我地罪過。」

  房間內頗為整潔,就是藥味十足,讓人心情沉重。

  床榻旁的桌子上放著藥碗,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麼。

  李淵不知道是急是熱,額頭上滿是汗水,聽到蕭布衣的安慰,感激道:「蕭將軍在太原有些時日,事務繁忙,其實我早想去拜訪蕭將軍,可沒有想到這半年來連番征戰,卻是體力不濟。前幾日偶感風寒,竟然一病不起,實在是老了。」

  蕭布衣感慨道:「李大人乃國家棟樑之才,整日繁忙,招募征討,也是辛苦,這下積勞成疾,實在讓我憂心忡忡,只希望李大人早日好轉才好。」

  李淵終於還是回到了床榻上,輕歎一聲,「我也希望早些好轉,如今盜匪橫行,山西也是不能避免。老夫得聖上委派,當竭盡心力討匪平亂。沒有想到這一病……」

  「李大人安心養病就好。」

  李淵有些動情,雙手抓住蕭布衣的手道:「好在這裡還有蕭將軍,蕭將軍帶兵東征西討。功勞赫赫,在老夫的眼中看來,已經不讓張將軍,想大隋東有張將軍,西有蕭將軍,聖上高枕無憂矣。」

  蕭布衣一直想要分辨出李淵說地有幾句真話,可是他發現自己分辨不出。

  李淵很動感情,眼圈發紅,老懷欣慰的樣子讓見到他的人都覺得。此人的確對大隋忠心耿耿。他現在的表現,所作所為都是在為大隋著想,就算生病了也是一樣。

  「李大人實在高看我了。其實對大隋而言,李大人這種老將才是。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最寶貴的財富?」李淵有些錯愕蕭布衣的形容。

  蕭布衣咳嗽聲,「我是說,有李大人這等忠心耿耿的大臣。實在是大隋之福。」

  李淵冒汗地臉上終於露出點笑容,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受盡委屈,苦盡甘來的童養媳,「蕭將軍說笑了,其實在老夫眼中,蕭將軍這等青年才俊方才是我大隋之福,老夫老了,可老夫能見到蕭將軍這等人物的崛起,也是三生有幸。」

  二人真真假假地互捧了幾句,試探著虛實。李淵又是咳嗽了幾聲。這才說道:「蕭將軍眼下頗解聖上心意,不知道有句話當問不當問?」

  「李大人請講。」

  李淵看著眼前的蕭布衣,覺得他和從前有了很大地不同。可唯一相同的是,他永遠不要希望能從蕭布衣說的話中得出什麼有用地東西。而且依照他的直覺。總覺得蕭布衣對他好像有種很奇怪的表情。

  「這太原留守的位置……」李淵又咳了聲,「不知道蕭大人覺得誰會適合?」

  蕭布衣搖頭道:「李大人,太原留守當然要聖上任命,不過聖上的心意我也不甚瞭然。不過以我看來,李大人用兵沉穩,不急進冒失,應該比潘長文將軍適合一些。」

  李淵臉色有些發白,擺手道:「老夫絕不適合,這個蕭將軍可莫要開玩笑。說句實話,老夫正在為此事煩惱,恰逢蕭將軍前來,這才想要一吐心聲,只希望蕭將軍莫要怪老夫囉嗦。」

  「李大人請講。」

  「這太原留守的位置,依照老夫看來,非蕭將軍莫屬。」李淵很真誠的望著蕭布衣,「蕭將軍,老夫老了,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安度晚年。只是聖上重托,這才不敢懈怠。蕭將軍以數千隋兵大破賊兵的十數萬之眾,實在是這太原留守當仁不讓的人選,如果真地有一天聖上問起老夫誰適合太原留守的位置,老夫定當舉薦蕭將軍!」

  他說的斬釘截鐵,情真意切,蕭布衣心中琢磨,這個老鬼空頭人情做地不錯,你也知道聖上不會問你,所以才這麼拍胸脯說話。

  我方才見到你病的要死,這會兒倒也精神,看起來做戲地可能倒是極大,可你我現在都是不能掌控這個位置,你賣我空頭人情又有什麼意思?

  轉念一想,蕭布衣有些恍然,心道李淵果然老奸巨猾,他知道自己勢大,不想得罪自己,可又覺得他自己很有希望得到這個位置,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到太原城,說是撫慰大使,可這些天不走也說不過去,這才裝病留下靜觀其變?無論李淵能否做上太原留守的位置,他顯然都想兩面討好,當不上自然不用多說什麼,可要是當上了留守,也不至於和他蕭布衣翻臉。想到這裡的蕭布衣再看到李淵的一張很誠摯的臉,也想誠摯的印上個鞋印子。若論急智,他不讓旁人,若論花花腸子,這個老鬼也絕對不是吃乾飯的。

  見到蕭布衣不語,李淵反倒拿不定主意,「蕭大人難道不同意老夫的看法?」

  蕭布衣含笑道:「其實我是被李大人的熱心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李淵也搞不懂蕭布衣說的真假,只能幹咳幾聲,「老夫實乃肺腑之言。」

  其實按照李淵的想法,蕭布衣這時候應該感動的跟他說幾句,這本來就是禮尚往來的事情,蕭布衣要是也說聖上要問,會舉薦他李淵的話,那實在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如果這個太守的位置要落在他李淵的頭上,他當然不會推辭,可被壓抑鄙夷的久了,難免考慮的要多一些,見到蕭布衣不鹹不淡地回了句。李淵心中倒是空蕩蕩沒底,好像真的害著病。

  **

  「爹,你該喝藥了。」房門響了下,一個女子端著藥碗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女人身穿白底青花的長褂,髮髻斜挽,插著一隻玉簪,顯得素雅潔淨。進屋的時候,才發現房間有人,輕啊了聲。美目一轉,詫異道:「原來是蕭大人。」

  蕭布衣見到李采玉的時候,多少也有些愕然。「還不知道采玉姑娘也到了太原城?」

  來的女人正是蕭布衣在東都有過一面之緣的李采玉,相比東都之時。李采玉少了分憂傷,多了分凝練。俏麗靈秀不減,眼眸訝然的時候。頗有楚楚動人之意。

  李淵目光從蕭布衣身上飛快地掠過,又咳嗽了幾聲,心疼道:「采玉,這熬藥送藥的事情交給下人做好了,怎麼用你親自動手?」

  李采玉搖頭道:「爹你有疾在身,做子女的怎麼能不在身邊服侍,再說我怕下人們不用心,這才自己熬藥。蕭大人,我也才來太原城不久。」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蕭布衣所說,當然是不想冷落了蕭布衣。

  蕭布衣起身道:「既然李大人要喝藥。再說還要休息,我就不再打擾……」

  「蕭將軍等等,」李淵慌忙叫道:「我還有點事情要和蕭將軍說。」

  蕭布衣只好止步。李采玉坐到床榻前,埋怨道:「爹。有什麼事不能病好再說嗎?」

  李淵咳嗽兩聲,幾乎要把嗓子咳裂,擺手道:「女人家懂得什麼,我和蕭將軍不常見面,再說蕭將軍事務繁忙,怎麼好總是麻煩他?」

  李采玉蹙眉,不知道父親要麻煩蕭布衣什麼。秋波漫過,看了一眼身旁地蕭布衣,站起身來,「蕭大人請坐,怎麼好讓你站著?」

  「多謝采玉姑娘。」蕭布衣客氣句,見到李淵終於喝完藥,忍不住問道:「李大人不知道何事吩咐?」

  李淵喘了半晌,這才說道:「吩咐不敢當,只是我才到太原城的時候,聽說蕭將軍想要過去看望吾兒玄霸?」

  蕭布衣倒有些慚愧,「地確如此,只是因為這些日子忙碌,一直無暇去拜祭,再加上我並不知道玄霸兄的拜祭之地……」

  「蕭將軍有此心意,老夫真的感動莫名。」李淵眼圈又有些發紅,「不知道蕭將軍何時有空,我倒可以讓采玉帶你前去。」

  李采玉愣了下,蕭布衣想了下,「這幾天都有空暇,如果可以地話,就在明日如何?只是麻煩采玉姑娘了。」

  李采玉聽到拜祭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輕輕搖頭道:「蕭大人太過客氣,那明日采玉就帶蕭大人去玄霸的墓前。」

  **

  等到蕭布衣走了後,李采玉端著藥碗要走,李淵突然叫道:「采玉……」

  「爹,什麼事?」李采玉覺得父親這幾日總有些心事的樣子,聽聞父親出征,她特意從東都趕了回來,沒有想到父親竟然病了,而且整日臥床不起。

  「你覺得,你覺得,」李淵猶豫了下,終於擺手道:「沒什麼了,明日你帶著蕭將軍去玄霸墓前,記得莫要得罪了蕭將軍。現在他如日中天,得罪了他對我們來說,不是好事。」

  李采玉皺眉道:「爹,好好的,我得罪他做什麼呢?」

  李淵點點頭,「那樣最好。」

  李采玉端著藥碗離開後,門口見到了李世民,見到他又拎著一包藥,忍不住問,「世民,蕭大人才走,你見到他沒有?」

  李世民點點頭,伸手將藥遞給了姐姐,「姐姐,這藥還是按照前法煎熬就好,我去見爹。」

  「爹最近不舒服,你不要到處亂走了。」李采玉吩咐道:「多陪陪爹好了,對了,藥方在哪裡,我看爹好像還沒有好轉的樣子,不如我再去找個醫生看看方子?」

  李世民搖頭,「不用了,醫生說爹這病是心病……」

  「心病?」李采玉詫異道:「爹憂心什麼?」

  房中傳來了劇烈的咳嗽,姐弟衝了進去,屋內李淵滿臉通紅,狠狠的瞪了李世民一眼。

  李世民有些尷尬,不等說什麼,李淵已經吩咐李采玉道:「采玉。這裡沒你的事了。」

  女兒一走,李淵就皺眉道:「世民,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眼下還不到和你姐姐說的時候。」

  李世民倒是滿不在乎,「她遲早要知道,早說晚說又有什麼關係?」

  李淵搖頭,「世民,你姐姐性格倔強,還是讓我來說地好。對了。你建議的事情都辦妥當沒有?」

  李世民點頭,神色露出絲狡黠,「爹。我做事,你放心!」

  李淵多少有些疲憊。輕輕的歎息聲,喃喃自語道:「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放心地時候。」

  **

  東都。上林苑,御花園內。

  又是入冬時分,寒風蕭殺,天色灰沉,彷彿楊廣此刻的心情。

  自從雁門關解圍後,又快到了新年,只是這個新年來地實在有些快。

  楊廣本來最喜歡過新年,因為每到新年的時候,四海使者君主都會來東都朝拜,望著他們跪在自己腳下。

  高呼天子萬歲的時候,他覺得此生不虛。

  可他現在最厭惡的就是新年,因為他覺得每次新年過後。大隋又亂了一分,亂地就算他竭盡心力也是漸漸的無法掌控。他又一次產生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本來他以為自己是神,揮揮手,說句話,指一指都是驚天動地,四海敬仰,可是他現在已經知道,所有地一切都是一去不復返。

  前幾年遼東,近年的楊玄感,如今地突厥,哪個看起來都已經不把他放在眼中。

  和他作對的人,只有死路一條,楊廣恨恨想到。在他眼中,中原盜匪橫行還算不上什麼,那些泥腿子能成什麼氣候,本來讓他憂心的只有遼東,舊閥,可現在又多了突厥,以後還會再多什麼,他不知道!

  「聖上,雁門解圍懸賞規格實在太重,還請聖上再斟酌考慮。」蘇威一旁道。

  楊廣斜睨著蘇威,並不言語,心中著實煩躁。自從回轉東都以後,他就沒有一天清淨地時候,當初總覺得要死,封賞多些也無所謂,可現在想起來,楊廣多少有些後悔。蘇威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意,這才進諫。

  樊子蓋卻是上前施禮道:「聖上,我覺得不可。天子一言九鼎,還請遵循先前的許諾,不要失信於將士,這才能讓兵將齊心,再有危急的時候……」

  「你想收買人心嗎?」楊廣皺眉道。

  樊子蓋驚,不敢言語。

  「封賞的規格就由蘇納言來定,朕覺得的確有些懸賞的高了。」楊廣終於拍板。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說,剩下的交給蘇威這些人去處理就好,他們從來都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能做的穩妥。

  突然間感覺到有些疲倦,楊廣意識到,他不是身體上地疲憊,而是心累。

  十多年的天子,他在宮中不過兩三年,剩下的時間都是用來出巡,批閱奏章,日理萬機,可他從來沒有累過地時候,因為他心中有著一個大業。可如今大業離他越來越遙遠,他追的累了,歇下來地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快要五十了。他突然有了痛恨,在他看來,這一生中實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隱忍了二十多年才得到了皇位,若是能再早十年,他說不定已經超越了秦皇漢武!

  揮揮手,楊廣疲倦道:「你們都退下吧。」

  群臣退下,楊廣目光卻是投向不遠處帶著面紗的女子,少有的溫聲道:「夢蝶,你的病好些了嗎?」

  夢蝶還是身姿曼妙,風姿絕佳,可是無論額頭雙手都有了蠟黃之意,面紗無法遮擋。楊廣後宮美女無數,留了她在宮中,卻是為了她天下無雙的琴技。

  「回聖上,好了些。」夢蝶盈盈站起,輕聲道:「聖上可是想再聽一曲飲馬長城行嗎?」

  楊廣緩緩點頭,閉上眼。琴聲微起,有如天籟傳來,轉瞬金戈突起,大開大闔。

  閉著眼的楊廣眼前又現出大漠長城的壯闊磅礡,不知為何,心中有些發痛,可他還是想聽下去,現在的他,或許只有在琴聲中,才能找到當日的豪情。

  金戈鐵馬,冰河入夢的時候,一個宮人匆匆趕到,低聲道:「聖上,宇文述帶一女子求見。」

  楊廣夢境被打斷,本來不悅,才想把宮人推出去斬了,可聽到宇文述的時候,精神一振,「宣!」

  宇文述帶著一女子來到御花園,琴聲不絕,夢蝶不經意抬頭看了眼,突然間手指尖微顫,雙眸異彩連連,彈出了幾個高音。

  楊廣沒有責怪,只是因為他已經忘卻了音律,身心都被眼前的那個女人吸引。

  女人素面朝天,衣著淡雅,比起上林苑十六院的四品夫人而言,實在是過於樸素。只是她已經不需要妝粉來襯托,更不需要鉛華來修飾,她宛若鍾天地靈氣而生,只是站在那裡,就是道絕美的風景。

  陰沉的天氣中好像灑落了道和煦的陽光,整個上林苑也是燦爛明亮起來,楊廣心頭有如重錘擊中,緩緩的站起來,眼角竟然有了淚光!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是駐足,眼角中滿是熱淚道:「宣華,我終於等到了你!」

  琴聲再響,已經有了淒惶之意,所有人都在望著那個聖上一把抱住的女人,卻沒有人望見,夢蝶眼中已經有了驚慌之色!

  宇文述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臉上卻露出滿意之色!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37
二一一節 最是無情帝王家

  楊廣抱住叫做宣華的女人,忍不住涕淚橫流。

  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流淚,他的人或者是完好無缺,可是他的感情早已經支離破碎,他需要找個人去哭訴,可他是天子,他不能哭,他的面子遠比他的性命都重要!

  自從娶了蕭皇后,他覺得已經變成了個男人,就不能再哭。他也知道他的敵人已經變成了同根生的大哥,還有那幾個都是同根生的弟弟。

  做戲欺瞞了父母,勾心鬥角的贏了大哥,心狠手辣的處置了幾個弟弟,迫不及待的剷除異己,他生來就已經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做起這些事情絲毫不覺得內疚,只是因為他知道,五兄弟中,無論是誰繼承了王位,手段比起他來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帝王將相的文治武功,向來都是森森白骨來堆砌,血淚成溪去銘記。

  自從他老子從他外甥手中搶過天子的寶位後,他已經知道,自己要想奪得天子之位,決不能婦人之仁,心慈手軟。

  為了這個位置,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包括他生平唯一愛過的女人。

  他縱使後宮佳麗三千又能如何,他縱使擁有天下又能如何,他還是不能保護一生中深愛的那個女人。他的老子不但搶了他外甥的皇位,還搶了他這個兒子的女人。

  他從陳宣華被老子納入深宮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厭惡看似輝煌的深宮,他討厭眼中的琉璃瓦,黃龍牆。飛簷雕閣,這一切繁華已經變成了枷鎖,他知道想要搶回女人,天子之位一定要坐到。

  他終於成功了,可女人並沒有搶回,陳宣華死地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也已經死了,他楊廣可以再有別的女人,但是不會再擁有愛情。

  他敬重蕭皇后。敬重她數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但是他並不愛蕭皇后,在楊廣眼中看來。敬重和愛完全是兩回事。雁門城中他終於哭了,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或者應該說,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做,失去了大業這個終生奮鬥的目標。他還能做什麼?

  想像的總和要做的有天壤之別,他覺得所有的人都已經拋棄了他,見到了眼前女人的那一刻,他覺得時光倒退了二十年,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那時候地陳宣華,白玉無瑕!

  抱著陳宣華的楊廣,喃喃自語的語無倫次,涕淚染濕了陳宣華地衣襟。胸口被巨大的幸福所充斥,楊廣覺得,重新找到了人生地希望。

  宣華回來了。一切都是和宇文述說的一模一樣,他慶幸自己身邊有宇文述這樣忠心耿耿的老臣。他要重獎宇文述!

  「聖上,你瘦了。」女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綿軟細膩,嚦嚦鶯聲。

  聽到女人說話地楊廣,轉瞬欣喜若狂,女人就是陳宣華,千真萬確,就算是聲音都是一模一樣!

  「宣華,你一點沒變,朕卻老了。」

  「聖上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當初南下的模樣。」女人撫摸著楊廣的臉龐,柔聲說道。她表情也不冷漠,更不熱切,她天生就是煙霞薄霧般的性格,不似世俗中人。

  她看起來並不嫵媚,但是很多男人偏偏喜歡這種淡漠幽遠。她是個百分百的女人,可並非絕色,如果比起蕭皇后的天香國色,她還差了幾分明艷,可她脫俗出塵的風華,實在讓人一眼見到,無法忘懷。

  她這一輩子最熟悉的只有三個男人,三個都是皇帝!楊廣父子,還有,她父親陳宣帝,這也養成了她獨特的風華,人死當然不能復生,可眼前的這個陳宣華,無論如何來看,都是死去地那個陳宣華。

  楊廣抓住了陳宣華的手,又是說了一遍,「宣華,我終於等到了你,你,你莫要離開我。」

  陳宣華輕聲道:「聖上,我也一直在想著你,從今天起,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楊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宇文愛卿,你說的原來是真地,那個算命的也是不差,你讓蕭布衣秘密下江南行事,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宣華還陽,結果蒼天有眼,終於還給朕個宣華,宇文愛卿,你要何獎賞?」

  宇文述畢恭畢敬道:「是聖上地癡情感動了上天,和老臣並無什麼關係,老臣只求聖上開心就好。

  「好,好,好。」楊廣連說了三個好字,輕輕歎息一聲,「宇文愛卿,你很好!」

  **

  夢蝶回轉房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顫抖。

  楊廣找到了陳宣華,和她無關,她卻害怕什麼?

  房間算不上奢華,也不能說是寒酸,上林苑中隨便一間房的奢華都是百姓難以想像,可夢蝶並不喜歡,她望著自己的雙手,對鏡看著自己的臉,有了深切的悲哀。

  她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遇到蕭布衣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到如今,牧馬放羊,朝霞起,晚霞歸的生活還離她很遠,所以她還要按照吩咐做一些事情。她不知道做完事後能否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是她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房間內除了夢蝶外,掛著的籠子中還養有幾隻鴿子。養些小動物已經變成上林苑女人的必須,就算是蕭皇后都是不能免俗。

  上林苑養些小動物的女人都是空虛寂寞所致,她們進入了這裡,一輩子可能就要老死這裡,有人發瘋到了和花草自言自語的地步,不在其中,永遠不知道那種寂寞難解的淒涼。相對而言,對著寵物述說心事的還算正常。這裡雖是御花園,可想見皇上都是稀罕的事情,更不要說被皇上寵幸。有很多人呆在宮中,數年也不見得見到楊廣一面,就算是蕭皇后,她整日跟隨在楊廣身邊。

  也是無法排遣心中的寂寞。

  她和楊廣數十年的夫妻,卻越來越感覺到無話可說。

  夢蝶養鴿子不是本意,她也沒有想到有用到鴿子地那一天。終於強迫自己鎮定了下來,夢蝶還是謹慎的看看房間外沒人,沉吟良久,這才在紙上迅疾的寫了幾個字。

  將紙捲成細條,綁在鴿子的腿上,夢蝶走到窗外,一揚手。鴿子『嘩啦啦』的飛高,盤旋數周,認準了方向飛去。再不回頭。

  夢蝶做起這些事情快捷利索,不過是盞茶的功夫。做完後如釋重負的坐到琴旁,卻是神色黯然。

  聖上已經等到了心愛的女人,可自己一直等著的男人什麼時候會來?

  自己等地是心中期待的男人。可聖上等到的可是他心中期待地女人,抑或是禍事?夢蝶不敢確認,只是不知為什麼,見到陳宣華的第一眼,她就有一種發自內心地恐懼,她憑借女人的直覺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是表面看的那麼脫俗出塵,陳宣華肯定死了,還陽地說法絕對是滑稽的事情,楊廣是在自欺欺人。這讓她更加感覺到驚懼,她知道多少算是安寧的宮中生活只怕是到了盡頭,可悲哀的是。她卻還是不能走,因為聖上要聽她彈琴!

