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關閉
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90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34
二六零節 取城(下)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是極為漫長,因為從鐵甲兵沖營的那一刻,他就是備受煎熬,如坐針氈。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也是極為短暫,從他中箭落江那一刻,他這一生看起來也就到了盡頭。

    利箭從他背心刺入,前心穿出,鮮血如泉,他怎能不死?

    朱粲從馬上飛起,落入漢江那一刻,眾盜匪看的清清楚楚,馬上那將凌空躍起,游龍在空那一刻,群盜悚然動容。朱粲在他們心中即是頭領,又是魔鬼,他食人肉,以婦孺為軍糧固然殘忍,可就是因為殘忍,才讓眾生畏懼,覺得就算魔鬼也是不過如此,魔鬼自然無人能敵,這才跟從。可就是這魔鬼一樣的人物,也是架不住天神的一擊。

    空中那將矯若游龍,射出一箭的力道已經極似張須陀,極似那個打遍大江南北,武功無敵手,陣仗無敵手的張須陀!

    此人是誰?此人就是蕭布衣?此人就是那個闖蕩黃河兩岸,阻突厥,擊歷山飛,破瓦崗,震懾淮北群盜的大隋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

    蕭布衣自己或許都還不知道,他這兩年來所做的事情極富傳奇色彩,經南北通商百姓眾口相傳,早就傳的和神人一樣,威名已經不遜張須陀。

    此戰逐朱粲倒不算什么,可在這多人之眼中,一箭射殺朱粲實在是天神的行徑眾盜都是驚疑不定的時候,蕭布衣已經落在馬上,縱馬疾馳到了橋邊,再次長身飛起,落到橋邊,大喝一聲,長刀一出即收,腳一跺,木橋已經轟然倒塌!

    橋上的群盜大聲慘叫。已經隨著倒塌的木橋向漢水落了去,稀里嘩啦,咕咚撲通的掉下水,轉瞬被漢江之水淹沒,一時間呼救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河邊的群盜喊了一聲。心道我的媽呀,這如何是人?那多人在橋上,木橋都是安然無事,這人一腳跺塌了木橋,金剛再生不過如此。

    眾人亡命逃奔,蕭布衣卻是不再追逐,翻身上馬,凝望滔滔漢江水,目光中復雜萬千。

    木橋本是有些破舊,可也絕非他一腳就能跺塌。不過他手持鋼刀鋒利異常,又比尋常腰刀長了半尺,一刀削過去,已經削斷了木橋接榫半數。再加上他勤修易筋經良久,一腳之力大的迥乎常人,是以踏斷了木橋。

    不過他出刀極快,眾人只見到他威猛的一腳。卻忽略了他地長刀,紛紛逃命途中,腦海中倒是留下蕭布衣有如天神般的印象。

    蕭布衣的長刀卻是綦毋工布所制,祕密從草原運來。

    鋒銳雖說不上絕世寶刀,可堪稱這時代罕見的利刃。

    綦毋工布不愧為大匠,不但制作出利刃,而且考慮到騎兵的特點,鑄造出這種獨一無二的加長馬刀,馬上揮舞固然犀利,就算是馬下作戰也覺得不差。

    蕭布衣本有一把寶刀。在太原城取自高君雅之手,后來被張須陀追殺地時候,寶刀折斷,這刻見到綦毋工布的鑄刀,忍不住的取了一把。

    這一夜對他來說,也是慘烈非常,他和徐世績,周慕儒探測敵情回轉后,察覺到敵軍后營空虛,防御形同虛設。徐世績很快制定下了攻打的策略,卻又等了兩天。

    按照徐世績的觀點來說,朱粲想要攻克襄陽城極為困難,可他多攻一日,等到蕭布衣前去解圍。襄陽城的老百姓就會多感激蕭布衣一分。他取得襄陽城遇到的阻力就小一分。再說朱粲手下群盜久戰疲憊,他們一鼓作氣攻克的把握都大一分。

    徐世績的道理極為淺顯。說的也透徹,可周慕儒並不贊同,也並不開心,但他還是聽從蕭布衣地意見,他希望蕭布衣能和以前一樣,即刻去救襄陽,可蕭布衣尊重徐世績的安排。

    蕭布衣知道周慕儒的不滿,可卻也無可奈何。

    他早已經知道戰場的冷酷無情,將軍既然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對沒有什么人情可講。徐世績所為,是為他蕭布衣著想,無可厚非戰場上你當然也可以講人情,但是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以你手下的損失慘重為代價。

    亂世之中,任何的人情都不及你手上握有實力最為重要。

    蕭布衣也想早些解襄陽于倒懸,可卻不能拿手中積蓄地力量輕易做賭注。

    他做事隱祕,到現在經過李靖培訓,可以運用的手下不過千余兵士,這些兵士是他亂世之中生存的根本,當然不肯輕易折損。

    徐世績為蕭布衣分析了天下大勢,定下奪襄陽,取江南,進軍中原之策。蕭布衣和李靖一起時,李靖早為他分析了天下盜匪的實力。

    盜匪雖動輒十數萬之多,可多是烏合之眾,很多人都是放下鋤頭拿起槍,放下鍋鏟去握刀,這樣的人除了可以增加聲勢外,真正打仗只能說是不堪一擊。蕭布衣手中雖然不過是數千之眾,可騎兵千余人,裝備精良,合在一處,那已經是很驚人的力量。

    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征戰頻繁,突厥交易通道又是斷絕,找好馬,找戰馬極為不容易,蕭布衣能擁有這種力量,已經是最大的本錢。蕭布衣若是想做大,無論身世,實力,威望都是必不可少,盜匪多是出身農家百姓,雖是攪亂大隋的江山,可真的若爭天下,平心而論,就算李靖也不認可他們會取得天下。這個時代畢竟門第觀念極重,歷山飛,翟讓,李子通,杜伏威,朱粲之流在眾人眼中,出身低賤,不過還是盜匪而已,算不上什么真命天子,更是得不到門閥士族高門的青睞,他們就算推倒大隋,扶植新主。肯定也要找一個能代表他們地利益之人,這些泥腿子當然不是他們中意的對象。

    可蕭布衣對門閥士族高門而言,也是一個選擇。首先他威望一時無二,再次他的身份也算是個沒落貴族,再加上袁嵐暗中的操縱和宣傳,他是蕭姓。西梁后人,這足可讓門閥士族考慮歸附支持。

    可光有以上的幾條還是遠遠不夠,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實力,取襄陽是他很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

    凝望滾滾而流地漢江水,蕭布衣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了很多,若是以往,他可能也就任由盜匪逃命,雖說他們跟隨食人,無惡不作。可如今。無論為了樹立威望還是為了除惡,他必須踹上這一腳。漢江水不停流淌,江面上的盜匪有的游到兩岸,有地沉入了江底,沉沉浮浮有如蕭布衣此刻的心情。

    一騎飛奔而來,卻是胡彪快馬趕到,他一直都是孫少方的手下。如今跟著蕭布衣出生入死,雖是沉默寡言,卻也算是生死之交。

    “蕭將軍,徐將軍請你按計劃行事,裴將軍已經和孫親衛跟隨竇仲去騙開城門,還請蕭將軍早些去和徐將軍合兵一處。”

    蕭布衣沉吟片刻,上馬揮槍,當先馳去,三百兵士見到蕭布衣地命令,縱馬跟在身后。不急不緩。

    胡彪卻滿是敬仰的望著蕭布衣,不敢再多說一句。

    蕭布衣暗自忖度和徐世績定下地計劃,唯有不安。

    計劃到現在為止,只能說是走了第一步,驅逐盜匪朱粲是入主襄陽地第一步,至于能否射殺朱粲並非是計劃之中的事情。徐世績主攻,蕭布衣策應,裴行儼帶著義陽軍士在漢水附近做疑兵之計。驅逐了盜匪朱粲,緊接著地第二步就是竇仲去騙開城門,當然竇仲不見得心甘情願。裴行儼一直看押著竇仲,不棄不離,裴行儼和孫少方,還有大多武功高強的護衛都在竇仲身邊,只等入了城。或者再讓眾兵士進城。或者伺機殺了竇軼,搶占襄陽城。只要打開城門,里應外合,襄陽城可說是唾手可得。竇軼雖是仁義,可仁義無能占據個好地方,有時候也是肥肉的代名詞,誰都盯著這仁義,朱粲流口水,徐世績也不例外。

    可這畢竟和蕭布衣本性不符,但除了周慕儒,裴行儼,孫少方,徐世績,包括裴蓓都是建議如此,蕭布衣見到大家期待甚也就不加反對,他知道自己已經慢慢被這個時代所同化。

    到了襄陽城南門附近,只見到屍骨堆積如山,到處都是殘旗死馬,斷槍折刀,頗為淒涼。徐世績帶兵遠遠的候著,見到蕭布衣前來,低聲道:“蕭老大,城中歡呼一片,都對援軍大為好感。竇軼已經開了城門,少方行儼跟著進去,依行儼的身手,加上一幫親衛,應該不是問題。”

    蕭布衣只是點點頭,輕輕嘆息聲,徐世績卻是笑笑,轉頭盯著城門,暗想裴蓓說地不錯,蕭布衣婆婆媽媽,婦人之仁,有時候爭奪天下就是如此,壞人要殺,好人也要殺幾個。他當初對張金稱的做法何等讓人心折,可聽說竇軼有仁名,卻是猶豫起來。不過他還是從大勢出發,現在有這種態度,也算不容易。

    本來攻入城池和被請入城池可以選一種,徐世績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按兵不動,准備讓竇軼請到城中。

    徐世績說的雖是肯定,可畢竟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只是凝望著城門,只等裴行儼他們萬一談不妥,就里應外合打開城門沖進去!

    仁義之名害死人呀,徐世績暗道。

    至于竇仲,徐世績倒不用擔心他臨陣變卦,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是膽小怕死,無論怎樣,都是無法改變。行儼這時候已經到了城中,到了郡守府,一番官員前呼后擁,倒是好不威風。

    不過這行的將領還是竇仲,裴行儼只能算是個隨從。徐世績攻打朱粲后,裴行儼帶著孫少方還有一幫護衛,表面上護送竇仲,卻是押運竇仲叫開城門。

    竇軼看起來一點疑心都沒有,帶著城中的一幫官員出來迎接,一直將眾人接到了郡守府。

    夾道兩旁,百姓歡呼雀躍,熱烈的歡迎援軍地到來。

    幾日前的愁云慘霧已經不見,方才黃龍滾滾。援軍來到,打的朱粲屁滾尿流早就在百姓中口口相傳。

    可到底援軍是誰,很多人都不知道,眾百姓有的認識竇仲,說那是太守竇軼的兄弟,果然將門無犬子。竇軼郡守清正廉明,弟弟也是威武雄壯。卻不知道竇仲膽小怕死,更沒有什么清正廉明,和竇軼完全不像一個媽生的。

    竇仲挺胸抬頭,真地如同英雄般接受著百姓的歡呼,可不經意的斜睨到裴行儼一張鐵板般的臉,心中打鼓。他已經隱約猜到裴行儼要做什么,可心底地懦弱讓他不敢示警,再說前幾天裴行儼給他灌了幾丸藥,說叫什么斷腸裂肝奪命丹。只聽名字就害怕,更何況吃到肚子里面。他這幾日肚子總是隱約作痛,只怕就要毒發身亡,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竇軼臉上卻滿是笑容,等到了郡守府,不等說什么,孔邵安已經建議道:“郡守大人。我見到賢弟帶來的精兵還在城外屯扎,他們遠道而來,勞苦功高,郡守大人應該將他們請到城中一敘才對。”

    竇仲心口又是一跳,只想喊出來莫要,這是引狼入室。

    可話到嘴邊居然變成,“孔大人說地極是,還要大哥把精兵請到城中好生招待才對。”

    竇軼緩緩坐下,眉頭輕鎖,沉聲道:“四弟。你我都是知根知底,你有多少分量我還不知道。還不知精兵出自何處,這等實力,只怕就算張將軍前來,也是不遑多讓。”

    竇仲嘴張了幾張,咳嗽道:“這是,這是……”

    裴行儼握緊了拳頭,和孫少方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殺氣。

    這個竇軼雖然不過是文官,也是不能帶兵。可精明之處顯然比竇仲強上太多,要是他看出破綻,執意不讓眾人進城,二人只能先下手為強,挾持住竇軼。逼迫他們開城。

    好在竇軼看起來沒有什么疑心。身邊也是文官,卻把眾校尉都攔到門外。二人估計形勢。自負武功,再看看廳中的人手,覺得可以在竇軼逃出前抓住他,倒也不急于先發制人。

    孔邵安滿是奇怪的望著竇仲,“竇大人,難道你都不知道精兵是哪個?”

    他不過是開個玩笑,善意的笑,周圍的官員也是笑。亂匪平息,眾人多少放松點心情,心道無論是哪路精兵,總比朱粲要好。

    竇軼也是笑了起來,“四弟嗓子怎么了,其實我倒知道精兵是哪個!”

    眾人都是詫異,竇軼目光卻已經落在了裴行儼的身上,輕聲道:“這位將軍想必姓裴,令尊裴仁基鎮守虎牢,守大隋命脈,虎父無犬子,裴將軍和蕭將軍東征破瓦崗,擊無上王,威名赫赫,勇猛無敵,朱粲當然也是不堪兩位將軍一擊。”

    竇軼話音落地,群情悚然,裴行儼神色不變,卻是長舒口氣。他記憶中,絕對和竇軼沒有見過,竇軼認識他,這么說已經事敗?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蕭布衣是通緝的要犯,想必淮水沿途各郡縣都是下達了圖形通緝公文,可他在義陽郡已經問過,圖文通緝上絕對沒有他裴行儼,徐世績和蕭布衣這才放心讓他進城,可竇軼又是如何認出他來?

    裴行儼神色不動,孔邵安卻是吃驚道:“閣下就是裴行儼將

    竇軼笑了起來,“裴將軍施恩不圖報,多半就算解襄陽之圍之后,只想一走了之,不留姓名,可老夫既然知道,那你是斷然走不了裴行儼琢磨他地話語,心中戒備,臉上卻笑,“竇郡守好眼力。”

    孫少方環視四周,只怕周圍有郡尉來攻,盤算既然被識破,那就先擒拿住竇軼再說。

    聽到裴行儼承認,竇軼有些驚喜道:“這么說蕭將軍就在城外?”

    眾官微微騷動,或振奮,或敬仰,或不安,或質疑,表情種種,不一而足……

    竇仲臉色發苦,暗叫糟糕。為蕭布衣,也為自己,他記得這通緝公文可是由他那里傳到了襄陽,蕭布衣一事處理的甚為詭祕,誰都不知道蕭布衣為什么獲罪,對通緝他一事更多地是莫名其妙。但是只有聽從聖旨。

    裴行儼一直在想,如果徐世績在會怎么回答?他想出手制住竇軼,可從他的態度又是看不出絲毫敵意。

    “蕭將軍在城外那又如何?”裴行儼終于說道。

    竇軼輕嘆一聲,“蕭將軍既然在城外,老夫當然要親自去迎接,難道還有人會反對?”

    眾官都是搖頭,七嘴八舌道:“蕭將軍威名遠播,親自前來救援襄陽城,當然沒有人會反對接他入城。”

    “蕭將軍來了嗎,那可太好了。有蕭將軍在此,諒盜匪再不敢來此。”

    有的人卻是嘀咕,暗想聽說蕭布衣好像不再是什么將軍,和聖上好像鬧了別扭。不過如今交通斷絕,盜匪橫行,很多事情也不能確認,只能唯唯諾諾。

    竇軼拉著裴行儼地手站起來。微笑道:“既然沒有人反對,還請裴將軍帶我去見蕭將軍,襄陽城有蕭將軍鎮守,襄陽百姓無憂也。”

    裴行儼緩緩站起,不等舉步,一個聲音高喝道:“我反對。”

    緊接著喝聲是踢踏地腳步聲,一人橫在廳前,手握刀柄,身后跟著數十名衛士,都是虎視眈眈。滿臉的凝重。

    眾官都認識廳前那人叫做上官縱,本是襄陽城地一名校尉,平時都是默默無聞,沒有想到今日居然帶兵出來,不由相顧失色。

    竇軼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上官縱,你要做什么,莫非想要造反嗎?”

    上官縱嘿然冷笑道:“我只怕想反地是竇大人吧?”

    孔邵安斥責道:“上官校尉,你何出此言?蕭將軍威名遠播,如今解襄陽之困。竇大人只是想接他入城,難道這也是造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眾主簿,光曹,功曹都是紛紛喝道:“上官縱,快叫眾兵衛退下。你不過是個校尉。居然對郡守揮刀,成何體統。莫非你要造反嗎?”

    這幫人紛紛斥責,卻是不敢上前,他們都是文官,上官縱身后又跟著數十名兵衛,竟然難倒了眾官。

    上官縱卻是一聲冷笑,伸手指著孔邵安道:“孔大人,你身為朝廷監察御史,本是巡查各郡縣反叛,難道不知道蕭布衣本為朝廷欽犯?竇軼故意無視蕭布衣的罪名,還要公然去迎接欽犯入城,已和造反無異,你身為朝廷命官,坐視不管,也是縱容的過錯。”

    孔邵安詫異道:“蕭將軍是朝廷欽犯,我怎么不知?”

    眾官有的清楚,有的糊塗,都是保持緘默,不知道到底相信哪方。可這時不能走錯一步,不然很容易造成殺身之禍。

    上官縱卻是嘿然冷笑道:“孔大人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因為竇大人早把這消息封鎖,所以你們都不知情。蕭布衣在下邳奉旨剿匪,卻是密謀造反,張將軍捕殺,卻讓他漏網。通緝公文早就下達各郡縣,竇大人也早就接到公文,卻是一直祕而不宣。當時我就覺得竇大人有問題,是以一直留意,可朱粲不久就來攻打,也就把這件事情放到一旁。今日竇大人讓校尉都留在門外,卻帶著被蒙蔽眾位官員要去接蕭布衣進城,不言而喻,其心可誅。”

    眾官面面相覷,都是不安。

    要知道隋朝郡縣中,除郡守、郡丞、郡尉、縣令是吏部指派外,其余的光曹,主簿,功曹,西曹等人都是由郡守或者縣令自己委派。

    這才有竇仲可以買賣官爵,任人唯親地事情。

    竇軼身為襄陽城的郡守,這廳中議事的眾官基本都是他來委派,算得上是親信。可大隋為怕百官造反,所以校尉府兵郡守眾官自成體系,互相牽制,郡守歸吏部統轄,校尉卻是歸兵部掌管,孔邵安的監察御史卻是隸屬御史台,部門不同,也是為了監察百官過錯,提防造反所設。竇仲身為義陽郡郡守,本來權利最大。和外府兵沆瀣一氣,買賣官爵,卻被蕭布衣袁嵐收買了外府兵校尉,這才一舉功成,可如今上官縱掌握外府精兵,就算竇軼也拿他無可奈何。

    如果真地按上官縱所言。竇軼的確有謀反的嫌疑,眾官心中惴惴,可又感激竇軼的提拔,干著急卻沒有辦法。

    上官縱見到眾人沉默,頗為得意,嘿然冷笑,從懷中掏出聖旨道:“聖旨在,眾官接旨。”

    眾官有的跪下,有的站立四望,竇軼卻是站立不動。眼珠子轉動,望了裴行儼一眼,暗自焦急。

    上官縱見竇軼不跪,搖頭道:“竇軼,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造反,跪與不跪,也是無妨了。聖旨曰。校尉上官縱身懷密旨,監視襄陽眾官,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

    收了聖旨,上官縱冷哼道:“竇軼,你現在還不服罪?”

    竇軼見到裴行儼地從容,心中稍安,沉聲道:“你說聖旨就聖旨,我還有密旨呢。”

    他伸手從懷中一掏。居然拿出和上官縱一樣地密旨,展開念道:“聖旨曰,郡守竇軼身懷密旨,監視襄陽外府兵衛,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上官縱,襄陽城才是驅逐了盜匪,百廢待興,我倒覺得你如今挾持眾官。犯上作亂,其心可誅!”

    眾人詫異,竇軼的密旨和上官縱幾乎雷同,不過是換個名字而已,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對。

    上官縱卻是氣急反笑道:“好你個竇軼。如今又多了個偽造聖旨的罪名。”

    竇軼扭頭望向裴行儼道:“裴將軍。你說孰對孰錯?”

    裴行儼一直冷眼旁觀,心道竇軼怎么看都是要造反地樣子。不像是和上官縱做戲。難道蕭老大真的如此威名遠播,就算襄陽的郡守都有心歸附?

    不過眼下倒好決定,畢竟竇軼要迎蕭布衣進城,自己先和竇軼聯手再說。

    “到底孰對孰錯,我是一清二楚。”裴行儼嘿然道:“蕭將軍戰功赫赫,威名遠播,難免有宵小惡意中傷,上官縱,你犯上作亂,郡守大人寬容,我卻饒你不得。”

    他話音才落,已經大步上前,轉瞬到了上官縱身前,視眾衛士手中地兵刃于無物。

    上官縱雖然也知道裴行儼的威名,可總覺得以訛傳訛,難免不實。他雖奉密旨懷疑竇軼想反,可沒有想到他這快就要去迎接蕭布衣,暗想蕭布衣精兵入城,那就大勢已去。匆忙之間,招了幾十個忠心兵衛,又讓人去調兵,只想擒下竇軼群官,控制襄陽城地局勢,將蕭布衣拒之門外。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裴行儼威名之下,武功亦是如此高強,心中凜然,大喝一聲,拔刀砍去。

    他出刀威猛,武功也是著實不差,沒有想到裴行儼只是微側身軀,就已經避開他地一刀。上官縱不等再出手,已被裴行儼抓住了手腕,只是一扭,上官縱吃不住大力,倒轉了身子。

    裴行儼出手如電,轉瞬抓住上官縱的腰部,嘿然一聲,舉起了上官縱,再是一落,膝蓋跟著頂出去。

    只聽到咔嚓聲響,上官縱慘叫一聲,脊椎已經斷成了兩截,鮮血噴出,眾官面色巨變,有幾個搖搖欲墜,看樣就要暈過去。

    裴行儼手一揮,斷成兩截地上官縱已經飛出去,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出手,都是上前,哪里想到這么快就是結束戰斗,一些人躲閃不及,被砸倒在地,見到上官縱已死,卻還是雙目圓睜,都是惶恐叫喊。有兩人身手稍高些,繞過上官縱的屍身,揮刀砍過來。

    裴行儼早就搶了上官縱的單刀在手,當當架住兩刀,反手就斬。

    他出手即猛又快,兩人居然都來不及躲閃,就已經被他砍倒在地,一些兵衛已經止步,又有一人不知死活沖上來,裴行儼低吼一聲,單刀再出,嚓的一聲響,那人躲避不急,從右肩被砍到了左肋,半截身子飛了出去,白花花的腸子伴隨殷紅地鮮血飛出,下半截卻是緩緩栽倒。

    眾兵衛駭然止步,被嚇的連連后退,有膽小的已經嘔吐起來。那面的主簿已經暈倒在地,不省人事。沒有暈倒的也是想要嘔吐,這種慘烈殘忍實在是很多人生平僅見,血腥之氣傳來,眾人無不惴惴。竇仲早就軟倒在地,心中卻是慶幸。暗想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絕非虛言恫嚇。自己好在聽從他們的吩咐,不然多半就和上官縱一個下場。

    孫少方卻是早帶著十數個親衛控制了大廳四角,一方面攜手裴行儼,另一方面卻怕群官逃竄。他早見到過裴行儼地凶悍,倒是不以為異,只是感慨怪不得當初蕭布衣就算以身犯險,也要去找裴行儼,這裴行儼別地地方也就罷了,可這等手段。端是少有人及。

    裴行儼知道此刻當要當機立斷,殺人立威,若是引起兵衛的嘩變,多半難以收拾。

    他粗中有細,下手極狠,不過是想攝住眾兵衛,被血濺了一身。也不揩拭,沉聲道:“上官縱犯上作亂,陰謀造反,已然伏誅。竇大人知道你等盲從,棄械投降,不予追究。”

    竇軼也是忍住了心中的震駭,沉聲道:“裴將軍說地不錯,只要你等放下兵刃,本官必定不予追究從亂之罪。”

    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已死,都是亂了分寸。聽到這里,紛紛拋下兵刃道:“竇大人,我等一時聽信上官縱的蠱惑,盲從之下,還請大人恕罪。”

    外邊腳步聲響起,又有一人帶兵沖進來,眾官認識是校尉秦名揚,見到他身后帶地足有百來人,又是大驚。

    秦名揚沖進來,不等說什么。突然瞥到地上的上官縱,臉色大變。

    竇軼沉聲道:“秦校尉,上官縱犯上作亂,假傳聖旨,已被裴將軍當場格殺。你可是知道他陰謀反叛。前來護衛?”

    秦名揚眼珠子一轉,拱手道:“竇大人說的不錯。下官聽說上官縱造反,這才召集兵士急急趕到,幸好大人無事。”

    裴行儼退后到了竇軼地身邊,“竇大人,盜匪已逐,叛亂已平,還請竇大人迎蕭將軍入城,安撫襄陽百姓人心。”竇軼微笑道:“正該如此。”

    蕭布衣和徐世績都在城外守候,心中唯有不安。

    硬攻和巧取是兩個不同地策略,有得有失,徐世績選擇巧取還是照顧蕭布衣地情緒,可現在又有些后悔,當初沒有在開城地時候一擁而入。

    到現在,城內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裴行儼和孫少方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

    雖知道二人武功不差,可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想要興風作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城門有動靜了。”蕭布衣突然道。

    徐世績精神一振,舉目望過去,見到城門咯吱吱地打開,才要揮兵上前,蕭布衣伸手拉住,低聲道:“等一下。”

    城門開啟,眾官湧出,為首一人赫然就是竇軼,他旁邊是一身血跡的裴行儼,孫少方。竇軼笑容滿面,高聲喝道:“蕭將軍可在?”

    徐世績低聲道:“糟糕……”

    蕭布衣目光敏銳,已經見到裴行儼點頭示意,低聲道:“世績,不著急動手,隨機應變。”

    他當先策馬出去,跳下馬來,緩步走到竇軼面前,“竇大人,蕭布衣在此。”

    竇軼上前兩步,深施一禮,恭聲道:“下官無能,致使盜匪圍困襄陽,蕭將軍救襄陽城百姓于水火,下官方才不知,沒有迎將軍入城,誠惶誠恐。還請蕭將軍帶軍入主襄陽,確保襄陽城百姓安寧,下官感激不盡。”

    不但蕭布衣愕然,就算徐世績都是有些詫異,心道結果和二人預料迥乎不同。

    裴行儼一旁道:“竇大人真心實意,方才城中有兵衛造反,妄想和朱粲里應外合,已被我和竇大人聯手平叛,還請蕭將軍看在竇大人真心相邀,入主襄陽城。”

    竇軼回頭望了眼,眾官都是齊聲道:“還請蕭將軍為諸百姓著想,入主襄陽城!”

    徐世績又驚又喜,搞不懂裴行儼一人如何這大能耐,忖度之下,蕭布衣帶兵入城,當能掌控大局,一旁道:“蕭將軍,襄陽父老盛意拳拳,還請蕭將軍勿要推脫。”

    蕭布衣也是迷糊,卻是含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眾人都是上馬進入城中,百姓早就摩肩擦踵,夾道高聲歡呼,“恭迎蕭將軍入主襄陽城,保一方平安!”

    歡呼不絕,眾人臉上無不興高采烈,有知道蕭布衣大名的,有不知道轉瞬知道的,更多的卻知道蕭將軍只憑千余大軍破了朱粲,他在這里,百姓總算有段消停日子過。百姓不管那多,只想著安生地過日子,哪里管誰來做皇帝,誰來管理襄陽!

