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大漢之帝國再起,作者:白軍皇(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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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琉璃 2010-10-26 01:16: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477955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1
十.舉才尚書台

建章宮內,一張寬闊的木榻之上,劉宏和陳蕃臥躺於上,旁邊是張讓和趙忠在旁服侍,“好了,你們先下去,朕有話和太傅說。”

“太傅,朕說句實話,其實朕心裏是不願大將軍主政的。”看到殿內只剩自己和陳蕃,劉宏長歎道,“朕相信大將軍是忠臣,可他的門人子弟,幕僚賓客呢?當年博陸候霍光一代名臣,可身死之後,子弟不知收斂,最後招致族滅,而歷代外戚,又有哪一家有好下場,大將軍權柄越重,則禍患越速。”

“朕之所以冷落大將軍,其實一是為了遮宦官耳目,二來也是為了大將軍好,朕希望太傅能轉告大將軍朕的意思。”劉宏說到這裏,才提到了李膺的事情,“大將軍想起用李校尉,不過是欲借重其名望,招攬天下志士,以剷除宦官,可朕非昏庸之主,自不會包庇這些閹人,所以朕才以為,三輔涼州,才是李校尉能盡其職的地方。”

“陛下深意,老臣明白,老臣自當與大將軍分說,定讓李校尉出任護羌校尉之職。”陳蕃看著天子年少的臉龐上所露出的憂慮,沉聲應道。

“太傅只需將朕的意思轉達給大將軍即可,至於李校尉,朕會親自發詔書。”劉宏阻住了陳蕃起身行禮後道,“朕前番趁著曹節離宮時,將其重責羈押於河內,已是讓宮內宦官驚懼不已,若是再和大將軍親密,恐怕會促使其鋌而走險,就讓大將軍陪朕演出君臣不睦的大戲給那些閹人看,也好怠慢其心,讓朕可以收內宮之權,削其權勢,收其爪牙,到時再付以獄吏,明正典刑,給天下士民一個交代。”

聽著天子的深謀遠慮,陳蕃不由有些失神,在對付宦官一事上,他一直都是力主請太后下詔,直接將其剷除,卻是沒想到那麼多,此時聽著天子所講,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宦官畢竟執掌宮禁多年,若是貿然行事,其將死一擊,少不得會將天子陷於險地,到時大漢好不容易才有的中興機會,豈非又要斷送。

“陛下思慮周詳,臣不及也。”陳蕃並非自謙,只是在對付宦官一事上,他想得過於簡單了。

“好了,今日不談正事了,太傅也隨意些,日後你我君臣齊心,自當重複大漢聲威。”劉宏見陳蕃仍是拘謹,當下也不再說其他的國事,事情要一樣一樣來,能取得陳蕃的支持目前來說已經足夠了。

見天子說起一些學問和民間之事,陳蕃也漸漸地放開,不復先前的拘謹,君臣兩人在榻上言笑甚歡,頗有君臣相得之妙。

等到夜上華燈,劉宏也不能留陳蕃在內宮過夜,便派人在省中官署找了一處清淨院落,給陳蕃做休憩之用,等陳蕃離去後,劉宏才重新將張讓和趙忠喚進殿來。

“王甫若是找你們探聽朕與太傅所言內容,你們就說朕不滿大將軍,找太傅商量,卻是為了防止前朝王莽之事。”看著張讓,趙忠二人,劉宏吩咐道,此時還不是收拾宦官的時候。

“喏。”張讓和趙忠互相看了一眼後,應聲答道,現在兩人早已沒了其他心思,只知道效忠天子便是保命延福的正途。

張讓和趙忠走後,劉宏卻是無心睡眠,而是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走,對於奪取宦官手中的宮禁兵權,他倒不是太擔心,東漢的皇宮宿衛體系比起西漢時進一步細化,形成了自外而內分別由城門校尉、北軍五校尉、執金吾、衛尉、光祿勳和少府下屬的各獨立部分彼此牽制、相互協作而構成的多層宿衛體系,其中實力最強的北軍五校尉各為平職,只有天子派出的北軍中候行監督之權,而無統率之職。

故此東漢皇宮宿衛軍權看上去極為分散,但是劉宏深知這一切不過只是表像而已,集中才是其本質。分散宿衛軍權的目的是為了使宿衛軍權最大限度地集中,東漢皇宮主要宿衛職官彼此之間互相獨立,除經天子詔命憑符節等憑信而有權調領宿衛眾軍外,皇宮宿衛軍各部分的最高宿衛職官對其名下的全部宿衛軍並不具有實際的調用權和統率權。

所以表面上皇宮主要宿衛職官是宿衛軍的最高首領,實際他們與宿衛軍隊的關係十分鬆散。可以說東漢的軍權實際上獨歸於天子一人。

因此儘管東漢外戚專權時往往會派子弟出任宿衛要職,但最後往往還是死于親近天子的宦官之手,便是因為宦官能挾持或騙取天子的詔命符節調動宿衛軍隊。

劉宏若是此時趁著傳國玉璽在手的時候,下詔調動宿衛軍剷除宦官,可謂是簡單至極,只是由此所帶來的權力失衡卻是他難以應對的,只有讓外戚和宦官繼續敵對,使其各自不能做大,才能為他爭取時間,真正地掌握君權。

再一次看向那枚殘缺一角鑲嵌黃金的傳國玉璽,劉宏捧了起來,不管如何,總要物盡其用一番,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人才,當趁此良機以天子之名招攬於麾下。

尚書台,整個帝國的行政中樞,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這個本來只是負責傳達詔書的部門便日漸權重,淩駕于原本地位尊崇的三公之上,不過自從外戚宦官興起以後,大多繞過尚書台行事,使這個地位崇高的機構又回到了孝武皇帝時的秘書機關了。

夜幕下,在身邊執金吾和宦官的護衛下,劉宏來到了南宮的尚書台外,儘管外戚和宦官都有意識地繞過尚書台行事,但是牽涉到具體人事和政務時,還是需要尚書台起草詔書,而各地的公文報告也是集于尚書台六曹,最後發往具體官署。

走入尚書台,劉宏看著那些盡忠職守在此守夜的中小官吏,朝身邊隨行的郭喜道,“等會讓禦廚房準備些糕點湯食分發下去。”說完則是平靜地讓這些行禮的中小官吏起來,繼續他們的職責。

“臣陰龔拜見陛下。”尚書台主事官職中,尚書令,尚書和尚書郎是不會在尚書台守夜的,而這時擔任尚書台最高官職的便是如此刻跪拜在劉宏面前的候補尚書郎。

看著面前年不過三許,樣貌柔順的青年,劉宏在聽到他的姓氏後開口問道,“卿家是新野陰氏的後人?”陰,鄧,竇,梁都是壟斷皇后的大族,只不過這二十年來宦官掌權,這些豪門在打壓下失去了往日的顯赫,不過底蘊深厚,仍舊不可小覷其在地方上的實力。

“後族中,陰氏謙德之風最甚,以卿之才,這候補二字早該去了。”當陰龔自報家門後,劉宏坐在文案前,看著他所起草的詔令和一些批復的文書後道。

“詔,候補尚書郎陰龔,俱才勤勉,朕甚喜之,故升其為尚書僕射。”

陰龔看著忽然下詔的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從一個候補尚書郎一躍而成僕射,位僅在尚書令之下,直到一旁的郭喜推他後才醒悟過來,連忙叩首謝恩。

“讓你自己寫給自己的任命詔書,倒也有些奇怪,就由朕代筆吧?”劉宏笑了笑,看了眼空蕩的官署,倒是拿起一旁的狼毫,親自寫下了詔書,然後讓一旁的郭喜拿過傳國玉璽,蓋上了印信。

當陰龔拿到天子親自書寫的詔命時,已經恢復了冷靜,他早就聽說過天子的一些傳言,只不過一直都將信將疑,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信服了,如今天子新立,對爭權的宦官和外戚來說,這尚書台便是關鍵之處,天子命他為尚書僕射,顯然是有意提拔他,將他看作了可以付以重任的忠臣,想到此處,陰龔的心裏早將家族長輩所吩咐的誡語給拋到了腦後,當劉宏要他起草幾道征辟詔令時,他絲毫沒有猶豫。

扶風茂陵馬騰,荊州南陽黃忠,幽州玄菟徐榮,幽州遼西公孫瓚,遼東襄平公孫度,遼東燕山王越,武威姑臧賈詡,隴西臨洮李儒,冀州巨鹿田豐,冀州廣平沮授,袞州東郡程昱,司隸潁川鐘繇。這些原本不聞名於世的人中,除了袞州東郡的程昱快年近三十外,其餘都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在講究資歷的帝國官僚體系中,他們並無施展自己才能的機會,但是現在,在天子親自下達的詔命中,他們或被征為侍中,或被辟為羽林虎賁,從默默無聞之輩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當陰龔一一寫完這十二道詔令後,不由看向了面色平靜的天子,六武六文,這些人能得到天子的關注,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人物。

禦廚房按照傳下的命令,備下了大量的糕點湯食,送到了尚書台,讓那些守夜的官吏都是大為驚異,當知道這是天子親賜之後,整個尚書台立刻沸騰了起來,紛紛敬謝天子的恩典,而劉宏離開尚書台時,南宮外的王甫已然被投靠天子的張讓和趙忠瞞過,長長舒出了一口氣,當宮內的心腹前來稟告尚書台的事情時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就讓天子折騰去吧,和竇武鬧翻了更好,那樣他才有機會得到天子的重用,孝桓皇帝不就是靠著宦官才扳倒梁氏的嗎!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1
十一.馬騰父子

茂陵縣郊,原本的沃野早已被莽莽的野草所覆,長達近十年的羌人叛亂,使得日漸荒蕪的三輔一帶越發殘破,作為大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後裔,馬肅一直都很想重振家聲,只是為人陷害的他不但丟了原本的縣尉官職,更是流落隴西,娶了羌女為妻,直到當今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以重返故土。

因為戰火而變得崎嶇不平的官道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迅疾的馬蹄聲,“爹!”一個略顯沉厚的聲音忽然在馬肅身後響起,那是一個眉目方正的高大少年,手裏提著一張大弓,看著遠處揚起的煙塵道,“箭支不多了。”這一路行來,他們所遇到小股羌,氐馬賊不下數股,屢次交戰已是將隨行的箭支用得十去七八,隨從的羌兵也死了不少。

“是王師,不用緊張。”看著漸近的煙塵裏那赤紅的漢字大旗,馬肅朝兒子擺了擺手,讓他放下了手中弓箭,“把車子停到一邊去,給王師讓路。”

看到前方有車隊,疾馳的羽林騎放緩馬速,靠近了前方羌漢夾雜的隊伍,雖然如今羌人正在叛亂,但是平叛的大漢軍隊裏也有一些忠於帝國的羌人士兵。

當看到過來的騎兵是頭盔上插著赤色雉羽的羽林騎時,馬肅露出了幾分詫異,這時那些羽林騎中已經有人下了馬,按刀走向他,而他身後的羽林騎則是做出了警戒的姿態,注視著馬肅身後車隊裏那些批發左衽的羌人。

“前方可是茂陵縣?”下馬的羽林郎官開口問道,只是手緊緊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這一路上他們也和馬肅差不多,遇上了四五夥羌,氐馬賊。

當馬肅回答的時候,他身後的高大少年卻是目光盯著面前羽林郎官那身玄黑色的鐵甲,一臉嚮往。

“兄弟你從過軍吧?”羽林郎官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馬肅一開口答話,就知道眼前這個臉龐黝黑的中年大漢當過兵,說不定還是個武職軍官,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以前當過縣尉,後來丟了官,流落在外,最近得蒙天子大赦,才帶著妻兒返鄉。”馬肅平靜地答道,現在他已經不是帝國通緝的逃犯,倒是不用再避諱以前的事情。

聽完馬肅的話,羽林郎官鬆開握著的刀柄,放下了心,接著跟馬肅打聽起他們所要找的人,“不瞞兄弟你,這回我是奉了天子詔命來茂陵縣找人,不知道兄弟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馬騰的人,他祖上是咱們大漢的伏波將軍馬援侯爺。”

羽林郎官話還未說完,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大漢臉色霎然變了,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不知道天子為何要找伏波將軍的後人!”