  琴聲『錚』的一聲響。顫顫巍巍,不成曲調,兩滴清水落在弦上,露珠一般……

  **

  「雁回山本來有個優美的傳說,不知道蕭大人……」

  「哦?我最喜歡聽傳說了。」

  「傳說古代有對青年的男女,兩情相悅……」

  「為什麼每個傳說都是用年輕的男女來比喻?」

  「你不信我說的傳說?」

  「請講。」

  「傳說古代有對年輕的男女,兩情相悅,就住在這雁回山旁地村落中。女人家貧沒有勢力,男人也是如此,但他們真心相愛,希望幸福的渡過一生。蕭大人,你怎麼不說話?」

  「你讓我說什麼?哦,我祝福他們。」

  講傳說的女人『噗嗤』笑了聲,轉瞬扳起了臉,「不用你祝福了,已經是很久很久地事情。可正當男女考慮談婚論嫁的時候,一個惡霸想要搶佔那個女人,蕭大人,你怎麼不說話?」

  「你讓我說什麼?哦,我很慶幸那個惡霸不是我。」

  講傳說地女人這次沒有笑,沉默了半晌才道:「可青年男女都是不從,惡霸卻是仗著勢力強大硬逼女方的父母將女兒嫁給了他。可是女人並不屈服,在拜天地的當晚殺死了惡霸,這時男人也過來救她,二人正準備亡命天涯的時候,惡霸的手下卻是蜂擁而上,用女人父親的性命相威脅,蕭大人,你在聽嗎?」

  「嗯,結果呢?」

  「結果就是女人和男人為了父親的性命,甘願跳崖自殺,也不肯屈服惡的勢力。可他們死後化成了一對大雁,再不分離,他們終於可以自由的翱翔,離開了這個讓他們傷心的地方,卻是不停的回頭,所以這裡又叫做雁回山。」

  「嗯,很不錯的結局……」

  **

  馬蹄聲響起,驚破了蒼山的寧靜。

  入冬時分,寒風蕭瑟,一片落葉倏然而落,隨風而舞,無奈的離去的時候,分不清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肯挽留。

  山腳轉彎處來了兩騎,一男一女,好像傳說中的女人和惡霸死而復生。

  女人身著青花長褂,卻遮擋不住窈窕的身材,馬上端坐,眸子顧盼間,深意萬種。

  男人穿的也是尋常,馬背上坐著有些慵懶,看起來卻像要睡著了一樣,神色倒是祥和,並沒有惡霸的霸氣。

  「玄霸兄埋骨此處,山清水秀,也不會太過寂寞。」蕭布衣終於說了句,卻還在想著李采玉講的傳說。

  他一點不笨,李采玉看起來也很聰明,笨人就算開門見山也講不明白,聰明人說話就算千回百轉也能找到用意所在。

  來拜祭李玄霸只有李采玉領路,這應該是李淵的安排,而李采玉之所以沒有拒絕,也沒有找旁人,看起來也是想借這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和他說說心裡的思念,當然,是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思念。

  蕭布衣站在李玄霸墓前的時候。只是感慨這不經意地一個人物刻意做的一件事,就已經影響著一個王朝的衰敗崛起。

  拜祭完李玄霸後,蕭布衣和李采玉出了山谷。李采玉沒有選擇沉默,而是曲折迂迴的為蕭布衣講了個傳說,隱隱的暗示惡霸的下場通常都很淒慘,蕭布衣明白。

  可正是因為明白,他才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知道李采玉從東都來到太原的時候,蕭布衣先是錯愕,然後就是恍然。他多少明白了李淵裝病更深的用意,更知道李采玉的立場,看起來二人都是被蒙在鼓裡。

  父親病了。子女當然要侍奉在身邊,李采玉這個乖順地女兒更是不會離去。李大人病了。蕭大人當然要去看望,責無旁貸。

  於是乎,他和李采玉就在精心策劃下偶遇。之後的拜祭就先給二人點互相瞭解的空間,蕭布衣不由佩服起李靖當初地目光老辣,一語中的,更明白在這個時代,聯姻實在是最直接也最快捷地方法,女兒在這些門閥的眼中,實在是很有用的東西,看起來李淵不等他有所舉動,已經搶先一步,準備抱他地大腿。

  柴紹算什麼。右驍衛大將軍,太僕少卿,隨便哪個職位都比陪死太子讀書的千牛備身要強太多。更何況他蕭布衣現在掌握山西府兵兵權,更可調用千軍萬馬。勢力比惡霸強大千百倍,李淵這個選擇看起來實在是明智之舉。

  最是無情帝王家,蕭布衣感慨的想,李淵還沒有成為帝王,但是很顯然,他已經有了這種潛質。他可以忍,他老謀深算,他為了李家可以毫不猶豫的斬斷李采玉和柴紹的兩情相悅。李采玉說錯了一點,惡霸並不是他蕭布衣,更應該說是她那個幕後操縱的父親。

  李淵做事,圓滑老辣,滴水不漏,成與不成,不授人以柄。

  **

  「玄霸對世民說過,這世上他若有紅顏知己的話,那就是裴小姐,他知道自己的病,並不想拖累裴小姐一生。」李采玉黯然道:「所以由始至終,他從來沒有對裴小姐說明心意。」

  「有時候兩情相悅已經不需要說明。」蕭布衣突然插嘴道。

  李采玉愣了下,「沒有看出蕭大人對此倒是頗有體會。」

  「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難免會有感觸。」蕭布衣含笑策馬,眼眸遠望。

  李采玉凝望蕭布衣良久,「不知道蕭大人對這個雁回山的傳說有什麼想法?」

  「想法嘛,總是有一點。」蕭布衣沉吟道:「或許那女子和惡霸好好的商量下,惡霸也就不會逼婚了。或者,是女子家裡人貪財,父親這才假裝被抓和無奈……」

  「你住口!」李采玉柳眉倒豎,覺得蕭布衣含沙射影,她絕對不能容忍別人如此設想他地父親。

  突然覺得說的有些火大,李采玉終於放緩了聲音,低聲道:「對不起,蕭大人,我實在不想這個傳說是這種結尾。」

  「你想不想是一回事,結果是不是又是另外的事情。」蕭布衣淡然道:「采玉姑娘玲瓏心思,想必總有想明白地一天。」

  二人有些話不投機,半句都多。並轡前行,卻是各懷心思。

  默默的走了一程,李采玉終於道:「玄霸還對世民說過,這世上他若有朋友地話,那蕭大人肯定算是其中的一個。他一輩子都是孤傲不羈,素有大才,卻被疾病所累,總是不得志,交的朋友也少,可和蕭大人雖然只是見過幾面,卻知道可以交心……」

  蕭布衣半晌才道:「多謝玄霸兄抬愛,我是愧不敢當。」

  「他對世民說過,對蕭大人最好說實話……」李采玉有些猶豫,考慮到是否開門見山,望見蕭布衣心不在焉的表情,多少有些來氣,「蕭大人……」

  「有人打鬥。」蕭布衣突然道。

  「你說什麼?」李采玉正在想著怎麼開口,一時間沒有明白蕭布衣的意思。

  蕭布衣只好解釋道:「我說前方傳來呼喝叫喊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打架,不知道采玉姑娘明白沒有?」

  李采玉臉色微變,「是誰?」

  蕭布衣只能歎息像裴茗翠,裴蓓那樣的女人實在的少,大多女人這時候總問不相關地廢話。催馬向前行去。李采玉只能緊緊跟隨。

  等到見到打架的是誰的時候,李采玉大驚失色喊道:「世民?」

  前方山腳轉彎處幾個人正圍著一人狠鬥,中間那人被人圍攻,多少有些狼狽,赫然就是李世民。

  本來李采玉抱著明哲保身的目的,心道如今太原城圍才解,這附近並不算太平,出來幾個鬥毆之人實在不足為奇。只是自己和蕭布衣出來,管他是誰打鬥。一概不予理會,只要蕭布衣平安回去就好,不然蕭布衣有事。難免算到她李家的頭上。可見到弟弟被圍攻,如何按捺的住。急叱一聲,已經催馬衝了過去。

  蕭布衣見到她催馬揚鞭,馬上功夫著實不弱。心道又是一位女中豪傑。

  他見到李世民被圍,從來沒有擔心過,心道這小子和他老爹一樣,都是命硬,就算自己不去救他,想必也是沒事,倒不用多此一舉。

  李采玉卻沒有蕭布衣的穩妥安心,馬兒轉瞬衝到幾個盜匪面前,她揮鞭抽去,大聲道:「世民莫怕。」

  李世民手中長劍飛舞。抵抗敵手的攻擊,見到姐姐前來,不由大喜道:「姐姐。蕭大人呢?」

  回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還在向這裡慢吞吞地趕過來。心中嘀咕,這蕭大人的馬術果然天下無雙。

  圍攻李世民的人都是黑巾罩面,只露出精光閃閃地一雙眸子。李采玉知道弟弟武功不弱,見到他被圍困,已起了戒心,馬鞭揮過去,早用上了十二成勁力。沒有想到對方數人武功都是不差,一人霍然出手,竟然抓住了她的馬鞭,悶哼一聲,用力帶扯。

  李采玉身為女子,本來就是力弱,被他一扯之下,差點跌下馬來。

  只是她應變奇快,鬆手撤鞭,反倒用力將鞭桿向那人擲去,『啪』地聲響,那人猝不及防,已經被長鞭結實的打在臉上。

  所有人都是手上一緩,齊齊的向李采玉望去。

  李采玉愣了下,見到李世民還是呆立在那裡,急聲道:「世民,快上馬。」

  她一句話反倒提醒了劫匪,在場劫匪共有六人之多,轉瞬分開兩人去攔李采玉,其餘四人下重手向李世民打過去。攔截李采玉地兩人手上功夫了得,三招之內就劃傷李采玉坐騎的前腿。馬兒長嘶聲中,咕咚摔倒,竟將李采玉掀下馬來。

  李采玉不等落馬,已經急叱一聲,腳尖點地,竟然凌空向其中的一名盜匪踢過去。

  她人在馬上,看不出什麼,可是人一下馬,才讓人看出身手敏捷,動作乾脆。

  盜匪躲閃不及,被她踢中了手腕,長刀飛向半空,不由大驚。旁邊的盜匪卻是急喝一聲,揮刀斬向李采玉的雙腿。李采玉竟然還能空中縮腿,倏然彈出,卻是踢中單刀的側面,盜匪霍然收刀,倒退兩步,大聲道:「風緊,扯呼。」

  他呼喝一聲,眾人都是捨了李世民,落荒而逃,李采玉見到愛馬受傷,早就氣憤不過。逼的使出了真功夫,見到他們逃命,不肯放過,疾步追趕。

  蕭布衣終於趕到,只來得及喊一聲,「采玉姑娘,窮寇莫追!」

  李采玉追出數丈,聽到蕭布衣的勸阻,正猶豫間,腳下突然一軟,驚叫了一聲,已經失足向下掉去。

  李世民驚叫道:「姐姐!」

  蕭布衣也是愕然,飛身下馬,反倒搶在了李世民的前面。

  李世民不由感歎人同命不同,方才自己性命攸關,蕭布衣不緊不慢,這次見到美女落難,蕭布衣明顯就積極了很多。

  二人到了李采玉失蹤的地方,才發現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挖個大坑,上面鋪了些枯枝塵土,看不出異樣,人踩上去當然會掉下去。

  李世民恨恨道:「這些賊子也是可恨,特意挖了這麼個大坑顯然是準備陷害別人,好在你們到了,不然這刻掉入坑中地多半是我。」

  蕭布衣有些奇怪的望了李世民一眼,想說什麼終於忍住。又見到賊人雖然害李采玉入坑,卻是四散逃命,並不回轉,倒懶得理會。探頭向坑內望過去,大聲道:「采玉姑娘,你還好嗎?」

  大坑頗深,有點像獵戶捕捉野豬之類的陷阱,掉到裡面倒是不容易出來。

  蕭布衣向下望去,見到李采玉扶著坑壁而立,看起來無礙,多少放下了心事。

  李采玉正在抬頭向上望,滿臉地痛苦,「我傷了腳,無力上來,世民你還好嗎?」

  李世民見到姐姐的痛苦,眼中閃過異樣地光芒,搖頭道:「姐姐,我還好,我去找枯枝拉你上來。」

  等到李世民終於找到枯枝回轉,發現李采玉已經坐在坑邊揉著腳踝,不由奇怪道:「姐姐,你怎麼上來的?」

  李采玉俏臉有些發紅,「是蕭大人跳到坑裡救我出來的。」

  「蕭大人你怎麼把姐姐救出來的?」李世民倒是好奇,「抱她上來的嗎?」

  見到李采玉雙眉一豎,李世民改口道:「蕭大人武功果然高明,抱著一人還能躍上坑來,我對此很是佩服。」

  李采玉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皺眉問道:「世民,你怎麼會到這裡,他們為什麼會攔截你,還要害你的性命?」

  李世民恨恨道:「這些賊人無法無天,害人還要問為什麼嗎?我聽到爹說蕭大人過來祭拜玄霸,怕你們有事,就出來找你們,沒有想到碰到這些人。估計是看我衣著華貴,這才起了搶財的心思,只是這些人事先還在這兒挖個大坑,實在是咄咄怪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39
二一二節 情敵

  李世民恨恨的樣子看起來很正常,可在蕭布衣眼中看來,這裡面有太多的古怪。
  
  畢竟比起現在的李世民,蕭布衣可以算是經驗老道。
  
  他這一年多的時間,幾乎可以算是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對劫匪看似不動聲色,卻已經發現了太多的疑點。
  
  方纔見到李采玉和幾個盜匪出手,可看出李采玉和六個盜匪的武功都是不差,這並非尋常的小賊,出來打劫李世民已經是讓人疑惑。李世民的武功算不上高明,應該和柴紹彷彿,根據蕭布衣的判斷,多半是和陸安右一個檔次。現在六個打一個,李世民卻是毫髮無傷,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當然很多奇跡都是人創造出來了,李世民就有可能是創造這個奇跡的人。
  
  李世民被困,李采玉急不可耐,可李采玉掉到坑中的時候,李世民連半分緊張之意都沒有。他不問姐姐的傷勢,先來研究這個大坑已經是不合常理。挖了個大坑不是怪事,可挖了大坑,大坑裡面卻不放什麼暗算就有些奇怪了。看起來盜匪都是吃素出身,不想傷人,挖個坑陷人卻是怕傷害了掉到坑中的人,實在是菩薩心腸。
  
  李世民見到蕭布衣的默然,認真問,「蕭大人,如今山西很不太平,盜匪橫行,你雖然武功高強也要小心為妙。」
  
  李采玉皺眉道:「世民,我和蕭大人路上就沒有見到什麼匪盜。這多半是你自己地仇家。」
  
  李世民搖頭道:「我哪有什麼仇家,姐姐說笑了。」見到蕭布衣還是沉默,李世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進行討論,皺眉道:「天色不早,我們也應該早點回去了。」
  
  蕭布衣這次倒是點頭同意。「的確如此。」
  
  李世民四下望了眼,「我的馬兒跑了,姐姐的馬兒傷了,只剩下蕭大人一匹馬,可卻有三個人,這可如何是好?」
  
  蕭布衣這才覺得有些為難,「采玉姑娘扭傷了腳,那不如坐我的馬兒。我和世民步行如何?」
  
  李采玉倒覺得提議不錯,卻還是謙讓道:「這不好吧?」
  
  李世民斷然搖頭道:「這如何使得,爹告訴我們千萬不能怠慢了蕭大人,讓蕭大人走路回城實在是天大地罪過。」
  
  「那我騎馬回去,世民你扶著姐姐回城?」蕭布衣又想出個主意。
  
  李世民看蕭布衣的眼神幾乎可以用鄙夷來形容。「蕭大人,這恐怕也不妥吧?」
  
  蕭布衣只能道:「都不騎,你難道準備讓我們三個扛著馬兒回去?」
  
  李采玉想笑,頭一回發現蕭布衣居然是個很有趣的人。
  
  李世民笑道:「那當然也不用,這馬兒坐三個人恐怕負重不起,坐兩個人應該沒有問題吧?」見到蕭布衣還是皺眉。李世民終於把建議說了出來,「姐姐受傷當然要騎馬,也需要有人照顧,蕭大人也不能怠慢,騎馬也是必須。所以我覺得蕭大人陪姐姐騎馬先回去,也可以照顧姐姐,我呢,又沒有受傷,也談不上怠慢。就走回去好了。」
  
  見到蕭布衣不語,李世民問道:「蕭大人可是不想照顧我姐姐?」
  
  蕭布衣搖頭道:「我只怕采玉姑娘覺得不妥。」
  
  李世民望向姐姐,「姐姐,你覺得如何?」
  
  李采玉也被這簡單的問題難住,半晌才道:「那有勞蕭大人了。」
  
  李世民叫好笑道:「正該如此,只要問心無愧,何懼旁人的看法。」
  
  李采玉卻是瞪了李世民一眼,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忍住。蕭布衣不想多話。心道無論怎麼有勞,也就是這一次了。索性扶著李采玉起來。幫她上馬,這才翻身上馬,坐在了李采玉的身後,望向李世民道:「世民,那你自己小心。」
  
  李采玉居然也沒有再表示擔心,只是若有深意的望了李世民一眼,輕聲的歎口氣。
  
  她歎氣雖輕,蕭布衣卻是聽地清楚,聽出她歎息的無奈,心中微顫,知道李采玉多半也看出點問題,只是當著他這個外人,並不好多說什麼。
  
  李世民卻是並不在意,眉開眼笑道:「蕭大人不用太過擔心,盜賊嚇跑了,想必不會回來了。」
  
  李采玉感覺蕭布衣坐在身後,雖是守之以禮,一股男兒的熱力卻從背後傳過來,忍不住的臉上發熱,一帶韁繩,主動道:「蕭大人坐穩了。」
  
  她只怕蕭布衣太過主動,如果繞她腰來策馬可是羞人,因為那幾乎是抱著她了。可又怕拒絕欲蓋彌彰,讓蕭布衣這個惡霸不自在產生別的念頭,索性親自策馬。
  
  轉瞬想到李世民所說,只要問心無愧,何懼旁人地看法,多少有些心安,可轉念又明白,這些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念頭罷了。
  
  沒走幾步,二人就聽到李世民扯著嗓子唱起了山歌,頗為聲大。
  
  雁回山,雁回轉,
  
  妹子和郎兒化作雙飛雁……
  
  妹子對郎兒,癡心一片,
  
  郎兒不見妹子的面,每天要想妹子七八百遍……
  
  李采玉聽著李世民的破鑼嗓子和歌詞,差點氣暈過去,蕭布衣卻是含笑在她身後說道:「世民唱的倒也好聽。」
  
  「他……」李采玉羞惱交集,卻只是用力一帶馬韁,馬兒『得得得』的跑起來,倒是輕快平穩。
  
  「蕭大人這馬兒倒也神俊,聽說地是草原得來的?」李采玉覺得山歌追命一樣的跟在後面,恨不得拿馬鞭抽李世民幾鞭子,策馬急行,終於將山歌拋在了後面。
  
  「是呀,在草原得來的馬兒。其實我在草原也有個妹子,我很是想念。」蕭布衣含笑道。
  
  李采玉不知道蕭布衣說地是蒙陳雪。只覺得蕭布衣一語雙關,更是臉紅,恨恨道:「回家的時候我要問問世民,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蕭布衣卻是搖頭道:「我聽這歌詞很是質樸,想必也是山裡漢子的真心話兒。若是不知道相思之苦,如何能做出這等樸素卻又情深的詞來?」
  
  李采玉撅著嘴,不想搭理,可聽到蕭布衣口氣中滿是悵然,心中有所觸動,卻是鼓不起勇氣回頭看蕭布衣到底什麼表情。
  
  蕭布衣倒是問心無愧,可從背後見到李采玉脖子也紅了起來,不由倒為李采玉感覺到難受。李世民可算是用心良苦,但若覺得這樣就能把兩人牽扯到一起,未免想地太簡單了些。
  
  李采玉也是如此的想法,只想策馬快些回轉到太原城,所有的一切。當夢一場好了。
  
  當然,不是好夢,也不是噩夢,只是人生中讓人啼笑皆非的夢罷了。
  
  月光矯健非常,雖馱兩人,卻是跑的又
  
  。晚風吹拂。李采玉多少冷靜下來,感覺卻更是敏自己的髮梢都擦過了蕭布衣的臉,有些失禮,想要整理頭髮,卻又覺得太過明顯。
  
  這樣的感覺越不去想,反倒更加難受,再過片刻,如坐針氈般。她雖然和柴紹甚好,交往很久。可對於男女之防很是謹慎,和柴紹一直連手都沒有牽一下。就憑柴紹對她地這份尊敬,她已經覺得柴紹是個值得她信賴地男人,本來覺得父親和自己都看中,這輩子遲早要嫁給柴紹,哪裡想到還會有一天,和另外的男人如此親密?
  
  涼涼地夜風吹到李采玉的臉上,更讓她覺得臉熱,想要說什麼。只怕又引起蕭布衣地誤解。這一段路程的煎熬,實在是有些折磨。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會到太原城了,李采玉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見到前方一騎疾奔了過來。
  
  夜色朦朧,李采玉有些臉紅,想要扭過頭去,沒有想到那騎突然停了下來,一人高聲道:「采玉,是你嗎?」
  
  李采玉聽到聲音頗為熟捻,扭頭望過去,差點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方才想著的柴紹!
  
  —
  
  **
  
  夜風雖冷,卻吹不熄柴紹眼中的火意,相反,柴紹整個人看來都要燃起來。
  
  蕭布衣感覺到對方地眼珠子鼓起來,好像烈日下的凸透鏡,將所有的熱力彙集在一點,灼的他屁股有些痛。
  
  不想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蕭布衣索性望著柴紹笑道:「柴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乎?」
  
  柴紹強忍著把蕭布衣斬成十七八段的念頭,皺眉問,「采玉,這是怎麼回事?」
  
  李采玉很快的冷靜下來,知道這個時候解釋不見得有用,但是一定要解釋。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在路上碰到了盜匪,我的馬兒傷了,又傷了腳,這才只能和蕭大人共乘一匹馬回來。」
  
  柴紹長吸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蕭布衣保持沉默,只怕打起來不好收拾,心道李世民花花腸子不少,連環計一個接著一個。先是讓人傷了姐姐的馬兒,又想辦法讓姐姐扭到了腳,讓二人共乘一騎不是目地,讓柴紹看到二人的曖昧才是李世民的真正目的。
  
  這小子,這方面算計的倒精明,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這小子倒是拆廟的好手,蕭布衣有些無奈的說,「柴兄……」
  
  「蕭大人,你莫要叫我柴兄,我擔當不起。」
  
  柴紹想忍,可是覺得忍無可忍,自己青梅竹馬戀人和別人耳鬢廝磨,換誰來都忍不得。
  
  李采玉皺眉道:「柴紹,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了,你怎麼會到了太原城?」
  
  「我要是不到太原城,我要是不到太原城就不會……」柴紹見到李采玉責怪的目光,賭氣地話只好收了回去,他實在太在乎李采玉。
  
  男女之間,怕是因為愛,如果不愛了又怕她何來!李淵現在雖然得勢,可畢竟算不上什麼,柴紹喜歡李采玉,覺得不夾雜任何功利色彩。
  
  雖然不舒服,柴紹終於還是決定選擇信任李采玉,或許也是因為他別無選擇。
  
  「采玉。你說笑了,你說地話我怎麼會不信?我來太原城是因為世民托人告訴我,說伯父身子不舒服,我這才來太原城看望。可來了幾天,世民說你不在太原城。拉著我在太原城閒逛,一直沒有和你見面。今日才見到伯父,他說你和蕭大人去了雁回山,我這才……」
  
  李采玉失聲道:「世民說我不在太原城?」
  
  轉瞬明白了太多事情,李采玉只想回轉去打,可畢竟是家事,又怕柴紹和弟弟有了芥蒂,只能強笑說道:「我那幾日地確不在太原城。倒讓你久等了。」
  
  李采玉的一句安慰話,說的柴紹心中暖洋洋,寒風中委屈也是煙消雲散。可見到蕭布衣的屁股好像和馬鞍子一樣,坐地穩妥,不由又來了火。
  
  「采玉。你過來和我一起吧……」
  
  李采玉弄個紅臉,心道你就算嫉妒也不用如此張揚吧,半晌才道:「也要到太原城了,不用多此一舉了。」
  
  柴紹怒火再次上湧,忿怒的望著蕭布衣,「蕭大人。不如你過來和我騎一匹馬?」
  
  蕭布衣終於開口,「我習慣騎自己的馬兒。」
  
  「采玉要是覺得和我同乘不方便,不如你騎我的馬兒,我下地走好不好?」柴紹又建議道。
  
  二桃可以殺三士,兩匹馬如何安排三人也難為死了柴紹。
  
  李采玉歎息一聲,轉移了話題,「不用這般麻煩。對了,柴紹,正好你來了。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
  
  「世民本來和我們一起,可是他沒有馬兒。一個人在荒野走回來我不放心,正想回轉太原城後再找人接他,你來了正好,去幫我把世民接回來好不好?」
  
  聽到李采玉的軟語相求,柴紹只能點頭,「那好,那好!」
  
  他說了幾個好字,霍然催馬前行。轉瞬不見了蹤影,只是茫茫夜空中傳來幾聲清脆的鞭響。抽在人的心口一樣。
  
  蕭布衣倒是有些汗顏,終於開口道:「其實我……」
  
  「其實這裡沒有蕭大人的事。」李采玉已經催馬前行,和柴紹背道而馳,只是貝齒咬著紅唇,沉默無言。
  
  **
  
  柴紹不停地鞭著快馬,彷彿抽著蕭布衣般。
  
  可每抽一鞭,想著李采玉和蕭布衣在馬背上摟在一起,都和抽在自己心上一樣。
  
  實際上蕭布衣是坐的規規矩矩,可柴紹不這麼認為,他已經嗅到了危機,急切的想找李世民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夜涼如水,疾風割面,柴紹衝動的卻是要爆了起來,這時候他聽到了歌聲傳來。
  
  雁回山,雁回轉,
  
  妹子和郎兒肝腸斷……
  
  妹子對郎兒,癡心一片,
  
  可向來都是癡情的女子,負心漢……
  
  柴紹勒馬,已經聽出是李世民地聲音,雁回山的傳說他也聽過,可這首歌卻從來沒有聽過。想到什麼癡情的女子負心漢的時候,柴紹只有苦笑,心道這下要改改了,應該是癡情的漢子負心女才對。
  
  想到這裡,柴紹打了個冷顫,又有些自怨自艾,心道采玉對自己真心一片,自己萬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眼前又浮出蕭布衣的笑容,柴紹忍不住患得患失,又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黑暗中,李世民慢悠悠地走了出來,見到柴紹趕來,故作驚訝道:「柴紹,你怎麼來了?」
  
  柴紹心中一沉,心道以前都是柴大哥的叫,如今怎麼會變
  
  紹?只是顧不了計較很多,柴紹急聲問,「世民,你麼回事?你不是說這段日子你姐姐不在太原城,怎麼她又和蕭布衣在一起?」
  
  李世民神色中露出慌張,「柴大哥,你什麼都知道了?誰和你說的?」
  
  柴紹鎮靜道:「世民,你不要瞞我了,其實我都已經知道了。方才見到你姐姐,她把什麼都和我說了。」
  
  李世民跌足道:「她怎麼能這樣……」
  
  「你姐怎麼樣?」柴紹追問道。
  
  李世民歎息搖頭道:「柴大哥,我真的替你不值,可我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她既然都說了,我還替她隱瞞什麼?!」
  
  柴紹一顆心沉了下去。「世民你不要聽信別人地讒言,我有什麼不值?」
  
  李世民憐憫的望著柴紹,「柴大哥,你難道到現在,還要自己欺騙自己?」
  
  柴紹一顆心猴抓般涼拌。半晌才道:「我對你姐姐向來都是尊敬有加,我相信她!」
  
  李世民搖頭道:「其實我姐姐自從來到了太原城,不知道為什麼,就和蕭,蕭布衣呆在一起。你也知道,蕭布衣本是太僕少卿,可最近威名赫赫,已成為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姐姐她說。唉!」
  
  「你姐姐說什麼?」柴紹雖說相信李采玉,可那不過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心,若真的相信,肯定不會再問。
  
  「姐姐有一晚對著月亮說心事,恰巧讓我聽到。」李世民說地有模有樣,「她說,月老呀,你說我今生的姻緣是在大將軍身上,還是在太僕少卿的身上?」
  
  柴紹差點跳起來,心道敢情這裡沒有我的事情。李采玉難道半點機會都不留給自己?
  