    竇軼望著眾百姓的興高采烈,嘴角露出絲微笑,孔邵安卻是有些惶恐不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蕭布衣突然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可是邵安兄?”

    孔邵安愣了下,“蕭大人原來還認識我。”

    蕭布衣笑道:“當然識得,當初在酒樓見到邵安兄仗義執言,心感欽佩。后來一直和世南兄相識,卻再見不到邵安兄,本是憾事,沒有想到今日重見,快慰平生。”

    孔邵安不安漸去,心中溫暖,含笑道:“蕭將軍過獎了,當初蕭將軍一首登樓望日讓下官傾慕良久,后來下官僥幸得聖上賞識,做到了監察御史,一直在南方任職,沒機會回東都,倒也對蕭將軍頗為想念。”

    蕭布衣還以笑容道:“既然如此,今日我等當要痛飲幾杯才好。”

    “一定一定。”

    蕭布衣幾句話先拉攏了故交,心道自己攻打襄陽城尚可,要是管理襄陽,還要靠這些人來,這個竇軼倒也是聰明,只說什么入主,算不上反叛,自己要聰明些,學古人什么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入主一詞實在妙極。

    可蕭布衣覺得還是要對竇軼提防下,畢竟太過順利難免讓人起疑,但眼下自己聲望正隆,只要小心應對應無大礙。最頭痛的卻是自己占領襄陽的消息傳出去,隋軍必定來攻打,倒要早做准備,不過楊廣人在揚州,離此甚遠,一來一回,倒給自己充裕地時間准備……

    他思緒閃轉,身后卻有馬蹄聲急驟,眾人回頭,見到一驛官快馬趕來,大聲道:“竇大人,八百里公文。”

    竇軼接過公文,只是看了眼,臉色微變,伸手轉交給蕭布衣,輕聲道:“蕭將軍,金堤關被破,翟讓,李密率瓦崗眾連克滎陽諸縣,滎陽告急,還請蕭將軍定奪。”

    蕭布衣心中大喜,和徐世績互望一眼,沒有驚怒,反倒都看出彼此眼中地喜意。

    金堤關比滎陽更近東都,張須陀要打,也要先和瓦崗抗衡,以往群盜雖是作亂,可畢竟不能攻城拔寨,可如今翟讓破金堤關,蕭布衣取襄陽都是一種信號,意味著這大隋,終于天下大亂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37
二六一節 錯亂

    “這天下現在如何了?”

    楊廣醒來的時候,隨口一問。他今日不知明日事,可似乎也不知道昨日事。

    他不知斬了多少人,花費了多少錢財,讓多少人拉纖,剿了多少匪,終于到了朝思暮想的揚州。

    殺人,錢財,血淚,征戰都不是在他關心范圍,他做事只求達到個目的。

    可他現在看來,揚州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么好。

    想像中的景色,總是比現實中看到的要朦朧,要美妙,要多些什么。

    他起床的時候,覺得心情煩躁不堪,可到底煩什么,他也不知道。身邊睡著個女人,如花的容貌,這是昨晚曾經和他顛龍倒鳳的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他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也不想去知道。

    這個昨晚送來的女人對他而言,完全是個陌生人,解決不了他今日的憂愁,他看重了這個女人,不過是因為她說話中帶有陳宣華的口音,可陳宣華只是一個!

    不,想到這里的楊廣,心頭大痛,用力的搖頭,陳宣華是只有一個,可她永遠都能和朕一起,她不過是短暫的離別。

    “這天下現在如何了?”楊廣又問,聞不到回答,多少有些惱怒,盯著遠方的一個婢女道:“朕問你,你聽到了沒有?”

    婢女頗為清秀,聽到惶恐說。“聖上,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你說,這天下究竟怎么了?”楊廣惡狠狠地說,心中很是氣憤,這些沒用的東西,什么都不知道,對自己也不如以往畢恭畢敬。

    婢女反倒鎮靜了下來,低聲道:“聖上,我父母,兄弟姐妹。親戚都被亂匪殺死了,我始終在宮中,從未出去,怎么會知道這天下的事情?”

    楊廣冷冷的望著她,發現婢女好像也在冷冷的望著他,心中怒意不停的膨脹。一宮人小心翼翼的從宮外走來,恭聲道:“聖上……”

    “何事?”楊廣大喝道。

    宮人戰戰兢兢,“虞侍郎求見。”

    “不見。”楊廣怒道,他這脾氣不知名的來。見到宮人離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讓他進來。”見到宮人彷徨無端,楊廣怒道:“你沒有聽到朕說什么?”

    宮人慌忙向外走去,突然摔在地上,迭聲道:“聖上恕罪,聖上恕罪。”他連滾帶爬的出去。實則因為這幾天宮人動輒得咎,因為一句話一個舉止被殺的不在少數。

    楊廣見到宮人連滾帶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過宮中只有他一人在笑,不免有些單調無聊。可他就是在放肆地笑,笑的出了眼淚,笑的撕心裂肺,笑到最后已經和狼嚎一般。天子之位,高高在上,向來都是莊嚴肅穆。可他此刻放蕩形骸,市井買醉之人般,宮女宮人都是在看,司空見慣的樣子。

    楊廣不知道笑了多久,終于有些累了,見到床上的女人驚恐的望著自己,突然怒聲道:“滾,給朕滾。”

    女人披著床單倉皇離去,春光中滿是淒涼,楊廣又是喝道:“你們都給朕滾。你們就算都離開朕,又能奈朕何?朕千古一帝,朕千古一帝……朕做不成千古一帝,還有什么可做?”

    眾人都是惶惶而退,楊廣孤孤單單。突然心生恐懼。大叫道:“來人呀,快來人!來人呀……”門外立了良久。聽到楊廣大喊,惶恐的走進來。

    楊廣見到虞世基,赤足跳下地來,一把抓住虞世基,“虞愛卿,朕的江山如何了?”

    虞世基嘴唇蠕動兩下,含笑道:“穩若磐石。”

    “那盜匪呢?”楊廣急切問道:“朕前兩日批閱奏章,到處都是各郡告敗求救的消息,這盜匪怎么越捕越多?快讓蕭布衣來,朕要倚仗他平叛!”

    虞世基那一刻地表情比哭還要難看,楊廣怒道:“他敢不來嗎?他難道也要反朕?!”

    “聖上……”虞世基不能不解釋,“你莫非忘記了,蕭布衣實為天機,有動搖大隋江山的禍害,又因為有礙陳夫人還陽,聖上已經下旨將蕭將軍鏟除了!”

    楊廣松開了雙手,無力的坐下來,喃喃道:“蕭布衣死了?”

    他剛才處于極度的狂熱,這會聽到蕭布衣的死訊,多少清醒了些。

    “你找朕做什么?現在郡縣的盜匪怎么回事?”

    “回聖上,那些盜匪其實都是鼠竊狗盜之徒,諸郡縣正在加力圍剿,很快就能徹底的消滅了,聖上實在不用放在心上。”

    “那他們上地奏折誇大其詞,都在騙朕嗎?”楊廣皺眉道。

    虞世基猶豫下,“老臣也不算清楚,不過我想很多人都喜歡貪功謊報,可能是想讓聖上多給封賞吧。”

    楊廣嘆息一口氣,喃喃道:“原來是這樣,他們只要剿匪有力,何愁朕不封賞。盜匪平了,宣華也要回到朕的身邊了,一切很快就要恢復了正常。對了,虞愛卿,你找朕何事?”

    虞世基猶豫下,“其實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就是張將軍帶兵趕走了朱粲,楊太僕驅散了杜伏威,兩位大人都是大獲全勝,如今兩位將軍都是北上……”

    “他們都北上剿匪了,那誰來保護朕?”楊廣不滿道。

    虞世基微笑道:“聖上這點倒不用擔憂,江都還有王郡丞坐鎮,兵精糧足。聖上必是高枕無憂。”

    “王世充?”楊廣想了下,嘴角突然浮出點笑意,“他最近在做什么?”

    “最近又有個叫格謙地作亂,自稱燕……賊,王郡丞還在外邊候著,請聖上示下,是否出兵攻打?”

    格謙算不上十分出名,本來河間郡起義,在竇建德左近,不過卻被楊義臣攻打一次。潰不成軍。他一路南下,轉戰東海,彭城一帶。不過如今杜伏威,瓦崗先后被打,散亂盜賊都跑過來依附他。也算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這猴子聲勢漸大,慢慢的在江都郡左近出沒。根據虞世基的消息,格謙這次最少又是聚眾十萬。自稱燕王,可他才說盜匪減少,對賊兵的數量忽略不計,至于什么燕王,當然用燕賊來代替,以免楊廣不喜。

    楊廣對格謙並不在意,這些年盜匪實在多的數不勝數。突然想到了什么“讓王世充前來見駕。”

    虞世基應了聲,躬身退下。

    才出了內宮,裴蘊已經迎上來,急聲問,“虞大人,聖上對滎陽一事看法如何,怎樣應對?”

    虞世基搖頭,“我沒有說。”

    裴蘊錯愕,“翟讓、李密攻克金堤關,連破滎陽郡縣。東都在他們威脅之下,這等大事,你居然沒有和聖上說?虞世基眉頭微蹙,“聖上並不開心……”

    “你這話成何體統?”裴蘊不滿道:“虞侍郎,此乃軍國大事,要由聖上做主,你一句不開心就不稟告,那置聖上的江山于何地?”

    虞世基冷哼一聲,“裴大人精忠報國,為何總讓我去稟告這些事情呢?”

    裴蘊半晌不語。臉色陰沉。裴茗翠離去,蕭布衣被追殺,陳宣華死,這一系列的事件讓裴蘊裴閥在楊廣心目中地分量大跌,裴蘊一直明哲保身。這才又讓虞世基站了上風。他當然知道。如今的聖上不喜聽盜匪作亂之事,也不敢輕易進言。

    虞世基見到裴蘊的慍色。眼珠一轉,嘆口氣,“裴大人,其實我這也是不得已為之,聖上今日起床心情頗差,言辭激動,老夫也是不敢將瓦崗之事說及。不過我想這些年早成慣例,張將軍已經主動北上剿匪,以張將軍之能,驅逐瓦崗群盜,奪回金堤關輕而易舉,既然如此,我們做臣下地就不應該讓聖上擔憂,等到張將軍奪回金堤關,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好了。”

    裴蘊沉默片刻,“虞大人說的也有道理,那就依虞大人所言。”

    王世充見到楊廣的時候,也是駭了一跳。

    楊廣雙目無神,神色恍惚,和數日前見到的又是大有不同。楊廣到了揚州,王世充雖是暗自叫苦,卻使出了全身的解數拍馬屁,楊廣現在最信任的內臣是虞世基,最信任的兩個外臣,一個是張須陀,另外一個就是王世充。

    見到王世充又是過來捧著自己地腳嗅個不停,楊廣微笑起來,多少重新恢復到高高在上的感覺,“世充,你說要出去剿匪?”

    王世充聽到楊廣地稱呼,有些受寵若驚,以往最多是個愛卿的稱呼,已經表示楊廣心情不錯,今日直呼世充二字,恩遇無以復加,“聖上,盜匪狡猾,杜伏威一再反復,楊大人和我聯手,只能驅逐,不能剿滅,實在讓微臣誠惶誠恐。如今格謙勢力在江都附近出沒,微臣怕驚擾了聖上,這才主動請兵作戰。”

    楊廣皺眉道:“這盜匪反復無常到底是為了什么?”

    王世充饒是狡詐非常,溜須拍馬,聽到這一問也是愣了半晌,“這個嘛,回聖上,這世上總有妄想不勞而獲,作奸犯科之輩,再加上愚民易受鼓動,信鬼信佛,所以這反叛總是屢禁不止。”

    “劉元進是你殺的吧?”楊廣突然道。

    “回聖上,地確是微臣所殺。”王世充在楊廣身邊越發地不安,可他還是保持微笑,保持尊敬,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明白楊廣的心思,楊廣思維跳躍極大,他為什么要提到劉元進?

    “殺地好,殺地非常好。朕聽說你當初除了殺了劉元進外,還坑殺了他手下三萬兵將?”楊廣又問。

    王世充略微猶豫道:“要多過三萬……”

    楊廣笑了起來,眼中閃過殘酷地快意,喃喃道:“殺的好,殺的非常好,朕很喜歡!”他說完這句話后,再次沉默下來,陷入了半冥思的狀態,王世充不敢多言,卻是心亂如麻。思緒急轉。

    劉元進這個名字對于王世充而言,多少已經有些遙遠,可並不陌生!

    大業九年,楊玄感叛亂,兵動東都,天下揭竿而起之人數不勝數。江都附近就有余杭劉元進、昆山朱燮、常熟的管崇為患最烈,劉元進自封為天子,占領吳郡。當初大將軍吐萬緒、魚俱羅征討三賊,鎮壓到大業九年年底。基本掌控了局面,可這二將見到兵士疲憊,請求休息段日子,沒有想到朝中之人有人見二將春風得意,看不過眼,就進言說兩將有不臣之心。楊廣勃然大怒,將二人削職為民。命王世充進攻吳郡劉元進,在淮南招募數萬精兵供王世充指揮。王世充隱忍多年,知道機會終于來了,絕對不肯輕易錯過時機,揮軍南下,連連告捷。

    會領兵的將領不少,會拍馬匹的將領也有很多,可大隋集此二者于大成者只有王世充一人!

    王世充攻克吳郡,親手殺死劉元進,把他的腦袋密封存好進獻給楊廣。卻擔憂剩余匪盜不除,自己難免重蹈二將覆轍,所以在通玄寺的金佛前焚香立下誓言,約定降者不殺,這樣又把散盜聚集,來降者三萬多人,可事后王世充翻臉無情,把投降之人統統地坑殺黃亭澗,澗中屍積與地平。聽說自此以后,那里幽靈遍布。再無人敢路過,盜匪驚懼散去,王世充也憑此一戰得到楊廣地器重,自此飛黃騰達。而吐萬緒卻是因平賊不利被罷免,憂郁而死。魚俱羅也因此事被楊廣疑心。又目生重瞳,此等異象多為異人。所以終被楊廣猜忌,找借口斬于東都市。三將都是盡心平叛盜匪,可最終結局卻是迥乎不同,關鍵就是在于王世充心狠手辣,厚顏無恥,從不知道廉恥二字,更善于領會楊廣的心思,方才說什么殺了多于三萬,是因為王世充知道楊廣對暴民痛恨,不怕說殺多。

    可就算如此,王世充也不懂得楊廣為什么舊事重提,難免心中惴惴。

    “你信佛嗎?”楊廣突然問。

    王世充揣摩不透,背心都是冷汗,只能含糊道:“這神靈一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朕是信的……”楊廣那一刻的表情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說是詭異,就算王世充見到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內殿靜寂下來,有如幽靈充斥其中,楊廣說完后,神色有那么刻迷惘。

    王世充琢磨不透楊廣的用意,只能沉默,言多必失他當然明白,尤其是在楊廣這樣的人面前,說錯一句話讓他記在心中,都可能導致萬劫不復。

    “若沒有神靈,怎么能讓宣華再次還陽?”楊廣喃喃道:“世充,你見過無上王嗎?”

    王世充臉色微變,搖頭道:“回聖上,當初無上王被蕭……被張將軍和楊大人擊潰,一直到了淮南,那時臣曾經協助出兵剿滅無上王,不過他狡猾非常,又使用了金蟬脫殼之計……”

    “聽說無上王有個銅鏡,總喜歡隨軍攜帶?”楊廣突然冒出來一句,卻沒有望向王世充。

    王世充冷汗直冒,心驚膽顫道:“回聖上,無上王行軍的時候,的確喜歡帶個諾大銅鏡屏風置于帳中,這次微臣剿匪,無意中獲得,正考慮是否進獻給聖上。可考慮到是盜匪之物,不敢造次,這才一直放在我家。”

    楊廣沒有注意到王世充地異樣,來了興趣,“銅鏡屏風,真有此物?”

    王世充臉色難看,卻強笑道:“的確有這種東西,可微臣也不明白,為什么無上王行軍要帶這個東西。”

    “速給朕取來。”楊廣興奮道。

    王世充起身道:“臣遵旨,這就去取。”廣總是畢恭畢敬,楊廣吩咐地事情絕對也會親力親為,看起來忠心耿耿,很讓楊廣滿意。

    等到王世充回轉滿頭大汗的請見,楊廣居然還在等候,滿是期待。王世充為顯忠心,親自和宮人扛著鏡子,小心呵護。

    楊廣走到銅鏡屏風前。發現銅鏡設計的十分巧妙,乍一看,不過是面大地超乎尋常地銅鏡,可屏風卻可以收攏折疊,鏡子亦是如此。

    屏風收攏后,兩個人可以扛起,可是展開,折痕接榫處天衣無縫,銅鏡絲毫看不出折疊地樣子。這樣地設計讓銅鏡屏風看起來雖是巨大威嚴。攜帶卻不算太過累贅。

    楊廣緩步走近,輕輕的敲敲銅鏡,感覺屏風質地十分堅硬,似銅非銅,不再理會材質,遠離了兩步,望著銅鏡中的那個楊廣。神色又有些迷離。

    銅鏡明亮之處不下于宮中打磨的銅鏡,可清晰地程度卻還有些不及宮中的銅鏡。

    這本來是有點讓人詫異的事情,不過楊廣並沒有在意,他甚至還是很滿意!

    望向銅鏡屏風的那一刻,他就喜歡上了這個銅鏡,甚至有點如醉如癡,因為銅鏡照人雖不算清晰,可楊廣從銅鏡中忽略了自己的皺紋,忽略了自己這幾年焦慮產生地白發,也忽略了自己本來彷徨無計的眼神。他看到的只有自己的當年南下平陳時地意氣風發,玉樹臨風!

    他從鏡子中又找回了很久沒有找到的感覺,他就是癡癡的站在那里,不再煩躁,嘴角中露出溫馨的笑。

    這種笑容,他已經久違了幾十年!

    王世充在楊廣站立在銅鏡前的那一刻,不敢站到楊廣的背后,只是遠遠地側身站著,垂頭而立,只是嘴角肌肉抽搐。顯示多少有些不安。

    楊廣站了多久,他也跟著站了多久,話都不多說一句。

    楊廣是能忍耐地人,為了皇位,他足足忍了二十年。王世充也是能忍耐的人。為了上位,他寧可自小做孫子。他自認自己是個雜種。雖是笑著對蕭布衣說出身份,內心卻是在流血,他自嘲可以,但是別人說就不行。劉元進罵他是雜種,他就親手的割死劉元進,劉元進最后死時,除了腦袋完整,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了一塊完整的皮膚!

    “多好地鏡子呀。”楊廣突然幽然嘆息。

    王世充毛骨悚然,只覺得背后生風,忍不住抬頭向鏡子望過去,眼中發花,只覺得鏡子中楊廣化身千萬,不由愕然。楊廣頭也不回,低聲道:“世充,你進獻地鏡子很好,可要什么獎賞?嗯,讓朕想想,你現在是江都郡守,朕就封你江都通守好了,你帶兵去殺格謙,不要心軟,殺的越多越好!”

    王世充苦笑不得,沒想到他征戰多年,沒有因為軍功提升,不過是因為一面鏡子升官,躬身施禮,“謝聖上,微臣告退。”

    楊廣只是嗯了聲,揮揮手,也不回頭,王世充恭敬地倒退出宮,忍不住又抬頭望了眼楊廣,發現他還是望著鏡子,癡癡呆呆,有如幽靈般。

    王世充出了宮中,渾身大汗淋漓,這場談話實在比厮殺還要讓他吃力,徑直回轉郡守府,王世充皺眉不語,王辯卻已經湊了上來,“義父,可是聖上責怪你了?”

    王世充搖頭,“沒有,相反,聖上倒升了我的官,我現在已是江都通守。”

    王辯大喜道:“那恭賀義父,不過,義父現在在江都早就一手遮天,這郡守通守其實也沒有很大的區別。”

    王世充點頭苦笑道:“不管怎么說,升官總比貶職地好,對了,聖上怎么會知道無上王的銅鏡屏風?”

    他是自言自語,王辯卻恨恨道:“孩兒千辛萬苦的去打無上王,取得屏風,沒有想到竟然被狗皇帝得去了。”

    王世充臉色微變,低聲呵斥道:“辯兒,不得無禮,要知道言多必失。你若他日在人前多說錯話,對聖上不敬,死的不止是你一個。”

    王辯慚愧道:“多謝義父提醒,孩兒不敢再說。義父,都說無上王身后銅鏡屏風蘊含天機,能照出真命天子,可我們得到這些日,也沒有從中發現什么奧祕。如今鏡子到了聖上手上,想要再拿回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王世充苦惱道:“辯兒,你對我是忠心耿耿,可我們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當初寶藏就在揚州,卻被蕭布衣無聲無息的取去,如今這個可照出真命天子的鏡子又到了聖上的手上,眼看我在江都勢大,聖上又到了這里,難道我真的一輩子為人臣子,無力翻身?”

    “義父此言差矣,古語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義父多經磨難,這說不定也是老天對你的考驗。”

    王世充精神一振,“辯兒說言甚是,只是聖上如今到了揚州,難免讓我束手束腳,以后做事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讓人抓住了錯處。如今平亂第一,其余地事情只能緩緩,辯兒,你把玄應、玄恕找來,共商平匪妙計!”衣喃喃自語,在王世充苦惱的時候,他也一樣內心籌劃,有些苦惱他身邊坐著一幫親信,都算是和他出生入死,除了徐世績在外帶兵監視襄陽的一舉一動,其余人等倒都在身邊。

    取襄陽順利的出乎蕭布衣的意料,取襄陽也可以說是讓蕭布衣地生涯又到了個新地高度,可蕭布衣不敢有絲毫放松,這時候得到再多,驕傲自滿,很可能下一場就輸個精光。

    以往就算是右驍衛大將軍,可上面畢竟有個天王老子,時刻兢兢業業,只怕言語有失,這刻他是最大,驀然接手襄陽,卻不知道要做什么。

    終于體會到楊廣的難處,他管理地不過是個襄陽,楊廣要面對的是整個天下,難度不可同日而語。眼前的一幫親信朋友也是大眼瞪小眼,和蕭布衣一個通病,要打可以,要管理另請高明!

    門外親衛匆匆奔進來,稟告道:“蕭將軍,魏征求見。”

    蕭布衣聞言大喜,豁然站起道:“快請進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39
二六二節 南‘征’北戰(一)

    魏征來見蕭布衣的時候,風塵僕僕,更顯瘦削。

    不過雖是灰頭土臉,魏征的山羊胡子看起來已經不是那么討厭,細長的眼睛中閃過喜悅的光芒,見到眾人都是起身相迎,蕭布衣更是迎到門口,輕聲道:“我來晚了,路上碰到些盜,擺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眾人見到他衣衫敝舊,灰頭土臉,鞋子兩只都是不一樣,大為奇怪,雖知道如今遇到盜匪比遇到爹娘的次數還要多,可魏征不是在袁嵐的安排下嗎,應該安然無恙,怎么還是灰頭土臉?

    蕭布衣也滿是疑惑,扭頭望向袁嵐。他在汝南沒有碰到魏征,袁嵐說魏征出去有事,沒有說去哪里,蕭布衣倒很是擔心。

    他可以輕易的放下右驍衛大將軍,卻還是放不下東征遇到的兩個人,那就是裴行儼和魏征。

    東征時,雖和二人並不熟悉,和魏征甚至只能說第一次見面,他卻竭力的把二人拉攏在身邊,雖在別人的眼中來看,他是漫不經心。事實上証明裴行儼和魏征都是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二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讓他行軍打仗中大為便利。

    可蕭布衣會給手下最大的自主權和選擇權,他對敵人說不勉強不過是調侃,帶有威懾,可他對朋友是真心的不勉強,他因為這種性格錯過了無數次機會,可是他不后悔。

    他就是這樣的人!

    與其以后分歧分手,不如當日做個決斷,他相信真誠才是解決很多問題的正途。他變的很有算計,他變的有些冷酷,他已經不是當初想要做生意那種懵懂,可他始終對朋友的態度沒有變,這才讓眾人都跟著他。

    誰都覺得,跟著他不會有太大的壓力。

    蕭布衣知道尉遲恭想要報恩,所以讓他去找劉武周。他知道紅拂女有了身孕,所以他只告訴李靖他離開了楊廣,至于李靖怎么做,並非他執意要求的事情。他知道李淵、李世民都是不差,可他現在還是想憑自己的雙手來打天下。

    他變地有自信,更有主見,只是因為這兩年多來的磨難是他前所未有,磨難無疑讓人更快的成熟。

    如果魏征不來找他,他也覺得沒什么,那只能說明在魏征的眼中。他可能是個朋友,但並非稱雄一地之人,可魏征來了,這讓他心中滿是暖暖的友情。

    該是他的,還是他的,他堅信這一天,他的真誠不會白費。

    見到眾人都是望著自己,袁嵐咳嗽聲,“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這件事你們不要責怪袁先生,他對我的關照已經很好。其實是我自作主張。”魏征就是這樣地人,別人的錯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的過錯也不遮掩,“當初我按照袁先生的指引,一路逃到了汝南,一直等不到蕭將軍,想著閑著也是無事。就想出去找個人……”

    蕭布衣笑著拉著他的手坐下,“魏先生默默為我做些事情,好生讓我感動。”

    裴蓓輕聲道:“莫非魏先生是想找人和蕭將軍共襄義舉嗎?”

    眾人都是恍然,心道蕭布衣和裴蓓到底心意相通,魏征一直抑郁不得志,不過做個書記,可畢竟還會有幾個朋友。魏征有管軍之才眾人都是知道,人以群分,想必他認識的也是不差。

    魏征汗顏搖頭道:“我倒是這么想,知道蕭將軍現在雖是頗有能力。可多個人想主意總是好的。蕭將軍你不用感動,我沒有找到那個人!”

    眾人都是善意的笑,蕭布衣也笑了起來,“你是否找到不算重要,可有這心意,我都異常高興,找不到是機緣不夠,以后再找也好。無論如何,魏先生無事就好。對了,還不知道魏先生要找何人?”

    “他叫杜如晦。比我小上幾歲。他祖父杜果官至工部尚書,父親也是昌州長史,不過他因為有才,不為聖上賞識,只做了個候補官員。那時和我相若不得志。也就在那時相識。后來我補個書記,他補個滏陽尉。倒是難兄難弟。蕭將軍,你別看他官小,可若論才能,他遠勝于我。”

    見到蕭布衣有些愕然的表情,魏征疑惑道:“莫非蕭將軍認識此人嗎?”

    蕭布衣見到眾人望過來,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我想魏先生都推崇地人物必定不凡,不能相見,倒也可惜。”

    蕭布衣雖說不認識,可他當然知道杜如晦是哪個,那是和房玄齡,魏征並列的貞觀名臣,不過看起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后世赫赫有名的人物,無一例外的都是抑郁不得志,在楊廣的光環下,並不能發揮本身的作用。

    杜如晦因為有才不得楊廣地賞識,聽起來是個笑話,可如今蕭布衣早就明白,這實在大有可能。

    華夏有識之士數不勝數,可遇到楊廣這種皇帝,大多都是韜光養晦,若遇到認可的明主,有的坐等別人來請,有的卻是主動毛遂自薦。魏征感激蕭布衣的知遇之恩,逃命之后頭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為蕭布衣拉攏有用之才。

    “杜如晦嫌聖上給的官職不能一展生平所學,索性回家閑居,我去找杜如晦,可惜他不在。在那等了幾天,還是不見蹤影,無奈之下這才向襄陽趕來。”魏征搖頭道:“我從汝南出發的時候,袁先生本來要派人沿途送我,不過我不是享受的命,再說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就孤身上路,他給了我豐厚的盤纏。本來找不到杜如晦就比較鬧心,沒有想到這家伙不在,晦氣卻染到了我身上!一路碰到兩伙盜匪,一伙搶了我地銀子,一伙扒了我衣裳,連我的鞋子都搶去。老子赤裸南下,也是涼快。后來見到路邊有死人,就從他身上扒下衣服,把他埋到土中。我有了遮羞之物,他有了棲身之所,雖是不太厚道,卻也無可奈何,鞋子躲避盜匪也跑掉一只,后來又撿了一只,聽到亂匪說蕭將軍已經入主了襄陽,這才一路趕到。唉,這路上磕磕絆絆,百無一用是書生呀。”

    魏征說的輕松。眾人卻知道他路途實在是驚險無比。

    袁嵐嘆息道:“這么說我給魏先生銀子反倒是害了你。”

    魏征卻笑了起來,“如果給銀子也是害我的話,那還請袁先生多害我幾次。”

    眾人都是笑起來,沒有想到一向嚴肅的魏征也有如此風趣的時候。

    魏征見到眾人齊聚,輕聲問道:“不知各位在商討什么,我魏征可有參與的余地?”

