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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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78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09
二二零節 禍水良方

  上林苑,御花園。

  雪花紛飛,如同柳絮起舞,飄飄蕩蕩。初始雪下的還緩,北風一吹,慢慢的緊起來。

  柳絮化作了鵝毛,紛紛揚揚的撒下來,宮頂,牆頭,枝梢無不白皚皚的一片。

  玉樹瓊枝,銀裝素裹,大雪妝點出大自然壯美的景色。

  和鋪天蓋地的大雪一比,那些人工點綴的紅花綠葉顯的微不足道,甚至還有些滑稽可笑。

  楊廣頭頂沒有了黃羅蓋傘,在御花園中孩子一般的奔跑,讓漫天的雪花肆無忌憚的落在身上,頭頂卻是冒著蒸蒸的熱氣,看起來興趣正濃。

  他身邊飛舞著弱不禁風的陳宣華,白衣勝雪,時不時孩童般的掬起一捧雪來,向楊廣潑去,楊廣並不躲閃,只是追逐著陳宣華。

  摟住陳宣華的時候,楊廣重重的吻下去,愜意的長舒一口氣,放開陳宣華,繼續玩著這種追逐遊戲,並無厭倦。

  蕭布衣見到楊廣聊發少年狂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楊廣還沒有厭倦,他卻已經厭倦。他厭倦的不是遊戲,而是楊廣的反覆無常。

  他的出招被宇文述接下來後,京都一直都是風平浪靜,祥和安寧,可這背後隱藏著濃重的殺機,蕭布衣心知肚明。

  身邊傳來輕輕的咳,蕭布衣扭頭望過去,見到裴茗翠雙頰通紅,暗自心驚。

  「風大雪大,裴小姐回去休息吧。」

  裴茗翠望著園中追逐的二人,突然問,「這個陳宣華看起來很天真。」

  蕭布衣明白她的意思,「和以前的陳夫人不一樣嗎?」

  「外表一模一樣。」

  蕭布衣皺眉道:「難道她真的無懈可擊?」

  「就是一模一樣才奇怪。」裴茗翠冷笑道:「以前的姨娘雖是天真,可是識得大體,她勸聖上以節儉為重,以天下為重,但眼下看來,她恨不得聖上成天陪她玩樂才好。」

  「或許她想彌補以往的遺憾吧。」蕭布衣說了一句。

  裴茗翠知道蕭布衣的敷衍。有些期待問,「蕭兄素有急智,不知有什麼辦法揭穿她的真相?」

  「現在都知道陳宣華是假。聖上不笨。他只是不想相信。他寧可做夢也不願清醒。打破幻想最終的結果你也應該清楚。裴小姐,你以往都是精明冷靜,只是這次為什麼如此執著?」

  裴茗翠黯然道:「有些事情,知道結果也要去做。」

  **

  「茗翠,你和蕭將軍談論什麼,如此投機?」楊廣終於攜陳宣華地手走過來,笑意盎然。

  陳宣華秋波橫斜,從二人身邊漫過,突然掩嘴笑道:「聖上。你不覺得蕭將軍和茗翠是很般配的一對?」

  裴茗翠變了臉色。楊廣並沒有留意,只是笑道:「茗翠未嫁,蕭將軍未娶,若是……」

  「不知聖上找茗翠來此何事?」裴茗翠截斷楊廣的下文。

  楊廣不以為忤,也終於見到了裴茗翠臉上地不悅。心中驀地一軟。

  無論如何。裴茗翠對他素來忠心耿耿,也是個性情中人。李玄霸雖死。可在她心目中,顯然念念不忘。想到自己在陳宣華死後地悲痛欲絕,楊廣輕歎了口氣,「茗翠,我也很久沒有見你了。」

  裴茗翠抬頭望過去,雙眸含淚,「謝聖上掛念。」

  陳宣華目光閃爍,輕聲道:「茗翠,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陳夫人還是如此年輕,倒讓人意料不到。」

  裴茗翠不經意地提醒楊廣,陳宣華死了十年,還能如同往昔,這就很有問題。

  楊廣哈哈一笑,「茗翠,你怎麼生分起來,以往你都是稱呼姨母,今日怎麼叫起陳夫人來?」

  「因為我知道,今日的陳夫人……」

  裴茗翠聽及楊廣的念舊,一時間熱血上湧,才要不顧一切的喝醒楊廣。蕭布衣輕咳道:「今日的陳夫人死而復生,想必早就看透生死,稱呼多半早就不放在心上。」

  裴茗翠吁了一口氣道:「蕭將軍說話大有禪機,倒是和我想的彷彿。」

  楊廣笑道:「蕭將軍說的也合朕意,自從宣華歸來後,朕就在想,這貴賤苦樂多有循環定數,很多事情都是因果注定,不能強求。」

  蕭布衣見到楊廣突然間變得哲人般,不由大為詫異。

  陳宣華卻是抿嘴笑道:「聖上,你最近怎麼說的和高僧一樣。只是聖上很多事情想開了,倒讓妾身大為喜悅。妾身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想,多半是妾身前生做錯了什麼,這才惹得妾身和聖上分離。若是想和聖上再不分開,想必以後要多行善事才好。」

  楊廣摟住了陳宣華,大為恩愛道:「宣華,你這樣的可人,又會做錯什麼。真地有什麼過錯地話,也由我來承擔就好。」

  陳宣華搖頭,「這如何使得,萬事俱有因果。聖上難道沒有聽到高僧所言,若知前世因,今生受的是,若知來世果,今生做的是。妾身要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讓聖上承擔的話,那只怕來生,妾身就不能再和聖上在一起。妾身要力圖從自身做起,多行善事,也勸聖上如此,那你我就能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

  楊廣頗為感動,動情道:「宣華,朕一生得你,再無憾事。」

  蕭布衣見到楊廣把大業都忘在腦後,多少有些意動,暗想如果陳宣華真地言行一致地話,讓她在楊廣身邊又能如何。楊廣看似高高在上,一輩子卻沒有貼己之人,總是孤身做著所想的一切,正常人估計都要發瘋,何況是楊廣。可世上最諷刺莫過於此,楊廣碰到了貼己之人,卻也是抱著算計地念頭,又讓裴茗翠處心積慮的想要剷除她。不過陳宣華說的偈語自己倒是聽過,那是出自道信之口,難道道信也終於到了東都?

  裴茗翠卻只是冷笑,饒是計謀百出,碰到這種似水的人兒也是無計可施。

  她知道陳宣華是宇文述送來的那一刻,就認定他們有著陰謀詭計,這陳宣華很可能就是另一個妺喜或妲己,如今的溫柔和勸善不過是表象。可就是這最簡單的一招。卻讓裴茗翠無從應對。宮中早被她安排了眼線,監視陳宣華的一舉一動,可自從她到了聖上的身邊。所做一切倒是讓人無可指責。裴茗翠無計可施。這才向蕭布衣求計。

  「對了,朕找你們過來,是讓你們準備新年地無遮大會。」楊廣沉吟道:「茗翠,布衣,你們現在和宣華般,都是朕最信任之人,這無遮大會也要由你們準備朕才放心。」

  蕭布衣茫然,「什麼無遮大會?」

  裴茗翠倒是了然在胸,「蕭將軍。這無遮大會本是佛家以佈施為主的法會。無遮就是說寬容一切。不分善惡貴賤。聖上宅心仁厚,新年準備開這無遮大會,實在是功德無量。」

  陳宣華拍手笑道:「聖上,真的嗎?你真地肯聽妾身地勸說舉辦無遮大會,普濟天下百姓?」

  她這次戴著羅。雖遮住俏麗地面容。可言語天真爛漫,就算蕭布衣聽到。都是有些惘然,一時間不能將她和蛇蠍心腸畫上等號。

  楊廣柔聲道:「宣華,你求朕的事情,朕哪件不是為你辦到?」

  陳宣華滿足的輕歎道:「謝聖上,妾身感激不盡。」

  裴茗翠心中凜然,知道陳宣華在聖上心目中烙痕實在很重,自己不能操之過急,不然一子不慎,滿盤皆輸。

  **

  幾人各有所思之時,宮人帶著民部尚書樊子蓋匆匆趕來,蕭布衣以往和他並無深交,可在雁門之圍中倒知道此人敢說實話,在一幫佞臣中也算是個忠臣。

  「樊愛卿,無遮大會就由你和茗翠,蕭將軍著手準備,務求盡善盡美。」楊廣吩咐道。

  「聖上,我不認同你的看法。」陳宣華撅嘴道。

  若是旁人,楊廣早就勃然大怒,可見是陳宣華反對,只是笑道:「宣華又找到朕的錯處了?」

  陳宣華認真道:「聖上,世上本沒有盡善盡美的東西,強求不得,徒增煩惱。再說無遮大會只為佈施,求平等,若是有講究形式的精力,不如多做些為百姓考慮的事情。」

  蕭布衣終於說道:「陳夫人說的極是,微臣也是如此看法。」

  陳宣華嫣然一笑,剪水雙瞳掠過蕭布衣,「久聞蕭將軍忠君為國,看來不假。」

  楊廣哈哈大笑道:「宣華你說地可是大錯特錯,這個蕭布衣脾氣執拗,向來喜歡和我頂嘴,我卻拿他沒有辦法。」

  「我可沒說錯,聖上,向來都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陳宣華柔聲道:「蕭將軍總是頂嘴,這反倒說明他是個忠心地大臣。」

  楊廣略微沉吟,苦笑搖頭道:「看來朕身邊除了蕭布衣,又要多個頂嘴之人。」

  陳宣華盈盈一笑,知道楊廣說的是自己,撒嬌道:「聖上可是不想聽妾身之言嗎?」

  「聽,聽!只要是你說的話,忠言逆言我都會聽。」楊廣大笑,顯得開心非常。

  蕭布衣見到二人親熱,又是打量了陳宣華一眼,露出詫異。

  裴茗翠卻是皺眉,心道男人多是心軟,對美麗總是過於縱容,就算蕭布衣也是抗不住陳宣華的溫柔手段,何況是聖上。

  轉念一想,裴茗翠又是凜然,心道和蕭布衣相處久了,知道他絕非被女色所動之人。雖現在貴為將軍,可慷慨俠烈之氣不讓旁人,他贊同的是陳宣華地意見,而非她地人,這樣的做法,應該是忠臣所為。雖然陳宣華地建議也是裴茗翠一直勸導楊廣所為,可見到楊廣被陳宣華所勸,言聽計從,自己卻是揣摩不出她的用意,心中更是戒備。

  楊廣笑過後又是皺眉,「可朕準備那天和你一起,若是不華美的話……」

  「和聖上一起,地獄也是仙境。」陳宣華低聲道。

  楊廣沉吟良久,這才下定了決心,「好,就依宣華所言,樊尚書,無遮大會力求節儉,可佈施之物絕不能簡陋。」

  樊子蓋大喜道:「臣遵旨。」

  **

  蕭布衣三人出了上林苑,裴茗翠借口有事,早早的離去。樊子蓋卻是笑道:「無遮大會之事聖上頗為重視,交與蕭將軍操勞,實在是器重蕭將軍的能力。老夫這次多是輔助。若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蕭將軍多多指正。」

  蕭布衣苦笑道:「樊大人太過高看我了。若說匹夫之勇,我是當仁不讓,可要說籌辦什麼無遮大會,我是能力不夠,一竅不通。聖上讓樊大人主理,還請能者多勞,萬勿推脫。」

  樊子蓋微笑道:「力所能及,不敢有辭。大伙盡心盡力就好,那過幾日我就將無遮大會具體所為稟告蕭將軍。還請蕭將軍過目。」

  「如此最好。」蕭布衣欣然道。陡然想起了什麼,「樊大人,不知道無遮大會可有高僧到會?」

  「有禪宗高僧道信,還有周遊中原的法琳和尚。」

  蕭布衣不出意料,心道原來都是舊相識。這個高僧倒是頗有大無畏的精神。難道是到此勸導楊廣嗎?

  二人並無深交,就要話別。樊子蓋突然道:「蕭將軍,老夫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蕭布衣止步,「樊大人客氣,請講。」

  「老夫和蕭將軍同殿稱臣,卻少有交往。只是雁門一戰,蕭將軍不畏艱辛的千里報信,浴血廝殺,晝夜堅守城池,智破突厥人的詭計,保雁門城的平安,已讓老夫心悅誠服。」

  「本分之事,何足道哉。」蕭布衣謙虛道。

  樊子蓋輕歎道:「蕭大人由此一事榮升右驍衛大將軍,實乃開創大隋前所未有之事,可是依老夫看來,蕭大人足當此任。」

  蕭布衣搞不懂他究竟要說什麼,只能含糊其辭道:「樊大人抬愛。」

  「但衛城一事,蕭將軍雖然功勞最著,可那些兵士也是辛苦,」樊子蓋喟然道:「不過聖上回轉東都後,一直覺得獎賞太重,有了反悔之意。老夫雖是納諫認為不宜失信將士,但人微言輕,並不能改變聖上地主意。聖上讓蘇納言削減獎賞,我只怕軍將不滿,生出異心……」

  蕭布衣終於明白過來,「樊大人是想讓我去勸聖上嗎?」

  樊子蓋擺手,「蕭將軍有此心意,我想三軍將士足感盛情,不過不必煩勞蕭將軍出馬,因為後來聖上改變了主意。」

  蕭布衣詫然,「為什麼?」

  能讓楊廣改變主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蕭布衣話一出口,已經想到了什麼,「難道是陳夫人的功勞?」

  樊子蓋點頭道:「蕭將軍所言不差,陳夫人知道此事後,力勸聖上說軍心不能失,這才讓聖上重獎雁門軍將,實在是讓我等欣慰。她頗為信佛,約請聖上和道信高僧暢談佛法,倒讓聖上這些日子和善了許多。」

  蕭布衣更是錯愕,樊子蓋卻是拱手道:「蕭將軍,老夫言盡於此,先行告辭。」

  **

  樊子蓋走了良久,蕭布衣還在琢磨他說這番話地用意。

  陳宣華居然會勸楊廣重獎雁門軍將,她到底用意何在?

  雖和陳宣華見了不過幾面,可陳宣華給蕭布衣地感覺卻非紅顏禍水,反倒像是濟世良方。

  在她地勸阻下,自己傷了宇文士及不但無罪,反倒有功,在她的引領下,楊廣雖是不理朝政,可已把每年東都的盛會變成了無遮大會,百姓受益,在她的陪伴下,楊廣性格少了些暴戾和偏執,看起來趨向正常,在她的勸導下,雁門軍將也受益匪淺。

  她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可指責,怪不得裴茗翠也是遲遲不能動手。

  可樊子蓋和他說這些什麼意思,多半是這些大臣早就看出東都之鬥,明白他和裴茗翠還有蕭皇后一夥,當然要想辦法對付宇文述和陳宣華,這才出言勸阻,這麼說,群臣很多倒是站到了陳宣華的那邊?

  可陳宣華要是好人,宇文述獻上可是大錯特錯,以宇文述的經驗老道,如何能把這種人獻上來?陳宣華若是好人,宇文述的奸計怎麼能實施?

  蕭布衣左思右想不得要領,這時卻已策馬回轉到了東都。

  一路上雪花飛舞,籠罩蒼茫大地,少有人跡。蕭布衣知道比起去年,東都外又是蕭條了很多,不由感喟。

  由東都南面建國門而入,蕭布衣並不著急回轉太僕府。他非早朝。只是穿了尋常地裝束去上林苑面聖,走到東都巷道倒不虞被人圍觀。天氣寒冷,哈氣成霜。找個酒樓喝碗酒實在是再愜意不過地事情。

  可才過了建國門。沒行太遠。幾個人就撲了過來,低聲叫道:「蕭老大。」

  蕭布衣見到是阿銹,周慕儒和胖槐三人,微有驚詫,「出事了?」

  三人都是凍的抱肩縮頭,一齊搖頭,「沒有,寨主看我們無事,就讓我們出來看看。我們也怕你出事。」

  蕭布衣心下感動。知道幾個兄弟知道日子一天難熬過一日,他傷了宇文士及,難免有人反擊,蕭大鵬的擔憂是正常。幾兄弟現在武功和他相差太遠,雖然幫不上什麼。可往日並肩作戰的習氣還在。

  他知道武功的重要。更明白虯髯客並不敝帚自珍,所以在閒暇地時候。也撿些易筋經地練氣的法門教給兄弟,只是三人都是練氣,卻是始終不得要領,不由讓蕭布衣大為納罕。

  不過習武強求不得,蕭布衣只能順其自然,見到三人受凍,微笑道:「去喝酒暖暖身子吧。」

  三人都是叫好,選了家酒樓進去,酒保請到樓上,爐火熊熊,頗有暖意。

  樓上也有不少酒客,一桌有幾個喝地醉醺醺,呼五喝六,頗為吵雜,惹地旁邊地食客大皺眉頭。

  阿銹皺眉道:「這裡很吵,要不換一家吧。」

  蕭布衣笑道:「馬廄都呆過,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們只管喝酒,管得了那麼多。」

  三兄弟都是點頭,要了幾個小菜,暖了酒上來,並不對飲,都是自斟自酌,倒也痛快。

  周慕儒喝了幾碗酒後,突然歎了口氣,愁容滿面。胖槐吃地正歡,不解問道:「慕儒,現在不愁吃喝,你沒事歎氣做什麼?」

  周慕儒望了蕭布衣一眼,道:「蕭老大,現在天冷了,也不知道草原如何,聽過那面過冬頗為難捱。」

  蕭布衣望向窗外,只見到雪花翻飛,有些惆悵道:「莫風和箭頭都在草原,也不知能否習慣。」

  他說及莫風箭頭的時候,卻是忍不住想到了蒙陳雪,那個柔弱似水的女子,此刻做著什麼?

  「人都是逼出來的,草原人自有應對的法子。」胖槐繼續喝酒,「慕儒,你這就杞人憂天了,說不準你在擔心的時候,莫風對著牛糞摟著美人,上下其手,快活著呢。」

  眾人都是笑,想著莫風燒牛糞的日子,覺得倒也不錯。周慕儒憂愁道:「想當初我們七兄弟一起,也是快活。莫風和箭頭倒是不用擔心了,可得志怎麼還是沒有個消息,他離開東都也一年了吧?」

  胖槐這才沉默下來,眾人都是有了不詳之感,心道楊得志處事沉穩,如今一年都沒有消息,亂世中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蕭布衣輕歎聲,喝了口悶酒。聽到身後樓梯口腳步聲響,壓低了聲音,「來了個女人?」

  阿銹正對樓梯,聽到不由佩服,「蕭老大你感覺越來越敏銳,竟然男女都能聽出。」

  蕭布衣笑道:「我不是感覺出來,而是見到對面幾位仁兄口水好長來推斷。」

  眾兄弟笑,轉瞬又有些抑鬱,蕭布衣的玩笑也化解不了他們心中的擔憂,只是看了眼女人,都是低頭喝著悶酒。

  一陣寒意從蕭布衣身邊掠過,蕭布衣斜睨去,見到路過地女子身著黑衣,外系披風,頭戴斗笠,紗巾罩面,整個人都是包裹起來,只是披風下隱約見身段婀娜。

  女子在蕭布衣旁桌坐下去,低聲道:「酒保,來碗米飯。」

  酒保愣住,「姑娘,只要米飯嗎?」

  女子點頭,「是。」

  她不想多說,緩緩掏出錢袋,數了兩文錢放在桌子上,聽她錢袋地動靜,實在不像有錢人的樣子。酒保看了眼,多少有些鄙夷,只是見到她是女人,風塵僕僕,倒起了同情之心,「姑娘外地來的吧?」

  「嗯。」女子聲音低柔,並無起伏,讓人聽不出喜怒哀樂。

  酒保覺得古怪,也不多說,先去取飯,旁桌的酒鬼卻大拍桌子道:「夥計,你這可有賣唱的姑娘?」

  酒保賠笑上來,「回客官,如今天寒,賣唱地姑娘沒有來。」

  酒鬼醉翁之意不在酒,斜睨著戴斗笠地女人道:「白飯有什麼味道,小娘子,給爺我唱一曲,我管保你衣食無憂,大魚大肉!」

  眾食客不怒反樂,都是看著好戲,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幾兄弟只是看著蕭布衣的神色。

  白飯上來後,熱氣騰騰,女子掀起面紗一角,露出白玉般尖尖地下頜,端起白飯慢慢的吃,並不理會酒鬼。

  酒鬼見到女子不應,倒是來了膽子,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就要去摸女子,「小娘子哪裡人士……」

  蕭布衣歎息一口氣,「喝酒也不清淨,你們把他丟下去。」

  眾兄弟早就等著這句話,聽到後毫不猶豫,阿銹周慕儒上前反扭住酒鬼的手臂,不等酒鬼反抗,推開窗子把他丟了下去。

  『砰』的一聲大響傳來,夾雜著酒鬼的一聲的慘叫,蕭布衣繼續喝酒,喃喃自語道:「這下世界清淨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11
二二一節 萬法無咎

    囂的酒樓中驀地安靜下來。

    從酒鬼鬧事,到他被扔出酒樓外,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這是二樓,下面又有厚重的積雪,酒鬼跌下去,倒不虞斃命,只是一番苦楚自然不消說。

    酒鬼的朋友霍然大怒,都是站起來圍過去,戟指罵道:“你這漢子,怎么不講道理?”

    蕭布衣伸手解刀,放到桌面上,微笑道:“我不講道理的時候,不是丟人,而是殺人。”

    周慕儒和阿鏽回轉到桌位坐下,虎視眈眈的望著那幾個酒鬼,看樣考慮再丟哪個。

    幾個酒鬼見到長刀,又覺得蕭布衣衣著華貴,多半來頭不小。軟了下來,向酒樓下沖過去,臨走還丟下句狠話,“你們等著,我兄弟若是沒事一切好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拉你去見官。”

    腳步聲到了樓下,嘈雜叫囂,漸漸又行的遠了,蕭布衣知道這種人欺軟怕硬,借酒裝瘋,倒也不放在心上。

    事情因女人而起,可直到酒鬼跌下樓去的時候,女人眼皮都沒有抬起來一下。

    她只是吃著那碗米飯,好像幾天沒有吃飯,等到吃完飯后,碗里半粒米飯都沒有剩下。

    緩緩的站起,女人起身向樓下走去,眾兄弟才見到她腰間帶著一把寶劍,被披風擋住,讓人容易忽視。

    女子所帶劍鞘樣式古樸,上面隱有花紋,蕭布衣雖是目力敏銳,看劍鞘上的花紋精細,卻看不懂上面畫著什么。

    直到女人走的不見蹤影,胖槐這才咂咂嘴,“好像不是我們救了她,而是她救了我們一般,怎么就這么走了,感謝的話都不說句?”

    “你還准備怎么樣?難道希望英雄救美后,美女以身相許?”阿鏽問道。

    胖槐搔搔頭。不服道:“難道你們出手的時候,都是和高僧一樣,抱著普濟天下蒼生的念頭?慕儒。你別低頭。你小子不厚道。你要是問心無愧,臉紅什么?阿鏽,你臉倒和鐵鏽一樣,看不出什么,可我見到你抓酒鬼的時候,眼珠子都要掉到女人的身上,你別否認,你現在多半不承認了。”

    阿鏽氣的哭笑不得,罵了句。“不可理喻。”

    “什么叫不可理喻。我這叫曉之以理,”胖槐洋洋得意,目光落在蕭布衣的身上,不等發話,蕭布衣慌忙道:“我承認。我把酒鬼扔下去是有目地。

    並非普濟天下。”

    胖槐欣喜道:“我就說蕭老大不同凡人,做事有個擔待。你說說,你救女子是否看上了她?”

    蕭布衣苦笑道:“其實我救不是救那女子,我不過是在救那個酒鬼。”

    “哈,哈,哈。”胖槐干笑幾聲,鴨子被踩住脖子般,“你說的鬼都不信。”

    “我信。”阿鏽坐了下來,“你眼睛長在屁股上,我卻沒有,你難道沒有見到女子佩戴了寶劍?那說明她有兩下子,我們把酒鬼丟下去,他不過摔個半死,酒鬼不知道輕重去摸,只怕手都會被斬下來。”

    “帶寶劍就說有兩下子?”胖槐強詞奪理道:“賣劍的也帶劍,不見得會武功。”

    蕭布衣臉色多少有些凝重,“胖槐,你在這兒說說就好,莫要在那女子面前多嘴。那女子上樓地時候,我就聽出她呼吸綿長,腳步輕盈,武功之高,實乃罕見。”

    周慕儒詫異道:“蕭老大,比起你來又如何?”

    蕭布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總覺得這女子武功高深莫測,不知道她是什么來頭……”

    “高深莫測?”胖槐半信半疑,“若真地是高人,怎么不見她出手?”

    “你懂得什么,”周慕儒插嘴道:“打不過能忍不容易,打得過還能忍地話,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你什么時候見到道信高僧去打人了,可我知道,那絕對是個世間高手。”

    “我就不信,”胖槐搖頭道:“我一會沖上去就打他一記耳光,我看他是否發怒?”

    蕭布衣擺手道:“等等,你們見到道信高僧了?”

    “對了,還忘記告訴蕭老大,道信高僧到東都了,如今正在天津橋附近的積善坊講法。”阿鏽應道:“你和道信高僧也見過,要不要去看看?”