  李世民說完才覺得不對,改口道:「不是,是在大將軍的身上,還是在千牛備身的身上。柴大哥,我當時聽到就衝出去質問姐姐,我說虧了柴大哥對你一往情深,你這麼快的移情別戀可對得起柴大哥?」
  
  柴紹感動的一把抓住了李世民地手,「世民,你真是我地好兄弟。」
  
  李世民卻是歎息一口氣。「可惜我這個好兄弟幫助不了你什麼。姐姐聽到我的質問,卻是半分羞愧沒有,只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讓我莫要管她,她說自己會和你說明一切。我是對柴大哥頗為內疚,姐姐一直都在太原城,我怕你傷心,這才騙你說姐姐不在太原城。沒有想到你們還是不可避免。」
  
  柴紹痛苦地搖頭道:「世民,我不信。我不信你姐姐會這麼對我。」
  
  他雖然說是不信,可清楚的記得李采玉方才對他說,這幾日地確不在太原城。她若不是問心有愧,何必騙他柴紹?
  
  李世民也搖頭道:「我本來也不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今天的情形想必你也見到了,我們三人野外碰到了盜匪,本來蕭布衣本領高強,何須姐姐出頭?可她為了蕭布衣強自出手,落入了陷阱,反倒扭傷了腳。只是這腳到底扭傷了沒有我是不清楚,說不定姐姐她,那個,柴大哥,其實很多事情不用明說了,女人變了心,什麼事情都當不得真。
  
  蕭布衣說要送姐姐回轉,她也沒有拒絕,我看他們勾搭在一起實在是氣憤不過,也為柴大哥不值,和他們吵了幾句,他們竟然棄我於不顧,獨自離去,實在讓我寒心。」
  
  柴紹突然一把推開了李世民,大聲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騙我的,世民,你是騙我的,是不是?」
  
  李世民倒還冷靜,「沒有想到我的一片赤誠,竟然換得這樣的結果。那好,柴大哥,算我什麼都沒說,你自欺欺人好了。」
  
  「我去問你姐姐。」柴紹想要上馬,卻被李世民一把拉住,「柴大哥,現在他們在一起,姐姐向著蕭布衣,蕭布衣又是本領高強,你獨自前去,我只怕會吃虧。」
  
  「就算死了又能如何?」柴紹怒聲道。
  
  李世民歎息一口氣,「這女人地心思不好琢磨,柴大哥,我倒覺得這天下何愁無芳草,我姐姐不識珍珠,總有識得珍珠之人。」
  
  柴紹慘笑道:「沒有了你姐姐,我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李世民愣了半晌,「柴大哥,你現在前去,只能讓彼此尷尬,激化了矛盾反倒不能收拾。這樣如何,事情先緩緩,我慢慢勸說姐姐,你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們看看有沒有回頭的餘地?」
  
  柴紹心亂如麻,只能點頭道:「世民,那多謝你了,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
  
  太原城,玉仙坊。
  
  月華吐明艷,醉客不勝愁。柴紹人在樂坊,美女在懷,心緒卻還是在李采玉的身上。
  
  男人有愁的總要排解,喝酒找女人無疑是一種方式。柴紹雖是輕裘緩帶,翩翩公子,可自從認定了李采玉後,向來潔身自好,從來不上樂坊尋歡作樂。
  
  他不想李采玉看不起他,更不想讓李采玉覺得他太過花心。
  
  可這次李世民拉他上樂坊的時候,他還是來了,因為他想到李采玉此刻可能會和蕭布衣在一起的時候,心口就針扎般的痛,他再上樂坊的時候,已經覺得問心無愧。
  
  一碗碗地烈酒灌下去的時候,柴紹的意識終於有些迷離了起來。
  
  喝酒不是目的,有的人喝酒只是為了找那種虛無的感覺。
  
  醉酒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微不足道,儘管這種感覺是暫時的,但也是很快樂,快樂很多時候豈不也是暫時的?
  
  柴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白馬輕裘,樂坊風流地日子,摟著一個女子,溫香暖玉在懷,肆意的揉捏,女人在他懷中重重地喘息,半是做戲半是做作,柴紹卻覺得抱著一堆棉花般,始終揉不散心口的痛。
  
  「大爺,今晚我陪你好不好?」女人呢聲道。
  
  「好,好。」
  
  「大爺,那我呢?」另外的女人不滿道。
  
  李世民早就不知道去向,房中只剩下柴紹和幾個女子,一片狼藉。
  
  「今晚都陪我,誰都不許走!」柴紹霍然站起,哈哈大笑道:「我,我……」
  
  一陣熟悉的幽香傳過來,柴紹扭頭望去,見到個貌似李采玉的女人,一把拉住,大笑道:「你最像采玉,你也要陪我!」
  
  『啪』的一聲響,女人給了柴紹記耳光,痛心道:「柴紹,你真的很讓我失望!」
  
  柴紹被一巴掌打的清醒了幾分,仔細看了眼,不由失聲道:「采玉,你怎麼會來這裡?」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42
二一三節 宮亂

  李采玉對柴紹向來只有尊重,可是望著他醉酒的樣子,卻只有傷心。

  尊重也是相互的,在東都之時,柴紹和李氏兄弟的關係向來不差,尤其和李世民最好。

  李敏兒子喪盡天良的時候,他們正好在場,雖然說她也姓李,可對李柱國的兒子還是深惡痛疾。

  那一晚,他們三人喬裝蒙面的殺入李府,只為了解救無依無靠的女子,可最終是柴紹殺了那個女子,她並沒有怪責柴紹,或者在他們看來,死對那個女子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他們去解救女子的時候,並沒有通知玄霸,因為在李采玉看來,玄霸實在比常人多了太多了冷靜,而柴紹更多的卻是熱血。

  從這點來看,玄霸和蕭布衣是同樣的人,而柴紹和世民是一種類型,她覺得自己更喜歡柴紹這種。

  可她突然發現自己大錯特錯,柴紹和世民絕對不是同樣的人,最少柴紹渾渾噩噩的入局,而世民卻是冷眼旁觀。

  回到太原城後,她和蕭布衣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甚至感覺蕭布衣君子有些過了頭,冷靜的不像這個年齡的人,也許她還不夠資格打動蕭布衣吧,李采玉自嘲的想。

  對於蕭布衣,她並沒有太多的感覺,蕭布衣是很好,可她並不喜歡,更談不上喜歡,誰能對只見過幾面的人產生喜歡,最少李采玉做不到。

  和蕭布衣分手後,李采玉就在城門等候弟弟和柴紹的歸來,這種事情她決定要當面說清楚。很多誤會之所以越來越深。不過是因為解釋的太晚,可李采玉還是低估了弟弟。

  李世民現在或許領軍打仗還不行,但是在算計方面早早地超越了姐姐。

  李采玉不瞭解李世民,可李世民實在太瞭解李采玉,他既然做一件事情,當然要考慮周到。他不怕編謊話,因為他知道李采玉就算知道也拿他無可奈何,蕭布衣更是不會問,柴紹呢,他就算問了心中也會有個疙瘩。李世民並沒有指望挑撥一次就能成功。可戀人之間如果有了猜忌,就像碗上的裂縫,敲敲打打總是更容易破碎。

  他帶著柴紹並沒有從正途入城,反倒繞遠到了另外一個城門,當然借口就是玉仙坊離那近一些,柴紹失落之下。什麼都沒有深究。更不會想到李采玉會等他。李采玉等了幾個時辰都沒有等到二人的回轉,責怪已經變成了擔心。只怕柴紹二人出現了意外。這時候李世民有些苦惱的出現在李采玉的面前,告訴李采玉。不用等柴紹了,因為柴紹在玉仙坊已經醉的一塌糊塗。很有可能在那裡過夜。

  如果不是自己的親弟弟,如果不是在城門人還是有些多,李采玉很可能踹上李世民幾腳。這傢伙做事簡直是滴水不漏,讓人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李采玉徑直去了玉仙坊,在一幫嫖客,姑娘和媽子異樣的眼神中找到了柴紹。

  她見到了最不願見的一幕,天氣雖冷,柴紹摟著地女人穿的衣服比嬰兒多不了多少。

  當柴紹把她當作歌姬,拉住她想要和她過夜的時候,李采玉終於忍不住的爆發。

  柴紹捂著火辣辣的臉,難以置信的問,李采玉卻是咬著牙,「柴紹,和我離開這裡。」

  「這位是誰?」一個姑娘問道,滿臉地不屑。

  「多半就是柴公子地夫人了。」另外一個姑娘嬌聲道:「柴夫人,你把柴公子實在管的太緊,怪不得他總是悶悶不樂。」

  柴紹有了那麼刻猶豫,卻還是問了一句,「蕭布衣呢?」

  李采玉轉身就走,柴紹忍不住去拉,「采玉,你做什麼?」

  他喝地實在有點多,伸手出去的時候,李采玉已經到了門口。柴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走吧,我知道你就會走。」

  李采玉反倒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柴紹,一言不發。來到這裡已經算是破天荒地事情,她應該說是頂著太多的壓力,可她沒有想到柴紹見到她並不是和她離開,而是問了句蕭布衣在哪裡?這句話實在讓她很失望!

  「我知道你很失望,」柴紹好像猜中了李采玉地心思,繼續大笑道:「女人離開,總是要找個借口是不是?你對我失望,可你知道,我見到你和蕭布衣在一起的時候,心和針扎般的痛?」

  李采玉那一刻眼中有了柔情,柴紹又道:「可是我現在想明白了,我是不如蕭布衣,我長地不如他英俊,官職更和他有天壤之別,你選他也是對的,我雖然喜歡你,可是也祝你幸福。你走吧,你去找他吧,你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

  李采玉不再說話,霍然轉身,終於消失不見,柴紹卻是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道:「采玉……」

  一幫姑娘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柴公子,采玉走了,不還是有我們?」

  「滾,你們都給我滾!」柴紹怒聲喝道。

  眾姑娘面面相覷,心道這小子有病。可見到他雙目紅赤,呼哧帶喘的推到了桌椅,力大如牛,不由都是害怕起來。

  等到眾姑娘離去,柴紹卻是拎起個酒罈子,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乒』的一聲大響後,酒罈子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柴紹卻軟軟的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知覺。

  **

  李采玉心中也有一團火,她出了玉仙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弟弟。

  她知道和醉酒的柴紹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所以就算她要和柴紹說什麼,也一定要等到柴紹清醒的時候。

  找到李世民的時候,他也在喝酒。

  不過李世民看起來很清醒,也不傷心,好像多少還有點開心。見到姐姐來到自己面前。李世民微笑道:「不知道姐姐找我什麼事?」

  「你心知肚明,世民,你不覺得做的過分了些?」李采玉強壓住怒意。

  「過分,哪裡過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李世民自斟自飲。

  李采玉冷哼了聲,「你以為你這種把戲騙得過我嗎?你故意欺騙柴紹說我不在,又趁我和蕭布衣出去祭拜玄霸的時候,設埋伏傷了我地馬,挖了個大坑,讓我和蕭布衣單獨相處,你卻對柴紹胡言亂語……」

  見到李世民還是在喝酒。李采玉一把抓住了酒壺,「世民,我問你,我猜的這些是不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李世民淡然道。

  「如果是真的,你實在太讓我失望。」李采玉皺眉道:「世民。很多事情我不想怪你。可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玄霸已過世。現在我們兄妹……」

  「你也記得玄霸過世了?」李世民怒拍桌案,霍然站起。

  這一刻的李世民完全沒有了玩世不恭,有的只是悲哀和憤怒。

  李采玉見到弟弟的怒容,竟然倒退了兩步。不解問,「世民,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李世民長吸了一口氣。「我做的一切你不清楚?我做地難道不是為李家著想?你要是還記得玄霸的死,今天就不應該過來找我!玄霸為什麼死,還不是為了李家?玄霸可以為了李家免受殺身之禍而送命,你這個姐姐為李家又做了什麼?」

  李采玉緊咬紅唇,失聲道:「你說什麼?」

  李世民冷哼一聲,「我說什麼你才是應該心知肚明。以玄霸精純的武功,就算偷襲暗算之下,歷山飛和王須拔也不見得能置他死命,可他還是死了,為什麼,因為他知道李家生死已到一線,他若不死,無法化解這場危機!李敏倒台,李閥倒塌,我們李家也會被殃及。你看看這一年來發生了什麼,東都李姓還剩下了哪個?重則砍頭,輕則流放,像爹這麼風光的能有幾個?可你這個為人女兒的可曾想過,眼下李家風光的背後,流淌地可是玄霸地血!」

  李采玉長吸了口氣,詫異道:「你是說玄霸……」

  「不錯,玄霸出手已經和自殺無異!」李世民雙眸突然迸出了淚水,「他在死的前一天把所有地事情都和我分析的清清楚楚,他要求回轉太原安葬也早就是深謀遠慮我在玄霸死地那一刻就已經對天發誓,玄霸的血絕對不會白流,我李世民從那天起要肩挑衛護李家地重任!如果可以的話,我死又能如何,可我現在又有什麼辦法?我一無所有,無職無權,我拿什麼和別人鬥?」

  李采玉沉默起來,嘴唇動兩下,卻是不發一言。

  「你覺得我利用你這個姐姐的感情,你也覺得我對不起柴紹,可我只能對你說,相比李家地利益而言,這些算不了什麼,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李世民還會如此選擇!玄霸可以死,我被你這個姐姐罵又算得了什麼?」李世民凝聲道:「你可知道現在多少人想讓楊廣死,我也想讓他死,可他偏偏還不死!」

  李采玉花容失色,呵斥道:「世民,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李世民冷聲道:「現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雁門之圍,所有的援兵都是放緩了救援速度,只希望突厥兵攻克雁門,殺了那個昏君。我建議雲定興使用疑兵之計,並不出兵,不過想楊廣早死而已。他欺凌了父親一輩子,你以為我這個做兒子的會舒服?可就算不滿,像老四那樣口頭叫囂除了會惹殺身之禍,又有什麼用?」

  李采玉半晌才道:「世民,這些你不要對別人講……」

  「這是我說的第一次,也是我說的最後一次。」

  李世民緩緩的坐下來,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握杯的手掌卻是青筋暴起。

  「關中之地,又是四塞之地,豪傑多有,士民強盛。據險可守,周,秦,漢,隋四朝均因此興……」

  李采玉突然有些驚懼,因為她已經讀不懂這個弟弟,「世民,你說什麼?」

  「我只想說的是,如今又到了李家危亡的時刻。」李世民沉聲道:「太原留守一職空缺,無論誰坐上這個位置,李家和蕭布衣聯姻總是保命之棋。如果爹能坐上太原留守一職,女婿是朝廷右驍衛大將軍,掌握軍馬無數,試問李蕭若是聯手,山西哪個能和我們抗衡?就算楊廣想要對付,只怕也是力有不及。天下若是大亂,我們進攻中原,退守關中。游刃有餘,李家可保。」說到這裡地李世民口氣突然軟下來,「姐,玄霸可以為李家送命,我可以為李家忍受譏誚和白眼,你難道為李家就不能捨卻個柴紹?」

  「這根本不同。」李采玉痛苦的搖頭。

  李世民霍然站起。「有什麼不同?你既然身為李家兒女。就應該以大局為重,感情算什麼。不過是幼稚的東西,你被雁回山的傳說實在毒害的太深。蕭布衣這人最重情意。只要你不觸及他的底線,他懶的理你。蕭李兩家聯姻的阻撓不在於蕭布衣。而是柴紹和你的幼稚。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柴紹,這才設計幫你擺脫柴紹,你難道到現在還不理解我的苦心。你實在讓我失望!」

  李采玉連連倒退,眼角已經有了淚水,「世民,我求求你,你莫要逼我,對我而言,感情不是你說地那樣。」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你相信和柴紹間的感情,為什麼害怕我的考驗,經不起考驗的算什麼感情?今日柴紹要對你真心一片,他怎麼會疑神疑鬼,輕易頹唐?姐,我不想逼你,可你最好想想再決定。」

  李世民起身,從姐姐身邊走過,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很平靜的叫了聲,「爹!」

  李采玉霍然回頭,就見到李淵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滿是憔悴……

  **

  東都,上林苑,棲鸞院。

  蕭皇后站在棲鸞院外地時候,心中委屈夾雜著憤怒。

  她是和楊廣一起最久地人,楊廣向來誰都不見的時候,也要她陪伴,可十數天來,她居然見不到楊廣一面。

  自從那個狐狸精來了之後,聖上開始不理朝政,也不出巡,整日只是呆在棲鸞院和那個狐狸精呆在一起。

  狐狸精當然就是假陳宣華!

  一想到假陳宣華地時候,蕭皇后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雖然最早嫁給楊廣,長地也不比陳宣華差,可她這一輩子也沒有爭過陳宣華,她如何能和一個死人爭?

  陳宣華死了,就在楊廣心目中永遠留下個缺憾的美,無論蕭皇后如何努力,可還是不能取代陳宣華在楊廣心目中地地位。蕭皇后有些悲哀,又有些慶幸,因為無論如何,陳宣華還是死了。

  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陳宣華竟然死而復生。可那絕對不是陳宣華,蕭皇后也不相信還陽一說,可是聖上信,這比什麼都管用。蕭皇后心中深切的悲哀,無論死的陳宣華,還是假地陳宣華,她這輩子都是比不上,儘管她是個皇后。

  見到宮女匆匆的走出來,蕭皇后緊張問,「聖上呢?」

  宮女搖頭道:「回皇后,聖上說今日誰都不見。」

  蕭皇后愣在那裡,心中酸楚,她不像楊廣,為了什麼大業,她這一生只為了守住一個男人,沒有想到最終好像還是到了別人的懷抱。

  落寞的才要想走,宇文述已經從遠處走過來,見到蕭皇后要走,慌忙施禮道:「皇后萬安。」

  蕭皇后擠出一絲笑容,「宇文將軍平身。」她只說了一句,就已經轉身離去,她當然知道宇文述恭順的表面上藏著什麼,這個陳宣華就是宇文述進獻給的聖上。

  宇文述望著蕭皇后的背影,神色不再是那麼恭敬,甚至還有一絲陰冷。

  他當然有足夠的理由痛恨蕭皇后,因為她的遠房侄子蕭布衣葬送了他兒子的大好前程,他恨不得將二人千刀萬剮。不過他老了,所以算計的也多,知道有賭不為輸的道理,宇文化及雖然幾次向他哭訴,可他從來都是斥責一頓了事。他知道幾個兒子不成大事,可那畢竟是他的兒子,有了陳宣華,他一次可以連本帶利的贏回來。

  「去稟告聖上,說宇文述求見。」

  宮女有些不安,「宇文大人,方才蕭皇后找聖上。聖上說今日誰也不見。

  」

  「我讓你通稟你就去。」宇文述沉聲道。

  宮女不敢得罪,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不一會的功夫詫異回轉道:「宇文大人請進。」

  宇文述徑直入棲鸞院,被宮女領著一直到了張大床之前。

  竹龍的簾幔垂下,裡面依稀有兩個身影,輕笑膩語,宇文述神色不變,並不直視,垂頭道:「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何事?」楊廣慵懶地聲音傳來。

  對於宇文述,他已經破格接見。這些日子,他的眼中只有個宣華,他要把以前的思念盡情的釋放,再不讓陳宣華離開他身邊。

  「如今新年將至,可各地朝集史未到的足有二十餘郡,實乃盜匪猖獗的緣故……」

  「你和兵部衛文升商議剿匪的事情吧。不用來煩朕。」

  「聖上。第二件事情就是新年將至,老臣已經依照往年宣四海使者前來朝拜。爭取讓宣華夫人重睹當年的盛況。」

  「這件事好好去做。」楊廣聽到宣華夫人四個字的時候,多少來了興趣。「宣華,等到新年到了。朕就讓你見到世間最美妙的景色。」

  陳宣華柔聲道:「聖上,只要在你身邊就是最美好地景色。」

  楊廣大笑,卻已經吻上陳宣華的櫻桃小口。陳宣華嬌喘不已,低聲道:「聖上,還有外人……」

  「宇文述,沒事就退下吧。」楊廣微有些不耐。

  宇文述恭聲道:「老臣倒沒有事情,只是裴御史和虞侍郎讓老臣代請示聖上,太原留守一職……」

  「給李淵做吧,這不是早就決定的事情。」楊廣不耐煩道。

  「回聖上,李淵負責山西剿匪倒沒有太多問題,只是如今東都新年將至,只怕河南盜匪趁機作亂,為聖上安危著想,老臣建議召蕭大將軍回轉京都護衛,確保東都萬無一失,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楊廣這次卻有些猶豫,半晌無語。

  陳宣華卻是低聲笑道:「聖上,聽聞這個蕭布衣實乃大隋第一奇人,宣華倒是想見一面。」

  「什麼奇人?」楊廣不解道。

  陳宣華微笑道:「宣華聽說蕭布衣際遇之奇,實乃大隋罕見,單說弱冠之年就能坐上右驍衛大將軍之人,又有幾個?」

  楊廣終於道:「既然如此,那就宣蕭布衣暫時回轉東都,不過嘛,我倒看不出他奇在哪裡。」

  宇文述眼中閃過古怪之色,沉聲道:「臣接旨!」

  **

  東都,裴府。

  裴茗翠落寞的坐在椅子上,輕輕的咳,對面坐著她的手下高士清。

  高士清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只是眼中已經有了不安,他看出裴茗翠地焦急。

  「我回來幾天了,」裴茗翠喃喃自語道:「可我還是想不出什麼辦法,我也沒有想到宇文述會出這麼一招棋。」

  高士清輕聲道:「其實在我看來,陳宣華的出現或許沒有小姐想像地那麼嚴重。」

  裴茗翠扭頭望向窗外,半晌才道:「宇文述找來這樣的一個人,幾可亂真,你可知道要花多長地時間?依我看來,最少要在三年以上,這才能在神態,聲音,相貌,習慣等方面達到逼真的地步。三年是保守地估計,也可能更久,你覺得花費這麼大功夫的人會沒有讓人驚的目地?我一直讓人留意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可還是抓不到她狐狸的尾巴。」

  高士清默然,裴茗翠最讓他信服的不是權利,而是觀察和抉擇。

  裴茗翠認定的事情,很少有出差錯的時候,她既然判定陳宣華有極大的問題,卻遲遲不肯出手,是否也在顧忌著什麼?