    他說的惴惴,也是不敢確認真地得到蕭布衣和眾人的信任。相比蕭布衣身邊這些人而言,他資格顯然最淺,看起來也沒有出過什么力。

    魏征到現在為止已近四十,一直都沒什么表現地機會。抑郁不得志,難免性格耿直,看什么都不順眼,懷才不遇很多都是這模樣。

    當初在偃師的時候,見到蕭布衣年紀輕輕,高官得坐,難免心中不是滋味。出言頂撞。可沒有想到蕭布衣並不惱怒,反倒對他加以重用,魏征表面不說,卻感激知遇之恩,盡心盡力按照本分做事。

    一路行軍途中,他發現蕭布衣為人隨和,小處隨和,大處卻絕不含糊,號令嚴格,心下欣喜。

    只以為從此得遇知己。憑借努力才識可以青云直上,沒有想到形勢很快急轉直下,他面臨前所未有的選擇,跟蕭布衣逃命,還是繼續混跡在大隋軍旅。

    考慮不過是片刻,魏征就做出了選擇,繼續跟蕭布衣混。

    大隋將傾,蕭布衣既然嗅到危機,應是早做准備,此人當在亂世之中搶占先機。不跟他跟誰?魏征逃到汝南,又驚佩蕭布衣策劃的周詳,趕到襄陽那是表達了一番誠意,可向來不被重視慣了,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即是自嘲。也是試探。畢竟亂世之中,像他這種書生很多都是被人輕視。

    蕭布衣一旁道:“魏先生實在過謙。我們都在等你,怎么會沒有參與的余地。除先生外,大多人都是武夫,要說攻城容易,守城卻是一竅不通,如今我們雖占據了襄陽,可對于以后如何來做,還是一頭霧水,還請先生教我。”

    眾人紛紛道:“蕭將軍說地不錯,不知道魏先生對今后如何打算?”

    魏征見到眾人對他敬重,心中舒服,微笑道:“其實聽到蕭將軍攻占襄陽后,我一路就想,蕭將軍甚得民心,讓百姓信服,當要施仁政,蓄糧,少樹敵為主。”

    “我們也是知道大體方向,具體如何來做呢?”裴蓓輕聲問。

    魏征沉吟道:“如今天下大亂,我這一路上遇到地盜匪實在多如牛毛,甚至多過百姓。眾人不事生產,民心惶惶,蕭將軍若能保襄陽郡安寧,擊退進犯之敵,讓百姓專心生產,以后若是再起事端,后顧無憂。”

    蕭布衣點頭,“我看襄陽城其實糧儲也足,倒是忽略了這點。從短期來看,魏先生說的並無大用,可若真地征戰數年,民生疲憊,我想魏先生所言定起奇功。”

    眾人點頭,“蕭老大說的極是。”

    蕭布衣笑起來,“你們這馬屁拍的太過明顯了吧,還請魏先生繼續說下去。”

    眾人笑,魏征也是笑,心情暢快,“如何打仗我不算太懂,可若說如何生產,我還是略窺門徑。還請蕭將軍擇日頒布法令,將襄陽郡周邊流亡的百姓召集起來專門從事生產,這些事情可讓郡守和手下一幫官員來做,魏某毛遂自薦,請求監行。”

    “這沒有問題,可還是需要細化,不知道魏先生可有更細一步的想法?”

    魏征微笑道:“首先的一點就是由蕭將軍和郡守號令,為百姓提供土地和耕牛,讓他們有從事農業生產之根基。而收獲物則是按照比例由我們和農民分成,這方面關鍵在于兩項決策,一是均田制,一是租庸調制,而租庸調制的基礎卻是均田制。”

    周慕儒終于說道:“這種方法如果推廣起來極好,當初我父輩就是身受益處,我記得大業七年前。大隋都是這種制度,可后來卻少有實施了。”

    周慕儒本是農戶出身,對于這些並不陌生。

    魏征點頭道:“法令很多都是好的,不斷進步,可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看能不能實施。有的時候,當權者總是自以為是,不理會民生,雖有法令,卻是不斷地后退。其實我說的均田制和租庸調制在北魏的時候就已經實施,北朝各代沿襲。斷斷續續地改動。文帝在時,頗為開明,重頒均田制,減少百官的所受的永業田,增加普通百姓耕田數量,丁男一人受永業田二十畝、露田八十畝,奴婢亦同。這措施極大的激發了百姓地耕種熱情,文帝隨后又實施了租庸調制,提高勞役年限,減少力役時間。每丁每年要向國家交納粟二石,稱做租,交納絹、棉、布、麻成為調,不使役的丁男可以納絹代替勞役,又稱為庸,租庸調三者結合,可以互補使用。就是多調可以免租,多勞役又可以免租調,任由百姓自己選擇。這樣既可以給國家增加極大的財富,又減輕了百姓的負擔。文帝以均田制為基,以租庸調制為建國之策,這才能短短的年限國富民強。可惜如今聖上窮兵黷武,加上均田制不施,才讓國庫震蕩,百姓惶恐,民不聊生。如果讓我建議。還請蕭將軍實施這兩項良策,分田于民耕種,第一年租庸調制減半以保百姓生活,以后緩慢增加,即可保百姓安寧,征戰無憂。”

    周慕儒聽的頗為振奮,覺得這項法規頗佳,孫少方等人卻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對錯與否,他們只知道領皇糧。哪里想到這里還有這么多門道。袁嵐卻是連連點頭,暗自想到,國富民強,無論做什么都是便利,這魏征果然不負蕭布衣所望。有治國之能。說地頭頭是道,難能是事無巨細。均有考慮。

    魏征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來,微笑道:“這是我在來襄陽的途中寫下詳細實施法則,還請蕭將軍過目。”

    蕭布衣緩緩伸手接過,見到卷紙雖是平整,可各頁紙是七拼八湊,有黑有白,有上好的宣紙,有的可能是茅廁用紙,至于上面地字跡,墨跡很少,多半都是炭寫,沉默良久。

    魏征有些汗顏道:“我這一路也沒有什么紙用,想到哪里寫到哪里,隨手找的東西記錄,還請將軍莫要責怪。”

    蕭布衣輕嘆一聲,長身而起,向魏征深施一禮,“魏先生心憂天下,為百姓著想,身處危境還不忘黎民蒼生,我在此謹代襄陽父老,多謝魏先生。走,我這就和你去找竇郡守,商量安民大計。”

    竇軼文案上也是積卷如山。

    金堤關被破對他而言是個震撼,這說明盜匪的勢力已經發生了質變,由小打小鬧到了威脅大隋江山的地步。蕭布衣入主襄陽,眼下祥和一片,竇軼並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可竇仲明顯不同。

    竇仲還沒有著急回轉義陽郡,他的家當雖然在義陽,可他地解藥並不在那里。

    徐世績為人謹慎,知道寧可相信鬼,也不要信竇仲這種人的嘴。

    襄陽未定,竇軼心意不定,這解藥當然也是不能給竇仲。

    相對性命和家當而言,他還是選擇了性命,他對自己的選擇覺得再正常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可他卻不明白竇軼的選擇。

    “大哥,你為什么要舉郡投降蕭布衣?這里地通緝公文,你為什么壓不下傳?”

    竇軼看了他一眼,“四弟,那你為什么要舉郡投降蕭布衣,有通緝公文,你抓到了蕭布衣?”

    竇仲咽了下口水,訕笑道:“大哥,我這不是迫不得已?那個徐世績給我吃下了毒藥,說要是沒有定期服下解藥,我七日內肯定毒發身亡。可你並沒有喝下毒藥,我感覺你好像當初在我叫城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可你如果拒不開城,還可憑城和蕭布衣抵抗。”

    “你可以不把我當作哥哥,但是我沒法把你不當作弟弟。”竇軼輕嘆聲,“我若是不開城,死的第一個就是你。”

    竇仲臉和紅布一樣。半晌又道:“那還請大哥為我想出取解藥地妙計,我現在終日惶惶不可終日,隨時可能毒發身亡。”

    竇軼上下打量著弟弟,“我覺得現在的你再正常不過,中毒就是解毒,解毒才是中毒。”

    竇仲皺眉道:“你怎么變地和禿驢般,滿是玄機。現在……”

    “現在怎么了?”蕭布衣地笑聲從門外傳來,他身旁跟著魏征。

    竇仲霍然而驚,扭頭望過去,喀嚓聲。脖子扭的不能回轉,疼地齜牙咧嘴,“我地脖子……”

    竇軼趕快站起,不理弟弟,先向蕭布衣施禮道:“蕭將軍,不知道找我何事?”

    蕭布衣和竇軼現在的關系十分微妙,蕭布衣如今坐鎮襄陽城,還是讓竇軼為襄陽郡守,卻是把外府兵全盤控制,徐世績自稱李績。有魄力有膽識有義氣,拿出在瓦崗的一套來,眾校尉倒都是服他。徐世績這些天主要的目地就是清點外府兵,拉攏扶植自己的勢力,這樣就算竇軼想要發難,也是有心無力。這時候蕭布衣打下的名聲終于起了效應,加上袁嵐讓手下推波助瀾。讓人街頭巷尾的宣傳蕭布衣的仁義,這下知道的更是唾沫橫飛,不知道地心生憧憬。襄陽百姓現在上到八十老叟,下到八歲孩童,都知道如今襄陽城來了蕭將軍,百姓無憂也。好家伙,這個大將軍推平了瓦崗,打敗了歷山飛,守住了邊疆,擊退了突厥。作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樣的人在襄陽,還很仁義,大軍入城,秋毫無犯,那真是老天眷顧襄陽城。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蕭布衣,就算有忠于大隋或有反意自立也不敢飛蛾撲火。竇軼倒是極力配合,一切給與蕭布衣行事的最大地便利,如今二人最少看起來還是異常融合。

    蕭布衣先是把住竇仲的腦袋,竇仲一驚。不敢稍動,只是叫,“蕭將軍,我最近可是規規矩矩,大哥救我!”

    蕭布衣手腕用力。卡擦聲響。已經把竇仲脖子擰了回來,竇仲啊了聲。這才發現脖子居然又是活動自如,不由驚喜交集,“沒看出蕭將軍還有這等醫人的手段,真乃良臣名將,濟世神醫呀。”

    蕭布衣淡淡道:“其實我這招不是神醫的手段,我很討厭血腥,以前我對付不聽話的人,通常都是雙手扭住腦袋,一個向這面,一個向那面,只是用力一扭,那人地脖骨就是喀嚓扭斷。”他說話地時候,把著竇仲的腦袋示意,竇軼心驚膽寒,慌忙道:“蕭將軍,我最聽話地。”

    蕭布衣點點頭,放下手來,微笑道:“對了,竇大人,最近民生疲憊,不知道大人有何妙策?”

    竇仲冷汗直冒,獻策道:“蕭將軍,刁民不服,多打就好,管保他們什么都吐出來。”

    見到蕭布衣冷冷的望著他,竇仲陪著笑臉,“我不過是拋磚引玉,我大哥想必有更好的方法。”

    竇軼微鎖眉頭,“這個嘛,蕭將軍,其實民心思安,只因為最近盜匪橫行,所以民心不思耕種,如果蕭將軍坐鎮襄陽,緩圖他事的話,老夫倒建議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制,用個一年半載准備,應可讓將軍萬事無憂,可就是不知道……”

    他說到這里,欲言又止,暗想蕭布衣才取襄陽,多半是雄心勃勃,急于擴張,這個建議雖好,多半不會聽從。

    沒想到蕭布衣喜道:“看來英雄所見略同,竇大人看看這上面的實施方案是否可行。”

    他把那卷看似廢紙地東西遞過去,竇軼錯愕接過來,翻了兩下,眼前一亮,輕輕的繼續后翻,看了良久,這才放下紙卷,嘆息道:“蕭將軍果有大才,對大隋兩項制度研究頗深,如能頒布,襄陽之福,江南之福,天下之福!竇某代百姓謝過蕭將

    蕭布衣卻是含笑的拉過魏征,“我可不懂這些,這些都是魏征魏先生想出來的,既然郡守並不異議,就讓竇郡守主領,魏先生協助,正式開始在襄陽郡頒布均田令和租庸調制,召集流散的百姓,不知道郡守意下如何?”

    竇軼臉色凝重,長身施禮,“蕭將軍有心,襄陽百姓有福,老夫鞠躬盡瘁,盡力而為。”了方山。

    立在方山左近,山風吹拂,張須陀臉上愁苦之意更濃。

    他一段時間過去,看起來又老了幾歲,他聲名赫赫,威懾群盜,可他過的並不開心。

    知道金堤關被瓦崗盜匪攻克的那一刻,他有些難以置信,也有股不詳之意,盜匪越戰越強,隋軍越打越疲,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別無選擇,他如今已過半百,知天命之年,可在他的心中,連自己的結局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天命?

    像自己這樣的將領,或許死于戰場吧,張須陀想到這里地時候,嘴角抽搐下,像哭,又像是笑……

    滎陽告急,張須陀心急如焚,他也意識到此次事態的嚴重。根據他的消息,金堤關被破,滎陽郡盜匪士氣大振,開倉放糧,幾日的功夫,就召集河南左近盜匪近十萬!翟讓,李密不等太守楊慶重振旗鼓去取金堤關,已經順勢掩殺,從金提關向西南進發,連破滎陽郡諸縣,直逼滎陽城,滎陽城告急!

    楊慶金堤關被李密巧取,對李密早就心生懼意,此刻死守滎陽城,再不出戰,只等張須陀來援。

    張須陀接到兵部加急文書的那一刻,即可起兵趕赴滎陽。

    他是大隋第一名將,他是楊廣最信任之人,他理應食君俸祿,與君分憂,他此刻別無選擇,這一戰,勢在必行!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1
二六三節 南‘征’北戰(二)

    張須陀率精兵兩萬晝夜兼程,順運河而上,悄無聲息的到了方山。

    到方山之后,張須陀並不急于進軍,只是先派兵扼住方山,以防賊寇襲擊洛口倉。

    他雖是心焦,卻並不急切,多年來的征戰讓他知道,勇氣可以讓你活命,可沖動只能讓你喪命。

    草莽之中,每多豪杰之輩,更有能人異士藏身其中,張須陀知道翟讓,李密能攻金堤關已非可等閑視之,如今賊兵聚眾十萬,他不過精兵兩萬,雖說全然不懼,可當求周密行事。

    方山在偃師虎牢南部,和偃師,虎牢三地成三角之勢,而洛口倉正在三角之中。

    江南糧食多是囤積于此,洛口倉是為天下第一大倉,盜匪能聚如此之快,滎陽倉的糧草充足是一要素,張須陀一想到這里,已然決定穩中求勝,這洛口倉,萬萬不能再讓盜匪奪了去。

    滎陽城在方山虎牢以東,方山、虎牢、加上滎陽城,又為三角之勢,想到此處,張須陀精神微振,虎牢城高牆厚,地勢極為扼要,兵精糧足,如今有裴仁基把守,讓他無憂,如果這時再有奇兵一支……

    想到這里的張須陀,雙眉微蹙,目光從遠方投到身邊三將的身上。

    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都是默然,也是在望著遠方,表情默然……

    他們很少有這么沉默的時候,張須陀有些喟然,心道這三人跟自己東征西討,忠心耿耿,可如此打下去,自己都有些疲倦,何況是他們。

    疲倦不是來自身體。而是骨子里面深切的悲哀。

    楊廣不改治國之策,這注定是一場無法取勝的戰爭,贏了又如何,張須陀想到這里,神色多少有些恍惚……

    “將軍,前方有探子回報。”羅士信大聲道。

    一騎遠方奔來,馬上兵士飛身下馬,大聲道:“張將軍,前方軍情來報。”

    探子呈上文書。張須陀展開看了眼,皺了下眉頭,羅士信一旁問,“將軍,怎么了?”

    張須陀將文書遞給羅士信,輕嘆聲,“滎陽郡又有三縣被克,如今滎陽除了滎陽城外,其余郡縣多被攻克,滎陽已經是孤城一座。盜匪猖獗,甚至在虎牢關前出沒。河南諸盜這次多是依附瓦崗,聲勢浩大。據前方軍情所知,就有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依附作亂,盜匪如今比起我們出發前。聲勢更隆,不容小窺。”

    羅士信聽著大皺眉頭,張須陀提及的王德仁、彭孝才和孟讓都是曾經的敵手,也是擁兵數萬,攪亂中原。

    三人如今雖是鋒芒不在,但都是作亂一方的巨盜,如今均是依附瓦崗,地確是讓人頭痛的事情。

    見到張須陀憂心忡忡,羅士信安慰道:“將軍不必擔憂,滎陽。虎牢兩城兵精糧足,只要靜心防守,賊寇絕對不能奈何。”

    張須陀沉吟道:“我擔憂的不是這點,而是滎陽遍布盜匪,我們出軍多半不能隱祕行事,只怕盜匪再次望風而逃,不能根除。叔寶,咬金,你們有什么妙策?”

    以往商議軍機,秦叔寶和程咬金都是積極響應。今日軍情傳來,二人卻有點心不在焉。

    聽到張須陀詢問,秦叔寶和程咬金走過來,都是搖頭,秦叔寶道:“將軍。這次盜匪聲勢浩大。又占據了滎陽倉,糧草無憂。我等不可輕敵。依據方山,循舊例出擊,賊兵可敗。”

    程咬金也是點頭,“賊兵勢眾,卻是兵力不強,抗不住大隋精兵沖擊,我也覺得穩中求勝最好。”

    張須陀點頭,“叔寶,咬金,你們說的和我想的不謀而合。只是如今賊兵勢眾,鋒頭正銳,不可以常理而度,正兵雖好,可損失卻大……”

    “那依將軍的看法?”三人不約而同的問。

    張須陀沉聲道:“滎陽,方山,虎牢呈三角之勢,滎澤又在滎陽之后。賊兵雖強,卻暫不敢兵動虎牢,只能在滎陽附近擄掠,早擊散一日,百姓早一日出于水火。依我所想,如若有一人能徑直前往虎牢,領那里精兵輕騎兩千出城,沿黃河而下,以奇兵出乎不易占據滎澤,和我們形成前后夾擊之勢,迅猛沖擊圍攻滎陽的盜匪身后,敵兵慌亂,必當潰敗。”

    三人都是點頭,卻都是沉默。

    張須陀臉上苦意更濃,喃喃道:“只需要一將率精兵數千……誰堪此任呢?”

    三將還是沉默,張須陀居然也沉默了下來。

    山風吹拂,頗有冷意,行軍大旗風中招展,上面一個張字,看起來也是落寞無限。

    兩萬大軍駐扎的方山,驀然變地寂靜無聲,遠處駐扎的兵士沒有向張須陀等人望過去,卻是有些淒迷的望著東北的方向。

    那里,過了平原,跨過河流,沖開盜匪的重重攔阻,就到了他們魂思夢繞的地方。

    張須陀這次帶足精兵兩萬,幾乎都是當初隨他東征西討的精兵。

    這些兵士大多都是齊郡人,跟隨張須陀多年,身經百戰,生死與共,幾乎什么場面都是見過。

    他們不懼生死屠戮,血腥悍匪,以前只是為了保家為了親人,可現在呢,親人已經離的太遠。

    張須陀沉默,三將沉默,眾兵士亦是沉默,可心思如潮的絕非張須陀一人。他心中驀然湧起悲涼之意,這種情形以前他也遇到過。

    當初在攻打無上王的時候,賊兵甚眾,隋軍糧絕,支撐不了幾日。任憑你鐵打地精兵,若是沒有糧草,也絕對支撐不了幾日。張須陀大隋名將,比任何人都明白出兵在于以正合。以奇勝。他當時想計,假意撤離,引賊兵來攻,卻留人奔襲去燒無上王的糧草輜重,賊兵糧草一盡,自然潰敗,到時候再率大軍反攻,可獲全勝。

    可他計策是好的,問有誰前往。眾將居然無人應。后來秦叔寶,羅士信終于站出來,領精兵襲擊,又遇李靖前來,終于擊潰了無上王的賊眾。三將都是他極為信任之人,當不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張須陀想到這里,輕嘆一聲,“到底誰……”

    目光掃處,秦叔寶目光移開。羅士信垂下頭來。

    “如果將軍不嫌我老程粗莽,我可以前往虎牢請兵出發。”程咬金突然道。

    張須陀微喜,更多的卻是悲涼,他沒有責怪秦叔寶和羅士信,他心中突然湧起點對他們地愧疚。

    “咬金粗中有細,可當大任。”張須陀振奮了精神,“老夫這就親手寫封書信。咬金輕騎去虎牢領兵順黃河而下,繞路到滎澤,如若順利,四日后我們可前后夾擊圍攻滎陽諸盜……”

    張須陀蹲了下來,在地上先是將詳細部署畫出,又回帳篷親筆書寫封信件交付程咬金,微笑道:“咬金,你肩負重任,此事若成,你當記頭功。”

    程咬金笑起來。“功勞倒是不想,只想早些平匪后,早點回轉老家吧。”

    他說完這句話后,翻身上馬,疾馳向北方虎牢關地方向而去,張須陀默然的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寶都是望著自己,見到張須陀回頭,都是移開了目光。張須陀奇怪問,“你們有事嗎?”

    秦叔寶搖頭,羅士信卻是問了句,“張將軍,就算擊潰了瓦崗的翟讓、李密又能如何?”

    張須陀微怔。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良久才道:“我方才說了,盜匪就是盜匪。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我們即為大隋兵士,就應保百姓安寧。”

    羅士信還想說什么,終于還是換了個話題,“將軍,吃飯吧。”

    張須陀點頭,傳令下去埋鍋做飯,等到飯熟,張須陀卻是先去巡營,見到兵士三人一伙,五人一群的默默吃飯,隨意找個人群湊過去,蹲下來。

    眾兵士見到是張須陀,紛紛站起,低聲道:“將軍……”

    張須陀揮手示意讓眾兵士繼續吃飯,隨手拿過個飯碗,自己鏟飯,操起樹枝做的筷子,和眾人一塊扒飯。

    眾兵士望著張須陀,眼中帶有欽佩和尊敬。張須陀如果除去了鎧甲混跡在他們之中,實在和老農並沒有什么兩樣。張須陀極是赫赫威名,可對于這些子弟兵實在不錯。和眾人一塊吃飯也是司空見慣,自然而然。

    兵士們當張須陀是將軍,當他是朋友,當他是父親,也當他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張須陀吃了半碗飯,見到旁邊有個兵士頗為年輕,一碗飯只是吃了幾口,輕聲問,“為什么不吃飯?”

    兵士吃了一驚,大口大口扒起飯來,只是吃的太急,米飯又噎到嗓子中,連連地咳嗽,口中的米飯噴灑了一地。

    旁人都是望著那兵士,沒有惶恐,卻多少有些默然。張須陀走過去,輕輕地幫他拍拍后背,兵士受寵若驚,放下了飯碗,終于止住了咳,卻是滿臉通紅,“將軍……”

    他話到半截,伸出筷子去撿地上的米粒,竟是一粒粒的送到口中,旁人眼中只有認同,沒有奇怪。

    張須陀竟也探出筷子夾起地上的一粒米,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

    兵士又是想咳,終于還是忍住,喏喏道:“將軍,這個我吃過了。”

    張須陀笑笑,“無妨,你很好,知道這糧食,一粒也浪費不得。他說完后,雙眸也有了渾濁,愁苦的臉上露出笑容,“你們都很好。”

    眾兵士眼中也是淚花翻湧,你望我,我望你,又是望著張須陀,激動莫名……

    張須陀緩緩站起,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一個兵士突然叫道:“將軍,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你說。”張須陀轉過身來,慈父一樣的望著兵士,滿是鼓勵。

    “我們離開家鄉太久了,我們什么時候回轉?”兵士本是鼓足了勇氣,見到張須陀很是寬容的目光,反倒喏喏不能語,“我……我……我很想……回家,很掛念……親人。”

    他說了幾個字。用盡了全身地力氣,眼中卻已經有了淚花。

    一旁的兵士也是沉默,有地望著張須陀,有的看著說話地兵士,有的垂頭,還有的,臉上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冰冷地淚水。

    他們跟隨張須陀,戰無不勝,可他們畢竟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想念無依無靠的父母,也想念翹首期盼地妻子,也想念嗷嗷待哺的子女,兵士說出了這里太多人的心聲。

    張須陀沒有怪責,只是輕嘆聲,“老夫對不起你們……”

    兵士駭然,咕咚聲跪倒在地。磕首在地,“將軍,我沒有不滿,你沒有對不起我們。當年若非你開倉放糧,齊郡百姓不知道會餓死多少,我們地命,我們家人的命都是將軍一手賜予,將軍的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難忘!”

    “將軍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忘。”周圍地兵士紛紛跪倒。齊聲說道。

    張須陀老眼含淚,伸手去扶眾兵士,一個個,如同看待自己孩子般。

    齊郡開倉放糧,張須陀腦海中閃過這個字眼的時候,感覺很遙遠,卻又如在眼前。

    那年楊廣遠征高麗,齊郡本是稅賦極重,又是遇到災荒,谷米昂貴。甚至要換同等分量的銅錢。百姓啃樹皮,吃草根,生死一線,張須陀等不及向楊廣奏明情況,百姓也是一樣等不及。張須陀不等楊廣聖旨。已然決定開倉放糧。齊郡眾官都知道聖上猜忌極重,私自開倉的罪名等同謀反。都勸張須陀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招惹殺身之禍。張須陀當著齊郡眾官說道,聖上離的太遠,若是請旨,一來一回,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開倉放糧,老夫一人所為,若是聖上責怪,老夫一肩承擔,死不足惜。

    正是因為張須陀的堅持和擔待,無數齊郡百姓免于餓死,又因為張須陀作戰勇猛,為楊廣堅守征伐高麗地后方,楊廣知道此事后,非但沒有責怪,反倒安撫有加,獎賞了張須陀。這些兵士多數家在齊郡,父母兄弟姐妹因此活命,對張須陀自然感恩戴德,方才兵士咳嗽噴出的米在尋常人眼中,撿起吃掉實在過于滑稽,可又如何知道,這幾粒米在兵士心目中,實在比金子還要貴重。

    張須陀將眾兵士一個個扶起,感喟道:“我們的確離開的久了,你們牽掛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此次擊敗瓦崗眾,解滎陽之圍后,老夫定當帶你們回轉齊郡保護家園。”

    眾人齊聲道:“謝將軍!”

    張須陀人雖老,腰板挺地還直,只是神色更是愁苦,嘴角沾著粒米飯,輕輕的咽下去,感覺滿是苦澀!