“聽說是征為羽林郎官,不過卻是要到陛下身邊聽用,說實話這可是咱羽林騎裏多少人也搶不到的好事,你要是認識他,就趕緊帶我們去找他,說不定到時他在天子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你就能官復原職了。”羽林郎官以為馬肅認識他們要找的馬騰,只是怕是禍事才猶豫,連忙解釋道,面前這支漢羌雜處的隊伍看上去剽悍得很,動起手來,他們這百人的羽林騎兵未必討得了好。

“壽成,還不出來見過郎官大人。”馬肅轉過身拉出了身後的高大少年,接著朝羽林郎官道,“這是犬子馬騰,茂陵縣伏波將軍的後人也只我一家。”

羽林郎官愣了愣,隨即便朝身後大喊了起來,不過片刻,持節的高虎便在數名羽林騎的護衛下疾步而來,“侍郎大人,找到了,他就是馬騰。”羽林郎官朝高虎一抱拳道,接著看向了馬肅身邊的馬騰。

“還不見過侍郎大人。”見兒子杵著不動,馬肅一喝道,這時馬騰才反應過來,連忙給自己眼前大不了幾歲的青年行禮。

“不必多禮。”高虎扶住了馬騰,不過卻是雙臂一沉,沒阻住馬騰給自己行禮,心中不由暗駭,他出身農家,本就力氣大,再加上跟隨天子時,兩年間也是日日習武,自忖力氣不下一般武將,倒是沒想到眼前這敦厚的少年竟然力道驚人,不愧是天子欽點。

“天子詔,茂陵馬騰,將門之後,朕聞其忠勇,故特命為羽林郎。”馬肅不明白自己流落在羌地,天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兒子馬騰的,不過很快他就將其歸為天子英明,祖宗庇佑,連忙拉著兒子跪下,面色肅穆地接旨,他身後的羌漢家兵也是一併跪下了。

馬騰父子接旨起身後,高虎替兩人拍去身上的塵土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兩位能否答應?”

“侍郎大人,儘管吩咐便是。”雖然被征辟的是馬騰,不過做主的卻仍是馬肅,馬騰只是沉默地站在父親身邊,只有握著天子詔書的手有些發顫,這可是無數邊地青年的夙願,自從外戚宦官亂權以來,羽林軍的名額就很少輪到他們這些關中子弟,多被那些豪強子弟用錢買了去。

“我此次奉天子詔令而來,除了令郎,尚有幾人或被征為羽林郎,或被征為侍中郎,只是一路行來,已遇上不少盜匪,故想請兩位隊伍與我等同行,日後一起返雒。”高虎開口道,他見馬肅舉止沉穩,身後的羌人多畏服他,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天子在雒陽為馬騰等人備下的賞賜不少,這隨行的百餘名羌漢雜從,倒也是養得起的。

“既蒙侍郎大人抬愛,我等自無不從,能去雒陽,說起來也是他們的福分。”馬肅聽完大笑了起來,接著便朝隊伍裏用羌話喊了一遍,頓時整支隊伍便沸騰了起來。

有馬肅帶路,高虎和羽林騎也不再折往茂陵縣,直接往隴西而去,在路上,高虎以持節身份,在一處縣治的兵庫內,提了百餘套的郡國兵的甲服給隊伍裏的羌人換上了,讓這些羌人都是喜不自禁,而馬騰也是換上了高虎隨詔書一起帶去的羽林盔甲,將原本身上的皮甲不知扔哪里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雒陽,此時正湧動著一股暗流,市井裏不時傳出著天子與大將軍不合的傳言,讓宮內的宦官都是大松一口氣,尤其是李膺這個被他們畏懼的原司隸校尉,被天子一道詔令,打發到了羌地出任護羌校尉後,他們都是開始看好天子和大將軍的決裂,而王甫更是暗中指使投靠宦官一系的朝中官僚攻訐竇武,説明天子做實了傳國玉璽在手時讓尚書台簽發的幾道詔令。

“天子真這麼說了?”聽著張讓的回稟,王甫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他那麼辛苦,為的是那般,還不是想讓天子知道,能幫天子剷除外戚的,只有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宦官。

張讓和趙忠連忙將天子吩咐的話語添油加醋地再說了一遍,讓王甫確信天子對竇武一門四侯而不知推辭的做法已經大為火光。

“竇武啊竇武!我看你還能風光幾時。”王甫眯著眼道,眼中有了幾分得色,大行皇帝下葬以後,論功策勳,竇氏一門四侯,而竇武居然連上表推辭都沒有,更是將手插進了羽林軍和北軍,反倒是他們宦官一系,唯一一個夠資格封賞的曹節被天子在上雒的時候給扔在了河內,沒人記得。

大將軍府邸內,竇武一臉苦色,自從陳蕃私底下找過他長談以後,他才知道天子的深藏不露,原本有些憤懣的心思也平了下去,只是沒想到,這次自己和子侄坦然受了封侯的賞賜,竟會惹得物議如此洶洶,連盧植這樣的名士都公開責難他。

“大將軍,不好了。”一陣甲葉碰撞聲響起,大將軍府的一名家將如風一般沖了進來。

“什麼事如此慌張,成何體統?”竇武看著闖進的家將,面容不悅地道,他為關西名士,平時最重風儀,此時見那家將一臉急躁,不由聲音沉了下來。

“宮內來人說,大公子調戲宮女,被執金吾給拿下了。”那家將顧不得被訓斥,連忙講事情給講了出來。

“這個逆子。”竇武一股逆血上湧,省中宮禁的執金吾也就天子上雒時所帶的那些少年衛士,斷不會和宦官同流合污,自己兒子是真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才給人家拿下了。

“快備車,我要入宮。”竇武大吼了起來,全然失了平時的氣度,他一門四侯,已被人詬病,如今這事要是再傳出去,他竇武怕是無臉見天下人了。

就在竇武急著進宮的時候,王甫也收到了消息,“真是天助我也,竇武這老匹夫平日裏沽名釣譽,自己兒子卻做出這等醜事來,我倒要看他如何有臉自稱清正。”

“你們派人,速降此消息傳於市井,這回他不死也要脫層皮。”王甫大笑著朝心腹吩咐道,一臉暢快,這段日子,他們宦官可是夾著尾巴做人,忍了好一口惡氣,如今倒是要讓竇武也嘗嘗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2
十二.建章長樂

省中宮禁殿前,剛獲封為渭陽縣侯兼侍中郎的竇機被綁縛在地,身旁幾名穿著執金吾盔甲的少年冷冷地看著他,仿佛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作為天子的死士,對他們來說,大將軍的兒子又如何,敢冒犯天子的威嚴,一樣殺!

在郭喜和司馬防這兩位中常侍的帶領下,天子的禦輦出現在了執金吾和那些宮人的視線中,其中還多了幾個生面孔的人,正是剛從靠近雒陽的冀州和司隸征辟為侍中郎的田豐,沮授,鐘繇三人。

竇機抬起頭,目中露出了幾分不平,他只是調戲了那宮女兩句,還未怎麼樣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執金吾在眾目睽睽之下打翻在地,好似他犯了十惡不赦之罪。

劉宏現在也很頭疼,執金吾對他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是調戲宮女並非小事,這關係到了天子和宗室的威嚴,如今在這對付宦官的節骨眼上,若是真按律把竇機給殺了,竇武那裏他又該如何交代。

禦輦停下後,看著欲開口辯解的竇機,劉宏揮手阻止了他,“等大將軍來了再說吧!”這個竇機,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比起他的父伯堂兄,遠遠不如,此時他若是說些昏話,事情只會變得越發不可收拾。

“建公,你去宮外,見到大將軍車駕的話,就轉告大將軍說,此事恐怕王甫等人會抓住不放,渭陽縣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劉宏低聲朝司馬防吩咐道,不管如何都得保住竇機的性命,絕不能讓竇武走向自己的對立面。

“喏!”司馬防小聲領命,離去的時候,看著被執金吾押在地上的竇機搖了搖頭,如此這般不知自愛,實在是士人之恥,大將軍怎麼會生出這般子嗣。

建章宮外,竇武讓車夫停下了馬車,按照以往的慣例,他這位大將軍是可以乘車直入宮內的,但是眼下就算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避嫌,就在他剛下車的時候,就看到宮內出來的司馬防。

“大將軍。”見司馬防開口招呼自己,竇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天子派身邊的人過來,顯然是還顧念著自己的情分。

將天子交代自己的話轉達給竇武以後,司馬防又道,“等會大將軍務必不能落口實于那些閹人,恐怕令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還請大將軍體諒天子的難處。”說到此處,司馬防看到遠處駛來的車駕,拱了拱手道,“王甫來了,我先告辭了。”

“多謝司馬常侍。”竇武也是一禮,接著看了眼身後過來的王甫車駕,歎了口氣,走進了建章宮,今日無論如何,他竇武一生的名譽都怕是要毀于那個逆子身上了。

看到竇武步入建章宮,王甫也連忙下了車,快步追了上去,“大將軍,我聽說宮內竟有狂徒不法,褻瀆後宮,難道大將軍也和我一樣是聽了這個消息才匆匆趕來,要將此無恥之徒拿下問罪不成。”

聽著王甫的冷嘲熱諷和譏刺之語,竇武臉色鐵青,想他素來極重名聲,幾時被人如此奚落過,尤其是王甫這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閹宦之徒,“事情究竟如何,還未有定論,王常侍你的話未免過於武斷了吧!”

