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大漢之帝國再起,作者:白軍皇(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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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琉璃 2010-10-26 01:16: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477953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1
五十.白馬氐

帝國最南端,日南郡朱吾縣,受天子詔令從中原各州郡抽調的數十名主管農業的地方官吏在親自下地耕作了一年後,發現當地土著所種植的稻種的確可以達到天子所說的一年三熟,而且耐旱耐澇,適應性極強,若是可以在中原地區大規模推廣的話,可以很大程度上解決糧食問題。

將收穫的稻種搬運上車,幾十名地方官吏在隨他們一起在日南郡呆了一年多的羽林軍護送下,帶著三萬石稻種踏上了返回雒陽的歸途,對於這些官吏來說,除了稻種的事情,還有一件事讓他們很擔憂,日南郡的人口如今只剩下三萬不到分佈在幾個縣,而當地的土人隱隱有了不穩的跡象。

與此同時,帝國西北部,白馬氐的聚居地,幾十位部落首領接待著來自雒陽的使節,自從月氏胡幫助漢軍平定羌人叛亂,得到漢人天子的賜爵褒揚,這些白胡就在他們面前抖落起來了,尤其是平時有來往的幾個部落,他們的首領更是穿著一身華服,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讓他們心裏很是窩火。

當然對白馬氐各部來說,最讓他們眼紅的是,月氏胡能用部落的牛羊馬匹從漢人那裏大量的換取鹽,鐵鍋等生活用品,還有一種黑乎乎的茶磚,用水煮開飲用後,神清氣爽,據說在漢人那裏也是只有達官權貴才喝得到,總之看著月氏胡一下子挺起來,白馬氐各部很不是滋味,雖然心底裏也動過打劫月氏胡的念頭,可是有段熲這個殺神在,他們實在沒那個膽。

作為最早跟隨天子的老人,高虎明白天子對邊境的策略,國力的恢復和羌人以前的數次降而複判,都讓朝野不再堅持對羌人的安撫政策,而天子也更傾向於徹底打垮羌人,不過目前涼州的漢民數目不夠,而大規模的移民也不現實,所以將羌人以外的胡人部落納入帝國的戶籍,使其成為帝國邊境力量的一部分就顯得尤為重要,他這次奉詔前來,就是為了讓白馬氐和月氏胡一樣效忠帝國。

對胡人,講大義是沒用的。高虎記得天子說過的這句話,要讓胡人忠誠,只有服之以威,誘之以利,之後才能談教化。而現在破羌將軍段熲威震邊境,各地生產的軍械武備也一直都在輸往涼州,士兵訓練一刻未停,對白馬氐各部不過二十余萬的人口來說,破羌將軍段熲的兩萬大軍就是時刻能讓他們覆滅的武力。

白馬氐各部的首領很明白眼下的情勢,當高虎說出要他們出兵攻打東羌各部時,都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幾個實力雄厚的部落更是盯上了白馬侯的爵位。

“為了公平起見,這一次各部聚兵以後,將由夏育將軍帶人指揮作戰,同時對各部的功勞做出評定,以決定白馬侯的歸屬。”見白馬氐同意發兵攻打東羌各部,高虎說出了他的要求,胡人打仗雖兇猛,可是也極易被擊潰,更何況為了爭奪白馬侯的爵位,難保他們不會互相使絆子。

商量了一下以後,白馬氐各部同意了由漢軍將領指揮他們作戰,對他們來說,既然決定白馬侯爵位歸屬的是指揮他們的將領,自然要討好夏育這位將軍。

從第二天開始,白馬氐各部便不斷有騎馬的牧民彙聚到仇池,不到半個月時間就湊起了近三萬兵馬,在夏育和一千涼州軍士兵的組織下,按照十百千進行了編隊,接著便殺向了東羌各部。為了撇清關係,夏育和一千涼州軍士兵都是換上了氐人的服飾,混在氐人的首領和勇士中指揮戰鬥。

在先前的叛亂中大傷元氣的東羌各部根本沒有想到平時河水不犯井水的白馬氐會突然發難,而明確自己目標就是領著白馬氐各部騷擾東羌各部的夏育,一路從白馬氐接壤的幾個羌人部落席捲而去。

毒辣的日頭下,山麓下的一處羌人部落,男女老幼都在收割著附近的秋草,準備曬乾後過冬。遠處的山坡上,夏育眺望著這個大約在兩千人左右的部落,開始調派兵力,這五天裏,他已經連續掃蕩了三個部落,全都是趁著這些羌人忙著收割秋草,準備過冬的當口,出其不意的包圍後突襲,沒有放走一個人。