    “天寒地凍,去受罪嗎?”胖槐慌忙否認。

    蕭布衣不理胖槐,下了決定,“喝完酒后就去。”

    **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見到道信,蕭布衣決定就算冷,也要去看看。

    他既然下了決定,胖槐就算是腹誹也要跟從,誰讓人家是老大。

    胖槐嘟囓了一路,說這種天氣聽講道的人多半有病,可到了積善坊,才發現有病的很多。

    黑壓壓的人群,圍成牆一樣,想要擠到前排很有些困難,人群中不但有百姓,就算是朝中大員也頗有幾人。

    朝中大員在這里也和百姓般,並沒有什么特殊的招待。

    眾人表情各異,聽到道信講法,或迷惘徘徊,或頓悟清醒,或鄙夷不信……

    萬象眾生,不一而足。

    蕭布衣見到蘇威,裴蘊等也是在場,不由有些詫異,暗想道信的魔力真地不小。轉念一想,道信不見得有魔力,楊廣卻有魔力。蘇威和裴蘊等大臣都以揣摩楊廣地心思為重,知道楊廣最近信佛,當然也要多聽點佛法才能更好的拍馬。

    道信禪理精深,聲音低沉,眾人就算有不解不信,也多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道信盤膝而坐,肩頭早就落了厚厚的雪花,卻是動也不動。

    他如同巨岩枯枝,看似無情,旁人聽到妙處感悟之時,卻是淚眼淒迷,雙手合十,喃喃自語。

    蕭布衣目光從道信身上掠過,發現認識的除了朝中大員外,還有兩個和尚,法琳雙手合十地立在道信身邊,神色恭敬。弘忍年紀尚幼,卻如師父般。盤膝枯坐,沒有絲毫不耐。

    道信身邊有三個和尚,除了弘忍和法琳。第三個和尚合十垂首。樁子般地站立。蕭布衣覺得並不認識。

    他認識的和尚並不多,那人在蕭布衣印象中,和大明寺遇到地和尚哪個都不相似。

    緩緩的轉過頭去的時候,蕭布衣心中突然升起非常古怪和淒惶的感覺。可到底哪里不對,蕭布衣一時想不明白。

    “蕭老大,你看。”胖槐擠到蕭布衣身邊,伸手指過去,興奮道。

    “看什么?”蕭看著胖槐的手指望過去,見到一雙黑白分明地眸子閃過到的女子居然也在這聽道信說法。見她默立的樣子。頗為虔誠。

    “那個女地也在,你說我和她是不是有緣?”胖槐自我陶醉道。

    本來按照他地意思,他和婉兒就比較有緣,蕭布衣素來不會和他研究這種問題,可蕭大鵬卻很認真地和胖槐討論下這個問題。胖槐說和婉兒有緣的時候。蕭大鵬卻覺得胖槐的腦袋和屁股都很圓。寨主發話,棒打鴛鴦。

    胖槐只好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腹誹老寨主的橫行霸道。

    雖然自己長的矮胖,雖然太僕府丫環也不少,可胖槐堅信這不是自己放低擇偶標准的理由。

    做人要有更高的人生追求,這也是少當家一向的名言,胖槐謹記在心。

    胖槐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那個黑衣女子地美貌,和婉兒還只能恨相逢未嫁時,和這個女子卻是他最先見到第一眼,諒蕭布衣也不好意思來搶。

    “蕭老大,你說我和她是不是有緣?”胖槐見到蕭布衣皺起眉來,豎起個川字,和憂慮在想吃人地老虎般,不由有些惶恐,搖頭道:“算了,我看我和她又是有緣無分。”

    “不對。”蕭布衣霍然轉身,向道信的方向望過去。

    胖槐驚喜道:“不對?那少當家說我和她……”

    蕭布衣眼露奇光,才要起身沖過去,突然長吸一口氣止住了腳步,拉了把胖槐道:“胖槐,你看那個和尚!”

    胖槐悲哀的看著少當家,“少當家,我搶你的女人不過是個念頭,還沒有化作事實,再說那還不是你的女人,你不用讓我去做和尚那么惡毒吧?”

    “你腦袋成天就裝這點破事嗎?”蕭布衣恨恨地照著他地腦袋來了一下,見到阿鏽和周慕儒也在,低聲道:“阿鏽,慕儒,你們看看那個和尚,不是說法琳和弘忍,是他們旁邊的那個。”

    阿鏽和周慕儒都和蕭布衣下過江南,認得他們,抬頭向蕭布衣說地那個和尚望過去。

    二人比胖槐要想的多一些,知道蕭布衣不會無的放矢,凝神望過去。

    可那和尚一直垂頭不語,讓人看不清真實的面容,阿鏽最先說道:“這個和尚不像和尚,比起旁邊的兩個和尚而言,他合十的手勢還很生硬。”

    周慕儒卻也皺起了眉頭,“我怎么感覺那人很是面善?”

    胖槐終于也望了過去,突然低呼道:“賣糕的,那個和尚難道就是楊得志!”

    **

    聽到楊得志的名字,眾兄弟都是震驚,蕭布衣卻是精神一振,“胖槐,我只覺得和楊得志身形很像,一直沒有見到過他的臉,你怎么會那么肯定?”

    “他站在那里,看起來仙風道骨,可他那抑郁的德行早就入骨,我會看不出?整日都和誰欠他八百吊錢不還的樣子。再說他右手有道疤痕,那是上次和你拒敵的時候傷的。”胖槐說,“我覺得他這只手不如我的帥,所以一直都記住,這兩點都吻合,他不是楊得志就有鬼了。”

    蕭布衣想起那晚和楊得志並肩御敵的場景,恍若隔世。他們出生入死,身上傷疤無數,再說都是男人,很少留意對方的傷痕,倒沒有想到胖槐會記得。

    “沒錯,很像楊得志,可他怎么會去做了和尚?”阿鏽經過兄弟們的提醒,終于也確定下來。

    “難道是道信那老鬼逼良為娼?強迫得志做的和尚?他是個高手,這點並不難做到!”胖槐猜測到,見到三兄弟要殺他的眼神,只能擺手,“當我沒說好了。”

    四人在眾信徒身后嘀嘀咕咕,引起了善男信女的不滿,幾個百姓已經慍道:“你們若是不聽高僧講法,請到別處商量,不要干擾別人。”

    百姓聽到高僧講法。大有頓悟,趕人也是客客氣氣,不過看架勢。要是不聽。就只能效仿佛家的獅子吼。

    蕭布衣扯了幾個兄弟出了人群。感覺到身后有目光凝望,回頭望過去,見到酒樓那個女人望著自己,目光清澈澄明,還以一笑。

    女子轉過頭去,並不理會蕭布衣。

    蕭布衣渾不在意,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強,見人笑笑說不定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人來到圍牆下,都是望著像楊得志的和尚。只怕他突然跑掉。只是商量了半晌。卻都搞不懂他為什么突然去做了和尚,胖槐有些不耐,“你們說了那么多廢話做什么,如果依照我來看,徑直去找他來問。不比什么都直接?”

    阿鏽點頭。“好像只能用這個辦法,我們就算猜測幾年也不懂得志的心思。蕭老大。你不同意嗎?”

    “我不同意。”周慕儒插嘴道:“首先好好的誰都不想當和尚……”

    “那你說道信做錯了什么要當和尚?”胖槐振振有詞。

    “胖槐,聽慕儒說完。”蕭布衣皺眉道。

    胖槐縮縮脖子,不再言語,也看出蕭布衣地憂心忡忡,實際上,他也覺得,一般人都不會平白無故的去當和尚。

    “得志一直都是郁郁寡歡,當然是有很重的心事,他或許南下地途中遇到什么傷心事,導致萬念俱灰,這才出家。”周慕儒傷感道:“既然如此,我們不應該喋喋不休地追問,要尊重他地選擇才對。”

    蕭布衣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

    “我不同意。”阿鏽搖頭,“得志怎么說也是我們的兄弟,沒有誰會毫無理由的出家。他出家定是有什么難以解決的事情,這才導致心灰意懶。我們不碰到他也就算了,可碰到他順其自然,都不過問的話,還算是什么兄弟?”

    “你說的也有道理。”蕭布衣點頭。

    胖槐覺得少當家有些白癡,“都有道理,那我們應該怎么做?”

    蕭布衣想想才道:“等道信講法結束,我去見道信,順便看看那人是否是得志再說。”

    **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

    道信低沉寬廣的聲音悠悠傳來,如同古寺禪聲,天籟之意,讓人心境清明,發人深省。

    胖槐卻是有些發困,凍的搓手,見到蕭布衣也在傾聽,忍不住問,“蕭老大,你明白?”

    “解釋是永遠不能明白禪理地萬分之一,”蕭布衣笑道:“這要頓悟,和武學一樣,同樣地招式,可領悟出來

    威力無窮,依法規矩不過是落入下乘,終生難成高手

    胖槐撇撇嘴,滿是不屑,“我這是問道于盲了,看來你也是不懂。”

    蕭布衣也不惱怒,哂笑了之。

    道信繼續說道:“法無異法,妄自愛著,將心用心,豈非大錯……”

    蕭布衣聽到這里,突然察覺到什么,扭頭望過去,見到風雪飄搖中,裴茗翠竟然也遠遠的立著,有些孤寂的聽著道信講法,輕輕的咳。

    蕭布衣覺得裴茗翠地孤獨和李玄霸般,都已經入骨。

    他們都有驚人地才智,無上的能力,可無可奈何之時,比任何人都要落寞。

    李玄霸無法稱雄地原因和張角一樣,是因為病,還因為承擔的責任太大,裴茗翠落寞的緣故卻因為她愛上了一個注定要死的男人,不能自拔。她聰明,執著,可是路選擇錯了,只能離方向越行越遠。

    道信說什么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意思是大道無所不在,何必挑挑揀揀,可拋卻憎愛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道無難,至道實則太難。諸法無異,各般好壞都是人所愛著,裴茗翠太過執著,將心用心,已經算是大錯特錯。

    可她覺得自己錯了嗎?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有些茫然。

    “才有是非,紛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道信說到這里的時候,雙手合十,閉目再無言語。眾生立在當場,良久才散。

    **

    道信講法完成,也不需蘇威等人護送。只是和法琳。徒弟緩步行往客棧安歇。

    眾百姓都是尊敬的望著道信。紛紛閃到兩旁。蕭布衣卻是迎了上去,攔住了道信等人的去路。

    “大師,揚州一別,別來無恙?”

    他雖和道信說話,目光卻是不由的瞥向道信身后的那個僧人。

    僧人低著頭,看著腳面,雖是光頭,蕭布衣卻已經認出那人就是楊得志。

    他為什么對自己避而不見?蕭布衣想到周慕儒的分析,只想抓住楊得志問一句。有什么事情不能解決。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兄弟?

    可他終還是沒有發問,他甚至不再去望楊得志。

    道信枯瘦的臉上沒有期盼,也沒有嫌憎,只是道:“蕭施主,別來無恙。”

    “不知道大師何時會走?”蕭布衣徑直問道。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蕭布衣聽到道信回答。想要笑。半晌才道:“法琳高僧,別來無恙?”

    法琳卻是笑起來。

    “當日地太僕少卿,今日的蕭大將軍,變化之大,實在讓貧僧大為詫異。”

    他還是不僧不道的打扮,笑起來地時候眼中暖暖,不像個和尚,倒像個豪俠。

    “變即是不變,不變即是變。”蕭布衣回道。

    法琳一怔,道信卻道:“善哉,蕭施主大有慧根,不知可願和貧僧遍歷中原,宣我佛法?”

    蕭布衣微笑道:“大師難道見個人就想招為弟子嗎?”

    弘忍不由道:“蕭施主,這實在是難得地機緣,若是錯過,實在可惜。”

    蕭布衣緩聲道:“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弘忍大師究竟還有七情六欲,又如何能尋到至道?”

    弘忍輕嘆一聲,合十道:“蕭施主說地是,罪過罪過。”

    法琳卻是饒有興趣的望著蕭布衣,“蕭施主難道來這里只是為了逞口舌之利?”

    蕭布衣微笑道:“我這人不過是個俗物,不想尋什么至道,更是愛憎分明,還喜歡挑挑揀揀,來到這里,只是覺得幾位大師是朋友,這才說幾句話而已。對了,還沒有見過這個大師,不知道法號如何稱呼?”

    他還是望向楊得志,見到楊得志終于抬頭,雙眸中含義萬千。

    “貧僧法號大癡。”

    蕭布衣笑笑,“大癡,好名字。我在太僕府擺下了素席,不知道幾位大師可有意前往?”

    弘忍搖頭道:“多謝蕭施主美意,師父只想安歇了。”

    蕭布衣也不強勸,“既然如此,只能說有緣無分,那蕭某告辭。”

    他轉身要走,大癡突然道:“施主請留步。”

    蕭布衣轉身微笑道:“大癡高僧可有什么妙語相送?”

    大癡臉上少了憂郁,雙眸卻是閃亮,“我看施主印堂發黑,近日只怕有血光之災。”

    蕭布衣皺眉道:“真的假的?”

    法琳也是愕然,不解問,“大癡,你何時會看人命相?”

    大癡淡淡道:“這位施主煞氣太重,我雖是粗略懂得,也能看出。”

    “那不知道我命犯哪里?”蕭布衣嘲諷道,看起來很不服氣。

    大癡雙眉豎起,怒道:“你可不信貧僧所言?若是識相,不如和道信大師一起,天天講道靜心,豈不是好?”

    “我對此並不感興趣。”蕭布衣斷然拒絕。

    大癡掐指算了下,凝重道:“貧僧算你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言盡于此,你願信不信。”

    他拂袖離去,反倒走到道信的前頭,頗為生氣的樣子,道信緩緩搖頭,只說了聲善哉,隨后離去。

    蕭布衣佇立風雪中,雙眉緊縮,喃喃道:“命犯彌勒,佛主不容?”

    **

    裴茗翠走進宇文府邸的時候,宇文化及差點以為見到了鬼。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裴茗翠的腳也會踏在宇文家里。

    見到裴茗翠望著自己,宇文化及半晌才找到了舌頭,“裴小姐芳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裴茗翠竟然笑了下,“化及你最近無事嗎?”

    宇文化及恨的咬牙,心道老子地少卿職位就是被你搞掉,你這么問可是譏諷?

    可對于裴茗翠,他心底畏懼,只能強笑道:“閑地無聊,裴小姐見笑了。”

    “哦。”裴茗翠又問,“令尊可在?”

    宇文述早早的出來,哈哈大笑道:“裴小姐來了,稀客稀客,請進內堂一敘。”

    裴茗翠也不拒絕,和宇文述走進內堂。宇文述讓婢女上了茶水,都是退出內堂,只余二人時才問道:“不知道裴小姐來此,所為何事?”

    “你要怎樣才能放手?”裴茗翠徑直問道,目光灼灼。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14
二二二節 幻化


    堂靜寂的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裴茗翠雙眸緊盯著宇文述,靜等宇文述的回答。

    宇文述卻是愜意的樣子,慢慢的品茶,放下茶杯后才道:“老夫不知道裴小姐此話何解?”

    “宇文將軍,現在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說話也莫要繞***,誰都知道陳宣華是假的,可要揭穿她的真相,只有你才能做到。”

    “假的?”宇文述皺眉道:“裴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聖上英明,和陳夫人朝夕相處,若知道是假的,豈能如此恩愛。你是在懷疑聖上的聖明,還是在懷疑老夫的忠心?”

    “我什么都不懷疑,我只懷疑你已經控制不住這個陳宣華!”裴茗翠冷冷道。

    宇文述已經變了臉色。

    “宇文述,我只能說,現在陳宣華的舉動應該出乎你的意料,而且不見得會聽你所說,”裴茗翠淡淡道:“我覺得你已經養虎為患。”

    宇文述強笑道:“老夫老了,多少有些糊塗,也聽不懂裴小姐暗藏機鋒的話語,什么養虎為患,我只覺得裴小姐危言聳聽。”

    裴茗翠冷冷道:“真的危言聳聽,那你的手為什么忍不住的發抖?”

    宇文述微愕,暗叫這個裴茗翠實在是狡猾非常。自己只以為她是無計可施,這才來服軟認輸,本來想折磨她一番,再和她提條件。可他聽到裴茗翠的警告,卻切中近日來內心最驚懼的事情,饒是沉穩,手卻忍不住的發抖。裴茗翠心細如發,卻早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老夫老了,腿腳也不利索,端茶發抖又有什么稀奇?”

    裴茗翠端起茶杯抿了口,“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宇文述詫異問。難以掩飾。

    裴茗翠輕聲道:“可是我既然要死了,還會畏懼什么,宇文將軍,你說是不是?”

    宇文述臉色陰沉不定,知道裴茗翠絕非危言聳聽。

    實際上他比誰都清楚裴茗翠的機心算計,他雖然活了七十多年。可對裴閥中人,不怕裴矩裴蘊,最畏懼的卻是這個女人。

    “無論裴閥和宇文家如何爭名奪利,可都是以聖上為根基。”裴茗翠凝聲道:“我知道宇文將軍也不希望聖上有事,那對誰都沒有好處。可你獻上了陳宣華,實在是一招錯棋。我不知道這個陳宣華是你從哪里弄來,卻知道如今陳宣華的發展遠出你我地意料。現在聖上最相信之人不是裴茗翠,不是宇文述,也不是蕭布衣。而是日夜在他身邊的陳宣華!她如此做作,當然包含著極大的禍心。只要等到她羽翼豐滿,我想她定當有所作為,而她第一個要對付的絕對不是我,而是對她知根知底的宇文將軍。”

    宇文述已經笑不出來。

    裴茗翠一直凝望著他的臉色,沉聲道:“現在你我聯手,還有機會讓聖上醒悟,可若是再等一段時間,我只怕你我都不是她地對手。宇文將軍,我想輕重緩急,你還是能夠分辨。”

    宇文述咳嗽聲。搖頭道:“裴小姐言重了。”

    裴茗翠卻已經起身。輕聲道:“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決定,我給你幾天的時間,隨時歡迎你來找我合作。”

    裴茗翠走后,宇文述在內堂坐了良久。

    宇文化及喏喏的走了進來,“爹。裴小姐走了。”

    “什么事?”宇文述回過神來。卻覺得胸口被刺般的痛。

    “爹,裴小姐方才說了。要是有機會的話,會為我求個官做。就算不是太僕少卿,也不會太差。”宇文化及懦弱道:“爹,我覺得你老人家可以考慮下。你老了,若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的話,我們三兄弟絕對不是裴茗翠的對手。”

    宇文述氣的胡子翹起,伸手想打,半晌卻又放了下來,“准備車馬。”

    “爹,你要做什么?”宇文化及驚喜問。

    宇文述嘆息道:“化及,你放心,為父不需裴茗翠爭取,就能為你討個四品官當當,我現在就去面聖。”

    宇文述到了宮中地時候,吩咐宮人去通傳,只說老臣宇文述求見。

    最近聖上不理朝政的時間長了,宇文述暗自惴惴。裴茗翠說地一點不錯,他現在也開始擔憂起來,陳宣華這步棋看起來巧妙,可結果竟然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上次對付蕭布衣的時候,陳宣華倒是聽從他的建議,可這不理朝政,並非宇文述所願。

    宇文述知道,別人如今想見聖上並不容易,因為現在像要把十年的分別這段日子彌補般,天天和陳宣華膩在一起。可憑借他現在的地位,想要見楊廣還不困難。

    可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宮人終于走了出來,不安道:“宇文將軍,聖上今日不想見你。”

    宇文述心頭一沉,已經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

    “裴小姐,宇文述去了宮中。”一個黑衣女子影子般站在裴茗翠的身邊,畢恭畢敬。

    裴茗翠回轉裴宅后,只是坐在椅子上,枯木一樣。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裴茗翠道:“我知道他一定會去,他還想看看自己對陳宣華有什么掌控能力。”

    “宇文述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出不了小姐的算計。”

    裴茗翠皺眉道:“可就是出不了我的算計才讓我奇怪,他不像運籌多年培養出陳宣華地人。”

    “那小姐地意思是?”

    “影子,我讓你調查的如何?”裴茗翠不答反問。

    影子搖頭道:“小姐,我已經調用影子盟的力量搜查這個陳宣華的底細,可的確奇怪,無論宇文府還是從南陽公主那里,都沒有得到這個女人地一絲線索。南陽公主和宇文述地兒子都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宇文述能把他們都瞞過,那真地很難想象。再說宇文述雖是奸佞,可一直追隨在聖上的身邊,並沒有招兵買馬收攏人心,不像陰謀反亂之人。”

    裴茗翠冷哼一聲。“那這女子不見得是宇文述培養出來,而極有可能是另外的一股勢力,眼下不過是假托宇文述之名。可笑宇文述這個老鬼受人利用,還是渾不知覺。這些天來,宇文述可曾和什么陌生人聯系過?”

    影子仔細想了下才道:“沒有。”

    “那他的屬下之流呢?”裴茗翠皺眉道。

    影子說道:“他管家去了唐縣幾地收租,不過是例行公事。其余地人多在我們的監控之下。並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唐縣?”裴茗翠凝眉思索,半晌才露出絲沉聲道:“無論宇文述如何動作,借他出手之人才是提防之人,假陳宣華籌劃許久,眼下雖是賢良淑德,可越是如此,骨子中的禍心才讓人驚懼。不過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無遮大會都准備好了沒有?”

    影子點頭。“一切都是依照小姐的安排。”

    裴茗翠舒了口氣,雙頰赤紅。“對了,蕭布衣那面有什么舉動?”

    影子搖頭道:“他做事向來沒有什么軌跡可循,這幾日不知道怎的,去拜訪次道信,然后整日教他府上地小弟馴馬。無遮大會都是樊尚書籌備,他也不放在心上。”

    裴茗翠沉凝半晌,只說了一句,“不管如何,總要結束了!”

    **

    無遮大會如期舉行,就在新年第一天。

    朔風勁鼓。天寒地凍。天空中的紅球發出的光芒也如冰冷,照在人身上,沒有一絲暖意。

    今年的冬天,很有些冷!

    滾滾的洛河之水竟然被凍的通透,冰龍般的迂回盤旋在東都古城。似要等待機會。重游大海。

    可冷日也凍不結百姓心中的熱忱,從清晨起。絡繹不絕的人群就向洛水趕去,只因為聖上一改往日地奢靡習氣,新年要與民同樂,連續三日舉辦佛家的無遮大會。

    無遮大會就在冰封地洛水上進行。

    寬廣明亮的河面上,鋪著厚厚的毛氈,防止人在洛水上摔倒。從天津橋向下,搭起長達數里的帳篷,熱滾滾的米粥熬出來,帶著熱氣送到百姓手上,布舍的不但有熱粥衣物,還有數不盡的酥).|送上,東都城內的百姓按照戶頭,帶著官府發的憑條,每戶都可以領上一份過年的禮品。

    這次由樊子蓋和蕭布衣主持,倒是杜絕了中飽私囊地現象。

    在楊廣眼中,這些實在算不上什么,可是在百姓地心中,當然是皇恩浩蕩。

    所有人都在頌揚楊廣的聖明,陳娘娘的善心,還有道信大師的菩薩心腸。因為很多人都已經知道,道信大師到了東都后,和楊廣,陳娘娘暢談了三日佛法,如今的聖上好像轉了性子,這次洛水旁地帳篷雖然簡陋,毛氈盡管粗糙,可供應給百姓地衣物食品卻比他們過年用的還要好。

    百姓不奢求太多,所有豐厚地物品寧可吃到肚子里面,也還不想貼到臉上,這次聖上聽了娘娘和大師的勸,又回到了從前。

    說及從前,所有的百姓又津津樂道起大業初年衣食豐足的景象,憧憬著新年過后,如果能這樣繼續下去,大隋很快就會恢復到從前的鼎盛。

    無遮大會不止是布舍,也不是素食為主,還有熬的香香的大骨湯,喝了讓百姓暖身,考慮的可謂周到。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雜耍表演,以往這些都是聖上和國外使臣才能見到,可今年,就算普通的百姓都能觀賞。

    戲場隨處可見,數千步的方圓搭起了台子,不但在洛水,甚至延展到兩岸諸坊。各式樂器競相爭鳴,一時間喧囂喜樂,祥和一片。諸坊牆頭上的孩童爬上來,拍掌大笑,熱鬧非常。兵士不再約束,取消平日的束縛。

    蕭布衣卻是立在河邊,觀看千年前的喜樂,身旁數百兵士持槍而立,衛護洛水旁的安寧。

    過來演技的都是附近村縣的藝人百姓,還有蕃客胡商。他們從遙遠的西方帶來了各種雜耍魔朮,表演起來搏得滿場的叫好。

    胡商表演的是什么大變活人,自殘身體,詭異血淋淋的讓人驚心動魄。東方地雜耍卻是含蓄很多,蒙眼飛刀,空中走鋼絲,疊碗。翻跟頭層出不窮,也是惹人叫好。

    蕭布衣見到藝人們都是身手敏捷,心中微動,暗道這些人都是身手不差,比起習武之人也是不遑多讓。

    ‘咚咚’聲鼓聲響起,聲可洞天。

    數百面大鼓敲起來。聲達數里,鼓聲是從紫微城的方向傳來,蕭布衣心中一動,知道楊廣終于出宮前往無遮大會,要與民同樂。

    “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蕭布衣喃喃念著這句話,卻是始終不得要領。

    楊得志到底想要對他說什么,為什么不爽快的和他說出所有的一切,難道做了和尚。說話也是讓人難測了?

    可蕭布衣知道楊得志一定要告訴自己什么,他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但他不爽快地說出來,也是有他的理由,蕭布衣並不想逼他說出來。

    他這幾天又去拜訪了道信,一無所獲。

    遠方旌旗招展,各色旗幟迎風飛揚,獵獵舞動,宛若花海般的漫過來。

    當前仍是一列列騎兵方陣,鐵甲寒光透出莊嚴,槍戟林立的插向半空。鼓聲更急,兵士波浪般散開。楊廣已經坐在六合城中向洛水的方向行來。

    他身邊一女身著白裘。襯出如花的容顏,面帶榮光,不可逼視。

    她依偎在楊廣懷中,向四周指指點點,不時的嬌笑。給這寒冬帶來了絲暖意。當然就是進宮不久的陳宣華。

    眾百姓指指點點,多少帶有愛戴。陳宣華入宮雖是幾個月,又是取代了蕭皇后,可百姓不但沒有非議,反倒覺得再正常不過,沒有陳宣華,也就沒有幾日的無遮大會!