聽著竇武冰冷的聲音,王甫倒是知趣地閉上了嘴,撩撥竇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只要這個老匹夫在天子面前也是如此,今日定要他鎩羽而歸,想到這裏,王甫臉上露出了幾分陰冷的笑意,看著竇武離去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看著幾乎是同時到的王甫和竇武,劉宏的目光越發深沉,竇武面色不善,顯然是被王甫氣得不輕,想到竇武那好名的個性,劉宏只能寄望於他還沒被王甫給氣得發昏,等會不至於做出些蠢事來,對於這位元大將軍,劉宏實在不太看好他處事決斷的手腕。

“陛下,臣身為中常侍,卻讓狂徒行不法于宮內,污穢宮妃,實在是臣失職,還請陛下治罪。”王甫搶在竇武前頭,一下子跪在了劉宏面前,誠惶誠恐地說道。

“朕尚未元服,哪來的妃子,渭陽縣侯不過是一時失德,戲言了幾句而已,”對於王甫的那點挑撥心思,劉宏自是一眼看穿,宮女和宮妃雖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差別卻足以斷人生死,“王常侍你言過其實了。”

在司馬防,田豐,沮授,鐘繇等人耳中,天子的話已算得上是極為偏袒竇武了,這個時候竇武只要說幾句好話,嚴厲訓斥一番兒子,再自請為其辭去其爵位,這場風波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竇武居然上前一步,大禮參拜道,“陛下,臣的兒子雖然不堪,但是還不至於膽大包天的如此地步,想來定是有人想要嫁禍小兒,污蔑于臣,還請陛下明察。”

看到竇武說話時,一直都是怒視王甫,劉宏就知道事情要糟,而這時一直被執金吾押著的竇機也高喊了起來,“陛下,臣冤枉啊,是那名宮女勾引臣,臣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見父親替自己說話,竇武用力地掙扎起來,可是他身邊的執金吾卻只聽命于天子一人。

“放開竇侍中。”見到竇武如此不智,劉宏心裏已是陰霾密佈,聲音也沉得可怕。

跪在地上的王甫看著天子,心裏冷笑,竇武,你就自取其辱吧!你以為天子是易與之人,天子只是想要你我二人互鬥,在中坐取其利,我隱忍至今,便是要看你和天子反目成仇。就在王甫自得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淩厲的目光掃過自己,抬頭看去,竟發覺天子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帶那名宮女上來。”劉宏看著急忙伏下頭的王甫,轉身看向了身旁的郭喜,既然竇武如此不識趣,他就讓天下人知道誰才是這個帝國的主人,是有太后支持的竇氏一門,還是他這個天子。前世黑市拳殺場和獨裁財閥磨礪出來的心性讓劉宏難以容忍如竇武這般的挑釁,他命人喚上了那名被調戲的宮女。

“太后駕到!”宦官尖利的嗓音突兀地響起,接著建章宮門外,太后的鳳鑾在長樂宮尉帶領的兵士護衛下,浩浩蕩蕩地駛了進來。

劉宏再次看向了王甫,他知道這一定是他派人去通知長樂宮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的,目的無非是逼他和竇氏翻臉,如今勢成騎虎,要麼他對太后所代表的竇氏低頭,要麼就是竇氏向他這個天子低頭。

竇武也是萬萬沒有想到太后會在此時過來,看著天子臉上忽然露出了森冷的笑意,他心中也是一寒,知道今日事情鬧大了。

“建公,去尚書台,讓陰龔擬詔,調集羽林軍,執金吾護駕,另外派人去找太傅進宮。”劉宏的聲音平靜,不帶一絲火氣,可越是如此,他身邊的人越是心頭沉重,他們都是天子的近臣,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竇武罔顧天子的善意,而是仗著太后,想要逼迫天子,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劉宏身後,田豐,沮授,鐘繇都是正當年少,血氣方剛之時,再加上蒙天子看重,得以成為近臣,光耀門楣,此時俱是心中大恨竇氏無禮,各自怒目而視。

讓隨行的宦官將禦輦上的座榻放下,劉宏坐了上去,冷冷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太后車駕隊伍,他倒是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太后竟然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一起過來了。

“你等會不要怕,一切自有朕為你做主。”那名宮女被帶上後,劉宏看了一眼面色變得灰白的竇武,大聲道,讓四周的人聽了個明白。

王甫此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得色,他本以為天子再剛強,在太后面前,還是會對竇氏低頭,轉而找他們這些宦官,可是哪里想得到天子竟全然不懼,司馬防往尚書台而去,分明就是讓尚書僕射陰龔擬詔調動南宮的羽林軍,想到到時候南宮和北宮的宿衛軍對峙,饒是他膽子再大,也被嚇得渾身冷汗直冒。

尚書台內,當陰龔聽了司馬防的話後,直接和頭頂上那位尚書令尹勳翻了臉,讓下屬的尚書郎擬下了調動羽林軍的正式詔書,這一個多月裏,天子數次巡視尚書台,早已得到了那些中小官吏的效忠,都唯陰龔這個天子親封的尚書僕射馬首是瞻,而至於尚書令則被完全架空了。

看著群情洶湧的尚書台,尹勳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天子親封陰龔後,那晚由禦廚房準備的糕點湯食便成了慣例,不僅尚書台,就連宮中守夜的羽林軍,虎賁衛,執金吾和雜役宦官也有份分發,如今這南宮之內,看上去宦官仍把持著權柄,實際上那些士兵,宮人都已臣服于天子。

“大將軍,您怎可如此不智啊!”和其他人一樣,尹勳也同樣以為太后是竇武所找來的,此刻的他對這位素來名聲清正的大將軍失望了。

羽林軍很快被調動了起來,接著護衛宮禁週邊的執金吾也開始調動,這些護衛南宮的帝國士兵在中級軍官的帶領下,打開了武庫,不但全部換上了鐵甲,更是取出了蹶張弩這種用於對付騎兵的重型武器,殺氣騰騰地開向了建章宮,在他們心裏,帝國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子,如果有誰要對天子不利,就要先踩著他們的屍體過去。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2
十三.彙聚的羽林軍

羽林軍和執金吾的異常調動很快就驚動了在南宮外各官署辦公的朝中官吏,紛紛派人前去光祿勳詢問名義上節制羽林軍和執金吾的光祿大夫劉儵。

“什麼,太后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擺駕建章宮,陛下令尚書台調動了羽林軍和執金吾!”當聽著自己安排在羽林軍和執金吾中心腹派人送來的消息,劉儵失聲道,這個宗室的老臣對於天子有著相當的好感,天子不僅是他所薦,也是他親自護送上雒,更重要的是在天子身上他看到了大漢中興的希望。

“備馬。”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劉儵做出了選擇,不管竇氏如何,始終都是外戚,更重要的是天子能通過尚書台調動羽林軍和執金吾,光此一點就可以讓他下決心了。

司馬防找到了太傅陳蕃,這位剛強的老人正和司徒胡廣商量著奏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的事情,畢竟天子所表現出的才幹氣度完全不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這一個多月裏太后聽政的朝會上,天子總是能說出一些讓他們也覺得驚豔的施政意見,有鑒於此,陳蕃覺得讓太后繼續掌管傳國玉璽,直到四年後天子元服極為不妥,王,鄧,閻,梁等外戚的前車之鑒不遠,而且也正如天子曾對他所說那般,就算竇武是個忠臣,可依附他的門人子弟就未必,竇氏掌握的權柄越大,到時招致的禍患也就越大,國家再也禁不起一次動亂了,此時竇氏不過初起,還有和平解決的可能。

當司馬防將事情詳細地說清以後,陳蕃幾乎是勃然大怒,他怎麼也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清正的竇武竟會如此不堪,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不顧天子的退讓,他那個兒子調戲宮女,按照律法就算砍了也不過分,而最可惡的是北宮的太后居然帶著宿衛軍過來,她這是想幹什麼,逼宮嗎?還是想學呂後?

“伯始,這一次我們不能再退讓了。”陳蕃看向了身旁的位列三公的司徒胡光,當年梁冀禍亂國家,胡廣忍辱負重,沒有與李固,杜喬一起赴難,保全了不少人而為天下稱道,但是這一次不同,竇氏新起,而且天子強幹,正是使國家恢復正常最好的時機,是該一舉除去外戚和宦官這兩個禍亂國政的毒瘤的時候。

“仲舉,我這就去聯絡百官。”曆事六朝,被一些人譏笑為‘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司徒胡廣終於展現出了他身為一名重臣應有的魄力,或許他曾經在梁氏一手遮天的時候猶豫過,沒有和那些死去的人一同慷慨就義,而是苟活了下來,但是同樣他也用他的雙手保護了很多人不被梁氏所毒害。

一時的死烈固然值得稱道,但是那些忍辱負重的人也同樣應該受到尊重。看著離開官署的胡廣,司馬防心中想起了天子對這位被很多黨人所詬病的老人的評語,看起來長久的容忍和退讓並沒有讓這位老司徒失去血性,只是他比更多的人要冷靜。

“司馬常侍,走,隨老夫去太學。”陳蕃也走出了官署,無論如何,這位剛強的老臣再也難以忍受外戚或宦官對皇權的踐踏,他已經快八十歲了,他真地太想看到大漢在天子手中恢復往日的富庶和光榮,沒有饑荒,沒有邊患,不會再有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也不會再有被胡人搶掠的村莊。

指揮著麾下的羽林軍,年僅二十歲的黃忠和他麾下的士兵一樣激憤,他是五天前成為羽林郎和一名百人將的,而在半個月前,他還只是南陽郡國兵中的一名普通材官,只是因為弓術高明而剛剛被任命為一名什長,但是天子的一道詔令,讓他有了現在的一切,在家鄉的老母親也得到了郡縣官吏最好的照顧,他到現在都記得見到天子時,天子對他說,‘卿有李廣之才!’時的情景,從那時起,他就發誓用一生來報答天子的恩情和器重,與天子為敵,便是他黃忠的死仇。

和黃忠一起同行的還有公孫瓚,他同樣帶著一支百人的隊伍,當他在涿郡老師盧植家接到天子的詔令時,他的老師盧植只對他說了四個字,‘盡忠王事。’到現在,他一直都記在心上,而雒陽的見聞和天子的見面,都讓他相信天子是強悍如孝武皇帝一般的君王,只要天子能夠親政,那麼遲早有一天,他將可以回到家鄉,帶著帝國的軍隊殺入草原,將那些年年來搶掠的匈奴人和其他胡人殺個精光,成為如冠軍侯一樣名垂青史的名將。現在的朝廷,太軟弱了,想到過去二十年裏,帝國對叛亂的羌人,南匈奴,鮮卑的懷柔和羈糜,公孫瓚的胸膛就不可遏制地跳動起來,大漢需要天子,而不是只知道和宦官爭權奪利的外戚。

彙聚向建章宮的羽林軍和執金吾中,有著無數和黃忠,公孫瓚一樣年輕的中下級軍官以及士兵,他們或曾如黃忠那般受到天子的勉勵,也許只是天子經過時的一句話,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值得一輩子銘記的事情,又或曾是像公孫瓚一樣,感受過家破人亡的痛楚,心裏懷著對那些胡人的刻骨仇恨,無時無刻不想著為死去的親人報仇,而對英明強幹的天子充滿期待。

不管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和感情,集結向建章宮的羽林軍和執金吾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帝國需要天子來重建往昔的聲威,而他們就是天子的鷹犬,以手中的兵刃為爪牙,撕裂任何一切阻擋天子的敵人。

羽林左騎軍內,還未在軍中建立起嫡系的西鄉侯竇靖被天子征為羽林郎才幾天的公孫度帶著一幫中下級軍官給捆綁了起來,“你們這是要造反嗎?”竇靖看著面前不過弱冠之年,一臉冷峻的青年,一邊掙扎著,一邊怒斥道。

“你們這些外戚才是亂臣賊子,和宦官都是一丘之貉!”公孫度大喝道,他幼時家中還算富庶,可是卻被當地豪強奪去田產,不得不隨父親流落到遼東苦寒之地苟活,致使父親早死,是以對豪強背後的外戚和宦官一直都是深惡痛絕。

“天子乃是我大漢久等的中興之主,如今你竇氏居然敢仗著太后帶兵欺到建章宮來,難道以為我等都是死人嗎?”公孫度聲色俱厲地大吼道,接著將手中尚書台簽發的詔令狠狠地砸在竇靖臉上,“看清楚,這是天子的詔令,各位,今日便是我等報效天子之時,羽林左騎全軍上馬,護駕建章宮!”

