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大漢之帝國再起,作者:白軍皇(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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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琉璃 2010-10-26 01:16: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477952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5
二十.這就是涼州

大殿之內,十名遊俠跟著王越,拘謹地踏進了天子所居的建章宮,他們穿著短打的劍士服,每一個人年紀都在二十左右,只是面容有股滄桑之色,過去國家動盪的幾十年內,有無數和他們一樣的青年走上了遊俠這條道路,但最終仗劍行俠的理想被無情的世道摧毀,或淪為豪強的爪牙為世人唾棄,或顛沛流離半生,孤獨終老。

王越能體會身後那些兄弟的心境,遊俠的悲哀莫過於縱有雄心壯志,也無奈出身卑微,想要出人頭地,就要違背本心,結好權貴,如今天子給了他們機會,就如同溺水之人突然看到了脫離苦海的希望,想到這裏,王越看向那些陪著自己跨越千山萬水,同生共死的兄弟,不由握緊了拳頭。

拿起比試用的木劍,那些顯得拘謹的遊俠頓時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渾身透出了一股血腥,程昱雖然性格剛戾,但也是覺得一股窒息的難受感覺,心裏覺得這些遊俠實在太不懂規矩,竟然在天子駕前如此大膽,不過當他看向天子時,才發覺天子並沒有一點不悅之色,反倒是看著那些遊俠的目光中有些難以說明白的感情,似乎是懷念,又似乎不是。

“請!”執金吾雖然見過血,可是和這些少年闖蕩的遊俠相比,無疑在氣勢弱了許多,不過身為天子死士的榮耀卻讓他們抵住了這股常人見了怕就是要棄劍認輸的血腥氣息,沉聲大喝間,揮劍搶攻。

劉步看著場中相較的兩人,心中暗暗著急,此時雖然只過了數十招,可是他已經知道己方的落敗是遲早的事情。“人家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輸了也不丟人。”劉宏開口道,此時他已經相信面前王越和這十名遊俠是帝國一流的步戰好手,就如同昔年孝武皇帝時期李陵所率領的五千遊俠步卒那般悍勇。

直到自己一手訓練的執金吾敗北,劉宏才鼓掌道,看向那勝了的遊俠和其他人,“不愧是身經百戰,你們可願意與王越一起做朕的侍衛?”這些人千里赴賀蘭山的事情,劉宏早就聽回稟的羽林軍官提到,當時就起了將他們收做貼身侍衛的念頭。

只是愣了愣,那些遊俠便在王越的低喝聲中跪在地上道,“我等願意。”俱是沒有按宮廷禮儀回答,不過劉宏並不在意,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將帝國散步于四方的遊俠編為一師,當年李陵領五千步卒,與八萬匈奴精銳交戰,斬首萬余,若非叛徒出賣,後援斷絕,恐怕會成就如霍去病一樣的功績,由此可見,這些被世人看作無賴的遊俠其實也是忠義之輩,只是帝國沒有給他們太多機會報效國家。

程昱和領著十名遊俠退下的王越離去後,劉宏揮退了郭喜等人,一個人拿了長劍,演練起招式來,帝國軍隊以步卒為主,但是真正稱得上訓練有素的只有雒陽三萬不到的部隊,其中可以算作精銳的也只有一萬皇宮宿衛軍,至於目前在西北平定羌人叛亂的帝國軍隊,大部都是從各郡國徵調的青壯,平時只進行一些簡單的訓練而已。

放下長劍,劉宏坐在了案前,帝國的軍隊無疑已經不復往昔的強悍,現在是該到了重振軍威的時候了,將自己總結的軍事訓練方法一一書寫完畢,劉宏站了起來,他並不懂軍陣之道,目前所能做的就是讓帝國的士兵可以真正做到一漢當五胡,而不是憑著甲兵之利。

“望西北,射天狼!”走出大殿,劉宏看著夕照下的蒼茫宮殿,思緒飛到了千里之外的涼州戰場。

西北古道,背著行囊的賈詡同樣看著天際盡頭落下的如血殘陽,一臉風霜的他看上去不像一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尤其是那雙讓人覺得有些漠然冷意的眼睛更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這就是世道!”看向身旁地上躺著的一具屍體,賈詡低喃道,接著他蹲下身從屍體上翻出了水囊和乾糧,這個人本是他的同伴,不過現在已經死了,雖然不是他殺的,可是和他殺得也差不了太多。

啃著乾澀的乾糧,賈詡艱難地咽了下去,水囊裏的水不多,他必須合理的分配,不過羌人已經席捲了這一帶,也許前方的村莊早被摧毀,水井裏也被羌人扔了腐敗的屍首。

推測著各種可能,賈詡面無表情地向前走著,他並不後悔自己離開金城,因為他從不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哪怕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夜漸漸地黑了,雖然是四五月間,可是涼州的晚上依然寒涼,走進殘垣斷壁間猶自餘燼未熄的村莊,賈詡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一路上這樣的村莊他看到了太多,遍地的血和被虐殺的屍體,那些叛亂的羌人如同野獸一般破壞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賈詡覺得自己的血也許是冷的,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看到那些屍體已經再也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是看著路邊的野草一樣,走進一處還沒有完全倒塌的房屋,他放下行囊,靠在角落裏看向天上如同狼牙的新月,皺了皺眉,接著站了起來,這幾年涼州死的人太多,狼也多了起來,他不想在半夜裏被咬斷脖子。

快走出村子的時候,賈詡忽然警覺了起來,他聽到了聲音,拔出腰間的環首刀,走向了一旁的廢墟堆,很快他看到了露出的一隻手,還刀入鞘,賈詡轉過了身。

似乎知道外面有人,那只手的主人在廢墟下掙扎了起來,“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虛弱的聲音在賈詡身後響起,賈詡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又重新開始朝前走,他的乾糧和水不多,不管是多大的孩子,都不是他能救得了的。

“求求你!”女人掙扎著爬出了廢墟,看著視線裏模糊的背影伸出了手抓著,她的懷中護著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隨著女人的掙動,孩子哭了起來。

“謝謝!謝謝!”眼前一片模糊的女人感覺到面前有一個黑影蹲了下來,抱走了自己懷中的孩子,她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麼人,可是臉上露出了笑容,當賈詡再看向她時,她已經死了。

“我救不了他。”看著懷裏只剩下一口氣息的嬰孩,賈詡朝地上的女人道,然後離開了村莊。

聽著曠野裏傳來的狼嚎聲,賈詡看了眼已經在身後遠處的村莊,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前方的黑暗。

這是一處乾燥的土穴,幾頭幼狼蜷縮著,等待著捕獵的母狼回來,賈詡看著那些狼崽,忽然低頭朝懷中繈褓裏的嬰孩道,“你有救了。”他的聲音平靜,有種森然的冷血感覺。

剛出生不久的狼崽還不太會辨識危險,賈詡將三頭狼崽一一從土穴裏摸了出來,然後掐斷了它們的脖子,將懷裏的繈褓放入了土穴內,接著看了一眼似乎一直睜著眼的嬰孩,轉身離開了。

孤寂的清冷月光下,響起了母狼淒厲的哀嚎聲,此時已在遠處的賈詡沒有回頭,他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只是冷漠的眼神裏有了幾分哀戚。這就是涼州,人和野獸比鄰而居,命如草芥的地方!賈詡這樣想著,自嘲地笑了起來。

孤獨地走著自己的道路,賈詡並不知道自己該去玩何方,他只是想要離開涼州這塊土地。

武威姑臧,高虎並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賈詡,這個在當地名不見經傳的青年在很小的時候就隨著父親去了金城,沒人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里。

“看起來只有先去段將軍那裏了?”雖然沒有找到賈詡,但是高虎所要找的另一個人,李儒此時已在隊伍中,這個眉目裏透著一股陰柔的英俊青年的確有著出眾的才華,一路上所遇到的數股羌人盜賊,在他的出謀劃策下,都被馬騰父子以較小的代價解決了。

“段將軍是我涼州名將,能在他帳下,倒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李儒看著地圖,有些猶豫地道,“只是如今段將軍已經深入羌地,我們這一路過去,怕是有些危險。”

“這個不用擔心,陛下派出了羽林左騎,等他們到了,我們就有一千三百多騎兵,就算是遇到兩三萬羌人,也足可自保。”先羽林左騎出發的黃忠此時已和高虎等人匯合,知道天子意思的他介面道,高虎和他帶來的羽林軍加上馬騰父子的家兵也有五百人之眾。

馬騰沒有說話,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地圖,從小出生在羌地的他很清楚羌人的可怕之處,他們以老死於病榻為恥,作戰時非常悍勇,要打贏他們,就只有比他們更嗜血,羽林軍雖然訓練有素,武器精良,可是他們還不夠兇狠。

“其實我們可以護送輜重的隊伍一起出發,雖然速度慢了點,可卻是最穩妥的。”李儒想了想後道,現在他已經是這支隊伍的軍師,當然若是賈詡在的話,一定會抱以冷漠的目光,一千三百多的精銳騎兵,已經算得上一股可以改變戰場的力量,足以給羌人致命一擊,不過李儒不是賈詡,而此時的賈詡也不是以後有過太多經歷的毒士,而是一柄森冷的妖刀,嗜血而不知道收斂鋒芒。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5
二十一.難兄難弟

弘農郡,此時距離天子誅除宦官已有近月,當雒陽的使節到達太守府時,年近七旬的皇甫規正在下屬的幾處的縣所巡視,這位涼州出身的帝國名將過去擔任過很多顯要職務,不過由於生性方正,屢次得罪宦官集團,所以直到兩年前還在帝國北部的苦寒之地擔任度遼將軍,為帝國安撫烏丸,鮮卑等北方遊牧民族。

整個帝國的西北部防務可以說是連成一體的,每次羌人叛亂,並州的匈奴,幽遼的烏丸和鮮卑都會起兵呼應,而皇甫規出任度遼將軍時,憑藉其威望,使得烏丸和鮮卑不敢有異動,儘管他晚年時沒有打過一場仗,可是仍被世人認為是當時第一名將。

站在田壟裏,看著青翠的稻禾,皇甫規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老翁一樣,臉上洋溢著笑容,自從知道天子奮武誅除宦官,他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當天子詔令各地郡縣官吏,要用心恢復農業生產時,他更是親自以太守之尊,不辭年老幸苦,在治下的各縣之間奔波。

當持節的鐘繇看到皇甫規時,竟也是脫了靴子,挽起褲腳管,下了水田,此時帝國已經有不少地方開始大規模種植這種來自南方的高產作物,“大人!”皇甫規身旁的隨從看到了穿著郎官官服的鐘繇,都是大為驚訝,他們以前見到的雒陽使節那個不是趾高氣揚,今回還是第一次看到鐘繇這樣下地的使節。

“老將軍。”走到皇甫規身邊,鐘繇恭敬地行禮道,雖然他此時是代表天子的使節,不過詔書還在官道的隨從手上,他此時不過是以晚輩與這位帝國名將見面。

“天使怎可如此?”皇甫規也很是意外,他這一生也算得上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得出這位來自雒陽的年輕郎官出身名門,倒是沒想到他會和自己一樣。

“天子在雒陽也是親自和百姓一同耕種。”鐘繇恭敬地答道,“我不過是來見老將軍,又算得了什麼?”