白馬氐的士兵牽著馬從兩側圍向了這個猶自不覺的羌人部落,只要他們完成包圍圈,正面的人馬就會對這個羌人部落發起衝擊,他們到時候只要堵住逃走的人就行了。

看到兩側派回來的人報告部隊已經到位時,夏育讓身旁的白馬氐主力出擊了,連續打了幾仗,劫掠得痛快的白馬氐士兵根本用不著動員,就迫不及待地策馬翻過小山坡,喊叫著沖向了遠處的羌人部落。

最先發現的羌人牧民剛吹響敵襲的角聲,一陣亂箭就將他射成了刺蝟,從馬上摔落,緊接著被受驚的牛羊踩成了血沫。聽到如雷般的馬蹄聲迅速畢竟,收割秋草的羌人牧民們驚恐的看著四散奔逃的牲畜,只是刹那間便明白過來,自己的部落遭到了襲擊,很快老人們帶著孩子進了帳篷,男人們取了弓箭,翻身上馬迎敵,不過當他們看到鋪天蓋地而來的氐人時,都是臉色慘白,他們這裏能打仗的也就六七百人,如何是眼前差不多有近萬騎兵的氐人隊伍對手。

接觸戰很快開始了,雖然六百多的羌人牧民拼死抵擋著洶湧而來的氐人,可是對方的數目實在太多,不過一個照面,對面傾瀉過來的箭支就讓他們損失了五十人,只是頓飯的功夫,他們就淹沒在了洶湧的氐人騎兵中,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越來越多的氐人騎兵殺進了這支羌人部落的營地,砍殺著他們見到的能抵抗的男人,只留下女人和小孩,這是他們的規矩,從他們懂事以來,部落間的戰爭就是這樣。

一些騎馬逃出營地的羌人牧民只不過跑出了五裏地,就徹底絕望了,他們的視線中全是氐人的騎兵,這一次襲擊是氐人早有預謀的。

在三萬對七百的懸殊力量對比下,不過到傍晚,這支羌人部落就徹底覆滅了,成年的男子幾乎被殺盡,只剩下女人和一些孩子,夜晚夏育在軍帳裏,聽著不時傳來的女子被姦淫的聲音,有些不太習慣,他的上司破羌將軍段熲以前治軍雖不禁部下搶掠,可是這種事是不讓士兵幹的。

“整天想著女人的肚皮,還怎麼打仗!”想到這句話,夏育搖了搖頭,這些氐人,也就打打順風仗,要是遇上東羌幾個大部主力,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不過也無妨,這些氐人只是用來騷擾東羌各部而已。

第二天,夏育分出了兩千人,帶著從四個羌人部落劫掠的財物牛羊和人口回仇池,其餘人則分做了十隊,讓他們各自去東羌各部搶掠,破壞,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一個月後回仇池,按照隨軍的涼州士兵的統計給他們算功勞。

隨著夏育的佈置,十支氐人隊伍開始往東羌的腹地去,一路上所過之處,就如同蝗蟲過境一樣,不過半個月時間,就前前後後有二十多個部落遭了災,幾個小點的部落給直接滅族,人畜不留。

白馬氐打了東羌各部一個措手不及,等東羌各部聚兵時,除了三支太過貪心的氐人隊伍沒有及時撤走,其他氐人隊伍都是趕著戰利品往仇池回去,不過他們貪財好利的天性讓他們捨不得扔掉劫掠的財物,最後被東羌各部追上,打得潰不成軍,狼狽地逃回了仇池,若非此時正好遇到要入冬,東羌各部的聯軍絕對會一路殺到仇池,大肆劫掠作為報復。

對於白馬氐各部先勝後敗的局面,中途抽身,不再進行指揮的夏育無疑要擔上責任,不過沒人會追究他,因為這種局面本就是遠在雒陽的天子樂意看到的,白馬氐和羌人平時就有衝突,為了搶奪牧場,不是沒打過仗,只是沒有全面開打而已,從一開始劉宏就打算把白馬氐拖入到和東羌各部的消耗戰裏去,他絕不會讓東羌各部舒舒服服地休養生息。

這一仗,白馬氐除了一開始搶到的牛羊財物和女子,幾乎沒撈到任何好處,反倒是在之後的東羌各部聯軍的追殺下損失不少,損傷最大的幾個首領不免有些怨氣,不過當高虎這個來自雒陽的天子使節告訴他們說,他們部落裏死掉的那些士兵,可以拿到撫恤時,都是立刻喜笑顏開,對於他們來說,部眾的撫恤,就是他們的。

雖然白馬氐吃了虧,可是接著破羌將軍段熲給他們送了一千副刀弓盔甲後,白馬氐各部的首領又立刻為了這些東西吵了起來,最後在高虎的做主下,大部都分給了這一次打仗賣力的幾個部落,其實幾個部落一分,也就百多副而已,但仍是讓其餘只拿到十來副的部落都是眼紅不已。