  窗外嘩啦啦的聲響,一隻鴿子飛了進來,停留在桌案之上。

  裴茗翠望了良久,這才伸手取過了鴿子腿上綁的紙條,展開看了眼,歎息道:「聖上決定讓李淵做太原留守,調蕭布衣回京護衛,是陳宣華和宇文述的鼓動。」

  「他們要對蕭布衣下手了?」高士清皺眉道。

  裴茗翠燃著了紙條,被煙一熏,劇烈的咳,等到咳喘平復後,雙頰已經現出妖艷的紅。

  高士清心痛道:「裴小姐,你的身體要緊。」

  裴茗翠突然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淒涼,「這個新年是場賭局,贏了的,可能會一無所獲。輸了呢,結果就是一個字,死!既然如此,身體好壞已經是無關緊要。」

  高士清一顆心沉了下去,他從未見過裴茗翠如此悲觀,她都沒底,難道宮中那個嬌滴滴的陳宣華竟然如此難鬥?

  **

  蕭布衣此刻還不知道宮亂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可他現在也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無暇理會東都的事情。右驍衛大將軍這個位置位高權重,可約束實在太多,舉手投足都在眾目睽睽之下。

  蕭布衣只能坐鎮將軍府,把想要做的事情交給一幫手下去處理。

  幸運的是,他現在已經有了足夠多的手下供他調用,還有個袁嵐做他的助手。

  袁嵐別的方面不行,理財卻絕對是一流的手段,他們憑空推出個關東馬販展風流,以這個名義進行販馬,由袁嵐負責牽線出貨,這樣無論是山寨還是草原的馬兒,都可以通過這個渠道賣出。

  這個渠道十分隱秘,蕭布衣要隱秘,找人出頭,可買家一樣是不會出面,中間幾道周轉,他對賣給了哪家也不甚瞭然。可他知道的是,自從雁門之圍後,始畢可汗禁止和中原交市,馬價一路飛飆,如今已經比人貴重很多。

  山寨通過這種方式,輕鬆的賣出幾百匹戰馬,斬獲頗豐,已經讓蕭布衣覺得,前途一片光明!不過最好的馬他還是留了下來並不出手,因為在他看來,他也終究會有一日,需要使用這些戰馬!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43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7 15:45 編輯

二一四節 蓄勢

  蕭布衣在為販馬形勢可喜的時候,卻已經知道大隋形勢的變化,他不能不為自己和身邊的人做考慮。

  雁門之圍已經將所有問題激化起來,也算是大隋時代的一個重大轉折。

  以往的突厥在大隋眼中,算不上什麼,可如今大隋在始畢可汗眼中,也已經算不上什麼,楊廣也是如此。

  雁門之圍雖解,可楊廣的志大才疏和性格缺陷再次在世人面前暴露無疑,群臣陽奉陰違已經到了空前的地步,可楊廣行事卻沒有根本性的變化,依舊我行我素。

  任用他蕭布衣當右驍衛大將軍,再讓旁人做太原留守,彼此牽制,這就是楊廣的用人方法。

  如果楊廣能夠聽大臣和他蕭布衣的建議,鞏固根本的話,大隋不見得倒塌,可自從知道楊廣再次猶豫不決,回轉東都的時候起,蕭布衣就知道,楊廣不可救藥,大隋亦是如此。

  楊廣自從雁門之圍後,雖不說再次征伐高麗,可也沒有說不再征伐遼東。蕭布衣人在太原城,早知道百姓惶惶不可終日,各大門閥也是抓緊時間招兵買馬,這從他的馬兒順利賣出去可見一斑。

  「蕭大人,毋工布想要見你。」孫少方匆匆的來到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微喜,「請他過來。」

  綦毋工布一直沒有走,他甚至從來沒有離開他養傷的屋子,蕭布衣並不強求,欲速則不達,他就算假仁假義,也要和高君雅有個本質的區別。亂世之中。綦毋工布這種人才實在是可遇不可求,有了綦毋工布,他就能底氣大壯。

  綦毋工布進來的時候,身子還很虛弱,可神色卻很執著,他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看中了我地煉器之術,不然也不會費盡周折的救我。」

  蕭布衣簡單明瞭的回答,「不錯。」

  「我一直都認為。有利用價值的人活著通常都是豐富多彩,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活著都很悲哀。」綦毋工布眼中露出哀傷之色,「我一生煉器無數,煉器手段天下無雙,別人提及到綦毋懷文四個字,只有神秘和敬仰。我從來沒有辱沒曾祖的名聲。」

  「我相信。」蕭布衣正色道。

  「可我錯了,錯地厲害。」綦毋工布悲哀道:「我現在寧可是個普通人。什麼都不會,那樣的我或許快樂一些。干將莫邪為了煉器,不惜以身投爐,我因為煉器,妻子兒女被人殺的乾乾淨淨。」

  蕭布衣輕歎聲。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綦毋工布冷笑道:「有罪地不是懷壁,而是人心。」

  蕭布衣想了半晌才道:「你是對地。」

  綦毋工布反倒一怔,「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你說這些?因為我也想利用你。」

  蕭布衣好笑道:「怎麼利用,說來聽聽。能被人利用,也要他有價值才好,能被你利用,是我的榮幸。」

  「你當然有價值,你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太僕少卿,手上掌握生殺大權,你現在的榮耀,太多人一輩子無法企及。我卻除了煉器外,一無所有。我現在很慶幸我能有一項你需要的技藝。」綦毋工布一字字道:「想要我幫你煉器,你必須幫我殺了高君雅!」

  室內有些沉寂,孫少方一旁靜靜的傾聽。如今他已經和蕭布衣地兄弟般,很讓蕭布衣信任,他也慶幸自己走了一條不錯的路。像他師父董奇峰般,一輩子在東都,如何能有這般豐富多彩,他現在感覺已經不是為朝廷賣命,而是為蕭布衣做事。可他聽說要殺高君雅地時候,還是忍不住的震駭。

  高君雅可是太原副留守,楊廣指派,要殺他顯然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情。

  「你不同意?」綦毋工佈滿是失望。

  「為什麼要殺高君雅?」蕭布衣皺眉問,「是他殺了你的妻子兒女?」

  綦毋工布點頭,「這些理由還不夠你殺他?」

  蕭布衣笑了,「這些理由夠你殺他,可卻不夠我來殺他。高君雅是朝中大員,太原副留守,還有可能榮升留守,我一個大將軍,對於朝廷命官也不是說殺就殺。不過嘛,給我幾天考慮的時間如何?」

  「需要考慮什麼?」綦毋工布問道。

  「殺人也是門學問,」蕭布衣微笑道:「若是一命換一命,那已是蠢夫地行為,就算殺了不留痕跡,也不過是刺客所為,如果要能殺人還能領功陞官的話,才算是高手所為。所以你如果想復仇,就要相信我,給我些時間準備。」

  綦毋工布看了蕭布衣半晌,「你現在能升到右驍衛大將軍,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蕭布衣有些悵然,「數不清了,可我只知道,我殺的每個人,都能為我帶來些好處,而不是讓我萬劫不復。」

  **

  綦毋工布走後,孫少方一驚迫不及待地問,「蕭大人,你真的準備殺了高君雅,我只怕很麻煩,為了一個綦毋工布,到底值不值?」

  蕭布衣有些狡黠的笑,「是有點麻煩,不過我們最應該做的是,把麻煩嫁禍給別人,我們領功勞好了。」

  孫少方苦著臉,「蕭老大,為什麼你每次做事前都讓我雲中霧裡,做事後才讓我恍然大悟?我實在搞不懂怎麼能殺了高君雅還有功勞領。」

  蕭布衣笑道:「這有何難,其實殺高君雅目前對你我來說,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現在對我們沒有防備,我們找幾個兄弟探明他每次行走的路線,伏殺他並不困難。可你想要毋工布領情,就只能說是困難重重。」

  「蕭老大高明。」孫少方有些醒悟。

  「可由我們來出手,並非明智的舉動,高君雅畢竟是朝廷命官,讓人抓住把柄對我們不利。」蕭布衣輕歎聲。「可他仇家當然不止毋工佈一個,我們需要做的不過是等待時機,適當的催化,加速矛盾地激發。到時候不可收拾的時候,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看形勢而定。取最大的利益,你說我這主意怎麼樣?」

  「說了和沒說一樣。」孫少方無奈搖頭。

  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目光投向廳外,方無悔匆匆忙忙的走來。滿是風塵之色,只是臉上卻有了喜意。

  「蕭大人,我找到了那個人。」

  蕭布衣饒是沉穩,也是精神一振,「在哪裡?」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廳外鳥叫聲一片。一人緩步走進來,肩上頭頂竟然站著了五六隻小鳥。

  鳥鳴啾啾。廳中瞬間熱鬧起來。那人來後,庭院中也是飛鳥無數,前僕後繼的跟在那人身後,徘徊飛舞,蔚為壯觀。

  那人腰板雖然挺的筆直。一張臉滿是是褶皺,頗為老態,頭頂黑髮。鬢角蒼蒼,白髮一直延伸到後腦,倒是黑白分明。他雙眸卻是神光十足,讓人不敢逼視。

  除了肩上頭頂有鳥站立外,那人手上也托著一隻鳥。那鳥體型不大,雙眼上方到後枕處也是白色,倒和那人很是相像。

  蕭布衣緩緩起身,盯著那人地一張臉,「閣下貴姓?」

  「你叫我白頭翁即可。」那人聲音嘶啞,揮揮手,突然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群鳥本來不捨,聽到聲音後都是散去,廳中恢復了寧靜。

  方無悔和白頭翁一路行來,倒是司空見慣,蕭布衣和孫少方都是驚詫,心道草莽之中,能人異士不少,這人控鳥的方法實在神乎其技。

  「白頭翁?」蕭布衣念了遍,又望見他的白髮蒼顏,眼中有些古怪,「幸會幸會。」

  「不是幸會,而是特意相會。」白頭翁嘶啞著嗓子道:「你這小子找我來,不是說能幫我彌補一個終生遺憾?」

  孫少方覺得蕭布衣簡直是神仙,不明白自己離開一趟,他哪裡找到地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先是毋工布,再是白頭翁,現在的將軍府倒真的可以說是臥虎藏龍,深不可測。

  好在他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徐世績也到了這裡,不然更是駭然。

  蕭布衣點頭道:「不見得能行,但我會盡力。」

  「你怎麼知道我有遺憾?」白頭翁雙眉豎起,目光灼灼。

  「你若沒遺憾怎麼會來?」蕭布衣笑道。

  白頭翁愕然,覺得這是雞生蛋,蛋生雞的理論,「你小子……」

  孫少方一旁道:「老頭子你最好說話客氣些,不要總是你小子,你小子地叫,這可是大隋的右驍衛大將軍。」

  白頭翁冷哼一聲,「大隋地將軍又能如何,還不是看中我天下無雙的訓鳥之法?若非如此,怎麼會巴巴的讓人找我。」

  蕭布衣也是不惱,微笑道:「閣下說的倒也不錯,不過訓鳥之法並非你一人精通,據我所知,丹陽沐家養鴿子也是一絕,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白頭翁譏笑道:「想必是你和沐家沒有談好條件,這才找上的我。」

  蕭布衣淡然道:「我身為右驍衛大將軍,想要沐家幫我,有何難事?」

  白頭翁這才愣住,「那你找我何用,我這輩子也就玩鳥精通,其餘地都是一竅不通。」

  蕭布衣凝望白頭翁,「有時候給別人個機會,也是給與自己,我要幫你有三成因為你的技藝,卻有七成想要化解往日的恩怨,只因為這場恩怨之中,有我這世上最尊敬地兄長,不然我不見得找你。」

  白頭翁臉色凝重,「他是誰?」

  「李藥師你當然認得。」蕭布衣輕聲道。

  白頭翁霍然上前兩步,急聲道:「你還知道什麼?」

  蕭布衣輕歎一聲,「我還知道李藥師有一個弟弟叫做李客師,當初因為一場誤會再不和兄長見面,卻一直都是耿耿於懷。這個李客師好訓鳥訓獸,被人稱為鳥賊,到如今仍是孤身一人,因憂愁白頭,自稱白頭翁!」

  白頭翁緩緩坐了下來,眼角已經湧出淚光,喃喃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我二哥他還好嗎?」

  孫少方有些愕然。他當然知道李藥師是誰,那就是李靖。李靖雖然年近半百,看起來卻是而立之年,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說是李靖爹都有人相信,可他竟是李靖的弟弟?這兄弟二人又有什麼不解的矛盾?

  **

  柴紹清醒了幾天,終於鼓起勇氣去找李采玉。

  他決定一些話還是當面說清楚地好。那晚實在有些混亂,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和李采玉說過句完整的話。

  說不定是場誤會,也說不定是自己多心,更說不准……

  忐忑來到李府的時候。柴紹見到的還是李世民,對於這個小舅子,柴紹心中還很是感激,最少他在自己最失意的時候,還是一直在安慰著自己。

  「世民,你姐呢?」

  李世民長歎一口氣。「走了。」

  「走了,去哪裡?」柴紹心中一沉。

  「我不知道。」李世民眼珠子轉轉。「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你傷透了她地心。」

  「可是你姐對不住我在先。」柴紹喏喏的說,並沒有什麼底氣。

  李世民霍然站起,「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姐姐?」

  柴紹愣住,「世民。你不是站在我這邊,再說那晚?」

  李世民正色道:「我只是站在理那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姐對你並沒有變心。」

  「那她和蕭布衣?」

  「她和蕭布衣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你難道不知道蕭布衣現在位高權重?」李世民苦著臉道:「蕭布衣要她做什麼,她怎敢不從?」

  「這麼說……」

  「這麼說都是你錯了。」李世民歎息一聲,「那晚她準備找你去解釋,沒有想到你竟然要她走,你說她會不傷心?」

  柴紹痛苦不堪,「我就說她不會對我變心,我對不住她。她現在,難道真的去找蕭布衣了?」

  李世民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天涯海角也說不定,不過西京東都倒是她最可能去的地方。」

  「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找到她。」柴紹霍然轉身,上馬離去。李世民望著他地背影,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

  **

  「爹,我把柴紹騙走了,這段時間我們可以來做提親的事情。」

  李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李世民的身後,聞言輕歎一聲,「柴紹也算癡情,其實采玉要是跟他,也算不錯。」

  李世民皺眉道:「爹,話不能這麼說,保命守家打天下哪樣都不需要癡情!癡情除了誤事,在我看來,並無他用。你看現在的柴紹,被情弄的六神無主,完全沒有了主見,這種人絕非做大事之人。」

  李淵半晌才道:「柴紹既然走了,我們眼下不用再考慮……」

  「老爺,小姐留給你地信。」一個丫環急匆匆的跑過來,遞給李淵一封信。

  父子二人都是臉上變色,想到了什麼,李淵伸手接信,滿是顫抖,等到看完信,跺足道:「這個忤逆地丫頭。」

  李世民伸手接過看了兩眼,失聲道:「不好,姐姐去了東都,那她可能碰到柴紹。」

  他現在覺得弄巧成拙,本來想騙走柴紹遠離太原城方便自己行事,也覺得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姐姐定當以大局為重,沒有想到李采玉竟然會離開太原城,讓他算計半晌落在空處。

  「我去找姐姐。」李世民轉身要衝出李府。

  「世民,算了,來不及了。」李淵無力道:「再說爹還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你。」

  李世民皺眉,「爹,什麼事?」

  李淵沉吟片刻,「世民,上次你在霍邑折損了不少馬匹,爹不是怪你,這領軍打仗都不是天生,也要慢慢鍛煉才好。不過自從雁門之圍後,這北方的馬價一路飆升,甚至開始有價無市。我聽說最近關東出來個展風流,頗有門路,竟然能從突厥進來馬匹,不過展風流頗為詭秘,少有人見到他的真面目,你草莽認識的人多,看看能否找別人出面,悄悄地買上幾百匹馬。」

  李世民伸手道:「那錢呢?」

  李淵苦笑道:「爹也沒錢,你去晉陽宮找裴寂想想辦法,他和我不錯,現在身為晉陽宮監。總會有辦法。」見到李世民的一張苦瓜臉,李淵拍拍他的肩頭,「世民,我們現在能省就省,還要秘密行事。爹知道這件事比較難做,所以才會讓你去做。你莫要辜負了爹地重托。」

  **

  高君雅最近一點都不雅,他心情可以說是很差,而且整日提心吊膽。

  吳工布居然被人從牢房中劫走,毫無徵兆。這讓他不能不心驚。

  他現在晚上睡覺都是枕著一把刀。

  他口中說太平道微不足道,可關於太平道地種種傳說實在讓他寢食難安。

  太平道自從張角創建以來,數百年來從來滅絕,雖然聲勢早不如以前,可能人異士向來層出不窮。這個吳工布到底被誰救走,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時間越久,在高君雅心中造成的壓力就是越大。

  可最讓他心煩的還不是吳工布被救走。而是他已經知道太原留守的位置落在了李淵的頭上,而且聖旨不日就到。

  房間內徘徊良久,高君雅終於下了個決定,走出房間,來到一間密室的前面。

  這裡和牢房不同。可是門外也有數名兵士把手。高君雅進入密室,吩咐兵士在外把守,任何人不得進入。

  密室倒也簡陋。可不見天日,長明燈燃起,一人坐在石板鋪就地地面上,表情木然。

  那人很是消瘦,四肢頗長,臉上一道刀疤,從眉梢劃到了嘴角,甚為醜陋,讓人望了心中寒意湧起。

  聽到腳步聲響,那人睜開眼來,輕聲道:「什麼事?」

  「弘基,我待你如何?」高君雅微笑道。

  「不薄。」那人只說了兩個字,擲地有聲。

  高君雅卻很滿意這人的回答,在他看來,真正的殺手向來少說廢話。

  「我現在有了麻煩,希望弘基你能幫我做件事情。」

  「我只會殺人。」弘基回的簡單明瞭。

  高君雅更是滿意,「我現在就是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誰?」弘基神色不變,似乎覺得殺人不過是家常便飯。

  「李淵!」

  弘基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問了句,「何時動手?」

  高君雅微笑道:「李淵是個老狐狸,也有點本事,我們務求一擊得中才好,你可見過李淵?」

  「在東都見過,不過是個掌旗地人,能有什麼本事?」弘基淡淡道。

  高君雅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想當年李玄霸號稱東都第一高手,他老子想必也是不差。」

  弘基笑了起來,「李玄霸幼時學藝孫思邈,更多的是無師自通,這種人百年難得遇到一個,和他老子又有什麼關係。如果你要殺李玄霸,那我還有自知之明,不如自盡好了,可如果李淵在我面前,我三招就能殺了他。不過我聽說他子女中,李建成,李世民還有個李采玉都是武功不差……」

  「他們現在都不在李淵身邊。」高君雅精神一振。

  弘基點頭道:「那我就放心很多,不知道高大人到底準備如何刺殺李淵,弘基惟命是從。」

  高君雅沉吟道:「京都聖旨三日後必到,聖上有意封李淵為太原留守。他若是太原留守,身邊護衛自然會多,想要再殺他困難重重。再說太原留守若是被殺,我身為副留守,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既然如此,我決定明日設宴宴請蕭布衣,就在鼎盛酒樓,既然要刺殺,當然不能在我家中。那時有王威,慕容羅喉,劉政會等人在場,李淵自然會作陪。到時候我會讓你混入,趁其不防殺了李淵如何?」

  「不錯的主意。」弘基點頭。

  「不過你要小心一人。」高君雅點醒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武功極強,你莫要和他糾纏,被他抓住……」

  「高大人對我恩德厚重,殺不了李淵,我會自盡而死,不會讓大人受到牽連。」弘基斬釘截鐵道。

  高君雅露出感動,「弘基,我只希望你能成功。若是一擊不能得手的話,我會讓人護衛蕭布衣,趁機攔住他,你儘管逃命,留得有用之身才好。」

  **

  太原城鼎盛酒樓外,重兵把守。

  所有人都是謹慎非常,只怕盜賊入了酒樓驚了蕭大將軍。

  今日太原副留守高君雅設宴款待右驍衛大將軍,太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齊。

  女兒既然走了,李淵地病也好了差不多,如此盛事,當然不能缺席。

  李淵到場的時候,蕭布衣早早地坐在尊位。李淵上前施禮道:「蕭將軍,下官來遲,還請恕罪。」

  「世民沒有來嗎?」蕭布衣問道。

  「他素來頑劣,這種場合他不適合來。」李淵心中『咯噔』下,搞不懂蕭布衣問話的含義。

  他多少有些做賊心虛,現在也是患得患失之中。只因為現在誰都已經看出,大隋王朝倒塌在即,無論想要反叛,自保,抑或是圖謀天下,實力不可或缺。

  他李淵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才讓兒子找展風流買馬,蕭布衣就是問起了世民,難免讓他覺得心中沒底。

  轉念之間,李淵又有些失笑,暗道世民現在還不見得找到裴寂,談何買馬,自己實在是杞人憂天。

  「李大人何事發笑?」高君雅一旁笑問道。

  李淵含笑回道:「我聽說鼎盛酒樓廚子太原一流,一會兒想必會有盛宴奉上,忍不住的高興。」

  高君雅也笑了起來,「李大人說的不錯,一會兒定當有盛宴奉上,定當讓各位大人滿意!」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46
二一五節 連環(上)

  眾人分賓主落座,蕭布衣高居主位,左手慕容羅喉,李淵,劉政會幾人,右手是高君雅,王威作陪。

  本來按官銜來說,李淵和高君雅,王威彷彿,慕容羅喉不過是個偏將,坐不到李淵的上首。不過李淵為人異常謙遜和善,堅持說慕容羅喉太原解圍居功甚偉,自己主動和,劉政會聯席,慕容羅喉倒不謙讓,也就坐到李淵的上首。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高君雅身為主人,當然頻頻向蕭布衣敬酒。

  他多少有些心懷鬼胎,一顆心也是砰砰的跳個不停。

  「蕭大人最近屢立奇功,實乃我大隋的幸事,下官不才,再敬蕭大人一杯。」

  蕭布衣高位之上飲了杯,倒也覺得意氣風發,斜睨著李淵道:「李大人其實也是功不可沒,要非在霍邑牽制住歷山飛的主力,我也不能一擊得手。既然如此,我理當敬李大人一杯。」

  李淵陪笑站起道:「蕭將軍實在過謙,老夫老矣,霍邑都是無法突圍,要不是蕭將軍解圍,說不定無法在此喝酒,還是老夫敬蕭將軍一杯才對。」

  他態度卑謙,除了劉政會蕭布衣外,卻都是看著不順眼。心道這老鬼除了拍馬奉承外,也沒有別的本事,這太原留守的位置若是落在他的腦袋上,實在是楊廣瞎了眼睛。

  蕭布衣和李淵對飲一杯後,轉首望向慕容羅喉道:「慕容將軍在剿匪中也是功不可沒,潘將軍身死,太原城危在旦夕,慕容將軍竭力使太原百姓免遭屠戮。只憑這一點,已經值得我敬你一杯。」

  慕容羅喉激動的手都有些發抖,他不過是個偏將,蕭布衣稱呼他聲將軍,那是很給面子的事情,他這個將軍可和蕭布衣差的十萬八千里。「蕭大人敬酒,下官榮幸之至。」

  「其實能守住太原城,除了慕容將軍外,在場地大人都有功勞。」蕭布衣舉杯示意。「獎賞我是無能無力,只能水酒一杯代謝。」

  眾人齊聲,都說本分之事,蕭大人過獎。

  高君雅心中多少有些不滿,這裡他算個主人,蕭布衣除了和他喝杯酒外。客套話都沒有說過。他太想得到蕭布衣的支持,這才進獻寶刀。可眼下看來,反倒是弄巧成拙。望著蕭布衣臉上的笑,神秘莫測,高君雅心中突然有些發冷,上次那個賣刀漢子出現了一次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門道?

  不過他眼下考慮不了很多,只想著趁聖旨到來之前殺了李淵再說。

  誰當上太原留守。他就要殺了哪個,殺到他能當上為止!權利使人瘋狂,也使人暫時忽略了更多的危機。

  眾人酒過三巡,歌舞登場,高君雅為了這次宴請花了不少功夫,請的歌姬在太原城都是赫赫有名。一時間紅肥綠瘦,輕歌曼舞,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蕭布衣高高在上望過去,見到李淵不時地伸脖和劉政會交談幾句,饒有興趣的觀看歌舞,指指點點,從局外來看,李淵甚至有點色迷迷的感覺。蕭布衣見了卻是不由歎息。這個李淵在什麼時候都是謹慎非常,不動聲色的拉攏門閥中下層地中堅力量,裝癡賣傻也是一絕。

  歌舞漸急,痛飲方酣的時候,李淵突然皺了下眉,看了下杯子。

  這個動作極為細微,高君雅卻是心中凜然,輕輕的咳嗽了聲。

  一個小蟲落在李淵酒杯中,李淵不再喝酒,抬頭向樓頂望上去。樂聲一緊,轉瞬『卡嚓』一聲響,樓頂裂開,一人黑巾罩面,飛撲而下,手中長劍勁刺李淵!