    楊廣六合城上少了分威嚴,多了和藹,可兵士林立還是說明他內心地驚懼。他並非無所不能,他也知道恨他的人很多,所以他雖然決定與民同樂,卻還是要兵士護衛。

    威嚴之下,鼓樂喧天,六合城上用金邊銀底鋪就,豪奢壯麗。冰冷地陽光落在六合城上,泛起白金的亮色,形成諾大的光壞。

    楊廣就在這光環的籠罩下,由陳宣華陪伴,向洛水最大的戲台緩緩駛來。六合城頗大,一般大臣也在城上,束手而立,畢恭畢敬。宇文述卻是凝眉深思,滿是心事,不時的向陳宣華的方向望一眼,只是陳宣華眼中只有楊廣,從不和他目光相對。

    蕭布衣策馬前迎,馬上施禮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一聲運氣喊出,神色從容,鼓聲大作,卻絲毫壓不住他的聲音。

    百姓見到馬上蕭將軍有如天神般,知道他的事跡,萬般的敬仰,跟著喊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百姓一喝,聲音遠遠擴出去,全城震動。

    楊廣六合城上擺手,微笑道:“蕭卿家辛苦了。”

    蕭布衣策馬閃到一旁,六合城卻已經到了最大地戲台前面。兵士緩拱,簇擁著大車前行,如臨大敵般。

    楊廣多少不悅,吩咐道:“讓他們散開些,到洛水兩旁守衛即可同樂。他們都護衛著朕,那些百姓如何敢過來?”

    “聖上,臣只怕聖上有所閃失……”樊子蓋上前道。

    楊廣冷哼聲,“你怎地如此膽小?”

    樊子蓋見到楊廣有些動怒,不敢多言,吩咐眾兵士散到洛河兩岸嚴加護衛,卻讓六合城的槍車轅車跟隨,這樣雖然少了兵士,可槍車轅車也是威力巨大,倉促之間,就算有刺客也是無可奈何。

    蕭布衣也是如此想法,心道楊廣的護衛絕對森嚴,六合城上機關重重,只要不是大兵沖殺過來,就算武功高手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兵衛撤離,百姓這才能得以見到楊廣的真身,雖是隔著六合城,卻多少感覺親切,不由指指點點。

    楊廣也不惱怒,望著遠處的百姓,尋思著,自己多少年沒有見過這種場景,好像有了十年?

    自從他登上天子之位,他地眼前就沒有過這么多地百姓,驀然再次見到,陌生中帶有悲涼。

    戲台上的藝人早就粉墨登場,一人在戲台上翻著跟頭,連綿不絕,無窮無盡般。博得眾人地大聲喝彩。

    這種感覺一閃即逝,因為陳宣華一旁嬌笑道:“聖上,你還記得當年嗎?你南下的時候,百姓也是如此對你,我卻是在車上偷望著你,那時起。我們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楊廣長吁一聲,往日的意氣風發歷歷在目,“宣華,朕自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發誓我們永不分離,蒼天無情,蒼天又算有眼,總算不負朕地癡情。”

    陳宣華依偎在楊廣懷中,滿臉的幸福。“聖上,妾身得你厚愛。今生不枉。”

    二人說不盡的輕憐密愛,蕭布衣帶著數百精兵立在遠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到了這個時代,警覺卻像天生,往往在危險之時救他危難,可這次危機卻感覺像是西面八方湧來,讓他忍不住的心悸。

    戲台不會有問題,樊子蓋和他早就仔細查過,戲台上十數人就算是刺客,也絕對殺不到楊廣的身前。可他的危機又是從何得來?

    驀然間覺得天地間為之一暗。

    蕭布衣抬頭向天空望去,不由心頭狂顫。不知何時,黑壓壓地烏云從東南角湧了上來,已經遮擋住太陽,慢慢的散布整個天空。

    如今還是晌午。可被烏云一蓋。已如入夜前的黑暗。

    蕭布衣不等多說,百姓已經對著天空指指點點。大為詫異。

    這種古怪的天象他們少有見到,心中都是湧起不詳之意。楊廣卻是暗自惱怒,心道好不容易出來次,老天卻和他作對,“點起篝火!”

    眾兵將稱是,篝火早有准備,只等晚上燃著,這刻既然聖上發話,點燃是刻不容緩。

    不等烏云蓋天,地上已經篝火熊熊,樊子蓋早就考慮到是洛水河上放火,所有的篝火都有叉架支起,離地熊熊燃燒,淡淡的煙霧升騰而起,四處飄散。

    火光一起,百姓都是回過神來,又來了精神,大聲叫好。

    楊廣洋洋得意,摟著陳宣華向戲台上望過去,只見到翻跟頭之人早就不見,台上幾人手拿火把,正在表演噴火的絕技。

    一口烈酒噴出來,火光熊熊,長蛇般的盤旋屈伸,眾百姓又是喝好,楊廣雖對這些早就司空見慣,卻向陳宣華問道:“宣華,你覺得如何?”

    聽不到陳宣華回答,楊廣回頭望過去,見到陳宣華淚眼婆娑,不由詫異道:“宣華,你怎么了?為什么要哭?”

    陳宣華強笑道:“聖上,你還能答應臣妾一件事情嗎?”

    “宣華說的事情,不要一件,就算百件千件,朕也會為你做到。”楊廣柔聲道:“可是覺得東都煩悶嗎,等再過幾月,春暖花開,朕帶你去江南好不好?”

    陳宣華淚水流淌下來,不等再說,百姓們突然都是大聲喊叫,並非喝彩,而是詫異居多。

    楊廣霍然轉頭,卻和蕭布衣同時地見到一尊金光閃爍的大佛!

    蕭布衣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戲台兩側本來是篝火熊熊,戲台上地數人表演噴火絕技不停,有幾人推個大車上來,上面蒙著黑布。本來以為是什么技藝,沒有想到掀開黑幕后,戲台上剎那齊暗,一尊金光閃閃的笑面彌勒佛已經浮在半空。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震撼多過精彩,百姓一時間錯愕,蕭布衣腦海中卻是迅即的閃過幾個大字。

    命犯彌勒,佛主不容!

    “小心。”蕭布衣馬上手握長槍,厲聲斷喝,驚變陡現。

    彌勒佛大嘴一張一合,已經吐出驚天動地的幾個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聲音極為低沉詭異,卻是回蕩在空中,鑽入人耳!

    蕭布衣聽到這種聲音,只覺得心頭狂跳,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本是黃巾軍的口號,來的難道是太平道的教徒?可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又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叫做蕭布衣,蕭布衣心頭大寒,已覺得無邊的恐怖彌漫過來。

    彌勒佛十六個字不停循環,越念越快,所有的百姓都是露出迷惘之意,很快就跟著念誦起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彌勒出世,布衣稱雄……

    周邊百姓都是受到傳染,跟著大聲嘶吼,轉瞬匯成洪流吶喊,驚天動地。

    戲台方圓百丈彌漫極其詭異地氣氛,六合城上地楊廣勃然大怒,轉瞬卻也陷入難言的恐怖之中,諾大個戲台已經消失不見,只余個大佛懸在半空,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嘴唇翕合,宛若活人般,只是那尊大佛就算十數人都是不能填充。

    洛水旁的兵士都是驚呆不能言,忘記動,他們只見到戲台周圍的***瞬間熄滅下去,天空如墨染般,戲台附近濃煙滾滾噴出,迅即地向四周擴散去,數丈之內,伸手不見五指。

    就算黑暗中有火未滅,也如鬼火般被蒙上綠色,滾來滾去,說不出淒冷迷離。

    蕭布衣厲聲喝道:“護駕。”

    他說到護駕之時,馬上凌空躍起,已經投入無邊地黑暗中,這一去,卻入飛蛾撲火般,轉瞬被黑暗湮沒!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16
二二三節 死結

    蕭布衣人入黑暗之中,卻不如兵士般慌亂惘然。

    年余來的勤修苦練,早讓他目光敏銳過常人,他體內發生的變化翻天覆地,就算虯髯客看起來也不明白他何以進展如此神速。

    人在黑暗之中,蕭布衣先聞到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煙味,見到百姓們立在原地,還在聲嘶力竭,表情麻木的喊著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僵屍一樣,心頭忍不住的升起陣陣寒意。

    他畢竟還是來自現代,對這種詭異現象雖是詫異,卻是多少知道些原因。

    這些百姓多半是被集體催眠,催眠朮雖在現代才有一些科學解釋,但不意味著古代沒有。

    相反,古代很多時候已將實踐發展到很高的程度。

    比如說苗疆的蠱毒,如果用現代的觀念來看,就是細菌在作怪,可當時研制蠱毒之人對細菌的繁衍控制技巧,有的時候就是現代醫學家實驗室中都是無法做到。

    古代跳大神之流,雖是迷信,可里面也多少摻雜著催眠朮,暗示的法門,這才能使旁人不自覺的恍惚受騙。聽說的人都認為可笑,覺得不可思議,卻因為並未身臨其境的緣故。

    催眠朮對于環境的要求頗高,現在的彌勒出世,烏云蔽日,詭異的氣氛,煙霧加上不停循環的語調都是形成一種獨特的催眠環境,進而能對人的精神加以控制。只是這么多人同時被催眠,實在讓蕭布衣都覺得不可思議。

    轉瞬覺得煙霧有些怪異,蕭布衣屏住了呼吸,心下凜然。很顯然。來敵算計的極為精准,就算是天氣的原因都考慮到,天色一暗,以楊廣地性情。當然要燃起篝火。篝火早就准備,卻是少有兵士看守,這些人在篝火中加些藥物做手腳並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他們燃燒藥物來麻痺百姓的意志精神,等到大佛出世的時候,百姓那時候已經中毒頗深,這才能很快地造成一種催眠效果。

    至于大佛何以詭異的出現,尤其是嘴唇的蠕動,雙眸的深邃等方面。蕭布衣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是現代人,知道太多魔朮的法門。大佛看似巨大,金光閃閃,能浮在空中。多半是充氣中空而已。大佛金光閃閃讓人敬畏,大佛嘴唇蠕動是加強暗示力,至于雙眸深邃亦是這樣的功效。

    一切前因后果想的明白,蕭布衣去除了驚駭。卻多了戒備,只是因為布局之人利用百姓盲從心理之法可以說是爐火純青。要在短短的時間內造成諾大的聲勢,此人地能力運作實在是聳人聽聞!

    只怕煙霧有毒,蕭布衣運息四肢百骸,只覺得靈台清明,沒有什么不適。多少有些放心。卻還是不敢大意。

    他易筋之法練習已久,一呼一吸遠較常人間隔要長。屏氣望過去,見到黑暗中暗影重重,有十數人矮身向楊廣的六合城接近。

    現在的情形很混亂,在蕭布衣的眼中卻是異常清晰,有人利用彌勒出世的震撼,對在場地百姓進行集體的催眠,進而制造混亂,至于意圖,那還要觀察結局才知。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是太平道的口號,可為什么加上一句布衣稱雄,這明顯是對他陷害,誰都知道以楊廣多疑的心性,只憑這四個字,就可以讓他蕭布衣一無所有,甚至是亡命天涯。陷害他地人到底是誰?

    很多兵士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開始雙目渙散,嘴唇喃喃自語,就要加入百姓喊叫的行列。這種催眠和精神力有極大地關系,意志力薄弱的已經抵抗不住。

    當的一聲大響,六合城中突然傳來鐘磬之聲,清脆鳴響,詭異環境中讓人心安。

    一人高聲喝道:“護駕。”

    有些沉淪的兵衛清醒過來,紛紛聚集起來護駕。槍車轅車迅疾的靠攏一起,已經將六合城團團圍住。

    嚓地一聲響,槍車上瞬間冒出無數地槍頭,黑暗中閃著青色的光芒,豪豬遇敵般地怒視前方。

    錚錚鐵鳴聲中,轅車卻是彈出無數的鐵蒺藜,遍布的和刺猬一樣。六合城外圍很快布置出層層的防御,讓人輕易不能上前。所有的兵士都是縮在轅車槍車內側,借著槍車轅車的威勢,抵抗將要到來的襲擊。

    蕭布衣見到六合城外圍防備森然,縫隙都沒有一條,合攏的堪稱天衣無縫,心道敵方多半不易得手。自己都有點不敢輕易沖上去護駕,因為這時候的上前很容易被誤解成襲駕。

    他終于發現現在是進退兩難,難以抉擇。

    這些人見到這種聲勢,會不會舍命沖擊?蕭布衣想到這里,發現楊廣的身邊突然多出一人,用手掩嘴,微微的咳,方才那聲號令就是她發出。蕭布衣聽到鐘磬聲響,見到裴茗翠走出來,已然知道,有裴茗翠在,想要撤離都不見得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這是一場博弈,這也是陷阱,只是最后活著出來的會是誰?

    金色大佛卻已經換了蠱惑之言,卻只有更驚心動魄,“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聲音一遍遍的重復,最前的十數人霍然站起,已經向楊廣的方向沖了過去。迷惘的百姓也跟著念道,“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百姓入魔的時候,見到前方突然劃出一道閃電,六合城就在前方不遠,楊廣若隱若現,再加上有人的指引,蜂擁的向前湧去,全然沒有注意槍戟突兀而出的危險。

    蕭布衣暗自心驚,知道幕后之人開始策動百姓襲駕,可這些人無疑是自取滅亡。

    刷刷的腳步聲響,黑暗中和幽魂仿佛。百姓迅即的靠近六合城,就在要撞擊的那一刻,地面顫動起來,蓬蓬地數聲大響。火光四耀,無數冰屑空中飛舞,槍車轅車剎那間立足不穩,已經東倒西歪,現出了裂痕。

    蕭布衣目結舌,轉瞬聳然動容,這才想起所有的人都是處于洛河之上,冰下居然還有文章。襲擊之人考慮的不止催眠,竟然在冰中埋下易燃易爆的東西。雖然比不上他那時火藥地威力,可突如其來的爆炸也是威力不小。

    可如果要把易爆之物埋在冰下,那並非容易的事情,難道是在冰凍之前就已經埋下,可如何引爆。那就是連蕭布衣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這些人算計的實在是絲絲入扣,難道僅僅是想要誣陷他蕭布衣,還是想趁此殺了楊廣?

    想到這里的蕭布衣再也按捺不住,長身沖了過去。六合城外圍已破,楊廣。裴茗翠和眾大臣危矣!

    槍車轅車散列,被震的東倒西歪,再不是天衣無縫,十數人見到六合城外圍防御出現縫隙,霍然沖入。齊聲高喝道:“殺了楊廣。另立明君。”

    轅車后的兵士,沒想到這種變化。也被震的東倒西歪跌坐在地上,可見到敵人沖來,奮力站起,長矛短刀地刺砍過來,轉瞬和來襲之敵陷入肉搏之中。

    只是帶頭十數人武功頗高,兵士雖是楊廣身邊的護衛,訓練有素,卻也抵擋不住。

    十數人並不戀戰,紛紛竄高伏低,有的蒼鷹般躍起,有的卻是身形扭轉,蛇一般的彎曲,硬生生地從護衛身邊擠過去,刀槍擦身而過,不過相差分毫的距離。

    兵衛刀槍走空,只見到十數人倏然到了身后,都是心中大寒,卻也以為自己的眼花,才想反身阻擋,百姓卻已經蜂擁而至,雖是手無寸鐵,卻是摟住了兵士,任由刀劍砍在身上。有的只是死命摟住兵衛,有地卻是用嘴去咬,一時間慘叫怒吼,咔嚓噗嗤之聲不絕,直如到了人間地獄。

    兵衛見到這些百姓入魔一樣,悍然不畏死,卻都是砍的手都有些發軟,連連地倒退。

    他們只覺得面對的並非活人,而是與僵屍搏斗。

    那面的十數人卻已經沖上了六合城!

    后面接踵而至的就是瘋狂的百姓,在幕后之人地策劃下,楊廣固若金湯地六合城居然不堪一擊,很快的被攻破了第一層防線。

    不過也只是攻破了第一層防線!

    六合城上陳宣華已被驚駭地不能動彈,只是依偎在楊廣懷中,楊廣卻是龍椅上屹然不動。

    群臣戰栗,見到聖上不動,也只能硬著頭皮護衛在楊廣身前,可站在最前之人卻是裴茗翠!

    見到十數人沖前,身后跟著如潮的百姓,裴茗翠眼中露出殘忍之色,喃喃念道:“跳梁群丑,也爭光輝?”

    十數人才沖上前幾步,遽然間腳下被絆,差點摔倒。六合城陡然又發生變化,咯吱之聲不絕,排排機弩在裴茗翠前方霍然浮出,咯的一聲響后,鋪天蓋地的弩箭已經向前方怒射而去。

    阻敵的武器是轅車和槍車,殺敵的利器卻是六合城上的機弩短箭!

    所有的機弩早就裝置弩箭,只要觸動繩索,弩箭就會觸發旋轉,向觸動的方向發射,甚至不需要人來操作。

    這些弩箭早就蓄勢發力,霍然穿射而出,威力洞天。

    除了弩箭之外,數百小箭也是夾雜在各方向射出,瞬間四面八方都是籠罩在阻擊范圍之內,眼看十數人不能幸免。

    十數人卻是早有准備般,驀地伏地前竄,幾乎貼著地面沖了出去,所有弩箭都從他們頭頂勁射而出,疾入后面的人群。

    剎那間悶哼連連,鮮血爆溢,無數百姓被弩箭洞穿,血花翻湧,有如驚濤撕裂,陡然湧向半空,噴灑下來,血跡斑斑。

    十數人手腕翻動,或刀或劍,閃出光芒陣陣。伏地躲過勁弩,揮動兵刃崩飛了四面八方射來的小箭。等到了浮弩之后,居然只傷了幾人。

    裴茗翠見到十數人武功極強,竟然能躲開弩箭,不由也是變了臉色。

    大隋天子當然要重重防護。以防旁人刺殺。六合城建造的就是為了維護聖駕,是由監造東都的名匠宇文愷親手設計,可謂機關重重。

    槍車轅車,勁弩弋箭都是為了對敵所用,設計地精巧絕倫,少有閃失。若遇到襲駕,數千人過來一時間也是無可奈何,可城中的機關本是機密,少有使用。這些刺客所有的一系列手段都是為了接近楊廣。有條不紊,躲避弩箭又是極為訓練有序,看起來竟然早知道了這道機關,這又是誰話于他們知?

    裴茗翠雖驚,卻不慌張。只是退后一步,低聲道:“錐!”

    十數人躲避開弩箭,才是翻身躍起沖出,為首一人突然厲喝道:“小心腳下。”

    兩人沖的最快。慘叫一聲,已經被腳下突如其來地鋼錐刺穿了腳面。

    鋼錐無聲無息湧出。又是在黑暗之中,來襲之人並未察覺,硬生生的踩上去,被鋼錐貫穿腳底,忍不住的慘叫。

    其余之人都是凌空躍起。齊向裴茗翠的方向躍過去。心道她立足的地方當沒有鋼錐。六合城上甚是黑暗,霍然冒出的鋼錐不知分布在哪里。讓刺客忍不住的心寒。

    裴茗翠腳下倒是沒有鋼錐,身前卻是閃出了十數個影子般的人,手腕急震,抖出寒光數點,一捉一的向刺客殺了過去。

    影子般地人物無一例外的手持軟劍,蠶絲般攪住敵手的武器。雙方用力,影子般的人物卻是抬起左臂,握拳對准空中之人。

    咯咯咯響聲不絕于耳,影子們袖口無不例外的射出短弩,刺客們沒有想到對方算計地如此准確,饒是武功非凡,也是紛紛中招。

    空中悶哼連連,大多數刺客都被弩箭射中,掉下半空,手腳一陣抽搐,轉瞬斃命。弩箭射中或許並不致命,可弩箭上的劇毒卻讓刺客沒有反應之時就被毒斃。

    十數人的刺客氣勢洶洶,雖是連躲數道機關,可這次卻是受到重創,轉眼之間,只剩下不到兩三人。

    為首之人目光暴寒,厲吼一聲,空中倒翻而出。除他之外,還有一人不但躲過了軟劍和弩箭,還有閑暇一腳踢出去,正中一個影子的背后。

    他出腳極為古怪,反腿踢出,竟然能到了敵手身后,影子不及防備,噗通摔倒在鋼錐之上,不及慘叫已經了賬。那人縱身后退,點在影子地身上,再次凌空躍起。

    二人躍到空中,眾影子不等裴茗翠吩咐,齊齊的抬臂向空中射過去,心道刺客用力正老,這下絕對沒有不中地道理。錯,現出兩個半圓模樣的東西,咔嚓聲響,已經合成一面盾牌,遮擋住要害,盾牌不小,也不知道他如何藏在身上。

    盾牌邊緣極為銳利,寒光閃爍,竟是攻守兼備的利器。

    他空中一縮,將弩箭盡數擋下,落地之時,卻是做了一件讓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將盾牌向空中扔了過去,急聲喊道:“去!”

    盾牌空中回旋閃轉,已向楊廣的方向斬去,最后一名刺客輕嘯一聲,空中如鷹擊長空,落到了盾牌之上,飄然若羽,凌空向楊廣飛去。

    這一下出乎裴茗翠地意料,也出乎太多人地意料,裴茗翠顧不得再攔眼下的刺客,高聲喊道:“保護聖上。”

    那人凌空而去,迅疾如風,所有地機關都是來不及用上。

    楊廣身前還有十數名護衛,見到刺客殺來,齊齊的一聲喊,攔到楊廣身前,長槍向空中戳去。

    盾牌上那人驀地出手,手中長劍擲出,驚虹電閃的勁刺楊廣,早有護衛擋在楊廣之前,重重疊疊。

    嗤的一聲響,長劍連穿三人,終于力盡,插到第四名禁衛胸口,直沒劍柄。他這投擲勁道之猛,更勝硬弩。其余護衛卻是得到閑暇,長槍擊中刺客腳下的盾牌,當的大響。盾牌掉落地上。

    那人空中翻腕背后抓去,陡然間一道閃電般的光芒射了出來,已將黑夜中劈出一條路來,光閃之處。眾禁衛槍斷刀折人頭落。

    十數禁衛居然擋不住那人地一擊!

    裴茗翠遠遠望見,心驚膽寒,才知道所有的計謀都是為了掩護這個絕世高手的驚天一擊!

    那人手中青光閃爍,不過是柄長劍,只是一擊之下,讓天下動容。

    十數名刺客不過掩護這人殺到,為首之人也不過是掩人耳目,裴茗翠千算萬算,卻算不到刺客當中居然有個絕頂高手!

    眾禁衛四散倒去。

    那人凌空再躍,人如虹,劍如電的向楊廣刺去,輕叱道:“昏君受死!”

    楊廣終于變了臉色,不等反應。長劍已經到了胸口,看起來就算全天下地兵衛都是無法保全他的性命!

    “聖上小心。”

    一人猛推了楊廣一把,將他推到旁側,卻把自己湊到了劍鋒之上!嗤的一聲輕響。寶劍幾乎沒有凝滯的刺穿了那柔軟的身軀,鮮血迸出。

    鮮血迸出卻是讓六合城上一切為之凝固。所有的人都是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幕,楊廣卻是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宣華!”

    為楊廣擋住來襲之劍的竟然是陳宣華,裴茗翠遠遠見到,手足冰冷。幾乎失去了思維。

    這怎么可能。陳宣華來此就是為了斷送大隋地江山,她為什么會連性命都不要?

    雖是隔的還遠。可裴茗翠卻見到這一劍刺入了陳宣華的左胸,正是心臟所在,當會一劍致命。

    陳宣華推開楊廣,鳳冠落地,臉上的冪羅也跟著掉到地上,露出淒然蒼白的一張臉。刺客一劍刺出后,渾身大震,雙眸難以置信地望在陳宣華的臉上,居然忘了追殺楊廣。

    刺客亦是紗巾罩面,只露出一雙眼眸,深邃有如古井,不起波瀾。見到陳宣華面容的那一剎,刺客眼中露出驚駭欲絕之色,怔立片刻,抑或良久,只聽到崩的大響,眼前寒光閃現。

    刺客抽劍揮去,只聽到擦地一聲響,射到面前的弩箭全被斬成兩截掉落在地。

    楊廣撲過去摟住陳宣華前,卻是按了龍椅上最后一道自衛地機關。

    這些弩箭射出頗為突然,可刺客劍朮極為高明,間不容發的功夫劈落襲來的弩箭,群臣早就駭的不能動彈,都是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劍朮,如此銳利地寶劍?

    誰都看出,刺客功夫固然高明,可手上持地也是把削鐵如泥的絕世寶劍。

    “殺了楊廣。”遠方傳來一聲怒吼。

    刺客聽到同伴提醒,再不猶豫,長劍斬落,雖是震驚之下,亦是雷霆之擊。

    普天下絕不能有人再擋住他地第二劍!

    一刀及時伸來,架住了刺客雷霆般的怒擊。刺客手臂巨震,只覺得對方力道大出奇,眼前寒光閃動,顧不得再殺楊廣,已經擋了對面砍來的三刀。

    刺客心中凜然,來人手中也是寶刀,不然自己的寶劍不會斬不斷敵刀。來人亦是個高手,三刀砍來,瞬間封死四面八方,雖不快捷,勢大力沉,卻是逼自己不得不擋!

    刺客想到這里的時候,抬眼望去,心頭又是一震,果然是他!

    三刀過后,刺客已然被逼退兩步,陡然間輕嘯一聲,長劍勁取來人胸口,毒蛇出洞般。

    來人臉色微變,腳步倒錯,又是砍出三刀。

    當當當的三刀都是砍在那劍之上,來人也是退后兩步,心中錯愕。他三刀逼退了對手兩步,可對手一劍就奪回了劣勢,武功之高,除了虯髯客外,竟是他前所未見。

    刺客不再出手,只是凝望蕭布衣,雙眉蹙起,他知道這是個難纏的對手,他沒有信心幾招之內將此人擊退,可是他再沒有多少時間。

    裴茗翠大喜,只來得及說聲,“蕭將軍小心!”