    “張須陀要和翟讓、李密開打了。”蕭布衣望著樹上略微有些發黃的樹葉,輕聲道:“我聽說這次瓦崗聲勢浩大,非比尋常,只怕又有一番慘烈了。”

    “這是好事,我們占據了襄陽城,雖說如今交通隔斷,可消息總有一天要傳到楊廣地耳朵里面,如果張須陀有暇,不會不來打你。可現在好了,我們又有些緩沖的時間。”裴蓓人在蕭布衣地身邊,輕聲細語。

    蕭布衣臉上卻有了絲悲哀,“無論如何,我總是敬重張須陀,不想和他為敵。”

    “就算他想要殺你?”裴蓓輕聲問。

    蕭布衣苦笑道:“他要布局殺我,我就要布局殺他,這本是天經地義。可事后我想想,他做地不見是錯,我做的也自認不錯,錯只錯在,我們立場不同,生不逢時,不然我可能和他是很要好地朋友,我很喜歡和他這種人交朋友。”

    裴蓓一旁道:“可他要殺你,我就殺他,只可惜我殺不了他,可惜我沒有裴小姐的實力,若她來布局,殺張須陀也非不可能之事。可張須陀是大隋棟梁,裴小姐怎么可能殺他?唉……”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裴蓓說的斬釘截鐵,蕭布衣滿是感動,輕輕的握住她地手,“現在不需要我們動手,張須陀已經和全天下盜匪為敵,我不希望你去冒險。再說這世上,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人的機心,不知道張須陀……怎么會輸?”

    蕭布衣口氣中有著疑惑,裴蓓卻並沒有理會他地更深含義,點頭道:“我也希望輸的是張須陀,畢竟瓦崗若勝,張須陀要敗,滎陽被克,江南和東都要道被封,楊廣人在江南,就是徹底不能回轉。他困在江南。天下大亂之勢已成,他就無力回天,只是張須陀……他不見得會輸!”

    蕭布衣嘴角有了譏誚,“張須陀的輸贏都已經不關我們的事情,就算他贏了瓦崗,離襄陽也實在太遠,無法顧及我們了。”

    “那你當初讓徐世績押翟讓去瓦崗。是否就已經准備放了翟讓?你放了翟讓,是否已經考慮到當今的局勢?你知道張須陀要殺你,所以你早就准備,讓翟讓、李密牽制困住張須陀,你卻可以有充足的發展時間?不然張須陀一直追你,你根本沒有時間發展。”裴蓓突然道,表情有些異樣。

    蕭布衣苦笑道:“你未免把我想像的太可怕了吧,我怎么會考慮的這么長遠?我要是那樣地話,我不和神算沒有什么區別,我不過是因為好人有好報吧。”

    裴蓓望著遠方。輕聲道:“好人有好報是個原因,可更重要地一點卻因為你是天機,天機當然比任何人考慮的都要多。”

    蕭布衣沉默下來,關于天機的事情,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卻很少主動像裴蓓這樣向蕭布衣提起此事。

    蕭布衣沉吟良久,“蓓兒,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釋……”

    裴蓓笑了起來,“蕭大哥,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做事總有你的道理。我雖然說你太過婆婆媽媽,或許我就是喜歡你地婆婆媽媽,人生如此奇妙,往往無法解釋。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我這輩子。不會再和你分開,除了……”

    說到這里。裴蓓止住了話語,飛快地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也在望著自己,羞澀笑道:“不談天下,談談風花雪月好不好?”

    “怎么談?”

    “對牛彈琴一樣的彈。”

    二人都是笑,少有地輕松開心。蕭布衣和裴蓓此刻一身便裝,並肩在襄陽中游歷,享受少有的溫馨時光。

    紅火的夏日悄然逝去,大隋中原濃烈地殺氣給整個夏日帶來了絲絲的寒意。

    金秋看起來清爽愜意,滿是豐收的喜意,襄陽城的百姓奔走相告,如今襄陽城來了個好將軍,和郡守重新頒布均田令,租庸調制,而且今年賦稅全免,這在百姓心目中,蕭將軍簡直比皇帝還要厲害。

    很多人其實都是不信,可又不想不信,盜匪一來,燒殺擄掠,民不聊生。莊稼收成已經不好,如果官府再催征的話,估計有太多的人只能鋌而走險,加入盜匪的行列。可皇上太久沒有說話,蕭將軍宣布賦稅全免,郡守也是遵從,又開始召集百姓,按人頭派使耕牛,分種土地,街頭巷尾地百姓歡呼雀躍,有如過節一般。

    眾人都是狂歡,卻沒有注意到身邊正是給與他們幸福的人,蕭布衣現在覺得,其實自己也很幸福。

    蔚藍色的天空下,白云飄蕩,蕭布衣和裴蓓已經走了好一會兒。

    二人話說的少,都是很享受這種寧謐的感覺,只有在血雨腥風中走過的人,才知道這種寧謐的可貴。

    幽幽的嘆息下,裴蓓突然道:“蕭大哥,我們有多久沒有這么並肩走過?”

    蕭布衣扭頭望著她白玉般的臉頰,裴蓓沒有回頭,臉上卻是泛起淡淡的紅意。

    她和蕭布衣呆地時間越久,害羞之意反倒更為明顯。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你和巧兮一起久了,她的害羞好像也傳染給了你。”

    裴蓓輕咬貝齒,想要瞪眼去望蕭布衣,卻沒有了當初的勇氣,她也感覺到自己改變了很多,“沒有哪個女人整日喜歡想著打打殺殺,蕭大哥,記得嗎,當初你說過要娶我?”

    蕭布衣毫不猶豫,“是的,我說過要娶你,再見面的時候就娶你,可是……”

    “可是我沒有答應……”裴蓓微笑道:“其實我心中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臉上紅霞滾滾,眼中也是有了羞意,蕭布衣幾乎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在草原叱詫風云,力敵歷山飛的貝培。

    “我知道蕭大哥說過的話,一定兌現,但是我還是沒有馬上答應你,你知道為什么?”不等蕭布衣回答,裴蓓已經幽幽道:“因為我覺得對誰都不公平,尤其是對巧兮和蒙陳姐姐。蕭大哥,我知道,我認識你認識的晚,你對她們也是難以割舍,我一直都在猶豫,我感覺自己搶了別人的東西,寶貴地東西……”

    “你把我比作東西嗎?”蕭布衣笑了起來。

    “你不是東西,”裴蓓恢復了狡黠,眼中滿是笑意,“你在我的心中,是永遠和我相濡以沫的蕭大哥,生死不棄,永不分離!”

    這些話她其實在心中早說過很多遍,這次說出來,自然而然,蕭布衣滿是感動,裴蓓又道:“若是以往,我搶你過來並沒有愧疚,可和你相處久了,和巧兮妹妹相處久了,我發現把你搶過來是很殘忍自私的事情,所以我准備等,等你把我們一塊娶過門,這才讓我對巧兮的歉然少一些,蕭大哥,答應我好嗎?”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2
二六四節 南‘征’北戰(三)

    天如海,柳似煙,蕭布衣站在裴蓓的面前,聽到她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微風吹拂,心情難以平靜。

    裴蓓見到他不語,也是靜靜的等待,無論如何,她總是說出了心中所想,這是她這些日子一直覺得比較苦惱的問題。

    如果說她是冰,那袁巧兮就是水,如果說她是火,那袁巧兮也是水。她見到袁巧兮的那一刻,就喜歡上這個即害羞,又溫柔似水的女孩子,雖然她也是個女人。可她居然對袁巧兮興不起絲毫的敵意。

    “巧兮總是圍繞在我的左近,問你這,問你那,”裴蓓輕聲道:“她雖然每次見到你,都是害羞的說不出什么,可我知道,她是真心的關心你。她當你是大哥,當你是親人,也當你會陪伴她一生,可她總是怕,怕自己的沒用,其實她未免太過小心一些,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要為她出頭。”

    說到這里的裴蓓多少恢復點當年的風格,好像要和蕭布衣談判般。

    蕭布衣苦笑道:“蓓兒,謝謝你的大度。說句實話,對于巧兮,我更多的是憐愛,她就是那種女人,讓你不忍傷害。可我又覺得,我接受她是對你的不公平,接受你是對她的不公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明白。”裴蓓點頭。

    蕭布衣有些納悶,“這么復雜的問題你這么容易就明白?”

    裴蓓笑起來。“蕭大哥,我覺得是你想地太復雜而已,我聽裴小姐說過,天機總有些古怪的念頭,看來真的不假。三妻四妾對于你來說。再正常不過,其實無論是什么身份,我想你對我們的感情總是不會變。就算成親,形如陌人也是有的,我在當殺手地時候,想到的從來都是什么時候會死,這時候的我卻很慶幸,能選到一個我喜歡的男人,就這樣。”

    蕭布衣笑起來。握住裴蓓的手,身后突然傳來聲咳嗽,扭頭望過去,發現徐世績就在不遠。

    “其實我這次真的不想打擾你們。”徐世績有些無奈道。

    “可你還是打擾了,我發現你小子是成心,你看不得別人好。”蕭布衣調侃道。

    徐世績苦笑道:“可我在你們身后等了很久了,這次不是我找你。而是你的親人來找你,我總不好讓人家久等,畢竟你們來日方長,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只求見你一面。”

    蕭布衣臉上微喜,以為是山寨的人物,“是誰?”

    “蕭銑。”徐世績簡單明了道。

    “蕭銑?”蕭布衣皺起眉頭,“沒聽過,等等,說不定是我親戚。”

    見到徐世績、裴蓓都啞然的望著自己,蕭布衣只能解釋道:“說不定五百年前姓蕭地都是一大家。對了,這蕭銑是做什么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蕭布衣恍然道:“他是巴陵郡的縣令吧?”

    “是巴陵郡羅縣的縣令。”徐世績糾正道。

    蕭布衣這一會的功夫,思緒百轉,竭力想要找出印象中蕭銑何許人也,因為他覺得好像聽過。本以為是潛意識的記憶,后來才想到當初在草原聽過林士直說過這個人。那時候的商人都以為他有后台,所以提及了巴陵郡地蕭縣令一句,卻沒有想到他不認識蕭縣令,卻莫名的變成了蕭皇后的親人。記得當初沈元昆說過。這個蕭銑縣令身為西梁宣帝曾孫,蕭布衣一時間算不明白蕭銑和蕭皇后的關系,但是從本質上說,他們的確是沾親帶故。

    想明白了這些關系,蕭布衣問道:“他來找我做什么?”

    徐世績微笑道:“蕭老大你現在威名遠播。周圍郡縣無不惴惴。或准備抵抗,或准備投降。他一個縣令能有多大的作為?現在除了准備爭取機會過來抱你大腿,請求你繼續南下,難道還有別的理由嗎?”

    蕭布衣見到蕭銑的時候,發現他們不愧是親戚,長的的確有點像。

    蕭銑地大腿和蕭布衣的腰比較像!一個人能有那么粗的腿,他肯定輕不到哪里,蕭銑是個大胖子,這倒出乎蕭布衣的意料。

    肚子凸起,懷著雙胞胎一樣,臉上贅肉橫生,兩條腿雖是粗壯,看起來卻是不堪他身軀的重量,蕭銑坐在椅子上,壓的椅子咯吱作響,見到蕭布衣進來,慌忙站起,顫巍巍的就走了過來,深施一禮,“蕭銑參見蕭將

    蕭布衣看著他的一身肥肉,覺得他年紀三十出頭,四十不到,不過因為肥胖,更加顯得老成。心道聽說蕭銑自幼清貧,替人抄書為生,怎么還長的如此肥胖,莫非是個貪官?

    可見人家客氣,蕭布衣這時也是在納賢之時,客氣道:“蕭縣令,久仰大名,一時無緣前往拜會,還請恕罪。”

    蕭銑抬起頭來,一張胖臉滿是微笑,“蕭將軍實在客氣,你公務繁忙,心憂百姓,我過來叨擾已經心中不安,又如何好讓你去看我?”

    “還不知道蕭縣令找我何事?”蕭布衣客氣完畢,想問明蕭銑的來意。

    蕭銑微笑道:“我其實才是久仰蕭將軍地大名,當初林士直掌櫃草原回轉,已對我說了蕭將軍的英勇事跡,那時候我心中就印下了蕭將軍的大名。后來聽說蕭將軍是皇后的子侄之時,就是心中大喜,想蕭家終于再現出類拔萃之人物。可因為人卑官微,不能前往東都看望,敝人不才,其實也是皇后娘娘的子侄之輩,這么說……”

    蕭銑欲言又止。蕭布衣卻說道:“這么說我和你真地是親戚?”

    蕭銑臉上泛光,不知道是汗還是油,訕訕道:“我自知遠不及蕭將軍,這親戚……”

    “這親戚關系當然不假。”蕭布衣含笑道:“無論如何,蕭縣令從巴陵趕到襄陽。心意可見一斑,我也以有蕭縣令這種親戚為榮。蕭縣令勞累,還請坐下說話。”

    蕭銑臉上笑開了花,“應該地,應該的。”他聽從蕭布衣地建議,一屁股坐了下來,喘了口氣道:“蕭將軍……”

    蕭布衣擺手道:“其實蕭縣令遠比我要大,我們又是親戚,我這將軍嘛。也是有名無實,和我有瓜葛的人,只怕會有麻煩……”

    他說到這里欲言又止,顯然是在試探蕭銑,他早不是什么將軍,以免蕭銑表錯情,抱錯大

    蕭銑微笑道:“有名無實算得了什么。在我心中,在百姓心中,蕭將軍名副其實。我現在不怕和蕭將軍有瓜葛,只怕你不認我這門親戚才是。”

    蕭布衣含笑道:“既然如此,堂兄就不要叫我什么將軍,還是叫我布衣好一些。”

    蕭銑大喜,心花怒放,“如此甚好,布衣,我就托大稱呼你一聲。其實我來這里,想見你是一件事,既然布衣如此厚道,我就厚著老臉再求你一件事情。”

    “我若力所能及,當可竭力做到。”蕭布衣嘴上說地漂亮,卻在琢磨著蕭銑的用意。

    蕭銑懇切道:“我聽聞布衣入主襄陽城后,重頒均田令,再施租庸調制,襄陽郡百姓稱頌,歡呼雀躍。我身為羅縣縣令。可對此一直都是有心無力,私下問了巴陵郡眾校尉,都覺得如果布衣你再入主巴陵郡,那肯定是巴陵百姓的福氣,還請布衣看在我一片赤誠的心意上。考慮此事。”

    蕭布衣心道。我當然想入主,這地盤是越大越好。可總要巴陵郡守同意才行。

    正猶豫的時候,蕭銑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微笑道:“其實我知道布衣以仁義著稱,這正是百姓期盼之人。巴陵校尉大多數和我熟識,巴陵郡守唐佑老邁昏庸,如今大賊沈柳生正在巴陵一帶作亂,雖是凶悍,可畢竟比起蕭將軍差了很多,布衣引軍去攻,當然能一舉成擒,有大伙的擁護,這巴陵郡還不就在布衣的掌握之中?”

    他這話說的頗為明顯,當包含造反地禍心,如今遠道而來,也算是以獻計來投靠,說完后滿是期待。

    蕭布衣沉吟良久才道:“大賊實在可惡,堂兄先請放心,等襄陽局勢穩定后,我定會領兵去圍剿,還請堂兄到時候協助。”

    蕭銑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那巴陵百姓就翹首以待布衣的到來!我這就回去准備,還請布衣早日前來,拯救巴陵百姓于水火!”

    巴陵百姓在盼望蕭布衣的時候,滎陽的百姓也在盼望張須陀的到來。

    天下百姓都已經在水深火熱之中,滎陽郡的盜匪比看起來比滎陽地百姓還要多。

    很多百姓等不及救援,直接加入盜匪的行列保命,滎陽郡,已經遍地匪蹤!

    滎陽城西數十里的地方,近千盜匪趾高氣揚的回轉,帶著雞狗豬羊,鬧哄哄的如同過年。

    他們的過年顯然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他們已經管不了許多。跟著造反活命,大魚大肉,守著田地被掠奪,整日和被屠羔羊般,很多人都是選擇了造反跟從瓦崗。

    雖都知道張須陀必定會前來,可大伙這種苦日子受夠了,官府的賦稅,盜匪的騷擾總要避免一樣,想著能樂一天算一天,再說如今瓦崗號稱十數萬眾,說不定能一改往日的頹唐。

    魏六兒騎在馬上,身披甲冑,手持長槍,倒也是威風凜凜,得意洋洋。

    他也值得這么驕傲,雖說攻破滎陽郡諸縣后,得到官府地錢糧輜重無數,可畢竟大部分都是被瓦崗首腦搜集起來,武裝最精銳的大軍來應付官府的反擊,能像他這樣分得一匹馬兒,分得一身盔甲。再拿得一桿雪亮地長槍的人還是少數。

    他如今在瓦崗,能算得上排名前一百的人物,這在于他投靠的很是時候。如今瓦崗急需人手,來者不拒,由李密親自選拔人才。培養瓦崗內軍。他算不上什么內軍,但是在李密的眼中,還算是個人才,這讓魏六兒很是感激。

    近千人都是在站著走,就魏六兒在馬上,這種感覺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爽!

    可爽快地同時,他握緊手上的長槍,又覺得胸口憋著一股怒氣。他不知道要向誰來發洩。魏六兒顧名思義,在家里就是老六,魏六兒每次想到這點地時候,都想去殺人。他現在光桿一人,無牽無掛,五個哥哥死的干干淨淨。老大老二伊始被征去挖渠,屍骨就埋在不遠的運河旁邊。這活兒不是人干的,運河沿途的百姓不知道死了多少,流了多少淚,這才挖出了這條要命地河,這條河流地不是水,而是屈死百姓地血和淚,還有滿河地幽靈。魏三兒卻是在征伐遼東的時候死了,屍骨都沒有見到,可魏三兒骨頭還沒有找到的時候,狗皇帝又要征伐高麗。兄弟幾個都是不肯出頭,東逃西竄,那段日子實在是陰暗。最后魏四兒做賊被官兵殺死,魏五兒做強盜卻是被一個叫做蕭布衣的人殺死,他魏六兒聽到這里的時候,眼淚都已經流干。

    狗皇帝,張須陀,蕭布衣,我不會放過你們,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握緊了手上地長槍。魏六兒虛空戳了幾下,臉上露出了冷酷的笑,想著空氣就是敵人,這次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殺了張須陀。殺了蕭布衣。為兄長報仇!

    想到這里的魏六兒,抬頭望向遠方。心道過了前面那座小山,然后再趟過平原,再走半天,就快到了滎陽城。這次搜刮很有成績,李密應該誇獎下自己吧,從內心來說,他比較欽佩李密,不屑翟讓,聽說攻克金堤關,攻打滎陽城都是蒲山公的主意,有同伴說,見到李密頭上隱約有兩角,頭頂云彩七色,都說那是天子之像呢。魏六兒想到這里,決定好好的抱住這個大腿,跟著李密混,以后可就是開國功臣。

    一道冷風吹過,魏六兒突然覺得遍體生津,一股寒意鑽入骨髓,前方不知何時冒出一隊隋朝的官兵,扼守住了路口,無聲無息。

    官兵足有千人,盔甲鮮明,長槍如林,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寒光。

    千余名官兵立在那里,竟無聲息,這本身就是讓人駭然的一件事情。為首的掌旗官執著一面大旗,大旗獵獵,呼啦啦的聲響,上面只寫著一個張字。

    盜匪不安地騷動起來,魏六兒額頭汗水流淌下來,眼角不停的抽搐,張?難道就是……

    “張須陀來了!”一聲淒厲的喊叫從盜匪眾中傳出,千余名的盜匪轟的一聲,散了!

    張須陀三字有著諾大的魔力,河南諸盜聞之聲名,早就心驚膽寒,作戰的勇氣都沒有,四散逃命。

    這一桿旗幟,就有這大的魔力!馬兒驚嘶,魏六兒勒馬不住,只能圈馬回頭。

    魏六兒一直都是東躲西藏,從未見過張須陀,方才還想著一戰,還想去找張須陀為兄弟報仇,可現在只看到一面旗幟,就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盜匪鬧哄哄的向后逃了去,才奔了沒有多遠,驚駭地發現,前方又出現了一隊官兵,同樣的長槍,同樣的旗幟,同樣的冷血,幽靈般的立在他們身后。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左右兩方也是來了兩隊官兵,合攏成方陣,向千余盜匪擠了過來。

    所有地官兵都是步行,可腳步齊整,每邁出一步,距離都和尺子量出來仿佛。官兵列方陣進兵,宛若四塊鐵板般硬生生地來擠,陽光都被殺氣籠罩,拉過云彩遮住,不想再看。

    魏六兒大驚失色,叫喊道:“兄弟們,拼了,不拼沒有活路。”

    他不敢正攖其鋒,催馬號令眾人向官兵的側翼殺過去,想要殺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

    嚓地一聲響。對面地官兵已經止步,前排官兵手持盾牌,插在地上,瞬間已經組成道銅牆鐵壁,銅牆鐵壁后卻有著點點閃光閃爍。那是長矛,砍刀,羽箭上發出的點點寒光。

    賊兵有的止步,雙腿發軟,有的不知利害,還是不要命的沖去,不等到了近前,呼地一聲響,羽箭射過來。鋪天蓋地,沖在最前的悍匪赫然倒下了一批。

    陽光下,鮮血花一樣的綻放,陣仗中,生命草芥般卑賤。

    血霧迷離,賊兵慌做一團,卻還沒有喪失理智。驚恐的向一旁逃命,對面的官兵亦是止住了腳步,盾牌戳地,嚴陣以待,冷酷無情。

    更多的鮮血噴湧而出,更多的盜匪倒下,可隋軍的方陣巋然不動,近千盜匪沖擊,無法沖的動隋軍隊形地一分一毫。

    魏六兒已經紅了眼,轉瞬的功夫。他已經連沖四面,可四面都是和山石一樣的堅硬,近千盜匪已經折損大半。魏六兒興起籠中困獸的感覺,四處都是冰冷的盾牌,冰冷的弓箭,冰冷的長矛,他一腔熱血,卻是無人對敵。

    “跟我沖。”魏六兒咬牙催馬,向著滎陽城地方向沖去,能否活命在此最后一搏。

    馬兒催起來。快捷非常,魏六兒伏著身子,冒著箭雨,眼看就要到了對面的官兵之前。又是呼的一聲,鐵壁中閃出點點寒光。魏六兒只覺得身上數處同時冰冷。熱烘烘的東西流出來,轉瞬大痛。身后慘叫聲一片,不知道自己不知中了幾箭,手下又死了多少,可他終于到了隋兵之前!馬兒長嘶一聲,帶著長箭,帶著慣性躍過去,鐵壁后,十數桿長矛刺出,正中魏六兒的身軀,將他活生生的架在空中,鮮血迸射,噴灑到盾牌之上!

    魏六兒渾身浴血,人僵硬在空中,艱難舉目望過去,這才見到盾牌后有著無數長槍短刀等候,可他這刻已經感覺不到寒心和驚懼。

    長矛抽回,魏六兒死狗一樣的跌在塵埃,地上滾了下,抬頭望天,感覺到太陽變成血紅之色,轉瞬深黑,魏六兒的最后一個念頭是,他***,老子到死,也沒有見到張須陀和蕭布衣!

    “蕭布衣和張須陀誰厲害?”

    “當然是張須陀,張須陀從軍后歷經數百仗,從未輸過一場。”

    “我也沒有聽說蕭布衣輸過。”

    “可蕭布衣才打過幾仗?”

    “我只知道他把你們瓦崗打的潰不成軍,幾乎將你們瓦崗連根拔起,如果不是蒲山公帶義士來救,瓦崗不會再是當初地瓦崗。”

    “你說什么?你聽誰說的?”一人霍然站起,怒不可遏。

    “你管我聽誰說的,我說的是實情。”另外一個人站起來,慢悠悠道。

    怒不可遏的是邴元真,慢悠悠說話的卻是鄭德韜。

    這兩人本來天南海北,素無瓜葛。邴元真身為瓦崗五虎之一,鄭德韜本來是歷山飛的手下,可現在都是一樣的不算得志。

    瓦崗五虎自然不用說,被蕭布衣一戰擊潰瓦崗,元氣大傷,五虎中如今只剩下了單雄信和邴元真。李密攻克金堤關后,威望大振,直逼瓦崗領袖翟讓,李密雖是低調,可附近郡縣來投奔的人卻多是奔著李密,而不是翟讓。現在都流傳李密是為真命天子,應桃李子之言,誰都想跟著李密當個開國功勛。李密對前來投靠之人頗為熱情,不免有些冷落了原先的瓦崗元老。邴元真不喜李密,又見翟讓唯唯諾諾,對李密一再忍讓寬容,一氣之下,帶兵到了滎陽城西。

    鄭德韜卻和邴元真不同,他如今算是李密拉攏地一派,因為李密知道,他根基尚淺,只能指望新來之人扶植,原先的瓦崗眾畢竟對翟讓有著深厚的感情。當初歷山飛先是因為殺了李元霸惹怒了裴茗翠,后又是遭到蕭布衣的攻打,不但結拜大哥王須拔身死,自己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兵敗太原,又從山西逃到了河北,鄭德韜在太原連獻兩計,導致歷山飛兵敗如山,心中當然惶恐,總是擔心歷山飛斬了自己,又見歷山飛一日不如一日,正逢瓦崗招兵買馬,就跑過來跟從。

    亂世之中,本沒有什么忠心可言,誰勢力強跟誰,誰能讓兄弟們活命跟誰,鄭德韜此舉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到了瓦崗后,覺察出瓦崗微妙的局勢,當下鐵了心跟隨李密,難免對邴元真有些不敬。

    二人言辭激烈,邴元真冷笑起來,“瓦崗固然是被蕭布衣擊潰,可歷山飛當初十數萬大軍,卻被蕭布衣帶五千兵士破之,這里面好像也有德韜你地功勞吧。”

    鄭德韜不以為意,淡淡道:“要不我怎么說蕭布衣更厲害一些。”

    “可你莫要忘記了,根據南方來地盜匪說,張須陀已經把蕭布衣打的狼狽而逃,蕭布衣厲害,為什么敵不過張須陀?”

    鄭德韜微笑道:“你不要忘記了,蕭布衣不過逃走,沒有死,蕭布衣雙拳難敵四手,不過是隱忍,要給蕭布衣幾年地功夫,張須陀不見得能打得過他。如果真的有個選擇話,我寧可對手是張須陀,而不願意是蕭布衣!”

    邴元真譏誚道:“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張須陀!”

    “報,張須陀前鋒軍已然殺到。”一匪盜急沖營寨中稟告,滿是惶恐。

    邴元真大驚,“張須陀來了?快走,快走!”

    他慌忙出帳,鄭德韜緊跟其后,見到遠方不過是數百騎殺到。邴元真不管,還要逃命,鄭德韜仰天長笑,“元真何以如此無膽,看我領兵破之。”

    邴元真眼珠子轉了下,突然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就看德韜大破張須陀好了。”

    鄭德韜心道邴元真太過膽小,眼下是個機會,對方人數不多,馬匹卻多,自己取了,在李密面前可要立下諾大的功勞,想到這里,頭腦發熱,已經召集自己手下兵士兩千余人,一聲大喝,鬧哄哄的沖了出去。

    他這里也是幾十騎,騎兵雖是不敵,可自恃賊寇人多,哄然而上,對方數百騎本來氣勢洶洶,見到賊寇數千人,都是露出驚慌之色,勒住馬頭回轉。鄭德韜得理不饒人,帶兵追擊,不依不饒,等到沖出一段路去,發現對方再次勒馬,鄭德韜只感覺一股寒流湧遍全身,不知何時,兩翼已經迅疾出現步兵無數,快捷的兜住了他的歸路,密密麻麻的壓上來!

    鄭德韜轉瞬陷入魏六兒一樣的境地,左沖右突,無法殺出重圍。

    回望之時,發現遠方黃塵滾滾,邴元真早就帶人逃命,鄭德韜大叫道:“邴元真,你這無膽鼠輩,棄我于不顧!張須陀,你若是英雄,當過來和我一戰!”