在公孫度的帶領下,羽林左騎的八百名精銳騎兵和奉詔而來的羽林右騎一起匯合後,策馬奔向了建章宮,驚雷般的馬蹄聲響起,迅速地逼近了建章宮,路上彙聚的羽林軍看到他們,都是紛紛朝他們歡呼起來,同時加快了速度。

建章宮內,竇妙看著冷冷坐在禦輦內的天子,心裏不由地一陣緊張,對於這個少年,她總是有些恐懼感,尤其是登基大典之後,當天子每次來長樂宮向她請安時,她就好像面對著一頭隨時會擇人而噬的猛獸,那種冰冷而沒有感情的目光讓她心驚肉跳,每次他離去後,她都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一次當她聽到自己的兄長在建章宮被拿下時,渾身莫名而起的那種戰慄感讓她調動了長樂宮的宿衛軍,似乎只有如此,才讓她有勇氣能踏足建章宮。

看著絲毫沒有起身相迎意思的天子,竇妙感覺到了不妥,可是她卻又說不上具體是哪里,剛成為太后不久的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政治經驗,也沒有意識到她帶著長樂宮的宿衛軍擺駕于天子的寢宮代表著對天子威嚴的踐踏。

“哀家聽說,渭陽縣侯在宮中被人拿下,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竇妙開了口,不管如何她都要先打破這沉默的局面。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渭陽縣侯見朕宮中的侍女漂亮,做了些男人才會做的事情。”劉宏淡漠地答道,似乎是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從他讓司馬防去尚書台調動羽林軍和執金吾的那一刻開始,這件事情就已經無足輕重了,天子和太后,這個帝國只需要一個主人。

劉宏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那麼快正面和竇氏決裂,儘管他已經得到了南宮大多數中下級官吏以及軍官和士兵的效忠,但他一直都是想維持宦官和外戚勢均力敵的局面,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收取權力,等一切水到渠成之日,再剷除宦官,同時也給竇氏一個體面的下臺,可是他低估了王甫這個在孝桓皇帝時期呼風喚雨的宦官,或許他的才幹不如曹節,可是在陰謀詭計方面,這些宮廷裏的殘缺之人比起常人有著更為敏銳的嗅覺和陰狠。

竇妙一時語塞,她沒想到自己的兄長居然犯了宮廷大忌,跪在地上的竇武看著貴為太后的女兒,此時心中一片冰涼,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當長樂宮的宿衛軍出現在天子的視線之內,他竇氏一門的榮耀就已經終結,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天子是不會給他機會的,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儘量保全竇氏。

“太后,臣教子無方,致使犯下如此大逆不道執行,臣請太后秉公而斷,賜臣逆子一死,臣也請辭去大將軍位,還鄉以養殘生。”似乎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的竇武再也沒了剛成為大將軍時的意氣風發,他的一時意氣之爭和王甫的陰謀讓他斷送了自己和竇氏。

看著竇武,劉宏知道他其實是無辜的,太后的到來是王甫所為,可他先前袒護兒子的話語不會讓人相信他是清白的,此刻的伏請之語也只會讓眾人以為他是畏懼于天子的果敢而低頭了。

劉宏心中並沒有喜悅,這一局,他贏了,可是也輸了!外戚和宦官的權力平衡被提前打破了,他不得不用他一直想要避免的激烈手段來控制帝國,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裏,帝國將陷入動盪不安。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3
十四.天子即國家

帝國的儒學傳統始于孝武皇帝,但是直至王莽篡逆的新朝時方才真正開始興盛,中興帝國的光武皇帝麾下的雲台二十八將中就有泰半是接近於儒家的人物,但是儘管光武皇帝以後,諸如孝明皇帝,孝章皇帝大力推行儒術,並通過白虎觀會議確立了儒家的地位,可實際上帝國的政權一直都掌握在擁立光武皇帝並士族化的強宗大姓手中,以士大夫自居的普通士人並無實際的政治地位,他們只能無奈地依附於這些豪強,來施展自己的抱負。

孝和皇帝以後,外戚跋扈飛揚,宦官不可一世,二者輪流把持國政,致使國家日益衰敗,而出身中小地主的普通士人也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日益艱難,仕進之途被阻,尤其到了孝桓皇帝時更是達到了頂峰,至此這些以士大夫自居的士人們漸漸開始形成一個整體,以李固,杜喬,陳蕃等人為楷模,稱那些投靠外戚,宦官的士人為‘濁流’,並以相對的‘清流’自居,而太學生便是‘清流’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他們雖沒有官職,可是在五侯當道的年代,卻作出了最頑強的抗爭,並深以為榮。

郭泰,賈彪,便是太學生中的領袖人物,自天子上雒後,廢除黨禁,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帝國將迎來再一次中興,而屢次拒詔辭官的兩人也在天子的詔令下出任太學的博士,盡心地教導弟子,充滿期待地等著帝國政治昌明的那一天。

當司馬防隨著陳蕃踏入太學的官署時,也不由形容嚴肅起來,如果說尚書台是整個帝國的行政中樞,那麼太學就是帝國的學術中樞。

“太傅,您怎麼來了?”正自交談的郭泰和賈彪看到陳蕃進來,都是連忙站起相迎,以‘不畏強禦’而名著于世的陳蕃在士人和官僚中有著崇高的威望,兩人向來以老師視之。

“林宗,偉節,速速召集學生,隨老夫去建章宮。”陳蕃顧不得細說,如今天子和太后對峙于建章宮,唯有儘快壓服竇氏低頭,才能維持住國體。

見陳蕃面容急竣,郭泰和賈彪不敢怠慢,連忙喚人去將各學室的學生召集起來,然後才看向陳蕃身後那位銀貂左襠的年青中常侍,當司馬防開口後,兩人才明白他就是那位被天子重用的河內司馬。

“竇武混帳。”在聽完建章宮的事後,有著‘賈氏三虎,偉節最怒。’之稱的賈彪甚至忍不住罵出了一向不屑言之的粗話。

“天子英明,太后當還政于建章宮。”郭泰比賈彪沉穩,只是肅聲道,“事不宜遲,我等當速去建章宮,以為百官聲援。”

“林宗所言,甚合老夫心意。”陳蕃點了點頭,郭泰和李膺都是他心中日後接替自己的人選,最難得的是他不似一般的‘清流’好大言,更從不危言駭論,做事極為踏實。

就當四人踏出太學官署時,各學室的太學生已經將太學外的道路擠了個水泄不通,群情激昂,甚至還有人高呼著‘誅除國賊’的口號,一直以來,外戚在天下人心中都沒什麼好名聲,就算竇武曾為關西名士也一樣,所以他就任大將軍後,才會想著起用李膺等一批名士和党人來以壯聲勢,只不過天子在登基大典後,趁著傳國玉璽還未被收回北宮前,搶在他前頭通過尚書台下達了一系列優渥士人的詔令。

“諸君,請聽我一言!”看到嘈雜無序的太學生隊伍,賈彪登高而呼,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自古未有婦人幹政而國家強盛者,如今天子雖年少而英明,處事果敢,正是上天賜我大漢中興之主,我等忠心為國,當請太后還政于天子。”賈彪聲音沉鬱頓挫,讓眾人都是情緒高漲了起來,口中高呼著正當如此,近千人浩浩蕩蕩地趕往了建章宮,一路上不斷有聞訊而來的太學生加入。

就在太學生的隊伍不斷壯大時,南宮外各官署也停止了正常的運轉,在胡廣這個曆事六朝的老臣聯絡下,原本一直在外戚和宦官的權勢下謹言慎行,如履薄冰的帝國官僚們終於爆發了,除了那些中下層官僚,不少身居高位卻沒有實權的大臣們也再無法忍受外戚和宦官對國政的干預以及對他們的輕慢,如今外戚和宦官都處於空前的虛弱時期,而天子強橫,正是恢復官僚政治的最好時機。

那些或為宦官,或為竇氏心腹的官吏紛紛被平時對他們敢怒不敢言的上司,同僚或下屬打倒,其中一些被竇武起用的正直之士也遭到了池魚之殃,高呼著‘天子萬歲’的官僚們換上了朝會的禮服,在以胡廣為首的三公帶領下,成群結伴地趕往建章宮拱衛皇權。

建章宮外,最先趕到的羽林左右騎洶湧地沖進了宮門,“奉天子令,羽林軍,前來護駕!”打頭的公孫度一手勒韁,一手高舉著明皇色的詔書大吼道,接著宮外更多的士兵湧入,“奉天子令,虎賁衛,前來護駕!”“奉天子令,執金吾,前來護駕!”不斷的軍官咆哮聲響起,不過刹那間,原本的長樂宮宿衛軍就被如黑色潮水般沖進的羽林軍,虎賁衛,執金吾給包圍了。

太后身邊的長樂宮尉看到羽林軍不但騎兵盡出,虎賁衛還有執金吾俱是身披重甲,甚至還帶著蹶張弩這樣的重型武器,不禁嚇得臉色慘白,而長樂宮的宿衛軍在聽到‘護駕’二字時也全都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他們中不少人本就覺得太后帶著大軍前往建章宮見天子不對勁,現在更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護駕!”不知道是誰喊了第一聲,長樂宮的宿衛軍中開始不斷有人倒戈,將原本護衛的太后隊伍給包圍了起來。

“太后,聽到了嗎!”劉宏從禦輦中緩緩站了起來,看著驚疑不定的年輕太后,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張開了雙臂,接受著宮門外那山呼海嘯而來的‘天子萬歲!’的歡呼聲。

“不論是外戚,還是宦官,你們的時代都已經結束。”劉宏的目光一一掃過面若死灰的竇武,震怖不已的王甫,還有驚慌失措的太后,高聲道,“而朕將君臨天下!”他的語調異常緩慢,可是卻讓周圍的人感受到了一種窒息般的力量。

百官們趕到了,護駕的士兵們讓開了道路,而這時宮門外陳蕃也引著近五千太學生高呼著‘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的口號而來。

“讓那些太學生進來!”看到有士兵要阻攔,劉宏朝身旁的鐘繇道,“告訴朕的士兵,這些太學生和他們一樣忠誠,是朕的肱骨之士。”

“喏!”鐘繇高聲應道,眼前的情景讓他覺得渾身的血在燃燒,他快步地走向了宮門,用盡全身力氣將天子的旨意傳達給了所有的太學生。

“天子萬歲!”五千名太學生再次高呼了起來,建章宮是天子的寢宮,天子讓他們踏足於此,正是認同了他們的忠誠,在郭泰和賈彪的帶領下,他們秩序井然地進入了建章宮,站在百官的後面,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們將用自己的雙眼見證帝國中興之始的重要時刻。

“臣陳蕃。”“臣胡廣。”帝國中聲名威望最高的兩位老臣同時從百官中出列,跪拜於地高聲道,“領百官請太后還政于天子!”