    蕭布衣終于及時趕到,攔截住刺客的致命一劍。

    只憑這幾刀,他不但化解了刺客的攻勢,還是化解了布衣稱雄四個字的危機。他也是震驚刺客的驚天怒劍,卻更詫異陳宣華的舍命相救。

    陳宣華這一擋,意欲何為?

    終于有閑暇望了眼前方的刺客,發現他黑白分明,有如點漆的雙眸,蕭布衣長吁一口氣,已然認出來他就是酒樓上遇到的那個女子。

    他也從未想到過,只花兩文錢吃碗米飯的女子居然是個絕頂高手!

    影子紛紛湧來,遠方卻是一聲嘶吼,“走!”

    刺客為首之人早就當先沒入黑暗之中,刺客長劍在手,最后望了蕭布衣一眼,凌空躍起,已向外圍殺去。眾影子見到她的神威,卻還是硬著頭皮抵擋,軟劍弩箭紛紛襲來。刺客長劍一圈,所有的襲擊化為烏有。兩人已是手捂咽喉倒了下去,閃出一條路來。

    刺客人是從容,在眾人環圍之下輕松的殺出重圍,沒入黑暗之前,扭頭回望,卻不是望向蕭布衣,而是軟倒在楊廣懷中的陳宣華!

    她手中的寶劍青光閃動,映照她的雙眸,滿是疑惑。

    裴茗翠終于趕到,恨恨的一跺腳,遠方的大佛好像聽到她的憤怒,砰的一聲大響,半空中炸的粉碎,消失不見。

    金色大佛消失,濃煙也是慢慢散盡,烏云雖在當頭,可畢竟少了很多淒迷詭異之意,兵甲鏗鏘,援兵望著六合城的慘烈,滿是惘然和不安,還是不能相信方才盞茶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么。

    驚變倏然來到,驀地消解,讓人實在無法想像。

    裴茗翠的一顆心卻如在冰窖之中,望向楊廣,只見到他臉上刻著悲傷,正在嘶聲叫著,“去找御醫!”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1
二二四節 牢獄

    陳宣華還沒有死!

    聽到楊廣的嘶喊,她竟然又睜開了眼睛。

    可是鮮血不停的流淌,染紅了她的素白衣裳,她的臉比雪還要蒼白,她看起來也很冷,緊緊的抱住楊廣!

    就算不是御醫,眾人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她還能睜開眼睛,對她來講已經是個奇跡。

    以刺客寶劍的凌厲,一劍刺穿陳宣華后,如果信手一揮,陳宣華都可能被劈成兩半!

    刺客卻只是抽劍回去,倒像不想傷她一樣。

    “宣華,你醒了,你再堅持一下!”楊廣激動扭頭道:“御醫,御醫怎么還不到來?”

    眾人驚秫不敢言,生怕惹上殺身之禍。

    六合城上本有御醫,匆匆趕到,只是看了眼陳宣華的傷勢,把脈片刻,膽顫心驚道:“聖上,陳夫人恐怕……”

    楊廣怒喝道:“恐怕什么?你不能醫病,朕要你何用?推出去斬了,再去找御醫!”

    “聖上……”陳宣華虛弱道:“不,不要殺人。”

    楊廣緊緊的摟住陳宣華,搖頭道:“朕不殺人,宣華,朕答應你,朕不殺人。放了他,再去宮中找御醫!”

    陳宣華嘴角露出微笑,卻是無法掩蓋神情的痛苦,“聖上,我……能救你,我,很高興!”

    她的嘴唇翕合,吐氣微弱,隨時都可能氣絕,楊廣淚流滿面,幾乎貼在她的唇邊才能聽清她的話。

    “宣華,朕寧可身死,也不願你受到一分傷害,你怎么如此的傻?!”

    蕭布衣耳力奇強。聽到這里,不由動容。

    他和裴茗翠,一干大臣都知道陳宣華是假的,也認定她必定有陰謀詭計,甚至覺得以楊廣的任性,陳宣華的蠱惑,大隋都可能顛覆在即,可他卻沒有想到過。陳宣華就算彌留的時候,還救了個御醫。

    如果說這時候陳宣華還做作地話,她實在是蕭布衣見到最負心機之人。

    都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陳宣華這時候奄奄一息,難道還會算計什么?

    可她若不是心懷鬼胎,裴茗翠苦心積慮的和她爭斗,豈非大錯特錯!

    陳宣華雙目中神采慢慢淡去。只是一輪,從蕭布衣身邊望過去,投到遠方癡呆茫然的百姓身上。

    烏云漸漸淡去。日頭從云層中透出絲絲縷縷的光芒,就要破云層而出。可陳宣華的生命之光卻像要燃盡,楊廣雙目紅赤,只是拼命摟住陳宣華,似和閻羅進行搶奪。蕭布衣心頭微顫,只覺得她若是一死。只怕真的要天下大亂了。

    “這些百姓……”陳宣華又是微弱道。

    “統統殺了。”楊廣怒不可遏,喝令道:“蕭布衣。帶你的精兵盡殺在場百姓。”

    蕭布衣凜然,卻不想聽命,楊廣怒視蕭布衣道:“怎么,你想反不成?”

    蕭布衣沉默不語,若是自衛。他當然沒有問題。可要聽君之令,屠戮在場的百姓。他實在下不了這個手。

    陳宣華虛弱道:“聖上……”

    “宣華,怎么了。”楊廣暫時忘記了蕭布衣,痛心問道。

    “蕭……將軍也是為……你好,”陳宣華嘴唇動了兩下,“和妾身一樣。百姓無辜,受人蠱惑,還請……聖上……放了他們。”

    楊廣淚流滿面,連連點頭,“宣華,你莫要說話,我一切都依你。”

    他淚水縱橫,滴落在陳宣華臉上,悲痛欲絕,想要大吼,卻是哽咽,想要發怒,卻被陳宣華勸阻。這一刻地無助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陳宣華雙目失神,眼眸再沒有以前的神采奕奕,看起來隨時會斃命,“聖……上,記得我方才……請你,答應我件事情?”

    “你說,百件千件我都答應你,宣華,你莫要離開我。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生生世世!”楊廣見到陳宣華氣息越來越微弱,雙目雖是望著自己,卻沒有一點光芒,不由害怕起來。

    他再一次的陷入無助之中,當太子之時,雁門被圍之日,再加上十年前陳宣華的離去,他都是眼睜睜的望,卻一點方法都無。

    他是皇帝又能如何,摟住陳宣華之時,只覺得無能為力。

    陳宣華嘴唇顫動,低低的聲音道:“聖上,莫……莫……要再征伐遼東了,好……嗎?”

    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陡然雙目精神凝聚,回光返照片刻,滿是祈求的望著楊廣。

    這句話如同雷電般地擊中了楊廣,也擊中了在場所有的人!

    征伐遼東對楊廣而言,已經是一生頑疾,很難根除。陳宣華是他的愛,征伐遼東已經算是他地命,一次次的征伐遼東就是在延續著楊廣的命,讓他甚至覺得,不再征伐,他的大業就不完整,不再征伐,他還能做什么?

    他能否為了自己的愛,放棄了自己的命,沒有人知道!

    裴茗翠忍住了咳,卻是忍不住熱血上湧,她生生地咽下了就要到喉間的鮮血,滿是苦澀。|

    無論如何來看,她地忠心耿耿都像是做了難以彌補的憾事。

    楊廣聽到陳宣華的哀求,嘶聲道:“宣華,朕答應你,終此一生,再不征討遼東!朕只求蒼天垂憐……宣,宣華!”

    楊廣陡然覺得臂彎沉下,陳宣華嘴角掛著笑意,卻是雙眸渙散,螓首歪到了一邊。撕心裂肺的一聲喊,楊廣嗓子如裂,御醫終于急沖沖的趕到,見到陳宣華地雙眸,心頭發沉,再不敢言。

    楊廣不用太醫也知道陳宣華終于離他而去,時斷時續地淚水再也忍耐不住,這一場哭。直可驚天動地。

    他喊一聲宣華,群臣心頭就顫動驚秫一分,只是想,本以為陳宣華入主宮中,每多良言,沒有想到美夢不長,這快殞命。以楊廣對陳宣華的深情,勢比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不免都是人人自危。

    不知過了許久,楊廣這個高高在上君主已經哭地眼中無淚,哀痛欲絕,太醫知道如此下去,必定是大病一場。他身為御醫,當有責勸聖上注意身子,可眼下這種情形,只怕一開口。丟了性命的卻是自己。

    “聖上,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順變。”裴茗翠終于上前道。

    群臣向裴茗翠望去。就算宇文述都不能不佩服這女子地勇氣。楊廣霍然轉頭,雙眸如血道:“裴茗翠,你可知罪!”

    裴茗翠不出意外,沉聲道:“茗翠救駕不利,罪該萬死。”

    楊廣仰天長笑起來,有如狼嚎。“你救駕不利?你救駕實在算是萬無一失,又是何罪之有?”

    眾人都以為楊廣說的是反話。栗栗危懼,裴蘊一旁皺起眉頭,宇文述卻是舒展了眉頭。

    二人表情各異,蕭布衣盡收眼底,聽楊廣讓他盡誅百姓的時候。他那一刻幾乎相反。

    無論以后如何。這布衣稱雄四個字一直都會橫亙在他和楊廣之間,若像以往那般是絕無可能。就算有蕭皇后說情。楊廣遇到威脅皇權一事也會殺無赦。在王位面前,已無親情可言,更何況他這個外戚。可他沒有想到陳宣華臨時前還會說一句,蕭將軍也是為你好!蕭布衣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他暫時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危險,可看起來裴茗翠卻是身在危崖,裴蘊和裴茗翠都屬裴閥,同聲同氣,這時候當然要考慮如何應對,無論宇文述包含何等禍心,陳宣華為擋聖上死了,他算是受益之人。

    裴茗翠聽到楊廣的狂笑,沉著道:“既非救駕一事,茗翠不知所犯何罪!”

    楊廣怒斥一聲,“裴茗翠,你說這次定有奸人襲駕,早就准備穩妥,萬無一失。可今日陳夫人殞命,實乃你保護不力,大理寺卿何在,將裴茗翠收押,聽候處置!”

    大理寺卿站出之時,群臣悚然動容,楊廣震怒,蕭布衣無奈,裴茗翠也不置辯,只是垂下頭來。蕭布衣目光敏銳,見到兩滴水珠落入塵埃之中,不由心酸。暖的時候,蕭布衣一顆心卻是有些冰冷。

    自從新年到了三月,東都居然一直都是風平浪靜。

    可上至群臣,下至百姓,都是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只怕楊廣發狂。

    楊廣洛水遇襲后,沒有發狂,卻是害了一場大病,足足有三個月不理朝政。

    陳宣華雖然死了,可他卻是死活不讓陳宣華入土,就算病倒,也要日日夜夜地陪伴在陳宣華身邊。御醫仵作都是無奈,只能盡力保住陳宣華屍身不壞。

    洛水早早的解凍,沖刷了一切,仿佛年初的刺殺血腥並不存在。

    可洛水可以沖淡慘烈的生死,卻洗刷不盡悲情在人心目中烙印,刺殺的影子在楊廣心目中已然揮之不去。楊廣心中的烙印不是雙方博弈的勝負,而是陳宣華的死。蕭布衣人在東都,還是知道不少消息,他以前地人脈慢慢開始發揮作用,很多大臣並沒有因為布衣稱雄四個字而疏遠他,相反,很多大臣和蕭布衣暗通信息,竟然有示好的味道。

    因為現在誰都知道,謀反襲駕之人就是太平道所遣!

    而太平道的口號向來都是驚天預言,這布衣稱雄四個字,說不准就是落在蕭布衣地身上。既然如此,他們未雨綢繆,和蕭布衣接近用意昭然若揭。大隋風雨飄搖,盡忠的越來越少,及早的為自己謀劃退路才是正途。

    只是接近是接近,大多人還是處于觀望中。布衣稱雄和布衣稱王畢竟還是有一字之差,因為以往太平道的預言,無論是代漢者,當塗高,還是阿那瑰終破你國都和社稷有關,這個稱雄又能達到什么程度,沒有人會知道。

    雖蕭布衣一年多來躥升之快。大隋前所未見。可他畢竟根基尚淺,如今天下雖亂,可絕對沒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說聖上畢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系列手段都是不動聲色中發力,這場斗力中誰會勝出,沒有人知道。

    蕭布衣從未想到襲駕倒有這種效果,可他到現在還是不能確信這一切是太平道所為。

    在他的心目中。襲駕地勢力很是詭異,他甚至懷疑是裴茗翠所為,她的目地不是為了殺楊廣,而是假道伐虢,除去心頭大患陳宣華。可裴茗翠因此下獄,又讓蕭布衣懷疑起自己的想法,當時他身臨其境,厮殺之慘烈讓他現在還是心有余悸。如果那也是做戲地話,裴茗翠也真的是用心良苦。

    兵部雖沒有楊廣的聖旨,按照以往地慣例。卻知道這次絕對含糊不得。

    衛府出動精兵過萬,逐家逐村地去搜盜匪的下落,這次抓捕,又是抓了數百地百姓,凡是拜彌勒的就抓,兵部嚴刑拷打。得出是太平道余孽作亂,只等聖上問詢地時候交差。

    蕭布衣知道百姓無辜。卻是無可奈何。他從宮中得知,如今楊廣病情稍好,卻是夜不能寐,每夜不是驚醒就是哭醒,只有在蕭皇后的安慰下才能入眠。

    他已經不像是個皇帝。而只像是個無依無靠。失去親人的孩子,盡管他已經年近五十。

    蕭布衣出了太僕府。並沒有去宮中面聖,楊廣現在誰也不見,他是要去牢獄看望裴茗翠。

    布衣稱雄四個字雖有震蕩,也在東都城內悄然傳開,可楊廣並沒有什么動作,現在他自己的天下,他看起來並不關心。

    蕭布衣人在東都,所有的運作卻是有條不紊的進行,綦毋工布煉器已在進行,地點卻是在草原鐵山附近的幽谷,那里人際荒蕪,不但大隋無法察覺,就算始畢可汗想發現都是頗有難度。按照綦毋工布的說法,那里鐵精最純,金英六合,適合煉器。蕭布衣知道他說地大有道理,所謂的鐵精之流,應該就是他那個時代優質的鐵礦石,不過蕭布衣對煉器地學識也就到此為止,暗想自己個現代人,動手實踐能力還不如古人,也是有些慚愧。他用人不疑,放手讓綦毋懷文做事。

    通訊方面也是大有進展,鳥賊李客師感激蕭布衣化解了他們兄弟的多年恩怨,對傳訊一事頗為盡心。他訓鳥絕非只限于鴿子,可以說百鳥都是聽訓,李客師甚至還養了幾頭海東青,蕭布衣最早到東都就知道這種老鷹,不要說是狩獵,就算是抓狼抓羊都是不在話下,不由對李客師頗為佩服。

    李客師在袁嵐的安排協助下,通訊選址已經鋪下了三點,分別是在草原,馬邑和東都。三地的消息往來快捷非常,往往是幾天就能得到消息。蕭布衣心中喜悅,也知道蒙陳雪那面並無異樣,李靖坐鎮邊陲,突厥兵早就膽寒,不敢輕易南下。李淵還在剿匪,忙的不亦樂乎,東都呢,自然不需多說。李客師鋪下三點后,開始南下發展,准備在南方的揚州,襄陽等地設立通訊,蕭布衣心道這家伙雖是白頭,卻很有造反地天賦,做事井井有條,頗合自己的心思,難道已經看出了自己地企圖?

    天下角力,不見得先出手的就是會贏,恰恰相反,先出手的往往都是消耗慘重,當了炮灰,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已經來到東都大獄。

    牢獄兵士識得右驍衛大將軍,倒是畢恭畢敬,只是問蕭布衣可有兵部和大理寺的批文。

    裴茗翠是為重犯,也是十分奇特地人物,這次聖上親自下旨將她收押,誰都不敢含糊。

    蕭布衣早早地拿出兵部和大理寺卿的手諭,兵部尚書衛文升和大理寺卿趙河東雖和他關系尋常,可聽他要去看望裴茗翠,卻是毫不猶豫地下了批文,順便讓他幫忙問候。

    三個月不見,不知道裴茗翠現在如何,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心中感喟。

    他一直沒有來見裴茗翠,實在是因為既救不出她,也說服不了她。

    以裴茗翠的勢力。她就算劫獄出去都是輕易的事情,她並不為自己辯解,並沒有任何動作,是否因為她人雖未死,卻已心死?

    守衛見到批文不敢怠慢,領蕭布衣入獄,蕭布衣見到裴茗翠的時候,差點沒有認出裴茗翠。

    裴茗翠沒有一絲被拷打的痕跡。可是她已經瘦的不像樣子。

    見到裴茗翠地時候,她正在劇烈的咳,而且一咳嗽起來,並沒有歇止的跡象。

    她雙頰深陷下去,一雙大眼也有些凹陷,只是眼中的一股火焰卻是旺盛。

    裴茗翠的牢房可以說是最好的牢房,應用之物頗為完備,還有一碗藥。涼了,並沒有喝。她雖是重犯,卻沒有手銬腳鐐。坐在草席上,靠著牆,她更像准備一輩子住在這里。

    回想一年前那個英姿爽朗的裴茗翠,蕭布衣鼻子微酸,心中被針刺了下。

    這是一個死結,沒有外人能夠解開。裴茗翠能解,可看起來她已經放棄。

    蕭布衣想勸她振作。可見到她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見到蕭布衣望著自己,裴茗翠微笑起來,“蕭兄,你還好嗎?”

    蕭布衣走過來。終于問道:“我還可以。你呢?”

    裴茗翠四下望了眼,“我也還可以。對了。洛水之冰已經消融了吧?”

    蕭布衣實在搞不懂裴茗翠詢問地含義,見到蕭布衣臉上的苦意,裴茗翠招手道:“來,坐。恕我懶得起身相迎,我其實一直在想,誰會第一個來看我?可我想了很久才發現,能來看望我的,除了你,已經沒有別人。”

    說到這里的裴茗翠笑起來,劇烈的咳,蕭布衣伸手輕拍她的后背,只希望能減輕她的痛苦。

    裴茗翠用手帕捂住了嘴,半晌抬頭道:“謝謝你。”

    “其實你根本不必入獄。”蕭布衣還是忍不住道:“你何苦自討苦吃?”

    裴茗翠輕吁了口氣,“你知道多少?”

    蕭布衣微怔,“你說什么?”

    裴茗翠笑笑,斜倚在牆上,望著房頂,“我這一段時日難得的悠閑,可我這個人一輩子就是喜歡動心思,就算在牢獄中也是忍不住地想。我始終在想陳宣華這個人,我覺得已經有些眉目,你想聽嗎?”

    “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蕭布衣皺眉道。

    裴茗翠笑起來,又是咳,“我還需要休息嗎?”

    “除了大業,除了聖上,除了玄霸兄,這世上本來還有很多值得你留戀的東西。”蕭布衣皺眉道:“現在地裴茗翠,已經不是一年前意氣風發,救人救已的裴茗翠。你這樣自甘放棄,說實話,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裴茗翠怔了半晌才問,“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見到蕭布衣不語,裴茗翠幽幽道:“我的出身其實和蕭皇后仿佛,一直並不被家人器重。就算是我爹,對我也是淡漠,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因為姨娘的一句話而改變。我從一無所有到巔峰之境,再到一無所有,我還能承受地住。我一生中最愛的是姨娘,最忠地是聖上,最喜歡的男人是玄霸,可最敬佩的卻是你蕭布衣!”

    她一口氣說出這些,喝了口水,壓住了咳,緩緩道:“你想要一個人死很容易,可你讓他服你,那就是難事,若是能讓我裴茗翠都佩服的男子,天底下實在不多。現在的我,身陷囫圇,別人只怕被牽連,躲避不及,你還能來看我,只憑這一點,我就知道,你把我當作了朋友。”蕭布衣無奈道:“茗翠,你是我見過最有機心地女子,可你正因為機心太重,反倒作繭自縛。俗話說地好,退一步海闊天空,放下些東西,你得到的只有更多。”

    “放下些東西,得到地只有更多?”裴茗翠喃喃念著這句話,苦笑道:“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道理都明白,可這一個放下,又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室內靜寂一片,蕭布衣卻是明白裴茗翠的苦。

    “殺陳宣華的不是我。”裴茗翠突然道。

    “你說什么?”蕭布衣驚愕問。

    “我知道外邊很多人都是懷疑我下手殺了陳宣華,可蕭兄當然知道,殺人有時候不見得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裴茗翠淡淡道:“你我都不是笨人,殺了陳宣華只能陷聖上于萬劫不復,我如何會選擇這種笨法子?其實這本來是一場局,我親自布下,作繭自縛,一敗塗地,怨不得旁人。”

    見到蕭布衣皺眉,裴茗翠凝聲道:“陳宣華這人來的古怪,她勸聖上開無遮大會,我認為必定會有古怪,請聖上准許我布局。聖上畢竟待我不薄,這才讓我全權處置。我留意的人除了宇文述外,其實還有一個人,叫做宋子賢。”

    “宋子賢是誰?”蕭布衣奇怪問。“宋子賢是唐縣人,離東都不遠,擅長幻朮,經常能變出佛形,自稱是彌勒轉世。”

    “難道這次就是他的把戲?”蕭布衣皺眉問。幻朮對他而言,應該和魔朮仿佛。

    “是誰的把戲無所謂,其實宋子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身后的勢力才是我最為關注,我想蕭兄多半也很關心。”

    蕭布衣半晌才道:“難道宋子賢真的是太平道的人?”他覺得裴茗翠有點一語雙關的味道,卻不想遮掩太平道三個字,因為他知道裴茗翠或許癡,但是絕對不笨。

    有些時候,對聰明人說實話更好一些。

    裴茗翠點頭,“太平道自從張角創建以來,一直都是大逆不道。以顛覆朝廷為已任,多有謀逆,歷代來都被當權者圍剿,他們無法求生存,往往不以太平道自稱,而是改換迷惑民眾的方法。以拜彌勒為方法蠱惑民眾其實就是太平道的變化,我想聽到這里,蕭兄應該知道,這次襲駕並非誣陷太平道,而極可能是他們所為!”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4
二二五節 刀劍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說,這次不是誣陷太平道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卻是歷山飛。

    無論謀逆是誰,朝廷第一個想到的多是太平道,而不管盜賊是誰,在山西河北打家劫舍的多是使用歷山飛的招牌。

    他和歷山飛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命運卻是著實相關,他幾乎是踩著歷山飛的腦袋走到今天的位置。

    這種李代桃僵的方法千百年應用的著實廣泛,這次兵部想當然的把謀逆的罪名推到太平道的頭上,卻多半沒有想到,這次真是太平道所為,不過太平道籌備數年之久,只是想要刺殺楊廣嗎,想到這里的蕭布衣有些惘然。

    “蕭兄對太平道理解不多嗎?”裴茗翠突然問。

    蕭布衣有些茫然的搖搖頭,陡然發現裴茗翠眼中的凝重,凜然回道:“裴小姐為什如此問法?”

    裴茗翠轉過頭去,半晌才道:“既然不多,那我們就先研究下假陳宣華。”

    不等蕭布衣發表看法,裴茗翠徑直道:“我想了很久,綜合假陳宣華的舉動,得出她可能的三種出處。第一種當然就是她是宇文述精心培養之人,用以穩固宇文家的勢力,這是很多人的想法,可我現在卻是不敢苟同。”

    蕭布衣點頭道:“無遮大會召開是在道信來到之后,那時洛水已然結冰,當初破槍車轅車的爆炸之物應該是在冰封之前埋下,或許受到劇烈的震動才會爆炸。光憑這一點來看,太平道准備已久,單獨在洛水上做文章,應是和假陳宣華早有聯絡。宇文述應該對此並不知情,因為聖上如果遇刺,對他實在半點好處都無。我想裴小姐的意思大概如此?”

    說到這里的時候。蕭布衣心頭微震,驀地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洛水做文章絕非那么簡單的事情,也不會是陳宣華一個人能夠策劃,最少道信也是大有嫌疑。

    一想到得道高僧也是參與其中,蕭布衣忍不住地心驚。轉念一想,就算沒有道信。想開無遮大會陳宣華也有地是借口,既然如此,道信又不見得參與。只是楊得志說什么命犯彌勒,佛主不容,肯定是預先知道了謀逆。他為什么會知道謀逆,為什么要當和尚。想到這里的蕭布衣,心亂如麻。

    裴茗翠微笑道:“蕭兄看來這三個月也沒有閑著。”

    “我只是想到你方才問我洛水之冰化了沒有。”蕭布衣回過神來,輕嘆道:“想你問話總是大有深意,忍不住多想了下。”

    裴茗翠笑笑,“有時候想多了不見得是好事,我也十分佩服蕭兄很多事情放的下。你說的不錯,我也是如此的想法,早讓人去鑿冰取了冰下之物。發現那種東西劇烈震蕩之下的確能產生不小地破壞力,而且不止一處分布。由此可見。我的第一種出處並不成立。既然第一種出處並不成立,我自然也就想到了第二種可能,假陳宣華是太平道的人!”

    她語出驚人,蕭布衣卻無意外,“那太平道殺她。是意外還是刻意?”

    裴茗翠輕嘆道:“蕭兄總是一語中的。和我想的相差不遠。如果是刻意,所有的一切好像有了完整地解釋。假陳宣華來宮中刻意以柔弱賢良示人,她不需要施展任何詭計,她只要溫順博得聖上的喜愛即可。聖上對假陳宣華難以割舍,她要一死,聖上心智大亂,這天下也就亂了。”

    “可就算假陳宣華擋了一劍,刺客的第二劍若非我的到來,早就殺了聖上。聖上和陳宣華只死一人即可,若是連殺兩人,實在是沒有必要。”蕭布衣皺眉道:“他們難道算的如此精准,就算我的趕來都能想到?”