看著那些白馬氐各部首領眼中露出的貪婪,高虎嘴角露出了笑意,這些愛貪小利的胡人頭領,果然如同天子預料的那般短視。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2
五十一.胡漢

冬十月,得到涼州方面送來的有關白馬氐的詳細報告,劉宏看了之後,還算滿意,白馬氐與東羌本來就有衝突,他只需要暗中輸出一些物資,並在政治上做出支持的姿態,白馬氐就會有恃無恐,到時在雙方犬牙交錯的邊境線上挑起事端,戰爭就會爆發。

傍晚過後,曹操和袁紹等人穿戴整齊地入宮了,如今大風在細柳營已經是半公開的組織,成員接近三千人,但是骨幹依然是當初的三百人,而核心則是當日入宮比試勝出的四十六人,曹操,袁紹和孫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每隔七天,劉宏都會在建章宮召見大風核心的四十六人和當期聚會裏成績斐然的十名骨幹和十名成員,以激勵加入大風的少年,同時也是增加對大風的控制。

隨著曹操等人進入天子的寢宮,第一次參拜天子的十五人都是有些緊張,不過當他們跨入大殿后,都很快被那副天下四海圖給吸引了全部心神,在大風內部也有這幅地圖的流傳,可是都沒有眼前這幅巨大的地圖那麼震撼人心。

劉宏身邊,董卓,黃忠,公孫瓚,王越等武將都赫然在列,其中也包括上雒後才找到的徐榮,現在他已經聚集了一支以中小家族出身的軍官團體,並且控制了軍隊裏五成以上的精銳武裝力量,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看著進入的曹操等人,接受他們的軍禮以後,劉宏將白馬氐與東羌的詳細戰報發了下去,然後講解起自己對邊境長遠的戰役規劃,對羌人的戰爭並不是單純的軍事打擊可以解決的,擊潰他們簡單,但是要讓涼州長治久安,並且作為日後進入西域的前進基地,那麼對於羌人就只有兩種辦法,一是趕盡殺絕,二是將其納入統治中,而前者顯然是不可能辦到的。

看著天子的解說嘎然而止,在座的眾人都是思考了起來,這一段時間他們從天子那裏學到的東西,並非是軍陣戰策,而是對戰爭的思維,比如經濟和文化對戰爭的影響,武力在怎樣的情況下最為有效等等。

很快,曹操等人開始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曹操依然堅持有效的屠殺政策和拉攏政策進行對比,“對於羌人,我們必須向他們樹立榜樣,與帝國為敵的就要誅滅九族,而投效帝國的則給予優渥的待遇,只有賞罰嚴厲,才能讓羌人真正意識到帝國的強大,從而真心歸順。”在軍隊中,帝國這個稱呼已經開始慢慢取代朝廷等舊稱,對士兵來說,帝國這個稱呼讓他們感覺自己是為天子和國家而戰,而不是朝會上那幫文官。

“以前帝國數次討伐就是心慈手軟,才讓羌人降而複叛,我等當向破羌將軍學習,凡是上了戰場與帝國為敵的絕不寬赦。”孫堅最近和曹操走得很近,兩人在對外的態度幾乎一致,只要敢在帝國軍隊面前,執兵列陣的就只能給他們死亡和毀滅。

隨著曹操和孫堅的言語,大殿內瞬間被狂熱的氣氛籠罩了,董卓,黃忠等上過戰場的人也是同意這種意見,既然選擇抵抗帝國,那麼就要接受覆亡的下場,當然那些選擇投靠帝國的,就要向對月氏胡和白馬氐一樣給予相同的對待。

“孟德,你可有具體的計畫?”劉宏看向曹操,去年他就提前替他取了這個表字,以便於稱呼。

“陛下,臣以為白馬氐和東羌開戰以後,應該多派探子,在羌地大肆散播帝國對投效部落的仁政,只有這樣,以後帝國發兵平羌時,剿撫並行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曹操回答道,他依然堅持以剿為主,尤其是對東羌人數眾多的部落,只有將他們的豪酋及其附屬的統治階層殺掉,才能真正地對羌人施行仁政。

隨著曹操的話,其餘平復情緒的孫堅,袁紹等人也是各自講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過大都與曹操所講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打算利用月氏胡和白馬氐給羌人普通的牧民做個榜樣,大肆宣揚投靠帝國的好處,而和帝國為敵將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但是你們誰能告訴朕,羌人徹底平定後,該如何治理,使他們忘了自己是羌人,而認同自己是漢人。”劉宏看著所有的人緩緩說道,這個問題已經脫離了純粹的軍事範疇,但是他並不以為意,帝國的傳統裏,文武分界還不是涇渭分明,他也不希望自己親手培養的這些心腹只是會打仗的武人,要培養軍官的話,細柳營足夠了,像曹操這樣的人只用於戰場實在是一種人力資源上的浪費。