    回答他的是飛蝗長箭,寒光利矛,鄭德韜轉瞬受創數十處,渾身扎的和刺猬一樣,跌下馬來,兩眼發黑的時候只是想,如果再給我一個選擇的話,我不想見蕭布衣,更不願見張須陀!

    只可惜,選擇只有一次,機會不會再來,鄭德韜死!隋兵散開,默不作聲,繼續向滎陽城的方向殺去,沉默中帶著無邊的殺機……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3
二六五節 南‘征’北戰(四)

    滎陽城外盜匪如麻,可城池堅固,十數萬人畢竟不能疊起來攻城,打了一段時間,大多盜匪都顯得疲倦,甚至有的開始准備退卻。

    所有的人興風作浪,可就算他們自己都不能相信,泥腿子能推翻他們一直仰而視之的大隋江山。

    他們造反更多數是迫于無奈,為了生存,現在錢財糧食到手,已經有了收手的打算。

    眾盜中有的膽怯,有的彷徨無計,有的觀望,當然還有很多人,做著開國功勛的夢想。

    大帳內坐著的只有兩人,翟讓和李密。可站著的卻是不少,有幾個數年前還是稱霸一方的巨盜,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也是悍匪,身手不差,都是站于最前表示著自己對瓦崗的尊敬。

    李密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微微蹙眉,現在瓦崗聲勢壯大,前所未有,卻還遠沒有到了他期待的地步。

    翟讓身邊的人不用多說,除了單雄信和邴元真外,其余的如王儒信、翟弘、賈雄等人,都是雞肋般的人物,不但不能成事,而且極有可能關鍵的時候壞事。這種苗頭隨著瓦崗軍占領滎陽郡諸縣逐漸激化起來,翟弘膽小貪財,倚仗元老的身份,打仗最后,分功最前,早就引起太多人的不滿,王儒信亦是如此,一直都勸翟讓適可而止,收手而歸才是安身之道,這些都是對軍心不利,可李密還要忍,這時候,團結對外最為重要。如果和翟讓鬧崩。對自己的大業沒有任何好處。

    自己的手下能當大任的也不算多,王伯當、房玄藻、蔡建德都算是跟他良久,可以信任,但是以出謀略為先,卻少大才,至于房獻伯等先后歸降之人,只能說是中等之才,難以同謀大計。

    先后歸附地盜匪中,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已經算是不差,可他們既然能歸附。當然見到風頭不好,大難臨頭,極可能各自逃命,眾盜匪中唯一讓李密另眼相看地只有一個王君廓。

    王君廓先跟歷山飛,后來和鄭德韜一起歸順瓦崗,在李密看來,鄭德韜誇誇其談。王君廓卻是有膽有識,文武全才,自己以后要是稱霸天下,這種人才當是多多益善。

    大帳內人數雖多,卻是靜寂一片,都是各想各的心事,從眼下來看,這些人還不過是烏合之眾,聲勢浩大,卻並不齊心。

    翟讓輕咳聲打破了沉寂。環視眾人,多少有些自得,暗想這里很多人當初和自己一塊起事,如今卻都投靠了自己,當然是不如自己了,“眾公,今日召集你們到此,是想商量下,這滎陽城還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當然不要打了,”翟弘第一個跳出來。“滎陽城太過難打,我們的手下攻打滎陽損失慘重,得不償失。再說要搶東西,整個滎陽郡就夠我們去掠奪,實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翟弘搶先發話。眾盜匪紛紛點頭道:“翟二當家說的不錯。這滎陽城在我看來,不打也罷。”

    王儒信接著道:“我算了下時日。我們攻打滎陽城已久,張須陀絕不會坐視不理,這時候應該也快殺來了……”

    眾人爭論,營帳本有騷動,可聽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大帳中驀然靜下來,落針可聞。

    王儒信見到自己說話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洋洋得意,“這里誰能抵抗住張須陀,反正我是不能。”

    房玄藻皺眉道:“王公此言我倒不敢苟同,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我們打不下滎陽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只有攻克滎陽城,才能確定瓦崗威望,讓大隋膽寒,這滎陽城能否攻克,關系到士氣,此戰若是無功而返,瓦崗和從前不會有什么兩樣。楊慶已經膽寒,此戰為我們揚名的大好機會。”

    “可只憑你房玄藻就能抵擋住張須陀?”翟弘跳起來問。

    房玄藻皺眉,王伯當皺眉道:“翟當家,我們都是為瓦崗考慮……”

    “你王伯當能擋得住張須陀?”翟弘繼續問。

    王伯當冷笑道:“張須陀也是人,不是神,我其實倒是極想會他一面。”

    翟弘大笑,指著王伯當的鼻子道:“就憑你,你也配……”

    他話音未落,營寨外突然馬蹄聲急驟,徑直沖到帳前。一盜匪沖進來,身材魁梧,背后一把厚背鋼刀,赫然就是李密手下的猛將蔡建德,“啟稟蒲山公,張須陀大軍已經打來了……”

    營寨中轟地一聲,翟讓霍然站起,其余之人卻要向營寨外搶去,翟弘一馬當先,逃命最前,李密卻是沉聲道:“大伙莫要慌張。”

    眾人沖出營寨,發現帳前還是風平浪靜,不由訕訕,紛紛回轉,李密眼中有了譏誚,沉聲問道:“建德,張須陀現在到了哪里?”

    “我一直奉命查看跟蹤張須陀的蹤跡,張須陀已經無聲無息的扎營方山,立刻快馬回轉。看營帳規模,應有兩萬大軍左右,我覺得他會圖謀攻打我們,還請蒲山公速做定奪。”蔡建德大聲道。

    “方山還遠,方山離這里還遠,逃命來得及。”眾人都是松了口氣。

    彭孝才一直沉默,此刻建議道:“翟當家,蒲山公,我等如今聲勢浩大,張須陀即來,滎陽已無我等立錐之地。不如從滎陽撤離,過運河去瓦崗,取道東海,淮南方為上策。”眾人點頭,紛紛稱是,如今的眾人已經養成定勢,反正張須陀畢竟是一個人,他打到哪里,眾匪盜就向相反的方向逃命就是,張須陀既然北上。那他們就取道南下再好不過。

    翟讓也是點頭稱道:“此計大善。”

    李密卻是斷然搖頭道:“絕不能逃。此戰我們必須得勝。張須陀勇而無謀,既驕且狠,諸公若聽我吩咐,列陣以待,保為諸公破之。”

    翟讓又有些意動,王德仁卻是大搖其頭,“蒲山公此言差矣,非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實在是勇而無謀絕不能形容張須陀。當年張須陀打王薄。攻擊秦君弘、郭方預,擒左孝友,戰盧明月,哪次不是以少勝多?遠的不說,單說如今在場諸位,除了蒲山公沒有和張須陀交過手外,哪個不是在他手上吃了敗仗?張須陀歷經數百仗不曾一敗。如果說這樣都是勇而無謀地話,那我們不是個個都是沒有腦袋?這打仗絕非吹吹自己貶低別人就可以做到,在我看來,撤離方為妙策,蒲山公若是再戰,不過憑添一敗而已。”

    眾人默然,王德仁說地不中聽,讓人洩氣,可都知道是實情,張須陀雖然占據了兵精之利。可無論如何,每次大伙都是帶十多萬人的打,可張須陀多則一兩萬的人手,最少是五人,可沒有一次讓盜匪占到便宜,張須陀這三個字在群盜心目中,已經是座絕壁,不可逾越。

    李密不動聲色,心道這王德仁也是有腦袋之人,他何嘗不知道張須陀的厲害。可正是因為厲害,他才一定要對戰,正是因為張須陀難以拔除,他才一定要和他對壘。

    這一仗他一定要賭,而且要贏。擊敗張須陀。扼守住滎陽,圍困東都。斷了楊廣回轉東都的念頭,這才是他攻打滎陽郡的真正的意義所在,可他這一番苦心眼前之人又有哪個能明白?楊廣如今雖是開始發昏,可若是他坐鎮東都,大隋兵士還有賣命之人,他所謀劃的一切前功盡棄,無論如何,他都要讓楊廣死在揚州!

    “諸公實在對張須陀過于膽怯,張須陀雖然勇猛還在,可大隋根基已倒,兵士征伐多年,疲憊遠勝平常。張須陀兵士以齊郡兵士為基,所率兵士征伐過久,難免思歸。作戰在于軍心,軍心不穩,如何可勝?翟當家,這次若不能趁士氣正旺和張須陀決戰,寨主永無翻身之日,還請寨主三思。張須陀是人不是神,以往我等敗退,不過是因為謀略不當,今日我有妙計可對張須陀,還請寨主莫要撤離。”

    “蒲山公說的也有道理,”翟讓終于松了口,沉聲道:“還不知蒲山公有何妙策?”他地妙策不過是送死而已。”翟弘譏誚道。

    李密暗道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卻還是微笑道:“那翟二當家可否和我一賭?”

    “賭什么?”翟弘脖子一挺。

    “賭此戰張須陀必敗!”

    眾人均驚,用詫異地眼神望著李密,覺察到他的自信。

    “你若輸了呢?”翟弘不屑問。

    “我如是輸了,從此退出瓦崗,所獲一切財物分文不取。”李密斬釘截鐵道。

    翟弘為之意動,“你若贏了呢?”

    李密淡然道:“當然是瓦崗如日中天,確定亂世江山的不世地位,翟當家自此千古流芳,萬人敬仰!”

    “好,我和你賭了!”翟弘咽了下口水,心中振奮,暗想這買賣只賺不賠。翟弘早就看李密不順眼,雖說李密破了金堤關,帶大伙燒殺掠奪很是爽快,可眼下誰提及都是蒲山公的功勞,好像瓦崗變成了蒲山公開的,這讓他難免不爽,能借這個機會驅逐李密倒也不錯。

    李密微微一笑,扭頭望向翟讓道:“不知道寨主意下如何?”

    翟讓環望眾人,見到群盜表情各異,一狠心道:“老子受夠了東躲西藏的把戲,反正眼下得到的這些已經是意外收獲,再輸出去也無所謂,就依蒲山公所言!”

    李密大喜,“那好,還請寨主立下軍令狀,授予我全權帶兵職責,若有違背,當斬無赦。”

    翟讓點頭,“當然,軍威最為重要,今日我就授予蒲山公帶兵全責,若是違背。當與瓦崗為敵。”

    眾匪雖是半信半疑。卻都是躬身道:“謹遵翟當家,蒲山公吩咐!”

    “此戰要勝不難,難卻難在一鼓作氣殲滅群盜,鏟除后患!”張須陀眉頭微鎖,凝望著滎陽城地方向,他離那里不過幾十里之遙。

    羅士信,秦叔寶就在張須陀的身邊,低頭望著張須陀畫地地圖。

    這一帶對于張須陀來說,也是熟悉非常,山脈河流了若指掌。

    “賊兵雖多。卻不過是烏合之眾,翟讓絕非大才,李密雖是不差,可畢竟立足未穩,號令不嚴,不得軍心。”張須陀沉聲道:“賊寇知我等前來,抵抗地少。逃命地必多,此戰我們勝出的把握極大。”

    羅士信沉默,秦叔寶突然道:“可將軍絕對不能大意……”

    張須陀轉身,愁苦的臉上露出欣慰地笑,“你們幾時見過我大意?”

    秦叔寶望著張須陀地笑容,半晌才道:“我很久沒有見過將軍笑了。”

    張須陀輕嘆聲,“我得聖上器重,唯有以死相報。可這驅逐盜匪,卻是保安寧之事,大意不得。”

    秦叔寶皺眉道:“可將軍可曾想過。這盜匪不除,並非將軍之錯,而是根源不除。”

    張須陀皺眉道:“叔寶,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秦叔寶鼓起勇氣,大聲道:“張將軍,我知道你對大隋忠心耿耿,大伙都是如此。這里的子弟兵,士信咬金哪個其實都對為禍天下地盜匪深惡痛絕,全力保家衛國。可張將軍可曾想過,這盜匪屢禁不絕。甚至以往耕種的百姓都變成了盜匪,難道誰天生下來就想為盜,聖上下了江南,已是棄江山于不顧,我們如此。又保的是哪里?”

    他說的已是大逆不道。羅士信雙眉微揚,想說什么。還是忍住。

    張須陀卻是輕嘆聲,緩緩走過來伸出手。他地手滿是傷疤褶皺,看起來和樹根仿佛,可就是這雙手,打遍天下,從未有過敵手。他輕易一掌可置人于死地,這刻卻只是輕輕拍拍秦叔寶的肩頭,“叔寶,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對聖上不滿,不過現在事情卻有了轉機。”

    “什么轉機?”二將詫異問。

    張須陀輕聲道:“老夫如何不知道大隋江山風雨飄搖,當初老夫從齊郡到了梁郡,固然是因為聖旨宣召,可也是決心勸聖上回轉東都。龍舟上,聖上向我說明了下江南的原因,卻絕非享樂棄江山于不顧。到底是何原因,我是心知肚明,倒有關聖上自身,不好向你們說明,可你們知道,聖上並非放棄天下就好。雁門被圍之后,聖上已經少有舉動,對征伐遼東更是不提,本來大隋局勢漸穩,只要驅逐盜匪,可天下太平,但是一直有太平道妖人暗中蠱惑,這才生出許多事端,只要消滅太平道,鏟除了瓦崗,百姓安生可圖,聖上許諾,年底必返回東都,聖上從未對老夫失信,還請叔寶,士信放心,到時候聖上要是不回,老夫當親自去請。只要年底聖上回轉,大隋必定安定,你們跟隨老夫多年,到時候老夫必定奏請聖上封賞,絕不虧待……”

    他說到這里,滿是期待,秦叔寶輕嘆聲,“張將軍既然如此,我等怎能不誓死追隨。”

    羅士信卻問道:“那不知道將軍有何鏟除瓦崗的良策?”

    張須陀精神一振,蹲下來道:“賊兵俱我威名,如我旗幟一到,必定望風而逃,就算不逃,烏合之眾也難抗衡,既然如此,我索性以疑兵之計,率五千兵士作主力佯攻,還請士信帶一隊人馬繞路前往滎陽到滎澤一路埋伏夾擊,叔寶帶一隊人馬前往滎陽到管州一路埋伏。滎陽賊兵若敗,有三條路可選,一是徑直去滎澤,然后東去瓦崗,向東徑直逃竄,一是直退大海寺,沿著運河南下,另外一路卻是南下,向管州逃竄。咬金早在滎澤設伏,到時候前往攻打,我們四路出擊,當能將盜匪全殲在大海寺左近。”

    秦叔寶點頭,“將軍妙計,既然如此,那不知我等何時起身?”

    張須陀輕聲道:“你二人帶兵暫休息幾個時辰。三更開拔。祕密行軍,當求在明日未時到達指定地點,申時帶兵到達大海寺,不得延誤。”

    二將起身道:“聽令。”

    張須陀見到他們轉身,突然道:“叔寶,士信……”

    二將轉過身來,“將軍何事?”

    張須陀輕聲道:“叔寶身經百戰,老成沉穩,我是頗為放心,士信多少有些沖動。還要小心為上。驕兵必敗,對瓦崗眾,你等也是莫要輕視,若逢他們勢大,堅守等待其余人馬到來即可,切莫貪功冒進。”

    羅士信眼中閃過感動,垂頭道:“多謝將軍!”兒率千余人被張須陀伏擊,全軍覆沒,魏六兒死,伏擊地點據此西約四十里。”

    一賊兵匆匆忙忙的進入大帳,面帶惶恐,大帳內有李密,翟讓一干人等,卻多為李密親信。

    翟讓又露驚惶,李密卻是微笑道:“知道了。退下吧,消息切莫外傳,若讓旁人知道,斬你首級。”

    賊兵愣了下,不明所以,翟讓卻是呵斥道:“一切聽從蒲山公調派,他讓你莫要傳出消息,你聽從就是。”

    等到賊兵喏喏退下,翟讓低聲問,“蒲山公祕而不宣魏六兒死訊。不知道可有什么妙計?”

    李密施禮道:“寨主對我委以重任,我怎能不竭盡全力。不過魏六兒死訊的確不宜張揚,不然軍心大亂,不戰已敗,寨主但請放心。對付張須陀我早就籌劃。甚至早于攻克金堤關前,張須陀若來。必敗無疑。”

    翟讓雖是懷疑,卻只能道:“但願如此。”

    營寨外嘈雜一片,邴元真沖進來,蓬頭垢面,見到翟讓低聲道:“寨主,不好了,張須陀離此不過三十里,鄭德韜不自量力帶兵去攻,中張須陀伏兵之計,全軍覆沒。我快馬趕回稟告敵情,是戰是逃,還請寨主定奪。”

    翟讓看了李密一眼,顫聲道:“蒲山公,張須陀已近三十里,我等還是逃吧……”

    天空繁星點點,仿佛情人地眼眸眨動,夜空墨藍,有如情人地思念。

    大軍除了放哨地兵士外,都在抓緊時間休息,將軍有令,三更出發,沒有人敢違背。沒有精力,如何克敵?

    羅士信沒有睡,他已經走出了營帳,哨兵見到是羅士信,都是躬身施禮。在他們心中,三將地位只是比張須陀略差半籌。羅士信出營,沒有誰會詢問。

    羅士信雙眉緊鎖,好像遇到個極難解決的問題。

    他信步走去,蟲鳴啾啾,深秋看起來頗有寒意,就算蟲子鳴叫都是有些淒涼,仿佛羅士信此刻的表情。

    出征在即,他看起來卻像是心事重重,無心睡眠,信步越踱越遠,慢慢地沒入黑暗之中。

    兵士遠望不解,望著羅士信地背影,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羅士信並未走遠,止住了腳步,抬頭望天,良久無言。

    不知過了許久,他突然心生警覺,手按刀柄,低聲喝道:“是誰?”

    他雖然神游遐想,畢竟身經百戰,武功卓絕,身旁不遠腳步聲雖然輕微,卻被他馬上察覺。

    黑暗中現出一個人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面目,先是一股幽香傳了過來。羅士信才要拔出刀來,突然僵硬在那里,低聲問,“你是誰?”

    他前聲頗為嚴峻,可后一聲詢問卻是大有疑惑,甚至可以說是溫柔,黑暗中的影子幽幽嘆息道:“羅大哥,原來你還記得我?”

    影子說地聲音低沉,卻是女子的聲音,羅士信臉上古怪莫名,猶豫道:“你是……紅……紅線嗎?”

    影子走近幾步,面容可見,清秀非常,雙眸明亮,欣喜道:“羅大哥,你果然還記得我,我就是紅線!”憊,城外地血淚。

    守城的兵將無聲無息的開始准備盜匪攻城,盜匪卻是懶洋洋的盤算今天怎么攻打。

    雙方本是互不相識,毫無瓜葛,可眼下定要分個你死我活。

    可是等到日頭再升高一些,天色又辨清楚些的時候,盜匪突然騷動起來。騷動也有傳染,迅即的從西面傳到東面,從滎陽城的一面轉瞬到了四面八方。

    所有地盜匪都是恐怖的念著一句話,隋兵援軍來了!

    隋兵援軍並不可怕,可怕地是這時候能來,敢來的援軍只有一個,那就是張須陀的大軍。

    張須陀終于來了,張須陀還是來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會來,也准備他的到來,可來地那一刻,所有盜匪都是心驚肉跳,四顧茫然。

    天邊青茫茫處,現出一條線,有如碧海潮生最遠地的那道波浪,沖來地時候,本不在意,可等你在意的時候,已經化成驚濤駭浪。

    旗幟可見,刀槍可見,盾牌可見,迎風獵獵,大旗招展。所有的隋兵列方陣前行,密密麻麻,無所能擋,就是緩慢的走過來,嚓嚓的腳步聲響起來,卻讓四野顯得沉寂。

    四野沉寂起來,卻更顯得腳步聲的驚心動魄。

    沒有見過張須陀的賊兵從未想到過,張須陀的大軍壓境,只是兵士前行的腳步聲,就讓所有人為之膽寒。

    隋兵沒有什么沖鋒陷陣,沒有什么陣法百變,只靠必勝的勇氣,只靠身后站著地那個人,誰都知道,有張將軍在,此戰必勝!

    他們只是前行,眼中閃著和矛尖刀鋒上一樣凌厲的光芒,陽光照下來,四野陽光普照,卻是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深秋紅葉,再次迎來了鮮血的灌溉,落葉飄落,感受著生命的凋零!

    大戰,一觸即發!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5
二六六節 南‘征’北戰(五)

    張須陀的兵士紀律嚴明,操槍持盾,只是前行,就讓賊寇膽寒。

    從旗幟,從步伐,從聲勢來看,這都是一支精銳之師,無可抵抗,氣勢沉凝,甚至讓人注意不到有多少人馬,在賊寇眼中,只能看到隋軍湧來,無窮無盡。

    可賊寇甚眾,畢竟還有不知張須陀,不畏張須陀之人。

    翟讓一聲吩咐,兩隊賊兵足有兩千余人,率先從左右翼包抄過去,正中卻是再沖出一隊勇士,想要阻擋張須陀的大軍。

    寨主吩咐,蒲山公有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殺得了張須陀,賞金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賊兵號稱十數萬,不過最少是從百余個地方匯聚,絕對稱的上是烏合之眾,號令不齊。此刻蜂擁而上,也是手持刀槍,可無論陣型,氣勢都是遠遠不及張須陀的大軍。

    可最近從郡縣的官府不少掠奪,這些人的裝備看起來已經比起當初強上很多。

    隋軍不急不緩,賊兵嗷嗷上前,雙方終于接觸,卻沒有想象中驚天的碰撞,盾牌側立,隋兵很快的讓出一條通道,蔓延而上,迅疾的搶到當前賊兵之后,轉瞬盾牌合攏,方陣內,塵土飛揚。

    數千賊寇湧入隋軍的方陣,只是掀起黃塵滾滾,煙霧迷漫,隋軍終于停止不前,煙塵升騰,盾牌林立,擋住了賊眾的視線,讓人看不清里面的動靜。

    賊匪有的上前,有地后退。有的激動,有的畏懼,不一而足……

    重賞之下雖有勇夫,可並非所有的人都是要錢不要命,見到數千賊兵被包裹在隋軍陣營中,翻騰不能出。都對隋軍的陣營產生了畏懼心理,感覺前方面對的是個洪荒怪獸,張開個大嘴等著獵物送上去。

    怪獸中不斷地飛出賊寇的屍體。頭顱,斷刀斷槍,盜匪就是遠遠的望著,不知所措。

    被困地盜匪和他們並沒有什么瓜葛,也犯不著舍命去救。

    翟讓遠遠的望著一面倒的屠戮,一時間也忘記了發號施令,他本來就不是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物。碰到這種冷血的陣仗。枉有一腔熱血,也是慢慢變的冷卻,他已經心生悔意,不應該聽從李密的吩咐,帶兵阻敵,他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黃塵慢慢散去,抵抗地盜匪全然不見了。隋軍看起來陣型卻沒有太大地改變,足足吞噬了數千盜匪的性命,隋軍卻像不傷根本。緩緩的舉步。擦擦的腳步聲繼續響起來,再次向賊兵逼近,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卻是堅定的無以倫比。有如泰山壓頂般讓人無法抗衡。

    “八風營!”

    “張須陀的八風營!”“無敵陣……快逃呀……”

    “再不逃命就來不及了!”

    一個盜匪喊了句。更多的盜匪接著喊起來,恐慌的情緒迅疾蔓延。群賊陣腳開始動搖,各大盜已經號令不住。

    十萬多的盜匪如果詳細分,可以分成十數個陣營,有奔瓦崗來地,有奔李密來的,有聽說王德仁,彭孝才、孟讓等人到來,跟著原先的頭領來的。可毫不例外,都是想來搶掠,而不是來送死。他們人數比張須陀大軍要多上十數倍,可紀律號令卻是差的太遠,如今散沙一般都是后退,轉瞬亂成一團,互相沖撞,人叫馬嘶。

    有知道八風營地,有沒有見過八風營地,可見到隋軍陣營有如絞肉怪獸一樣的沖過來,不知道地也是知道了。

    翟讓忍不住的心驚肉跳,他當然聽過八風營的名字。

    八風營顧名思義,就是八面來風,聽起來愜意,可真在其中,可以說是生不如死。到了八風營中,基本都意味著走著進去,躺著出來,當年賊帥左孝友率十萬人守在蹲狗山,張須陀帶兵圍剿,雖只是有一萬多人,可扼守住要道,正面就是以八風營對敵,結果就是左孝友帶兵連沖十數次也無法破陣,活生生的困守在蹲狗山,兵盡糧絕,迫不得己的投降!

    賊匪中,顯然也有當年左孝友的手下,知道張須陀用兵布陣的厲害,聽到八風營、張須陀幾個字的時候,不由驚駭莫名,鞋底抹油。張須陀作戰多年,早就將大隋步兵調整成鐵打的一般,他將隋代各種兵刃交叉使用,把盾牌手、刀斧手、長槍手、弓箭手、撓鉤手等兵種靈活結合衍化出八風陣,進攻和防御于一體,可抗騎兵突然沖襲,亦可以少勝多。他帶的步兵雖沒有騎兵的迅疾,可要說堅固犀利殺傷三者之最,那是少有人及。

    大兵繼續推進,前方的盜匪驚惶逃竄,大兵推進的速度雖慢,可盜匪還是不停的卷入,只是卷入其中的盜匪,絕難活命。

    所有的盜匪都慌了神,忘記了抵抗,他們可以冷血,但是絕不能做到如此鐵血!

    “寨主,怎么辦?”邴元真急急的問。

    翟讓仰天長嘆道:“蒲山公誤我,元真,速令王德仁、彭孝才、孟讓他們先抵擋一陣,我們先走!”

    邴元真積極響應,其實他一直不贊同李密的抵抗策略,聽到這里上前去找王當仁,王當仁沒有找到,卻是找到了彭孝才。

    見到彭孝才的第一眼,邴元真幾乎沒有認出他來。眾人都覺得朝不保夕,只顧得搶劫,也不想撈什么瓦崗的職位,可彭孝才怎么說也是大盜,還是混得了一身鮮明的甲冑,高頭大馬。

    可這時的彭孝才破衣爛衫,身上的甲冑早不知去向,臉上抹花的和逃荒的難民一樣,顯然想是混在賊兵中逃走。他跟張須陀打過。跟大隋地官兵打過,知道這些人專好捉盜匪的頭兒,自己扮作個小兵,逃命的希望就是大了很多。

    被邴元真攔住的時候,滿臉的尷尬,“元真……”

    “彭當家。寨主有令,讓你帶手下去攔張須陀。”

    “元真你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打得過張須陀?這可是八風營。無堅不摧,去了是送死。”

    “可你……”

    “你說下天來,老子也不去。”彭孝才擺出一副無賴的嘴臉,“在瓦崗,你算老幾,怎么有資格命令老子。你說寨主地命令,那好。你拿寨主的命令來。或者讓寨主親自前來,可我只怕……寨主這時候也……望風而逃了吧?”

    彭孝才滿是嘲弄,邴元真為之氣結,卻是無話可說,瓦崗的大旗早就迅即地向大海寺的方向撤退,眾盜匪沒頭的蒼蠅般,有的跟隨旗幟,有的卻是四處逃命。邴元真為之一愣的功夫,彭孝才早就不見了蹤影。隨手抓住一個人問,“你見到孟讓了嗎?”