聽到鐘繇的話,皇甫規睜大了嘴巴,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從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以後,就再沒有一位天子親自躬身農事過。

“老將軍,老將軍!”鐘繇連忙喚道,不過心底下倒是沒怎麼太意外,天子下田耕作那天,跟隨的官員都以為天子只是做個樣子,以示對農業的重視,都是跟著下了田,哪想到天子跟著種田的老農邊學邊幹農活,就是一整天,可把那些下田的官員給累的不輕。

“大漢中興有望了!”皇甫規喃喃自語道,出身於帝國相對富庶強盛時代的他這幾十年來看著帝國逐漸衰弱,心中的痛苦是不為外人所道的。

離開水田以後,鐘繇才將天子的詔令轉達給了皇甫規,原來現任的太尉周景上了辭表,請求告老還鄉,而天子也准許了他的請求,這空出的太尉一職在太傅陳蕃的推薦下,就落在了他這位帝國名將身上。

看到皇甫規沒有立刻接詔,鐘繇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只是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箋道,“這是天子給老將軍的私信,老將軍過目後再做決定不遲。”說完,站到了一邊,安靜地等待了起來。

皇甫規拆開封著天子印璽的信箋,仔細地看了起來,天子的信很長,皇甫規只是看了一半不到,雙手就顫抖了起來,他這些年來所擔心的事情天子全都看到了,帝國的軍備鬆弛,士兵疏于訓練,如今邊地的軍隊中用了大批外族士兵,更是以後的禍亂之源,天子還稱他過去每次力主安撫羌人,並不是被一些人所詬病的膽怯畏戰,而是深知帝國景況,不願輕啟戰端,實乃是有心殺賊,無力行之。

看到此處,皇甫規已是淚灑滿面,這些年來那些指責他畏戰,養羌人以自重的議論他表面上雖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以為清者自清,但心裏卻始終都耿介於懷,才數次請辭軍職,甘願來這弘農郡擔任太守。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念著天子信中的話,皇甫規小心翼翼地將信疊好,朝一旁的鐘繇道,“天子詔令,豈敢不從,待老夫還家,安頓好家人後,便立刻啟程赴職。”

“老將軍,天子已經在雒陽為您和備好了大宅,令侄皇甫嵩,天子也聞其有良將之材,讓下官帶來了征為羽林郎官的詔令。”鐘繇笑著答道,天子行事,總是這般滴水不漏,而且用人極准。

“天子隆恩,老夫必當誓死報之。”皇甫規向雒陽的方向遙遙一拜,臉上卻是露出了年青時統率大軍時的堅毅神情,一掃原來的老邁之色。

當皇甫規帶著家人隨鐘繇向著雒陽赴職的時候,雒陽南宮的官署內,不少出身世家,沒有嘗過勞作之苦的官僚都是叫苦不迭,誰都沒有想到天子竟然在南宮外的一處空地領人開闢了一塊農田,每日都會親自耕種,更是讓他們也要下地勞作,或者除草,或者挑水施肥。

那些寒門出身的官吏倒是沒有什麼怨言,幹了幾天農活後也就適應了下來,可是那些名門之後的帝國官僚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們找到了在家休養的太傅陳蕃想請他跟天子說情,結果被這位脾氣剛烈,同樣出身貧寒的老大人給一頓訓斥。

儘管此時儒術已經奠定了其在帝國學術中的獨尊地位,可是帝國一向以來的傳統依然保持著,學習儒術的官僚們無法指責天子的行為,畢竟孝文皇帝,孝景皇帝那時候有過這樣的先例。

司馬防出身河內司馬氏,算得上百年名門之後,當天子讓他同樣給農田挑糞施肥的時候,他也一度有些抵觸,但是當天子問他有沒有嘗過饑餓的滋味,罰他餓了一整天以後,他才明白天子的用意只是希望帝國的官僚們明白百姓生產糧食的不易,並且試圖一改過去形成的奢侈之風。

當天子帶頭做出裁剪宮廷開支,並釋放了大批宮女和雜役以後,雒陽城內開始興起了一股節儉之風,那些在南宮嘗過勞作之苦的帝國官僚們在回到家後,再也無法容忍家裏平時的浪費行為,平時心疼的兒女若是敢在碗裏剩下飯肴,輕則訓斥,重則直接請出家法,一邊念叨著天子吟出的那首‘憫農’,一邊用懲罰讓兒女記住什麼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天子和百官的以身作則下,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農業生產恢復得極快,並且漸漸開始向帝國其他的郡縣傳播這股風氣。

當皇甫規進入司隸地區時,看到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田間勞作的景象,過去在官署裏的官吏們都是親自在田間指導百姓生產,讓這位年邁的帝國名將看到了有生之年徹底平定羌亂的希望,只要帝國的國力恢復,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抵擋住重振軍威的帝國軍隊。

“不知道這司隸校尉是誰,竟然將司隸地區的治安治理得如此太平?”看著沿途的景象,皇甫規不由感歎道,他過去來途經司隸時,哪有這般平和,時常可見盜匪出沒。

鐘繇臉上露出了幾分矜持的笑意,司隸校尉程昱可是個狠角色,一上任就跟天子要兵,親自帶著人馬每天在司隸地區剿匪,哪個還敢在做那掉腦袋的勾當,如今他和被天子任為廷尉的陽球倒是名聲旗鼓相當,不過論起凶名的話,還是陽球更甚一籌,這段日子去他廷尉府的世家子弟可是不少,如今雒陽市面上可是沒人再敢調戲良家婦女,那些平素以遊俠自稱的漢子也是不見了蹤跡。

廷尉府的牢獄內,兩個少年被關在了一間牢房內,至於罪名則是半道搶婚,其實兩人只是想看看那出嫁的少女容貌,卻沒想到兩人剛製造出混亂,想要趁機行事時就遇到了巡街的執金吾,直接給拿下送到了廷尉府,半路上挨了出嫁少女家人的不少拳腳。

“阿瞞,你說待會陽球他會給咱們用什麼刑,我聽說孝武皇帝的時候,張湯發明了三十六套刑罰,至今還沒人能捱過第一套。”被關在一起的兩名少年中,那名年長的高大青年推搡了一旁的少年道。

“搶婚未遂,按照律法,杖責四十,然後遊街示眾。”答話的少年,五官深刻,臉色白皙,眉目間閃著一股銳氣。

“遊街示眾。”那高大少年頓時慌了起來,被杖責他是不怕,可若是被家中長輩知道他給廷尉拿去遊街示眾,敗壞家風,他回家被罰事小,可是母親那裏,他不知道該何以面對。

“等會我一個人認了,不關你事。”叫阿瞞的少年看到同伴的樣子,知道他是怕讓家裏身體不好的母親失望,開口道,他在雒陽的朋友就只這個庶出的袁家長子。

“那怎麼行!”高大少年搖了搖頭,“這事我也有份,我不能讓你幫我頂罪,回家以後,大不了我帶著娘親出來,我不信離了袁家,我袁紹就活不下去。”

“也好,等你離了袁家,我見了你弟弟袁術,就見一次打一次。”看著高大少年,叫阿瞞的少年大聲道,接著兩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6
二十二.朕代為管教

建章宮內,在郭喜的服侍下,劉宏換上了一身白色常服,而王越領著的十名遊俠和劉步帶著的執金吾也穿上了布衣,如今帝國的人事調動已經基本完成,短時間內劉宏沒有任何改革的打算,目前空虛的帝國需要的是穩定和恢復生產,沒有十年時間的休養生息來積蓄實力,很難一舉根除禍亂了百年的西北羌亂,劉宏行事的準則一向都是出手無回,否則寧可隱忍待發。

片刻後,一行人從建章宮的一處偏僻宮門走出,看上去倒像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出遊,外面司馬防早已備好了馬車,畢竟建章宮距離城中繁華處比較遠。

“公子,咱們去哪里?”登車以後,換上儒生服的司馬防問道,說實話知道天子有意出行的念頭後,他就一直在準備著行程,不過做主還是得由天子來。

“先去城中再說。”劉宏開口道,他出宮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帝國,並沒有其他意思,不過顯然司馬防和其他人不這麼想,一臉的慎重。

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前進,漸漸地隨著遠離皇宮,人煙開始稠密起來,掀開車簾,劉宏看著秩序井然,倒是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嘈雜,點了點頭道,“陽球做的不錯。”

廷尉陽球在帝國的士大夫中算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好法家,不喜儒術,最佩服的人便是孝武皇帝時的曾官至御史大夫的張湯,嘗以酷吏自居,在同僚中一向惡名昭彰,因為他辦事不僅鐵面無私,而且六親不認,不管誰都一視同仁,不分彼此。

司馬防作為天子近臣,知道天子雖然在儒學上的修養比起當世的大儒還要高明許多,不過絕不像以前的天子那麼重視儒術,至少在最近幾次接見太學的博士時,時常提到張衡,王充,王符等幾位提倡要兼修並敘的幾位大家,要求太學生不但要明徹五經,更要學慣百家,不做那等只會空談的大言之人。

“陽廷尉最近抓了不少不法的官宦子弟,不但施以重罰,還寫明他們的家世讓城門兵押著在城中各處熱鬧地方遊街示眾,現在各家大臣都畏之如虎,管束子弟極嚴,有幾位更是放出了話,要是給陽廷尉捉了去,就不要再回家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司馬防看著一派太平的街道,雖然他覺得陽球的法子損了點,不過對於重視名譽的帝國官僚們來說,卻不失為良法。

“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才怯如雞。”劉宏沉吟道,對於目前仍以察舉選官為主的帝國來說,還不到推行科舉的時候,這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就是帝國今後的棟樑,不能任由他們飛鷹走馬地在家荒廢掉。

見天子吟出民間譏諷世家子弟的童謠,司馬防歎了口氣,他也是世家出身,當然知道帝國現在的察舉制度的弊端,雖然天子親政後,啟用了大批良才,不過相對於帝國二十多萬的官吏來說,總的情況仍舊不容樂觀,但是要改變是需要時間的。

“建公,你說朕若在雒陽城外重建細柳營,仿效孝文皇帝時太尉周亞夫故事,將那些官宦世家子弟徵召為軍,嚴加訓練,可有幾分把握?”劉宏朝司馬防問道,想從這位出身名門的河內司馬子弟身上知道自己若是這樣做的話,會不會遇到阻力。

“那就要看陛下建細柳營的目的為何了?”司馬防遲疑了一下後道,他相信天子建細柳營絕不會只是為了管束那些紈絝子弟,說不定是真打算訓練成能上得沙場的軍隊。

劉宏看著司馬防神情,就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歎道,“當年孝武皇帝時以世家子弟為主的羽林軍是何等為世人所崇,如今呢?怕是沒人記得孝武皇帝‘如林之盛,為國羽翼。’這句話了吧!”