聽著天子的提問,曹操等人有些錯愕,關於治理邊地的事情,以前他們也有過討論,覺得只要官吏公正盡職,自然能教化那些投效的胡人。

“自從孝武皇帝時代馬踏匈奴以來,邊境雖屢有不寧,但是到最後獲勝的還是我們。”劉宏看著在座的一眾軍官道,“朕想很多人心裏都是輕視和鄙夷胡人的吧!以至於帝國總是強盛時胡人安分守己,衰弱時胡人劫掠邊境,南匈奴從孝武皇帝時期內附,雖然也有人大漢子民自居,但是更多的仍認為自己是匈奴人。”

劉宏的話讓所有的人都默然,帝國曾經輝煌的武功讓每一個人都有一種大國心態,這種心態既是帝國的驕傲和尊嚴,但同時也是一種阻力,即使是帝國最底層的百姓,談起胡人時也都是抱以鄙夷的心態,以往帝國強盛時開發邊境,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後都是漢民和胡人對立,放任豪強欺辱胡人,最後導致胡人仇漢,無法將胡人納入有效的統治中。

“除了胡人固有的部落統治中貴族的阻力,朕以為這種輕視和鄙夷胡人的心態也是讓邊境難以長治久安的根本之一。”劉宏看著曹操等人,他需要的是可控制的大國沙文主義和軍事擴張主義,而不是一群迷信武力熱衷於屠刀的失控軍官團體。

“對於胡人中阻礙帝國統治的部落貴族,剿!投靠帝國的胡人牧民,撫!”天子簡短的話讓曹操等人明白,天子口中對胡人牧民的撫將不再是過去簡單地那種將其置於一地的放任不管,而是一種全方位的控制。

結束關於邊地問題的討論,劉宏按照往常的慣例,開始進行一些戰場上具體的戰術討論,董卓這個在涼州打了十餘年仗的老人毫不藏私地將一些從戰場上得到的心得講解給在座的大風成員聽,而以統率騎兵見長的徐榮,以弓箭見長的黃忠都會講出自己在所長方面的經驗。

大風中,曹操被劉宏寄予的厚望最重,每次結束後,曹操都會得到一本完整的議論記錄,交由他進行編撰整理,從士兵個人的訓練,到各種陣型配合,以及武器裝備,還有各種戰術,寫出一份更適合帝國軍隊的訓練操典,當然做這件事的不止曹操一個,只是曹操最被劉宏看好而已。

離開建章宮以後,曹操等人都是覺得很充實,至少天子對漢胡之間的心態剖析讓他們對戰爭的理解更進一步,包裹在刀劍下的文化才是真正征服的利器,只是施行的難度更高,也更複雜。

看著空蕩蕩的寢殿,劉宏看著由張讓,趙忠帶幾個宦官記錄下來的議論劄記,也在修改著自己的思路,漢人歧視胡人的心態已久,雖然儒家學說裏有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的話,但是更多的卻是,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也的這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儒家的以教化為己任很難用到胡人頭上,南匈奴歸附百餘年,但是到現在仍舊保持著半獨立的狀態,除卻其部落貴族統治的阻力,最大的因素也在於過去帝國從未真正地有接納他們的意思,而是將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輕蔑隱藏在了看似慷慨大方的禮儀中。

劉宏知道自己今天的一番話最多讓曹操等人更加重視如何治理胡人這個問題,想要真正地解決胡人教化這個問題,還在於掌握輿論,建立一種新的文化和有效的同化機制,而要達成這一切,就必須改變大族政治的現狀。現在,他還只是剛起步而已,距離這些,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躺在榻上,劉宏忽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但是很快他就將這種無聊的狀態擯棄了,他的帝國才開始而已,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3
五十二.賣書不賣紙

建甯二年,帝國依然在向三輔地區輸入無地的流民,到入冬時,又有三十萬人遷入,而經過一年的修繕,原本荒廢的水利設施也恢復了不少,按照左右內史的估算,只要帝國的糧食足以支撐住流民遷入的第一年消耗,那麼在接下來五年內可以陸續接納近兩百萬的人口。

南宮,尚書台的官吏們整理著去年的各種統計報告,匯總以後送往建章宮,天子親政以後,對於公文要求的就是簡潔明快和詳細的資料,雖然一開始很多人都不習慣,但是用長了以後,就發覺這些方式極大提高了效率,都紛紛熱衷於進行這種公文改革,從尚書台蔓延到了南宮官署,最後向地方發展。