“臣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短短的靜默後,近千的大臣齊聲道,跪拜於地。

竇妙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猶自難以置信,她無法理解這些大臣,這些士兵,這些太學生究竟是發了瘋,還是著了魔,竟然如此逼迫她這個太后。

“臣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百官們再次齊聲高呼道,僅僅是片刻之後,他們身後的五千太學生也是高呼了起來,“請太后還政于天子!”緊接著,士兵們也執著兵器高呼了起來,在經過四朝外戚和宦官肆虐後,帝國的官僚,士人,軍隊第一次在天子的詔令下集結,發出了他們的怒吼。

如同雷霆一般的聲音讓竇妙失神地跌坐在了鳳鑾中,這時她的父親,跪在地上的大將軍竇武看向了她,“妙兒,把傳國玉璽奉還天子。”竇武的心中已經沒有了雜念,天子掌握了人心,與天子作對,就是與天下人作對。

聽完父親的話,竇妙面色蒼白地讓身旁的宦官從鳳鸞旁的隔屜裏取出傳國玉璽,交給了天子身旁的侍中,田豐雙手有些顫抖地接過那用明皇錦緞托著的傳國玉璽,讓身旁的沮授大為欣羡。

“萬歲!”建章宮的廣場上,不知是誰高呼了起來,然後所有的人都高呼了起來,而劉宏也張開了雙臂,接受這些忠於帝國的人的歡呼,在這個皇權時代,天子即國家,天子弱則國弱,天子強則國強,這是他們的不幸,卻是他的幸運。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3
十五.黃忠

當太后的鳳鑾在羽林騎的護送下,孤零零地駛出建章宮的宮門時,一些經歷過梁氏飛揚跋扈,五侯只手遮天的老臣都是忍不住悄然落淚,在那段暗無天日的年代,多少才能輩于他們的同僚死于國難,而他們這些無用的人卻僥倖活了下來。

“子堅!你看到了嗎!叔榮!你看到了嗎!”胡廣的聲音嘶啞,老淚縱橫,他身旁的陳蕃也是如他一般,他和胡廣都已青春不在,兩人的一生都和外戚還有宦官糾結在一起,要麼與專權的外戚爭鋒,要麼和弄事的宦官相抗,可是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此刻的他們是幸運的。

“不要打擾老司徒和太傅告慰那些忠臣志士的在天之靈。”看到司馬防想要上去勸慰兩人,劉宏阻止了他,在外戚和宦官專權的時代,有太多本可以建功立業的能臣為了維護國家而死,想到這裏,劉宏忽然高聲吟誦了起來,正是後漢書中關於李固和杜喬二人的列傳。

“贊曰:李、杜司職,朋心合力。致主文、宣,抗情伊、稷。道亡時晦,終離罔極。燮同趙孤,世載弦直。”建章宮內,當天子的聲音停下時,百官們都已是平靜了下來,能得到天子如此的褒揚,就算死也無憾矣,而那些靜默的太學生則是拼命背記著天子所述,好使之傳誦於天下。

“朕為天子,當褒揚忠義,貶斥奸邪,自孝和皇帝之後死于外戚,宦官之難的忠誠義士,朕會命人樹碑立傳,建廟祠以供英魂,為世人瞻仰。”劉宏沉聲道,他要讓天下人知道,那些逝去的忠烈沒有白死,帝國更需要這種‘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的士人精神和自孝桓皇帝一朝始漸飛揚的儒家剛烈之風。

天子的話語讓陳蕃和胡廣也是忍不住動容,而百官也再一次地沸騰了起來,竇武看著他們,再一次失神了,他從未在這些同僚或下屬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沒有了戒備,沒有了面具,這是他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事情。

劉宏放過了竇氏,當然除了竇武以外,其他人的官職和爵位都被剝奪,至於竇機也只是被杖責二十而保住了性命,畢竟竇氏還沒有什麼惡行,歷經孝桓皇帝一朝打壓的外戚勢力正處於低谷,他真正的敵人只有宦官而已,儘管表面上看宦官已經日薄西山,但是作為一個存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政治集團,雒陽和司隸地區投靠宦官的豪強和宦官本身培養的地方心腹並不是一股可以小覷的力量。

百官們回到了南宮外的官署,繼續他們對帝國的職責,而太學生則在郭泰和賈彪的組織下,以百人一隊,從武庫領取了兵甲,前往百官們或在城中,或在城外的家宅護衛。

尚書台內,在天子坐鎮下,一道道詔令如流水般發了出去,全幅武裝的羽林軍,執金吾,虎賁衛開始前往城中捉拿和宦官集團有關的黨徒。

當看到張讓和趙忠領著一隊羽林軍離去時,王甫就知道自己徹底輸了,他自以為佈置在天子身邊的耳目原來早就背叛了他,一直以來他都被天子玩弄于股掌之內,如果不是他這次陰謀策使太后帶兵來建章宮,他或許會和竇武一直慢慢地鬥下去而不自知,直到天子覺得時機成熟才將他們一網打盡,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好慎密的心思,想到此處,王甫不由苦笑了起來。

“王甫,你有什麼想問朕的嗎?”感覺到王甫的目光,劉宏看向了這個使他功虧一簣的宦官,雒陽以及司隸地區的動亂是難以避免了,不過他不得不先動手以避免醒悟過來的宦官發動反撲。

“臣只想知道曹節他是否早已投靠了陛下。”若沒有郭喜,王甫自信天子絕對無法那麼快掌握宮禁,雖然他曾數次提醒自己要戒備這個年輕宦官,可是更多的還是出於對推薦他的曹節的忌憚。

“曹節在河內,一直都有朕的執金吾看押,你覺得他有選擇嗎?”劉宏笑了笑,“你和曹節,都算得上宦官中的豪傑,只是曹節比你看得更透一點,朕將他留在河內時,他就知道朕的心思了。”

王甫臉上露出了憤恨的神情,“此人誤我。”若不是曹節,他怎會將郭喜視為自己人,若不是曹節,郭喜又怎麼能崛起的那麼快。

“曹節也只是迫不得已,他知道你們宮中的幾位是沒人會想辦法讓他回雒陽的,朕若是猜得不錯,當初你聽到他被朕扔在河內時,恐怕心中是竊喜不已吧!”大局已定,劉宏也不吝和這失敗者說幾句話。

王甫語塞,天子說得沒錯,曹節落難,他的確是幸災樂禍,總沒有想過拉他一把,一念及此,他不由面色變得慘白一片,勾心鬥角那麼多年,到頭來卻是害了他自己。

“朕念你也算是個人物,到時便讓有司留你全屍。”再也不看王甫一眼,劉宏揮手讓執金吾將他帶了下去好好看管,漢朝法紀寬鬆,再加上民風尤崇廉恥,大臣犯罪,往往不願受審,而寧肯選擇自裁,就連宦官也一樣。

“陛下,可要回宮休息一下。”看到天子總算停歇了下來,一旁的郭喜連忙湊近道。

“不必,讓禦廚房將膳食送過來即可,讓他們多備些碗筷。”劉宏看了眼四周伏案于公文的尚書台文吏道,這接下來的一夜,極為關鍵,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掃平宦官集團及其黨羽,才能將損失減至最低,若是回到寢宮,一些需要他過目的文書光來回送往就會耗費不少時間,這是他難以接受的。

在天子兩側的書案,田豐和沮授正處理著過去積壓的公文,他們已被天子從侍中郎升為了尚書郎,成了尚書台的正式官僚,協助天子處理國事,儘管兩人年紀甚輕,不過卻自認不會輸給那些尚書台的老吏,是以選擇那些各地送上來的積壓公文,打算一一審閱,可是卻沒有想到帝國的情勢已經這般嚴峻。

“國家積弊,非一日可解決。”劉宏看到田豐和沮授二人神情,朝他們道,“先用膳,等會再看。”

“喏!”田豐和沮授兩人應聲而起,和郭喜一起將禦廚房送來的膳食發到了同處一室的文吏手上,他們是天子提拔,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天子。

“其他官室都送去了嗎?”看著擺在案上的食盒,劉宏問了一句,以前他執掌財閥時,也是同樣如此。

“尚書台各室都已經發了,南宮各官署的禦廚房正在加緊準備,很快就能送出去了。”郭喜連忙答道,現在宮內還沒平息下來,禦廚房也難辦。

“朕知道了,等會你讓守衛的羽林軍派人跟你去禦廚房,儘快給南宮各官署送去。”劉宏說完,才拿起食盒旁的筷子,他這個天子不先動筷,恐怕底下的人個個都是如木雕泥塑一般。

南宮和北宮,此時仍有一些宦官集團的黨羽在負隅頑抗,儘管人數不多,可是卻都是王甫等人的心腹,自知難逃一死,都是極為兇悍。

看著天色漸晚,黃忠皺了皺眉,若是被這些叛逆漏出一兩個,到時藏匿于暗處行刺天子,他就是百死也難贖其罪,想到這裏,他朝身後的士兵高聲道,“天黑前,務必要將這些叛逆清除乾淨。”

“喏!”士兵們高聲應喝,誰都明白一旦入夜,捕殺這些叛逆就更加難辦,到時候他們丟得不僅是自己的臉,也是丟羽林軍的臉。

前方宮室內,一枚暗箭忽然射出,直奔黃忠這個帶隊的軍官,側步一讓,黃忠的手穩穩地抓住了那枚射來的箭矢,接著大手一揮,“上,殺光那些叛逆。”說完,抽出背後的大弓,引弦張弓,那枚暗箭被他奉還了回去,幾乎是弓弦響起的刹那後,沖上的羽林軍前方,一名宦官從殿門處倒了下來,喉間的箭羽猶自顫動著,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都是不禁回頭看向了被天子親命的黃忠。

“愣什麼,還不進殿!”看到有士兵止步回頭,黃忠大喝了起來,手中的弓卻是開合不停,眨眼間三枚箭羽發出著刺耳的尖利嘯音,射入陰暗的宮殿內,帶起了一陣驚呼,又是三人倒下,或喉,或胸,都是一箭斃命,直到身子摔在地上時,鮮血才從中箭處溢出。

黃忠率先跨入殿內,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大刀,沉默地殺向了那些持著兵器的宦官,緊接著他身後的羽林軍士兵也紛紛回過神,跟著這位箭術幾近通玄的主將,兇猛地殺向了那些宦官。

片刻之後,兵刃的交擊聲停下了,黃忠依然是第一個走出了殿門,他的刀已歸鞘,身上滴血不沾,只是那雙森冷的眼瞳裏卻充溢著殺氣,“去下一處。”只是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黃忠逕自走向了前方,而他身後的羽林軍士兵則是跟上了這位沉默的主將。

鋼鐵所制的甲葉碰撞著,在暗下來的天色中發出著鏗鏘之聲,一隊隊的羽林軍踩著沉重的腳步聲搜索著一處又一處的宮殿,將那些叛逆的人一一格殺,就像是鋼鐵般的機械一般不知疲倦,而在宮外,還有很多和他們一樣的帝國士兵,在忠實地履行他們的職責。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3
十六.將錯就錯

長水駐地,從宮內倉惶出逃的侯覽和項讓心有餘悸地喘息著,太后帶著長樂宮宿衛軍擺駕建章宮一事,王甫並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們,只不過在看到天子調動羽林軍,虎賁衛和執金吾以後,兩人還是立刻做出了選擇,連忙召集人手打出了護駕的旗號,只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竇氏敗亡如此之快,而天子又這般果敢狠辣,兩人剛聚攏隊伍,羽林軍就奉詔開始清理省中宮禁,帝國最精銳的羽林左右騎更是直接沖他們殺來,沒有半點猶豫。

北軍的五校尉中,有三位是宦官集團的心腹,掌管著越騎,長水,射聲三營,由於長年經營,排除異己,籠絡了一大批軍官,若是發動起來,這近三千人的帝國精銳常備軍所能爆發的力量無疑是驚人的。

統領羽林左右騎的公孫度和公孫瓚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擊潰遇到的那支宦官隊伍以後,兩人沒有理會那些四散奔逃的宦官黨羽,而是直接以先鋒軍的速度分兵殺向了長水和越騎這兩支北軍中由宦官掌握的騎兵駐營,他們不能給宦官組織北軍抵抗的機會。

當‘奉天子詔,誅除國賊!’的震天喊聲洶湧沖向長水的駐地時,大部分的長水營士兵猶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愣愣地看著高呼著策馬狂奔過來的羽林騎,直到軍官喝罵才反應過來,連忙關閉營門。

看著將關上的營門,公孫瓚急了起來,猛地一夾馬腹,他舉著明皇色的詔令高聲大吼了起來,“天子詔令在此,長水營全軍接詔。”

“別理他,快關營門!”看到把門的士兵遲疑,一名屬於宦官黨羽的長水軍官拔出了佩刀,不過這時公孫瓚已經到了,他勒住了馬韁,疾馳的馬匹在這一勒下,人立而起,揚起的雙蹄落在了駭然的軍官胸膛上,接著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涼寒的夜風中血花飛濺,看著落地的軍官,長水營前的守營士兵全都睜大了眼,誰都沒想到這個策馬而來的羽林騎軍官竟然這般兇悍,直接勒馬踏人,目光掃過四周的長水營士兵,公孫瓚再次暴喝了起來,“還不跪下接旨。”這時他身後的羽林右騎也已經趕到,湧入進來。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或許那些中高級軍官已經投靠宦官,可是下級軍官和普通士兵依然畏懼著皇權,看著那幾名沒有跪下的長水軍官,公孫瓚眼神一沉,直接揮手道,“將他們幾人拿下。”說完,一展手中的明皇詔書,大聲宣讀起來,“自建和始,宦官專權,荼毒天下,朕深恨之,今發兵剿滅其黨羽,凡屬王師,當從朕之命,誅除國賊!”