“陛下若是要建細柳營,以臣之見,倒是可以借甄選郎官為名而行。”司馬防開口道,其實他覺得天子的主意極好,不過是辦這件事時,不能讓各地的豪強大族認為天子建細柳營是別有目的。

“建公主意妙極!朕的細柳營,也不能隨便什麼人都收!”劉宏目光一動,就笑了起來,他誅除宦官後,恐怕那些豪強都明白,以後要為子弟謀官可沒那麼簡單,這以利祿為餌,想必是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派出自己的子侄,恐怕到時候還要爭個頭破血流。

“陛下說得不錯,這細柳營,自是不能什麼人都收。”司馬防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讓車外的王越,劉步都是大為好奇,不知道天子和司馬常侍為了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高興。

說笑間,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鑼打鼓聲,還伴隨著一陣陣的吆喝和周圍百姓的哄笑,“停車!”劉宏掀開車簾,和司馬防一起下了車,讓執金吾把車停好後,兩人在王越的護衛下,站在了路旁。

不過片刻,廷尉府的官吏和下屬士兵拿著鏈子牽著兩個少年一路走了過來,一邊大聲宣揚著兩人犯下的罪狀,當聽到‘太僕袁逢之子袁紹和大司農之子曹操。’時,劉宏的目光一愕,接著才仔細看向那一高一矮的少年,只見那高大少年生得極為英俊,矮個少年雖長得不如高大少年,不過卻目光犀利,叫人過目難忘,兩人雖被路旁眾人指指點點,居然倒不像其他那些被廷尉府捉到的官宦世家子一樣垂頭喪氣,反倒是抬頭挺胸,一副英雄好漢的模樣。

“這兩人此時在一起倒也有趣。”看著袁紹和曹操顧盼生姿,劉宏忍俊不禁,不由笑了起來,一旁的司馬防也是點頭附和,這兩個少年倒是大異常人,瞧他們走路的樣子,明顯板子捱得不輕,卻偏偏還要咬牙做出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來,倒是難為他們了。

“公子,我覺得他們兩個倒是該進細柳營一趟。”司馬防看著袁紹和曹操居然旁若無人地還在那討論日後要如何去一睹那位沒有搶成的新娘容貌,不由朝一旁的天子道。

“我也正有此意。”劉宏答道,覺得自己這一趟出宮倒也不虛此行,“建公,走,且去其他地方看看?”對於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和三歲的曹操和袁紹,劉宏還不想太早和他們相識。

“本初,瞧見那白衣少年沒,樣貌可比你還俊俏三分,不知道是哪家的…”曹操看到離去的劉宏一行人,朝身旁的袁紹道。

劉宏數年鍛煉,耳目聰敏,聽到曹操的話,卻是回頭一看,倒是讓曹操和袁紹一驚,暗道這少年好冷的眼神,都是給看得心底一寒,原本要說的玩笑話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接著兩人又發現這白衣少年身旁跟隨的年青儒生正看著他們,那目光讓他們很不舒服,好似兩人是罪大惡極之徒一樣。

“這兩人,以後進了細柳營,要嚴加訓練。”聽著天子的話,司馬防看了眼被押著走遠的兩名少年背影,暗道這兩人以後在細柳營的日子恐怕要比別人不好過的多。

大半個時辰後,曹操和袁紹兩人被廷尉府的人給放了,不過這時兩人顯然沒有遊街時的瀟灑自若了,曹操還好些,他父親曹嵩素來疼愛他,倒是不會拿他怎樣,而袁紹就不同,他母親不過是個庶人,在袁府一向沒什麼地位,袁紹回去後,一定會連累母親。

“阿瞞,你能不能借我些錢?”袁紹事母至孝,一想到自己回家後母親因為自己被人譏諷,他不由看向曹操道。

“我的錢也不多,你知道的。”曹操皺著眉頭道,他從小跟著父親養成了節儉的性格,平時父親給的錢雖然存了下來,可是要說能拿來在雒陽買房也只是杯水車薪,至於袁紹,他的錢倒都是拿去孝敬母親了。

“你別急,我有辦法了?”曹操拉過袁紹,小聲說出了自己想到的辦法。

“這是不是太下作了。”袁紹聽完,有些猶豫,不過他又有些心動,他知道按好友的法子辦,的確是能弄到一大筆錢,過了良久,袁紹才下了決心道,“那就這麼辦!”

“好,那你先回去,忍上幾天,等我們傷好了,就立刻動手。”曹操道,一邊說著,一邊和袁紹一起捂著被打得不輕的臀部,慢悠悠一扭一扭地走回家去了,兩人倒是沒想到自己在這僻靜地方的談話被劉宏派出暗中跟蹤的遊俠給聽了個一清二楚。

大半個時辰後,劉宏坐在回宮的馬車裏,想到曹操那個弄錢的損招,不由笑了起來,“建公,到時你去跟袁逢曹嵩打聲招呼,就說他們的兒子,朕代為管教。”

“喏!”司馬防答道,說實在話,那個叫曹操的少年想的弄錢法子還真是夠陰的,叫人吃虧也只能是自認倒楣,怪不得別人。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29
二十三.帝國的士風

帝國北方重鎮,涿郡。一隊持戟的執金吾和佇列整齊的羽林軍在路上行人們驚愕的目光中護送著持節的天子使節緩緩進入了城中,聞訊趕來的郡中官吏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這位持假節,可以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吏的使節究竟是為何而來。

騎在馬上的鐘繇看著路旁人群敬畏的目光,不由握緊了手中的持節,雖然他不像田豐和沮授那樣錄職尚書台,可以處理國家政務,但是這份持節代天子行使意志的榮耀卻也是別人所不能得到的。

入駐驛站以後,鐘繇立刻命令涿郡郡守,讓他立刻將此時已被稱為海內大儒的盧植尋來接天子賜封其為護烏丸校尉的詔令。郡守不敢怠慢,連忙派出了手下的小吏去了城外的盧植所開的學堂,將這位涿郡聞名的大儒請來,同時心裏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後要好好和這位被天子看好的護烏丸校尉打好交道。

得到命令的郡吏不敢怠慢,帶其人手,一路敲鑼打鼓地直奔城外而去,對他們這些涿郡的本地人來說,盧植能得天子重用,他們身為同鄉,也是覺得臉上有光。

帝國的士大夫階層此時雖大多為儒士,但是一些聞名海內的大儒卻並不只是研究儒術,而是包攬百家,同時習武練劍,君子六藝中的射禦也是從不放下,出仕更沒有文武之分,俱是上馬為將,下馬為相的人物,如今天下聞名的帝國三大名將中,升遷為太尉的皇甫規和擔任護匈奴中郎將的張奐就是飽學之士,即使稱為大儒也不為過,而另一位破羌將軍段熲也不是粗鄙的武夫,只是素來不喜文事才聲名不顯而已。

涿郡城郊,一處並不寬廣的房舍內,坐滿了正襟危坐的年青儒生,盧植名著海內,被稱為學為儒宗,但是此時正當盛年的他卻不同于與他齊名的鄭玄等人,收徒極為嚴格,全沒有儒家有教無類的風範,原本慕名而來的三百弟子最後只剩下這在座的五十人,其餘的人要麼被他趕走,要麼就是吃不了他這裏的苦,知難而退。

外面傳來的敲鑼打鼓聲和嘈雜的人聲漸漸逼近,那些看書的弟子都是心中一動,他們還記得數月前,得到天子詔令而上雒為官的同門公孫瓚,當時好像也是這般熱鬧,想到這裏,倒是有不少人都偷偷地朝窗外看去,看到這些弟子的模樣,盧植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今天這些弟子怕是都沒有心思念書了。

“人若無名,方可專心。”盧植長聲而起,看著一眾弟子道,他雖無責備之色,但是弟子們知道他其實心中已是不悅他們的浮躁,於是連忙收攝心神,專心看書。

“都出去吧!”一眾弟子沒想到的是,老師居然讓他們出屋了,遲疑了一會兒之後直到盧植再次發話,他們才放下手中竹簡,連忙走了出去。

盧植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卻是想起了前段時間從雒陽回來的太學生跟他說的一則軼事:潁陰望族中那位號稱‘荀氏八龍,慈明無雙。’的荀爽為朝中大臣所舉薦後,居然受到了天子的回絕,而天子在朝堂上的話最後更是流傳了出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讀書人更當以此為任,若是人人都見世道不明,便去做隱士,眼睜睜地看著天下百姓受苦而獨善其身,等到天下太平了才出來做官,就算書讀得再好,學問再高,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尤其是他荀爽,師從李膺,卻不及其師風骨之萬一,不但是有辱師門,更是欺世盜名之輩。’

其實自己也是天子口中的欺世盜名之輩吧!想到自己過去在孝桓皇帝時屢招不應,盧植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虧他還以為自己是謹守君子之道,可是和年近八十仍在朝堂上和宦官相爭的太傅陳蕃,被下獄而猶自剛強不屈的李膺等人相比,自己實在是個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偽君子。

“老師,老師!”幾名弟子忽然回到了屋內,看著發愣的盧植,連忙呼喊道,“天子舉您為護烏丸校尉,轄管幽遼軍事,如今使節正在城內相侯呢!”

聽著弟子的言語,盧植驚醒過來,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這過去在國難之時獨善其身的人竟然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一時間竟是難以接受,直到門外的郡中官吏進來恭喜才相信。

“盧先生,您還是快更衣,隨我們進城吧?”幾個郡中官吏遲疑著道,他們知道盧植一向傲骨,以前更是不屑為官,如今天子雖詔,可是難保他和過去一樣,再次拒絕,不過這次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盧植竟然沒有猶豫,而是看著雒陽方向遙遙一拜後沉聲朝他們道,“植這就去更衣。”

片刻之後,換上平時絕不穿的華服,盧植在弟子的簇擁下,騎馬往城中而去,他並不知道,那段流傳而出話語是天子刻意所為,一來是為了弘揚孝桓皇帝事情興起的剛烈之風,二來則是為了打壓儒家中本就有的隱世消極之風,三來則是為了激將如同盧植這樣的剛正之士,讓他們心生慚愧,如此再發出詔令征辟,他們定然會竭忠以贖自己所認為的罪責。

涿郡郡守官署中,盧植和一眾官吏都是跪拜在地,神情肅穆地聽完了鐘繇所宣讀的天子詔令,請出官服金印後,鐘繇更是將手中的假節親手交給了盧植,有了天子所賜的假節,盧植便可以先斬後奏,二千石以下的官吏都可持假節而殺。

接過鐘繇手中的假節以後,盧植朝著雒陽方向,叩下了頭,聲音有些顫抖地道,“臣受皇恩,必當誓死報效,不使烏丸,鮮卑傷我大漢子民。”說完,才站起身。

“天子常言盧公文武雙全,為當世良才,當不負天子重托。”作為天子使節,鐘繇自是要勉勵盧植這位名著海內的大儒,在他心裏,盧植雖有名望,但是從未出仕,天子如今一下子給其如此重職,這份恩信,怕是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在帝國的傳統中,如同盧植這樣的士大夫,他們不貪財,不喜美色,對他們來說,士為知己者死是人生的信條之一,更何況這位知己是他們本就要忠誠侍奉的天子。幾乎沒有停留,換上官服,盧植帶著護烏丸校尉的金印,只挑了幾位可堪一用的弟子便和護送的羽林軍往幽州連夜而去,對心情激蕩的他來說,有天子如此的看重,便是身死也無憾了。