    裴茗翠緩緩點頭,“你說的一點不錯,這也是我的疑竇所在。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們地驚天一擊的確是為了刺殺聖上,既然如此,陳宣華之死定然不是在他們地算計之內。可陳宣華的死既然不在算計,她為聖上擋劍卻讓人琢磨不透。這些算計都是她和太平道之人合謀,臨陣變卦實在蹊蹺,要說她短短的幾個月就被聖上癡情打動,我覺得可能極小。”

    蕭布衣聽到裴茗翠心思縝密,不由佩服,可再一想,又覺得悲哀。

    現在她是身陷囫圇,不保性命,只是求解疑團,實在是性格所定。

    裴茗翠不知道蕭布衣所想,接著說下去,“所以我想了很久,得出個讓自己都詫異的結論,那就是假陳宣華既不是宇文述的人,也不是太平道徒,而是獨立于他們。”

    蕭布衣多少有些震驚,忍不住問,“那她是哪里來地?”

    裴茗翠眼中露出絲許疑惑,半晌才道:“蕭兄可記得假陳宣華臨死說地最后一句話?”

    蕭布衣毫不猶豫道:“當然記得,她請求聖上莫要征伐遼東,這和她一貫的做法相同。裴小姐當然也知道,大隋地頑疾就在遼東,聖上再征遼東,那多半會轉瞬土崩瓦解,她臨死也為聖上著想,對聖上真的不錯。”

    裴茗翠沉默良久才道:“蕭兄,你我的區別在于,很多時候,你把人總往好了想,對人寬容,我卻總是想到惡處心機,對人戒備,所以到現在為止,你的朋友越來越多,我卻是孤家寡人一個。”

    蕭布衣錯愕,“難道裴小姐覺得假陳宣華最后一句話包藏禍“你說不想聖上征伐遼東的都有什么人?”裴茗翠突然問。

    蕭布衣認真想了下,“群臣,百姓,你我。其實只要還想安生過日子的人,多半都不想征伐遼東。”

    裴茗翠微笑道:“原來你和我的想法都是落入盲區,不過也怪不得,因為我們都是中原人。”

    蕭布衣腦海中直如一道霹靂劃過。失聲道:“你說的不錯。不想我們征伐遼東的其實還有遼東的百姓!你難道認為,假陳宣華是遼東人?”遼東人地時候,蕭布衣眼前豁然開朗,種種不解之處已經合理的解釋。

    楊廣連年征戰,高麗王野心勃勃。可這無非是兩個國家當權派的爭斗。

    從根本來講,兩國的百姓都是對此頗為厭倦。

    帝王的功績通常都是堆在百姓的痛苦血淚之上。三征遼東后,中原固然民生疲憊,可遼東那面也決計好不了多少,甚至只有更加地痛苦。

    陳宣華如果是遼東人,那她勸楊廣行善解釋的通。因為休戰對大隋有好處。對遼東當然也是如此。

    裴茗翠聽到蕭布衣的假設,沉默良久才道:“你也終于想到了這點,我是三個月來冥思苦想才得到的這個結論。”

    說到這里的裴茗翠有些興趣闌珊,“如果假陳宣華是遼東的人話,那就可以解釋一切。我們可以設想,高麗王也知道聖上喜愛之人,這才早早地准備了假陳宣華這個人,而且他也有這種耐心和實力。后來連年征戰。民生疲憊,高麗王終于忍不住派出了假陳宣華。她也應該知道。如果聖上昏庸的話,只會再次征伐遼東,所以她全力勸聖上行善,最后再不征伐遼東就是水到渠成。她聯系到了宇文述,也可能早就和太平道有勾結。因為沒有他們的幫手。她也不能輕易的到了聖上的身邊。他們最終策劃了這場襲駕事件,宇文述想要穩固勢力。太平道真心想要刺殺聖上,而她呢,卻是早就做了個決定,舍身換取聖上不征伐的決定。”

    見到蕭布衣的目結舌,裴茗翠不解問,“蕭兄大才,難道覺得這里有什么問題?”

    “她在這場事件中有什么好處?”

    “那我呢,我在這場事件中又有什么好處?”裴茗翠問道。

    蕭布衣喃喃道:“女人心,海底針,果然是難以琢磨。不過這一切好像都是你的假設,具體如何,你也不能確定。”

    裴茗翠長嘆一口氣道:“所以我才說我是輸地一敗塗地。陳宣華當然知道我會反擊,也算准了我的反擊,我看起來贏了,卻是落入她地算計。我雖然不能確定自己的推測,可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從兩個人身上可以確定陳宣華的身份。”

    “誰?”蕭布衣已經隱約猜到。

    “道信和那個刺客!”起來很是憔悴,非但沒有永樂,看起來此生都不再會快樂。

    永樂殿上停放一具玉棺,和整個大殿的氛圍顯的格格不入。

    玉棺上鮮花遍布,襯托出陳宣華一張栩栩如生地臉龐,楊廣看地傷心欲絕。

    三個月來,他一直都是這么癡癡的望,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么,宮人宮女都是躲地遠遠,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只怕惹上殺身之禍。

    裴蘊,虞世基,蘇威等人都是面面相覷,今日本應是陳宣華下葬之時,可見到楊廣這種神色,又有那個敢勸?

    楊廣一直枯坐在殿中,宇文述匆匆的趕來,滿頭大汗道:“聖上,吉時已到,還請陳夫人入土為安。”

    楊廣不語,宇文述的汗水停不下來,心中懼怕。

    誰都覺得陳宣華死后,唯一不會受到牽連的只有宇文述,可宇文述心中卻有個極深的恐懼,只怕楊廣想到什么。

    “聖上,人死不能復生,還請你節哀順變。”裴蘊也終于上前了步。

    見到裴蘊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宇文述心中暗罵,知道這個老鬼有問題。

    楊廣聽到裴蘊所說,卻是眼前一亮,悲哀的情緒一掃而空,“誰說人死不能復生,宣華就還陽過一次,宇文愛卿,你說是不是?”

    宇文述暗自叫苦,最怕的事情終于發生。這個裴老鬼是在算計自己。

    “回聖上。的確如此。”

    楊廣跳了起來,高興的拉住了宇文述的手道:“快去找袁天罡來。”見到宇文述滿臉發苦,楊廣怒道:“怎么了,袁道長不肯來嗎?你和他說,只要能讓宣華再次還陽,朕可答應他任何條件。”

    宇文述吁了口氣。“聖上,袁道長如今不在東都。”

    楊廣雙手握緊,急道:“那他去了哪里?”

    宇文述無奈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聖上龍體好轉后,我也想到再為陳夫人還陽一事,只是去找袁道長的時候。發現他和徒弟都是不知所蹤。”

    楊廣松開手來,無神道:“那可如何是好?”

    宇文述暗中舒了口氣,他就怕楊廣想起這事,不敢主動接茬。上次陳宣華可是主動送上門來,他雖老謀深算,也沒有想到陳宣華比他還要早死,現在他又能上哪里找到第二個陳宣華?

    裴蘊卻是說道:“回聖上,袁道長既然能找到讓陳夫人還陽之法。想必其他道人也是可以。我覺得聖上可以讓宇文將軍負責此事,兵分兩路。一路去尋袁道長地下落。另外一路卻去尋找懂得還陽之法地道士……”

    “裴愛卿說的大有道理,就依此法,宇文愛卿,可有什么問題?”楊廣數月來一直沉湎在陳宣華死去的悲痛中,如同十年前一樣。從未想到其他。身邊的宮人宮女都是遠離。就算子女都是不敢輕易過來,蕭皇后雖是明白人。覺得這個妖女死的正好,又怎會提醒還陽之事?

    可楊廣清醒過來,馬上覺得事情大有可為,陳宣華既然還能活轉過來,自己就先不用太過悲傷。

    宇文述臉色有些發苦,只能道:“老臣盡力而為。”

    蕭布衣從大獄出來后,雙眉微鎖,想著心事。

    裴茗翠的確很聰明,推測也合乎情理,假陳宣華若真地是高麗派來的人,一切聽起來順理成章。可裴茗翠有個關鍵的問題從未提及,那就是太平道的預言。

    以裴茗翠的精明,她不可能忽略太平道的預言,她不討論,或許是因為早有定論?

    想到這里地蕭布衣有些無奈,裴茗翠此人,永遠總是藏著些什么,就和他一樣。

    確定假陳宣華的身份的確有兩個人,可找刺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問道信和問石頭差不多,再說無論陳宣華是哪里人,和他好像並沒有什么關系!

    “蕭大人。”有人輕呼道。

    蕭布衣回頭望過去,他信步前行,走到了一條陋巷,見到一黑乎乎的小子向他招手。蕭布衣只是看了一眼就道:“李淳風,你怎么打扮成這個模樣?”

    李淳風嚇了一跳,“我打扮成這樣,蕭大人也能認得出來?”

    蕭布衣笑道:“你這種猥瑣樣,別的混混想扮也沒有如此神似。對了,你們師徒搬走了?我幾日前找你們,怎么房門緊鎖?”

    李淳風嘆息道:“蕭大人,我師父有難了,他已經出了東都避禍,說如果可以的話,讓我跟著你混日子。”

    蕭布衣皺眉,“他有難?”

    “蕭大人,借一步說話。”李淳風前頭帶路。二人穿街走巷,來到一間草屋前。

    蕭布衣見到草屋四處漏風,初春還寒,不由皺眉道:“你就住在這里?”

    李淳風苦笑,讓蕭布衣道:“其實師父走前,也給我了不少錢,可我現在這德行,怎么能住客棧,我只怕宇文述到處在搜尋我們師徒。我留著東都,也不敢去太僕府找你,只怕宇文述監視,只能打扮這樣,在街頭巷尾閑轉,今日碰到你也算意外。”

    蕭布衣問道:“難道你師父真的對楊廣說,陳宣華可以還陽,這才讓我下地江南?”

    李淳風嘆息一口氣道:“蕭大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宇文述讓師父這么說,他也沒有什么辦法,誰也想不到宇文述真的弄出個陳宣華出來。”

    “你也知道陳宣華?”蕭布衣好奇問。

    “現在還有不知道陳宣華地嗎?”李淳風壓低了聲音,“現在都流傳陳宣華是仙女轉世。就是普濟眾生來了。聽說聖上答應她不再征伐高麗,百姓欣喜,也不知道真假。”

    “你的消息倒也靈通。”

    李淳風無奈笑笑,“我這幾個月總在巷坊厮混,怎么會不知道。洛水河襲駕后,師父就知道自己有難。宇文述絕對不會准備第二個陳宣華出來,是以早早的離開東都。”

    “你為什么不和師父一塊走?”蕭布衣問道。

    李淳風臉上突然紅了下,很細微,“我還暫時不想離開東都。”

    “為什么?”蕭布衣追問。

    李淳風臉色更紅,半晌才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我看看她總是沒錯吧?”

    蕭布衣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

    李淳風四下看了眼,低聲道:“蕭大人,你覺得我長的如何?”

    蕭布衣見到他炭一樣的臉,煤一般地手,還有過冬老樹般地衣服,只能道:“我只知道,我要不是和你認識,就算你欠我十吊錢。我也懶得過來要。”

    “那就是很差了?”李淳風多少有些不滿,嘀咕道:“不行就明說。拐彎抹角的好不痛快。”

    蕭布衣卻是笑著拍拍他地肩頭,“開個玩笑而已,男子漢大丈夫,窮沒有關系,不得志也沒有關系。若是氣量也不行的話。那可真的沒有人會看上你了。”

    李淳風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謝蕭大哥……”

    他不自覺的換了稱呼。直如當蕭布衣親人般,才要說什么,突然豎指在唇,做個噤聲地手勢,蕭布衣也聽到一個腳步聲傳來,雙目中光芒閃動。

    腳步沉穩輕盈,這本來是相反的形容,可讓蕭布衣來描述,只能這般。

    因為那人走起路來不急不緩,沉穩中帶有飄逸,絲毫沒有煙火氣息。這種腳步聲不是他第一次聽到,上次在酒樓上遇到那個神祕女子的時候,也是這般的腳步。

    蕭布衣暗想難倒如此之巧,李淳風說的她竟然是那個懷有絕世身手的女子?!步聲進了房間,再沒有任何聲息。

    李淳風這才嘆息一口氣,“蕭大哥,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么美妙的聲音?”

    蕭布衣見到他花發癡的樣子,低聲問,“她是誰?”

    “我沒有見過她的面,只知道有一次我被人揍,是她出手救的我。”李淳風解釋道:“她武功好高,不過當然不是蕭大人的對手。可那幾個混混完全不是對手,她問我有什么地方可以棲身,我就介紹她來這里……”

    蕭布衣點點頭,已經推門出去,李淳風大驚道:“蕭大哥,你做什么?”

    轉瞬他就明白蕭布衣要做什么,蕭布衣徑直來到臨近的草屋前,伸手拍門,沉聲道:“蕭布衣前來拜訪。”

    李淳風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草屋中卻沒有任何聲息發出。

    “蕭大哥,她不喜歡見外人。”李淳風在身后一臉古怪。

    蕭布衣緩緩地閉上眼睛,伸手握住了刀柄,李淳風只覺得一股寒意湧過來,忍不住的倒退兩步。

    不等李淳風站穩,整個草屋砰地炸起,房間內一抹光華電射而出,直奔蕭布衣的胸膛。

    蕭布衣揮刀就斬,當當兩聲響后,又是退了兩步。蕭布衣暗自心驚,襲駕那日后,他反復琢磨刺客的劍法,卻是一直不得要領。都說刀招沉猛,劍法輕靈,只因為劍和刀外形重量不同,招法亦是不同。可此女使出的劍法卻有種玉石俱焚的氣勢,且快捷無倫,讓人不得不擋。

    如今地蕭布衣也算少見地高手,內外兼修,不要說假的歷山飛,就算真地歷山飛王須拔來此,他也不會示弱,當初以只身力斗杜伏威,李子通和西門君儀三大高手,亦是不懼。卻沒有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這個女子的武功比起歷山飛等人只強不差。

    他琢磨數月,抵擋一招后,竟然如當初般。只是退后兩步之際,蕭布衣卻已蓄力斜身上前一步,厲喝聲中,長刀光芒劃起,雷霆般斬向女子的肩頭。

    這招攻守轉換,實已發揮了他的巔峰之力。此刻的他無論精神氣勢,招法內勁都是十二分的功力,一刀擊出,狂風大作,枯枝殘葉湧起,呼嘯而出。

    李淳風本想阻擋,見到劍華流轉,刀氣縱橫,心驚膽寒,早就連滾帶爬的向后躲閃。

    女子見到蕭布衣刀斬奇猛,輕咦一聲,手下不慢,長劍橫出,已經架在單刀之上。

    蕭布衣全身心之力劈出,只覺得無堅不摧,滿以為女子最少也會被他逼退兩步。沒有想到女子長劍一架,似谷似川,刀劍相交一處,竟讓他有一刀斬空的感覺。

    蕭布衣心中大驚,再喝一聲,內息翻湧,連轉三道,勁砍壓下。

    女子目光露出驚詫,終于倒退了半步,手腕輕翻,砰的一聲大響,刀劍向旁合擊出去。

    蕭布衣只覺得對手長劍似水似棉,柔中帶剛,已經把他的全部勁道向旁瀉出,心中微凜,卻是電閃斜穿而出。他人在空中,長刀劃出,左手一顆碗口粗細的大樹已被他攔腰斬斷,喀嚓嚓響聲中,枯枝新葉連同樹干砸下去,蕭布衣一掌擊出,半截樹干呼嘯向后擊出,砰的一聲大響后,塵土四起。蕭布衣回轉頭去,只見到一道暗影沖天而起,晃了幾晃,上了牆頭后,消失不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6
二二六節 東征


    塵土飛揚中,蕭布衣望著遠去的身影,握刀之手終于松弛下來。

    方才不過是女子刺出一劍,他還了一刀,可他實在比和歷山飛大戰三百回合還要緊張。

    女子看起來還是行有余力,他卻是全力以赴,從這點來看,他已經落在了下風。

    虯髯客不在東都,不然以他的經驗或者能看出女子的藝成何處,可依蕭布衣的見識而言,只知道這女子武功甚高。

    李淳風連滾帶爬過來,見到一地狼藉,苦著臉,“蕭大人,你和她有什么不解之仇,一見面就是要砍要殺?”

    蕭布衣望著女子不見蹤跡,皺眉道:“淳風,你留在這里,我去看看。”

    提刀向女子消失的方向趕過去,躍上牆頭,四下望去,只見到陋巷少有人跡,一時間也不知道女子去了哪里。

    他和女子不過只有幾面之緣,李淳風不明白為什么二人搏殺的你死我活,蕭布衣卻覺得女子多半以為他代表官府來抓人,這才性命相搏。多少感覺到有些奇怪,不解女子為什么刺殺失敗,卻還是留在東都,難道還想要再殺楊廣?

    楊廣雖然不會武功,可蕭布衣明白,要殺他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楊廣在東都的時候,大多時間都在紫微城,常人進城都難,更不要說是刺殺。他要是出巡,也是呆在六合城中,身邊動輒過萬的兵士護衛,若非手下嘩變,又怎能取他的性命。洛水襲駕雖然死了假陳宣華,可也証明,六合城的威力不容小窺。絕非武功高手就能接近那么簡單,女子留在東都城,只怕等個一年半載也沒有第二次刺殺的機會。

    “什么人,下來?”突然有人在牆下喝道。

    蕭布衣見到來的是兩個士兵,腰刀出鞘,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這才發現他還蹲在牆頭上,手提單刀,一副殺人越貨的樣子,不由好笑。

    縱身下了牆頭,還刀入鞘。兵士已經認出江洋大盜赫然就是右驍衛大將軍,有些惶恐的收了兵刃,“蕭將軍。”

    “你們可曾見到一個帶有面紗的神祕女子?”蕭布衣略微形容女子的裝扮。

    兩個兵士一臉茫然,都是搖頭,“蕭將軍,我們從對面過來,或許她從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需要我們通知武衛府緝拿嗎?”

    蕭布衣搖頭,也不多問,知道碰到這種高手。[網友推薦]自己都攔不下來,何況兩個兵士,順著相反的方向走幾步。蕭布衣走到一條大街上,茫然四顧。找不到想見地人。

    信步先前行去,突然聞嘈雜聲一片,不少百姓圍成一團,翹著腳往里看。

    蕭布衣走過去,聽到里面有爭吵聲音傳來。好像頗為熟捻。不由擠進去看看。

    等到見到一個胖子揪住一個和尚的時候,蕭布衣只能嘆息。胖子是胖槐,和尚卻是楊得志。

    蕭布衣沒有想到楊得志還沒有離開東都。

    洛水襲駕的時候,他第一個想找的就是楊得志,可終于還是忍住了這個念頭。他和楊得志都不是小孩子,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更何況在他看來,山寨的年輕人中,楊得志絕對算得上少年老成。

    有快樂喜歡和朋友一起欣賞,有憂傷喜歡一個人品嘗,他和楊得志無疑都是這種人。

    失意地時候,安慰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在他耳邊聒噪個不休,給他時間和空間去撫平創傷才是朋友應該做的事情。

    蕭布衣想給楊得志一段時間考慮,也不讓兄弟去找他,可胖槐等人顯然不是這么想。

    “楊得志,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胖槐抓住楊得志的脖領,用力的搖搖,“你清醒下好不好,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一直都是兄弟?”

    旁邊的一個百姓不解,低聲向同伴問,“這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怎么會是兄弟?”

    另外人不屑道:“這有什么稀奇,或許是同父異母吧?”

    “你們瞎說什么,這是得道高僧道信大師的親傳弟子,上次說法的時候我見過……”

    眾說紛紜,楊得志望著胖槐,還有他身后的阿鏽周慕儒,目光如水,平靜道:“這位施主,貧僧大癡。”

    “大癡,我看你是白癡才對。[網友推薦]”胖槐激憤道:“走,去和我見蕭老大,你有什么話,和蕭老大講。”

    阿鏽一旁道:“胖槐,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

    周慕儒卻是望著楊得志,“得志,有什么天大的難題,我們兄弟一起還是不能解決嗎?就算不能幫你解決,說出來總好,也比出家強上很多。”

    “罪過,罪過。”楊得志雙手合什,“貧僧不認識什么蕭老大,諸位施主認錯人了。”

    “那你可認識楊得志嗎?”

    楊得志扭頭向旁望過去,見到滿面笑容地蕭布衣,胖槐幾人大聲呼道:“蕭老大來了。”

    蕭布衣微笑上前道:“大癡大師,我有些事情需要解惑,不知道大師可有時間?”

    楊得志嘆息一口氣,“不知施主有何疑惑?”

    “請大師借一步說話。”蕭布衣當先走去,百姓見到沒有熱鬧可看,一哄而散。胖槐死拉硬拽拖不動楊得志,蕭布衣一句話就讓楊得志跟在身后。

    阿鏽和周慕儒都是臉露喜色,心道有戲,胖槐搔搔頭,嘟囔一句,“老大就是老大。”

    蕭布衣隨便找了家酒樓,讓酒家准備個單間,上了素席,端起杯茶水道:“無論大師是大癡還是得志,只望以后若是有緣,能常常相見。”

    楊得志端起茶杯。臉上看不出喜樂,“多謝施主。”

    “不知大師可否給我解個疑惑?”

    “請講。”

    二人說的客客氣氣,只是雙眸中都有了感慨,胖槐只是搔頭,心道這個楊得志,以前只覺得他郁悶。現在是讓旁人郁悶。

    “我曾經有個兄弟,和他情同手足。”蕭布衣感慨道:“他在去年新年的時候說南下做事,那時候地我們還是躊躇滿志,只望天下馬場盡在我們掌握之中,可是他一年多不見。不知道大師可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楊得志沉聲道:“施主的兄弟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可我卻可以給你講個故事。[網友推薦]”

    蕭布衣眼前一亮,“大師請講。”

    “從前有個人,生于大戶之家,一直都是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從來不知道什么是哀愁。”楊得志悵然道:“他只以為一輩子都是如此,可沒有想到驚變往往發生在人最得志地時候。他的先輩在朝廷已經位居極品,他的父親亦是如此,只是人往往都是如此奇怪。終生都是少有滿足的時候,或許只有等到死地那一天才明白,一切都是虛幻。”

    胖槐聽到這里。想要動嘴,蕭布衣卻是及時止住。只是問,“那后來呢。”

    “這時候,他家來了個道人,很是神祕。和他父親在密室中談論了三天三夜,那個得志地人開始並不知道。后來也就慢慢地知道。原來道士勸他父親造反當皇帝,這世上還有比當皇帝更誘人地事情嗎?”

    楊得志說到這里。眼中有了譏誚,神色抑郁下來。

    胖槐想說,這才是你小子慣有的神色,什么大癡大呆,心若止水,統統都是禿驢的胡扯。

    其余的兄弟卻只是靜靜地聽,胖槐只能嘟囔句,“我是當不上皇帝,如果真的能當上皇帝的話,那也十分誘人。”

    楊得志沉吟半晌,臉上有些悲哀。蕭布衣卻道:“我記得道信大師曾經說過,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世人迷時居多,大師莫要怪責。”

    “我不是怪他,我只是怪那得志的人沒有阻擋住父親。”楊得志長嘆一聲,“可很多時候就是這般,事情的發生並不以某人的意志為轉移,當局者更是和入魔一般。本來那人的父親還有些猶豫,當得知來人是太平道人的時候,終于堅定了決

    蕭布衣饒是沉穩,也不由動容道:“道人是太平道的人?”

    他接觸范圍越廣,才發現太平道和門閥般,在大隋亦是無處不在,可如果說門閥是大隋根基的話,太平道無疑就是大隋地幽靈,不時的興風作浪,亦真亦假。

    只是他知道些歷史,一聽就知道太平道多半是無中生有,欺騙楊得志的父親,可當時就算他在場,也不見得能阻止,更何況是楊得志。[網友推薦]楊得志說他地先輩在朝廷已經位居極品,可能說的是楊素,難道他地父親就是楊玄感,蕭布衣想到這里,不由為楊得志悲哀,因為他知道楊玄感叛亂,楊家親戚大部分都被斬盡殺絕,就連死了的楊素都被刨出來,挫骨揚灰,

    楊得志並不回答,繼續說,“太平道向來出驚天預言,道人說這真命天子其實就是落在父親的身上,只要起事,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父親聽了怦然心動,也就真以為自己才是真命天子,這才起兵造反,當時正趕上聖上征伐遼東,鞭長莫及,百姓門閥響應之人眾多,就算當時的蒲山公都加入造反行列,出謀獻策。可是沒有想到只是一個月地功夫,就是兵敗如山,父親逃命不得,被父親地兄弟殺死,兄弟獻上人頭到京都,也被聖上索命。那得志的人因為和父親意見相左,並沒有參與造反,反倒僥幸逃脫了性命。聽到這里地時候,就算胖槐都不能說些什么。

    楊得志家破人亡,由富貴到流亡,也怪不得他整日抑郁,換得旁人,只怕都會發狂。

    “得志的人一直逃到草原,在那兒呆上幾個月,也給自己起名叫做得志。不是想再次翻身,只是提醒自己得志時候莫要猖狂。草原畢竟不是他的家,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回轉中原,不過回轉的時候,碰到一伙逃兵,就加入了他們。跟著做起了馬賊。”

    楊得志說到這里,終于有了絲微笑,“那段時間,他認識了很多朋友,也認識了不錯的兄弟。還有個少當家帶領他們風光。他雖然少了富貴,可多了開心,他也准備和這些朋友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做一番事業,看起來在少當家地帶領下,這條路也是不錯。他到了東都的時候,和少當家商量,本來想南下,利用他的關系,聯絡些舊人。可是沒有想到……”

    說到這里的楊得志驀然握緊了拳頭。長吁了一口氣,“沒想到世情冷暖,讓人嗟嘆。他突然變的萬念俱灰,這才有了出家的念頭。”

    阿鏽。胖槐等人還沒有覺察到什么,只覺得受到這些打擊后,有出家地念頭的確無可奈何。蕭布衣卻注意到楊得志眼中的恨,知道他隱瞞了什么,在江南的事情絕非簡單。[網友推薦]只是他不想說而已。

    “他遇到了道信高僧。承蒙他不棄,收為弟子。道信高僧要北上勸聖駕行善。他也就一路跟隨,只是路過唐縣的時候,他又碰到昔日地道人,當時他恨不得殺了那妖言惑眾的道人,只是力不能及,這才去偷聽他們的算計,知道了他們准備以彌勒出世惑眾,妄想再次效仿當年之法,逼一人起事。”

    蕭布衣凜然,這才明白命犯彌勒,佛主不容八個字的部分含義。

    難道太平道一箭雙雕,想到了刺殺楊廣不成,也要逼他蕭布衣起事?可佛主布不容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太平道和他素無瓜葛,為什么要逼他起事?轉瞬又覺得自己和太平道絕非毫無瓜葛,最少太平道寶藏在自己手上,綦毋工布也是跟隨了自己,太平令在手,他實在是和太平道大有瓜葛之人。

    楊得志和太平道有恩怨,他還能提醒自己,實在是因為義氣深重,他把前因后果說清楚,多半只怕自己再入了太平道的圈套。想到安伽陀臨死的狂叫,他們一定會找到你,蕭布衣心中湧出寒意。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他們的計劃雙雙受挫,只是他們頗有耐心,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可是得志的那人對這些算計也是無能為力,又知道那些人對逼反那人只是利用的性質,輕易不會傷害他,這才只是出言點醒。雖是兄弟情深,可他卻早萬念俱灰,不想插手凡塵之事,知道少當家定會體諒他的無奈。”楊得志又道:“施主,貧僧地故事講完了,不知道可以走了嗎?”