宣讀之後,公孫瓚看向了那些跪著的長水營士兵道,“聽明白的就起來,隨我等一起殺賊!”不過是短短片刻,那些跪著的士兵就紛紛跳了起來,加入到了公孫瓚的隊伍裏。“…凡屬王師,當從朕之命,誅除國賊!”羽林騎和加入的長水軍士兵一起高喊著,殺向了長水校尉所在的將邸。

長水營的營帳內,正被軍官煽動的士兵們聽到了那越來越清晰的喊聲後都是跳了起來,一些大膽的士兵更是抽刀在手,直接和那些軍官廝殺了起來。整個長水營頓時亂作一團,早就被公孫瓚追得如同驚弓之鳥般的侯覽和項讓不敢停留,只是和長水校尉領著近兩百人出了後營,往雒陽城外的莊園而去,打算帶著這些年蓄養的死士和私兵據堡而守,同時想辦法聯絡大行皇帝的幼弟渤海王,做殊死一搏。

留下百人整頓長水營,公孫瓚帶著其餘羽林騎兵追擊而去,出發時天子說過,絕不能讓這些叛逆逃入城外經營多年的鄔堡。

和公孫瓚一樣,領著羽林左騎的公孫度在平定了越騎營後,也是追著中常侍管霸蘇康的隊伍殺出了雒陽城外。年近六旬,名義上指揮執金吾和羽林軍的光祿大夫劉儵雖然不能帶兵誅除宦官,可是這位宗室老臣卻是親自上馬提劍,指揮著執金吾在城中維持秩序,將那些趁火打劫的流氓無賴給抓了起來,以免他們擾民。

有竇武的出面,北軍五營中的屯騎和步兵兩營在簡單地交權後,就由天子派出的人接手了部隊,稍作整頓後,就加入到了討伐部隊中,開始在城中抓捕宦官的黨羽。

看著空蕩蕩的營地,原屯騎校尉馮述長舒了一口氣,他本就無意掌握兵權,只是當初大將軍一力推薦,他才勉強答應下來,如今也好,天子掌權,國家興盛有望。

竇武也是一陣輕鬆,他的侄子竇紹,還算明理,剛才交權的時候,沒有說什麼胡話,他是真地畏懼天子,仔細想想大漢歷代先王中,十二歲就有如此深沉心機和處事手段的幾乎一個都沒有,不管是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還是光武皇帝,也許都比不上當今天子。

南宮尚書台,不斷有羽林軍,虎賁衛和執金吾的飛馬探報送進,以便天子隨時瞭解城中的情形,做出指示。當看到公孫瓚和公孫度幾乎是同時送到的奏報,劉宏也不由發怒了,“那麼久都沒有關閉城門,城門校尉幹什麼去了,他把朕的詔令當兒戲了嗎?”

看著勃然發怒的天子,尚書台的官僚們都是露出了驚愕的神情,誰都沒有想到早就簽發的關閉城門的詔令到現在都沒有執行。

南宮官署內,在知道侯覽,項讓等人逃出城的消息,陳蕃也是暴跳了起來,他和天子一樣,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些人過去在司隸吞併田產,勾連豪傑,蓄養死士和私兵,若是被他們串聯起來,恐怕整個司隸都要動盪不安。

“不必封城門了。”看到身旁的鐘繇詢問是否要派人再去城門校尉處,劉宏擺了擺手,侯覽,項讓等人已經跑了,此時再封城門也已經無用,只會逼那些還未及逃出的宦官黨羽做困獸之鬥,一旦他們縱火,到時候皇宮可保無恙,但是那些城中百姓就遭殃了。

“擬詔,城門校尉,當此緊要之時,怠忽職守,致使侯覽,項讓等人逃出,著褫奪其職,交由北黃門寺詔獄關押。”劉宏沉聲道,接著解下腰間所佩之劍遞給鐘繇,“元常,你拿朕的天子劍去宣詔,若是其猶豫,立斬無赦。”

“喏!”鐘繇接劍後,高聲答道,接著疾步退出,城門校尉舉止遲緩,實在可疑,天子的處置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沖天的火光中,被喊殺聲驚醒的雒陽城百姓們驚恐地聽著外面傳來的聲音,都是胡亂穿著衣服起來,一家人守在一起,關死了房門,等待著天明,只有一些大膽的人偷偷跑到了街上,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倒是有幾個倒楣的人被執金吾當成了想要趁機行竊的蟊賊給抓了起來,其實本來若是按照他們的意思,直接砍了也省得麻煩,只不過天子發了嚴令,而名義上的長官光祿大夫又親自壓陣,才讓這些好奇的百姓僥倖逃過一命。

由於城門始終沒有關死,且戰且退的宦官黨羽都沒有拼死之心,最後被羽林軍和虎賁衛一路追殺,潰不成軍,逃出了城,到了半夜之時,整個雒陽只剩下零星的地方還在進行著戰鬥,那些被圍困的宦官黨羽靠著深宅大院做著最後的抵抗。至於起火的地方,在執金吾的控制下,火勢也被壓了下去,沒有蔓延開來。

當鐘繇趕到東城門時,才發現城門校尉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亂作一團的城門兵守著駐營,在幾個軍官的帶領下等待著命令,“這個混帳!”鐘繇想到那個逃走的城門校尉王昭,一邊罵著,一邊以天子近臣的身份安撫城門兵,接著派人連忙趕回尚書台向天子請示。

“讓城門兵立刻接管城內秩序,北軍五營整頓後,立刻出城和羽林軍匯合。”劉宏沒有任何猶豫,現在城中局勢已穩定,北軍五營這些帝國精銳可以騰出手去收拾司隸以及周圍投靠宦官的豪強。

聽完天子的詔令後,負責起詔的田豐有些猶豫,“陛下,司隸附近投靠宦官的豪強眾多,此時對他們用兵會不會讓他們倒向…”

“這些人都是國之蟲蠹,侵佔官田民產,在地方上橫行不法,而且毫無信義,朕正要借這個機會將他們掃除。”劉宏打斷了田豐,不管如何既然難以避免將司隸捲入刀兵,那就索性做得徹底一點,將那些冀附宦官的豪強全部剷除,只要速度夠快,他們沒有反應的機會。

聽著天子大義凜然的話語,尚書台的官吏們都是大為振奮,地方豪強一直都是帝國的大患,他們不交賦稅,隱瞞人口,欺行霸市,種種惡行可以說是罄竹難書,如今天子奮武揚威,行雷霆之兵,懲治他們正是天下人心所向。

幾十年的掙扎依附,以中小地主為主的士人階層已經開始壯大,對於豪強的態度,他們和自己是一致的,劉宏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斷然決定對依附宦官的豪強動手,而不是用懷柔的手段獲取他們所謂的‘效忠’而繼續讓他們肆虐地方,破壞已經屬於他的帝國。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3
十七.雒陽豪強的覆滅

夜漏將盡,天明時分,整頓完畢的北軍五營領取了武庫的重型裝備後和羽林軍一起出發,開始按照天子的旨意對雒陽城周和司隸地區屬於宦官黨羽的地方豪強進行清剿,出發前天子派出的使節更是向他們宣佈,從豪強家抄出的錢財中,天子將拿出兩成用來賞賜他們,這個消息讓本就士氣旺盛的帝國士兵更加激昂,都是高呼著‘天子萬歲!’出城直奔那些豪強的莊園。

度過了不眠之夜的雒陽居民們起來後,才知道原本不可一世的宦官集團已經灰飛煙滅,北宮太后還政于天子,大將軍竇武改任司空,昨夜的刀兵聲正是帝國的士兵在天子的詔令下誅除意圖謀反的宦官集團及其黨羽,只有一部分餘黨僥倖逃脫,不過帝國最精銳的五營兵士和天子的親軍羽林軍已經前往追擊,用不了多久就能消滅這些叛逆。

由於百官一直都在南宮官署連夜辦公,再加上天子親自坐鎮尚書台,雒陽城始終維持著正常的運轉,在城門兵接替了執金吾後,整個城內的秩序恢復了平靜,而那些晚上被拿下的大膽百姓在經過負責治安的北部尉的獄吏簡單盤問後就被釋放了出來,當然那些被抓了現行,想趁火打劫的流氓無賴都一一重懲。

一夜無眠的帝國官僚們看著窗外透進的晨曦,都是揉了揉紅腫的雙眼,保持著矜持的姿態走出了官署,和同僚們打著招呼,在天子的威嚴下,外戚退出了帝國的政治舞臺,而宦官集團則被摧毀,他們期待已久的盛世終於露出了曙光。

被升任為尚書令的陰龔強撐著倦意,昨夜尚書台幾乎沒有一刻停歇,天子仿佛有著無盡的精力一般,一面關注著城中的局勢,一面進行官員的人事任免,昨天一晚上,尚書台簽發的任免詔書比他過去幾年見到的加在一起還多。

司馬防同樣徹夜未眠,他和呂強帶著忠於天子的宦官和宮人一直都忙於收拾宮殿,而郭喜光是協調禦廚房,準備尚書台和南宮官署以及護衛宮殿的士兵的膳食就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和生氣勃勃的南宮相比,太后所在的北宮就顯得淒涼多了,長樂五官吏作為宦官集團的重要人物受到了羽林軍的重點打擊,在長樂宮宿衛軍的倒戈幫助下,只是抵抗了沒多久就被抓捕或格殺。

孤零零地呆在陽德殿內,竇妙美麗的臉龐上有幾分嘲弄,眼前的宮殿是這世上最冰冷無情的地方。

“太后,司空求見。”新來的宦官急步走進了宮殿,讓失神的竇妙驚醒過來,開口問道,“司空是誰?”

“昨夜天子已經下詔讓大將軍就司空位了。”宦官一邊回答著,一邊讓身後的小黃門領著竇武進來了,“臣等就不打擾太后和司空了。”說完恭敬地退了出去。

“爹。”看到似乎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的竇武,竇妙忘了自己還是這個帝國的太后,就像小時候那樣撲在父親懷中,哭了起來。

竇武沒有說話,雖然竇氏不會如以往的外戚那般有權勢,可是卻能得到善終,而且天子也賜他和其他竇氏的親友可以隨時進宮探望太后,其實天子還是很有人情味的!看著像孩子般哭泣的女兒,竇武想到了天子那冰冷的少年臉龐,心中默道。

在升起的朝陽中,劉宏走出了尚書台,看著湛藍的天穹,閉上了眼睛,但只是過了片刻,他就再次走回了尚書台,他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因為這次動亂,帝國在西北對叛亂羌人的軍事打擊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希望李膺能借著這個機會節制段熲這個涼州名將,儘快結束戰爭,現在還不是徹底解決羌人叛亂問題的時候,這時候擴大戰爭,只會讓帝國的財政進一步惡化。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親自去一趟涼州!”走入尚書台的刹那,劉宏自語道,他很想在戰場上看下正在為這個帝國浴血奮戰的董卓和那些涼州軍士兵。

“漢升。”回頭看向身後始終沉默的黃忠,劉宏的聲音有些低沉,“朕想讓你去涼州,替朕看一些人,然後回來後告訴朕,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陛下?”黃忠有些奇怪于天子的目光,他無法理解其中複雜的感情,但是出於對天子的崇敬和忠誠,他相信天子這麼做一定有著什麼深意,於是他只是在遲疑了一下之後,挺直了身軀,像接受軍令那般答道,“喏!”