漢水之濱,隱居於此兩年的荀爽,此時跪在滔滔的河水之邊,擦拭著昔年老師李膺送給自己的長劍,一臉的羞愧,他以為自己是伯夷,叔齊一樣的義人,可是原來他只是個不堪的小人,想到老師李膺被捉入北黃門寺詔獄遭到毒刑時,自己卻在這裏獨善其身,荀爽將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覺得自己這種國家有難,師長遭劫時抽身而去的人實在是不忠不孝,唯有一死以謝天下。

“六弟,不可!”就在荀爽一咬牙,要橫劍自刎的時候,數聲大喝從遠處傳來,荀爽循聲看去,只見自己的幾位兄長不知從何處尋到自己消息,正匆忙地奔過來,顯然是要勸自己。

苦笑一聲,荀爽再次橫劍於頸,他實在是無面目見天下人。看到荀爽只是回頭一望,便再次轉身而去,顯然是死意甚堅,荀氏八龍中最年長的荀檢急得大喊了起來,“六弟,不要,天子詔令,讓你不准自刎。”這時其他人,如荀緄等人也都是一同大呼了起來。

‘天子詔令。’此時唯一能阻止荀爽死念的也只剩下了這句話,荀爽的劍掉在了地上,讓還在遠處的幾位兄長松了一口氣。

“六弟,你糊塗啊,你怎可以尋死呢,你這一死,豈不是告訴天下人,你是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荀檢一把抱住了這個兄弟中才具最高的六弟道,“天子的話雖重,可也只是一時氣話。”

“是啊!”這時其他幾人也是勸了起來,接著荀檢拿出了天子的詔令,塞到了荀爽手裏,“你自己看!”

劉宏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讓荀爽這個被人稱為‘神君’的全才死的,之所以用他說事,是因為他出身潁陰望族,自從外戚宦官亂政的這幾十年來,士族化的高門對國家的忠誠開始不斷減弱,劉宏必須扭轉這種風氣,而荀爽無疑是拿來激勵士風的最好風氣。

‘知恥而後勇!’喃喃念著,荀爽看著天子的詔令,明白了遠在雒陽的天子苦心,不過他沒有說出來,他打算把這個秘密永遠藏在心裏,“大哥,二哥,我不會再做那等懦夫所為之事了。”站起身,荀爽朝趕來的幾位兄長道,“我這就啟程上雒,向天子,向天下人告罪。”

“不要管其他人的話,大丈夫生於世間,只要問心無愧即可,以前做錯了,那就改過來。”荀檢沉聲道,如今隨著天子的那番話,他荀家的聲望一落千丈,如今要重振家聲,就要靠他們幾人了。

“我知道。”荀爽點了點頭,只是一臉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上雒以後,一定會遭到人們的譏笑,不過他已不在乎,天子的話是對的,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他們這些讀書人,更應當有著身死不退,殺身成仁的氣魄。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30
二十四.西北望

左馮翊,雲陽。這座自前朝始皇帝修築長城,為了抵禦匈奴而建的城市如今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在一年前的羌人大軍的鐵蹄下,一千二百守軍全軍覆沒,城破之後,近兩萬男子被屠殺,三千青壯女子被擄走,剩下的活口不足百人。

如今這座死城的殘垣斷壁上,帝國護匈奴中郎將麾下的七萬大軍駐紮在了此處,年已六十二的張奐看著四周蒼涼一片的曠野,老邁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他沒想到自己這些年所堅持的招撫羌人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嗎?一時間,這位帝國名將心中湧起了這樣的念頭。

“大人,消息到了!”軍司馬尹端從遠處走來,到了張奐這位已經追隨了十年之久的老上司身後,臉上喜憂參半,天子誅除宦官固然可喜,可是卻也讓他們和段熲的後勤幾乎陷入癱瘓,若非天子在此前派出了名震天下的李膺擔任司隸校尉,安撫住了三輔地區,緊急抽調了一大批糧草運送過來,恐怕他們這支烏丸,匈奴人占了一半的大軍就會自行崩潰。

“段紀明那裏如何了?”張奐兩道雪白的眉毛動了動,他的七萬大軍,轉戰並,涼近兩年,如今已無力再戰,現在只是靠著他的過去的威望勉強維持著大軍表面上的強大,不過好在東羌之地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叛軍,眼下只能指望段熲那支鬥志旺盛的三萬部隊了。

“天子已經穩住了局勢,重新恢復了糧草輜重的調撥,不過段將軍那裏怕是短期內仍然難以對逢義山發動攻勢。”尹端搖了搖頭,目前他們這七萬大軍要彈壓東羌,是無力支援段熲了。

“天子也不容易啊!”想到遠在雒陽的年少天子,張奐歎了口氣,若是天子能早二十年,不,哪怕十年登位那該多好,那樣的話,他和皇甫規便是拼著一死,也會和段熲一樣,不顧性命殺入羌人老巢。

尹端沉默,他和張奐並沒有如同雒陽的南宮百官一樣見過天子,只知道年少的天子是孝章皇帝以降大漢中興的唯一寄望所在,誅除宦官,掃滅豪強,振奮了天下人心,可是自孝桓皇帝以來惡化的帝國財政和日漸空虛的各地糧倉卻不是一時可以解決的,聽說天子已經將遣散了大批的宦官宮女,厲行節儉,每日操持政務到深夜,就是為了保證他們這些平叛軍隊的糧草輜重。

“大帥,雒陽有信使到。”就在張奐和尹端陷入各自沉思的時候,兩人中軍的一名親兵策馬飛奔而至,高聲喊道。

張奐和尹端同時對視了一眼,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自從天子親政以後,並沒有給他們任何指示,難道這一次是天子打算讓他們出兵回應段熲嗎?心中猜測著,兩人一同步下了殘缺的城樓,一同向中軍而去。

中軍帳內,負責送信的羽林郎官看到帝國的名將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連忙行了軍禮,接著從懷中摸出了貼身藏著的天子密信,看向帳內的士兵後朝張奐道,“將軍,下官出發時,天子曾有嚴令,此信只能交于將軍一人。”

“都退下。”張奐沉聲喝道,他此時越加相信天子可能是要他出兵了,畢竟段熲那本此前上奏的平羌奏章不知何故已經傳得天下皆知,‘臣以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肋,白刃加頸耳。’三輔地區有不少人更是喊出了殺盡諸羌的話。

恭敬地將信送上後,羽林郎官也退出了帥帳,只剩下張奐一個人拆開信封,面色沉重地看了起來。帳外,尹端朝那羽林郎官打聽起了雒陽的情形來,很想知道朝中對羌人的態度。

“回稟司馬,此前確有幾位大人在朝會上向天子提及平定羌人叛亂的事情,不過天子以張將軍和段將軍為當世名將,不必過多干涉為由拒絕了朝議。”羽林郎官答道,接著仿佛想起了什麼事般接著道,“在下官來前,天子倒是派出了羽林左騎前去段將軍帳下聽用。”

尹端的心緊了一下,羽林左騎是帝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天子派出這支親軍,無疑代表了某種意思,難道是要他們配合段熲剿滅西羌,想到這裏,尹端看向了沒有動靜的大帳,不知道天子到底在信中向張奐提了什麼事情。

在有若煎熬的等待中,張奐終於掀帳而出,尹端看向他,卻發覺這位跟了十年的主將臉上竟有些哽咽之色。走到羽林郎官面前,張奐重重地行了一記軍禮後道,“請回稟天子,就說老臣一定不負信中所托。”

羽林郎官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只是見到面前已經兩鬢斑白的帝國名將如此鄭重地向自己說話,只覺得胸膛一熱,大聲答道,“喏!”接著便轉身離去,回赴雒陽向天子複命。

直到羽林郎官消失在視線中,尹端才看向張奐道,“大人,天子信中要我部如何?”

“你自己看吧!”張奐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尹端,他沒想到天子竟是如此知兵,只是讓他安撫好麾下的七萬大軍,沒有絲毫讓他勉強出戰的意思。

尹端越看越心驚,他幾乎都以為遠在雒陽的天子不是一位少年,而是一名老謀深算的名將,看罷信後,他才還給張奐道,“天子所思深遠,遠超朝堂諸公,只是段熲那裏,恐怕他未必肯對羌人停手。”

“段紀明雖然以剛猛著稱,但仍不失為忠臣,他不會違抗天子的。”張奐知道尹端這個跟了自己十年的老部下一向和段熲合不來,認為他太過剛愎自用,不過他自己心裏知道,他和皇甫規還有段熲號稱涼州三明,被世人稱為名將,但三人中真若論行軍打仗,還是他段紀明最厲害。

對於張奐麾下以匈奴,烏桓等外族雇傭兵為主力的部隊,遠在雒陽的劉宏從骨子裏是不相信的,他知道張奐帶著這樣一支部隊連續作戰兩年,擊潰東羌的叛亂主力可謂是時刻如履薄冰,再加上以前孝桓皇帝時期,被他誅除的宦官集團屢次克扣軍費,貪墨賞賜,張奐能使大軍不嘩變已經很了不起了。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帝國整個西北邊境的地圖,眉頭深鎖,他已向張奐承諾會將過去積欠那些匈奴和烏丸雇傭軍的軍餉補足,這樣一來,他從雒陽,司隸地區抄出的豪強財產一下子就去了三成,再加上賞賜段熲所部的錢財,估計到時手上不會剩下多少余錢。

“希望李膺能按住段熲這頭猛虎。”劉宏自言自語道,在曹操這些帝國今後的中堅力量形成前,段熲是他最為看重的將領,但是目前他還不能讓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進行這場平叛戰爭,在帝國的國力恢復前,他將不惜放棄如今對羌人的暫時有利局面。

帝國邊地的部隊中雇傭軍已經超過了一半,而郡國部隊這些年來日趨敗壞,如今唯一還算是漢人精銳部隊的只剩下了皇宮宿衛軍,想到這裏,劉宏的目光從地圖上收了回來,總之今後十年內,帝國對外的國策必需改為防禦為主,不管是羌人,還是鮮卑,匈奴,都不能再發生大規模的戰爭。

錢糧和時間,是劉宏目前最迫切的,尤其是錢糧,只要有足夠的錢糧,他就可以打造一支絕對忠誠於自己的軍隊,帝國的豪強可不是他說讓他們讓出手中的既得利益就會讓出的,掃滅雒陽和司隸地區的豪強對其他各地的豪強們來說還只是帝國政治鬥爭中失敗者應得的下場而已,可若是侵犯到他們根本的利益,沒有強大的軍隊震懾,很難讓他們聽命就範。