  眾人多數還是不明所以,高君雅卻是臉色大變,高聲叫道:「有刺客!」

  他說有刺客的時候,已在第一時間擋在蕭布衣的身前,刺客一劍已然刺中李淵的手臂,鮮血迸出。

  李淵面無人色,連滾帶爬地向後倒去,高聲叫道:「救命!」

  蕭布衣霍然站起,不等有所動作,身前呼啦啦的已經圍著一群人,慕容羅喉,王威,高君雅都是當仁不讓地擋在蕭布衣的身前,全神戒備。

  「莫要中了刺客的調虎離山之計,保護蕭將軍。」王威喊了聲。

  眾人衛護蕭布衣,刺客卻如下山猛虎般的追殺李淵。李淵中了一劍後,並不抵抗,只是從一張桌案鑽到另外一張桌案。他雖然年紀不小,逃命的時候跑地卻是一點都不慢,刺客身手敏捷,有如獵豹蒼鷹,在他的東躲西藏下,居然殺他不得。

  蕭布衣被眾人擋在面前,看不到熱鬧,卻還記得自己不能只看熱鬧,高聲叫道:「保護李大人,緝拿刺客。」

  劉政會第一個反應過來,抄起桌案向刺客砸了過去。

  他是鷹揚府的司馬,看起來和教書先生彷彿,拚命之下擲出地桌案也是虎虎生風。

  其餘的人想要衝出去相助,可又覺得和李淵的交情不值得如此拚命,難免猶猶豫豫。

  刺客回手一拳擊裂了桌案,抬腳踢飛了桌子,不管劉政會,仍是刺向李淵。

  李淵狼狽不堪,渾身汁水淋漓混合血跡斑斑,動作卻不受阻礙,又是一個魚躍,鑽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下。

  高君雅不由暗恨跺腳,這個李淵不是一般的無恥,就算逃命都是讓人想罵。

  刺客已經竭盡全力,可是倉促之間,卻也拿李淵無可奈何。鼎盛樓上鬧聲一片,歌姬亂舞,兵士卻終於衝上樓來。

  高君雅感覺蕭布衣灼灼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後背,知道再也無法拖延,喝令道:「抓住刺客!」

  兵士霍然上前,已將刺客團團圍住,刺客背對立柱,面對眾兵士,並不畏懼。除了劉政會外。在場眾人都覺得可惜,暗道李淵命大,這樣都殺他不死。本以為刺客在兵士的圍困下再也無法逃脫,沒有想到他反身疾走兩步,輕身縱起,踩著柱子居然上行三步。等到要落之時,手臂急振,寶劍刺入了酒樓木柱之上。

  長劍微彎之際,那人再次騰身而起。已經伸手搭在樓頂的橫樑。

  眾兵士看的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此人猿猴般地敏捷,竟然來不及阻擋。蕭布衣突然喝了聲,「留下吧。」

  他喝聲一起,手中『咯』的一聲響,握著的酒杯已經碎裂成數塊。

  手臂急揮。化做幾道暗影打了出去。刺客來不及躲閃,酒杯的碎屑一中肩頭。一中大腿,鮮血半空滴落。

  刺客也是彪悍,哼也不哼,逕直上了橫樑,從樓頂破洞鑽了出去。再不見了蹤影。

  眾官都是驚凜,眼中滿是畏懼,只因為他們雖聽說蕭布衣的勇猛無敵。而且朝野流傳蕭布衣實乃大隋繼李玄霸後的第一高手,可都以為是馬上功夫了得,哪裡想到刺客這等身手都是抵擋不住。

  轉瞬眾人都有了疑念,心道憑借蕭布衣地武功,要是出手的話,李淵也不至於如此狼狽,他卻一直躲在眾人身後看戲,難道刺客是蕭布衣派來的?

  這也是極有可能,只因為沒有誰會嫌權利過大,蕭布衣如今坐鎮山西,自然想要大包大攬,他看似對太原留守並不在意,說不準早就盯著這個位置。

  高君雅卻是急的跺腳,大罵道:「一群沒用地廢物,還不快追?」

  眾兵士沒有這種輕身的本事,只能再跑出樓去,想看看刺客到底從房頂跑到何處,等到再回轉的時候,誠惶誠恐道:「高大人,刺客已經不知道去向。」

  高君雅一腳踹翻回稟的兵士,怒聲道:「養你們這群廢物一點用沒有,去把鼎盛樓詳查一遍,看看是否還有刺客隱藏在內。全城戒嚴,對出城之人嚴加盤查,刺客受傷在肩頭和大腿,你們細細來查,務必要將刺客緝拿歸案。」

  回轉身的時候,高君雅施禮道:「蕭將軍,屬下無能,還請恕罪。」

  蕭布衣歎息聲,「大伙都已經盡力了,何罪之有。」

  急走了幾步,蕭布衣來到一張桌案前,掀翻了桌子,對著桌下的李淵歉然道:「李大人,刺客已走,還請出來一敘。」

  李淵腦袋身上宛如一碗雜燴面,痛地渾身都有些發抖,「蕭將軍,下官救援不利,還請恕罪。」

  眾人面面相覷,只能歎息刺客要殺李淵,實在是蒼天無眼。這等拍馬無能之輩,又有誰想要殺他?

  高君雅見到李淵的狼狽,多少解了點鬱悶,覺得弘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明,只是轉念想到,換了自己在場來殺李淵,對於這種鞋底抹油之輩也是無可奈何。

  蕭布衣伸手扶起李淵,歎息道:「李大人這等危機之下還記得我,怎能不讓我感動。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請太醫來。」

  太醫還不到,蕭布衣不嫌油膩,親手為李淵拂去身上地菜餚,檢查下他的傷勢,長舒一口氣,「好在還沒有動了筋骨,只是李大人,你有什麼仇家,竟然讓人追殺至此?」

  李淵老眼含淚,又是感動又是不解,「蕭將軍,老夫向來精忠為國,也不明白會是誰要殺我。」

  「會不會是誤殺?」王威突然道:「此人或許想殺蕭大人,只是看蕭大人身邊戒備森嚴,這才轉移了目標,妄想聲東擊西?」

  蕭布衣凜然,「王大人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又有誰想要殺我?」

  王威臉色有些發白,半晌才道:「蕭將軍百戰百勝,雖為大隋立下了赫赫的戰功,可在盜匪眼中當是眼中釘,肉中刺,這刺客說不準是歷山飛的餘黨。」

  蕭布衣勃然大怒道:「這些盜匪簡直不把我放在眼中,來人!」

  「屬下在。」孫少方早早衝上樓來。

  蕭布衣怒聲道:「孫少方,你帶右驍衛府精兵搜查太原城,尋找肩頭大腿帶傷之人,若是反抗,格殺勿論。」

  「是。」孫少方凜然聽令。

  蕭布衣突然道:「且慢。」

  「大人還有何事吩咐?」

  「切忌擾民。」蕭布衣悲天憫人道。

  眾人面面相覷,心道不擾民搜查怎麼抓地到盜賊,這個蕭大人欲蓋彌彰的表現實在差勁,本來還有些懷疑的已經有九成肯定是蕭布衣派來地刺客。可他為什麼要傷了刺客,多半就是苦肉計了。

  **

  蕭布衣吩咐完兵士,太醫也終於趕到,幫李淵療傷,做了細緻的包紮。

  刺客一劍刺中李淵的手臂,傷的卻不算重。蕭布衣見到包紮穩妥後。親自攙扶起李淵道:「李大人,無論你是否受到無妄之災,這次我一定要親自送你回去。李大人在家等待,我盡力抓到刺客。給李大人一個交代。」

  李淵感動的老淚橫流,「蕭將軍實在言重,先不說老夫如何,如果刺客真的想要刺殺蕭將軍,老夫能為你擋上一劍也是本分榮幸之事。」

  旁人聽著想嘔,當事二人卻是感覺良好。筵席到了這種程度,誰都沒有心情再吃下去。可不等眾人離開,樓下馬蹄聲急勁,一通事舍人在兵衛地護送下已經到了樓上,高聲喝道:「唐國公李淵接旨。」

  李淵慌忙下跪,「臣接旨。」

  「悉聞唐國公李淵山西剿匪有功。先平毋端兒,後伐歷山飛,兼雁門救駕有功。特封太原留守一職,即日上任,欽此!」

  李淵三呼萬歲,上前接旨,臉上油光未擦拭乾淨,看起來倒也紅光滿面。

  眾人都是歎息暗恨,高君雅尤甚,可卻第一個上前大笑道:「李大人,我早就說留守一職非大人莫屬,這下眾望所歸,實在是可喜可賀。」

  「福兮禍兮,」王威搖頭晃腦道:「原來是李大人今日的血光之災卻意味著官運亨通,下官都忍不住想挨一劍了。」

  王威高君雅本來都是太原副留守,和李淵官職相若,這下變成了副手,說話難免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劉政會並不拍馬,卻是退到一旁,慕容羅喉暗中握緊了拳頭,頗為不服。蕭布衣冷眼旁觀,見眾生百態,微笑不語。

  李淵和兩個新手下打了招呼,馬上望向蕭布衣道:「蕭將軍,其實這太原留守的位置……」

  「李大人當之無愧。」蕭布衣截斷道:「我也要恭賀李大人。」

  李淵卻是愁眉苦臉,不像是陞遷,反倒像是被流放。眾人不等道賀完畢,樓下又是蹄聲急響,又一通事舍人匆匆上樓,高聲道:「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接旨。」

  蕭布衣愕然,施禮道:「臣在。」

  「悉聞蕭布衣平亂有功,特許年前回京都面聖,欽此。」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解聖上地意思。蕭布衣謝恩後皺眉不語,通事舍人收起聖旨交給了蕭布衣,含笑道:「蕭將軍,如今能有面聖榮耀的將軍只有你一人,實在可喜可賀。」

  「聖上可讓我立即回轉?」

  「那也不必。」通事舍人微笑道:「聖旨既然說年前,如今離過年還有幾天,蕭大人如若有事,大可先處理完再回轉。」

  蕭布衣如今是楊廣身邊的紅人,就算通事舍人也是恭恭敬敬。蕭布衣卻是點頭道:「原來如此。」

  **

  高君雅回轉府邸後,怒不可遏,眾手下都是凜然,不敢靠近。高君雅卻是有些擔心弘基的下落,這次行刺不成,還有下次機會。只是李淵經此行刺後,又升為太原留守,想要再下手更是困難。他做官一生,無非為了名利,這次失了藏甲,又不得陞遷,心中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坐立不安的等到夜晚,華燈初上,高君雅還是不聞弘基地消息,不免更是焦急。

  他早早的派親信去找尋弘基地下落,可到現在,還沒有一路有消息傳回。

  弘基姓劉,說好聽點算是個遊俠,不好聽的說就是地痞,因為不想當兵,私宰了耕牛入獄,在獄中也是稱王稱霸。高君雅看重了他的武功,這才把他弄出了大獄,一直養到現在。想起蕭布衣的出手,高君雅還是有些不寒而慄,暗自慶幸自己從來沒有動過蕭布衣的念頭,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可自己當初清楚地看到,劉弘基傷的不重,以他的身手,斷然沒有讓人抓住地道理。可這時候還不回轉,難道真的出了意外?

  正琢磨的功夫,廳外急匆匆衝進來下人,焦急道:「高大人,大事不好,外邊有精兵包圍了高府。」

  高君雅霍然站起。「哪裡的精兵?」

  「右驍衛府的兵衛,小人不敢阻撓。」下人苦著臉。

  高君雅吸口涼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暗道蕭布衣難道抓住了劉弘基。他又背叛說出了自己,不然蕭布衣怎麼會來的如此之快?

  如果刺殺一事事發,那自己地罪名可是不輕,可這怎麼可能?不過就算劉弘基出賣自己,自己抵死不認罪,蕭布衣和李淵不見得能奈何了自己。

  懷著僥倖的心理。高君雅鎮定道:「帶我出去看看。」

  等到出了庭院,一隊精兵已經衝到高府之內。個個舉著火把,照的庭院亮如白晝般,為首一人,正是孫少方。

  聽院牆外腳步聲踢踏,實在不知道來了多少兵士。高君雅暗自心驚,勉強笑道:「不知道孫大人所為何事?」

  孫少方倒還客氣,拱手道:「高大人。有兵衛發現白日行刺李大人的刺客潛入了高府,我一時情急,這才讓眾兵衛包圍了這裡,還請高大人莫要見怪。」

  高君雅不等說話,蕭布衣爽朗地聲音已經傳來,「少方做事就是利落,我聽說你已經包圍了刺客,這次斷然不能讓他再跑掉了。怎麼了,高大人不讓抓嗎?」

  蕭布衣聲到人到,身後竟然跟著王威,慕容羅喉一幫人等,李淵吊著胳膊,也是跟在蕭布衣的身後,臉色陰沉。

  高君雅不由心悸,卻是強笑道:「若真有刺客混入了這裡,我當然第一個去抓刺客,此人竟敢刺殺李大人,實在罪不可赦。」

  「既然高大人都同意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蕭布衣微笑道:「少方,你帶人去搜,不過是搜人,萬勿損壞了高府的其他的東西。」

  孫少方點頭稱是,不顧高君雅臉色鐵青。眾兵衛漫了開去,認真搜尋,不要說是人,就算螞蟻都不會放過。

  不到盞茶的功夫,孫少方已經回轉,大聲道:「蕭大人,高府後花園有座假山,假山裡藏有一密室,兵衛正想辦法開啟。」

  高君雅臉色微變,卻還能笑出來,因為他知道劉弘基絕對不會在裡面。

  「蕭大人,其實府邸中有密室並不稀奇,我想諸位大人家中也多半有這種東西。蕭大人想看,我去打開就好,何勞兵衛費力。」

  王威點頭道:「高大人說的不錯,我家裡也有一個,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高君雅有些感激地望了王威一眼,心道患難見真情一點不假,平日來王威就是和自己不差,這會旁人都是懷疑,只有他還肯幫助自己。

  不等高君雅去開啟密室,又有兵衛趕到,大聲道:「蕭將軍,密室已經開啟,裡面發現一具屍體。肩頭大腿都有傷痕,致命傷卻是心口一刀。」

  高君雅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兵衛很快的將死人抬了過來,露出肩頭和大腿地傷痕,那人身材和蒙面刺客彷彿,可高君雅知道,他從來沒有見過此人,也知道此人絕非刺客。

  可密室出來個死人又是怎麼回事,高君雅霍然想到了什麼,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蕭布衣看了眼屍體,淡淡問道:「高大人,刺客死在你的密室,不知道你怎麼解釋?」

  高君雅顫聲道:「蕭大人,這件事我是絕不知情,是有人陷害下官。再說只從密室中搜出個屍體,實在說明不了什麼。」

  眾人無語,孫少方卻道:「我只怕有人買兇刺殺李大人,事敗後殺人滅口,只是來不及處理屍體。」

  高君雅怒聲道:「你說什麼?」

  孫少方當然不會畏懼,含笑道:「我說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高君雅不等辯解,又有兵衛跑過來,手上卻是幾封書信,「蕭大人,從高君雅的臥房搜出了幾封書信,還請大人查閱。」

  蕭布衣只是望了眼,隨手交給了身後的李淵,「李大人幫忙看看,說來慚愧,我大字不識幾個。」

  高君雅雙拳緊握,覺得已經有如籠中的困獸,他驀然發現屍體書信都是憑空產生,他已經落入別人地算計之中。

  李淵翻開書信看了幾眼,就是臉色大變,「蕭將軍,此乃高君雅和突厥人聯絡的書信,他竟然密謀反叛,在突厥人的扶植下,準備和歷山飛裡應外合攻打太原!」

  「李淵,你陷害我!」高君雅厲聲吼道,後退幾步。

  蕭布衣拍了下巴掌,輕鬆道:「高君雅,證據確鑿,你若覺得冤屈,大可去大理寺分辨。王威,去把高君雅拿下。」

  王威霍然上前,眾兵士緊跟其後,高君雅連連後退,怒聲道:「蕭將軍,有人陷害我!」

  王威沉聲道:「高君雅,還不束手就擒。」

  『嗆』地聲響,王威長刀出鞘,卻是壓低聲音道:「還不快走。」

  高君雅心亂如麻,聽到王威提醒,頓時起了逃走的念頭。現在無可分辨,好在王威還夠義氣,明捉暗放的幫助自己。高君雅再不猶豫,拔刀在手,厲聲斷喝,瞬間已經殺出一條道路,退到了牆頭之旁。

  他腳尖用力,就要縱上牆頭逃命,只要逃出了院牆,外邊的護衛不見得能攔住自己!

  他手搭牆頭,才要用力翻過,就聽到身後刺耳尖嘯傳來,『噗』的一聲響,已被一桿長矛釘在牆上。

  高君雅想要轉頭,卻覺得渾身沒有了力氣,墜入黑暗中聽到蕭布衣最後的一句話。

  「高君雅密謀突厥,勾結匪盜歷山飛,陰謀刺殺唐國公,事敗拒捕,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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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節 連環(下)

  矛桿顫動,高君雅有如死魚般的掛在牆上,鮮血流淌下來,滴滴嗒嗒。

  眾官驚不能言,所有的一切可以稱得上變化莫測。

  他們想到了刺殺李淵的幕後可能是蕭布衣,也可能是高君雅,目的當然是為了太原留守的位置,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種結局。

  高君雅拒捕逃命,蕭布衣不等他上了牆頭,就從身邊的護衛手上拿過一把長矛,隨手的擲了出去,然後就輕而易舉的將高君雅釘在了牆上。

  高君雅死!

  留守和大將軍都說高君雅謀反,誰都知道自己若是高君雅,要想活命,也只有離開的一條路。束手就擒簡直是個笑話,只要這罪名給你扣上,能不能活著出太原城都是個問題,可不束手沒想到死的更快。

  李淵的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他感覺身邊站著的人像個獵豹,隨時都可能將你撕成兩半。

  他也忍不住想到東都李敏兒子的死,很懷疑當初那矛就是蕭布衣擲出。

  可現在他能做的不是懷疑,而是信任,所以他臉色凝重的對蕭布衣道:「蕭將軍,老夫協助蕭將軍率人捉捕,高君雅拒捕逃命,好在蕭將軍神勇,將其格殺在院牆之內。如今高君雅謀逆的證據確鑿,蕭將軍再立大功,老夫定當將此事詳細的奏請聖上。」

  蕭布衣知道李淵當眾如此說法,那就是向他示好,要和他共進退。

  「好在李大人及時發現高君雅的異動,我這次來抓他,多少有些越代庖。還請李大人萬勿見怪。」

  「蕭將軍說的哪裡話來,要非蕭將軍助老夫一臂之力,老夫不見得能擒得住高君雅這個叛逆,只恨蕭將軍馬上就要回轉東都,老夫不能時刻的聆聽教誨,實乃生平憾事。」

  **

  蕭布衣走出高府地時候。王威一直跟在身邊。

  眾官都是善後,王威方才雖然沒有捉到高君雅,不過臉上倒沒有惶恐之意。

  見到遠離了眾人,蕭布衣這才微笑道:「王威。你做的不錯。」

  王威慌忙施禮道:「一切都依照蕭大人的吩咐,多謝蕭大人提點。」

  「好好的做,這次太原留守不是你,以後還會有大把的機會。」蕭布衣含笑拍拍王威的肩頭,「我這次回京,當向聖上說說你地功勞。」

  王威感激的差點涕淚橫流。「下官謹記蕭大人的教誨,多謝蕭大人栽培。」

  等王威離開後。孫少方一旁問,「蕭老大,我覺得王威這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對於這種人,我們還是不要太過信任。」

  蕭布衣笑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方便我們親自出手,讓他們狗咬狗好了。要是沒有王威下個圈套。高君雅不一定會逃,他要是不逃,我怎麼能有借口殺他?他畢竟還是太原副留守,朝廷命官,是宇文述親信。我們偽造他勾結突厥地證據,如果要帶回大理寺審理,有罪都會無罪,更不要說是無罪。可現在就是不同,高君雅死了,就算宇文述知道,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再加上李淵的奏折,這件事就算暫時告一段落。」

  「但你這次得罪了宇文述可是值得?」

  「方正我也沒少得罪他,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蕭布衣無奈道:「我覺得他殺了我的心都會有。」

  「那蕭老大這次回轉東都要小心。」孫少方皺眉道:「我總覺得此刻回京不見得是好事。」

  蕭布衣笑笑,卻是望著身邊的另外一個護衛,「綦毋工布,我已經幫你殺了高君雅,也讓你親眼見到,不知道可曾了了你的心願?」

  綦毋工布穿著護衛的裝束,一直跟著蕭布衣,聽到詢問,歎息一口氣,「蕭大人為我報了血海深仇,毋工布當竭力回報。」

  **

  李淵走出高府地時候,雖是繃帶吊著肩膀,卻是前呼後擁。

  比起撫慰大使而言,太原留守這個位置多了太多的榮耀,可他卻沒有絲毫自得之色。相對從前而言,他反倒更加謙遜溫和,就算對競爭對手慕容羅喉,亦是溫言相對。

  「慕容將軍,老夫年邁,再加上諸事不算熟悉,以後城防之事,還要多多倚仗你才是。」

  慕容羅喉雖想掐死李淵,心想你佔著茅坑不拉屎,那不如我拉,可現在見到蕭布衣和李淵聯手圍捕高君雅,也是心寒。在他看來,蕭李當眾表態已經說明,以後山西就是這兩人地天下,別人莫要染指!

  「李留守過謙了,下官定當竭力回報。」

  慕容羅喉和毋工布雖然都說要竭力回報,可慕容羅喉顯然是心口不一,不過李淵已經很是滿意,他覺得最困難的一道坎邁了過去,剩下的就需要謹慎和耐心來完成。

  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也覺得第一時間和蕭布衣結成攻防聯盟化解了不利的形勢。

  對於刺殺地事情,他還是心有餘悸,對於高君雅是否勾結突厥,他很是懷疑。

  不過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默契,不要事實。對付高君雅這種人,眼下是最讓人滿意的結果。

  「政會,今日酒樓一事,我還沒有當面道謝。」李淵見到只剩下他和劉政會地時候,居然深施一禮。

  劉政會慌忙還禮,「留守大人實在言重,那些不過是下官的本分之事,何謝之有?」

  李淵卻是滿臉的感慨,老眼蘊含著淚水,緊緊的握住劉政會的手,「政會,其實老夫早就什麼都明白。在太原城,很多人恨不得老夫死,可這是聖上的委任,老夫實在推脫不得。現在的太原城,對老夫最為尊敬的只有政會一人,酒樓之上。要非政會出手相助,老夫已經活不到現在,大恩大德,老夫銘記在心。」

  劉政會感慨道:「其實李大人實乃眾望所歸,這留守地位置要是高君雅之輩坐得,只怕太原城的百姓沒有一日安生。無論旁人如此想法。政會只覺得李大人身為留守,實乃太原百姓之福。

  李淵感動道:「得政會一言,老夫縱是千般委屈又能如何。」

  辭別劉政會的李淵徑直回轉到了府中,讓護衛嚴加防備。這才來到自己的房間。

  打開房門,房間內一人盤膝而坐,李淵也不詫異,帶上了房門又是深施一禮,「恩公在上,請受李淵一拜。」

  床榻上那人赫然就是劉弘基!