看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黃忠,劉宏笑了笑,他很想知道已被羽林軍的士兵稱為箭神的黃忠和正當壯年,可以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的董卓相遇時,兩人會不會一分高下。

小憩了一會的陳蕃從天子讓人從府庫中搬出的大榻上醒了過來,昨天晚上當尚書台一道接著一道的任免詔書發過來時,他是心驚肉跳了好一陣子,生怕天子會一下子將朝中的官吏清理一遍而使得政局不穩,不過當他和胡廣一合計的時候才發覺,天子並沒有動太多朝堂上的官僚,而是以各官署的下屬職官為主,將一大批平時忠於職守,沒有任何背景的官吏提拔了上來,同時清除了一批靠行賄賂得到官職的人,雖然看上去數量巨大,但是整個帝國的官僚系統並沒有受到太多的變動。

“陛下施政老到,你我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胡廣從官署外走進,身後跟著的幾名中年官吏手中提著食盒,他們都算是胡廣和陳蕃的弟子輩,一向執禮甚恭。

“陛下還在尚書台?”陳蕃看著坐到大榻上來的胡廣,一邊喝著禦膳房做的粥,一邊問道。

“還在呢,我剛勸了一回,陛下沒答應,反倒是勸我回宅邸休息。”胡廣笑著道,曆事六朝的他第一次看到帝國出了這麼一位勤政的天子。

“陛下年少,這麼熬夜太傷身體,等會我去勸勸。”陳蕃喝下了碗中剩下的小米粥,大漢好不容易迎來了那麼一位中興之主,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想到前幾位天子都是中年駕崩,陳蕃騰地站了起來。

雒陽城外,只是匆匆得了消息的地方豪強們甚至連選擇都沒有想好,就迎來了羽林軍的打擊,徹夜而來的帝國士兵沒有絲毫的疲憊之態,領隊的軍官大聲宣讀完天子的詔令,也不理會那些地方豪強,手臂一揮,身後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進攻。

儘管自光武皇帝中興以後,帝國的地方豪強實力逐漸增強,但是面對帝國的精銳士兵,依然沒有半分勝算,再加上他們絲毫沒有想到年少的天子會那麼迅速地發兵討伐他們,是以都準備不足,甚至當羽林軍手中的帝國制式弓弩發出尖利的呼嘯時,他們還沒有從先前天子的那道討伐詔令中回過神來。

“天子有令,反被迫為奴者,協助王師誅除叛逆,皆釋放為平民,賜予田產。”殺入莊園的羽林軍高聲呼喊,動搖著那些被豪強掠為家奴的莊丁的抵抗意志,本就沒有動員的這些莊丁幾乎是在聽到羽林軍的大喝聲後就有一大半掉轉武器開始倒戈相向,在這些莊丁的幫助下,分散開來攻打各莊園的羽林軍的推進速度極快,而且源源不斷地有被豪強吞併田產而被迫為奴的莊戶拿著農具前來。

幾乎到中午時分,各支羽林軍都打到了豪強莊園中修建最堅固的鄔堡,這時候讓羽林軍們驚愕的一幕發生了,那些衣衫襤褸,拿著簡陋農具的老百姓爆發出了他們難以想像的兇悍,甚至比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更加勇猛,不畏生死地攻打鄔堡。而鄔堡中一些親人在外的莊丁也是和屬於豪強的心腹發生了衝突,在混亂中,羽林軍抓住了機會,強登女牆,攻陷了一處又一處的鄔堡,而那些沖入的老百姓則像紅了眼的狼一樣,看到豪強的家人,不管男女老幼,見人就殺。

羽林軍們縱容了這些平時被豪強奴役壓迫的老百姓,當然那些想要趁亂掠奪財物的都被格殺于當場,天子釋放為他們平民,並賜予良田,已經是君恩似海,更何況這其中的兩成是天子賞賜給他們的,是對他們忠誠的褒獎,怎麼能容他人染指。

到入夜時,豪強們的家人幾乎被屠戮一空,來不及自裁的豪強則被羽林軍及時從那些殺紅眼的老百姓手中搶下,看管了起來,按照天子的詔令,這些豪強要送到雒陽接受廷尉府的審問調查後,將他們的罪狀公佈於天下,然後明正典刑,於南宮外的廣場上問斬,重振帝國鬆弛的法紀。

雒陽地方上的豪強在羽林軍雷霆般的打擊下,連掙扎的水花都沒濺起,就遭到了覆滅,而這時整裝出發的北軍五營已經以急行軍的速度進入了司隸地區,連夜開始了強攻。

當羽林軍的信使飛馬將捷報送入南宮後,依然在各官署辦公的官僚們松了一口氣,接著再次如昨天一般,尚書台的詔書如流水一般發了下來,豪強幾乎被清空的雒陽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官吏去丈量土地,安撫民眾,恢復生產。

尚書台內,劉宏命田豐擬完最後一道詔令後,終於在陳蕃第五次的勸諫後,回到了建章宮休息,他這個天子不回,南宮官署外的帝國官僚沒一個能回家,畢竟這不是他過去執掌的財閥,而是一個雄霸東方的帝國。

當聽到天子終於回了建章宮,南宮官署內的百官們都是長舒了一口氣,在將手頭的事務交托給守夜的同僚或下屬後,三三兩兩的成群結伴,臉上保持著矜持的笑意,討論著帝國以後的施政方向,腳步輕快地步行回家。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4
十八.現實

雒陽城內,隨著大批原本屬於宦官集團的大戶被抓捕抄家,空出了不少豪宅院落,很多人都以為天子會將其賜給此次的功臣,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天子居然讓城門校尉帶兵封了這些房子,而那些奴僕婢女也全部釋放為平民,讓人大為意外。

司隸地區,北軍五營的推進速度極快,而公孫瓚和公孫度這兩位出身遼東的年輕將軍更是領著羽林左右騎一路高歌猛進,將那些帶著私兵棄家而走試圖組建聯軍的豪強一一擊潰於半路,交由身後跟進的北軍五營清剿,自己則是繼續兇猛追擊著帶著一部分長水騎兵倉惶奔逃的侯覽和項讓等人。

司隸與袞州的交界處,被公孫瓚和公孫度如同獵鷹攆兔般追逐了近半個月的侯覽和項讓隊伍從一開始最多的兩千人已經銳減到不足千人,尤其是當他們和管霸,蘇康隊伍匯合時,那個騎著白馬的羽林右騎將軍公孫瓚閃電般地全軍突擊,一下子打掉了他們五百人,管霸和蘇康更是被其當陣力斬,最後被洶湧而過的騎兵鐵潮踏成了齏粉。

侯覽和項讓的隊伍此時已經接近崩潰,士氣低落到了極點,羽林左右騎的騎兵完全不負他們帝國最精銳之稱,幾次交戰讓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一些中下級軍官和豪強已經有了叛變的心思,他們要面對的是天子和整個帝國的精銳軍團,還有地方上的衛戍部隊,一旦進入袞州,忠於天子的地方官吏會加入到對他們的討伐中來,而那些農夫出身的郡國兵也會渴望著砍掉他們的腦袋以建立軍功來換取天子的賞賜。

似乎感覺到隊伍中的異樣氣氛,侯覽和項讓不敢再讓心腹斬殺士卒,以免激起兵變,此時兩人已經沒有了其他心思,尤其是項讓,他覺得與其被這些手下人割了腦袋去請賞,還不如主動投降,反正若是論罪的話,曹節王甫他們才是元兇,自己頂多算是個幫兇,至於侯覽那就不關他的事了,想到這裏他猛地拔出了佩劍一把擱在了侯覽脖子上,不過片刻,這支軍心潰散的隊伍就被他掌握了起來,接著派出了信使向距離已經不遠的羽林左右騎送去了降書。

“你以為天子會放了你?”看著大勢已去,侯覽惡狠狠地瞪著項讓道,不過項讓倒是不以為意。

“天子會不會饒了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造的孽比你少多了,就算我死,至少也比你死得舒服些。”項讓陰惻惻地說道,手中的劍在侯覽臉上劃了下,“我最多就是判個斬刑,可比千刀萬剮,車裂什麼的痛快得多,再說我還不一定死呢?”

看著大笑的項讓,侯覽罵不出來,他想起了帝國律法中那些可怕的刑罰,然後發瘋般撞向了項讓的劍鋒,駭得項讓連忙撤劍,朝四周撲上按住侯覽的心腹道,“別傷著他,咱們能不能保命,可全在他身上。”

當望著不遠處已是黑壓壓跪倒一片的叛軍時,公孫瓚和公孫度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眼看要到手的功勞就這樣變成了敵人主動投降,好在兩人不是那種殺降冒功的人,只是意興索然地讓麾下士兵接管了這些投降士兵,押著他們往雒陽而回。

此時,整個司隸地區的豪強大多都被剿滅,只剩下寥寥幾處還在負隅頑抗,不過其陷落也是遲早的事情而已,長達半個多月的軍事行動至此也到達了尾聲。

伴隨著這一次的軍事行動,掌握帝國輿論,以中小地主出身為主的士族階層配合著天子的詔令,將被誅除的宦官集團及其黨羽在天下人心中徹底打上了叛逆的烙印,而雒陽和司隸地區發生的血腥事件雖然在天子的嚴令下被封口,但是還是有一些消息傳到了各州郡的豪強耳中,讓這些平時在鄉里橫行慣了的大地主們不寒而慄,紛紛收斂起來,同時對新朝廷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不過讓豪強們總算放心的是,天子在隨後昭告天下的詔書中說,這一次雒陽和司隸地區被剿滅的豪強都是附冀于宦官的叛逆,才發兵討伐,至於發生的屠殺事件,王師曾試圖阻止,只是這些豪強平時行為太過惡毒,致使民情洶湧,才釀成了身死族滅的慘禍,天子本人希望各地的士紳要引以為戒,同時也要體恤朝廷的難處,不要受到流言的蒙蔽。

天子的詔書如此誠懇,豪強們安下了心,他們還是願意忠於帝國的,至於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們只能怪他們自己站錯了隊,平時做的事情也太過人神共憤,此時經過廷尉府的審訊,這些豪強平時的罪行被整整抄錄了一車的竹簡,可謂是罄竹難書,一些品行尚算得上端正的豪強也是極為不恥。

四月底,王甫等一干人全部被明正典刑,在雒陽南宮外的廣場上問斬,天子沒有批准廷尉府的諸如車裂這樣的酷刑,從各地趕來的近萬人紛紛目睹了這些原本權傾朝野的宦官巨頭們頭顱落地的一刻。

孝桓皇帝末年,曾被宦官們陷害的党人在天子廢除黨禁後,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當他們聽著監斬官旁的文吏大聲宣讀王甫等宦官的罪狀時,都是痛哭流涕,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當年他們被不少人譏笑為螳臂擋車,不自量力,似乎他們所付出的努力和犧牲都是徒勞的,可是今天,這些被斬落的人頭卻讓他們知道這個世上是有公理的。

隨著一顆顆的人頭落地,人群中不斷有黨人呼喊著那些死去的同伴名字,似乎是希望他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知道他們的死是值得的,能夠含笑九泉之下。