“只有慢慢來了!”劉宏壓下心中的野心,自言自語道,他如今年少,有足夠的時間來改變自己的帝國,只有帝國的基石,自耕農和中小地主興起,他才能讓擁有超過五千萬人口的帝國迸發它可怕的力量,不管是毗鄰西域的貴霜人,還是橫亙在東西方之間的安息人,抽取絲路大宗貿易稅的他們都將承受帝國的軍事打擊,他們竊取了帝國的財富,理所當然要受到制裁和懲罰。

“陛下,這是尚書台整理的各地官倉的貯糧統計。”回到雒陽的鐘繇擔任著天子身邊秘書官的職責,負責和尚書台之間的聯繫。

“哦,放著吧!”劉宏從遐想中回過了神,走回書案前,打開了由田豐所負責的報告,為了提高帝國官僚的辦公效率,從一個月前開始,他將以前所用的策劃和計畫書等檔的撰寫格式在尚書台推廣,而摒棄了過去那種講究辭藻,但是內容簡要的形式,雖然一開始受到了抵觸,不過當帝國目前還算對政務盡心的官僚瞭解這些格式的好處以後,已經慢慢接受了下來。

總之劉宏在竭盡所能地將儒家所推崇的文辭從帝國的行政系統中驅逐出去,詩辭文章是日常聚會時談論,用來增加修養的,而不是用於帝國的朝會和文書報告裏來賣弄學識,好在這時的帝國官僚在經過外戚和宦官時代的摧殘,不少人都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人,而且如同太傅陳蕃這樣的老一輩大臣更是全力支持著天子的這種改革,至於豪強之類,這種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和他們根本沒有什麼關係。

而唯一受到影響的恐怕就是那些學習儒術的儒生了,不過此時自孝和皇帝以後儒學的繁褥之風已經開始受到有識之士的批判,在如同鄭玄和盧植等一批或在野,或在朝的大儒聲援後,力求文章本意,而不是在意辭藻修辭的風氣漸漸在帝國興起,而此時並沒有人意識到,改變,往往是從這些被忽略的細小地方開始。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30
二十五.阿瞞本色

雒陽城西,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暗下的天色中走到了一處僻靜之地。看著左近無人,曹操從懷中摸出了準備好的蒙面黑巾扔給了一旁的袁紹,接著兩人又從地上取了些灰土抹在臉上,才戴上黑巾,接著兩人緊了緊腰裏的佩刀,溜向了不遠處的一處娼家後門。

在帝國,娼家並非煙花之地,往往都是數代家傳的歌伎,以賣藝為生,不過也有一些被人包養,雖號稱娼家,不過卻早就是章台之流的人物了。

站在高牆前,袁紹雙手一疊,紮下了馬步,曹操也不多話,直接縱身一躍,借著好友一托之力,翻上了兩人高的牆頭,兩人之間的動作倒是看得天子派出暗中監視的幾個侍衛點頭不已,覺得這兩個少年很有他們當年做遊俠時夜盜大戶的風範。

上了牆頭之後,曹操倒是沒有急著拉袁紹上來,而是從懷裏掏出了準備好的肉糜,扔到了牆院內,接著貓腰躲在牆上,屏住聲息,直到這戶娼家所蓄養的幾條看家惡犬倒地以後,才轉身朝等得焦急的好友道,“行了!”說著伸出了手。

看著天子交待盯住的兩個少年翻牆落院,幾個侍衛方才從不遠處的隱蔽地方現身,接著乾淨利索地摸牆而進,看著倒在地上幾頭惡犬,幾人相視一笑,暗道那矮個的少年曹操倒是心思密得很,第一次幹這種勾當竟是和老手有得一比。

領著好友一路竄行,曹操兩人倒是順利地摸到了所進娼家的歌伎住所,伏在了牆角,仔細聽了一陣,才肯定自己要找來借錢的人在屋內,才小心地在附近尋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藏了下來,不吭不響地等了起來,讓跟著他們的幾名侍衛暗道這兩少年好大的膽,也不怕被人發現。

月過中天,直到房內沒了聲音,傳出陣陣鼾聲時,曹操才和袁紹現出身形來,走到門前,拔出腰間的佩刀插入門縫,一點一點撥著門閂,而袁紹則在一旁把風,過了片刻,一聲輕響,曹操撬開了房門,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兩人貓腰閃了進去,接著立刻關上了門。

兩人摸到床榻前,點燃了一旁案上的銅燈,接著拔刀架在了床榻上猶自熟睡的男女身上,突兀亮起的火光讓睡著的男女醒了過來,當他們睜開眼的時候,那漂亮女子看到一高一矮兩個黑影站在自己面前,嘴一張就要喊起來,曹操卻是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嘴,輕聲道,“我們今天來,是找你枕旁這位大人,和你沒關係,明白了不?要不然待會可莫怪我手中的刀不講情面。”壓著喉嚨,曹操的聲音聽上去倒像是個三十歲的中年漢子。

女子仿佛明白了過來,當即點了點頭,曹操方才鬆開了她的嘴,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道,“衛大人,您不回家,倒是跑這裏來過夜,不知道這事傳出去,給那些太學生知道,嘿嘿!”

聽著面前的矮漢奸笑,被刀架著脖子的衛大人原本保持冷靜的臉不由抽了抽,這夜宿娼家的事情要傳出去,經過太學生那一宣揚,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身敗名裂的淒慘下場。

“你們兩人究竟為何而來?”衛大人仔細看著面前蒙著臉的高矮漢子,額頭上沁著汗珠問道。

“衛大人放心,我們只為求財而來,只要您給十萬錢,我們保證不知道您這回事。”曹操說道,十萬錢折算成黃金,也就十斤而已,以這位河東衛家出身的衛大人來說,還不算太多。

“我現在身邊沒那麼多錢?”衛大人沉吟道,他看著面前的矮漢道,此時他心裏已經料定這兩人是有備而來,只是他猜不到兩人打算怎麼做。

“我們原本也沒打算今天要這筆錢!”曹操走向了一旁的案幾,通常娼家的歌伎都是懂些詩詞歌賦,家中閨房裏筆墨更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然怎麼拴住如衛大人這般名士。

“還不過來替你家大人研墨,好將你二人如何相識相知相依相偎的故事寫下來,也好供日後緬懷。”曹操看著那瑟縮的女子,擺手道。

衛大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沒想到這矮漢竟這般陰損,不過容不得他細想,拿刀架著他脖子的袁紹一抖手腕,低喝道,“還不寫,汝以為吾手中刀不利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衛大人心中哀歎,看著下了地戰戰兢兢在那研墨的歌伎,也只有跪坐,拿起曹操奉上的狼毫在鋪開的帛紙上寫了起來。

見衛大人下筆既慢,又寫得極為隱晦,曹操卻是眉頭一皺後道,“衛大人,我看你是存心不想花錢消災了。”說到這裏,他一把拿過了寫了沒幾句的帛紙,揉做一團道,“衛大人,還是我來復述,您來下筆吧!”

在門外一直聽著動靜的幾名侍衛見曹操竟是興致頗高地吟起文章來,雖然聽不懂太多,但是裏面那等香豔露骨的詞句倒還是識得的,心道這少年不愧是被天子看中的人物,端的是文武雙全。

下筆的衛大人聽著身旁矮漢吟出的淫詞誨語,也不由面紅耳赤,不過無奈頸上白刃相加,只能照寫下來,過了良久,一篇文采飛揚的***文章就寫出來了。

拿過看後,曹操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從一旁取過紅印泥,朝衛大人道,“衛大人,簽字畫個押,再按個手印,我們就告辭了,以後自會找你取錢,到時這東西再物歸原主。”

將寫著文章的帛紙卷好扔給袁紹後,曹操打了個眼色,自己抽刀抵住了衛大人的咽喉,卻是讓袁紹先走了,“衛大人真是好福氣,能有如此紅顏相伴,真是我見猶憐。”袁紹離去後,曹操倒是看向靠在衛大人身旁的歌伎嘖嘖道。

“好了,我也不打攪二位清夢了。”估計著袁紹應該已經離開遠了,曹操方才笑著收刀,朝二人擺手一禮,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出,倒是一派瀟灑模樣。

衛大人看著大方離去的矮漢,臉上青紅不定,最後仍是不敢召集歌伎家的家奴前去相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曹操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大半個時辰後,劉宏在建章宮內得到了侍衛的回稟,聽著那記性比較好的侍衛背誦出曹操所吟的那篇***文章和整個過程後,劉宏看向身旁侍奉的司馬防和鐘繇道,“覺得如何,朕以為是個可造之才。”

“第一次做這等勾當便能如此,也委實是個人才了。”司馬防想到那叫曹操的少年最後大笑離去,絲毫不懼那位衛大人喊人捉拿,這份膽識心思怕是放眼天下,也無幾人能及。

“陛下,要不要察一下那位河東衛大人。”鐘繇倒是不似司馬防,而是直接問道,夜宿娼家,還給人勒索,這人也算是丟盡帝國官僚的臉面了。

“不必,朕自有安排。”劉宏揮手道,他對河東衛家,南陽袁家這樣門生故吏滿天下的豪強大族可謂是處心積慮地想著要削弱他們,如今曹操手裏那份文章倒是不失為對付河東衛家的利器。

“建公,細柳營籌備得如何了?”劉宏看向了司馬防,他現在決定儘快讓曹操,袁紹這些還年少的世家子弟進入細柳營,一來是培養人才,二是趁他們年少,心性未定時讓他們遠離家族,培養對帝國的忠誠心,同時也是為了他另一個計畫。

“營盤地址已經選好,就在南宮外靠園林的地方。”司馬防回稟道,“只等陛下您打算何時向天下公佈!”