對於南宮官署裏的一些帝國官僚們來說,國家似乎回到了正軌上,糧食連續豐收,饑荒得以遏制,而以前一直讓人頭疼的流民問題也有了解決的辦法,可是他們心裏那種期盼的官僚政治時代卻並沒有降臨,天子通過尚書台控制著一切,他們只需要執行天子的詔令就行,這多少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此時,從光武皇帝中心以來的帝國豪強集團悄然發生著蛻變,原本操縱帝國政治的外戚豪強一蹶不振,一些地方豪強轉化成為了士族高門,他們本來可以在宦官集團後佔據朝會,但是被他們視作英主的天子擊碎了他們的希冀,大批舊官僚留任,山西士人重新抬頭,再加上陳蕃等人舉薦的一批黨人被啟用,朝會上犬牙交錯的情勢讓天子牢牢地掌握了大權。

隨著雒陽的權威恢復,以前對各地日趨鬆散的統治也逐漸加強,尤其是建寧二年對於地方倒賣官糧的嚴厲處置,讓更多普通的老百姓看到了朝廷的威信,地方豪強勢力得到了一定的抑制,而為數眾多的流民則得到了一定的賑濟,原本人心思亂的帝國被重新拉回了正確的道路上。

建章宮裏,賈詡跪坐著,陰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一旁總是神情漠然的天子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神似,當天子示意他可以開始報告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將面前的報告遞給了天子。

“如今中原五州之地,密諜司已經能大略掌握地方情形,南方荊揚之地也在重要的幾處要地建立了據點,至於西北等地還不曾涉及。”說到這裏,賈詡看了眼翻閱著報告的天子後繼續道,“目前密諜司一共有一千七百六十三人,其中核心成員三百四十三人,另外從各地賣來的孤兒已經送到雒陽進行培訓。”

“你做得不錯!”劉宏大致地看了一遍賈詡送上的報告後,扔在了案幾上,接著朝他道,“朕打算調派幾個人給你,每人負責一州之地的探子網,你覺得如何?”在賈詡進宮前,密諜司裏早有人向他稟告了一切,對於情報部門,劉宏是不會交給一個人的,哪怕他再忠誠!

“臣沒有異議。”一年多下來,賈詡沉穩了不少,他已經開始慢慢褪去身上原本的那種鋒芒,他知道密諜司只能屬於天子一個人,回答時沒有絲毫猶豫。

看著惜字如金的賈詡,劉宏覺得他終於有了幾分毒士的風範,“朕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話間,劉宏讓賈詡在殿外等候,去了內殿換了一身便裝。

見到換了一身白色常服的天子,賈詡並沒有太過意外,他隱約猜到天子要帶他去的地方也許就是天子名下的莊園,就密諜司的能力也完全不知道莊園內的情形,只知道裏面護衛嚴密,外人根本難以進入。

南宮外,和賈詡登車後,劉宏看了眼平靜的街道,拉上了車簾子,這一年多時間裏,在程昱和陽球兩人的鐵腕管理下,已經很少有哪家府上敢陰蓄俠士,雒陽的治安比起光武皇帝那時候還要好得多,至少沒有人敢橫行街頭。

一個半時辰以後,馬車進入了劉宏名下的莊園裏,賈詡坐在馬車裏始終一言不發,他知道天子自然會告訴他能知道的東西,根本用不著太過心急。

從馬車裏走下,劉宏看著前來迎接的劉福,眼裏有了些暖意,不過卻轉瞬即逝,接著便帶著賈詡步入了自己的莊園裏,當初查抄宦官集團及其附屬豪強的莊園時,他將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匠人全家都留在了自己的莊園裏,同時從將作府調了一批精通百工技藝的官吏來此,和他在安國縣時帶的幾個沒有政治才能的徒弟一起進行一些這個時代可以開發的技術。

走進一間廳堂,幾名從將作府裏調來的官吏都是早已等候多時,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們都是忘寢廢食地專研著天子交給他們的幾卷手劄,裏面各種各樣的新奇技術讓他們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來過,和莊園裏的工匠一次次的進行著試驗,直到成功為止。

賈詡雖然不懂技術,不過還是被面前長案上的東西吸引住了,走到那疊雪白如絹的紙張面前,他有些失神,這種紙張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是以新法所制的紙張,用料簡易,製造起來也不難。”看到賈詡拿起那疊白紙,劉宏在一旁解說道,從莊園成型那天開始,造紙和印刷就被他列為了重點,其中造紙早就可以大規模應用,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放到市場上買賣,直到以水力驅動的印刷機在三個月前被彙聚了帝國頂尖的技術官僚和有著豐富經驗的工匠製造出來,他才決定帶賈詡來這裏。