    那人一張臉上滿是尷尬,雖然黑的和炭一樣,邴元真還是認出正是孟讓。“孟當家……”

    “我不是當家,誰願意當家誰當家。”孟讓連連擺手。他和彭孝才都是一樣地想法。只想扮作小賊溜走。見到邴元真不逃命。反倒四處亂竄找人,以為有什么玄機。這才湊過來聽聽,沒有想到卻被邴元真抓個正著。

    “寨主讓你去帶兵抵抗張須陀。”邴元真死馬當作活馬醫,誠懇道。

    孟讓見鬼地表情一樣,“寨主真的會開玩笑,寨主不是把指揮大權交給了蒲山公,他怎么有資格命令我,蒲山公呢,我要見蒲山公!現在兵敗如山,他實在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邴元真怒聲道:“現在救兵如救火……”

    孟讓冷笑道:“邴元真,你少給我講這些大道理,救兵如救火,那你怎么不去救?你們倒是打的如意算盤,讓我等送死,你們逃命?那好,我這些手下都歸你管轄,你要充英雄,你去阻攔張須陀吧。”

    用力的甩開邴元真的手臂,孟讓落荒而逃,邴元真見到身邊盜匪如流,百川要到東海一般,知道無法約束,只能跟隨逃竄,一時間叫囂嘈雜,哭爹喊娘,眾盜匪兵敗如山。

    日頭高懸,只見到兵甲鏗鏘中,追的盜匪滿山遍野,雞飛狗跳,張須陀大軍仍是不急不緩的前行,追去的方向正是大海寺!城頭上兵士見到盜匪逃竄,都是忍不住地歡呼起來。

    “張將軍來了……”

    “我們有救了……”

    “滎陽郡解圍了……”

    大軍掩過,張將軍的大軍並沒有在歡呼聲中停留,而是迅疾的尾隨著盜匪而去,漸漸的消失不見。

    滎陽城的兵士卻不詫異,張將軍以擊盜匪為重,當然先去追擊盜匪,城頭上有幾個偏將已經議論紛紛,“我們應該去協助張將軍!”

    “張將軍何須你來協助,你不要給張將軍添亂就好。你看張將軍陣容齊整,我們冒然加入只怕會有影響。”

    “話不能這么說,多個人手多把力,我們就算不加入剿匪地陣仗,幫張將軍搖旗吶喊,擊鼓助威總是好吧?”

    “你說地也有道理,我們這就去找楊太守?”眾將紛紛道。

    楊慶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到了眾人地身后,沉聲道:“張將軍剿匪足矣,我們堅守城池就是最好的方法,張將軍定然不會怪責。等到張將軍回轉,我等再來迎接也是不晚。”

    眾將無語,心道楊太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李密取了金堤關,再也不敢輕易出城了。楊慶卻是心中嘀咕,這張將軍打來,事先也未打個招呼,雖然說追賊寇有因,可怎么不來個人和自己聯系,難道自己當年的事情又傳到了張將軍耳中,他這次打垮了李密,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就是自己?

    想到這里的楊慶,心亂如麻,如坐針氈,抬頭望望太陽。明日正懸,可他的心卻寒地如冰一樣。

    突然有兵士快馬來到城下,高聲叫道:“楊太守,張將軍有令,請你堅守城池,切莫輕舉妄動。以防賊寇趁虛而入。”

    那兵士傳令后,快馬回轉,向大海寺的方向奔去。楊慶環望眾人一眼,沉聲道:“你們也聽到了,張將軍有令,我等不要輕易打開城門。固守等待張將軍回轉即可。”

    眾人面面相覷,雖有疑惑,終還是沉默下來。

    張須陀布下了天羅地網,帶兵追擊。並沒有考慮的太多。只道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三人從未辜負他的重托,這次也不會例外。

    兵貴神速,四人聯手進攻,看盜匪逃竄的方向,正是大海寺,若三人能夠帶兵及時趕到,當能將盜匪盡數誅滅在大海寺附近。

    他不找楊慶,並非狂妄,只是軍情緊迫而已。可他若是不著急剿滅盜匪,只需回轉滎陽城一趟,穩扎穩打,或許以后的變化就會截然不同。

    可張須陀卻也心焦,知道士氣地重要。他何嘗不知道兵士思歸心切。只想擊潰盜匪,實現自己的承諾。讓兵士回轉齊郡,是以窮追不舍。

    他雖以五千余人做主力佯攻,可經驗老道,有如鐵拳般,只是一擊就讓眾盜匪潰不成軍。可他並不輕敵,命兵士前行直追之際,卻是遙望遠方。

    近大海寺之時,張須陀人在馬上,眉頭深鎖,輕聲道:“歇息片刻。”

    眾兵士聽從號令,雖有不解,還是立即原地休息,不敢有違。

    張須陀馬上掃視眾兵將一眼,見到他們個個都是血染征衣,多少有些疲憊,卻滿是興奮,知道他們聽自己許諾,知道這是回轉家鄉前的最后一戰,難免心中振奮。

    張須陀望著大海寺地方向,心中卻是升起些不安,他和手下三將預約放煙為號,前后夾擊,怎的到現在為止,三個方向沒有一處響應?

    心中疑惑更盛,張須陀雙眸眨也不眨,只是望著遠方,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眾兵士見到將軍還在馬上,心中也有了不安,張須陀身經百戰,和他們出生入死,可如此凝重的表情他們也從未見過。這場已經勝了,將軍為什么還是不安?

    “啟稟將軍,有聖旨到。”一騎飛奔而至,卻是從張須陀身后的方向。

    張須陀策馬回轉,雙眉皺緊,臉上愁苦之意更濃,疑惑問,“聖旨……”

    鐵打的兵士終于有了絲不安,緊跟著游騎兵的是一通事舍人,張須陀卻是識得,此人叫做章令可,一直負責和他聯系,以前畫像拿回東都也是他一手經辦,可以說是聖上身邊貼心之人。

    “聖旨到,張須陀將軍接旨。”章令可人到聲道,馬上宣旨。

    張須陀馬上施禮,沉聲道:“恕老臣戎馬征戰,甲冑在身,不能下馬。”

    章令可卻是笑起來,“無妨,張將軍這次又是擊潰了瓦崗,保我大隋安寧,大功一件,區區小事,聖上怎么會放在心上。”

    “還不知道聖上有何旨意?”張須陀蹙眉道。

    “聖旨曰,張將軍若是平定瓦崗眾后,當迅即前往襄陽平叛……”

    眾兵士嘩然,張須陀愕然,失聲道:“襄陽千里迢迢,那里又有何人叛亂,定要老夫前往?”

    章令可繼續讀著聖旨,“蕭布衣為禍日烈,偷襲襄陽城。襄陽郡守竇軼舉郡投降,龍顏大怒。為求斬除禍患,特命張將軍擊敗盜匪后,立刻率兵前往襄陽平匪,欽此!”

    眾兵士先是嘩然,后是沉默,只是目光不約而同投在張須陀地身上。

    張須陀喃喃念著聖旨,嘴角抽搐,章令可卻是卷起聖旨,就要遞給張須陀,張須陀卻是並不催馬前去接旨,章令可皺眉道:“將軍,我其實早就到了,今日見到張將軍已經擊潰盜匪,想必可以擇日去襄陽了……”

    “這可是聖上地旨意?”張須陀凝聲問道。

    章令可愣住,大聲道:“當然是聖上的旨意,張將軍難道連我……”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嗤的一聲大響。一支長箭刺入他地心臟,透過他的身軀,帶出道鮮血沖到遠方。

    長箭凌厲非常,強弩不及,張須陀手挽長弓,臉色凝重。

    他本是手持長槍。可換弓射箭,動作快捷,讓人甚至連念頭都是無法轉過。

    章令可滿眼的不信。可胸口洞穿個大窟窿,血如泉湧,緩緩的栽下馬來,再無聲息。

    張須陀沉聲道:“章令可假傳聖旨,當殺無赦!”

    眾兵士默然,張須陀望著章令可的眼中閃過絲歉然,扭頭再向大海寺的方向望過去。見到一股黑煙筆直沖天而起。眼中閃過一絲喜意,大聲道:“眾兵將起身,出兵大海寺!”

    眾兵將有了片刻地遲疑,終于還是起身整理行裝,挺槍持盾向大海寺的方向行去。

    大海寺規模不小,旁有道密林,寺后有山連綿阻隔,規模卻是不大。山左通滎澤,山右前往管州。

    密林連綿。有人頭攢動,所有人神情剽悍,手握砍刀,用雜草掩住了刀光,緊張的望著前方滎陽城地方向。

    為首一人卻是王伯當。他是難掩興奮。按照蒲山公的吩咐,單雄信前往誘敵。自己伏擊而出,和單雄信合兵一處,力抗張須陀。

    蒲山公說過,瓦崗人眾,也只有單雄信一個人敢孤軍誘敵。張須陀雖猛,王伯當亦是不懼,他身邊千余刀斧手可是千挑百選,足可和張須陀地精兵一戰。

    前方突然嘈雜聲陣陣,由遠及近,漸漸清晰。單雄信馬上揮槊,帶千余人蜂擁而至,快疾地向山右行去,那里是管州的方向。

    張須陀地大軍隨即趕到,不急不緩,王伯當等到眾兵過林之時,怒喝一聲,“上,殺了張須陀,賞金百兩!”

    眾勇士從林中蜂擁而出,轉瞬沖入隋軍陣仗之中,刀光霍霍。

    單雄信人雖逃命,卻是留心身后的動靜,見到王伯當殺出,心中大喜,馬上大喝一聲,“勝敗在此一舉,瓦崗兒郎當奮勇上前。”他毫不猶豫地帶兵回轉,眾匪也是稍微猶豫,見到當家勇猛,緊跟其后!

    張須陀人在陣中,目光犀利,見到林中伏兵盡出,卻不慌亂,手中長槍一指,身邊兩掌旗官揮舞旗幟,士兵本是方陣前行,見旗幟擺動,左翼霍然變陣,已將王伯當所率伏兵盡數困在陣中,旗幟再是變化,前方兵士卻是戳盾護衛前軍,弓箭手湧出,長箭如雨,阻擋單雄信來襲。

    隋軍陣法變化極快,王伯當帶刀斧手精銳盡出,轉瞬卻是落入張須陀地陣中,只見到四面八方無數長矛刺來,他所率精銳悉數被困,各自為戰,轉瞬死了百來人。王伯當怒喝連連,揮刀急擋,鮮血噴湧,悶哼不絕,長槍入肉,單刀斷骨之聲讓人為之牙酸,整個大海寺之前,血流成河。這一會的功夫,隋軍其實也是倒下不少,畢竟林中伏擊之人都是李密這些時日千挑百選之人,絕非尋常盜匪可比,可死磕之下,盜匪銳減死亡的速度卻是遠勝隋軍,轉瞬千余人的刀斧手折損大半,王伯當被亂槍攢刺,再高的武功也是無法運用,雖是殺了數人,可也是身中數槍,雖是躲過要害,卻是渾身浴血,絕望湧上心頭,暗想自己得李密信任,可這八風營絕非這千人可破。

    單雄信陣外早見到王伯當的窘迫,心中大急,只想沖進去和他匯合。眾人已經是孤注一擲,知道今日要是奈何不了張須陀,再無翻身之日!可任憑他百般攻打,八風營就是紋絲不動,將他死死的抗拒在陣外。

    隋軍漸取優勢,張須陀卻是眉頭緊鎖,突然間雙眉一展,轉瞬眸中神光大盛,山左蹄聲隆隆,急如驟雨,竟有千余騎兵殺到。張須陀盤算時間,只以為是程咬金帶兵趕到,沒有想到為首一人,額銳角方,雙眸黑白分明,藐視天下蒼生般,長聲喝道:“張須陀,李密在此,今日就是你斃命之時!”

    他帶著兵馬皆著甲冑,裝備精良,手持馬槊,人借馬勢,轉瞬離八風營已是不遠。

    剎那間,隋軍已經三面為敵,身陷重圍,滎陽城的方向卻是鬧哄哄的一片,塵煙四起,盜匪地旗幟再豎,顯然瓦崗盜再次凝聚,逐漸逼了過來。

    張須陀聽聞李密殺到,長吸一口氣,卻仍是在陣中不動,只是身邊掌旗官旗幟再變,隋軍陣法又變,盾牌手一排排的到了后軍,轉瞬將李密的來路封的水洩不通。

    李密手持長槊,一馬當先,卻是去勢不減,和眾手下遽然擊在盾牌之前,轟的一聲大響,兩軍碰撞,持盾兵士終究抵不過騎兵沖勢,有地飛起,有地連連后退,轉瞬悶哼一片,淹沒在李密等人的鐵騎之下。

    李密大喜,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張須陀八風營一破,威力劇減。

    可他馬快人快,突然間馬兒長嘶一聲,咕咚向地上倒下去。

    跟在他身邊地騎兵亦是不能幸免,馬兒紛紛長嘶倒地,慘叫聲不絕。

    李密大驚,目光閃出,才發現,地面上寒光閃爍,布滿了硬刺鐵蒺藜,這才知道原來眾隋兵在持盾抵抗之時,早就暗中在地上布下了埋伏,他只想一戰憑騎兵沖垮張須陀的八風營,哪里想到還是落在張須陀的算計之內。

    坐騎栽倒,李密人在馬上卻是騰空而起,反向后沖去,他知道此刻絕不能孤軍深入,不然性命堪憂,他賴以為勝的騎兵轉瞬紛紛倒地,慘叫連連,李密人在空中,心中大痛。

    人在空中,突然見到張須陀摘弓,李密心中大寒,空中變線,已經斜撞飛一名手下,一道凌厲寒風擦肩而過,帶出血花翻飛。李密人在馬上,並不停歇,腳尖連點,身形變幻,轉瞬沖出數丈外,身后疾風數道,卻終沒有射中李密。

    張須陀見到李密身法奇快,臉色微變,卻沒有追趕,滎陽方向終于湧來了無數人,卻都是老百姓的打扮,見到這里厮殺慘烈,日月無光,視而不見,卻都是放開嗓子唱到:“齊郡爹娘想兒郎,日哭夜哭哭斷腸,妻兒在家無人養,淚茫茫!士兵疆場難回轉,心惶惶,路蒼蒼,此時不走,路在何方?!”

    遇匪不驚,遇伏不驚,遇困不驚,可張須陀聽到這些百姓唱著似歌似謠曲調,終于還是心中大驚,變了臉色!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8
二六七節 英雄遲暮

    大海寺前,土地早被鮮血染紅,泥土也已被屍體掩蓋,刀槍入肉的聲音不絕于耳,讓人手腳發軟。可歌謠卻是越唱越響,並不受到眼前慘烈影響,聽起來淒厲非常。

    齊郡爹娘想兒郎,日哭夜哭哭斷腸,妻兒在家無人養,淚茫茫……

    歌謠傳到遠山,聲音激蕩回轉,遠山有著更大的聲音回轉。

    士兵疆場難回轉,心惶惶,路蒼蒼,此時不走,路在何方……

    聲音浩浩蕩蕩,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歌謠聲不絕于耳,好像真的從齊郡方向傳來。雖是陽光普照,可鮮血噴灑,給白日帶來淒迷之意。

    有些兵士不知不覺的緩了手中的刀槍,舉目四望,不知道那些百姓中到底有沒有自己的親人。看他們的穿著,和齊郡百姓無異,聽他們的口音,也是齊郡附近的口音,這讓所有思鄉心切的兵士不由惘然。

    齊郡的百姓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難道是家園不在?

    他們本是信任張將軍,相信這一仗勝后,他們必定能夠回轉所愛的家鄉,他們從軍跟著張將軍,畢竟為國的念頭少,保護家園的意味更濃。這里的兵士都是齊郡人,對熱土有著深厚的熱愛,對張須陀都有著深深的尊敬。

    因為沒有了張須陀,就沒有齊郡的安寧,可如果家園不在,他們跟著張將軍又做什么?

    張須陀馬上執弓,心中震顫,他知道軍心已亂,難再取勝。

    他的武功絕頂,少逢敵手,他的陣法無敵,以少勝多。可他不是神,他也是人,他顯然也有控制不了的事情,他可以殺了盜匪。但是根除不了盜匪。他可以規勸聖上,卻無法常在他身邊。他可以帶著兵士東征西討,保大隋平安,可他卻保不了齊郡的安危。士兵之根本。

    他現在感覺有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既然如此,他如何能勝?

    章令可死的冤,張須陀心知肚明,這旨意或者不是聖上頒發,可聖上要是知道蕭布衣在襄陽作亂,還是會讓他去,他可以不去嗎?

    殺了章令可,只想穩定軍心。可沒有想到李密計策如此毒辣,居然讓人扮作齊郡的百姓蠱惑軍心,這招若是平時,多是沒用,可才逢聖旨,又有此歌,眾兵士在外征戰日久,怎么會不心中茫然,亂做一團。

    八風營在于紀律嚴明,在于兵士鐵血執行軍令。張須陀斜睨之下已經知道,八風營已經再不是當初的八風營。

    王伯當亂陣中本以為必死,沒有想到四周刺來的長槍遽然間少了很多,慢了很多,不由精神大振。高呼道:“跟我來。”

    他單刀早就砍豁了口。就地一滾,又撿了把長刀。當先向外殺去,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在這個八風營里呆上片刻,本以為阻礙重重,沒有想到和眾人合力一沖,竟然出了隋軍的陣營。

    王伯當死里逃生,有些意料不到,他怎么也想不到,百般攻打地八風營風雨不透,如今竟然被他輕易地殺出重圍。

    歌謠四面八方不絕,李密卻是手一揮,瓦崗眾匪蜂擁而上,因為就算瓦崗眾都已經看出,八風營現在已經八面透風,再非鐵桶一般。

    張須陀長嘆,手中長弓一揮道:“跟我來。”

    八風營雖然不再是八風營,可張須陀還是張須陀,張須陀打遍天下,未逢敵手,就算蕭布衣武功突飛猛進,也是落荒而逃,李密武功高絕,也是不敢正攖其鋒!

    這次張須陀並非坐鎮中軍,而是一馬在前,身邊兩個掌旗官還是緊緊跟隨,旗幟揮舞,領兵向山右行去,單雄信在前方正攻打的起勁,見到張須陀來,臉色大變,竟不敢攔,策馬閃到一旁。

    有盜匪沒有注意到當家地駭然,駭然不畏死的上前。

    張須陀也不廢話,拈支長箭,嗤的一聲,電閃穿出。

    盜匪眾多,一箭連射三人,余勢不歇,帶血釘到遠方地樹上,顫顫巍巍。

    眾盜匪大驚,嘩然散開,張須陀或許不能勝,但是張須陀沒有哪個敢攔!

    張須陀策馬前行,輕易的沖出重圍,只是行了不遠,扭頭望過去,再次勒馬,臉色微變,臉上愁苦之意如同刻上般。

    他對手下三將極為信任,此行分兵數處,本以為四面圍困,將瓦崗眾一網打盡,沒有想到竟無一人趕到,那一刻他可以說是心如刀絞,可他還帶著五千兵力。雖和盜匪激戰數場,但是損失頗少,大半數安然無恙,他領軍在前,沖出重圍,只想保齊郡子弟兵性命,可沒有想到跟著他沖出的只有數百之人,這在以前絕難想像!

    旗幟一出,兵士跟隨,這本是行軍指揮之法,可見到掌旗官臉上羞愧,張須陀怎能忍心斥責?

    盜匪見到神一樣的張須陀離開,驚懼漸去,蜂擁而上,越聚越多,開始砍殺被圍的大隋官兵,八風營已破,大隋官兵再非鐵拳般凝結,而如散沙般,苦苦支撐。

    張須陀眉頭深鎖,圈馬回轉,一箭開路,又是嗤的一聲響,幾名盜匪倒地,可他神弓再是厲害,又能殺了多少盜匪?

    他本來帶出數百兵士,可回轉的時候卻是孤身,在滿山遍野的群匪中,有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孤單中帶有落寞。

    盜匪中見到他勢孤,突然有人喊道:“殺了……張……須陀,有黃金百兩!”

    眾人見到張須陀神色落幕,身邊兵士減少,覺得張須陀亦是不過如此,紛紛湧上,齊聲吶喊,一時間聲可洞天,長槍短刀,撓鉤套索紛紛向張須陀身上招呼過來。

    張須陀伸手取槍,身遭一擋,十數樣兵刃飛到半空。他長槍再振。身邊抖出數點寒光,等到催馬前行。身邊的盜匪皆盡手捂咽喉,栽倒在地。

    原來張須陀看似信手一揮,可力道無窮。直如山岳般,遠非盜匪能夠抵抗,他雖善用弓箭,可武功蓋世,長槍使出,賊匪招架之功都沒有,就已經紛紛咽喉中槍。

    眾賊兵潮漲般洶湧上前,又是潮退般迅疾后退,終其一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鬼莫測地槍法。眾人雖知道張須陀勇猛無敵。可身臨其境之時,方知道他的可怕之處。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此人能力抗過萬賊兵,實在是有常人不能。

    前方賊兵霍然散開,張須陀催馬前行,徑直殺到隋兵之前,見到無數隋兵已經身首異處,這里已成修羅地獄,血肉橫飛,屍體遍地。更多的卻還是咬牙拼殺。刀槍紛紛向對方身上招呼。

    匪盜也是殺紅了眼,豁出去性命不顧,前僕后繼的圍攻隋兵,一腔怨毒盡情的發洩。

    兵恨賊,賊恨兵。循環往復。從來沒有休止的時候。

    張須陀見到一兵士長矛已斷,握著矛桿卻還是拼死厮殺。大聲叫著,“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聲音慘烈,兵士雙眸絕望,渾身是血,身上受創數處,神色已經有了瘋狂之意,卻還年輕,張須陀認出正是那天問話的官兵。地上屍體堆積,馬兒不行,張須陀飛身而起,長矛掃出,圍攻兵士的盜匪已經筋斷骨折地飛出,空中鮮血飛出,眼看不能活。

    眾盜匪正在狠命圍攻,見到同伙飛出,都是大驚,殺紅了眼睛,兩人一槍一刀來攻,不及身前,槍斷刀折,二人翻身栽倒,無不例外地手捂咽喉,鮮血迸出。

    張須陀出槍殺人,已經不需第二招!

    眾盜匪饒是彪悍,見到如此人物也是連連倒退,面露驚懼,張須陀身邊瞬間空出一片,空空蕩蕩。張須陀伸手按在那名兵士地肩頭,兵士揮矛就打,啪地一聲,正中張須陀的肩頭。

    眾匪皆驚,兵士清醒,突然放聲哭道:“張……將軍……我要回家……我……一直……”

    張須陀臉色本是愁苦,卻是露出絲微笑,點頭道:“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跟我來。”

    兵士聽到張須陀應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氣,絕望中有了希望,張將軍答應他們的事情,從來沒有不算!

    張須陀前行,反倒向深陷陣營中地其余隋兵走去,被救兵士雖怕,卻是緊緊跟隨。

    兩兵士背靠背而戰,抵擋眾匪地攻擊,一人胳膊已折,左手揮舞斷刀抵抗,另外一人只是喊,“弟弟……堅持住……我們能出去……”

    噗噗兩聲,高喊那人突然感覺背心僵硬,大聲叫道:“弟弟……”

    身后之人緩緩滑下去,高喊兵士霍然轉身,見到賴以為生地兄弟身中兩槍,雙目圓睜,嘴角溢血,顧不得砍刺來的刀槍,撕心裂肺地叫,“弟弟,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

    刀槍及身,兵士全然不顧,只是抱著弟弟大哭,陡然間刀槍飛出去,身邊的盜匪紛紛倒地,咽喉中鮮血噴湧,滿目不信。

    兵士緩緩回頭,見到張須陀一雙滿是淚花的眼,嘶聲道:“張將軍,我弟弟死了……你答應過我們……”

    他意猶瘋狂,才要撲過來抓住張須陀,張須陀卻是沉聲道:“他死了,你還沒死,家里還是盼你回轉,跟我來,我帶你們回家!”

    這一句話有諾大的魔力,兵士瘋狂之意盡去,霍然站起,負起已死的弟弟,跟在張須陀的身后,張須陀饒是武功極高,遠望四方,見到還有無數隋兵各自為戰,也是恨無分身之朮。

    想到方才士兵地舉動,張須陀心中微動,放聲長喝道:“齊郡兒郎,想回家的過來。”

    他一聲斷喝鼓足了氣息,聲音激蕩,竟然壓住了四周齊唱的歌謠。斷喝遠山激蕩回來,大海寺余韻不絕,繞林不歇。

    扮作百姓的盜匪沉默下來,隋兵轉瞬有了清醒,發瘋般奮力向張須陀的方向殺過來。

    他們方才只是憑本能作戰,這次卻是有股信念支撐,盜匪只覺得對手突然力大無窮。連連后退。無數兵士如百川入海般匯聚,轉瞬凝聚在張須陀身邊。

    手上斷槍殘刀。血染征衣,每人都是狼狽不堪,丟盔卸甲。可每人都是望著張須陀,臉上滿是振奮之意。

    王伯當手下還剩百余刀斧手,見到隋兵轉瞬又是勢不可擋,才想帶人圍堵,李密卻是揮手止住,搖頭不語。

    眾隋兵齊聚,可仍在盜匪的重重包圍下,可盜匪見到隋兵勢大,也是猶豫是否上前。

    張須陀凝望遠方,伸手一指道:“長矛過處。佛擋殺佛,魔擋除魔!齊郡兒郎,拿出你們的男兒本色,昂頭走出去!”

    他話音一落,手中長矛電閃穿出,良久才落,卻是早就到了盜匪包圍之外。

    他可以一矛連刺數人,也可以長矛過處,螞蟻都不傷一個。

    眾盜匪見到長矛早過,臉邊尚有寒風。發了聲喊,轉瞬閃開一條路來。

    單雄信已經數次迎上,數次退開,遠處見張須陀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威風凜凜。心中欽佩。緩緩下馬,牽馬閃到了一旁。

    眾隋兵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走出盜匪的包圍,竟再無人敢攔。張須陀殿后,走到最后,隋兵出了包圍,精神微震,張須陀臉上不再愁苦,微笑著指著山右的方向,“從那里出去,到管州,過運河,沿黃河而下,家不遠矣,你們去吧。”

    眾隋兵大驚,“將軍,那你呢?”

    張須陀淡聲道:“我還有人要救……”

    緩緩轉身,張須陀赤手空拳竟又走入匪盜群聚之處。

    盜匪散開又是湧上,兵士轉瞬間見不到了張須陀的蹤影,眾隋兵放聲悲呼道:“將軍……”

    張須陀聽到隋軍大呼將軍,臉上還是笑,眼中卻是含著淚,深吸一口氣,張須陀緩步走到眾匪之中,宛若閑庭散步。

    王伯當雖是畏懼,卻還是率著百余刀斧手擋在最前,李密、翟讓、王德仁、孟讓、彭孝才悉數在場,瓦崗眾聚在身后,虎視眈眈。

    這些都是號令一方地大盜,可面對張須陀一人,竟然無人敢先出頭為敵。

    眾人逃到大海寺,終究還是沒有再逃,這次見到張須陀孤家寡人一個,難免心中振奮。

    可見到他睥睨笑傲,又都是心中惴惴,不敢正視,只是在想,這里高手如云,盜匪似蟻,張須陀武功再高又能如何?雖是如此想,可積威之下,還是心寒,有幾個人已經腳步輕移,向后退去。

    不動地只有李密!

    張須陀斜睨李密一眼,並不說話,緩緩蹲下來,望著一已死的隋兵,隋兵雖死,雙目圓睜,張須陀伸手去拂,喃喃道:“我對不起你們,我問心有愧……”

    手掌過去,兵士已經合眼,可眼角卻有滴淚水流出,張須陀看似起身都有些艱難,目光突然落在身邊一兵士身上。

    兵士睜開雙眼,有些茫然,他方才持盾抵抗,大力沖擊下被震暈了過去,這刻醒來,不知所措。

    “將軍……”

    張須陀微笑道:“回家去吧。”

    他伸出手來,拉起兵士,輕聲道:“我們需要一匹馬。”

    他話音落地,身后馬蹄聲響起,一人磕磕絆絆地牽馬踩著屍體走過來,沉聲道:“張將軍,單雄信自負英雄之名,今日才知無能之至。此馬為雄信所騎,將軍需要,請將軍騎走吧。”

    單雄信牽馬而來,挺胸昂頭,雖知張須陀出手,他必死無疑,卻是全然不懼。

    盜匪有的默然,有地嘩然,張須陀扭頭望過去,見到單雄信立在身邊不遠,雙眸炯炯,微笑道:“久聞瓦崗五虎中徐世績最有才智,單雄信卻是最仁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單雄信知道此舉日后必有麻煩,這一刻卻是容光煥發,沉聲道:“雄信得將軍一言,此生無憾!”