“唔,朕知道了。”劉宏點了點頭,司馬防做事就像他的為人一樣嚴謹可靠。

“元常,這些公文你送去尚書台,朕已經全批復了,讓他們即刻抄錄然後下發各郡縣。”說完瑣事,劉宏才將田豐那份好不容易整理出的帝國官倉報告交給了鐘繇,田豐不愧理財的能手,用了月餘時間,將帝國過去數年各地郡縣上呈的糧食產量做了歸類和細分,給各地定出了今年上交糧賦的合理數字,而且按照他的要求給各地郡縣的官吏列出了詳細的資料。

若是誰再敢跟他玩弄虛作假的一套,到時就不要怪他這個天子心狠了,劉宏的眼中露出了幾絲狠厲,讓一旁的司馬防也看得一驚,他知道天子對今年官倉儲備糧看得極重,若是哪個地方出了紕漏,天子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想到這裏,他覺得應該給在潁川當太守的父親修書一封,到時不要給治下的人給連累了。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30
二十六.清議與結黨營私

帝國的儒學自從孝武皇帝時期確立其地位後,直到光武皇帝中興以後通過之後幾代天子身體力行的推廣才得以逐漸強盛,但是在政治黑暗的外戚和宦官時代,以儒生為主的士大夫集團無力抵抗,便只能依靠輿論來構建道德權威來進行抗爭,而‘清議’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手段,隨著天子誅除宦官集團,士大夫階層取得了勝利,但是‘清議’並未消亡,由於天子保留了大批曾經投靠宦官集團的‘濁流’官僚,對於一些並未得到實際利益的人來說,這些曾經的敵人居然能繼續在朝堂上竊據官位是難以容忍的事情,於是‘清議’成為了攻訐這些人的利器,而太學生再次成了他們這些‘清議’党人的急先鋒。

尚書台,劉宏的臉色陰沉,已經連續三天有大臣向他辭官請求回鄉養老,而這些人無疑例外都是屬於被‘清議’黨人歸入‘濁流’的寒門官僚,事實上劉宏心中清楚,過去的宦官集團中大多數人出身貧賤,提拔了大批寒門出身的官僚以和豪強對抗,現在隨著宦官集團的倒臺,被壓制了很久的士族化高門開始了反彈。

劉宏冷笑了起來,這些士族化高門在失勢的時候和士大夫階層聯手對付宦官集團,積累了不小的聲望,一部分士大夫恐怕仍舊唯他們馬首是瞻,如今的‘清議’看似是針對那些屬於‘濁流’的官僚,但真正所指的卻是他這個留用這些人的天子。

司馬防很久沒有看到天子臉上露出這樣的冰冷笑意,他心裏不由一緊,對於那些‘清議’黨人,他也不贊同他們的手段,作為天子心腹的他很明白如今的帝國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結黨營私,雖然那些‘濁流’官僚或許私德有虧,但是在治理上的才能是大多數以‘清流’自居的士人比不上的。

“這些上請的辭官表章,全部駁回。”劉宏朝尚書令陰龔沉聲道,接著看向那些看向自己的郎官,“繼續辦理你們各自的公文,朕是不會因為幾句捕風捉影之語便自斷肱骨忠臣。”尚書台,這個利於天子獨裁的行政機構,如今便是以寒門出生的中小官僚為主,只有他們才會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因為只有他這個天子才能讓他們光耀門楣,而他們也無法形成一個威脅到他的政治集團。

看著天子的面容,尚書台內出身士族大姓的幾位天子近臣,如司馬防,陰龔,鐘繇等人知道這些‘清議’黨人背後隱約的士族黑手已經觸怒了天子,此時天子當著他們的面說出這番話,已經很明白了,他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幾人並沒有猶豫,作為既得利益者的他們很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們已經是天子的心腹近臣,只有天子才能讓他們為自己,為家族得到更多的利益,同時也只有天子才能讓大漢再次強盛。

看著司馬防幾人只是刹那間眼神便恢復了常色,劉宏知道他們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士族化的高門雖然操控了一定的輿論,可是他們的實力和傳統的豪強相比卻弱了不少,要對付他們,只需要從他們立身之本的名望和依附的門生故吏下手就可以了。

“詔太傅,司徒,還有太學的博士入宮覲見。”劉宏朝身旁的侍中郎鐘繇道,既然那些人想要利用輿論,那他倒要讓他們知道,誰的手段更高,帝國的三萬太學生到底是聽他這個能給他們功名利祿的天子,還是他們。

“擺駕建章宮。”一旁服侍的宦官郭喜高聲喊道,司馬防等人一起隨著天子離開了尚書台,當天子走後,那些辦公的郎官和文吏都是露出了振奮之色,能夠在帝國的行政中樞任事的他們又豈會連點眼光都沒有,他們當然看得出天子是站在他們這些寒門出身的人一邊的。

陰龔看著屬下官僚臉上露出的神色,笑了起來,其實算起來,沒落已久的陰氏現在除了能讓人們知道曾經出了幾位皇后,此外在政治和地方上也似乎沒有多少影響力了。想到這裏,他自言自語了起來,“我也算是寒門中人吧!”

對於天子的心思,司馬防覺得自己也許永遠也難以明白,至少如此刻,他本以為天子召見太傅陳蕃和司徒胡廣等人,是想借著這幾位在士大夫階層中威望堪為領袖的老大人來壓制那些‘清議’黨人,可是沒想到的是天子全然沒有這個打算。

“太學生都是國之棟樑,應該一心專研學問,而不是風聞議事,以一己之好惡妄談國家大事。”劉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著他對目前民間形成的針對帝國朝堂上‘濁流’官僚的現象的看法,“過去,宦官當道,不少人遭到了黨錮,朕開除黨禁以後,很多人竟以黨人之名自豪,朕以為這不好,君子群而不黨,結黨營私者到最後往往都是只爭意氣而不明是非,如此一來,國將不國。”

陳蕃的眉頭皺緊了,在他眼裏,過去的外戚和宦官就是結黨營私,不過他們是以力稱雄,如今他倒是想不到天子才親政沒多久,竟又有人以‘清議’之名打起了結黨營私的念頭。和陳蕃一樣,胡廣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精通政務的他很清楚目前朝堂上被天子甄選後留下的‘濁流’官僚一旦被排擠走,帝國的中央機構將在一段時間內陷入不可避免的癱瘓,到時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國家將再次陷入泥潭。

郭泰和賈彪作為太學的博士也是露出了一抹憂色,儘管兩人過去是‘清議’中的領袖人物,沒有少帶領太學生譏諷時政,不過自天子親政以來,國家逐漸走向穩定和正途,兩人也將全部精力放在了教導弟子上,完全沒有想到太學裏竟還有那麼多人在以‘清議’之名攻訐大臣。

“今日朕找諸卿來,只是想讓諸卿回去告誡門人弟子,不要摻和到‘清議’中去。”劉宏沉聲道,他今日只是和陳蕃這些支持他的重臣打聲招呼,同時也算是對那些操縱‘清議’的士族高門的一次警告,如果他們識相的話,就安分一點,不要再次挑釁他。

“喏!”陳蕃等人同時應聲道,他們的心情都是頗為沉重,天子顯然是顧慮到目前國家不易,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太大,才私下知會他們,沒有打算在朝會上提,否則的話,一旦形成‘濁流’和‘清流’的對抗,那眼下的大好局面恐怕都要付諸東流了。

等陳蕃等人離去後,劉宏看向了司馬防,“建公,給朕把這次參與‘清議’的人和家族全部查出來,然後向朕回稟。”劉宏是絕不會容許任何威脅存在,雖然暫時為了帝國的穩定局面,他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但是那不意味他會放過這些人。

司馬防看著臉色平靜的天子,知道天子是不打算放過那些在此次‘清議’中扮演了幕後黑手的士族高門,儘管短期內天子不會有所表示,但是可以預見到在天子認為時機成熟時,這些被天子記住的家族會如同過去的宦官集團一樣灰飛煙滅。

“喏!”恭敬地離開後,司馬防心中有了一種覺悟,那就是自己即使作為天子的心腹,但是如果自己和司馬家阻礙了天子的話,那麼同樣將被天子無情地摧毀。

雒陽城西北角,王越領著兩名手下看著戴著斗笠遮住大半張臉的曹操從那位倒楣的衛大人手裏拿過裝著十斤黃金的包裹後揚長而去,都是皺了皺眉,這個少年果然狡猾,竟然沒有將那份文章隨身攜帶。

站在鬧市中央的衛大人打開手中那揉成一團的紙張後,臉色一愣,他沒想到那賊人竟然如此狡猾,在那紙張上告訴他自己寫的那份文章被他藏在另外一個地方,只有等他覺得安全時,才會將它還給他。“可惡的賊子。”衛大人此時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了,他早該想到這兩個卑鄙的賊人不會講什麼信義,把府裏的健僕給帶出來,埋伏在四周跟蹤那個取錢的賊人。

王越搖起了頭,很明顯這個衛大人被那個叫曹操的少年再一次騙了,“我們走。”低聲間,王越領著兩名屬下離開了,總之曹操手上那份有關這位出身河東衛家的衛大人的把柄必須拿到手,否則他難以向天子複命,現在他只能希望一直跟蹤兩人的另外兩名屬下能有所收穫。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1:31
二十七.袁紹的選擇

在天子的警告和陳蕃,胡廣等一批在帝國士大夫官僚中有著莫大影響力的領袖發話,朝中隱隱出現的一股排擠‘濁流’官僚的勢頭被壓了下去,而太學生在郭泰和賈彪的嚴厲訓斥下,參與‘清議’的人數也逐漸減少,至於那些企圖投機的騎牆派見轟轟烈烈的彈劾‘濁流’就這樣無疾而終,再加上從尚書台流傳出來的天子話語,他們也都是立刻撇清關係,做出了旁觀者的姿態。

對於那些自負的‘清議’黨人來說這樣的結果是他們和背後的士族高門所始料未及的,天子只是略施手腕就將事情壓了下來,而且並沒有對他們發出責難,這讓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剖白忠心的言語沒有了用武之地,天子這種近乎漠視的態度讓他們感到了不安。

士族高門的政治嗅覺要比那些只懂得‘清議’,以黨人之名自居的清流要高明得多,他們幾乎是很默契地退出了‘清議’,不過他們想不到的是,司馬防這時已經將他們一一查了出來,匯錄成名單,呈給了天子。

短短不到半個月內,原本氣勢洶湧的‘清議’風潮一下子七零八落,再也不成氣候,只剩下一些人仍在那冥頑不靈,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對於‘清議’,劉宏抱持的態度很簡單,那就是一定要為己所用,對那些士族高門來說,‘清議’就是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陛下,王越回來了。”郭喜在天子一旁輕聲道,這時那進來稟報的小黃門已經退了出去。

“讓他進來。”劉宏想到了曹操,這個被他認為可以培養為嫡系的人才,宦官之後的他因為出身在雒陽的世家子弟中經常受到排擠,才和袁紹這個同樣為其他世家子弟所輕的袁氏庶出長子成了好友,兩人可算是同病相憐。

“參見陛下。”王越一禮後,從懷中掏出了那份天子命他一定要弄到手的文章呈了上去。

聽著王越的回稟,劉宏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意外,他倒是沒想到曹操竟然最後將這份算得上是那位衛大人死穴的文章給了那位歌伎,‘是怕她被遷怒,才給她這東西吧!’嘴角輕笑,劉宏忽然覺得曹操並不是旁人所想的那般奸詐狡猾,‘漢征西將軍之墓。’也許是他的肺腑之語,只是最後時勢逼他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那個叫袁紹的少年離開家了嗎?”劉宏看向王越,庶出的長子,日後的豪傑,有誰知道袁紹年少時曾經窘迫至斯,他和曹操的飛鷹走馬,放浪形骸,只是一種無奈罷了。

“在城南買了處宅子。”想到那個英俊的高大少年,王越的心裏似乎有什麼被撩動了一樣,眼中仿佛又出現了這個少年默默地背著母親離家時的情景。

“是嗎!”劉宏不置可否地道,心裏卻是覺得是時候到將兩人招入細柳營的時候了,對於那些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來說,恐怕只有很少人會派出嫡出子弟,而是派出不被重視的庶出子弟,不過自己從始自終想要的只是那些庶出子弟,十年以後,這些人就是他手中對付他們的急先鋒。

曹嵩的府邸內,司馬防看著面前這位在帝國官僚中風評極好的大司農,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他的長子曹操被選入了細柳營,是天子親自下達的命令。

曹嵩頗為意外面前司馬防這位天子近臣所帶來的消息,自己的兒子他太清楚不過,平日裏飛鷹走馬,沒少讓他操心,真不知道天子從哪知道阿瞞的,竟然派司馬防這位心腹親自來傳旨,猶豫了半晌,曹嵩終是開了口,“不瞞司馬侍郎,犬子頑劣,恐怕有負天子恩典。”

“看起來大司農並不知道令郎的才能啊!”司馬防笑道,他看著面前一臉緊張的大司農,心想這就是天子常說的‘關心則亂。’吧!