南宮的閣樓上,劉宏看著廣場上哭靈的人們,朝身旁的司馬防道,“建公,為那些死于國難的忠烈樹碑立傳,建立廟祠的事情,你代朕監督。”正處於形成階段的士大夫階層,必須為他們樹立正確的精神信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作為帝國精英的士大夫階層,更應當以此為任,那些死于外戚和宦官荼毒的士大夫和士人應該受到帝國最高形式的表彰。

“喏!”司馬防神色肅然地答道,這段日子以來,天子說得最多的便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深為太傅等人所認同,如今已經通過太學生而漸漸為天下熟知,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帝國將一洗自孝和皇帝之後的靡靡風氣。

儘管已經掌握了國政,但是劉宏卻知道這一切只是個開始而已,從孝桓皇帝末年開始惡化的帝國財政不是短期內可以轉為良性的,除了西北的羌人叛亂,北方鮮卑等遊牧民族的再度興起和有了不穩定跡象的南匈奴都時刻威脅著帝國的邊境線,可這一切還不是最讓他擔心的。

大規模的饑荒才是帝國即將面臨的嚴峻情勢,外戚和宦官時代貪婪兼併土地的豪強已經嚴重破壞了帝國的基石,自耕農。劉宏現在接手的帝國從表面上看還維持著富庶的局面,可是事實上財富和糧食都集中在少部分的豪強手中,帝國的倉庫中所囤積的糧食僅僅用來正在進行的對羌人的平叛戰爭就已經是捉襟見肘,支不敷出了,雖然通過從雒陽和司隸地區抄出的那些被歸入叛逆行列的豪強家產可以暫時緩解帝國的財政,但是相對於帝國超過五千萬的龐大人口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必須在今年把戰爭結束。”劉宏看向了西北方向,喃喃自語道,總計近十萬的帝國部隊正在涼州和高原上和叛亂的羌人作戰,急劇消耗著帝國國庫中的錢糧。

聽著天子冷不防冒出的話,司馬防很快反應了過來,天子是在擔心西北的戰事,不過不長於軍事的他並不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帝國過去對於羌人和涼州的態度太過搖擺不定,要麼是在‘剿’和‘撫’之間猶豫,要麼就是在‘棄’和‘保’之間躑躅,涼州三輔地區如今已經開始漸漸胡化,在帝國內部甚至形成了‘涼州寡於學術。’的共識。

“讓尚書台擬詔,朕先前征為侍中的賈詡,讓他去破羌將軍段熲帳下擔任軍師。”劉宏突然的詔令讓司馬防有些錯愕,他不知道這個賈詡究竟是什麼人,天子居然如此器重,不過現在破羌將軍段熲應該已經深入羌地了,想到這裏他皺了皺眉,剛打算開口提醒時,天子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竟然將從涼州三輔地區所征辟的幾名人才全都放到破羌將軍段熲帳下聽用,同時還派出了此前統領羽林左右騎,立下大功的公孫瓚和公孫度兩人帶著羽林坐騎以天子親軍參戰,歸護羌校尉李膺節制。

“不知道年輕時候的你有幾分毒士風範!”想到被自己提前推上戰場的賈詡,劉宏低聲自語道,臉上露出了讓司馬防覺得有些奇怪的笑容。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5
十九.遊俠

河內,被羈押的曹節跪坐在案前,將裹劍的白絹取下後,拔出劍鋒,仔細地擦拭了起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這半個月裏,從雒陽傳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王甫他們都死了,只有項讓一個人活了下來,因為他出賣了侯覽,那麼自己呢?出賣了整個宦官集團的他,天子會不會放過他,曹節看著如一泓秋水般的劍鋒,忽然笑了起來,天子是不會放過他的,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可是他怕死,所以欺騙自己,現在是該清醒了!

扔掉手裏的白絹,曹節將劍鋒擱在了脖子上,喃喃自語道,“陛下,但願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說完,一引一拉,喉間三尺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地上的白絹,隨著劍落的沉鳴聲,他的身體倒在了地上,睜著的眼睛似乎藏著不甘,憤懣還有解脫。

被響聲驚動的執金吾走入屋內,看到的是已然橫屍的曹節,他們沒有驚訝,只是冷漠地將這個宦官中曾經的魁首屍體搬了出去,一同隨他們看押的羽林軍士兵則是露出了喜色,他們終於可以回雒陽了。

司隸地區的官道上,一隊持節的羽林軍行進著,程昱騎在馬上,心情頗為不平,他因為夢到紅日,而改名為昱,誰知道才改了沒多久,天子派出的使節就到了東阿郡,到處找他,若不是他在山中讀書時和山下的一戶人家多有聯繫,恐怕他就要錯過天子的征辟了,想到這裏,程昱覺得天子授命于天,這一切都是天意,自己定要效忠天子。

雖然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已被掃空,但是總還有些漏網之魚,淪為了盜匪,此時前方的官道上就有一夥四五十人的盜匪正圍著十來人。不過那十來人卻是異常兇悍,尤其是為首的削瘦青年,手中一柄長劍大開大闔,淩厲狠辣,那夥盜匪居然是被他領著十來人逼得節節後退。

“好劍術!”程昱雖然不精通武藝,可是閒暇之餘,也是練劍強身,和大多數仗劍遊學的儒生一樣,等閒兩三個蟊賊也是不放在眼裏的。

程昱身旁的羽林軍官也是眼中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這十來人個個都是劍術高手,看起來倒像是遊俠一類的人物,“拿下那些盜匪。”羽林軍官沉聲喝到,他身後的士兵即刻左右急進,從兩翼包抄向了正在纏鬥的兩夥人。

看到突然出現的羽林軍,那夥盜匪都是嚇得打起了哆嗦,他們原先都是雒陽和司隸地區豪強的惡奴,僥倖從羽林軍和北軍五營手下逃出了性命,此時俱是被嚇得心膽俱裂。

“王師來了,別讓他們跑了。”王越高聲喝道,領著手下的弟兄死死地纏住了想要逃跑的盜匪,不過片刻,羽林軍就包抄到位,刀出鞘,箭上弦,呈兩彎半月形的隊伍圍住了他們。

“還不放下兵器投降?”隨著羽林軍官一同過來的程昱看著還執著兵器的盜匪,不由厲聲喝道。

刹那間,這些盜匪的兵器扔了滿地,一個個跪在了地上。王越還劍入鞘,連忙趕來與程昱等人見禮,這一敘禮,才知道自己面前這位年近三旬,眉目犀利如鷹隼般的士人和自己一樣都是受到天子的征辟,上雒為官的。

聽著王越的講述,程昱才知道這位被天子征為羽林郎的青年因為替好友報仇,帶著三十幾名願意跟隨他的遊俠進了羌地的賀蘭山,被縣令誤以為死於羌人之手,等他回到家鄉時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天子的使節,就連忙帶著還剩下的十名遊俠往雒陽而來。

“王兄真是豪膽,千里赴賀蘭山,只為朋友之義。”程昱不由誇讚道,他身旁的羽林軍官也是極為佩服王越和他身邊那些活下來的遊俠,這些人若是單打獨鬥,恐怕羽林軍中士兵沒幾個人是他們對手。

一同上路以後,程昱發覺這位新結識的遊俠身上並沒有太多江湖氣,倒是非常講究禮節尊卑,讓他大為驚奇,覺得若是他能讀些兵書戰策,也許不失為一員良將。

押著那些盜匪,跟在隊伍後面的十來個遊俠也都是興高采烈,他們跟著王越一同上雒,一來是他們欽佩王越的劍術為人,二來當個遊俠始終都是被人所輕,雖然他們可以不屑一顧,但是心裏總是想著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的,現在有程昱和羽林軍官的擔保,他們都是放下了心。

五天后,南宮外,王越穿著一身羽林軍盔甲,和身後的十來名穿著劍士服的遊俠都是一臉緊張,他們雖自命俠客,可是在世人眼裏卻是些遊手好閒,動輒殺人的凶徒,此時能得到天子召見,心裏俱是忐忑不安。看到他們的模樣,穿著黑色文官服的程昱雖然也和他們一樣,但是表面上要平靜得多。

“幾位不用如此拘謹,請隨我來。”郭喜看著腰板挺得硬邦邦的王越等人,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似乎天子每次見的這些武人,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跟在郭喜身後,王越和他身後的遊俠們都是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視地跟著走,一路上倒是安靜異常,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程昱雖然要好些,不過也是同樣極為恭敬。

“羽林郎王越,侍中郎程昱覲見!”隨著宦官一聲聲地通稟,程昱和王越兩人被引入了建章宮的內殿,至於那十一名遊俠則是被攔在了外面,沒有天子的命令,他們是不能進入的。

“臣王越(臣程昱),參見陛下!”按照先前宮中司禮宦官所教的禮節,王越和程昱同時跪拜在地,雙手扣握後,以朝覲之禮參拜道。“免禮,賜座!”劉宏看著顯得有些拘謹的兩人,開口讓身旁的郭喜奉上了坐墊,接著目光看向了年紀稍大的程昱,然後又落在了顯得有些削瘦的王越身上。

幾乎是被天子目光掃到的刹那,王越下意識地手放在腰間,作出了拔劍的姿態,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劍客,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當意識到自己的佩劍早就解在宮門外時,他才醒悟過來,不由詫異地看向了天子。

“王卿不愧是劍術高手。”看到王越那倏然即逝的拔劍動作,劉宏笑了起來,作為曾經的一名黑市格鬥家,他的血管裏流淌著好戰的血液,和黃忠他們這些純粹的武將相比,王越顯然在步戰上要厲害得多,劉宏可以肯定,就算是以後以勇猛著稱的呂布下了馬,與王越短兵相接的話,也不是他的對手。

王越心中已經從駭然轉為了驚佩,他怎麼也想不到年少的天子居然也是一位高手,而且是如此的高深莫測。

劉巨集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以他現在的年紀,身上所具備的武術,恐怕連三成的威力都使用不出來,和王越切磋的話,也沒有絲毫裨益。

和兩人談論了一會兒袞州和遼東的風土人情後,劉宏看向程昱道,“朕知道程卿為人剛正,所以打算讓你出任司隸校尉一職,希望你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程昱進宮前,劉宏調閱了他在東阿縣的履歷,發現他在改名前,曾被舉為縣中的獄吏,因為秉公執法而得罪了當地豪強,才辭官進山,更是改了自己的名字。

程昱聽了一愣,司隸校尉是朝中重職,朝會時和尚書令、禦史中丞一起都有專席,號為‘三獨坐’,不但負責京師治安,更是可以彈劾三公這樣的顯臣,想到這裏,程昱抬頭看向了天子,重重地叩頭在地道,“喏!”他本就是性格剛強的人,天子托以重負,他自當領命,忠心王事。

“京畿治安,朕就交給你程仲德了!”劉宏笑了起來,接著才朝王越道,“聽說王卿帶來的幾位遊俠兒都是劍術高手,正好朕身邊的執金吾平時也習練劍術,不如讓他們切磋一二如何。”

“一切唯陛下之命是從。”王越答道,接著起身道,“臣去讓他們準備一下。”

“也好。”劉宏點了點頭,接著讓郭喜帶著宦官去取技擊較量用的木劍進來,然後朝身後站著的劉步道,“等會兒來的可都是身經百戰的劍客,就算輸了也不丟臉,不要逞強。”

“喏!”劉步低聲應道,不過眼中卻露出了幾分不服,他們二十八名執金吾受天子教導已近三年,每日的訓練是羽林軍的數倍之多,那日誅除宦官,他們更是殺了不少其蓄養的遊俠死士,倒是不太相信還有誰能在單打獨鬥中擊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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