    張須陀點頭示意,扶著兵士上馬。輕拍馬臀。沉聲道:“走吧,莫要回來了。”

    士兵馬上回頭。高聲道:“將軍,將軍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眾匪閃開道路讓兵士走出,並不攔阻。心中驀然想到,他日自己若是有難,會有這樣一位將軍來救嗎?

    “張須陀,你如今眾叛親離,孤家寡人一個,我敬你是英雄,大隋江山欲傾,你獨木難撐,不如前來瓦崗如何?”李密終于說話。

    張須陀笑起來,眼中地譏誚之意竟和李密仿佛。“蒲山公果有大才,不如前往大隋,我向聖上舉薦,推舉你為將軍如何?”

    李密臉色不變,早知道答案如此,張須陀卻是笑道:“有時候就是如此,看起來很美,可你我都是不屑為之,對不對?”

    他話音才落,已如蒼鷹般飛起。直撲李密!

    王伯當大驚,斷然沒有想到張須陀身陷重圍,竟然還能以寡凌眾,大喝道:“擋住張須陀!”

    張須陀長身而起,身法如電。看起來絲毫沒有被征戰所累。刀斧手雖是眾多,可是被他一縱。竟然到了人群之上。刀光霍霍,盡是砍空。他足尖在刀斧手頭上一點,已經越到刀斧手身后,瓦崗眾之前!

    刀斧手大驚,轉身去砍,卻是霍然斬空。張須陀人雖老邁,勝似蒼鷹,眾人不能擋。

    瓦崗眾轟然一聲,無人上前,四下散開。王德仁、孟讓等人早就嚇的屁滾尿流,滾了開去。翟讓亦是如此,他和李密最近,見到張須陀沖到,腿一軟,坐倒在地,無力逃命,只能叫道:“來人呀,將軍饒命……”

    疾風一道,張須陀已經掠過翟讓,徑直向李密追去。

    李密急退,可他身法迅疾,還是敵不過張須陀,無奈繞著眾匪急轉,張須陀緊盯他不放,徑直去追,王伯當大呼小叫,帶著眾刀斧手追趕。

    場面極其混亂,賊匪大呼小叫,好像又是碰到了千軍萬馬,張須陀孤身一人,已追地李密狼狽不堪,只能伸手去抓盜匪,擋在自己身前。

    只是拖延不過片刻,張須陀閃身而過,盜匪立馬倒地,不知死活。

    眾盜匪大驚,只想保全性命,又是要躲張須陀,又是要避李密,苦不堪言,近萬盜匪慌作一團,東逃西竄,全然沒有想起抵抗。

    翟讓連滾帶爬,被人踩了兩腳,被一人扶住,見是單雄信,眼淚流淌下來,迭聲道:“雄信救我!”

    李密額頭見汗,已經到了一棵大樹前,突然又是喝了聲,伸手抓住兩名盜匪擲過來,張須陀伸手拂去,就要出掌去攻,陡然間心中一凜。

    兩名賊盜本是打扮尋常無異,可人在空中,陡然舒張,一人寶劍勁刺,一人刀光閃爍,竟然是武功極為高明。李密擲出二人,再不逃命,斷喝一聲,身法疾快,霍然向張須陀竄來。

    他一拳直搗張須陀胸口,威猛無儔,和方才懦弱截然相反。

    樹上枝葉一動,刀光猛烈有如日光,一人樹上縱出,勁劈張須陀的頭頂,轉瞬間,張須陀四面受敵!

    張須陀敵強更強,低吼一聲,須發皆張,不退反進,竟迎李密而上,單掌拍出。

    李密見到張須陀擊來,陡然心寒,他千算萬算,算准這招擊出定能傷了張須陀,沒有想到張須陀並不躲避,出招就是兩敗俱傷,這樣實在並非高手所為。

    暗叫不好,知道張須陀早就舍卻性命于不顧,自己這樣純粹送死,李密卻是不及變招,只是加勁出拳,重重擊在張須陀胸口。張須陀卻是一掌急拍在李密胸口,李密倒飛出去,落地后,嘔血不起,張須陀胸口喀嚓聲響,都要深陷下去,可他空中僵凝,並未倒退。左手拂出,空中凌厲的刀光頓時化成兩截,反刺回去,穿透刺客的小腹。只是左右來敵的刀劍畢竟躲閃不過,一斬肩頭,一刺肋下。

    張須陀怒喝一聲,刀劍齊折,兩盜匪也是飛了出去,摔倒在地。一人胳膊好似已斷。不能抬起,另外一人也是嘔血不已。卻是強挺直腰板。

    張須陀落到地上,也是一個踉蹌,噴出一口鮮血。他向來沉如山岳,這次身受重傷,看起來風都能夠吹倒。

    五人出招極為慘烈,轉瞬分開,都是受傷頗重。

    斷刀嵌在張須陀的肩頭,斷劍已經透過他的肋下,胸口凹陷,若是旁人,早就斃命,可張須陀還是凝立在那里。冷望李密。

    刀劍或許還不斃命,可李密這拳實在沛然難擋,讓張須陀身負重傷,可看李密地樣子,說不定隨時會死。

    眾盜匪猶豫,卻是不敢上前,見到張須陀雖然受傷,可卻如發怒地雄獅一般,

    李密眼珠一轉,突然大叫道:“張須陀已經重傷。再無動手之力,殺之天下聞名!”

    一人陡然從旁竄出,長槍戳來,正是彭孝才。

    他顯然看出便宜,知道殺張須陀定會揚名天下。說不定還能混上寨主當當。

    沒有想到張須陀只是一伸手。就是抓住了他的長槍。彭孝才心膽俱寒,頭腦發熱后轉瞬冰涼。顧不得奪槍,翻身滾倒,張須陀低喝一聲,肩頭斷刀躍起,伸手揮出。斷刀帶血急割,飛起一個好大地頭顱,彭孝才死!

    鮮血噴湧,眾人驚懼退后,王伯當終于氣喘吁吁地追到,可身后早是空無一人,刀斧手見到張須陀受傷地獅子般,早忘記了黃金百兩,受傷地獅子最是嗜血,非人能敵。

    張須陀手中握著長矛,緩緩上前一步,堅定沉穩,身上嘴角都是在流血,卻是全然不顧。

    李密卻是不能起身,還在吐血,仿佛五臟六腑都已寸裂,王伯當擋在李密地身前,大呼道:“先生快走。”

    近萬賊兵都被張須陀所攝,竟無人上前營救,李密艱難的笑道:“張須陀,你不能殺我。”

    “哦?”張須陀凝望李密,“給我個理由!”

    “你回頭看看后面。”李密笑的詭異。

    張須陀緩緩回頭,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綁地秦叔寶,房玄藻操刀放在秦叔寶地脖頸之上,神色冷峻。

    秦叔寶只是垂頭,滿臉的羞愧,李密又道:“殺了我,秦叔寶必死。”

    “放了秦叔寶,我不殺你。”張須陀輕聲道。

    李密居然毫不猶豫,“好,放了秦叔寶,我信張將軍一諾千金。”

    房玄藻聽從吩咐,令人推秦叔寶過來,秦叔寶滿面羞愧,不能抬頭,低聲道:“叔寶有負將軍所托,罪該萬死。”

    張須陀伸手去解秦叔寶身上的繩索,良久才開,也不說話,緩緩轉身面對李密,淡然道“還不知道這三位高手高姓大名?”

    兩個盜匪一手大腿長,一虎背熊腰,見到張須陀老而彌堅,不由也是升起欽佩之意,手大腿長之人沉聲道:“在下武邑蘇定方……”

    他欲言又止,下面的豪言壯語不能出口,臉上有了愧疚,另外一人虎背熊腰,緩聲道:“在下青河劉黑闥,久聞張將軍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臥倒在地使刀的壯漢說道:“蔡建德,無名小卒。”

    張須陀嘴角溢血,嘆息道:“原來竇建德早和瓦崗私下來往,可笑老夫竟還不知。今日你等在此,正好一網打盡……”

    蘇定方劉黑闥大驚,二人被張須陀擊飛,如今勉強站起,疲憊欲死,哪里想到張須陀還有出手之力,李密顫聲道:“張須陀,你不守諾言?”

    張須陀跨前一步,譏誚笑道:“和你們何須守諾。”他只是跨出一步,再不前行,李密眼中陡然閃過喜意,轉瞬愕然。張須陀等待良久,這才沉聲問道:“叔寶,為什么不刺?”

    一把利刃離張須陀腰間不過數寸距離,另一端卻是握在秦叔寶之手!

    大海寺前早就靜下來,盜匪遠遠地散著,任憑幾人厮殺,並不上前。

    翟讓早就躲地遠遠,心道李密死活不關自己鳥事,保全自己性命才是最為重要。

    張須陀如同下山猛虎般,萬人之中追殺李密,雄風著實讓所有人心驚,所有人都想著躲避在先。卻早就忘記。這時只要一哄而上,張須陀必死無疑。

    張須陀上前要殺李密。秦叔寶拔出利刃要刺,刺殺的對象竟是他一直敬仰地張將軍!

    瓦崗眾都是詫異,李密大喜。劉黑闥蘇定方等人愕然。

    可利刃只是刺到張須陀身邊就已停住,並非張須陀以武功止住,而是秦叔寶並未刺下。

    秦叔寶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聽到張須陀詢問,手上青筋暴起,可利刃如鑄在空中,紋絲不動。

    張須陀終于緩緩地轉過身來,輕聲道:“我一直想著自己怎么死,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死在叔寶你的手上。”

    秦叔寶手握利刃,咕咚跪倒。只是低頭,卻是鋼牙緊咬,不發一言。

    “不過若死在你手上也好。”張須陀又笑了起來。

    他自從進入賊匪亂軍之中,笑的時候就多了起來,他臉上素來愁苦之意甚濃,可臨近困境,反倒展顏的時候居多。

    李密臉色陰晴不定,極力調息,可張須陀這一掌實在太重,存心要他性命。若非他勤練不休,武功卓絕,早就當場身死,可這刻疲憊不堪,手指頭都動不了一分。暗叫糟糕。心道先有張須陀,后有翟讓翟弘。自己危矣。自己千算萬算,卻是極可能為他人做了嫁妝!

    “張須陀就算死,也不能死于鼠輩豎子之手。”張須陀指著彭孝才的屍身道:“這等鼠輩趁人之危,老夫若是死在他手,不是天大地笑話?”

    秦叔寶臉上滿是痛苦,只覺得張須陀每句都是罵在他地心中,也不多言,翻腕就刺,直刺自己的胸口!

    一只手搭在他地手腕之上,粗糙有如樹皮一般,秦叔寶卻覺得那手有如鐵箍般鉗住他的手,雙眸似火,抬頭叫道:“張將軍,我負你重托,再行刺于你,卑鄙小人一個,難道你連我自裁都不讓,定要親手取了我地性命?叔寶不仁不忠,再陷將軍不義,死后也是不得安寧!”

    張須陀奪過他地利刃,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地苦衷,是不是?”

    秦叔寶沉默良久,斷然搖頭道:“沒有!”

    張須陀微愕,臉色煞白,已沒有了血色,他縱是鐵人,如今也是感覺不支,總想著有些不對,沖進匪盜中殺李密是個目的,直覺中卻覺得三將多半失陷,見到秦叔寶被擒,心中疑惑卻起,等到秦叔寶持刃刺來地那一刻,他早已察覺,那一刻心如刀絞,卻並不閃躲。見到秦叔寶終是沒有刺下,酸楚之心稍微緩和,他和手下三將多年征戰,出生入死,早把他們當作親生兒子一般,無論秦叔寶什么理由,他都決定原諒,可他沒有想到秦叔寶竟然不講理由。

    李密遠處冷聲道:“張須陀,你倒行逆施,眾叛親離,身為朝廷走狗,殺義軍無數,讓天下人唾罵,只是這些理由,已經夠秦叔寶反你!”

    秦叔寶卻是霍然抬頭,“將軍,並非如此,是我母親……”

    他欲言又止,張須陀恍然,扭頭望向李密道:“蒲山公,你好手段,原來你早就設計對付我等,這才千里迢迢擒下叔寶地母親作為要挾,逼秦叔寶不得不反?”

    他說到這里反倒笑起來,心中滿是淒涼,無論如何,這都算是個好理由。

    李密冷哼一聲,臉色微變,蘇定方和劉黑闥見到秦叔寶行刺,心中本是起了鄙夷之心。暗想秦叔寶身為張須陀副手,竟然刺殺將軍,實在是為人太差,聽說是李密以秦叔寶地母親威脅,這才恍然,又覺得心中愧疚,有些不滿李密。張須陀豪氣干云,二人早就心折,只是知道他武功太高,就算終四人之力也不見得奈何,這才定計偷襲,只是暗想大伙自詡俠義,如今偷襲都是羞慚,現在連捉人家母親威脅的事情都做地出,實在良心有愧。

    “多半不止叔寶的母親,或許咬金的家人也在你們地算計之內,不然他何以不來?”張須陀有些失落,舉目四望,卻始終不見程咬金的蹤影。

    他來此只求一個解釋,無論是何,都已經准備原諒三將,可內心中,卻還是想見三人一面。

    李密臉沉如水,秦叔寶跪倒在地,臉上痛苦不堪。

    張須陀雙眸終于有了淚痕,喃喃道:“可士信自幼沒有父母,他為什么要叛我?”

    秦叔寶搖頭,“叔寶真的不知。”

    李密臉上閃過古怪,也不吭聲。張須陀知道秦叔寶這時沒有必要欺騙自己,輕嘆一聲,“其實到現在,知或不知,都已經無關緊要,我兵敗如此,有何面目再見天子,問幾句,不過求個心安罷了。”

    秦叔寶駭然抬頭,急聲道:“將軍切不可心灰意懶,叔寶知錯,不仁不義,不忠……如今多半不孝,叔寶一念之差,千古之恨,只求將軍再給叔寶個機會,我等重振旗鼓,勝負誰又可知?”

    張須陀笑起來,“叔寶,這些並非你的錯,沒有你,一樣如此。你可曾記得,我和你說過,楚霸王烏江自刎,不過是意氣行事?若是過了江東,卷土重來,勝負猶未可知?”

    秦叔寶冷汗直冒,已不能言,張須陀輕聲道:“可我今日才知道霸王當日不肯過江東之心,”他不望秦叔寶,只是環視大海寺周圍隋兵的斷臂殘肢,臉上滿是淒涼,“這些齊郡子弟跟我出生入死,只求保全家園,張須陀無能無力,心力憔悴,上愧天子,下負兵士,卷土重來又有何用?若能以性命換取……唉……楚霸王還有烏騅馬虞姬可念,可惜……”

    他話音未落,雙手用力,矛桿利刃倒插而回,正中胸口心臟位置,秦叔寶只聽到噗噗兩響,抬頭望去,心魂皆冒,嗄聲叫道:“將軍……”

    鮮血四溢,張須陀屹立不動,早已氣絕,可雙眸卻是望著遠方,臉上仍是愁苦,只是嘴角卻多了分譏誚的笑意。

    為自己,為世人,抑或是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09:48
二六八節 造反有理

    秋意肅殺,枝葉凋零。細雨漂浮在空中,潤物無聲,風中滿是寒意,讓人心中不由淒涼。

    蕭布衣坐在廳前,凝望著庭院中的一棵梧桐樹,已經沉默良久。

    不知為何,腦海中驀然閃出李清照的一句詞來,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他樂觀的時候多,像今日的愁悶倒是少有。

    往日景象一幕幕,點點滴滴的浮在腦海,揮之不去。

    嗒嗒的雨水順著屋檐落下,蕭布衣的目光可透過雨水,卻是透不過梧桐和牆垣,可是他的思緒卻是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大海寺的血腥,經歷過的人少有能夠忘記吧?

    那么個英雄人物,死了好像也和旁人沒有什么兩樣。

    可張須陀死了,楊廣會如何,他會不會發狂?蕭布衣不知道楊廣的心情,只知道自己有那么一刻的傷心黯然。

    他和張須陀其實並不熟悉,也不過見過幾次面,甚至張須陀在見到他第二面的時候就要取他性命,可他竟從未憎恨過張須陀。

    他們是敵人,但是張須陀最少還是個讓他可以欽佩的敵人。有的時候,可欽的敵人總比暗算你的朋友要好的多。

    他就是那么呆呆的坐著,神馳遐想,良久無言。他離滎陽雖然遠,可是他知道消息要比很多人都要早。現在的他就算足不出戶,也能掌握天下大勢,這要得益于他最早建立的消息網。可最早知道,當然也是最先憂傷,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嘴角掛著無奈的笑。

    張須陀死了,為他傷悲的人很多很多,最少那些被他救出的隋兵會哭,最少那些受過他救命之恩的齊郡百姓會哭。楊廣會不會哭?他蕭布衣雖不會哭,可秋雨襲來之時,總有些無奈愁緒。

    可要笑的人當然也很多,首先舊閥會笑了,自從雁門被圍后,舊閥早就想反,可都是出頭地椽子先爛。要說不畏懼張須陀,不畏懼衛府精兵攻打也是假的。楊廣只要坐鎮東都,張須陀只要大權在手,沒有哪個造反之人會不膽寒,可現在楊廣莫名的下了揚州。張須陀這個隋朝第一名將也死了,李密扼斷東都和揚州的要道,楊廣很難再回東都,各地郡縣可說各自為政。此刻不反,更待何時?

    以往的造反是有罪,現在的造反是有理!

    不但舊閥會笑,匪盜也會笑了。現在他們不用怕了,張須陀死了,再沒有人跟著他們屁股后追著打,他們可以加快的發展勢力,不必每次聚集多點人就被張須陀打散,如今盜匪大魚吃小魚,勢力兼並在所難免。

    能讓天下人又哭又笑地人並不多見,張須陀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讓人敬,讓人怕,讓人哭。讓人笑,讓隋朝的天下急轉直下,張須陀不枉此生了。

    想到這里的蕭布衣又是望向梧桐細雨,輕輕嘆息一聲,站了起來,回頭望過去,見到裴蓓關切的眼眸。

    裴蓓不知在他身后凝望了多久,她知道蕭布衣此刻心情多半不平靜,可她沒有上前安慰。有時候,戀人之間。不需要太多地密語,只需要那一刻彼此的守候。

    “蓓兒,你什么時候來的?”蕭布衣問。

    裴蓓的微笑讓有些陰冷的空氣中有了朝氣,“來了沒有多久,世績說你識英雄。重英雄。張須陀死了,你不會好受。所以說讓你靜一下。他說你若是心情好些,大伙都在前廳等你,有些事要商量一下。”

    蕭布衣點頭,“謝謝你們。”

    裴蓓微笑道:“謝什么,我們要謝謝你才對。”

    蕭布衣搖頭,跟隨裴蓓到了前廳,發現一干人等都在,難掩興奮之意。

    張須陀死了,對于徐世績、魏征、裴行儼等人而言,悲傷的感覺顯然不如蕭布衣。

    蕭布衣如今打遍黃河兩岸,和張須陀一時瑜亮,若不是造化弄人,當為大隋的擎天之柱。他聽聞張須陀死,難免有些兔死狐悲,黯然神傷,可對其余地人來說,反應沒有他這么強烈,相反,都覺得這是個機會。

    “蕭老大,眼下是個機會,我們絕對不能錯過。張……將軍……過世,滎陽城孤城一座,天下之大,大隋兵將中能和你抗衡的不過是楊義臣,可我想瓦崗既然扼守楊廣回轉之路,楊廣如果還有點腦袋,斷然會派人重新去攻打,楊義臣多半是首選。眼下大隋兵將對我們造不成致命的威脅,我們既然不怕朝廷,當求迅即發展,擴大影響,兼並地盤!”

    徐世績開門見山的分析天下大勢,興奮不已。

    眾人也是點頭,魏征一旁道:“不過切忌急進,要穩扎穩打,少樹強敵是為第一要義。蕭將軍也是贊同,說過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實在是大有道理。”

    就算是裴行儼有些急性子,聽到這里也是連連點頭,“魏先生說的有道理,可我們總不能在襄陽按兵不動……”

    “當然不能按兵不動。”徐世績笑起來,“魏先生的意思想必是現在強自攻打還不是時候,巴陵郡既然有蕭銑為內應,一幫校尉還有巴陵百姓翹首以盼蕭老大去頒發均田令,現在時機成熟,蕭老大可以出馬去取下巴陵郡,甚至可以兵不血刃,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巴陵扼守長江,若是取下,我們可以順長江而下,收復沿途各郡,時機成熟,義旗高舉,以德服人,到時候長江以南諸地多是紛紛投靠……”

    “聽起來很美。”蕭布衣笑道。

    裴行儼粗聲粗氣道:“我雖然佩服蕭老大,可還不覺得蕭老大的名聲到了這種地步,天下是打出來的,只是一個口號就來歸順,要我等何用?”

    徐世績微笑道:“你現在莫要小瞧蕭布衣這三個字的分量,你士族出身,不事耕種,當然也不知道均田令三個字在尋常百姓心目中的分量。我等當然有用,可要打現在也不是時候。巧取智取江南應為我們著重考慮,巴陵若是歸順,這均田令重頒地影響擴大,我們再派人在百姓中廣泛傳播蕭老大的仁政,定能得到他們的擁護,江南華族世家也求安穩,肯定對蕭老大此舉積極響應。到時候再取其余的各郡,不是難事。天下紛爭,我們占據江南,依據襄陽北進,成不世之業。在此一舉。所以請蕭老大速做定奪,去取巴陵,莫要被他人搶了先機,到時候悔之晚矣。”

    蕭布衣環望眾人,“你等地建議呢?”

    眾人都是點頭贊同,袁嵐也是認可,裴行儼咧嘴一笑。“我的建議是地盤越大越好,管你搶來的,騙來的,能搶能騙也是本事。”

    眾人笑,魏征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目光,緩緩點頭,“無論如何,取巴陵當為眼下之重。”

    蕭布衣見到眾人齊心,一掃陰霾,沉聲道:“既然如此。我等要當機立斷,先取巴陵!”

    張須陀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有哭地,有笑地,還有的就是和虞世基一樣,大汗淋漓,驚恐不能言。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臉色蒼白,嘴唇發灰,汗珠子一顆顆的從額頭滾落到嘴角。顧不得擦拭。

    他坐著足足有個把時辰地時候,才要起身,就聽到內侍過來通稟,“裴御史到。”

    “快請。”虞世基抓到救命稻草般。

    裴蘊進來地時候,臉色比虞世基好不到哪里。他顯然也是知道了張須陀的死訊。

    他們對張須陀並沒有什么感情。可張須陀地死對他們來說,實在如喪考妣般的傷心。

    虞世基少了倨傲。多了緊張,上前幾步,急聲道:“御史大人,這次要你去和聖上說了。”

    裴蘊故作不知,“向聖上說什么?”

    虞世基強壓住心中的不悅,想要陪笑,卻又裝作悲痛道:“張將軍為國捐軀,殊為可惜,我只怕聖上受不了這個消息的打擊……”

    他欲言又止,滿是期待。廟堂上從沒有停止過明爭暗斗的時候,在虞世基眼中,所有地事情無非是你咬我,我咬你,誰管大隋江山死活,那不過是聖上需要操心的事情。他唯一關心的就是怎么討聖上喜歡,安安穩穩的過上一天。弟弟虞世南早勸他收手,可他一是不想,二是不能,他舍不得眼下的榮華富貴,再說他得罪的人無數,在聖上身邊還能保住性命,若真的離開聖上,說不定第二天就會被人殺死。他和裴蘊雖都是楊廣身邊的紅人,可向來面和心不合,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以前一直落在下風,最近裴家多有磨難,虞世基趁機壓到裴蘊的頭上,洋洋得意,就算滎陽被圍,他也是自作主張,隱瞞不報。可福兮禍兮,他在自以為得計的時候,哪里想到闖下了大禍,更沒有想到張須陀會死!在他眼中,張須陀地死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可這笑話眼下就活生生的落在他腦袋上,他現在沒有准備隱瞞這個消息,更知道瞞不住,眼下的他只求裴蘊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裴蘊也是臉現悲慟,“原來虞大人是擔憂這件事情,張將軍為國捐軀是為大隋損失,可我想,張將軍殞命卻和虞大人並沒有關系,畢竟怎么來說,他都會去滎陽。”

    虞世基心中稍定,暗想患難見真情,這裴蘊也算夠義氣,“多謝裴大人諒解。”

    “我也怕聖上受不了這個打擊,這才來找虞侍郎,商量如何向聖上說及此事,我來時,見宇文將軍匆匆忙忙的去見聖上,只怕……”

    虞世基臉色大變,第一時間想到是宇文述也知道了張須陀的死訊,這才搶著去參他一本。

    “裴大人……”

    “我今日來找虞大人,就是想和大人同進同退。”裴蘊堅定道:“不如你我馬上去見聖上,和聖上商量定國大計如何?”

    虞世基抹把冷汗,陪笑道:“如此最好。”

    二人出了府邸,急沖沖向宮中趕去,才到宮門,就見到一通事舍人走出,見到二人微笑道:“聖上正要宣召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趕到,倒不用我去傳了。”

    “不知道聖上找我們何事?”虞世基搶先問道。

    通事舍人搖頭,“恕我不知。”

    虞世基心事重重的跟在通事舍人身后,未到宮中,先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虞世基心驚膽寒,聽出發笑之人正是楊廣,多少有些膽顫心驚。自從陳宣華死后。少見楊廣笑過,難道……

    進了宮中,發現楊廣正對著銅鏡在笑,很是開心,宇文述垂手立在一面。臉上愁苦。他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這些日子心力憔悴,又是老了十年的樣子,如今雖是立著,看起來卻已經不堪重負。

    楊廣對著鏡子只是笑,虞世基等了很久,本來以為他通過銅鏡能看到自己。沒有想到過了良久,楊廣還是沒有回身。

    咳嗽一聲,虞世基戰戰兢兢道:“不知聖上宣召老臣二人何事?”

    楊廣地笑聲終于停下來,又對鏡良久,這才轉身過來,微笑道:“虞卿家,你看朕可是年輕了許多?”

    虞世基抬頭向楊廣望過去,見到一張容光煥發的臉,不由愕然。楊廣說的沒錯,相對前些日子。楊廣看起來精神了很多!

    他從來沒有想到,楊廣成天照著銅鏡屏風,居然再次找回了自信。

    “聖上看起來足足年輕了十歲。”

    楊廣微笑,很是滿意,轉瞬又是嘆息聲,喃喃道:“朕多想馬上讓宣華看到朕年輕地樣子,宣華永葆青春,幾十年不會老,朕看起來亦是如此。如此一來,朕和宣華當是天下無雙的眷侶。神仙都會自愧不如。王世充有功,進獻如此神鏡,朕要好好地獎賞他,王世充沒有來嗎?”

    虞世基膽顫心驚道:“回聖上,王大人正在攻打格謙群盜。如今不在揚州城。”

    楊廣微笑道:“應該地。朕讓他和張將軍一塊剿匪,為朕鏟平天下盜匪。他定不會辜負朕的厚望。對了,虞卿家,朕宣你和裴卿家來,就是考慮回轉東都地事情。”

    虞世基汗珠子冒出來,楊廣卻是自顧自說道:“宣華勸朕為天下著想,朕決定了,當會振作起來,重整天下。宣華還陽在即,朕准備她還陽后,馬上和她回轉東都,大赦天下,安撫百姓,暫緩征伐遼東,先平突厥,你們說可好?”