賈詡沒有問天子為何不早點將這種紙張用於貿易,他知道天子一定有別的考慮。

“跟朕來。”劉宏對賈詡的沉默很滿意,不該多問的地方絕不多問,對自己不擅長的東西不發表看法,這是一種很好的品質。

一刻後,賈詡跟著天子進入一處發出著隆隆水聲的房間,接著他看到了一部以水力驅動的機器,正以飛快的速度往復運動著。劉宏這一次沒有親自解釋,而是讓隨同的將作府官吏告訴了賈詡水力印刷的概念,接著就讓他們呈上了這一個月裏印製成冊的書籍,交給賈詡。

《黃帝四經》《道德經》《周禮》《尚書》《春秋》《易經》《詩經》《管子》《商君書》《韓非子》看著手裏幾本裝幀齊整的書籍,賈詡臉上終於露出了訝然之色,他看著遠處那台發出著隆隆聲的印刷機,知道這被天子取名為印刷機的機器絕對將改變整個帝國。

當賈詡翻開春秋時,卻發覺書頁裏格式竟迥異于平時所用的竹簡的由上至下,而是從左到右,初看時雖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就適應了下來,比起原來要輕鬆得多,接著賈詡愕然地發現這本春秋每一段都有注釋,其中不少觀點發人深省。

“這些典籍都是朕親自注釋!”劉宏見賈詡看向自己,開口道,自從光武皇帝中興,歷代天子推行儒術,如孝明皇帝等都是親自著書過,他這樣也不算是開先例。

“五年之內,朕不會賣一張紙出去!”等幾位將作府的官吏離開後,劉宏看向賈詡,說出了他的目的,五年之內只賣書,不賣紙。

賈詡立刻領會了天子的用意,現在帝國盛行的儒家今文經學過於強調微言大義,言之無物不說,還和讖緯合流,那些學習的儒生往往假借天意,隨意造謠,妄圖打倒法名之學,以禮代律,純以德教治國,已經危及到了帝國的統治。(漢末黃巾,五斗米道就是讖緯發展而來,當時儒生和士人是兩回事。)天子這是要借著印刷之利來扭轉天下的學風。

離開莊園時,賈詡回頭看了一眼,他不知道這處莊園裏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但是有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天子在茶葉上的收入,除了密諜司以外,其餘的大部肯定投入了這裏。看著手裏的一捧書籍,賈詡思索起了如何建立一張行商網,既作為密諜司的掩護,又可以開闢財源,天子已經答應他賣書所得的純利中密諜司可得五成,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應該選擇一些合作夥伴來做這件事。

注:漢朝實際上一直是儒皮法骨,東漢一朝的尊儒只是表面功夫,而中後期的士族豪強也更多是使用和讖緯合流,幾乎神學化的儒學來攻訐政敵,另外當時隨著東漢外戚和宦官的輪流亂政,法家學說和道家思想(道生法,黃老即刑名之術。)開始抬頭,重新進入士人的視野,如曹操,諸葛亮等人都是法家。作此解釋是為了向大家說明在當時要改變學術或是思想並不是件難事。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3
五十三.社會風氣

建寧三年,從雒陽開始向外流傳的一些耕作法和農業器具在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後,已經開始在中原五州之地推廣開來,雖然一些精耕細作的方法只限於一些中小地主階級和豪強大族的莊園使用,但是如曲轅耬犁這種結合了曲轅犁和三耬犁的優點,可以一次完成開溝、下種、覆蓋、壓實的新式農具則得到了最大範圍的傳播,不少還擁有土地,家裏有畜力的自耕農都是紛紛找鐵匠作坊打造這種曲轅耬犁。除此以外,各種水車也在各郡縣的重要農業區大量修建,提高了灌溉率。

隨著眾多新奇的農具和糧食的持續豐收,民間開始興起了一些傳言,雖然說法各不相同,但是內容卻是一樣,那就是當今天子乃授命于天,是神人轉世。而這些傳言正是賈詡派密諜司的探子根據各地不同的風俗和所信神祗編造,利用當時百姓迷信讖緯學的氛圍為天子造勢。

春耕過後,天子親自注釋的經學書籍,同時在中原各州郡開賣,一時間這種由前所未見的潔白紙張裝幀的書籍成了各地士族眼中的瑰寶,紛紛是解囊購買,根本不管售價。此時士族的形成已經在帝國成為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大體上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文化的家族化,一是家族的文化化。

前者通過家族成員通經人仕,再以為官帶來的政治、經濟優勢營建並擴張家族勢力,或累世經學而累世為官成為士族。而後者是素封豪族、外戚豪族與皇門豪族在家族內部培養文化修養而轉變為士族。