  見到李淵施禮。劉弘基慌忙站起,閃身到一旁。「李大人太過客氣,當日東都之時,世民曾經救我一命,這次不過是投桃報李而已,李大人傷勢如何。可是嚴重?高君雅呢,是否授首?當初我無奈刺你一劍,只怕要是不傷你。高君雅這種狡猾之輩會起了疑心。」

  李淵又是握住了劉弘基的手,滿是感激,「世民頑劣,不想交到弘基這種俠客,實乃三生有幸。要非你提早告訴高君雅的陰謀,又捨命去找蕭,蕭大人,我只怕活不過今日。我地傷勢並無大礙,高君雅已經被蕭大人殺了。」

  劉弘基眼角跳了下,「蕭大人親手殺了高君雅?」

  李淵把當初的情形說了遍,忍不住問,「弘基,在我看來,你的武功之高,已經實屬罕見。可蕭大人的武功和你相比,到底哪個更高些?」

  劉弘基不答,先伸出了胳膊,露出上面地一點傷痕,「當初高君雅讓我刺殺李大人你,我是虛與委蛇,在當天就找到李大人告之。可我又知道單憑我的指證,對高君雅絕對無可奈何,這才去找蕭大人,我對他說,看不慣高君雅的手段為人,這次高君雅又要刺殺朝廷命官,請蕭大人除之。

  本來這是冒險的手段,我也絕對沒有說及和李大人的關係。他也不應承,更不拒絕,我當場以人頭作保,希望蕭大人出手……」

  李淵流出兩行熱淚,「弘基如此對我,讓老夫今生何以報答?」

  劉弘基搖頭道:「李大人,我說出這些絕非請功,而是因為我除了一顆腦袋,實在找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蕭大人當下問了我計劃,我如數告之。酒樓一事,我們只是做戲,可我躍上房梁之時,蕭大人打來地酒杯碎片我是竭盡全力也不能閃躲,我知道高君雅的計謀,卻不能殺他,實在也因為高君雅武功絕對不弱於我。可蕭大人輕鬆殺之,由此可以認定,他要殺我,不用十招。」

  李淵眼皮又是跳,半晌才道:「好在他還肯助我,這裡有弘基地功勞,吾兒玄霸在天之靈多半也在庇佑。」

  「蕭大人為人不錯,雖是將軍,卻頗有豪俠之氣。我在太原城聽說他威名赫赫,草原揚名,京都立功,千里單騎,力抗突厥,哪件事情都讓我極為景仰和敬佩,這才敢冒險找他。他要是和高君雅相若,只怕今日死的就是李大人和我了。」劉弘基沉聲道:「不過我卻多少因為私心欺騙了他,不免有愧。此間事了,我再留此地也無意義,他武功如此高強,我這點功夫他不見得看得上,只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報答他今日的援手。」

  李淵沉吟良久才問,「弘基準備去哪裡?」

  劉弘基苦笑道:「我也不清楚,我素來孑然一身,四海為家。」

  「那弘基不如留在太原幫我如何?」李淵試探問道。

  劉弘基半晌才道:「在下不喜束縛。」

  李淵也不勉強,只說等等,走進臥室,回來的時候拿個托盤,上面滿是金銀。

  「弘基救我一命,老夫無以為報,這些權當盤纏好了。」

  劉弘基並不拒絕,卻只取了一錠銀,「弘基卻之不恭,李大人,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他倒是說走就走,李淵也不強留,只是等到回轉房間的時候,莫名地歎息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采玉這丫頭到底在哪裡?蕭布衣人長的不差,又有權利,武功高強,腦袋還活絡。她怎麼就不動心呢?」

  **

  劉弘基出了李府,一時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只是走了不遠,霍然轉身,厲聲喝道:「是誰鬼鬼樂樂,出來!」

  他手按劍柄。凝神向暗中望去,心中警惕。

  黑暗中走出一人,青衣不羈,嘴角帶笑道:「劉弘基。別來無恙。」

  劉弘基放下握劍的手,詫異道:「原來是蕭大人。」

  「不歡迎?」蕭布衣問道。

  劉弘基苦笑道:「看來蕭大人比我想像地還要聰明。」

  「我其實只是好奇,你不惜捨命也要扳倒高君雅,看起來又不像和他有仇。」蕭布衣微笑道:「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和李大人一起,這下水落石出。總算解了我最後一個疑惑。」

  劉弘基搖頭,「蕭大人。我並非和李大人一路,對付高君雅,只是我地主意,和李大人無關。我助李大人,只因為世民曾經救我一命。他父親有難,我如何能袖手旁觀。當日對蕭大人所言絕非……」

  見到蕭布衣的目光灼灼,劉弘基歎息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我畢竟還是對蕭大人有所隱瞞,蕭大人要是怪責,我也無話可說。」

  蕭布衣笑笑,「我做事問心無愧,從不勉強。你欺瞞與否,不干我行事。再說這次來找你,並非要責怪於你。」

  劉弘基鬆了一口氣,「那蕭大人今日來?」

  「我來只是因為你要走。」蕭布衣笑道。

  劉弘基半晌才道:「蕭大人難道是來送我?」

  蕭布衣點頭道:「士為知己者死,劉兄為當年的恩情,不惜性命相報,我也是心下欽佩。這等俠義行徑,我是素來敬佩。知道劉兄要走,只怕從此難再相見,只想過來說一句,後會有期。」

  劉弘基長舒一口氣,眼中有了溫暖之意,「得蕭大人稱呼聲劉兄,我真的是誠惶誠恐,多謝蕭大人相送,劉某就此別過。」

  他霍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只是走了幾步,終於停了下來,扭頭望過去,見到蕭布衣還是站在那裡,微笑相望。

  「不知道蕭大人最近會去哪裡?」

  「我要回轉東都面聖。」蕭布衣答道。

  「哦。」劉弘基點點頭,「蕭大人,我欠你一條命,我不會忘記。」

  他說完這句話後,已經沒入黑暗,蕭布衣凝望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言。

  **

  「三弟,方生於正,圓生於奇。方所以矩其步,圓所以綴其旋……」

  「二哥,說簡單些。」

  「哦。我的意思是,我創製地六花陣對外六陣是正兵,呈方形,裡面軍陣是奇兵,是為圓形。方用來確定戰場的範圍,圓是用連接各方的機動。」

  蕭布衣點點頭,已非當初的懵懂無知,「這麼說用兵之將可以通過方圓來規劃調動攻擊範圍,通過行軍隊列對軍隊收發自如。」

  李靖沉點頭:「三弟你說地一點不錯,雖說有制之軍,無能之將,也不易敗。可若是領軍之將能將方圓熟記在心,步數固定,迴旋整齊,雖是變化,卻不容易混亂。要知道領軍作戰,和你孤身對敵看似不同,卻也有相通之處。」

  「二哥此話何解?」蕭布衣饒有興趣。

  李靖微笑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普通人一掌拍出,如我這般,多半不如站起來運氣擊出有力,何解?」

  蕭布衣對這個再清楚不過,「因為前者不過是手腕臂力綜合,後面的方式卻可結合腰腿甚至全身之力,自然要更強一些。若是內勁高手,內外結合,那力道卻又比外家高手更勝一籌。」

  李靖點頭道:「習武如此,用兵亦是如此。三弟,用軍不在於你帶兵多寡,而是在於你能將多少兵將的力量集中發揮出來。就算十萬大軍,不知調度,也是一根筷子般,一折就斷。可你就算只有幾百人,若能結合在一起,也能發揮出驚人的力量。以少勝多因素很多,但各個擊破無疑是精髓所在。五陣圖也好,八卦圖也罷,就算我這六花陣,用意其實就和武功高手凝聚力道並無兩樣,你若是領軍,只要能時刻保持陣法的流暢靈活,迴旋整齊。就和武功高手出招般,招法鮮明,心中有底,制敵有何難事?」

  蕭布衣若有所悟,苦苦思索,李靖卻不再說。只讓蕭布衣自己體會。

  房門輕響了兩下,李靖沉聲道:「請進。」

  袁巧兮滿臉通紅地走進來,「李大哥,蕭大哥。吃飯了,都在等著你們。」

  李靖點頭站起,「布衣,吃飯吧。」

  蕭布衣現在正在馬邑李靖的家中,自從殺了高君雅,辭別劉弘基後。蕭布衣帶兵直奔馬邑,離過年還有幾天。蕭布衣算計下路程,覺得還可以在馬邑解決件事情。

  李靖已是早早地回轉馬邑,一方面是由於太原城並無大事,另外卻因為要為蕭布衣訓練兵士。李靖帶回馬邑城數百右驍衛府的精兵,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教。再告訴蕭布衣領軍指揮之法。

  二人練兵談論兵法兩不耽誤,蕭布衣幾日來受益匪淺。

  從最簡單的隊列調度到指揮千軍萬馬,從軍隊的基本常識到古今戰役地講解。蕭布衣這才知道李靖用兵如神實乃厚積薄發所致,李靖看起來或是不聰明,可若是用軍方面,少有不知。

  至於虯髯客卻是飄忽不定,自從幫蕭布衣從牢獄中救出毋工布後,就是少見人影,二人知道他地性格不羈,雖是關心,卻少詢問。

  李家現在倒是熱鬧非常,袁巧兮和裴蓓均在,袁嵐亦是留守,以馬邑為大本營,負責調度山寨的馬匹賣出。

  袁嵐是個精明地生意人,販馬一次後,信心大增,暗道雖自詡精明,可蕭布衣販馬的眼光更是獨到。雁門之圍後,馬匹需求大增,可突厥地路子突然截斷,中原馬匹遽然吃緊,如今養馬可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至於買馬做什麼,誰都心知肚明。

  李靖和蕭布衣走出房間,李靖問道:「巧兮,那個李績呢?」

  「他還在你的書房看書,叫他吃飯也是不應,說先不吃了。」袁巧兮問道:「我再去叫他?」

  李靖搖頭,「送給他一份飯就好,吃不吃隨便他好了。」

  袁巧兮點頭,突然掩嘴笑道:「李大哥,他真的是你徒弟?前幾日我問他,李靖李績,可是有親戚關係,他說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是真的嗎?」

  李靖臉上有了那麼一刻黯然,喃喃道:「我失散多年地弟弟?」

  蕭布衣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巧兮,李績是在開玩笑,他腦筋有點不正常,而且想拜師想瘋了。」

  袁巧兮有些擔憂道:「那要為他請個醫生才好。」

  蕭布衣想笑,看到李靖有些憂鬱的臉,隨口道:「巧兮,你很好。」

  袁巧兮得到蕭布衣地誇獎,一時間神采飛揚,卻沒在留意李靖的黯然神傷。

  李績當然就是徐世績,他也一路跟隨到了馬邑,李靖並沒有說收他為徒,他卻對人自稱是李靖的徒弟。因為徐世績這個名頭頗為響亮,他索性蓄了鬍子,又簡單的易容,自稱李績,袁巧兮見到他打扮的和大叔一樣,問他是否和李靖是親戚,他也就隨口說是李靖地弟弟,袁巧兮雖然天真,可多少覺得不對。

  幾人到了客廳,發現裴蓓,紅拂女,袁嵐還有孫少方都在等待,蕭布衣有些歉然道:「害你們久等……」

  「三弟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紅拂女笑道:「快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我正想去熱熱。」

  紅拂女也改變了不少,畢竟認識了蕭布衣袁嵐後,李家的生活多少有些改變,她最少不用整日為柴米算計,心境自然好了很多。一個人若是成天連幾文錢都要考慮,不知道下頓飯哪裡著落,再遠大地誌向也會拋在腦後。

  雖然李靖一直沒有再陞官,紅拂女卻是耐心等待,對蕭布衣的態度早就不同往日。

  「我們在等你,其實也在等消息。」袁嵐說的消息就是山寨方面,只是多少還是有些顧忌。

  除了蕭布衣和李靖外,袁嵐很少將重要的事情當著女人面說出,他實在不能相信紅拂女的那張嘴。

  裴蓓卻是夾了筷子飯菜放在蕭布衣的碗中,微笑道:「布衣,吃飯。」

  蕭布衣端起飯碗,覺得頗為溫馨,袁巧兮也學著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中,害羞道:「蕭大哥,吃菜。」

  裴蓓只是微笑,並沒有牴觸,蕭布衣倍覺溫馨,心道古代就是好。

  紅拂女卻給李靖夾菜,微笑道:「快吃吧,夫君,你好像有心事?」

  李靖不答,只是悶悶吃飯。

  孫少方和袁嵐見到溫馨的場景面面相覷,孫少方歎息一口氣道:「找女人難,找個能為你夾菜的女人更難,找個能為你夾一輩子菜的女人,實在是難上加難。」突然發現飯碗多了菜餚,孫少方驚喜的望過去,見到袁嵐微笑道:「少方,吃菜。」

  孫少方暈倒。

  蕭布衣見到李靖沉默,突然對袁嵐道:「袁兄,等消息是難,我一直也為此煩惱。我最近一直想找個最快的通訊方法,終於讓我找到。」

  袁嵐心中一動,喜道:「難道你找到了沐家?」

  李靖已經抬起頭來,插嘴道:「通訊中方法各有利弊,烽煙雖快,消息不明,快馬速度差強人意,可多有閃失,不知道三弟你有什麼巧妙的方法?」

  蕭布衣微笑道:「利用飛禽傳信。」

  李靖愣了下,「飛禽?」

  他話音才落,門外突然間鳥鳴啾啾,一人手托白頭翁走進來,大笑道:「蕭大人,你讓人找我何事?」

  蕭布衣霍然站起,伸手拉住那人,含笑向眾人道:「此人叫做白頭翁,擅長訓鳥之法,我就準備讓他幫忙來建立我馬業王國的空中驛站,你們覺得如何?」

  眾人都是大喜,李靖握緊了飯碗,一言不發,紅拂女卻是霍然站起,怒聲道:「你給我出去,我這裡不歡迎你!」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58
二一七節 幕後

  裴蓓和袁巧兮一直都很羨慕紅拂女。

  紅拂女雖然沒有她們如花的年紀,可她畢竟有個穩定的家。

  這些日子和紅拂女在一起,裴蓓少了些狠辣,袁巧兮多了些成熟。

  她們都從紅拂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也希望能如紅拂女一樣,婚後十數年如一日。或許在街坊眼中,紅拂女潑辣能算計,可她們和紅拂女久了,才發現她的溫柔似水。

  她們卻從來不知道紅拂女也有如此憤怒的一刻。

  紅拂女霍然站起,臉上不止是難言的憤怒,還有一股莫名的悲哀。

  白頭翁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蕭布衣眼中也有了憐憫,卻還是笑道:「嫂子認識這個人嗎?」

  紅拂女怒哼道:「不要說白頭,化成灰我都認識。布衣,李家隨時都會歡迎你的到來,可你要想化解我和這人的矛盾,我連你一塊轟出去。」

  「紅拂,客師許久不來……」李靖沉聲道。

  「許久不來又如何,一輩子不見又如何?」紅拂女那一刻有些失態,竭斯底裡道:「他不是說過,一輩子不想見我,他不是說過,只要我紅拂嫁入李家,他永遠不會登門?怎麼了,李客師,你現在說過的話變成了放屁,我可清楚的記得。」

  白頭翁老臉漲紅,轉身要走,李靖卻是低聲道:「客師,既然來了,坐會再說吧。」

  紅拂女轉頭望著李靖,憤怒道:「他留下,那我走。」

  她說完話後,已經怒氣沖沖的出了客廳,蕭布衣使個眼色,裴蓓已經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出去走走。」

  袁巧兮也是站起來,「裴姐姐。我和你一塊走走。」

  孫少方打了個哈欠道:「不知道為什麼人吃飽了總是容易犯困,我去睡會兒。」

  幾人都知道叫客師的白頭翁和紅拂女李靖有些瓜葛,可他們也知道這時候不需要所謂的關心和勸解,只能藉故離開。

  袁嵐見到蕭布衣沒有暗示自己離開,只好坐著不動。目光中卻有了詢問之意。

  白頭翁從大笑變尷尬,又從欣喜到了難堪,只是他並沒有怪罪蕭布衣的意思,站立在那裡,木樁一樣。

  「我想我不該來。二哥……」

  李靖笑容也有些苦澀,「可你還是來了。我沒有想到你會來。客師。我們很久不見了,你變了很多,可不變的只有一樣,那就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

  白頭翁雙眼有了淚花,哽咽道:「很多事情。我以為可以彌補,卻不知道這如同牆上的釘子,拔出來後。痕跡還在。二哥,今天來,聽了你再稱呼我聲弟弟,我已經無憾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蕭布衣卻是沉聲道:「且慢,我還有方法。」

  李客師和李靖都是詫異,齊聲問道:「你都知道什麼?」

  袁嵐卻是忍不住的問,「布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到底怎麼回事?」

  裴蓓和袁巧兮也在問著同一個問題,房間中,紅拂女只是呆呆地坐在床榻前,並沒有收拾包裹離家出走的意思。

  雖然來到馬邑沒有多久,可她對這裡已經頗有感情。在這裡,她不再是張雞婆受人鄙夷,在得知李靖草原的事跡後,馬邑城的人對她簡直可以用羨慕和敬仰來形容。

  所有人都覺得她的丈夫是個蓋世豪傑,她實在是好福氣,可卻不知道為了等這個蓋世豪傑地出頭之日,她忍受了多少年。

  她少了斤斤計較,多了大度,少了算計,多了寬容,改變或許很大,由雞婆變成賢良淑德很讓人詫異,可誰又知道,她以前本來就是賢良淑德,二八佳人?

  她怒氣沖沖的走出客廳的那一刻,其實就有了後悔,可是見到白頭翁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的心酸憤怒。

  她希望李靖能勸她一句,可她又知道,他是大男人,在這種時候,顧忌地永遠都是家人的面子,就如十年前一般。

  「很久前有個女人,在一家大戶人家當使女。」紅拂女突然道。

  裴蓓拉著袁巧兮坐下來,輕聲問道:「後來呢?」

  紅拂女有了緬懷之意,緬懷那段逝去就不會回來地年華,緬懷那段刻骨銘心,痛入骨髓地愛情。

  愛情不止是甜蜜,更多的卻是為愛的付出。

  「她雖然是個使女,可是聰明伶俐,長的也不差,雖然不如兩位妹妹好看,可很多人都喜歡。」

  裴蓓突然道:「這世上,美貌並不意味著什麼,我覺得姐姐現在就很好。我也很慶幸,布衣喜歡我的時候,還沒有見過我地容貌。」

  袁巧兮卻是認真的聽,仔細的想,並不多說,她比起紅拂女和裴蓓而言,實在少了太多地波折動盪,她不理解的東西,卻在二人的影響下,努力的去接受。

  「布衣是個好男人,」紅拂女微笑的望著已經親如姐妹的裴蓓和巧兮,「你們都是好福氣,不過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有時候,跟著好男人要有更多的心酸,儘管心酸回憶起來也是甜蜜。」

  她說的很玄奧,袁巧兮如墜霧中,卻不再發問,不過想到客廳的蕭布衣,只覺得溫馨甜蜜,至於什麼心酸,她寧可一輩子不要。

  「一個人活著,可以用不喜歡的方式出名,也能用不喜歡的手段來得到財富,但是你永遠不要指望從自己不愛的人身上獲得幸福。」紅拂女輕聲道。

  裴蓓咀嚼著這幾句話,突然想要流淚。

  她現在終於發現,紅拂女骨子裡面和她都是一種人,抉擇了,堅定的走下去,管它結果是如何。紅拂女還沒有說什麼,可從她的話語中,裴蓓已經知道,她和李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風平浪靜。

  「使女雖然身份低微,可對愛情卻一直都很執著。雖然她有很多機會找個不錯的男人,可是都被她婉拒,她只想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過一生。好在她家的老爺倒也通情達理。從不強人所難。」紅拂女繼續道:「她這個時候遇到了個中意的男人,儀表堂堂,為人低調,剛正不阿,或許所有她夢中男人的優點在這個男人身上都有。她知道自己等到了要等的男人。那個男人拜會她家地老爺後,轉瞬就要離去,使女知道,錯過了一次,就是錯過了一生!她立即下定了決心。夜半出了楊府,找到了男人說。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

  袁巧兮掩住了嘴,心想這個女人倒和若兮姐有得一比,喜歡上一個男人馬上窮追不捨,可是若兮姐現在?想到這裡的袁巧兮有些黯然。

  裴蓓本來還有八成確信,聽到楊府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肯定了十分。紅拂女實在講自己的故事,她知道紅拂女年輕的時候,就在楊府當過使女。

  「男人是個君子。對她夜半到來很是詫異,對於她卻是嚴詞拒絕。」紅拂女苦笑道:「其實只要想想,對於夜半找上來地女人,哪個男人肯真心對待?使女只是考慮到自己,卻從來沒有從男人的角度來想,難免會撞上了釘子。男人拒絕使女後,卻是好言相勸她回府,可使女的性格就是那樣,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回頭。男人雖然走了,可她卻好在知道男人的家在西京,一路循過去,她本來是個弱女人,這一路行過去有著極大地凶險,她卻並不考慮。很快她就遇到了一幫匪類,幸運的是,她這時碰到了一個天下無雙地俠客。俠客出手救了她,得知她要去長安找心中地男人,非但沒有鄙夷,反倒護送她到了西京。只是這一路上,俠客對使女的執著頗為讚賞,甚至有些愛慕之意。使女卻是認準了西京的男人,當機立斷要和俠客結拜成兄妹。感激是感激,愛情是愛情,使女一直是如此的想法,不然她也不會執著的去西京。俠客知道使女地心意,卻還是同意,從此後只把使女當作妹妹看待。」

  裴蓓拍案叫好道:「這等俠客急人所難,不為世俗偏見所誤,稱的上天下無雙。不過這女人情比金堅,也是讓人佩服。」

  她當然知道,俠客就是虯髯客!