    見到虞世基還是不語,楊廣終于皺起了眉頭,“你們難道不同意朕所說?”

    虞世基突然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聖上,張將軍為國捐軀,滎陽遇難了。”

    他叩首在地,已是不敢抬頭,害怕、驚懼、惶恐不一而足,當然傷心也有,卻是傷感自身,大哭出來,可真所謂驚天泣地,慘絕人寰。

    宇文述臉色大變,楊廣卻是楞了下,半晌才問,“哪個張將

    張須陀大隋第一名將,未嘗有敗,更不要說死,楊廣一時間不能將張須陀和為國捐軀四個字聯系起來。

    裴蘊上前,悲聲道:“聖上,張須陀將軍滎陽大海寺前遇伏被困,力盡而死……”

    “你胡說!”楊廣霍然上前幾步,怒指裴蘊道:“裴蘊,你可知欺君之罪?”

    他不能信,也不敢信,更不想信,張須陀神勇無敵,怎么會死?

    裴蘊雙眸含淚,“老臣知道欺君之罪,可老臣豈會拿此事欺君?”

    虞世基地上哭道:“聖上,裴大人所言千真萬確,瓦崗作亂,兵動滎陽,滎陽郡告急。張將軍急聖上所想,不及通傳,就趕去解圍,可沒有想到誤入匪盜陷阱,大海寺前被困身亡,老臣所說,千真萬確,絕無虛言。”

    楊廣驀地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還說自己不是撒謊?瓦崗早就蕭布衣所破,哪里還來的瓦崗?好了,朕今日心情舒暢,不追究你們地欺君之罪,都起來吧。對了,張將軍現在到底如何了?”

    他雖是在笑,可嘴角卻在抽搐,手腳也在發抖……

    虞世基悲聲道:“回聖上,瓦崗雖破,可翟讓等人卻沒死,更有李密等人投奔。如今聲勢日大,他們攻破金堤關,攻打滎陽郡諸縣,如今更是用詭計殺死了張將軍。到現在瓦崗聲勢日隆,兵動虎牢。威脅東都。老臣知道聖上會悲會惱,可為大隋江山著想,和裴大人冒死說出實情,只請聖上明鑑。”

    裴蘊淚水滑落,慟聲道:“聖上,張將軍之死,千真萬確。眼下還請聖上保重龍體,節哀順變。”

    楊廣笑容不去,卻如同僵硬在臉上,踉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龍椅之上,良久無言。

    宮中只剩下裴、虞二人的哽咽,再無他聲。哽咽之聲在大殿中有如幽靈哭訴,楊廣眼角不停的抽搐,緩緩的合上眼睛,兩滴淚水已從眼角滑落。

    他鼻孔抽搐。臉上肌肉不停的顫動,雙手上青筋暴起,突然又是站起,大喊一聲,“天亡我也!”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楊廣徑直暈了過去!邊,見到他醒轉,驚喜道:“聖上醒了?”

    “我是在哪里?”楊廣有些茫然,轉瞬一把抓住了胸口。臉上露出了痛苦之意,急聲問,“皇后,張將軍真地死了,我是不是在做夢?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我是在做夢!你說呀!”

    蕭皇后珠淚暗垂,只是柔聲道:“聖上。你先休息,龍體要緊。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說。”

    楊廣牙關緊咬,臉上又是肌肉抽搐,甚為怕人。蕭皇后卻是用手輕輕的放在他的臉頰,眼中帶淚道:“聖上,你千萬要挺住,這些年的苦都挺過來了……”

    楊廣雙眼泛白,又是要暈過去,蕭皇后才要起身去找御醫,楊廣精神一振,再次清醒。伸手握住蕭皇后地手,緊張漸去,眼神卻有些茫然,喃喃道:“什么是苦,什么是樂,又有誰能夠說的明白?”

    蕭皇后不解其意,卻只是握著楊廣地手,滿是柔情,無論如何,她三十多年就是苦守著這一個男人,大業也好,江山也罷,太子抑或是皇上,在她眼中,他不過是她的男人。

    “召宇文述、裴蘊、虞世基來。”楊廣沉聲道。

    “聖上,你還是先休息吧……”蕭皇后心痛道。

    “快去。”楊廣臉色一沉,蕭皇后無奈,只能命宮人去找,三老臣其實並未離開,轉瞬的功夫,已經到了楊廣床前。

    楊廣坐起,凝望三臣,沉聲道:“如今張將軍為國捐軀,朕不勝哀痛,可滎陽告急,三位愛卿可有合適人選剿匪?陳夫人還陽在即,朕不能失去了張將軍,再失去宣華!”

    三臣面面相覷,倒未想到楊廣悲痛中恢復的如此之快,裴蘊沉吟道:“啟稟聖上,如今楊大人按照計劃去攻打河北群盜,無暇回轉,張將軍在世之前,對裴仁基將軍頗為推崇,如今裴仁基鎮守虎牢,倒可讓他任張將軍一職,全力剿匪。”

    楊廣點頭,“就依愛卿所言,速傳旨下去,將裴仁基升為河南道討捕大使,命楊太僕迅疾回轉,先和裴仁基聯手平定瓦崗,務求盡快驅逐河南盜匪,讓朕和宣華回轉東都!”

    裴蘊、虞世基精神一振,齊聲道:“臣遵旨。”

    楊廣目光卻是落在宇文述身上,輕聲道:“宇文愛卿,宣華還有四十三日就還陽了吧?”他在揚州,只是牽掛這事,日子倒記的清清楚楚。宇文述渾身冷汗直冒,垂頭道:“回聖上,應該如此。”

    楊廣輕聲道:“好吧,你好好准備,宣華若是還陽,宇文愛卿你功不可沒。朕賦予你一切便利,當求成功,阻擋朕見宣華之人,朕要千刀萬剮除之。”

    宇文述腦海一陣迷糊,聽到自己說了聲遵旨,然后又聽到楊廣讓眾人退下,茫然離開。

    楊廣見到三臣退下,倚在床榻上,怔怔地發呆。

    方才的陰抑盡數去掉,取代的是難以遮掩地哀傷之意,雙眸一閉,眼淚涔涔而下。蕭皇后見到楊廣落淚,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安慰。

    楊廣流淚良久,這才低聲道:“皇后,為朕做件事情。”

    “聖上要做什么,盡管吩咐就好。”蕭皇后柔聲道。

    “為朕取出張將軍的畫像,擺設香案,朕要親自祭奠張將軍!”楊廣睜開眼睛,眼眸中藏著深深的絕望,為張須陀的死,為自己地江山!

    宇文述出了宮中,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涼風一吹,遍體生津,他這才覺得自己老了。老邁的就算寒風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想當年他東征西討,氣吞萬里……

    陳宣華會還陽嗎?宇文述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現在有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自欺欺人,他寧可相信。

    相信還有希望,可希望之后會不會是絕望?

    踉踉蹌蹌的走進府中,宇文述坐下來,才端起茶杯,喝口熱茶,想要暖一暖有些冰涼的心,宇文化及慌張的跑進來,驚惶道:“爹,不好了。”

    宇文述霍然站起,茶杯落在地上,一只手有些發抖,眼角抽搐,吃驚問:“怎么了?”

    宇文化及沒有注意到老子的異樣,做了一件讓他終生后悔地事情,他徑直說出了實情,“徐洪客不見了,我讓人找遍了整個揚州城都沒有找到他。”

    宇文述雙眸有些發直,茶水從嘴中流出,渾然不覺。

    宇文化及也沒有察覺,繼續說道:“爹,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要出動……爹……你怎么了……爹!”

    伴隨著宇文化及撕心裂肺的喊,宇文述雙目泛白,緩緩的軟到在地,口吐白沫。

    宇文化及一把摟住了宇文述,駭然道:“爹,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們可怎么辦?!”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8 13:18
二六九節 閱軍樓
    張須陀死了?李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愣了半晌。

    他遠在山西太原,又沒有蕭布衣的便捷通訊,聽到張須陀死訊的時候,已經算是最晚的一批。

    坐在椅子上,李淵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李世民卻已經興沖沖的走進來,大聲道:“爹,張須陀死了。”

    “噓……”李淵慌忙四下望去,見到沒人聽到,舒了一口氣。

    李世民搖頭道:“爹,你未免太過小心了,這里是留守府,現在都是你的親信,有什么不敢說的話?”

    “你小子懂得什么,小心使得萬年船。”李淵皺眉道:“你要是能有……”

    “我要是能有我大哥成熟穩重的一半你就放心了吧?”李世民滿不在乎的笑,“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何必像他?”

    李淵搖頭不語,李世民卻道:“爹,張須陀死了,我們怎么辦?”

    李淵皺眉道:“你想說什么?”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道:“爹,我是你兒子,還不明白你的心思?其實你這算舊地重游了,原先是三州刺史,后來是樓煩太守,雖然被聖上又調回了京城,可如今身為太原留守,這太原左近,你是再熟悉不過。山西這塊的地方官對你頗有好感,你說是討匪,抵抗突厥,可大部分時間積極拉攏劉政會、殷開山、許世緒和趙文恪做什么?”

    李淵臉色微變,四下看了眼,低聲問。“你聽誰說的?”

    劉政會、許世緒和趙文恪都是鷹揚府的司馬。手握兵權,殷開山是太谷縣縣令,頗有威望,一般手握兵馬之人身后多有士族支持,這四人背后也是有些勢力。李淵拉攏他們,本來以為甚為隱祕,沒有想到李世民竟然知道。

    李世民苦笑道:“這還用誰說,只要眼睛不瞎,基本都能看到,爹現在在山西頗有威望,其實只要振臂一呼。這些人多半歸附。聖上遠在揚州。足足幾千里,到時候我們可以徑取西京,坐鎮關中……”

    李淵霍然而起,急叱道:“你這個不孝子,怎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世民扁扁嘴,反倒坐下來,淡淡道:“我說爹呀,你在我面前喊可以,我是你兒子。不會說什么。可我都看到地事情,別人會怎么看?”

    李淵緩緩坐下來,搖頭道:“不會地,我是忠心為聖上盡心盡力的做事,剿滅盜匪。安撫百姓……”

    李世民笑了起來。“爹,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現在不怕不做事,就怕盡心做事。朝廷那些人,除了勾心斗角,互相詆毀外,還有哪個為大隋江山考慮。誰管你是否盡心,只看到你拉攏民心而已。到現在你要早點造反還好,若是等到被別人參上一本,聖上下旨解除了爹的兵權,爹到時候哭都來不及。這段時間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幫爹積極拉攏草莽之士,又拉攏了不少。劉弘基、史萬寶、段志玄、丘行恭哪個都可以獨當一面。再加上東都的柴紹拉攏一批人,高家,長孫,竇家幾家地支持,咱們現在文臣也有,武將也齊,此時不反,更待何時?還有那個劉文靜,幾次催我,問我何時買馬,宜早不宜遲……”

    李淵沉默良久才道:“你小子看事情太過輕松,王威還好說,你以為李靖是吃素的?我現在雖是太原留守,可這兩人在太原,我怎能輕舉妄動?李靖這人素有大才,一直都被打壓……”

    “也被爹你打壓吧,所以你一直怕他報復?”李世民問了一句。

    李淵老臉有些紅,“那都是陳年往事,誰還記得?”

    “爹你還沒有忘記,李靖當然也會記得。”李世民嘆息聲,“爹,因為幾匹馬得罪李靖這個大仇家實在不算明智,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爹你既然不敢得罪李靖,我們倒可以考慮拉攏他。”

    李淵冷哼一聲,“若是真能這樣輕易的被拉攏,還用等你來提醒?李靖這個人,老頑固一個。”

    李世民卻笑起來,“爹,我倒是不太認可,你要知道李靖和蕭布衣關系要好,我們其實只要和蕭布衣扯上關系,所有的事情他多半就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淵搖頭,“蕭布衣現在是欽犯,我們撇清關系還來不及,怎么還會去拉關系。”

    “爹最近忙于剿匪和拉攏勢力,多半不知道蕭布衣已經今非昔比了吧。”李世民神祕道。

    李淵愣住,“你有他的消息?你哪里來的他的消息?”

    李世民笑道:“哪里來地你就不用問,反正我總有我地門道就好。我只能告訴爹,現在蕭布衣雖不是右驍衛大將軍,可人家照樣混的風生水起,如今非但沒有逃命,反倒悄無聲息的入主了襄陽城,竇郡守舉郡投降……”

    李淵臉色微變,“竇軼?他……”

    他欲言又止,李世民輕嘆道:“其實就算竇軼不投降,以蕭布衣的實力,想要取下襄陽城也不是難事。如今蕭布衣虎踞襄陽,即可南下,又可北上,搶先占據地利,依我來看,蕭布衣亂世中當成一番大事。爹要是再不奮起,只怕到時連湯都喝不到。蕭布衣遲早要成大器,若是能與我們攜手……”

    “攜手,攜手……”李淵無奈的坐下來,喃喃道:“世民,我不是不想,也不是沒有看出此子的獨到,若說我李家孩兒,都算不差,可能比擬蕭布衣的只有玄霸……”說到這里的李淵眼圈又有些發紅,“可玄霸早死……唉……我發現我們李家和蕭布衣是有緣無份。我們……我們有什么和他攜手的本錢……”抬起頭來想到什么,李淵問。“采玉怎么樣了?”

    李世民笑起來。“只要爹爹有心,我當然會竭盡全力,反正我近來也是無事,不如去找蕭布衣聯絡下感情,其實只要拉攏了蕭布衣。實在比爹你找一堆土財主要有用。和蕭布衣搞好關系,李靖自然對我們網開一面,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視天下變化再做打算也是不遲。”

    李淵默然不語,看似默許,李世民精神微震,才要起身。李建成匆匆趕到:“爹。有聖旨。”

    李淵駭地臉無人色,李世民也是大皺眉頭,二人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地擔憂。

    皇上反復無常,如今風雨飄搖,來聖旨絕非什么好事。

    李淵出來接旨,通事舍人宣道:“聖旨有曰,李密聚眾瓦崗,大逆不道。現令各郡縣嚴查瓦崗余孽,嚴懲不貸,欽此。”

    宣旨完畢,通事舍人把聖旨遞給李淵,李淵終于放下心來。暗想還好。不是找自己地麻煩,自己雖也姓李。和李密倒沒有什么關系。接過聖旨,發現聖旨上還附有名單一張,李淵臉色微變,卻招呼下人熱情招待通事舍人。等只剩下父子三人之時,李淵輕嘆道:“世民,你差點害了我。”

    李世民詫異,“聖旨上難道有蕭布衣?可就算有他又能如何?難道你又不讓我找他了?”

    李淵搖頭,“我沒說不讓你找蕭布衣,聖旨上也沒有讓我們去抓蕭布衣,不過卻有個你一直聯系之人。”

    李世民湊過來看了眼,臉色也變,“怎么還有劉文靜?”

    李淵卻已經不迭吩咐道:“世民,你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建成,速祕密召集兵衛去抓劉文靜,切不可打草驚蛇,這名單上的人,一個也不能跑掉!”

    “李淵現在在做什么?”

    “剿匪,安撫民眾,抗擊南下的突厥游騎兵。”

    “那李靖呢?”

    “他好像是在專心地對抗突厥兵。”

    “這兩個死鬼,讓他們打一架就好。張須陀死了,我們也該出手了。”

    劉武周皺著眉坐在廳中,眉頭緊鎖。他身邊坐著幾個手下,卻沒有尉遲恭。

    左手那人臉色淡金,身材魁梧,如同金剛一般,右手那人長地斯文,一表人才。站著地衛士彪悍非常,神色恭謹。

    對面坐著那人,文人打扮,劉武周對他倒是態度恭敬。

    劉武周環望身邊眾人,心中卻有些感慨,暗想自己苦心經營多年,怎奈有能力地人太少,眼下這些人也算是親信,日后自己打江山的基礎,可惜未免單薄了些。劉武周從來就不是個安生的人,他想造反比太多人要早,不過他雖有膽魄,無奈實現起來頗有難度。

    臉色淡金之人叫做宋金剛,右手的斯文人叫做苑君璋,又是他妹夫,素有智謀。對面那人叫做宋孝賢,當初救尉遲恭的時候,擺了楊義臣一道。

    前來匯報的衛士叫做楊伏念,這些人都是值得他信任之人,尉遲恭雖是武功高強,可相對而言,在劉武周地心目中反倒不如手下地這幾人。

    雖然劉武周覺得尉遲恭當初在下邳有些沖動,當著尉遲恭的面,也是贊賞他的義氣,可心底下總覺得尉遲恭對蕭布衣更近一些。可最關鍵的一點是,他有個祕密不好對尉遲恭說,說了后,只怕尉遲恭會拂袖離去。

    不過好在現在還只是籌備的階段,劉武周又逢用人,更知道尉遲恭這種人才錯過只有遺憾,所以一直暗中行事,只想找個機會和尉遲恭說及,不過眼下的麻煩有很多,尉遲恭並非最大的麻煩。

    “劉大人,如今張須陀已死,大隋看起來再無力回天。”宋孝賢對面拱手道:“馬邑離揚州太遠,狗皇帝無暇顧及,我觀察馬邑太守王仁恭老邁昏庸,不如我們取而代之,直接的在馬邑起事你看如何?”

    劉武周望向苑君璋和宋金剛,“你們的意下如何?”

    宋金剛沉著道:“劉大人要戰,我便戰。”

    苑君璋搖頭。“現在時機還未成熟。王仁恭不足為道,現在馬邑校尉多數都服劉大人,要除他實在是輕而易舉地事情。可眼下有兩個事情要考慮,首先我們勢力太過單薄,當然這點劉大人早有算計。其次地一點就是,馬邑本來是歸李淵管轄,太原還有李靖坐鎮,此二人在邊陲,我只怕我們起事,這二人身為朝廷命官,肯定不能坐視不理。若是興兵來打。只怕不好對付。”

    宋金剛垂下頭來,握緊拳頭,劉武周偏偏望著他,“金剛,這里你和李靖交過手,此人是否真地和傳說中那么神?”

    宋金剛淡金的臉上有了紅暈,良久才嘆息道:“此人武功領兵遠勝于我,若真的他來帶兵攻打我們,我抵抗不住。”

    劉武周嘆息一聲。擺手道:“金剛也不用妄自菲薄,李靖畢竟只有一個,我們既然強攻不行,就只能智取,不急于這一時。不過李淵李靖素來不和。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我們倒要好好想個謀略,讓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候你我漁翁得利,順勢南下,當成大業。”

    有護衛匆匆忙忙地趕到,低聲道:“劉大人,王太守找。”

    劉武周臉上現出詭異地笑,站起來讓眾人到后廳,自己卻是起身相迎。王仁恭看起來還是老當益壯,見到劉武周大笑道:“武周,最近在忙什么?”

    劉武周恭敬道:“回大人,還不是閑著無事。不過我聽說天香坊新來了幾個雛,特意讓人給王大人留著,王大人不知可有空暇去看看……”

    王仁恭微笑道:“知我者,武周也。”

    二人才走了幾步,一校尉已經攔到二人地身前,沉聲道:“王大人,齊洛有事稟告。”

    王仁恭被人掃興,難免不滿,斜睨了齊洛一眼,不耐道:“你有何事?”

    王仁恭認識這個齊洛,去年雁門郡被圍地時候,馬邑也被殃及,齊洛得蕭布衣所命,帶兵堅守馬邑城池,竟讓突厥兵不能破城而入,保了一城百姓的安危,如今在馬邑中倒是頗有聲望。

    “王大人,去年突厥兵大舉犯境,馬邑百姓顆粒無收,今年又逢大旱,民不聊生。百姓無法過冬,懇請王大人開倉放糧濟民,保百姓無憂。”

    王仁恭心中不悅,卻還是忍住怒氣道:“齊校尉,這開倉一事,豈是我能擅自做主?”

    “可大人……”齊洛有些焦急道。

    劉武周身后的兵衛要上前,卻被他用眼神止住,微笑道:“齊校尉不用心急,想王太守愛民如子,怎會坐視不理。想必王大人早就去請聖旨,等到聖旨一到,開倉放糧有何難事?”

    齊洛目道:“此去揚州足有幾千里,一來一回多磨難,我只怕……”

    王仁恭雙眉一豎,“齊校尉,你莫非還有更好的方法?開倉放糧,非同兒戲,私自開放,形同造反,你難道……”

    他欲言又止,可口氣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齊洛無奈,抱拳施禮道:“既然如此,還請王太守早請聖旨,解馬邑百姓于危難。”

    “我自有分寸。”王仁恭拂袖而去,滿是不悅。

    劉武周含笑跟在身后,回頭望了齊洛一眼,若有所思。齊洛嘆息一聲,轉身離去,腳步滿是沉重,他那一刻的確感覺到實力過于弱小,不要說左右王仁恭,就算是劉武周隨時都能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可他見到百姓挨餓,又是不能不說。想起當年蕭布衣千里傳訊,俠肝義膽,不由嘆息。心道聽說朝廷有人誹謗蕭將軍,蕭將軍不再是將軍,也不知道是否真地,可這種拯救百姓于水火,力抗突厥之人都被朝廷棄用,實在讓人無奈。

    走在街頭,穿過巷子,齊洛才想回轉住所,突然覺得有人跟蹤,心中凜然,只以為有人暗算,斜睨過去,發現一人頭戴氈帽地跟在后面。

    齊洛撿了個僻靜的地方走進去,停下腳步,手按刀柄,回頭問道:“朋友。找我何事?”

    那人掀開氈帽。輕聲道:“齊校尉,我叫方無悔,當初是守馬邑的城兵,不知你可否記得?”

    齊洛驚喜上前道:“原來是你,我聽說你一直跟著蕭將

    方無悔雖不過是個城兵。可在馬邑也是無人不知,都說此人雖是城兵,卻是深明大義,去年雁門告急,此人甘冒性命向聖上報信,卻差點被楊廣所殺,死里逃生后都說此人跟著蕭布衣離去。齊洛暗自羨慕。

    英雄不論出身。草莽每多豪杰,齊洛見到這種人物,雖知他出身低微,卻是心生尊敬。

    “蕭將軍已經不是將軍。”方無悔微笑道。

    齊洛四下望了眼,拉著方無悔道:“此處不便多說,方兄,若是有暇,你我找一處說話?”

    方無悔並不拒絕,齊洛大喜。帶他回轉住所,他住所倒是清貧,也無家眷。方無悔四下望一眼,輕聲道:“齊校尉沒有成家嗎?”

    齊洛苦笑,“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一事無成,也沒有想過此事。再說如今動蕩。多個人多分牽掛,實在負擔不起。對了,不知道方兄找我何事?”

    方無悔微笑道:“其實不是我找你,而是蕭……將軍找你。”

    齊洛雙眉一揚,激動道:“蕭將軍竟然還記得我,蕭將軍現在何處?”

    方無悔輕聲道:“他當然記得你,不過他當時也覺得朝中動蕩,不好來找齊兄而已。當年齊兄因蕭將軍一言,擔負起守衛馬邑重任,他每次提及此事,都挑起拇指說一聲,齊校尉這個人是個漢子,敢擔當!”

    齊洛聽到此處,神采飛揚,興奮道:“齊洛得蕭將軍一言,實在三生有幸,只恨和蕭將軍匆匆一別,無緣跟隨蕭將軍左右。”

    方無悔微笑道:“蕭將軍如今已經入主襄陽,事務纏身。不過記得齊兄,特讓我詢問聲,如果齊兄有意,請趕赴襄陽一聚,不知道齊校尉意下如何?”

    齊洛霍然站起,激動道:“此事當真。”

    方無悔笑道:“當然是真的,齊兄可是不信我嗎?”

    齊洛慌忙搖頭,“不是這樣,只是喜從天降,一時間難免喜出望外。我這就趕赴襄陽……等等……我要做一件事情……”

    方無悔問道:“齊兄盤纏可夠?”

    齊洛笑道:“不是盤纏地事情,是我在馬邑和雁門郡都有幾個兄弟不錯,我順道去問問他們。當初蕭將軍威震雁門,眾兄弟只有敬仰地份,只恨不能跟隨蕭將軍,這次有機會,當然要找,不知道蕭將軍可否同意?”

    方無悔點頭,“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齊兄認識的人,想必不差,一同過去,我想蕭將軍絕對倒履相迎!”

    巴陵城樓本是東漢末年所建,當初叫做閱軍樓,本是孫權手下大將魯肅操練水軍時,在洞庭湖接長江的險要地段所建。

    憑樓而立,可見洞庭湖景觀,氣勢非凡。

    巴陵城樓前望洞庭,遙對君山,南有湖南四水,北眈長江,水陸陸路都是極為發達。

    臨樓而立,可見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風景絕美,郁郁青青,雖近寒冬,卻是沒有北方的苦寒之意。

    微風吹拂下,湖面蕩起碧鱗片片,可不合時宜地慘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傳來,讓人不由覺得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閱軍樓旁地一塊空地上,圍著不少的百姓,高台上放著一躺椅,一官正高坐在上,瞇縫著眼睛望著下方。身子卻是隨著躺椅搖擺,很是愜意。

    官員也有些老邁,胡子一把,可精神倒好。

    慘叫一聲接著一聲,那官卻很是享受的聽著,原來是兩個官差正按著一個老漢打板子,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老漢屁股早就皮開肉綻,不停嚎叫來減輕痛苦,卻還是苦苦支撐,眾百姓圍觀,卻是敢怒不敢言,反倒有了驚懼。

    等到又打了幾板子,老漢雙眼泛白,看起來要暈過去,突然有個后生上前喝道:“夠了,這樣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后生敦厚非常,面紅耳熱,看起來頗為老實,可眼中閃著憤怒之意。

    官員稍微直起了身子,看了眼,擺擺手,也不說話。一個主簿模樣的人上前呵斥道:“李奇志,你家這次也是欠了四石米,按照唐郡守地規定,你要不上繳米,要不挨四十大板,要不就繳納銅錢,你選哪樣?你莫要為別人抱打不平,先摸摸自己屁股再說。”

    眾兵衛哈哈大笑起來,百姓都是又恨又怕,李奇志怒聲道:“我不服,今年本來大旱,澆灌水渠年久失修,導致收成不好。以往每年只需要繳兩石米就好,可最近兩年漲到三石,今年變成了四石,我們全部種地米都不夠上繳,你們當官的難道想餓死我們?你讓我們繳錢,我們飯都沒有吃,又哪里來地錢?不交錢就要打板子,以前從來沒有這規矩。”

    主薄冷笑道:“唐大人定地就是規矩,唐大人說繳多少就繳多少,你不服,可是想反不成?來人呀,抓住他。”

    兩個兵士上前抓住李奇志,主薄冷聲道:“李奇志蠱惑民心,除了欠米要打四十大板,還要加罰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來呀,把他褲子脫下來……”

    士兵才要動手,百姓外突然傳來個聲音,“我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只是脫褲子做什么,莫非放屁,豈非多此一舉?”

    眾百姓詫異散開,一人笑著走進來,雙眉如刀,身邊跟著一幫校尉。主薄愣了下,認識都是巴陵校尉,為首一人卻是校尉董景珍。聽到年輕人問話,陪笑道:“蕭將軍文采斐然,在下佩服。脫褲子不是為了放屁,而是為了打板子方便,避免打壞了褲子。唐大人愛民如子,也是一番體恤百姓的心意。”

    蕭將軍嘆息一口氣,“如此愛民如子倒也少見。這洞庭湖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我算是個遷客,可騷人在哪里?”不等董景珍回答,蕭將軍的目光已經落在唐大人的身上,微笑道:“我看唐大人風度翩翩,算個騷人,你我遷客騷人,會在閱軍樓前,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他不文不白的說了一通,唐大人坐不安穩,老臉漲的通紅,怒喝道:“董校尉,這是哪個,胡說八道,如此無禮?”

    不等董景珍回答,蕭將軍含笑施禮道:“不才蕭布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