士族的崛起使得帝國原本的豪族社會正在發展成為一個士族社會,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正是光武皇帝中興以後歷代天子推行儒術的結果。經學成為統治思想和官方學術,成為選拔、任用各級官吏的理論依據,政治利益的誘惑,使傳授、研習儒家經典成為社會的普遍現象。

光武皇帝中興以後皇權對包括皇族、外戚等在內的豪族勢力的壓制和防範,也迫使豪族在家族內部培養經學,希望以文化的傳承力量來保持家族更長久的發展。而中興之初在社會上提倡的淳樸風氣也影響到豪族家風的改變。因此中興早期的外戚家族更容易向文化士族轉變,如陰氏、馬氏,只是後來隨著皇權的衰落,外戚勢力的強大,這種轉變才滯頓下來。

如今帝國士族中,最負盛名的便是光武皇帝時代的樊,郭,陰,馬四家,被稱為四姓小侯,雖然從孝和皇帝以後他們逐漸失勢,但是家族卻因此存續了下來,底蘊深厚。而‘西京七族’和‘東京六姓’之中的許多大族,尤其是東京六姓中的竇、鄧、閻、梁、何氏雖然盛極一時,但家族卻轉眼走向沒落甚至覆滅。

在劉宏眼中,豪族的士族化實際是迫于生存壓力而向皇權妥協,光武皇帝中興以後建立的制度無疑建立了有效的獨裁制度,即使外戚豪強再強,到最後還是難免敗亡,而孝桓皇帝時代的宦官集團更是將豪族勢力打壓到了最低谷,所以他才可以借勢獨攬大權,使皇權再次強硬,來引導目前士族的轉變方向。他對學術的傾向性將影響到士族的修學取向,此時的士族只是將儒學視為仕途的一部分,讀書人研讀儒家典籍,也更多是為功名利祿。

對於目前帝國的情勢,劉宏看得很透,民風是一個社會盛衰的晴雨錶,所以古代先賢或王者都特別注重‘移風易俗’光武皇帝中興後以名教治天下,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激勵士民砒礪操行,講究名節,從而鼓動風氣。但是孝和皇帝以後,社會中洋溢著一片‘浮華’之風,經濟生活中人們普遍捨本逐末、競相牟利。

對此,幾位著名的學者在他們的著作裏多有揭露。王符《潛夫論•浮侈》中說:“今舉世舍農桑,趨商賈,…治本者少,浮食者眾。…浮末者什于農夫,虛偽游手者什於浮末。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總之,當時社會中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在為錢而奔忙,只要能弄到錢,不管是經商、演戲、求神、弄鬼、欺詐、賭博,什麼都幹。

這種貴末賤本、競相逐利的結果就是輿服、喪葬制度形同虛設,奢侈之風盛行。而孝和皇帝之後作為天下臣民之首的歷代天子都是安于逸樂,使得這種風氣越長,社會就此頹廢。最後被時人稱為三患:一曰奢僭,皇權衰弱,二曰棄農經商,弄得倉凜空虛,三曰厚葬,人人仿效,不惜傾家蕩產,結果是窮厄既迫,起為盜賊。

光武皇帝中興以後,之所在在民間倚重儒生,主要是因為儒生‘務忠良,以節優’對於‘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有利。宣導名教治天下,除了希望做到人盡其才、官稱其職外,就是‘尊崇節義,敦勵名實’來達成政教雙贏的目的。

士人有‘仰祿之士’和‘正身之士’兩類,二者中能夠真正引領一個社會之正氣的只有‘正身之士’,而‘正身之士’畢竟是不多的。即使是孝桓皇帝年間的黨錮之禍,涉及‘諸生三萬餘人’,然真正稱得上‘正身之士’者,也不過是李膺、陳蕃、王暢、範傍等幾位黨魁和當時被稱為‘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的少數骨幹,絕大多數參與者大多都是屬於從風隨響,或者傾慕上述諸人之風采,甚至還有的是為了求其拔舉。

劉宏深知,目前帝國崇尚名節的風氣只是流於表面,儘管他登基以後為死於黨錮的‘正身士人’修建文英殿,同時激勵褒揚陳蕃等人,但是這種幾十年形成的‘浮華’之風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根除的。

劉宏之所以要打擊‘清議’,便是因為當時的士人為博取名聲,往往虛造聲譽,欺世盜名,更喜歡危言聳聽,借讖緯造謠攻訐政事以養聲名。而為官者則交通奸猾、朋黨用私,帝國原本的‘交遊’本指士人周遊而學以及集結、聚會的活動。但是這種原為求學內容的活動隨著社會風氣的頹廢日益演繹成為一種‘結黨權門,交援求名’的勾當,正所謂‘多助者為賢才,寡助者為不肖。’在這樣的情況下,失去了陳蕃,李膺等一批‘正身之士’的‘清議’成了一些士族用來以名幹政的手段。