看著司馬防意味深長的笑容,曹嵩最後答應了下來,他覺得天子還不至於讓這位中常侍來跟自己開兒子的玩笑,也許阿瞞進了細柳營真能長進也說不定。

當司馬防離開大司農府邸的時候,城南的一處普通宅院內,袁紹有些錯愕地看著面前一身羽林盔甲的王越,怎麼也想不到天子讓他去細柳營從軍,並且還賜下了十萬錢和四名服侍他母親的宮人。

“紹兒,還不快謝過天子恩典。”袁紹的母親周氏看著兒子,在一旁連忙道,當兒子帶著她離開袁家時,她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兒子,耽誤了兒子日後的前程。

聽到母親的話,袁紹連忙跪在地上,接過了王越手上的詔書,作為庶出的長子,他從小沒有受到父親太多的關愛,也從沒有得到過來自長輩的認可,天子突如其來的看重讓他百感交集,那種心中驟然湧起的滋味只有他一個人才明白。

看著袁紹起來,王越臉上露出了笑意,和看重曹操的司馬防不同,他更喜歡這個孝順母親的少年,“千萬不要辜負了天子和你母親對你的希望。”拍著袁紹的肩膀,王越沉聲道。

袁紹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看到了母親眼中的欣慰。

看著進屋的部下臉色,王越的眉頭皺了皺,接著朝身旁的袁紹低聲道,“你父親來了!”臨行前,天子吩咐過他,不能讓袁紹回到袁家。

袁紹原本充滿生氣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他是趁著父親不在時,帶著母親離家的,對於重視名譽的父親來說,自己這樣的作為無疑是不可原諒的。

“袁太常,或許會原諒你這個兒子,可是你母親回去的話…”看著猶豫不決的袁紹,王越心中有些歉意,可是他不得不這麼說,因為這是天子的意志。

聽到面前羽林軍官的話,袁紹看了眼一旁臉上正洋溢著笑容的母親,又想到了母親過去被父親那幾位大族夫人欺負的情景,目光中露出了幾分怒意。

“娘,您先回內屋休息。”袁紹開口道,接著王越帶來的四名宮人會意地走到了周氏身邊,周氏並沒有多想什麼,她只是覺得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此事有天子做主,不用怕。”當袁紹踏出家門時,跟他一起出來的王越開口道,在帝國的傳統中,不孝是很大的罪名。

“嗯!”袁紹回答得很安靜,他並不在乎自己,他只是不想母親繼續被那些女人侮辱欺負。

袁逢在聽到下人的稟報後,從馬車內走了下來,看著站在不遠處一臉冷色的長子,心中的怒氣一下子竄了上來,竟是沒有看到他身旁穿著羽林軍盔甲的王越。

“逆子,你娘呢!”袁逢心裏還是看重這個一向聽話的長子的,把長子的離家當成了妻子周氏的過錯。

“這事和我娘沒關係。”袁紹本來還是想和父親好好說話的,可是父親的語氣也讓他憤怒了,他大聲道。

“你!”看著第一次出言頂撞自己的長子,袁逢舉起了手,就要往兒子臉上打去,不過他的手剛落下,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袁太常,令郎已入細柳營為武官,是天子親自讓下官來傳詔的,以後和您就是同朝為臣,雖然官職比不上您,可也不是您當街可以打罵的。”王越橫身在袁紹身前,看著又驚又怒的袁逢道,接著放開了手。

“你跟不跟我回家。”袁逢的臉色變得一片鐵青,最後他沒有再說逆子這樣的話,只是陰沉地看著長子說道,對他來說,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我不會回去。”袁紹開口道,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袁逢打斷了他。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以後你也不必再回來。”看著大街上漸漸有人圍觀,袁逢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扔下一句硬邦邦的絕情話語後登車而去。

袁紹看著父親的車駕離去,臉色變得慘白一片,可是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追上去,父親沒有他,還有其他妻子兒女,可他只有一個母親,他不會讓母親在那座冰冷的宅院裏抑鬱而終。

王越看著身旁的少年,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日後總有一天,你父親還是會認你的。”

袁紹默默地搖了搖頭,他明白王越的意思,可是他不希望自己日後功成名就時,父親再來認自己,因為那已不是親情,而只是剩下冰冷的利益。

看著袁紹孤寂的身影越來越遠,王越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他始終都保持了沉默,直到再也看不到袁紹時,才一聲歎息,返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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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帝國細柳營

帝國南方,吳郡,富春縣郊。近百少年站立在荒野中,各執弓刀,自從天子建細柳營,詔令各地十歲以上少年皆可應徵後,不少中小士族都是喜出望外,和士族高門以及豪強相比,他們不過是比普通人家薄有財力,家中子弟雖然也讀書習武,但是只有極少人有機會能踏上仕途,建功立業以光宗耀祖,大多都是在本地當些小吏之類的百石官職,難有作為。

雖然細柳營此次建制只有五千,但對於整個帝國為數眾多的中小士族和寒門子弟來說,天子讓他們看到了仕進的機會,畢竟這是天子口中的親軍,將挑選其中優異者補為郎官,這無疑讓他們沸騰了,幾乎各地都如同富春縣一般,十到二十人的名額,往往有近百甚至更多的人爭奪。

十二歲的孫堅在隊伍中並不顯得高大,只是比起同齡人,要顯得更加壯實,從幼年時起他就時常跟著父親狩獵,在家族的子弟中一向以勇武著稱,這次天子詔令細柳營徵募世家子,他就是打敗了其他的兄弟才得到應徵的機會。

看著面前近百屏住聲息的少年,前來宣詔並擔任挑選的羽林軍官的目光裏露出了幾分滿意,“你們中不少人的父輩專門給我送了禮,要我關照你們中的某些人。”說到這裏,羽林軍官冷笑了起來,“不過我恐怕他們要失望了,想要進細柳營,你們就得憑真本事,否則的話就算進去了,你們也待不長。”

“我明白地告訴你們,進了細柳營的,日後是要去邊關和那些胡人打仗的,要是怕死的,現在就給我退出,省得日後敗壞細柳營天子親軍的名聲。”

羽林軍官的聲音在野風裏回蕩著,站立的近百少年沒有一個露出畏怯之色,霍去病,班定遠的故事讓他們對邊關充滿嚮往,男子漢大丈夫,生來就該上戰場,這是他們年少的心裏唯一的念頭。

“很好,沒有一個人退出。”羽林軍官點了點頭,接著讓隨同的縣中郡國兵,搬出了帝國步兵裝備中的重矛,“現在每個人拿上你們的矛,然後出發,我會跟著你們,直到我喊停,你們才能停下,中途退出的失去資格。”

幾乎是羽林軍官的話剛落下,近百少年就紛紛扔掉了身上原本帶著的刀弓,取過重矛就朝前奔跑了起來,只有少數人仍舊帶著自己的刀弓出發。

“停!”聽著羽林軍官的大喝,才剛剛跑出沒多久的少年們愣住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我跟你們說過,日後你們是要去邊關打仗的,可是你們卻連自己的刀和弓都扔了。”羽林軍官掃過那些扔掉隨身刀弓的少年冷聲道,“現在你們可以回家了。”

“剩下的人繼續出發!”沒有猶豫,羽林軍官再次大喝了起來,其他少年顧不得去同情那些失去資格的相識或是同伴,都是連忙朝前跑了起來。

握著沉重的長矛,孫堅始終跑在最前,儘管他是剩下的人中最年少的。在旁騎馬跟著的羽林軍官眼中露出了幾分意外,這個一臉剽悍的少年奔跑時步伐如一,呼吸也急而不亂,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是員勇冠三軍的猛將。

半個時辰後,已有不少人脫力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十三人還在堅持,這時每個人都知道只要再有三人掉隊或退出,自己就能入選細柳營上雒了,都是咬牙死死地堅持著,僵持了起來。

孫堅覺得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可是生性堅毅的他仍是跑在第一個,絲毫不管這樣會很快耗盡自己的體力,成為最早被淘汰的一個人。

“好小子,像個爺們。”一邊跟隨的羽林軍官看著跑在最前的孫堅,心裏不由贊道,接著大喝道,“停。”

“拿你們的弓,每人朝前面的樹射十支箭,最差的三人回家。”看著停下喘氣的少年,羽林軍官沉聲道,此時他倒是很不舍這些能堅持到這個地步的少年,可富春縣只有十人的名額。

孫堅仍是第一個開弓射箭,不過距離五十步外的樹幹上,他只射中了七支箭,看著那最後三支落在樹前的箭支,他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只是心中記了下來。

當剩下的十二名少年全部射完箭後,有三名少年一箭未中。“不要哭,把你們的名字寫下來,等我回雒陽後,我會向天子稟報。”羽林軍官看著三個強忍淚水的少年,開口說道。

此時帝國的各個郡縣,同樣的一幕幕不時上演著,那些只差些許便能選上的少年都是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們心中明白也許這只是身旁的羽林軍官對他們的安慰,可是他們仍舊選擇了相信這個希望,因為他們心中有著每個漢家兒郎同樣的理想,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那是一個民族的武功嚮往。

孫堅踏上了上雒的旅途,臨行前的那一天,他的父親將隨身佩帶的一柄短刀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就如同當年他父親交給他一樣,將這柄刀的故事告訴給了自己的兒子:他們的先祖曾經在八十年前,隨著當時的車騎將軍出塞三千里,完成了那次勒石燕然的壯舉,而這柄刀就是先祖留給後人一輩子的驕傲。

坐在大車裏,孫堅默默擦拭著斑駁的刀身,父親的話似乎仍在他耳邊縈繞,“記住你的祖宗曾經勒石燕然!”將短刀插入鞘中,孫堅將這句話刻入了心裏。

半個月後,孫堅到了雒陽,他和其他來自帝國各地的少年們一起住進了建在南宮旁的細柳營,毗陵天子居住的建章宮。雖然天子詔令十歲以上的少年皆可應徵細流營,但是如同孫堅一樣年少者能經過挑選的畢竟只是占少數,大多人年紀都在十四至十七之間。

建章宮內,劉宏在匯總了去各地選拔細柳營少年的羽林軍官所呈上的那些沒有選上,但是被他們認為有資格進入細柳營的少年名單後,交由尚書台下發了詔令,准許這些少年上雒,並在細柳營旁建立別營,一年後和細柳營一起考教武藝,擇優者補入細柳營。