  紅拂女臉上露出感激,半晌才道:「我這一輩子永遠都還不了大哥的情。」

  說到這裡,紅拂女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也不遮掩,「你們想必也知道了,男人就是李靖,使女就是我紅拂,而那個天下無雙地俠客就是我的結拜兄長張仲堅!」

  裴蓓不出意料,只是問,「後來呢?」

  「大哥在護送我到了西京,找到李家。」紅拂女接著道:「可是李家並不讓我去見李靖,反倒大肆羞辱。當時李靖並非孑然一身,他排行第二,有個大哥叫做李藥王,李靖字藥師,他還有個弟弟,叫做李客師,也就是廳外的那個白頭翁。當年辱罵我最凶的就是那個李客師,他說他二哥出身名門,怎麼會認得我這種找上門來的女人。我當時頗為羞愧,可那時還年輕……」

  說到年輕的時候,紅拂女輕歎一聲,又重複了遍,「當年還年輕!」

  裴蓓和袁巧兮都是靜靜的聽著,暗自琢磨要是自己如何處理。袁巧兮心道,自己要是紅拂女,只怕都會羞憤自盡,這麼說紅拂女如此對待李客師也是情有可原。裴蓓卻是想,自己最看不慣這種欺負女人的男人,自己若是紅拂女,說不定當初已經一箭射死了李客師。

  「我雖然想走,可是不甘心,就說只要見到李靖一面就好。

  」紅拂女淒然道:「可李客師譏諷道,李靖絕對不會想見我這種女人,讓我趁早死了這條心。我一狠心,就是跪在李家門前,只想見到李靖一面,現在想想,只是太年輕和執著,卻更把事情鬧的不可收拾。張大哥也勸不了我,當夜狂風驟雨,我在李家門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就暈了過去,可李靖還是沒有出面。」

  「李靖恁地狠心?」裴蓓詫異道。

  紅拂女搖頭,「那幾日李靖並不在京師。」

  裴蓓恍然道:「這麼說一切都是李客師搞鬼,怪不得姐姐這麼恨他。」

  紅拂女半晌才道:「我昏倒後不能堅持,張大哥送我到了客棧,我大病一場,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身子愈發的虛弱。有一日張大哥出門抓藥,卻有惡霸找上門來,天幸可憐,李靖這時突然出現,他出手殺了惡霸。那時候的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不在西京,後來聽僕人說及才尋來。我見到他尋來,為我出手,只覺得就算死了。也是不枉此生。」

  紅拂女不知何時已經流下淚水,卻是茫然不知。裴蓓心下卻想。愛的人也愛自己,那此生不枉了,李靖為紅拂女殺了惡霸,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於三人的糾葛,裴蓓也是知道一些。只是眾說紛紜,今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姐姐和李大哥有情人終成眷屬,過去的事情。也就讓它過去好了。」袁巧兮息事寧人道:「畢竟李客師也是李大哥的弟弟。」

  紅拂女臉上一絲苦意,「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李靖雖然被我癡心打動,可那惡霸也是頗有來頭,最後雖然是張大哥為李靖頂了殺人地罪名,可李靖仕途從此受阻。他家是名門,李藥王作為大哥,覺得我是不詳之人,執意不肯讓李靖娶我,李客師煽風點火,也以我出身為羞。李靖守著我,為我找來了名醫,雖是治好了我的病,可名醫告訴我,我這一場病後,以後恐怕很難生育,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死了。」

  裴蓓袁巧兮面面相覷,這才明白紅拂女的悲哀所在。作為一個女人,如果不能生養的話,那在婆家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李靖得知名醫的診斷後,反倒下了娶我地念頭。」紅拂女苦笑道:「他為此不惜和家裡決裂,那以後,他大哥李藥王因為征伐突厥不利獲罪,不久抑鬱而終,或許也有我的緣故,我覺得自己真的不詳。李客師上門罵了我一次,就再也沒有和李靖聯繫。我沒有想到今日他會來,可是當年的恩怨,誰能說的清楚,我十年沒有生養,心中一直愧對李靖,可若是沒有李客師,何至於此?」

  她說到這裡,長舒一口氣,袁巧兮卻已經落淚,伸手抓住了紅拂女地手,「姐姐,原來你如此的辛苦。」

  紅拂女卻是用手輕撫袁巧兮地秀髮,輕聲道:「我習慣了。」

  她不經意地回頭,發現門前不知何時站著李靖,一如既往的望著她,眼中滿是柔情。

  **

  袁巧兮和裴蓓知趣的退出去,不想打擾李靖夫婦。

  紅拂女凝望李靖良久,也不揩拭臉上的淚水,「客師呢?」

  「還在客廳。」李靖緩步走過來,為紅拂女擦去臉上的淚水,「他也很內疚,十年了,難道你還不肯原諒他?去見見他,好嗎?」

  紅拂女淚水又流了出來,「我不是不原諒他,我是難以原諒自己。當初他做地固然不對,可我也太過執著,如果我是他的話,為了你可能罵的更凶。只是我們兩個人做地錯事,卻是苦了你十年,我怎能不內疚?」

  李靖笑笑,再次拭去紅拂女的淚水,輕聲道:「我習慣了。」

  紅拂女忍不住的又想落淚,「夫君,其實我也想開了,當年要說錯,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可是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我只怕還是義無反顧,這或許就是命!」

  李靖輕吻紅拂女的額頭,「如果當年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娶你,這也是命。」

  紅拂女喜極而泣,摟住李靖道:「我一直不能生養,你如今只有這個親弟弟,我如何不肯原諒他,方才發火後,我只怕他會罵我。」

  「十年了,他也改變了很多。」李靖微笑道:「放心吧,他已經不是當年不務正業的李客師,最少他養鳥的絕技已被布衣看重,布衣對我們真心真意,我們總不能扯後腿,是不是?」

  紅拂女擦乾臉上的淚水,點頭道:「好,我這就和你出去見他。」

  李靖和紅拂女走到客廳的時候,諾大個客廳只剩下李客師一人。

  見到二人走出來,李客師緩緩站起,顫聲道:「嫂子,客師當年輕狂年少,還請……」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紅拂女含笑帶淚道:「客師,吃飯了沒有?」

  李客師卻是伸手入懷,掏出一瓶藥來,「大哥。這些年我一直為當年的錯事愧疚,這是我從孫藥王那求來的藥物……」

  **

  蕭布衣人在庭院,聽到客廳內歡笑聲傳來,不由感慨。

  「布衣,你做的很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要謝謝你。」

  蕭布衣轉過身來,望著虯髯客的一雙眼,「大哥,這是我的本分之事。你告訴我當年地往事,又從藥王孫思邈那裡求來藥物。可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

  虯髯客微笑道:「眼下的結局不比什麼都好?」

  蕭布衣歎息道:「大哥行俠義之事素不留名,布衣真心佩服。只是你對紅拂她……」

  「我對她只有兄妹之情。」虯髯客含笑道:「為妹妹做些事情。也是大哥的本分之事。」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虯髯客突然道:「對了,三弟,我要走了。」

  「去哪裡?」蕭布衣詫異道。

  「我這人居無定所,這次來到馬邑就是想見你和二弟,」虯髯客笑道:「既然見了。遲早還是要分開,裴蓓應該也無大礙了,按照法子調理。總有好的一天。她不能動武,對她來說不見得是壞事,好好照顧她,她值得你去照顧。我最恨別離,也就不和別人道別,你和二弟說一聲就好。」

  蕭布衣見到虯髯客去意已決,只好道:「那大哥,我以後找你?」

  虯髯客笑起來,「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

  他說完話後,倏然不見,似乎也是不想離別地傷感,蕭布衣怔立當場,良久轉過身來,見到裴蓓站在他的身後不遠,滿是惘然。

  「張大哥走了。」蕭布衣輕歎一聲。

  裴蓓點點頭,「他為我們已經做了太多的事情。」

  蕭布衣聽到我們兩字的時候,心中一暖,「蓓兒,你最近瘦了。」

  「是嗎?我倒不覺得,我倒覺得你東奔西走,反倒白了很多。」裴蓓開玩笑道:「蕭大哥,我找你有點事情……」

  蕭布衣瞋目道:「你不是找我問美白妙方吧?」

  裴蓓伸手給了他一拳,輕輕的擂在胸口,「臭美。」

  蕭布衣伸手抓住她地拳頭,只覺得軟綿綿的沒有力道,不由心疼。

  裴蓓竟然看出他地心思,搖頭道:「你不用為我擔心,張大哥知道我已經無妨,這才會離開。方纔那拳,我是沒有附上內勁,不然,哼。」

  裴蓓撅嘴,鼻子微翹,有著說不出地可愛,蕭布衣一時間看的有些發癡。裴蓓臉紅,「看什麼看,沒見過嗎?對了,先說正經事。」

  「那什麼時候說不正經的事呢?」蕭布衣認真道。

  裴蓓忍不住又給了他一拳,見到蕭布衣也不閃躲,拳頭還是輕輕的落下,「裴小姐找過我。」

  蕭布衣心中微凜,「做什麼?」

  「她和我說了些閒話,然後說要去東都對付一個人。」裴蓓解釋道:「原來宇文述當初踢你出東都絕非想殺你那麼簡單,他還有更深遠的後招。宇文述借你去揚州修墳之後,說找到了還陽後地陳宣華,進獻給皇上,這個陳宣華無論舉止相貌都和以前那個陳宣華並無二樣。」

  「楊廣沒有懷疑?」蕭布衣動容道。

  「他現在已經不可救藥。」裴蓓苦笑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此事絕無可能,可他偏偏信了。他若是信了,旁人就算懷疑也不敢說出口。」

  蕭布衣輕歎一口氣,「原來我一直小瞧了宇文述,他這招後手倒是很厲害,只是他手段雖然高明,做的卻不見得明智。」

  「此話怎講?」裴蓓有些不解。

  蕭布衣微笑道:「他苦心孤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博得楊廣地寵信,抑或是,他可以憑借陳宣華這枚棋子,打倒裴閥算計我,可他能得到什麼,他總不會想造反吧?」

  「這種可能性極小。」裴蓓搖頭道:「宇文家勢力單薄,三子都不成器,他想造反也不會有人擁護。他可以說以皇上為根基,算計楊廣對他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可他這招棋用出來,你一定要小心。」

  蕭布衣冷笑道:「他敢對付我,我不見得讓他好過。他想要從楊廣那得到什麼,我只怕他一無所獲。」

  裴蓓一直凝望蕭布衣的臉色,突然問,「蕭大哥,你去揚州,可得到了天書?」

  蕭布衣搖頭,詫異道:「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看你很是肯定的樣子,想起天書預測無不神准,還以為你看過天書。」裴蓓歎息一口氣,「我們若是得到了天書,順勢而為才為上策。」

  蕭布衣搖頭,「蓓兒,你說的大錯特錯,天書實乃張角所創,可他最終結果如何?」

  裴蓓很苦惱的樣子,顯然也想不明白,蕭布衣問道:「裴小姐去對付假陳宣華了?」

  裴蓓歎息一口氣,「她以聖上為重,當然會去揭穿假陳宣華的真相,可我只怕裴小姐和你都是應付不來。」

  「此話怎講?」蕭布衣詫異道。

  「你和裴小姐其實和宇文述一樣,都是以聖上為根基,聖上厚待裴小姐,只因為陳宣華的一句話,可如今假陳宣華一個活人的份量顯然重了很多。裴小姐明知難為卻要做,只因為她不能不做,可布衣你卻不同,你已經不欠裴小姐什麼……」

  蕭布衣長吸一口氣,「蓓兒,你說錯了一點。」

  「什麼?」

  「裴小姐沒了楊廣的支持,可能不再是裴小姐。可我沒了楊廣的支持,我還是蕭布衣。」蕭布衣斬釘截鐵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5:59
二一八節 接招

  蕭布衣臨洛水而立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的他才從草原回轉,面對著難以揣摩的命運,那是楊廣的一紙宣召將他帶到東都。

  如今亦是如此。

  命運總是有驚人的重複,可又多少有些不同。

  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不過是草民,無足輕重,隨便京都的一個官員都在他的頭上,可現在的蕭布衣,掌握衛府兵權,掌管天下馬匹,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有資格和他對抗。

  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宇文化及不把他看在眼中,天下盜賊也是從未聞過,可如今的蕭布衣,已經不把宇文化及看在眼中,北到歷山飛,中到瓦崗,南到杜伏威,李子通,張金稱等人,都是慄慄危懼,大隋的一個張須陀已經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如今又出來了個蕭布衣!

  不同的不止是身份,還有大隋的命運。

  蕭布衣記得一年前,四海使臣朝拜之人難以盡數,可是到如今,新年將至,不但楊廣沒有了興致,國外使臣對大隋似乎也沒有了興趣和敬畏,來的外使寥寥無幾。

  一部分原因就是大隋連年征戰,民生疲憊,當然更大的原因也是中原盜賊橫行,道路堵塞,就算想來的也是頗為困難。

  蕭布衣從馬邑到東都的一路,發現比起去年而言,更多了不太平。好在他手下衛府精兵三千,裝甲精良,一路南下浩浩蕩蕩。尋常的盜匪見到,只以為是征討大使剿匪,早就望風而逃,路途倒也順利。可大隋每年各郡的朝集史就沒有他這麼幸運,到現在為止,不來京都述職的諸郡太守足有二十多人。

  蕭布衣回顧這一年多的反差之大,輕皺眉頭,到了東都後。他還來不及和蕭大鵬重溫父子之情,楊廣已經召他入宮。

  蕭布衣在馬邑的時候已經知道形勢,這次來東都就是接招。看能否再爭取最大的權益。

  裴茗翠對宇文述的出招可能會筋疲力盡,因為她的根基在楊廣,一生都為楊廣謀劃,可他蕭布衣則不然,他現在已經不需畏懼宇文述,因為現在形式已是大為不同。

  如今地右驍衛大將軍也是不同以前,李渾在時,新門舊閥,王權地方勢力鬥的不亦樂乎。雖然以舊閥失敗為告終,可不能否認的是,自從楊諒。楊玄感輪番起事以來,到李渾地博弈失敗。楊廣的王權威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弟弟反叛,征討高麗失敗,昔日重臣謀反。雁門幾近被俘。兒子心懷異心。楊廣即位時苦心積累的威望權威如今近乎殆盡。蕭布衣回憶起雁門時楊廣的竭斯底裡和抱兒淚下,只是在想。現在的楊廣回憶起當初一幕,做何感想?

  越來越多的人都已經不將楊廣放在眼中,有實力的都開始為自己的退路著想。

  如今邊陲突厥,遼東虎視眈眈,中原百姓起義此起彼伏,舊閥新門各路招兵買馬,楊廣對大隋已經失去了掌控之力,他就算寵信陳宣華,也不會輕易地逼反一直沒有反意的蕭布衣,楊廣能用的人已經不多。

  蕭布衣知道,目前他看似被動,可經過一年多地積累,如今主動權已經到了他的手上。他還在當著隋官,並非對楊廣效忠,而是因為大隋畢竟家大業大,他這個將軍從這個官職上得到地好處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蕭布衣入了紫微城後,一直在崇德殿等候。

  他才到東都,聖旨接踵而至,這說明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宇文述等人地監控之下,蕭布衣想到這裡地時候,只是想笑。

  可等了近兩個時辰,楊廣還沒露面地時候,蕭布衣雖無不耐,卻有些納悶。

  殿外腳步聲響,一人走進來,微笑道:「蕭將軍,許久不見。」

  蕭布衣也是微笑相迎,「黃大哥,聖上何時能到?」

  來的不是楊廣,而是通事舍人黃僕江。黃僕江聽到蕭布衣地稱呼,連忙擺手道:「蕭將軍莫要如此稱呼,當初是我不懂禮數,今日再稱呼我大哥,實在是折殺於我。」

  蕭布衣含笑道:「我無論是大將軍還是小將軍,對於黃大哥當初的盛情還是銘記在心。」

  黃僕江臉上露出怪異,壓低了聲音道:「蕭兄弟為人恭謙,實乃少見之事,若是旁人,早對我是不屑一顧,若是有朝一日……」

  他欲言又止,咳嗽聲道:「蕭將軍,讓你久等了,聖上今日不適,不想見你。」

  本以為蕭布衣會詢問不滿,沒有想到他只是哦了聲,「那我可以走了嗎?」

  黃僕江對蕭布衣有些佩服,心道人家別看年輕,單論這份沉穩已經迥然不同。宇文述雖然不差,可畢竟七老八十的人,能活幾年?要說抱大腿的話,還是這位兄弟穩妥。

  陪蕭布衣走出了崇德殿,黃僕江見到四下無人注意,又壓低了聲音,「蕭兄弟,其實這次聖上是想見你,不過讓陳娘娘耽擱了。」

  「哦。」蕭布衣皺眉,「想必陳娘娘也有要緊的事情。」

  黃僕江嗤之以鼻,「蕭兄弟,你就是為人太過老實,這個陳娘娘也不簡單。本來這種事情輪不到我來說話,可我知道蕭兄弟絕非亂嚼舌根之人,這才推心置腹。」

  蕭布衣感激道:「我就知道黃大哥對我不薄。」

  黃僕江被黃大哥三個字叫的飄飄然,輕歎一口氣道:「其實我知道聖上對蕭老弟很是不錯,不然也不會讓你回京。只是聖上這些天變化很大,見大臣的時候少,整日只和陳娘娘飲酒作樂,吟詩賞梅。聽說聖上要見你,陳娘娘卻拉著聖上去賞梅,一賞就是幾個時辰,聖上有些疲倦,陳娘娘就和他一起安歇,所以見你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蕭布衣心中瞭然,感謝道:「好在黃大哥說及,不然我多半蒙在鼓裡。」

  隨手又塞給了黃僕江一錠銀,「天寒地凍,黃大哥也買點酒喝。」

  黃僕江不動聲色接過銀子。四下望了眼,低聲道:「兄弟,這個我就不見外了。對了。你可知道,陳娘娘是宇文將軍送給聖上?」見到蕭布衣點頭,黃僕江謹慎道:「聽說兄弟和宇文將軍頗有矛盾,如今兄弟在宮中要小心,無關的事情不必做,以免被人陷害。做大哥的我只能言盡於此,還請兄弟自己斟酌。」

  **

  蕭布衣覺得黃舍人對他能說到這種份上,也算是推心置腹,陳宣華和宇文述不出意料的開始對他試探。先是阻撓,然後是說小話,吹枕頭風。最後是引發楊廣的懷疑,或者是個搞個桃色花邊來陷害他。這些都在蕭布衣的盤算中。

  千古以來,害人的方法數不勝數,可也多可用三十六計歸納。蕭布衣想到這裡只是冷笑。很多方法可以簡單。但會更有效。就像當初宇文化及用的無中生有,如果張翠華換成陳宣華。裴茗翠來了也不見得能救他。

  好在他現在早非當年,對此並不畏懼。

  「布衣,等等。」

  不等蕭布衣出了紫微城,身後有人喊道。

  蕭布衣回頭望去,見是蕭瑀,心中有了暖意,「叔叔,找我什麼事?」

  他地一句叔叔暖開了蕭瑀有些陰沉的臉,「小子,你還記得我這個叔叔,雁門一別,我們也是很久不見。」

  蕭布衣含笑道:「我其實回東都後就想去找叔叔,可馬上被聖上召見……」

  蕭瑀問道:「那現在可有閒暇?」

  蕭布衣沉吟下,「我想去見姑姑,不知道姑姑是否有空?」

  蕭瑀喜道:「你倒不枉皇后疼你,她也正想見你,跟我來。」

  若是別人來找,蕭布衣還是要考慮下.蕭瑀來找,倒讓蕭布衣放心,他當然也知道蕭瑀為什麼要找他。

  陳宣華到來,雖然主要目的不是蕭皇后,可蕭皇后不可避免地首當其衝。如今蕭皇后勢單力孤,身邊只有個弟弟,唯一能指望的就剩下這個遠方侄子了。

  對於這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姑姑,蕭布衣唯有感謝,能盡力當然會盡力,只是看起來如今大勢所趨,大隋的倒塌不可避免,可他如何能夠勸服蕭皇后離開楊廣?

  但若是不離開楊廣,蕭皇后跟隨他身邊,遲早也是死路一條。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搖頭,暗歎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你明明知道結果,很多還是無法改變。

  蕭瑀見到他搖頭,忍不住問了句,「布衣怎麼了?」

  「沒什麼,」蕭布衣清醒過來,「我只是在想,今年的冬天有點冷。」

  蕭瑀聽到蕭布衣語氣中多少有些滄桑悲涼,不知道他在為蕭皇后的命運發愁,只以為他是對局勢的感慨,安慰道:「布衣,雖然形勢不好,但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

  二人來到鳳霞殿,蕭皇后早就等候,出乎蕭布衣意料地是,蕭大鵬也在。

  蕭皇后見到蕭布衣的時候,總算露出點笑容,「堂兄,布衣越來越穩重了。」

  蕭大鵬笑了起來,「他現在強盛我這個老爹太多,不過這也是皇后你為布衣爭取的結果。」

  蕭皇后搖頭道:「我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得了什麼,布衣,過來坐。」

  蕭布衣坐到蕭皇后近前,抬頭望過去,見到她眼中滿是慈愛,不經意地見到她眼角的細紋,眼中地憂愁,「姑姑,最近天涼,你要多多保重。」

  「看這孩子,很細心,也很會關心人,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氣嫁給他呢。」蕭皇后和善道。

  蕭大鵬咳嗽聲,「這個嘛,好像有幾個正在篩選,不過呢,鑒於蕭家現在勢弱,人丁不旺。我決定讓布衣也不篩選了,最少娶個三妻四妾才好。」

  他說的粗俗,蕭皇后卻是不以為意,二人年紀加在一起,已經將近百歲,當然考慮的要多些。

  蕭布衣唯有苦笑,心想若論意志堅定,誰都不如他這個老爹。這個老爹自從到了東都後,販馬地事情早早地放到一旁,反倒不如二當家熱心,唯一做地事情就是幫他留意哪家姑娘不錯。

  蕭皇后溫聲道:「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盡責。實在讓人不滿。布衣身為皇親國戚,又是大隋地大將軍,這正室一定要選個名門閨秀才好。布衣。我這有幾份庚帖,你來看看。」

  蕭布衣嚇了一跳,心道自己能把眼下這幾個女人調和好,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和幸事,哪裡又多出一堆女人來添亂?

  硬著頭皮接過了庚帖,蕭大鵬已經扯過脖子來,「兒子,你真的是好福氣,有皇后給你挑選。皇后賢良淑德。眼光定然不差,這個是兵部尚書地女兒,很是不差。那個蘇納言的孫女我也見了,很是賢惠。小子。你比我的運氣好了太多,也有這麼人供你選擇……」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蕭大鵬不滿道:「怎麼了。我不熱心被皇后指責。難道熱心還要被你小子指責不成?」

  蕭布衣苦笑道:「爹。現在還不是談婚論嫁地時候……」

  「你小子翅膀硬了,我的話都敢不聽?」蕭大鵬起手就給蕭布衣一個爆栗。哪管什麼將軍少卿。

  「堂兄,聽布衣說說也好。」蕭皇后見到他們父子的無間,頗感親切。

  在深宮久了,除了個弟弟,她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蕭大鵬在京的時候,她倒是沒事就把蕭大鵬招來,弟弟作陪,三人隨便聊聊,當然聊的最多的話題還是蕭布衣。這幾份庚帖看似隨意,卻已經是蕭皇后考慮再三的結果。

  她當然沒有蕭布衣的遠見,也不知道大隋要倒,還在考慮和門閥聯姻。覺得蕭布衣雖是大將軍,畢竟還有些勢單力孤,她想要聯合朝中大臣也是在所難免。

  「我這次來到紫微城,本來想要來找聖上。」蕭布衣岔開話題,「姑姑,我覺得陳宣華有些古怪。」

  蕭皇后並不意外,幽幽道:「古怪又能如何,布衣,現在誰都不能說服聖上相信陳宣華是假地,你也千萬不要冒險。我無所謂,她只要不蠱惑聖上就好,其餘的事情,我也考慮不到很多。」

  蕭布衣知道她也是無奈之語,皺眉道:「狼既然來了,你指望她吃草並不現實,不過姑姑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暫且忍耐,我相信她折騰不出什麼名堂。宇文述一家坐大,裴家豈能坐視不理,坐山觀虎鬥是穩妥之計,只要姑姑耐心等待,我們總有機會。」

  **

  從鳳霞殿走出來地時候,蕭布衣父子都是有些沉默。

  蕭大鵬少了些戲謔,多了分凝重,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爹,你有心事?」

  他這聲爹倒叫的親切自然,蕭大鵬拍拍他地肩頭,「布衣,你成熟了。」

  「可我倒覺得爹有些天真,」蕭布衣趁機道:「我希望爹以後不要總是把婚事向蕭皇后提及,我只怕她會失望。」

  蕭大鵬默然良久才道:「布衣,我和你姑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我們自幼在一起窮苦過來,我知道她最是善良不過,這輩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守著皇上。她絕非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很多時候卻是身不由己。可她守著皇上數十年,什麼都有,卻最沒有安全感。」

  「爹,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想說,她不欠我們什麼,相反,你入京城地時候,她沒少在聖上面前說你地好話。只是這些,她從來不對你說而已。爹也知道你多半會拒絕,可爹若是不熱心,我只怕她更是失落,這就像行醫之人,明知道病人病重,卻只能溫言寬慰。有地時候,欺騙也是善意。」

  「原來爹你也不贊同那些庚帖。」蕭布衣終於明白過來。

  蕭大鵬苦笑道:「爹雖然老了,可是也不糊塗,如今京城之人都是岌岌可危,什麼尚書納言司馬,都是自身難保。整個山寨的重責在你地肩頭,已經讓為父過意不去,要是再有京城的牽累,你如何行事?你當然明白,京城絕非久留之地,要非因為皇后,我也懶得在這裡,這裡雖然衣食無憂,可我覺得,反倒不如山寨逍遙快活。陳宣華的事情,你力所能及就好,東都是大坑,現在及早抽身才是明智之舉。還有。誰都不是神,很多事情管不得。」

  蕭布衣笑道:「爹……」

  他才要再說什麼,突然使個眼色。大聲道:「爹,晚上要吃什麼好?」

  蕭大鵬馬上反應過來,摸著下巴道:「爹想吃頓紅燒肉,卻不知道哪家酒樓做的好些?」

  「我知道我家的豬最喜歡吃紅燒肉。」一個聲音怪裡怪氣的說。

  蕭布衣止步,蕭大鵬卻扯了下他,示意他息事寧人,這裡畢竟是皇宮。蕭布衣緩緩搖頭,回頭望過去。

  他倒沒有想到挑釁的這麼快就會趕來,只是現在京城不認識他蕭布衣的甚少。前來挑釁的想必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等到看到來人是誰地時候,蕭布衣很是無奈。來的人有幾個,後面一幫宮人婢女的跟著。還有幾個侍衛。

  左手一人赫然就是宇文化及,右手地人倒是玉樹臨風。總有些風流自賞的味道。

  這兩個人都像有身份地位的人,卻是眾星捧月的圍著一個女人轉。

  女人徐娘半老,想必也美貌過。

  只是過於養尊處優。一刀劈開兩半也算是楊柳細腰。不過合在一起,卻和水缸彷彿。除了乾癟的胸部外。其餘各處倒是無不豐滿,蕭布衣見到右手風流公子和她握著手,恩愛的相濡以沫,倒有些替他難過起來。