    蕭布衣緩緩起身,“兄弟情深,我也是不能忘記。如果大師可以的話,請告訴得志之人,無論失意得意,我們幾兄弟對他的兄弟之情不變,他若是想要回來,我們很是歡迎。”

    楊得志嘆息一口氣,站起來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

    胖槐喏喏道:“少當家,就這么讓得志走了嗎?”

    蕭布衣坐了下來,有些失落道:“那我們還能做什么?”

    眾兄弟無語,面面相覷。

    蕭布衣再入紫微城地時候,又是半個月后的事情。[網友推薦]

    他沒有想到竟然是楊廣宣他,楊廣再見他地時候,雖是雙眉緊縮,畢竟還是正常了很多。

    一班大臣分列左右,卻都是愁容滿面。

    蕭布衣認識的重臣基本全部在列,一時間心中疑惑,搞不懂楊廣到底要做些什么。

    楊廣見到蕭布衣的時候,輕嘆一聲,“蕭卿家,上次你再次救駕,實在勞苦功高。算上雁門之圍,你已經救朕兩次。”

    “微臣本分之事。”蕭布衣畢恭畢敬。

    楊廣望著群臣,緩聲道:“今日朕召你們來,卻是想問問太平道余孽的預言之事,不知道你們對此事是何看法?”

    群臣無語,楊廣目光投向蕭布衣問,“蕭卿家,不知道你自己卻有什么看法?”

    蕭布衣慎重道:“回聖上,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只為君子避嫌,免遭流言。可這流言上身,想必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他這幾句倒不是自己想出,而是回太僕府和裴蓓等人商量對策得之。

    大伙的一致意見都是,靜觀其變。不能先亂了陣腳。如果惶亂,只怕更會引起楊廣地懷疑。

    楊廣點頭,嘆息一口氣道:“太平道地余孽也太小瞧朕了。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哼。蕭愛卿若真有異心,當時不用出手,朕多半性命不保,朕又怎么能中他們的離間之計?”

    裴蘊上前,“聖上說地極是,想必是因為蕭將軍最近鋒芒畢露,賊匪多有顧忌,這才設下離間之計妄想除去蕭將軍,聖上英明,識破奸人詭計。實乃我大隋地幸事。”

    群臣都是點頭,隨聲附和,就算是宇文述竟然也沒有反對。

    蕭布衣心道這幫應聲蟲。難道方才和楊廣商量好了如何處置我?老子最近官運亨通,太平道想擋都擋不住。難道又要升我的官?

    楊廣點點頭,“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放到一旁,莫要再提,我們現在再商量陳夫人還陽一事。[網友推薦]”

    蕭布衣愣住。楊廣又望了過來。猶豫道:“蕭愛卿,上次去揚州一事。你做的頗好,朕本來有意再讓你出馬,只是可惜,找人又算了下,這次卻不能你去。”

    “不能為聖上分憂,微臣實在惶恐。”蕭布衣暗地舒了口氣。

    “宇文愛卿,不知道桓道長和徐道長找到合適的人選沒有?”楊廣口氣帶有熱切。

    “回聖上,他們正在盡力尋找,我想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給聖上。”

    楊廣喃喃自語道:“宣華讓朕為子民著想,朕絕對不能自暴自棄,要竭力做出點功績出來,這樣她回來,才不會失望。”

    群臣都是悚然,心道莫非又要征伐高麗?

    楊廣卻道:“只是宣華讓朕莫要征伐高麗,這高麗的事情,卻要放放。”

    這次就算是蕭布衣都是松了口氣,雖然知道大隋千瘡百孔,風雨飄搖,可能不起戰事,還是百姓之福。

    “對了,如今中原盜匪橫行,朕要先平了內亂,等到宣華回轉,就可帶她四處游歷我大隋的錦繡山河。”楊廣一切還是自己做主,已經當下拍板。

    群臣雖然總是說聖上英明,可頭一回覺得楊廣真正地聰明一回。

    楊廣主意已定,招手道:“蘇納言,你站在最后做什么,這中原的盜匪到底有多少?”

    蘇威顫巍巍的上前,半晌才道:“回聖上,就算是征遼,其實不用發兵。只要赦免天下的盜匪,我想就可以得幾十萬人,派他們去東征,想必高麗可被平滅。”

    楊廣皺眉道:“你這么說的意思,就是這天下竟有幾十萬地盜匪?”

    蘇威垂首道:“聖上明察。”

    楊廣皺起眉頭,大為不悅,心道遼東不過十數萬兵馬,我派百萬人還攻打不下。若真的有幾十萬盜匪的話,大隋的精兵都不夠征討,自己怎么能向宣華交代,這老家伙危言聳聽。

    宇文述卻是上前道:“啟稟聖上,蘇納言說的有些誇大,可盜匪橫行畢竟是不爭的事實。[網友推薦]只是盜匪雖多,聖上只要派精兵征討,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楊廣心情稍好,心道同樣的話,還是宇文述說的好聽,“如今中原哪里盜匪最多,不如先平了幾處,等宣華回來,朕也可以讓她開心?”

    宇文述一直跟在楊廣身邊,只想著聖意,倒對這天下不算關心,喏喏說不出什么,裴蘊上前道:“回聖上,如今盜賊以山東,河南,河北,山西以及江淮一帶居多。”

    楊廣聽到他說了范圍,心道這不是全天下都是盜匪,朕的江山不等舊閥發難,恐怕盜匪就要推翻了朕,心中倒是多少有些焦急。

    他其實一點不笨,只是執著,以前一直想著征伐高麗,此事不成,郁郁寡歡,無心朝政。可想著泥腿子畢竟沒有什么出息。對于泥腿子造反也不在意。去年這時候,征伐盜匪還是連連告捷,張須陀,王世充,裴仁基還有楊義臣都有喜報傳來,怎么如今越征越多?

    裴蘊見到楊廣不悅。馬上換了說辭,“不過聖上,盜賊雖多,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如今李靖坐鎮馬邑,他一戰成名。突厥兵不敢南下。遼東也是民生疲憊,無能南侵,再加上右御衛大將軍薛世雄帶精兵鎮守涿郡,遼東不足為懼。外患無憂,如今只要全力派精兵能將去伐盜匪,想必半年左右,定能鏟除。”

    楊廣龍顏大悅,連連點頭,“裴御史說地不錯,不知還有什么良策?”

    裴蘊胸有成竹。恭敬道:“回聖上,不敢說是良策,只是依微臣所見。河北山西歷山飛新敗,元氣大傷。短期內難有作為,山西有李淵,李靖坐鎮,一些盜匪絕對不成氣候,此處可讓李淵暫時盡力剿匪。量可平定。張將軍雖然勇猛過人。百戰百勝,卻始終無法徹底剿滅中原匪盜。只因為手下兵將有限,再加上統領河南道十二郡,難免顧此失彼,如果依微臣愚見,可派一良將協助張將軍,若是統戰有方,中原可定。”

    楊廣大有興趣,“那又如何?”

    “如今盜匪聚眾無非幾處,瓦崗的翟讓,山東的竇建德,王薄,左孝友。山東江淮交界地盧明月一幫余孽,還有杜伏威李子通之流。[網友推薦]聖上若派一良將協助張將軍,命張將軍和良將前后夾擊瓦崗,以雷霆之勢鏟除瓦崗,拔去心腹大患。以合力之勢,瓦崗難擋一擊,瓦崗一滅,張將軍后顧無憂,當可揮兵東進,全力攻打竇建德,王薄等人,一舉平定山東。良將卻可分兵南下,協助楊太僕剿滅盧明月和江淮以北的群盜,如此一來,中原大定,楊太僕和良將揮兵南下,和王世充合並一處,徑直掃通江淮以南,平定諸寇,摧朽拉枯,盜賊何足道哉?”

    裴蘊慷慨陳詞,吐沫橫飛,雖然有些報喜不報憂地架勢,可群臣都是覺得大有道理。

    聽到他一直說什么良將,目光卻是忍不住的望向了蕭布衣。

    楊廣果然問道:“裴卿家所說的計策大善,卻不知良將何出?”

    問話的楊廣也是忍不住的望了蕭布衣一眼,心道這些年征伐遼東,老將死地不少,來護兒和宇文述都是衛府大將軍,卻也七老八十,一干大臣也是白發皓首,手下真地有點處于青黃不接的架勢,若再出兵,當非蕭布衣莫屬。

    他對蕭布衣驀然信任起來,不是因為他地戰功赫赫,也不是兩次救他性命,而是因為陳宣華臨死前說過,蕭布衣也是為他好。

    陳宣華臨死前說的每句話,楊廣數月來都是反復琢磨。

    和陳宣華這幾月,實在是他當皇帝都沒有的快樂時光。

    只是人生苦短,快樂總非長久,心想陳宣華還能還陽,楊廣倒真地想做出一番大事給愛人看看。

    “啟稟聖上,臣覺得裴御史說的大有道理,這良將一職非蕭將軍莫屬。”回話的不是裴蘊,卻是宇文述。

    蕭布衣謙遜道:“宇文將軍實在抬愛,微臣倒覺得宇文將軍老當益壯,可勝此任。”

    宇文述哈哈大笑起來,“蕭將軍莫要推辭,老夫老矣,吃飯還可,要說統兵可不及蕭將軍。蕭將軍雖統兵日子短暫,可以數千之兵大破歷山飛十萬盜匪,只此一役,當可和張將軍並駕齊驅。”

    楊廣點頭道:“宇文愛卿言之有理,蕭將軍聽令。[網友推薦]”

    蕭布衣只能施禮道:“微臣在。”

    他對帶兵打仗還是心中沒底,上次雖是大破歷山飛,可那是李靖的功勞,可這次李靖遠在馬邑,也是不能離開,以他的半吊子的領軍水平要打瓦崗,真的凶吉難卜。

    他手下倒有個未來的大將,叫做徐世績,可那家伙是瓦崗出身,聽虯髯客說,翟讓對他甚好,自己帶著徐世績去打瓦崗,只怕他先把自己賣了。

    忐忑的時候,楊廣已經下旨道:“朕命蕭將軍統領衛府精兵兩萬,與張將軍合力先鏟除瓦崗,再做其他商議。”

    蕭布衣苦著臉道:“臣遵旨。”

    楊廣見到蕭布衣皺眉,也是跟著皺眉,“蕭將軍。你可有什么為難之事?”

    蕭布衣終于問,“聖上,不去行不行?”

    “不准。”楊廣斷然拒絕。

    群臣都是詫異,宇文述笑容有些詭異。楊廣可能覺得口氣稍重些,嘆息口氣道:“蕭將軍,朕也知道你來往奔波。很是勞累,可此次東征,蕭將軍實乃最佳人選,還望蕭將軍莫要推辭。蕭將軍若有什么為難之事,或想要求何事。朕定當讓兵部為你准備。”

    群臣聳然,心道楊廣這么說話,帶有懇求,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蕭布衣卻是不為所動,暗想楊廣對自己好,不過是因為陳宣華地緣故。可打死他也不再相信,宇文述能變出第二個陳宣華出來,楊廣不消幾日,多半又是故態重萌,反復無常。東征其實也不錯。統領精兵兩萬,倒不虞宇文老賊再下絆子,可手下的兄弟打架可以。統兵還是不如自己,虯髯客不在。徐世績不見得能用上,孫少方還不如自己,想來想去,身邊真沒有誰可以幫手。

    聽到楊廣說及兵部之事,蕭布衣突然間靈機一動。大聲道:“聖上有旨。微臣當是遵從,只是微臣請兵部調一人協助微臣征伐。”

    “講。”

    “聖上。李靖斷然不能調來。”宇文述慌忙道。

    楊廣沉吟片刻,“蕭將軍,李靖鎮守邊關,突厥兵不敢南下全因他的功勞,若是想調用他,那就免談吧。不過除了李靖,別人倒可考慮。”

    蕭布衣知道宇文述還是暗中搗鬼,微笑道:“臣請調之人叫做尉遲恭!”

    “尉遲恭?”楊廣皺眉道:“這是何人,我怎么沒有聽過?”

    群臣面面相覷,裴蘊接道:“回聖上,尉遲恭入伍不久,可作戰勇猛,如今在涿郡留守薛將軍手下,是名偏將。”

    宇文述也沒有聽過這人,還在琢磨是哪個,楊廣已經揮手道:“既然蕭將軍請調,當是竭力滿足。衛尚書何在?”

    兵部尚書衛文升上前道:“臣在。”

    楊廣頃刻下旨,“衛尚書,朕命你用八百里加急調尉遲恭前往虎牢關等候。再快馬告與張將軍,讓他齊郡回轉夾擊瓦崗。蕭將軍,朕命你即刻著手准備軍馬,三日后出發。糧草輜重供給由衛尚書准備,三日后蕭將軍出東都去虎牢,等到尉遲恭后,立刻與張將軍商討討伐瓦崗一事。”

    楊廣火燒屁股一樣急不可耐,旨意一道接著一道地下達,衛文升用心記憶,裴蘊卻負責草擬聖旨,看樣只爭朝夕。

    蕭布衣退下后,楊廣也頒完所有的旨意,擺手讓無關人等退下,卻留著裴蘊,虞世基和宇文述在殿上。

    楊廣發布旨意地時候,感覺又回到了從前,精力充沛,大業可圖。

    可空下來的時候,又覺得空虛籠罩,畢竟剿匪和他的大業風馬牛不相及,在他看來,剿匪向來都是昏君才做的事情。

    若非昏庸無道,怎么會導致天下盜匪橫行?

    想到這里地楊廣有些頭痛,輕嘆一聲,覺得皇帝地位置實在不是很舒服。如果陳宣華在身邊,大業不大業地也無關緊要了,楊廣如是想著。

    見到裴蘊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廣終于想到了什么,“裴御史,茗翠現在如何?”

    “她在殿外候著。”裴蘊回道。

    “宣她進來。”

    裴茗翠進來地時候,輕輕地咳,容顏憔悴,本來看起來不差的身板有些瘦骨伶仃。衣服顯得有些寬大,帶著幾分淒涼。

    楊廣見到裴茗翠的樣子,多少有些歉然,他知道這世上若有三個女人對他忠心的話,裴茗翠絕對算得上其中的一個。

    陳宣華死時,楊廣怒不可遏,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裴茗翠的錯處。若非她信誓旦旦的說什么萬無一失,陳宣華何至于送命?可靜下來想想,楊廣理智上知道,裴茗翠不該受罰,她已經竭盡所能,誰都不是神,他楊廣都不是,更何況是裴茗翠。

    “茗翠,病可好些了嗎?”

    裴茗翠用手帕掩住了嘴,雙頰瘦削,“聖上,茗翠尚可,有勞聖上掛念。”

    楊廣有千言萬語,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道:“朕當時錯怪你了,幾個月了,一切都過去吧。”

    裴茗翠望了宇文述眼,低聲道:“謝聖上。”

    楊廣沉吟道:“茗翠,你這段時間也是辛苦,我看你的病十分讓人擔憂,不如讓御醫……”

    裴茗翠接道:“聖上,茗翠的確感覺有些累了,一點小病,不勞宮中地御醫。如果聖上對我不怪責的話,茗翠請求回轉江南故里養病,還請聖上恩准。”

    楊廣皺眉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朕准你回轉江南。”

    “謝聖上。”裴茗翠雙膝緩緩跪下來,叩首三次,這才站起,也不多話,轉身出了宮殿。

    楊廣揮手想要招她回來,卻是頹然放下,長嘆一口氣,喃喃道:“讓她修養一段時間也好。”

    裴茗翠出了宮中,只覺得有些發冷,緊緊衣襟,緩步出了紫微城,回首望過去,紫微城高大依舊,藍天如洗,這一切即是熟悉,又有些陌生。

    順著天津橋走下去,前方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裴茗翠望著來往的人群,東逝地洛水,喧囂奔騰,自己卻如幽靈般,永遠格格不入。陡然間心中酸楚,感覺到臉上發涼,伸手抹去,發現手上潮濕一片。

    我落淚了嗎?裴茗翠笑笑,笑容中說不出的嘲諷。

    前方一個低沉地聲音傳過來,似遠實近,“罪從心生,還從心滅,這位施主可有什么煩憂之事嗎?”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6
二二七節 偃師

    罪從心生,還從心滅,裴茗翠念著這句話的時候,扭頭望過去,只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和尚望著自己雙手合什。

    天津橋下,人流不息,二人四目交投,復雜萬千。

    裴茗翠認得這是道信身邊的法琳,嘴角咧了下,看起來想笑。

    只是劇烈的咳嗽讓她彎下腰去,半晌才歇。

    法琳目中露出憐憫,嘆息道:“施主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也應該歇歇了。”

    裴茗翠直起腰來問,“你怎么知道我勞心勞力,得不償失,你認識我?”

    法琳微怔,“當初大師講法之時,我曾見過裴施主。”

    “你怎么還不走?”裴茗翠問道。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什么時候是該走的時候?”裴茗翠繼續問道。

    法琳半晌才道:“裴施主總喜歡這般咄咄逼人嗎?”

    “不知道信大師何在?”裴茗翠又問。

    法琳覺察到裴茗翠人雖憔悴,精神倒不是一般旺盛,苦笑道:“道信大師倒是走了。”

    裴茗翠喃喃自語道:“他好像知道我要找他,所以匆匆忙忙的離開。”

    法琳不解問道:“不知道裴施主要找道信何事?貧僧能否效勞?”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法琳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和尚?”

    法琳含笑道:“裴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自幼出家。精勤誦習佛經俗典,很多寺廟均有掛單。怎么會不是和尚?”

    裴茗翠冷哼一聲,“你出家不過是為了入世。這種人也能算是和尚?其實你說的很對,我如今是該歇歇了,過幾日也要離開東都,再不理會世間一切,你找我卻是找錯了人。”

    法琳臉上有了尷尬之色,不能否認這個裴茗翠實在很聰明,他雖然是個和尚。可俗心甚重。跟道信北上一方面是慕仰他地佛法精深,另外卻是想仰仗道信的名頭闖出自己地名聲。他識得裴茗翠,並不知道宮中的巨變。卻知道此人是裴閥地頂梁柱,既然偶遇,當然不想錯過。道信離開東都,他卻不想,留下來只想尋找機會。借口關懷之意。只想接近裴閥,卻沒有想到竟然被裴茗翠一眼看穿心思。

    “你不知道何時該走。我卻知道自己要走了。”裴茗翠轉身離去,最后留下一句話,“不過罪從心生,還從心滅,大師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法琳額頭上有了汗水,卻還是沒有大徹大悟,緩緩搖頭,念了聲佛號。

    轉身之際,見到不遠處站著個男子,頎長身材,面相溫和,正望著自己。

    法琳見到男子器宇不凡,心中微動,微笑走過去,不等開口,男子已經恭敬道:“這位可是和道信大師一起的法琳大師?”

    現在誰提起法琳的時候,都是先說及道信,這點多少讓法琳不爽,可也知道自己的策略有了效果,“還不敢請教施主貴姓?”

    “在下李建成。”

    法琳心中一喜,“公子難道就是唐國公李大人長子?”

    李建成含笑道:“原來大師也聽過賤名,大師說的不錯,我前幾日來到東都,就聽說大師和道信高僧京都講法,轟動一時,只恨無緣相見,這次相見,不知大師可有閑暇,還請府上一敘。”

    法琳雙掌合什,寶相莊嚴,“阿彌陀佛,公子既然有召,貧僧恭敬不如從命!”

    裴茗翠離開寶相莊嚴的法琳后,隨意沿著街道走著。

    她頭一次沒有什么明確的目地,心中不免有些奇異地感覺。

    望著藍天白云,百姓喧鬧,她多少有些陌生,又有些感慨。法琳說的得不償失,她雖然並不贊同,可這些年的苦心積慮,她又像是一無所獲。

    下決心回江南並不是件容易地事情,或許當初殿上,楊廣只要稍作挽留,她就會留下來。

    可是什么都沒有發生,她如釋重負,她覺得就算回轉江南,對死去的姨娘也可以說一聲,她傾盡了全力。

    可鼻子又是不免的發酸,裴茗翠昂起頭來,她不想承認失敗,可她知道,她再無力回天。

    “這次出征我要去,疆場揚名,也能混個大官當當,絕對不能讓婉兒看輕了。”一個聲音傳過來。

    “婉兒不會看輕你,只會把你看的很重。”一人風言***道:“不過你現在穿了這身鎧甲,只能是重上加重。”

    裴茗翠抬頭望過去,見到胖的是胖槐,風言***地卻是阿鏽。不知不覺地功夫,已經到了太僕府前,裴茗翠猶豫片刻,已經上前打招呼道:“蕭將軍可在府上?”

    胖槐身穿鎧甲,奮力站起,正准備雄赳赳的進府,見到裴茗翠詢問,驀然矮了半截,“是裴小姐,你何時出來了?”

    阿鏽把胖槐推到一邊,賠笑道:“裴小姐,蕭老大正在府上,還請進府一敘。”

    裴茗翠點頭,跟著二人進府,問了下人,蕭布衣正在后花園。

    三人又去了后花園,只見到一馬疾馳,長嘶騰躍,一人在馬背上翻翻滾滾,游刃有余。

    那人個頭不高,可以說還是個孩童,但控馬之朮著實不弱,蕭布衣坐在遠處望著馬背上那人,臉上含笑,卻是有些走神。

    二女坐在他地身旁,竊竊私語,對蕭布衣指指點點,不時的偷笑,還有一女子帶有關懷之意,站在孩童身邊不遠。不時的低呼聲,“小弟小心。”

    旁邊地下人婢女卻都是給馬背上的孩童打氣。喝彩連連。

    孩童來了興致,馬上一個倒翻。陡然落下馬來,驚呼聲一片,女子搶上前去,孩童卻是勒住馬缰,從馬腹下穿出,翻身再次上馬,調皮道:“姐姐!”

    女子拍拍胸口。“小弟。你太頑皮了。”

    裴茗翠見到這等溫馨地場景,卻是自己從未有過,女子是婉兒。蕭布衣旁邊女子一個是裴蓓,另外的正是袁巧兮。

    見到裴蓓在蕭布衣身邊淺笑凝眸,裴茗翠幾乎不能相信這就是以前那個冷酷無情地殺手。

    影子盟中的殺手少有感情,做事向來只有服從,裴蓓脫離了影子盟后。和蕭布衣久了。往日的習氣竟然也是改變很多。

    她走進后花園,裴蓓當先抬頭。見到裴茗翠,霍然站起,歡喜的跑過來,“裴小姐,你來了?”

    裴茗翠心中湧起一陣暖意,握住裴蓓的手笑道:“裴蓓,你比起馬邑的時候要好多了。”

    蕭布衣也是起身走過來,含笑道:“裴小姐終于安然無恙,方才裴蓓還在問你的事情,我想聖上也不會為難你。”

    三人談話地功夫,婉兒卻是帶著小弟和巧兮退下去。

    后花園本是熱鬧非常,轉瞬就留下三人在場,裴茗翠四下望望,輕聲道:“蕭兄,聽說你要東征,我也要離開東都,前往江南。既然如此,也不知道何日才能見面,既然來到這里,當來和蕭兄話別。”

    裴蓓怔住,“裴小姐不回來了嗎?”

    她和裴茗翠一起久了,聞言知意,總覺得這一別,恐怕再見到是千難萬難。

    “回來又能如何?”裴茗翠緩緩坐了下來,“其實這次來,除了和蕭兄話別外,還想問蕭兄個事情。”

    裴蓓起身想要離開,裴茗翠伸手拉住她,“我知道蕭兄對蓓兒你不會隱瞞,你我只是朋友,既然如此,不需要刻意回避。”

    “裴小姐要問什么事情?”蕭布衣問道。

    “蕭兄見過天書沒有?”裴茗翠隨口一問,石破天驚!

    蕭布衣臉上沒有半分意外,他知道裴茗翠遲早會問這件事。

    她要走了,不想再遮遮掩掩,對于天書,蕭布衣看來,裴茗翠應該知道地遠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多,可是她很少說。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按照意願來做又是一回事,人生本來就是如此。

    見到蕭布衣搖頭,裴茗翠點點頭,“我知道蕭兄沒有必要對我做誑語,這么說龜殼中沒有天書了。”

    見到裴蓓臉色微變,裴茗翠笑道:“這些和裴蓓無關,我一些是推測,一些是根據我手上的消息知道。洛水襲駕后,我才發現,其實我尋找天書已經沒有太多意義。”

    “為什么?”蕭布衣詫異問。

    “因為你就是天機。”裴茗翠淡淡道:“天書一切都在你地掌握之中!”