細柳營五千的編制中,劉宏留出了兩千給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在中小士族和寒門興起以前,他還是要對他們示以恩絡,畢竟目前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在朝野的實力還很強,他也不想用劇烈的手段來除去他們,而是打算依靠扶植中小士族和寒門來削弱他們在帝國的地位。

擔任中常侍的司馬防自完成宮廷裁員以後,一直都很清閒,不過隨著細柳營的建營,他立刻忙碌了起來,天子要他將細柳營內來自各地的少年家族一一調查清楚,尤其是那兩千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派出的子弟,要查出他們是庶出還是嫡出,在家族中地位如何。

領命而去的司馬防倒是沒有在意什麼,他知道對天子來說,士族高門和各地豪強的問題處理不好,就是有傷國本的事情,總之帝國需要的是他們被削弱,為其他興起的士族讓出道路,而不是用強硬的手段消滅他們。

細柳營內,來自天南海北的少年很快互相熟絡起來,他們按照自己的喜好結實同伴,隱隱中那些出身中小士族和寒門的少年和出身高門的豪強子弟由於彼此看不順眼而互相對立,同樣庶出的子弟和嫡出的子弟也不怎麼對盤。

只過了幾天,細柳營的五千少年中就興起了不少團體,或者是同在一個州郡,或者是志趣相投,總之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屬的團體,而其中最突出的便是袁紹,曹操,袁術和孫堅四人。

作為袁家的嫡子,袁紹的弟弟袁術吸引了一大批袁氏門生故吏的子弟追隨,而袁術加入細柳營的目的也很簡單,那就是他要打敗這個兄長,讓天子知道,自己的兄長根本不配他的看著。

至於袁紹,他雖然是庶出,但是在同輩中素有威望,一些袁氏子弟和其他士族的庶出子弟都是到了他的麾下,而曹操,他的出身一向是被人所輕的宦官之後,自然是成了那些寒門出身的少年首領,和袁紹一起同袁術他們這些平素看不起他們的高門子弟對立。

只有十二歲的孫堅則是靠著自身的悍勇,成了士族零落的江東子弟的首領,保持著偏向袁紹和曹操的姿態,畢竟江東沒有能在帝國稱得上豪門的大族,在雒陽和司隸等帝國腹心地方的士族高門眼中,他們只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而已。

就這樣,日後威震列國的帝國細柳營就在這種看似分裂的氣氛中建立了,對於劉宏來說,他並不介意這些少年彼此敵對,因為能一統這五千少年的人只有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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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賈詡的初次獻計

帝國西北,涼州。炎炎的烈日下,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黃沙曠野,看著水囊內只剩下不到一口的清水,賈詡不自覺地添了添乾裂的嘴唇,他從未像此刻那麼痛恨那些叛亂的羌人,為了阻止帝國軍隊的追擊,他們在沿途的水井和水源處都拋下了腐爛的屍首,將所能見到的一切活著的人和事物都摧毀了。

拄著刀,賈詡看著遠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不支了,但是自己應該已經接近帝國軍隊控制的涼州區域了,也許很快他就能看到村莊了。

遠處,揚起了遮天的塵土,一陣焦灼的大風撲面而至,將腳步踉蹌的賈詡掀翻在地,摔倒在滾燙的砂礫中,賈詡的目光盯著煙塵中若隱若現的‘漢’旗,一向冷漠的心在刹那間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拼命地從地上掙扎起來,扯開喉嚨想要大喊,可是發出的聲音卻乾澀無比。

咬牙擰開水囊,一口氣喝下最後的清水,賈詡揮舞著雙手,大叫著沖向了還在遠方的帝國軍隊,一陣粗獷的歌聲在他耳中清晰了起來。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兮…歌無畏!伴隨著滾滾黃沙的歌聲在賈詡耳邊越來越響,宛若風雷怒吼。

批鐵甲,挎長刀!同敵愾,共死生!踏燕然,逐胡兒!這是當年帝國勒石燕然的士兵們所高唱的軍歌,他們便是唱著這首歌,出塞三千里,殺得匈奴北逃千里,單于夜遁。如今賈詡聽著這首歌,一向冷漠的他胸膛裏也似乎有什麼在劇烈地翻騰,想讓他同樣隨著高歌。

護送輜重的郡國兵聽著前方羽林騎兵們高唱的軍歌,身體裏的血液似乎沸騰了起來,出身涼州的他們記起了曾經封狼居胥的祖先,那支比勒石燕然的帝國軍隊早了百餘年,將當時如日中天的匈奴擊潰的大漢鐵騎,他們的名字同樣是羽林。

擔任全軍斥候的黃忠看到了遠處的賈詡,皺了皺眉,他一夾馬腹,領著身邊的十名羽林騎兵如箭般奔了出去,這一路上他們和護送輜重的隊伍一同出發,極少碰到人煙。

看著朝自己奔來的帝國騎兵,賈詡高呼了起來,“我是漢人!”他不想被這些騎兵當成羌人奸細,一邊喊著,他一邊朝黃忠等人跑去,可是迎接他的卻是一枚呼嘯的羽箭。

“站那裏,別動!”黃忠放下手中的大弓喝道,接著讓身後跟著的羽林騎兵往兩翼散了出去,雖然涼州的叛亂羌人主力已被擊潰,但是仍有大者近千,小者數十的潰兵出沒,騷擾著帝國的輜重隊伍。

賈詡看著釘在自己身前三步處猶自嗡嗡作響的箭羽,看向了那朝自己策馬而來的騎兵軍官,讓他意外的是,來的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般大小的青年,‘是個嚴謹的人’,幾乎是一眼,賈詡對這個面容樸實無奇的騎兵軍官做出了判斷。

黃忠同樣打量著面前看不清樣貌的人,“你叫什麼名字?從哪里來?”看到那人腳邊的環首刀,黃忠的目光嚴厲起來,從刀的形制來看,無疑是帝國士兵所裝備的東西。

“賈詡,從金城來。”賈詡回答得很簡單,他現在的嗓子渴得厲害,只想喝水。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黃忠解下鞍旁的水囊扔了出去,然後看著遠處打出安全手勢的部下,朝身旁的一名騎兵道,“帶他回去。”

“喏!”應聲中,那名羽林騎兵一策馬,到了正大口灌著水的賈詡面前,伸出了手,“上馬。”遲疑了一下,放下水囊的賈詡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夜晚,已經換上乾淨衣服的賈詡被帶進了中軍大帳,實際上已經是整支隊伍軍師的李儒打算向自稱從金城而來的他瞭解一下涼州西北部的情況,由於天子誅除宦官的時候,雒陽和司隸地區陷入動亂,使得正在作戰的帝國軍隊後勤中斷,迫使當時攻勢正猛的破羌將軍段熲不得不停止進攻,在距離羌人老巢逢義山三百裏外的地方紮營,給了羌人寶貴的喘息機會。

走進帳內時,賈詡看著滿座的年輕將官,有些疑惑,不過他仍是保持了一貫的漠然,只是按照禮數參見了帳中的各人。一直在一角,沒有武職的高虎看著賈詡那種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動,“你是不是武威姑臧人,小時候才跟著父親去了金城。”

聽著面前穿著黑色文官服飾的青年說破出自己的出身,賈詡遲疑了一下後道,“是,不知道大人是怎麼知道在下的事情的?”

“你有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高虎倒是沒有在意賈詡的反應,只是追問道,他記得自己離開雒陽時,天子說過西北征辟的人中,這個賈詡日後是國士般的人物。

賈詡心中計算著得失,最後拿出了自己在金城郡的戶籍文書,雖然有些殘破,不過好在還看得清楚,高虎接過看了以後,從袖中拿出了最後那道詔令,“賈詡,接詔。”

李儒驚詫地看向了面前陰鷙的青年,沒想到他就是被天子任命為破羌將軍段熲軍師的那個賈詡,心中很不是滋味,這個人一來,他就要讓出軍師之位,做他的副手了。

聽著天子的詔令,賈詡並沒有像其他人露出喜色,而是皺緊了眉頭,天子是如何知道他,並且敢這般大膽地啟用他,這一切在他看來都違背了常理。

賈詡最後接下了詔令,畢竟對年輕的他來說,這是他向天下人展示才華的機會。見賈詡毫無表情的接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李儒和其他人心裏都是十分不喜。

“不知道賈軍師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看法?”李儒打算試探一下這個無禮的人,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天子的看重,若是有真本事,那當他的副手也無妨。

“先告訴我,你們知道的。”賈詡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他離開金城時,羌人已經呈現敗勢,但是兩個月裏足以發生很多改變一切的事情,沒有確切的情報,他很難做出分析。

李儒愣了一愣,但是很快就將最近兩個月裏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賈詡,此時他心裏已經有些相信面前的這個青年有些本事,因為他不時地提出一些問題,有很多都是他平時沒有注意的。

想到一路上所經過的水源大都被羌人扔了腐爛的屍首,賈詡綜合著從李儒口中得到的消息,眉頭皺緊了,“段將軍如今在逢義山和羌人對峙那麼久都沒有動靜,恐怕羌人再次集結起了大軍。”

“我過來的時候,沿途的村莊都被羌人摧毀,水井裏也被他們拋下了腐屍,我本來以為是他們想要用來阻敵,現在看起來他們的目標是我們這支輜重隊伍。”賈詡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段將軍在攻勢正盛的時候,突然斷了後勤,可想而知對士氣的打擊,以段將軍一向的為人,在逢義山那麼久都按兵不動,恐怕是陷入困境了。”說到這裏,賈詡看向了露出沉思神情的李儒等人道,“我們必須儘快趕往逢義山,對段將軍來說,我們所代表的不只是送到的輜重糧草,而是士氣恢復的希望。”

“羌人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會阻止甚至試圖殲滅我們。”賈詡冷笑了起來,“在水井裏扔下腐屍,恐怕不單單是阻滯我們的速度,也許他們是想逼我們自動走入他們所設下的埋伏圈裏。”

隨著賈詡的話語,在座的人都神情沉重了下來,若是沒有賈詡的提醒,他們很可能會中了羌人的圈套,往有著乾淨水源的道路向逢義山進發。

李儒驚出了一身冷汗,最近幾天的路途上,他們經過的幾處被毀村莊,水井都被羌人扔了腐屍,最後都是派出斥候找到乾淨水源後,改了道路行軍。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李儒看向了賈詡,此時他已是沒了平時的穩重,羌人的計策太歹毒了。

“很簡單,我們分兵,讓輜重隊伍先走,按照羌人留出的道路,進到他們的埋伏圈裏去。羽林騎兵跟在後面,只要輜重隊伍能抵擋住羌人的進攻等到羽林騎兵趕到就行了。”賈詡說得很簡單,可是公孫瓚他們知道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意味著輜重隊伍在被羌人埋伏軍隊進攻的時候,將陷入苦戰,很有可能堅持不到他們到達,就全軍覆沒了。

作為羽林騎將軍的公孫度最後咬了咬牙,採納了賈詡的計策,眼下也只有按照這個軍師的話去做,因為沒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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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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