  這兩人和宇文化及一起,想必就是久聞大名的南陽公主和宇文士及了。

  只是看這男女的神色,倨傲自大,蕭布衣已經知道,這夫妻多半是沒有經過宇文述的同意,擅自過來幫宇文化及找回梁子。

  宇文述老謀深算,卻生了三個不長腦子地兒子。

  這世上聰明的不少,不自量力的人卻更多,宇文士及和南陽公主想必是覺得身份高貴,又是在宮中,這才肆無忌憚地出言侮辱。只是這種人在蕭布衣來看,總是喜歡用屁股思考,和他們對手實在乏味,可人家找上門來,他總要讓人家盡興而歸才好。

  可見到來了這幾個貨色,蕭布衣還是有些提不起興趣,隨口道:「宇文化及,別來無恙乎?若有閒暇,我今夜請你吃紅燒肉如何?揚州城一別,不知我說的你還記得?」

  宇文化及臉皮發紫,心中膽怯,暗道兄弟多事。

  他現在越來越畏懼蕭布衣,甚至夜晚做噩夢都會夢見蕭布衣。

  揚州城一別,他徹底死了要害蕭布衣地念頭,當得知杜伏威等人也是鎩羽而歸的時候,宇文化及知道今生害人無望了。

  可今日來到宮中見了弟弟,南陽公主卻是主動提及此事,倒把他好好的嘲笑一陣。有人稟告說蕭布衣去見了皇后,南陽公主一時心血來潮,要幫宇文化及找回面子,這才帶著夫君出來。

  宇文士及這輩子沒有什麼成就,唯一懂得是討老婆地歡心,當然惟命是從。

  「蕭大人……」宇文化及咳嗽聲。

  「宇文化及,你越來越沒骨氣了,和這種奴才客氣什麼。」南陽公主鄙夷道:「蕭布衣,見了本公主還不下跪?」

  蕭布衣淡淡道:「你是哪位?」

  宇文化及介紹道:「蕭大人,這是南陽公主和舍弟士及。」

  蕭布衣歎息道:「原來是公主,好在你熱心介紹,不然我還以為是市井地潑婦。」

  「你說什麼?蕭布衣,你好大地膽子。」南陽公主雙手叉腰,怒不可遏。

  蕭布衣倒是平靜,「我身為衛府大將軍,官至極品,功勞赫赫,聖上都是讚賞。你不過是個公主,對國家並無寸功,本應恪守婦道,為宮中表率,可現在卻對朝中重臣張口奴才,閉口下跪,和市井潑婦有什麼兩樣?你讓我跪拜,你有什麼資格!」

  「我沒有資格,誰有資格?」南陽公主怒道:「我這就稟告聖上,告你個不敬之罪。」

  「悉聽尊便。」蕭布衣已經轉身。

  南陽公主掛不住臉,大叫道:「你們這幫奴才,還不給我打,打到他跪下為止。」

  幾個侍衛慌忙上前,抽刀出來,大聲喝道:「跪下。」

  蕭布衣望著那幾個侍衛,冷冷道:「放肆,你們不認得我是誰?竟然對我拔刀!」

  一個侍衛大聲道:「我管你是哪個,對公主不敬我……」

  他話音未落,蕭布衣已經向他走去,竟然把他的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見到蕭布衣雙目寒光,那人倒退一步喝道:「你要如何?」

  南陽公主卻是一推丈夫,大聲道:「你這沒用的男人,還不去打!」

  宇文士及踉蹌前行,蕭布衣卻已經出手,一記耳光打向侍衛。侍衛見到他出手極慢,有公主撐腰,一時間鬼迷心竅,大喝一聲,竟然向蕭布衣砍過去。

  眾侍衛有的猶豫,有的後退,南陽公主卻是拍手叫好道:「砍的好。」

  只是她話音未落,驀然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侍衛一刀砍出去,蕭布衣霍然倒退,那侍衛手好像收刀不及,身子微旋,長刀倏然變了方向,竟向宇文士及劃了過去。

  宇文士及躲避不及,一聲慘叫,翻身栽倒,卻是摀住了下體,翻滾不停。

  鮮血從他手縫中流淌出來,殷紅一片,蕭布衣退後半步,厲聲喝道:「大膽的奴才,竟然敢在宮中傷人,該當何罪!」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04
二一九節 敲山震虎

  看到地上翻滾的宇文士及,蕭大鵬嚇了一跳,只是看到他的慘樣,蕭大鵬就為兒子擔心起來。這小子廢了,兒子夠狠,這一下估計就讓南陽公主守了活寡,剝奪了她人生不多的興趣鉼公主怎能善罷甘休?

  得罪了公主,就得罪了聖上,得罪了聖上,別的不說,大將軍當然做不成,太僕府已經不能住了,蕭大鵬馬上想快馬加鞭的回轉,告訴丫環僕人婉兒小弟統統撤離,珠寶早就私下的轉移,倒是不虞有失,又想去和皇后求情,將這件事私了……

  宇文化及見到弟弟的慘狀,也有些發抖,戰慄不能言,他又記起了揚州城蕭布衣的警告,他實在後悔出來,每次見到蕭布衣的時候,就發現他的狠毒加重一分,他知道蕭布衣的武功高強,侍衛鬼使神差的傷了宇文士及,這裡面肯定是蕭布衣在搞鬼。

  『嗆啷』聲響,侍衛已經嚇傻,單刀落在地上,驚醒了南陽公主的一簾幽夢。

  鬼哭狼嚎的衝上去,南陽公主母雞抱住小雞般的摟住宇文士及,「士及,你怎麼了,士及,你說話呀!」

  她迫不及待的去察看宇文士及的傷情,宇文士及雙眼翻白,不等說話就暈了過去。

  南陽公主這才醒悟過來,喝罵道:「一幫蠢貨,還不去請御醫來,快,快!」

  一幫宮人慌忙離去,南陽公主見到蕭布衣還是站在原地,怒從心頭起,跳腳指著蕭布衣道:「蕭布衣,駙馬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讓你全家陪葬。」

  蕭布衣心道,長是長不了,要說短倒是大有可能,故作驚訝道:「公主何出此言,是這個侍衛對駙馬心懷不滿,持刀行兇。眾目睽睽之下。我想你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顛倒黑白吧?」

  南陽公主為之語噎,一幫丫環下人也是面面相覷。他們當然不知道如此高明的武功。可見到侍衛持刀傷了駙馬爺倒是真的。

  有幾個已經覺得是報應。南陽公主和宇文士及一直都是飛揚跋扈。對手下非打即罵,可這個侍衛一向都是溜鬚拍馬,怎麼會突然間喪心病狂的割了駙馬爺的命根子?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蕭布衣反客為主道:「此人當眾行兇,傷了駙馬,人證物證俱在,還不將他拿下?」

  眾侍衛無頭蒼蠅般,哄然圍了上去,傷人侍衛被嚇的神志不清,慌忙撿起刀來。嗄聲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傷了駙馬……」

  對於方才發生的事情,他也覺得一陣茫然,六神無主。

  眾侍衛本來不敢肯定,聽到他的胡言亂語。反倒確定了十分。

  「放下刀來。去聖上那裡分辨。」有人好心道。

  傷人侍衛怒吼一聲,揮刀就砍。勢若瘋虎般地叫,「不是我,不是我!你們都是瘋子,不要過來。」

  眾侍衛閃開,傷人侍衛卻是殺出一條路來,抓住了一名宮女,以刀抵住她的脖子,狂嘶道:「你們莫要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宮女嚇的面無人色,軟軟地向地上倒去,傷人侍衛拖著宮女向後退去,眾人緊跟不捨。蕭布衣冷眼旁觀,並不動手。此人驚嚇之下,已經失去理智,不過如此作為,反倒讓蕭布衣撇清了關係。

  這裡喊聲洞天,不等侍衛逃離,早有更多地侍衛湧了過來,攔斷了他地去路。

  「蕭布衣,你有種就不要走。」眾人皆亂,南陽公主卻是保持清醒,死盯著罪魁禍首。

  蕭布衣含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我怎麼會走,此刻我官職最大,當然要擔當起緝兇的重任。只望公主看清楚了,到時候聖上封賞的時候,可要給我說說好話。」

  公主愕然,搞不懂蕭布衣胡說八道什麼。蕭布衣卻是緩步上前,對一名侍衛道:「借刀一用。」

  那名侍衛不等反應過來,手中的單刀已經到了蕭布衣手上。蕭布衣單刀在手,睥睨四方。沉聲喝道:「都閃到一旁。」

  他斷喝有如雷霆,南陽公主感覺震在耳邊,差點嚇的跪下來,宇文化及哆哆嗦嗦的後退幾步,雙目無神。

  眾侍衛退潮般的散到兩旁,蕭布衣緩步上前,侍衛雙目通紅,嘶聲喊道:「你不要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殺了她!」

  刀光閃耀,宮女脖子上已經有鮮血流淌。蕭布衣視而不見,沉聲道:「你膽大包天,傷的是駙馬,不要說挾持的是宮女,就算挾持了公主,也是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話一出口,蕭布衣已經揮刀。

  方纔他那一耳光老牛破車一樣,可揮刀劈下,卻如晴天霹靂般。

  眾人只見到半空中劃下一道閃電,帶出心悸地血紅,一顆好大地頭顱帶著半聲怒吼飛上了天空!

  『咚』的一聲響,頭顱潑了一路鮮血,落在地上的時候,滾了幾滾,撞到牆上。宮女被鮮血噴中,哀鳴一聲,軟軟的倒下去。

  南陽公主見到人頭上翻白的眼珠子瞪著自己,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宇文化及見到蕭布衣揮刀地時候,就已經連連後退,見到侍衛腦袋飛上天空之時,咕咚坐倒在地上,渾身發冷。

  侍衛只是來及怒吼半聲,來不及抵擋,就被蕭布衣一刀斷頭,眾侍衛看到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此人先傷駙馬,後挾持宮女,拒捕逃命,實乃罪不可赦。」蕭布衣寒聲道:「本將軍當場誅殺,實乃迫不得己,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扶公主回轉?」

  南陽公主醒悟過來,跳腳罵道:「蕭布衣,你這是殺人滅口。」

  「駙馬受傷,公主有些喪失心智,情有可原。」蕭布衣轉頭望向了那些宮女,「你們還和木樁似地站在那裡,也喪失了心智嗎?」

  見到蕭布衣手中滴血的鋼刀,宮女們打了個寒顫,又都湧到公主地身邊,七嘴八舌道:「公主,回宮吧。」

  御醫終於趕來,見到宇文士及竟然還躺在地上。心想不知道這些人都在做什麼。

  只是見到空氣都有些凝結,不好多說什麼,慌忙讓人將駙馬先抬到宮中。天寒地凍。宇文士及經過這番折騰。命根子沒了。命也去了半條,看起來奄奄一息。

  南陽公主這才慌了神,恨恨的留下一句狠話等著瞧,然後跟隨御醫離去。

  眾侍衛不知所措,蕭布衣卻是沉聲道:「去把此事通知大理寺少卿趙河東,請他善後。」眾侍衛聽令,蕭布衣卻是回轉到蕭大鵬身邊,「老爹,走吧。」

  「就這麼走了?」蕭大鵬難以置信。

  蕭布衣低聲道:「不這樣又能如何。難道把南陽公主也隨手解決掉?」

  蕭大鵬嚇了一跳。「那快走,回去收拾收拾。」

  **

  父子二人出了紫微城,逕直回轉太僕府。一路上蕭大鵬心驚肉跳,卻心道兒子的功夫真的突飛猛進,有如神助般。多半是那個大鬍子的功勞。

  二人前腳才入太僕府。通事舍人黃僕江後腳就跟了進來,「蕭兄弟。聖上讓你入宮。」

  蕭布衣也不慌亂,蕭大鵬趁黃僕江不注意的時候,低聲道:「兒子,不如逃了吧?你鬥不過他們。」

  蕭布衣搖頭,「爹,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等到蕭布衣和黃僕江出了太僕府,蕭大鵬坐地不安,裴蓓不知何時走到身邊,輕聲道:「伯父,你怎麼了?」

  蕭大鵬大喜,「兒媳婦,你來剛好,快幫我分析到底如何處理,你說布衣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裴蓓聽到兒媳婦三個字,有些臉紅,卻也沒有否認,只是問,「到底怎麼了。」

  眾準兒媳婦中,蕭大鵬覺得各有特色,蒙陳雪外柔內剛,袁巧兮勝在乖巧,婉兒呢,溫柔賢惠,可要說最聰明的兒媳婦,無疑是眼前地裴蓓。

  當然蕭大鵬沒有和蕭布衣一起南下北上,不然把李媚兒,白惜秋,王姬兒,夢蝶等悉數盡收眼底,也能一一規劃出特色來。

  蕭大鵬向來不討厭女人,可卻厭惡南陽公主,他覺得女人活到那份上,不如自盡的好。

  等到聽完蕭大鵬把宮中的事情說了遍後,裴蓓笑了起來,「伯父,你不用擔心,布衣這次不應該有事?」

  「此話何解?」

  「布衣這招算是引蛇出洞吧。」裴蓓沉吟道:「今日很明顯,他見不到聖上是因為陳宣華和宇文述在搞鬼。現在布衣和宇文述地矛盾可以說是不可調和,一戰在所難免。宇文述兩人籌劃地時間越長,多半圈套也就越周密穩妥,布衣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逼宇文述心浮氣躁出招,他更有把握應對。這當然只是一個目地,布衣可能還有敲山震虎的目的,他向旁人展示實力和壓迫,宇文述當然不會屈服,可卻能讓朝中的一些中間派向布衣靠攏,積極的向聖上施壓。」

  「引蛇出洞,敲山震虎?」蕭大鵬一拍桌案,大聲道:「兒媳婦果然高明,這都想的到,怪不得布衣對你頗為傾心。」

  裴蓓又有些臉紅,只是道:「伯父說笑了,這些不過是膚淺的分析。」

  蕭大鵬見到裴蓓不反感自己的稱呼,不由洋洋得意,心道布衣是敲山震虎,我這招也是敲山震虎。當初小鬍子貝變成美女貝差點嚇死胖槐,沒事就在自己耳邊說什麼裴蓓以後絕對是個母老虎,可女娃在我面前,還不是乖巧可愛,聰明伶俐,這都是愛的力量呀。

  當然愛地是蕭布衣,和自己無關,不過嘛,愛屋及烏也是如此。

  蕭大鵬聽到裴蓓地分析,多少有些心安,轉瞬又想到了什麼,「你說布衣還有深意?」

  「從更積極的方面來考慮,布衣此舉也是試探在聖上心目中,自己還有多重的地位,順便看看陳宣華的出招。」裴蓓微笑道:「宇文士及雖然是駙馬,可不過是個駙馬,聖上其實對子女的情意很薄,和宇文述聯姻只是看在他勞苦功高地面子上。對死去地元德太子,現在的齊王,聖上都不滿意,這個駙馬傷了,也是可有可無地事情。再說眾目睽睽之下,都知道傷人的是侍衛,布衣親手除凶。說不准不但無過,反倒有功呢。」

  「還有功勞?」蕭大鵬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裴蓓點頭道:「表面上最少如此,如果他沒有過失的話。那緝兇當然有功。伯父。你放心。布衣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你擔憂害怕地同時,他說不准早就開始了行動。不過我們的確也要有離開東都的準備,布衣和我說過,東都呆不了多久了。他如果再離開,太僕府地人盡量都要離開,以免惹上殺身之禍。」

  「這小子娶了媳婦忘了爹,這等機密地事情也不話於我知。」蕭大鵬假裝不滿問,「兒媳婦。他和你說什麼時候娶你了嗎?」

  裴蓓滿臉通紅。終於道:「伯父,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蕭大鵬卻在她身後嚷嚷道:「兒媳婦,你放心,有我給你撐腰。布衣要是敢不娶你。我不會讓他好看。」

  裴蓓早就走地不見蹤影,蕭大鵬卻是笑的眼睛一條縫般。只是又過了片刻,突然重重的歎口氣,喃喃道:「難道真的要走了嗎?」

  **

  蕭布衣和黃僕江一路到了崇德殿,氣定神閒。

  黃僕江也琢磨不透聖上的心思,卻只是安慰蕭布衣,牽扯進來雖然不幸,可說什麼大伙都是明鏡般,此事已經由大理寺少卿趙河東接管,趙河東向來公正嚴明,應當能秉公處理。

  蕭布衣心道,李渾那案子明裡也是趙河東管理,結果如何?求人不如求己,他心中想的和裴蓓分析的彷彿,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經開始慢慢轉變,由以往的隱忍漸漸到了主動出擊。

  隱忍當然也是實力不濟地緣故,一個太僕少卿畢竟沒有和宇文述叫板地能力,可自從雁門之圍後,情形已然不同,他蕭布衣也是身為衛府大將軍,已有和宇文述平起平坐的資格。

  宇文述出招,他已經接下,現在由他出招,不知道宇文述如何化解?

  在崇德殿沒有等上太久,楊廣已經來到,身後跟著一幫大臣,宇文述宇文化及悉數在場,還有個人面色黝黑,鐵板一樣,蕭布衣和那人並無深交,卻知道那人是大理寺少卿趙河東。

  南陽公主哭的和淚人一樣,跟在楊廣身後,不停的說,「父皇,你要給女兒做主呀。」

  蕭布衣心道,楊廣就算是本事滔天,有些事情還是無能為力。

  楊廣看不出喜怒,只是望了蕭布衣一眼,坐到龍椅上。

  宮人卻在他身旁安排個鳳椅,片刻後,環珮叮噹,一女子帶著面紗,款款從蕭布衣身邊走過,到鳳椅上坐了下來。

  幽香暗傳,女人路過蕭布衣身邊的時候,回眸望了蕭布衣一眼,含義萬千。

  女人頎長苗條,雖是讓人看不到容貌,可步履輕盈,飄然若仙,一身素白,讓人並不懷疑她姿容地出色。

  崇德殿因她而來顯得素雅幽靜,她坐在以往蕭皇后地位置上,淡然自若。

  這多半就是那個還陽的陳宣華,蕭布衣暗自琢磨,心中凜然。不叫地狗最咬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女人都不簡單,南陽公主和她一比,當丫環都不夠資格。

  「蕭將軍,到底怎麼回事?」楊廣聲音有些慵懶,並沒有太多的震怒。他說話的功夫,只是挽著陳宣華的手,滿是柔情。

  蕭布衣將發生的事情敘說一遍,南陽公主卻是潑婦一樣的喊,「你在說謊,是你傷的駙馬!」

  蕭布衣對此保持沉默,知道和潑婦對喊如同和白癡說話一樣無用,群臣也是默然,如今是蕭布衣和宇文述交鋒,形勢不明的時候,誰都不想攪入這趟渾水。

  如果是以前,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宇文述,可現在蕭布衣鋒芒正勁,一年多來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發展,誰都搞不懂,蕭布衣和宇文述誰輸誰贏。

  「趙少卿,你的看法呢?」楊廣打了個哈欠。

  趙河東上前,「回聖上,微臣在事發第一時間趕到,不過蕭將軍已走。微臣詢問了侍衛,宮人和宮女,得到的結論和蕭將軍所說完全吻合。蕭將軍親手誅殺兇徒,保衛宮中安寧,可說是大功一件。」

  「你撒謊!」南陽公主怒聲道:「你有沒有問過我,你問過宇文化及沒有?我們也在場。你為什麼不問?」

  趙河東臉色不變,「當時公主很是傷心難過,微臣不好叨擾。好在眾目睽睽。少公主一份證詞應該無關大局。」

  見到南陽公主被氣的發胖。趙河東咳嗽聲。「雖然沒有詢問公主,可我問了在場的宇文化及。」

  「他說的話你不信?」南陽公主大聲道。

  「當然信。」趙河東毫不猶豫。

  「那你還不把蕭布衣抓起來!」南陽公主大喜道。

  趙河東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公主,宇文化及說的和蕭將軍所言完全相符,我如何能抓蕭將軍?」

  南陽公主怔住,突然向宇文化及衝過去,「宇文化及,你不是男人!你弟弟被人害了,你竟然幫助兇手?」

  宇文化及滿是尷尬。擋不得打不得。卻只說道:「趙少卿說的並不虛言,我只是,哎呦……」

  他叫了一聲,臉上已經多了五道血痕,南陽公主抓破他的臉皮。還想再抓。宇文化及不敢廝打,只能倒退到老子身後。

  宇文述咳嗽一聲。

  沉聲道:「公主!」

  南陽公主怒道:「你兒子受傷,難道你也……」

  「夠了。」楊廣一拍桌案,不悅道:「大殿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楊廣發怒,南陽公主馬上收斂,甚至有了畏懼,楊廣卻是望向陳宣華道:「宣華,你的意思呢?」

  眾臣面面相覷,心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女人做主?

  陳宣華輕笑道:「聖上,久聞大理寺少卿趙河東公正嚴明,蕭將軍一心為國,又有宇文化及作證,事實就在眼前,如果依妾身來看,蕭將軍不但無過,反倒有功。」

  楊廣哈哈大笑,「宣華就是明白事理,所言正合朕地心意。既然如此,就給蕭將軍加俸一年,以示擒賊獎賞。至於兇徒,卻已伏誅,這件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提。」

  **

  宇文述出了崇德殿的時候,臉色木然。宇文化及也是跟在他身後,噤若寒蟬。

  回轉府邸後,宇文述回手就給兒子一記耳光,勃然大怒道:「化及,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你不是蕭布衣的對手,讓你隱忍,你為什麼還要去惹蕭布衣?」

  宇文化及捂著臉,敬畏道:「爹,這次不是我去惹蕭布衣,是公主地主意,我也勸了,可她不聽。」

  「這個喪門星,敗家地禍水,宇文家差點毀在他手上。」宇文述怒罵道:「你弟弟現在怎麼樣?」

  「他傷地很重,以後只怕,只怕不能人道。」宇文化及戰戰兢兢道。

  宇文述握緊了拳頭,恨聲道:「蕭布衣,你若是落在我手,我不把你千刀萬剮,誓不為人!」

  宇文化及不解道:「爹,你這麼恨蕭布衣,為什麼不讓我在殿中……」

  「你懂得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宇文述沉聲道:「你就算一口咬定蕭布衣傷的士及又能如何?蕭布衣現在如日中天,聖上對他頗為器重,既然讓大理寺少卿審理此事,那就是想要大事化小。我們若是不知進退,不過是自取其辱!」

  「可是我們還有陳宣華……」

  「住口。」宇文述厲喝一聲,四下望了眼,發現無人在場,長舒了一口氣,「化及,你如今年紀也是不小,可怎麼就和蕭布衣相差如此之遠?」

  宇文化及滿是羞愧之意,「爹,那我們可以和蕭布衣和好嗎?」

  宇文述怒聲道:「你怎麼這麼問?我們兩家勢同水火,絕對沒有和好的可能!」

  宇文化及懦弱道:「爹,你年紀也大了,如今七十有餘,如果鬥不過蕭布衣,反倒被他氣個好歹,實在不值得。」

  宇文述聽到兒子居然為自己考慮,多少有些感動,半晌才道:「化及,我知道你最近屢次受到蕭布衣的打擊,難免心灰意懶。可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兒子,士及,智及也是一樣。蕭布衣使陰招算計了你弟弟,這筆帳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遲早要算,可你以為我們只有蕭布衣一個敵人?」

  宇文化及不解道:「爹,你是說?」

  宇文述坐下來,很是皺眉,心道枉自己一世英名,怎麼生出這三個不成器的兒子。

  「蕭布衣不過是裴閥對付我們的一步棋子,我們真正的敵人卻是裴閥。陳宣華這招棋現在下的十分好,可要利用在最關鍵地時候。公主那個潑婦不知輕重,險些壞了我地大事。今日你和陳宣華口徑一致,不過是麻痺下蕭布衣,你切記隱忍,只要蕭布衣驕傲的時候,我們的機會就會到來。」

  「爹,你是說陳宣華也在爹的授意下說的那些話?」宇文化及詫異道。

  宇文述多少得意道:「不錯,正是如此。可裴茗翠那賤人早到了東都,卻甚少出現,想必也在破解我地妙棋,我們不得不防。」

  宇文化及想到裴茗翠地時候,就打了個寒顫,「爹,我們還等多久?」

  宇文述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化及,你放心,我們不需等上太久,他們最得意地時候,也就是他們覆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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