    裴蓓臉色大變,蕭布衣皺眉道:“我就是天機?”

    裴茗翠笑笑,“蕭兄不想承認嗎?”

    “我不是不想承認,而是不明所以。”

    “天書自張角以來,每逢亂世總做驚天預言,可卻很少有人能從龜殼中發現祕密,都說龜殼高深莫測,卻不知道上面無論圖形還是文字,只有一種人能夠看得懂,那就是太平道徒尊稱的天機。不過這天機卻是極為難尋,一定要在很特殊的人身上去找,十數年都不見得出現一個。可是若一出現的話,太平道徒必定誓死跟隨天機,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為什么?”蕭布衣忍不住問。

    裴茗翠沉吟半晌,“具體原因我是不得而知,可我想歷代太平道都是不得志,如今趨近滅絕。他們或許認為天機才能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也或許他們想找個天機坐上龍庭,大力發揚太平道義吧。有些道徒只為信念活著,太平道地教徒無疑是所有道徒中最瘋狂地那種。”

    裴蓓也被裴茗翠說地所吸引,不由上下打量著蕭布衣。半晌才道:“裴小姐,我想你搞錯了吧。布衣和尋常人看起來沒有什么兩樣,又會是什么天機?”

    “他若不是天機。太平道地人怎么會為他動用如此地陣仗?他們襲駕的目地現在看起來已經變得簡單,殺聖上讓天下大亂,造聲勢讓蕭兄造反!”裴茗翠搖頭道:“蓓兒,很多事情我管不了,可我臨走前,讓蕭兄聽些東西,對他總是有好處。”

    裴蓓長吁口氣。詫異道:“裴小姐不是一直都對太平道深惡痛絕?我只以為你這次來。是找布衣的麻煩。”

    裴茗翠笑了起來,“蕭兄,能讓蓓兒對一個人傾心相許。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裴蓓有些臉紅,卻是喜滋滋的握住蕭布衣的手,蕭布衣回望,四目交投,輕憐密愛盡在不言。

    裴茗翠自顧自的說下去。“我說蕭兄就是天機。也是有些依據。因為蕭兄和一年前的那個馬賊不可同日而語,我發現你每日都在改變。這一年多來變化之大簡直駭人聽聞。你總能說出點古怪不同這個時代地話語,而天機也會說些古怪地言論,我從那時就開始注意你。”

    蕭布衣嘆息一口氣,“可笑我還懵懵懂懂。”

    裴茗翠眼前一亮,“這么說你承認自己是天機?”

    蕭布衣搖頭,“我什么都沒有說。”

    裴茗翠也不強迫,繼續說道:“傳說的天機都是知曉古今未來,知曉古今也就罷了,可知曉未來一說卻讓太多的人怦然心動。別人只道天機是本書,在我看來,天機卻是個人,或許是我,也或許是蕭兄?”她言語試探,見到蕭布衣不動聲色,心中苦笑。以往地她多半淺嘗輒止,可今天她不再試探,“天機隱藏很深,輕易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某些神祕道派又稱作鬼王。至于為什么被稱作鬼王,因為我知道他們內部流傳一種說法,這種人身體已死,不過是鬼王依托死人的身體宣揚教義。這些道教都有獨特的方法識別天機,只因為魂魄附體后,這種人經脈氣血運行全然改變,脈息和常人有異。還有一點很重要,改變經脈之人或是廢人,或者如蕭兄這樣,武功突飛猛進,常人難以想象。”

    蕭布衣這才明白安伽陀和樂神醫為什么要給他把脈,而且把脈之下就能分辨出他是死人,問他從哪里來。多少也明白為何易筋經自己來習練就是威力奇大,放在胖槐阿鏽等人身上卻是效果甚微。裴茗翠說完這些,嘆口氣道:“其實我本來以為,我和蕭兄終究有一日會成為敵人,因為天機和朝廷向不兼容。可我一直不想和蕭兄成為敵人,但如今說出來,已經無關緊要。”

    蕭布衣一直沉默的聽,這時才道:“多謝裴小姐說了很多我都不知道地事情。”

    裴茗翠又咳了起來,“既然如此,蕭兄是否也該投桃報李,說說我不知道地事情?”

    “可惜我這個天機名不副實,並不如裴小姐想的那么神通廣大。”蕭布衣苦笑道:“不知道裴小姐想要問什么?”

    “我聽說天機知曉未來,智珠在握,”裴茗翠抬頭望向蕭布衣地雙眸,“不知蕭兄能否告訴我,我何時會死?”

    見到蕭布衣的沉吟,裴茗翠嘆息道:“蕭兄不肯說嗎?”

    蕭布衣苦笑道:“非不肯說,而是我也不知道。很多人看似風光,不過滄海一粟而已。再說依我看來,知道什么時候會死絕對不是幸事!”

    裴茗翠若有所思,“那大隋呢,是否會滅亡?”

    “有哪個朝代能不滅亡?”蕭布衣答道。

    裴茗翠落寞道:“原來如此,蕭兄說的也是,那我告辭了。”

    她說走就走,拒絕了蕭布衣的相送,裴蓓這才道:“布衣,裴小姐有些可憐,可她說的可是真的?”

    蕭布衣坐下來,無奈道:“無論我是不是天機,我只知道,有時候就算知道結果,也是無能為力,更何況。有些事情,你知道的不見得是結果!”

    裴蓓哦了聲。體會著蕭布衣地無奈。蕭布衣突然問,“蓓兒。如果我真的是裴小姐說地鬼王,你是否會覺得我是個怪物?”

    裴蓓伸手過來,握住蕭布衣寬厚的手掌,依偎在他懷中,柔聲道:“布衣,你現在還要問這個問題嗎?無論你是人是鬼,上天入地。我這一生都會和你在一起。永不放棄!”

    兵甲鏘鏘中,蕭布衣終于踏上了東征之路。

    他從來沒有這么威風地時候,對百姓來講。蕭大將軍再次出手,這次卻是鏟除盜匪,還百姓一個太平天下。在蕭布衣看來,他就是帶著兩萬人去打架,勝負難料。

    好在他還有次行軍征討歷山飛的經驗。對于這些並非一竅不通。

    學李靖之法。先設行軍記室一職,向三軍宣布有功必賞。有過就罰。

    蕭布衣當然就是行營總管,舉賢避親,不好讓兄弟們擔任征討中職務,只把他們納入自己的手下,號稱內軍。孫少方等人皆在其中,還有右驍衛府的精兵兩千,前呼后擁,好不壯觀。徐世績也是跟隨著蕭布衣,當了個親兵,蕭布衣當時對他說是去征伐瓦崗的時候,他並沒有什么意外和為難,只說是各為其主,願意跟隨出份力。

    蕭布衣帶著徐世績,感覺帶著一頭老虎在身邊,不停的提醒自己要清醒,莫要輕敵。

    至于行軍之法,蕭布衣也完全是照搬照抄當初征討歷山飛的法門,大軍分前,中,后三軍,各設將軍一名,統領偏將裨將,至于火,隊,執旗,掌旗等人獎賞懲罰,蕭布衣也是一一吩咐,他事必躬親,所有地事情也是安排地頭頭是道。

    眾將本來對這次出征都是心中沒底,可見到蕭布衣安排的有模有樣,頗有大將之風,又都是信心大增。

    蕭布衣見到眾兵將雖是大有信心,可畢竟從京都出兵,兵精糧足,多帶些懶散傲慢的習氣,才到偃師城地時候,就多有散漫不受約束的現象,不由暗自皺眉。

    征討瓦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蕭布衣雖然沒有太多的行軍經驗,可看到軍心散漫,就知道不用開仗,這就是先敗的跡象。

    偃師位于洛水北岸,沿河而上就是洛陽,算是洛陽城之屏障,從偃師順洛水而下,經鞏縣,月城,行軍百里就是虎牢,這兩地都是扼住要道,城高牆厚,實為兵家戰略要塞。

    蕭布衣見到隊伍已經有些散漫,生出了個主意,決定先在偃師城外休息。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楊廣只是要他攻打瓦崗,沒有說讓他什么時候拿下,張須陀從齊郡回轉,尉遲恭從涿郡南下,路上用的時間遠比他要多,既然如此,倒不著急先到虎牢。

    磨刀不誤砍柴工,征伐瓦崗絕非一日之功,先整肅軍紀,號令嚴明才是要做地事情。李靖每次和他談及,都是把將無威不行,軍無紀不勝兩句話掛在嘴邊,蕭布衣知道這是帶有血淚地經驗之談,不必吃了敗仗才想起整風,現在打打預防針很有必要。

    征討大將軍前來,偃師城當然不敢怠慢,早早有守城的兵將前來迎接將軍入城,守城是個監門府將軍,叫做龐玉。

    龐玉一張臉和鍋底般,估計是珠玉蒙塵,見到蕭布衣先說聲,“久仰將軍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蕭布衣和他一番客套,帶著精兵和內軍進了偃師城。龐玉身邊跟著主簿,書記,司馬,記事一般人等,也是熱鬧。

    龐玉摸不清蕭布衣地脾氣,可知道禮多人不怪,竟將城中大小的管事都找了出來迎接。龐玉身邊人雖眾多,蕭布衣卻只留意兩人。

    一個人瘦削的身材,細長的眼睛,仿佛長在了頭頂上,山羊胡看起來有些討厭。別人見到蕭布衣的時候,都是主動熱情,可他卻像蕭布衣欠他錢不還的樣子,滿是鄙夷。

    蕭布衣見了,心道這種人一看就是剛正不阿,性格耿直,要多加留意。

    掠過那人,蕭布衣目光落在龐玉身邊一個面色白淨,頗為敦實的少年身上。少年也是望著他,欲言又止,蕭布衣卻已經笑道:“行儼,當日一別,沒有想到今日在偃師再見。”

    少年赫然就是當初蕭布衣才到東都之時遇到的裴行儼。

    一年多不見,裴行儼長高了些,也壯實很多,乍一看,有了大將之風,可雙眉卻是緊鎖,顯然不算得志。

    遙想當初,裴宅外裴行儼和李玄霸踏雪而來,蕭布衣恍若隔世。

    裴行儼驚喜道:“原來蕭將軍還記得行儼。”

    他雖是驚喜,卻也有些悵然,當初他和蕭布衣相見之時,蕭布衣不過是個布衣,得到裴閥的舉薦,都不知道將來如何,他卻是從軍剿匪,想要大展宏圖。只是時隔一年,當初的那個布衣居然一躍到了極品,官職遠在他之上,而他不過是守著偃師城,百無聊賴。

    二人現在相差太遠,可裴行儼又知道蕭布衣的確是靠戰功到了今日的位置,倒很是艷羨他的機會。

    龐玉見到裴行儼和蕭布衣是舊識,還是頗為親近,當下把他拉到身旁,“蕭將軍,行儼作戰勇猛,有萬夫不當之勇,下官頗為器重。今日既然故人相見,行儼,你可要陪蕭大人好好的喝上一杯,你等可要陪好蕭將軍。”

    眾官都是隨聲附和,山羊胡卻是冷哼一聲,喃喃道:“不知道這個將軍來喝花酒還是征討盜匪?”

    蕭布衣耳尖,聽到他的埋怨,含笑道:“還沒有請教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龐玉皺眉,很想將山羊胡一腳踢出去,賠笑道:“蕭將軍,他是偃師的書記,主要掌管文書卷宗之事,叫做魏征。”

    蕭布衣不經意的念著魏征兩個字,陡然間失聲道:“你就是魏征?”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7
二二八節 良臣猛將


    魏征在蕭布衣的后世記憶中,是個很牛皮的人物,他卻沒有想到這么牛皮的人物,現在不過是做個不起眼的書記。

    書記如果用現代的觀念來看,和檔案管理員差不了多少。

    轉念一想,蕭布衣又是釋然,大隋並非缺乏人才,而是缺少選拔人才的合理機制。雖是開創科舉制度,畢竟還不完善,很多人還是報國無門。再加上朝中七貴掌握著選拔人才的大權,推舉的人才卻可以說是任人唯親,像魏征這樣抑郁不得志的中下層人才,草莽中也不少見。

    向來都是說伴君如伴虎,蕭布衣深有感觸。在楊廣的身邊,就算是他一路青云,也整日提心吊膽,因為誰都不知道楊廣何時會發脾氣。在皇帝身邊做個忠臣不難,可要做個良臣,那是大為不易。裴蘊,宇文述都可以算是個忠臣,卻非良臣。因為他們只忠楊廣一人,對于大隋的江山卻不能算是忠心,這樣的下場就是,君王暴戾,自己身后也不免落個罵名,可良臣卻是可以身獲美名,又能使君主成為明君。

    魏征就是古往今來少有良臣,他可以說是罵出個明君,而他的犯顏直諫也是古今罕見,李世民這個大唐之君就在他的罵聲中成長,不敢稍有閃失,對他很是敬畏。眼下看這個魏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已經很有良臣的潛質。

    見到蕭布衣的詫異,龐玉不解問,“蕭將軍和魏書記也是舊識嗎?”

    蕭布衣覺得書記這個稱呼比較別扭,卻也顧不了很多,只是道:“今日見到不就認識了?”

    眾人都說蕭將軍說的妙,很是風趣,魏征卻是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蕭布衣心道這種脾氣能在亂世中活下來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想和他一般見識,拉著裴行儼的手道:“行儼。我可要和你好好的喝一杯,只可惜我手下沒有你這等勇將,不然征討盜賊成功的把握又會大一分。”

    裴行儼目光一亮,“其實行儼知道蕭將軍出兵討匪,就一直想跟隨左右。只可惜卻是沒有機會。”

    龐玉笑了起來,“這有何難,只要蕭將軍說一聲,大可先把行儼帶到身邊。聖上有旨,蕭將軍東征,沿途郡縣都要全力的配合蕭將軍剿匪,雖說行儼勇冠三軍,有萬夫不當之勇。我也舍不得。但若是能有更好的用武之地,我也為他高興。”

    龐玉察言觀色。覺得蕭布衣對裴行儼頗為器重,暗想自己留著裴行儼也無甚大用,不如做個順水人情的好。

    裴行儼聽到龐玉松口。心中大喜,若有期待地望著蕭布衣。

    蕭布衣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行儼先到我的帳下當個偏將,若有戰功。再行封賞。”

    眾人多少有些艷羨。齊聲說蕭大人果敢決斷,知人善任。

    裴行儼也是慌忙謝恩。大為感激。他知道行軍中一大隊有百人,十隊一團,每團就可以設置偏將一名統管指揮。這么說他才到蕭布衣帳下,就可以統帥千人之多,遠比守在偃師更能用及胸中之才,心中當然振奮。

    魏征一旁卻說了句,“不過是任人唯親罷了。”

    龐玉皺著眉頭,心道這個魏征總是說些不合時宜的話來,自己今天找他來,實在是個敗招。

    蕭布衣也不辯解,卻和眾人前往龐玉的府邸,等到擺宴坐下的時候,群官都還在,唯獨少了魏征,想是不願拍馬溜須,偷偷地走掉。

    龐玉的將軍府比起京師的府邸當然差了不少,可在偃師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豪宅,一幫偃師的官員眾星捧月的圍著蕭布衣,推杯換盞,蕭布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和這些人倒是一團和氣。

    雖然天下盜匪四起,可偃師畢竟是要塞之地,又離京都不遠,重兵把守之下還是歌舞升平。龐玉拍了兩下巴掌,歌舞登場,絲竹悠揚,蕭布衣陶醉其中的樣子,讓龐玉覺得,這個大將軍也和常人沒有什么兩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陣陣,龐玉皺眉,讓手下出去查看。片刻手下就回轉,跟著帶回一人,卻是魏征。只是他衣服撕裂,灰頭土臉,看起來和人打了一架。

    蕭布衣見到倒不介意,只是說,“魏先生來晚了,當罰酒三杯。”

    魏征冷聲道:“蕭將軍,我今天來此並非為了喝酒。”

    “哦,”蕭布衣不解道:“那你來此作甚?”

    “我只想為民申冤。”魏征道。

    龐玉變了臉色,呵斥道:“魏征,胡說八道,這里會有什么冤情?”

    魏征卻道:“這里本來沒有冤情,不過蕭將軍來了之后,就有了冤情。”

    蕭布衣皺眉,本來以為是龐玉營私舞弊,暗想這個魏征也夠膽大,哪里想到他地矛頭竟然對准了自己。

    “來人呀,”龐玉一聲斷喝,“魏征以下犯上,把他推出去……”

    “等等,讓他說下去。”蕭布衣擺手道。

    魏征見到衛士上前,怡然不懼,“蕭將軍,我今日進諫,本來抱著必死之心。蕭將軍征討盜匪,實乃大隋之福,蕭將軍來到偃師,龐將軍陪你花天酒地也是尋常之事。”

    蕭布衣想笑,知道魏征暗帶譏諷,“既然如此,不知道冤情何在?”

    “可蕭將軍來到偃師后,卻不知道約束手下,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不知道和盜賊何異?”

    蕭布衣霍然站起,“你說什么?”

    “我知道蕭將軍多半不滿,可我說出來就不怕……”

    “你確定是我地手下?”蕭布衣攔斷他的話頭。

    魏征冷笑道:“在下親眼所見,如何能有假?”

    “那你為什么不當場阻止?”蕭布衣問道。

    魏征霍然撕開衣襟,露出一道血淋淋地傷痕,從胸口到小腹,觸目驚心,“不知道這個理由可夠?”

    蕭布衣凝望半晌,“你是說對方不但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你上前阻攔的時候,他還要殺你滅口嗎?”

    “不錯。”魏征沉聲道:“不知道蕭將軍可否給天下百姓一個解釋?”

    蕭布衣聽到這里反倒笑了起來,魏征滿臉悲憤,詰責道:“蕭將軍因何發笑?”

    蕭布衣緩緩坐下來。喃喃道:“我還不知道軍中會有這等事情。”

    “蕭大人一句話不知道就算是解釋?”魏征怒不可遏,霍然上前,龐玉已經一旁站起,攔到魏征的面前,厲聲喝道:“魏征,你要做什么?”

    “孫少方何在?”蕭布衣長聲喝道,梁柱灰塵簌簌而落,差點把龐玉嚇個跟頭。

    廳外沖進一人應道:“蕭將軍。屬下在。”

    蕭布衣凝望孫少方。“魏先生說軍中入城之人有作奸犯科之輩,強搶民女。殺人越貨,事后還想殺這位魏先生滅口,你馬上帶人去查。若真有其事,把凶徒帶回來見我。”

    孫少方應令,蕭布衣卻是望向魏征道:“不知道魏先生可敢和孫少方同去辨認奸徒?”

    魏征脖子一伸,大聲道:“有何不敢!”

    二人出了廳堂后,蕭布衣卻是坐下來。微笑道:“繼續喝酒。”

    眾官無心喝酒。多是強顏歡笑,蕭布衣卻問龐玉。“龐將軍,魏征此人如何?”

    龐玉猶豫半晌才道:“蕭將軍,魏征此人好讀書,多有涉獵,學識頗為淵博,可就是性格耿直些,得罪地人過多,這才只做個書記。不過他甚少說謊,也不會無的放矢,若是方才說的屬實……”見到蕭布衣陰沉的臉,龐玉改口道:“下官不過是做個假設,想蕭將軍治軍嚴明,不應該發生此事,想必是魏征看走眼了。”

    蕭布衣問話地功夫確定了魏征地為人,也知道龐玉圓滑老到,誰都不肯得罪。

    舉杯笑道:“莫要讓雜事掃了酒興,大伙繼續喝酒。”

    眾官見到蕭布衣似乎不把魏征所說地事情放在心上,都道魏征不妙,魏征以下犯上,這個大將軍喜怒不形于色,讓手下帶魏征出去,說不准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魏征咔嚓了。他手下回轉,如果說是被盜匪殺了魏征,誰會質疑?不過魏征為人耿直,在這里少有朋友,眾官雖是猜測,卻也不為他擔心。

    龐玉欣賞著歌舞,卻是心情忐忑,喝酒也沒有什么味道。等了良久,只聽到廳堂外又是叫囂,龐玉慌忙擺手撤下了歌舞,見到孫少方帶著兵士押著兩人走進來,魏征緊跟其后,倒沒有被砍了腦袋,心下焦急,暗道這是衛府地精兵,以往要是做點錯事,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偏偏碰到了魏征,那可是雙方地不幸。

    只想著如何不得罪大將軍的時候,蕭布衣卻已經問道:“孫少方,就是這兩人作奸犯科?”

    那兩人都是滿臉通紅,酒氣熏熏,見到蕭布衣,都是齊聲道:“蕭將軍,我們冤枉呀。”

    二人一個高瘦,一個中等身材,從衣著來看,的確是右驍衛府的精兵。

    蕭布衣望著孫少方,“他們叫什么名字,歸誰統領?”

    孫少方上前道:“回將軍,他叫宋猛,那個是錢貴,都是歸偏將狄宏遠帳下。屬下去捉二人之時,也已通知狄宏遠趕來。屬下已經查明,這二人才入偃師,就偷出軍中,上酒樓喝酒,遇到個良家女子,借酒醉調戲,女子的老爹過來勸阻,卻被他們一刀殺死,這位魏先生憤然上前,也被他們砍了一刀。女子不堪受辱,已經自盡。 ”

    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是關系到兩條人命,蕭布衣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發緊,還是能笑出來,“宋猛錢貴,孫少方說的可是屬實?”

    二人都是搖頭,“蕭將軍,天大地冤枉。”

    宋猛搶先道:“我們遇到那女子之時,還以為她是樂坊尋常地歌姬。就上前搭訕幾句,沒有想到半路沖來個老人,對我們拳打腳踢。錢貴一時不察,拔刀出來本想震懾那人,沒有想到那人居然來搶錢貴的刀。二人爭執下,錢貴誤殺了老人,可這人卻是沖出來,對我們大罵不休,說什么衛府地兵士都是敗類……”

    宋猛指著魏征道:“就是他對我們動手,我們聽到他侮辱衛府,傷了他不過是給他個警告,女子自盡卻和我們半點關系沒有。”

    魏征怒極反笑。“天理昭昭。你們以為信口雌黃,就能掩天下人耳目。”

    蕭布衣也笑道:“宋猛。錢貴,這么說你們一點錯處沒有了?”

    錢貴見到蕭布衣口氣和善並不責怪,底氣大壯。心道老子平日在京城都是橫著走,一個小小的偃師,殺兩個人又算得上什么,只要蕭布衣不怪責,量偃師城的人拿他沒有什么辦法。

    “回將軍。屬下錯處當然是有。那就是不該行軍期間,上酒樓喝酒。還請蕭將軍責罰。”

    不等蕭布衣開口,門外又是叫囂聲一片,十數個百姓百姓沖了進來,亂做一團。

    龐玉皺眉喝道:“都反了不成,誰放這些人進來地?”

    孫少方一旁道:“龐將軍,是我。”

    龐玉才想發威,馬上蔫了下來,“不知道孫大人帶這些人到此,是何用意?”

    孫少方不過是蕭布衣身邊的親衛,可龐玉知道這種人卻是蕭布衣最信任之人,也是不敢得罪。

    孫少方沉聲道:“回龐將軍,這些都是當初在場的百姓,我帶他們來此,不過是想確認當初之事。”

    百姓見到錢貴宋猛在場,都是唾沫星子噴了過去,七嘴八舌道:“沒錯,就是這兩人,連害兩命。”

    “他們強搶民女,作奸犯科,還請龐將軍做主。”

    在場都是偃師百姓,當然都以龐玉為大,倒不知道高高坐在上手的大將軍是何許人也。

    龐玉臉色發綠,琢磨不透蕭布衣的心思,宋猛和錢貴都是變了臉色,卻還是強辯道:“蕭將軍,這些刁民串通一氣,對我倆栽贓嫁禍,還請蕭將軍明察。”

    眾人都是望著蕭布衣,蕭布衣卻是望著魏征道:“不知道以魏先生來看,此二人該如何處置?”

    “當斬!”魏征毫不猶豫道。

    蕭布衣點頭,擺手道:“那就斬了吧。”

    他話一出口,宋猛和錢貴都是變了臉色,霍然拔出刀來,厲聲道:“蕭將軍,我等實在冤枉。”

    蕭布衣笑笑,譏誚道:“如今証據確鑿,你們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裴行儼何在?”

    裴行儼一直冷眼旁觀,心道如今事實確鑿,只看蕭布衣如何處置。聽到蕭布衣喝令,長身而起道:“末將在。”

    蕭布衣輕聲道:“宋猛,錢貴罪不容赦,按大隋律當斬,請裴將軍先將二人拿下。”

    他喝聲一出,孫少方已經帶著兵士退到一旁,眾百姓見到宋猛,錢貴手上地單刀泛著寒光,也都是心驚膽寒,早早地退后。

    裴行儼沉聲道:“末將尊令。”

    他繞過桌幾,徑直向宋猛二人走去,步伐沉穩,也不疾快,宋猛厲聲喝道:“蕭將軍,你聽信讒言……”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裴行儼已經到了他地近前,也不廢話,伸手抓過去。

    宋猛怒喝一聲,揮刀就砍,錢貴卻是虛晃單刀,轉身向廳外跑去。

    裴行儼見到單刀砍來,也不慌張,縮腕反抓,已經拿住宋猛的手腕。上前半步,陡然間喝了聲,宋猛凌空飛了起來,已向錢貴砸了過去。

    蕭布衣見到他出手並不花俏,極為實用,不由暗自點頭,心道能和李玄霸同行之人,畢竟還是不凡,這個裴行儼出招法度森然,也是個高手。

    錢貴聽到身后呼呼風聲,來不及躲閃,已被宋猛砸個正著。二人滾倒在地,單刀早就拋到旁邊。嗆啷啷,叮叮當當的作響。不等起身,宋猛就覺得脖子后一緊,卻被裴行儼抓住了脖領,拎了起來。

    宋猛揮拳打去。砰的聲響,錢貴卻是大聲慘叫起來。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錢貴也到了裴行儼的手上,他一拳揮去,正擊中錢貴地面門。

    二人如同小雞般被裴行儼拎了起來,還待掙扎,裴行儼冷哼聲,雙手合力。只聽到砰地一聲大響。二人腦袋撞在一起,天昏地暗。雙眼泛白,都是暈了過去。

    裴行儼拎著二人從廳口處走回來,擲到地上。沉聲道:“蕭將軍,末將聽你吩咐,已經拿下二人。”

    眾人見到裴行儼舉重若輕的拿下二人,都是敬佩他好大地力氣,蕭布衣微笑道:“行儼果然好本事。”

    裴行儼恭敬道:“蕭將軍過獎。”

    龐玉終于有機會說句話。“蕭將軍得行儼幫手。實在是如虎添翼。”

    廳外腳步聲匆忙,一人又沖了進來。龐玉心道自己這里趕得上集市,誰都可以前來,見到那人身著衛府將軍甲冑,龐玉呵斥的話只能再次縮回去。

    沖進來那人神色誠惶誠恐,只是望了眼地上昏過去的宋猛和錢貴,咕咚跪倒在地,顫聲道:“蕭將軍,末將狄宏遠,督軍不利,還請將軍責罰。”

    蕭布衣望向魏征道:“魏先生覺得如何責罰?”

    “偏將督軍不利,縱容手下作奸犯科,按律歷當杖責四十。”魏征倒是毫不猶豫。

    蕭布衣點點頭,“既然如此,孫少方,將偏將狄宏遠帶回軍營,杖責四十,觀其后效。至于錢貴宋猛二人,梟首示眾三軍,若再有作奸犯科之輩,本將軍嚴懲不貸。”

    孫少方大聲道:“屬下聽令。”

    孫少方號令手下將三人押下去,百姓指指點點,跟著退下。蕭布衣含笑舉杯道:“莫要讓這事壞了我們喝酒地興致,行儼,你擒拿罪卒居功第一,當敬你一杯。”

    他雖然還是說喝酒,可眾人再聽到耳中,卻和方才迥異。

    才入城之時,眾人雖知道蕭布衣是個大將軍,可覺得他畢竟年輕,總覺得聖上越來越不會用人。可見到蕭布衣談笑中擒下宋猛,錢貴,隨口收了裴行儼,用人不疑,令裴行儼擒人,看起來頗有識人之明,再加上處置事情有法有度,並不營私舞弊,暗道這人能坐上如今的高位,絕非幸事。眾人再端杯敬酒之時,臉上多少帶有敬畏。

    裴行儼端起酒杯道:“行儼武功算不得什么,若無蕭將軍治軍嚴謹,知人善任,行儼如何能有出頭之日,這杯酒當是我敬將軍才對。”

    他說的多少有些得罪龐玉,龐玉卻是不以為忤,樂呵呵的舉起酒杯,“行儼說的不錯,蕭將軍治軍嚴謹,鐵面無私,實乃我大隋之福。”

    蕭布衣卻是望向魏征道:“方才魏先生說我任人唯親,其實我卻不敢苟同。”

    魏征還是那張欠打地臉,不過總算回了句,“不知道蕭將軍有何高見?”

    他博覽群書,年少孤貧,如今過了而立之年雖是落拓,可志節不改。早就覺得朝廷不思進取,大隋日益風雨飄搖,難免有懷才不遇之感。見到蕭布衣年紀輕輕地坐上高位,多少覺得朝廷胡鬧,對蕭布衣有了鄙夷,只是見到他處事果斷,智珠在握,總算糾正了點觀念。

    “古人有云,舉賢不避仇,舉薦不避親,”蕭布衣笑著走下來,拍拍裴行儼的肩頭,“以行儼之能,做個偏將並不為過,即是如此,何必避嫌讓他抑郁不得志?若是大隋能人盡其才,何愁盜匪不除,這舉賢實在和親疏沒有關系了。”

    魏征頭一次點頭,“蕭將軍言之有理,只是大隋能人盡其才嘛……”

    說到這里,魏征輕嘆一聲,蕭布衣看在眼中,突然道:“龐將軍,我還有一事請求。”

    龐玉慌忙道:“蕭將軍請講。”

    “我聽聞魏先生素有大才,在此做個書記實在委屈。”蕭布衣微笑道:“不知道龐將軍可否忍痛割愛,把魏先生調撥到我帳下聽令?”

    龐玉心道,這次不是割愛,是丟了個包袱出去,“蕭將軍開口,下官無所不從。”

    蕭布衣聽到龐玉松口,目光灼灼地望著魏征道:“魏先生,你既然說自己懷才不遇,不能展現才能,我就命你為征討監軍,不知你可有能力膽量跟隨?”

    魏征愕然,眾官也是悚然動容。

    如果說裴行儼榮升到了偏將還是連升數級的話,魏征由個書記到了行營監軍卻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因為行營監軍權利極大,可以說是僅次行營總管之職,就算是偏將裨將犯錯,都是有權責罰。當然行營總管有什么錯漏不妥之處,監軍也是有責指正。

    不過大隋出兵之際,監軍多半是由朝廷指派,多少有些互相牽制之意,蕭布衣從東都出軍之際卻不設監軍,也是楊廣表達對他的信任。

    魏征以前不過是書記,能管的只是卷宗,這次卻要管理千軍萬馬,可以說是個極大的考驗。

    “原來魏先生不敢。”蕭布衣見到魏征不語,搖頭道:“既然如此……”

    “且慢,誰說我不敢!”魏征大喝道:“蕭將軍,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做個監軍?”

    蕭布衣淡然道:“可你若是做不好監軍一職,我只怕你真地要死。”

    魏征正色道:“我問心無愧,做事只求秉公處理,就算將軍有錯,也是絕不姑息。只是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我只怕蕭將軍過幾日就會恨不得我死。”

    他說話咄咄逼人,並不退讓,蕭布衣卻是哈哈大笑,重重地一拍魏征的肩頭道:“好一個魏征!”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7 16:29
二二九節 埋伏

    偃師順洛水而下,不日就可到達洛口倉,洛口倉又名興洛倉,位于鞏縣東。

    洛口倉地理位置極為扼要,自洛水逆流而上,可直到東都,自黃河逆水而上,可到潼關和大隋西京。順流可達山東入海口,還和大運河溝通,南北通達。

    大隋將江南運來的糧食囤積此處,可確保兩都糧草無憂。

    因洛口倉是為天下第一糧倉,素來都有重兵把手,倉城平日里守衛兵士都有數千人之多。

    再加上洛口倉東近虎牢,西接偃師,兩城都是城高牆厚,兵精糧足,成犄角之勢護衛洛口倉,倒少有盜匪敢來。

    當然,打洛口倉主意的並不在少數,只可惜有心無力。

    蕭布衣行軍在洛口倉停整一日,補充糧草后,繼續前行。

    自偃師再次出軍后,三軍的散漫不羈已經少了很多,蕭布衣斬了衛府兵士宋猛,錢貴,杖責偏將狄宏遠的消息早就在三軍傳來,眾人無不凜然。

    本來這些衛府的精兵都是朝中供養,和普通的府兵又有不同,很有些傲慢的習氣,平時倨傲挑釁也是常事,本以為跟著蕭將軍去剿匪,無非就是游山玩水,可現在才發現,事情絕非那么簡單。

    可讓兵士最頭痛的卻不是蕭布衣,而是魏征。

    自從魏征做了監軍后,對兵士的要求幾乎稱的上苛刻。當然苛刻都是相對而言,軍規在魏征看來,是再尋常不過,套用在這些兵士的身上,卻成了桎梏,不免叫苦連天。

    不過魏征鐵面無私,毫無情面可言。再說對于這些衛府的兵士來說,魏征完全是陌生的臉孔,也沒有什么人情可講。

    蕭布衣對魏征也不褒揚,更不貶低,只是聽從魏征的稟告。逐一查明核對,確認無誤后,嚴懲不貸。

    魏征見到蕭布衣絕不徇私舞弊,包庇手下,就算對內軍亦是一視同仁,不由治軍信心大增,覺得有了用武之地。不過他只是處事公正,絕不飛揚跋扈,被處罰之人雖是腹誹,可見到旁人也是如此。少了很多怨懟,旁人見地心驚,自然收斂了很多惡習氣。

    如此一來。蕭布衣多了個得力的治軍幫手,卻省了一堆麻煩,從偃師行到了洛口倉,隊伍紀律嚴明,比起出東都之時已經好了很多。

    蕭布衣暗自得意,心道自己或許沒有掌握領軍的要訣,卻已經掌握了當領導的竅門,不會做事不要緊。有手下會做事就好。魏征雖然脾氣臭些,性格倔強些,對他從不溜須拍馬。總像欠賬不還,可蕭布衣知道他有能力,能幫自己做事,這些足矣。

    眾兄弟包括孫少方都對蕭布衣佩服的五體投地,心道這個老大武功好也就算了。偏偏還有識人之明。隨便找個偃師地書記來治軍,居然井井有條。徐世績見了也是欽佩。他一直追隨蕭布衣左右,留心觀察,才發現他的表現實在讓人吃驚。他做事看起來散漫不羈,可往往未雨綢繆,處事少有紕漏。他行軍不緊不慢,不急不躁,或許領軍能力還是遠遠不及李靖,可這兩萬精銳此行到了瓦崗,只怕翟讓等人決計抵擋不住。

    翟讓對徐世績有恩,他雖被翟弘氣走,可對瓦崗畢竟還有感情,想著翟讓若是死在蕭布衣的手上,難免不安,晝夜只是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蕭布衣大軍出了洛口倉,徑直取道虎牢。

    虎牢高大巍峨,城固牆厚,出虎牢關后就是滎陽,過運河原武后就是翟讓等人所在的瓦崗。

    虎牢的城守為虎賁郎將裴仁基,卻是裴行儼的父親,歸征討大將軍張須陀統領,鎮守要塞重鎮。

    裴仁基見到兒子跟隨蕭布衣過來的時候,大為詫異,趁旁人不注意之時,拉兒子到一旁,低聲問道:“行儼,你怎么會和蕭將軍一起?”

    聽到兒子講完前因后果,裴仁基皺眉道:“行儼,你怎么不了解為父的苦心。”

    “爹,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裴行儼沉聲道:“可男兒習武,當揚名疆場,立功取業,馬革裹屍在所不惜,你讓我跟隨龐將軍鎮守偃師,固然性命無憂,可孩兒心中並不快活。”

    裴仁基嘆息口氣,“吾兒志向遠大是好事,可你要知道,如今根基不改,盜匪絕難根除,你就算如張將軍般東征西討又能如何,還不是徒勞無功,甚至有性命之憂?”

    裴行儼搖頭道:“爹此言差異,張將軍雖難除盡匪盜,可立下了一世威名,萬人敬仰。若是草芥般苟活一世,就算善終又有什么意義?”

    裴仁基望了兒子半晌,這才嘆息道:“為父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好自為之。”

    蕭布衣雖是行軍緩慢,可到了虎牢后,尉遲恭還沒有趕到,張須陀那路人馬也沒有消息,眾將都問蕭布衣計將安出,蕭布衣尋思半晌,下達命令道:“諸軍虎牢城外安營扎寨,等待時機。”安。

    裴蘊,虞世基,蘇威等大臣均在,衛文升當先稟告道:“聖上,虎牢軍情回轉,蕭將軍已經行軍到了虎牢,按兵不動,說是等待時機,張將軍和尉遲恭兩面均還沒有消息回轉。”

    楊廣對于蕭布衣東征並不在意,只是嗯了聲,心不在焉。蘇威卻是上前道:“聖上,老臣倒覺得征伐盜匪一事並非刻不容緩,安撫百姓,專事生產才是根本之道。”

    楊廣煩躁道:“安撫安撫,你整日就知道勸朕來安撫,可誰來安撫朕?朕一再免除賦稅,難道對那些刁民安撫的還不夠?”

    蘇威暗自皺眉,“聖上。往日盜匪只聽說在長白山出沒,如今卻已近了汜水,各地租賦丁役日漸稀少,這說明盜匪多是平日種田地百姓……”

    “夠了。”楊廣怒拍桌案道:“他們敢反,難道以為朕不敢殺嗎?退下!”

    蘇威顫巍巍的退后。暗自搖頭。裴蘊,虞世基都是驚凜,不敢多言。楊廣在假陳宣華死后三個月,悲痛欲絕。可在又想出陳宣華再次還陽之后,楊廣著實振奮了幾日,可也就是振奮了幾日。蕭布衣帶軍出東都后,楊廣等陳宣華的消息漸漸煩躁,又恢復到往常暴戾地性格。

    見到蘇威搖頭,楊廣怒喝道:“你搖頭做什么,可是覺得朕說的不對?”

    蘇威不等回答。宇文述匆匆忙忙從殿外走來,楊廣暫時放過蘇威,從龍椅上站起。緊張問道:“宇文愛卿,事情辦地如何,兩位道長可找到關鍵之人?”

    宇文述擦了把汗水,氣喘吁吁道:“聖上,找到了。”

    眾人都是怔住,以往宇文述都是說什么盡力而為,不過是拖延之計,哪里想到他竟然找到替陳宣華還陽之人。裴蘊,虞世基都是冷眼旁觀,不知道宇文述這次又有什么名堂。

    楊廣大喜。疾走幾步握住宇文述的手道:“在哪里?”

    宇文述望了群臣,欲言又止。楊廣這刻無比明白,揮手道:“你們都退下。”

    蘇威等人退出厚德殿,宇文述這才說道:“桓道長在東都遍尋許久,才發現有一人勉強符合所算的命格。可卻還差一樣。”

    楊廣皺眉道:“你有話徑直說好了。只要朕能做到,不會拒絕。”

    宇文述臉露為難之色。“不如聖上讓兩道長前來敘述,更為明白些。”

    楊廣許諾,片刻的功夫,兩個道人入殿,左手的年紀不小,鶴發童顏,右手地不過而立之年,神色和藹,舉止從容。

    二人都是道人打扮,仙風道骨,讓人一見,覺得頗有出塵之意。

    楊廣望著年長地道長問,“桓道長,朕聽宇文將軍說,你已經找到所需之人?”

    桓道長做個稽手施禮道:“啟稟聖上,貧道和徐道長算了七天七夜,這才算出此人應在宇文將軍的身上。”

    楊廣愕然,轉瞬又握住宇文述的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還等什么,莫非宇文愛卿不想幫朕嗎?”

    宇文述只能道:“聖上,你且聽桓道長說完,若是需要老臣地話,老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算舍了性命又能如何?可事情絕非那么簡單。”

    楊廣熱情遽減,忐忑道:“那還需要什么?上次袁道長算命還陽,好像也不麻煩。”

    他忽冷忽熱的表情讓旁邊姓徐的道人看去,眼中閃過不易覺察的嘲弄。

    桓道長卻道:“聖上,還請這位徐道長為你解釋。”

    徐道長正色道:“上次袁道長所算的不差,做法也是好地,可卻忽略了一點,導致陽氣不足,這才折損了陳夫人地命數。陳夫人這次香消玉損,卻和做法簡略大有關系。”

    楊廣聽他說的也有道理,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宣華只和我相聚數月就是分離,這難道也是命嗎?”

    徐道長點頭道:“聖上,地確如此。所以我說這次絕不能倉促行事,二次還陽遠比第一次要艱難很多,若是陳夫人再次殞命,那就大羅神仙都是無法挽救。”

    “徐道長所言極是,可到底如何去做呢?”楊廣頭一次不恥下問。

    徐道長說道:“我和桓道長商議良久,可能這次要耗時良久,絕非一朝一日之功,還請聖上要有耐心。”

    楊廣皺眉道:“需要多久,難道要三年五載不成?”

    徐道長搖頭道:“那倒不用,如果聖上按我等地方法去做,年底就能大功告成。”

    楊廣終于有了點笑容,“年底朕還等得,徐道長可把需做的一切詳細話于朕知。”

    徐道長輕咳一聲道:“這個方法其實也不算難,就是需要聖上乘龍舟親下江南,給陳夫人埋骨之地帶去充足的龍陽之氣,然后再需聖上留在江南。陽氣十足,量魑魅魍魎不敢騷擾,那時貧道把所需做的一切再詳細和聖上說說,守到年底時分,陳夫人定然再次還陽。出現在聖上的面前。”

    宇文述聽到這里臉色微變,楊廣卻是不虞其他,只是喃喃道:“要朕前往江南?好,朕馬上就去江南!”他們上轎回轉宇文府邸。

    一路上三人都是沉默,可等到就三人獨處的時候,宇文述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徐道長。你怎么說年底就可還陽,到時候我上哪里找個陳宣華進獻給聖上?”

    徐道長嘆息道:“宇文將軍少安毋躁,你若是信我之言。就不應有疑,若有疑心的話,不如你另請高明好了。”

    宇文述一把拉住了徐道長,尷尬道:“徐道長計將安出,還請告訴老夫,也不必讓老夫日夜擔憂害怕。”

    徐道長卻是伏在宇文述耳邊說了幾句,宇文述多少半信半疑,“徐道長說地可是真的?”

    徐道長微笑道:“宇文將軍。你我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彼此都沒有好處,是應坦誠相對才是。”

    宇文述點頭道:“你說地也是。不過兩位道長,你們也會和聖上一塊下江南,對不對?”

    徐,桓兩位道人點頭,“那是自然。”

    等到兩道人離開。宇文述吩咐手下跟著。勿要讓這二人出了東都城。

    他終于發現自己作繭自縛,陳宣華送上門來的時候。他謀算了很久,也沒有發覺哪里對自己不利,這才進獻給聖上,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陳宣華竟然死了。如今楊廣思念陳宣華要發狂,他也被楊廣逼的跳河的念頭都有,雖總覺得徐,桓二人不見得能成,可死馬當作活馬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徐道長出了宇文府邸,回轉到了道訓坊。

    這里道人都是神出鬼沒,坊中煙霧彌漫,上次失火燒死了安伽陀,這些道人卻是不以為意,反倒變本加厲,搞的鬼氣森森,烏煙瘴氣。

    徐道長回轉自己居住所在,雖是寬敞,只是陳設卻也簡單,推開門地時候笑道:“一人飲酒有何樂趣,蒲山公,我陪你喝上一杯。”

    喝酒那人額銳角方,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看似蔑視天下蒼生,聽到徐道長問話,抬頭笑道:“洪客,你地膽量之豪,也是少見。”

    喝酒那人赫然就是蒲山公李密!

    徐洪客微笑道:“若說膽氣之豪,哪個比得上蒲山公,如今天下都在尋你,哪里知道你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東都?”

    李密笑笑,笑容卻有了落寞,“事情辦地如何?”

    徐洪客坐下來,“按照我們的計劃,大有成功地希望。我借還陽一事哄騙昏君楊廣,勸他南下,再拖他個一年半載,依照目前大隋的形勢,楊廣若不坐鎮東都,天下不日定會大亂,那時蒲山公義旗高舉,想必定能大有作為。”

    李密舉杯笑道:“倒沒有想到昏君如此好騙,楊廣雖是志大才疏,可畢竟還有些頭腦,這等容易中計也是意料之外。”

    徐洪客和他對飲一杯,卻大是搖頭,“蒲山公此言差矣,這機會實在難等,我們等了數年才算等到,能夠抓住怎會不成?如今楊廣連受打擊,早被磨去稜角銳氣,意志消沉,不思朝政,這才只把希望寄托在陳宣華身上。若是早幾年如此做法,多半早被他砍了腦袋。可要想騙他,裴茗翠在他身邊也是難辦。如今裴茗翠走掉,我才敢放手施為,不然倒也不敢在東都出現。此女機智聰穎實在出類拔萃,我們的把戲騙得過楊廣那個昏君,騙得過宇文述那個佞臣,卻絕對騙不過裴茗翠。”

    他說地肯定,也有絲絲悵然,李密卻是笑道:“她就算機智聰穎又能如何,還不是心灰意懶的出了東都?這世上最厲害不是武功,而是在于頭腦時機,裴茗翠妄想逆天行事。最終只會落得黯然神傷。楊廣手下能人無數,他卻自毀長城,聽不進手下意見,江山倒坍,怨得誰來?”

    徐洪客點頭嘆息。喝了口酒才道:“蒲山公,依楊廣的癡心,我想不一日就會下江南,中原無主,想必大亂,卻不知道蒲山公下步有何打算?”

    李密微笑道:“只等楊廣南下,那就是我等大展拳腳的時候。瓦崗在中原頗有威望,我倒是想去看看。”

    徐洪客點頭,“蒲山公,我只怕翟讓氣量狹小。容不得你。”

    李密笑道:“我自有打算。”

    徐洪客也不多問,二人又是對飲幾杯,李密突然問道:“你覺得蕭布衣此子如何?”

    徐洪客沉吟半晌才道:“深不可測。”

    李密雙眉一揚。“連你也看不出他的深淺?”

    徐洪客搖頭道:“蒲山公,他日天下大亂,你若是逐鹿中原,能和你對抗之人沒有幾個,可蕭布衣若是不死,絕對是你的心腹大患。當初我在馬邑見過他一面,那時候地他,怎么說呢。實在算不上什么。裴茗翠為他出頭出金,對他極為拉攏,可不但我看走了眼。我想就算裴茗翠都想不到,短短的年余功夫,蕭布衣已經權利滔天。此子最厲害之處亦是隱忍,和蒲山公般,沒有任何人能猜透他到底想著什么。他做事向來中規中矩。就算前段日子地驚天預言也能無聲無息的化解,絕非簡單的人物。”

    “驚天預言?”李密握緊了手中地酒杯。“可是彌勒出世,布衣稱雄嗎?”

    徐洪客點頭,猶豫道:“蒲山公,現在誰都說洛水襲駕乃太平道所為,太平道為蕭布衣造勢,莫非天機真的應在蕭布衣的身上?”

    李密手掌一握,咔嚓聲響,酒杯化作齏粉,可見他手掌之力。

    “天機?什么是天機?若是真有天機,若是真的知曉天機,太平道為何數百年從未發揚光大,反倒日漸式微,連五斗米,茅山宗都能踩到他們頭上,依我看來,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徐洪客苦笑道:“蒲山公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蕭布衣如今鋒芒畢露是不爭地事實,他和張須陀兩人都是不弱,聽說如今蕭布衣出兵剿匪,若是和張須陀合在一處,我只怕蒲山公不好相與。”

    李密松開手掌,任由酒水杯子地粉末滑落,情緒卻已經平穩下來。

    “要敗他們二人,又有何難?”

    徐洪客悚然動容,“還不知蒲山公有何良策?蕭布衣當初以數千之人大破歷山飛十數萬之眾,蒲山公莫要輕敵。”

    李密哂然道:“蕭布衣根基在于楊廣,權利也在楊廣,裴茗翠在其中起了制衡作用,如今裴茗翠一走,蕭布衣在楊廣心目中地位並非那么可靠。楊廣素來多疑,對布衣稱雄四個字豈能等閑視之,只要你我在東都城散布謠言,我想不幾日楊廣就會起了疑心。張須陀,蕭布衣分兵作戰倒難對付,要是合在一處,一山難容二虎,我只怕楊廣疑心病發作,很快會讓張須陀鏟除了蕭布衣!蕭布衣也絕非坐以待斃之人,二虎相斗,必有一傷,到時候我們出手,再斗他們何難?”

    徐洪客默然半晌,“蒲山公見微知著,果然不凡,只是張須陀頗有才干,再加上武功奇高,勝出的只怕是他,你可有了對付他地方法?”

    “現在還不知剩下的是誰,多想也是無用。”李密嘴角露出狡黠地笑,長身而起,拍拍徐洪客的肩頭,“洪客,東都的事情交給你來處理,有朝一日,我若是得了天下,當與你共享。”徐洪客搖頭道:“我不敢說什么分享天下,只求蒲山公弘揚我教道法即可。”

    李密點頭要走,徐洪客追問道:“蒲山公要去何處?”李密微笑道:“我這就去找翟讓,希望他還不至于被蕭布衣打地屁滾尿流!”

    一條從金堤關通往東郡的官道上,車行粼粼。

    數百兵士盔甲鮮明,押著幾十輛大車向東郡的方向行進,大車上滿滿當當,雖是黑布蒙著,可誰都知道里面是好東西。

    如今已過初夏,黃河之水歡快的流淌,官路旁的蒿草也和發了狂般的瘋長,微風吹拂,碧濤般蕩漾,卻不知道碧濤下到底藏了多少洪荒怪獸。

    官道也不是一馬平川,地形崎嶇起伏,馬鳴蕭蕭中,押運輜重的兵士已經入了一道峽谷。

    峽谷兩側壁立千仞,對峙而出,地形頗為險惡。

    官兵只是前行,慢慢的入了谷口,為首地將領手中橫槊,威風八面,帶著幾十騎前方開道,后面兵士護著輜重,小心翼翼。

    “翟當家,要不要搶?”一人望著入谷的輜重,咽了下口水,那人尖嘴猴腮,卻是賈雄。他問的人就是山寨地二當家翟

    翟弘摸了把腦袋,這是他最近一年來養成的習慣,因為每次打劫的時候,他都會想起蕭布衣那把亮閃閃的單刀,而且感覺后腦勺有些發涼。

    “當然搶,他們不過數百人,我們的人有近千,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里,不搶就是烏龜王八蛋!”

    “可單大哥沒來,官兵中若有硬茬子,我只怕我們不好對付。”賈雄喏喏道。

    翟弘冷哼一聲,“單雄信因為我逼走了徐世績,一直對我不滿,我也早看他不順眼,賈雄,你跟我還是跟他?”

    “當然是跟著二當家走。”賈雄陪上笑臉。

    翟弘冷笑道:“我就讓單雄信,王伯當那幫人都看看,沒有他們,我翟弘也是一條好漢。放石!”

    隨著他一聲大喝,半山腰地大石轟轟隆隆地向山下滾去,塵土飛揚中,翟弘霍然站起,手中單刀揚起,陽光一耀,滿是豪情,“兄弟們,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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