劉宏注釋經典,便是要打擊在這股‘浮華’風氣下脫離了本義的儒學和興起的講究追求個體欲望,自由的老莊學說,一個強健的帝國必然需要一種質樸剛健的風氣,制度易改而移風易俗難,當初商鞅入秦,花費了二十年時間,才能逐漸改變秦國原本與戎狄雜居而染上的一些風俗。(算是我對漢末國情的看法,社會風氣不能清正,什麼制度改革到最後都是空。)

隨著大批書籍的賣出,劉宏利用技術優勢開始了他移風易俗的第一步,他要讓那些熱衷於‘交遊’‘清議’而疏於學術研究的儒生回到正途上去,同時利用他自己這些年來累積的名聲讓正處於形成階段的士族重新樹立價值取向。

地方豪強,隨著中央權威和實力的增長,以及大批中小士族的崛起,最後必然消亡,劉宏所處的正是整個帝國處於劇變的時代,如何引導新生的士族整體成為他所規劃的一部分比起其他事情都要重要得多。

細柳營和太學,這兩個被劉宏重點關注的地方,都是得到了大量免費的印刷書籍,親自挑選的注釋諸子典籍都被劉宏歸入了儒家名下,不管如何,儒家的大一統思想和對社會道德的構建都有益於社會的穩定,而推翻儒家,建立一種新學說的社會成本太大,大到他也難以承擔,所以這種百家合流,暗中替換融合的手段無疑最為有效,利用造紙和印刷的技術優勢,只需要五十年,他就可以為自己的帝國打下堅實的發展基礎。

太學裏,得到天子暗中支持的太學生團體文淵幾乎是第一時間得到了大批天子親自注釋的印刷書籍,並以此招攬了大量人員。三萬太學諸生裏,成分複雜,更多人都是抱著求取功名之心而來,所以對他們來說,天子親注的典籍無疑在某處程度上代表了以後選官的標準,都是趨之若鶩,使得文淵在短時間內急劇壯大,同時讓其控制輿論的能力也大幅增加。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4
五十四.狂信者張角

冀州,巨鹿鄉野,張角持著九節杖,領著兩個兄弟在經過的村莊行醫施藥,這位日後的大賢良師因為建甯元年以後改變的帝國而使得心裏剛萌芽的一點隱約野望在不知不覺間消逝了。

密諜司冀州部的幾名探子跟隨這位被巨鹿一帶稱為‘活神仙’的中年方士已經整整一年多,他在各地的言行舉止都被記錄下來,送往雒陽。

對於張角這個天生的傳道者,劉宏一直都沒有鬆懈過對他的監視,連續一年多的報告讓他相信隨著國政的改善,有著可怕組織能力的張角目前只是在鄉間給人治病,沒有任何建立教派的意思。想到明年即將發生的災禍,劉宏覺得是時候和他見一面了,於是一道詔令從尚書台發往了冀州。

半個月後,當高邑(冀州治所)的官吏找到張角的時候,穿著黃布麻衣的他正在一處村子裏給人看病。由於有天子下發的詔令,幾名前來相尋的官吏都是不敢怠慢這位被天子稱為有道的方士。

“天子讓我去雒陽!”接過明皇色的詔令,張角不似身旁兩個兄弟那般喜出望外,他的確在巨鹿一帶小有名聲,可是還不至於那麼快就傳到雒陽,被天子知曉,儘管心中有些欣喜,可是張角更多還是感到疑惑。

“兄長,你說天子長什麼樣?”如同帝國絕大部分的百姓一樣,張角的兩個兄弟張梁和張寶對於皇權充滿著神秘的敬畏感,同時對上雒之行充滿期待。

“見到就知道了。”張角隨意地答了一句,到現在他仍舊在思索著天子召見自己的目的,從開春以來,他去過的幾個地方都有傳言說天子是神人轉世,這讓他心裏多少對這次召見有些想法。

從冀州一路東行,張角發現司隸地區比起他年輕時候完全變了個模樣,原本的荒地都被開墾,夏日裏碧青的麥浪讓人禁不住心生喜意,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國家破敗,只有完全絕望時才會想推倒重建,對於張角來說,建甯元年以後的國家改變巨大,雖然民間還是有很多人吃不飽飯,可是比起以前年年餓殍遍野,如今已經好得多,而且至少有讓人活下去看著國家再次興盛的希望。

張梁和張寶就沒有年少時曾經遊學過的兄長張角那麼多感慨,他們只是驚歎于司隸地區的富庶,他們一路過來,發覺在田裏勞作的百姓比起冀州鄉野的村民,身子骨看上去要好得多,臉上也沒有饑色。

進入雒陽後,張角發現這座城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年輕時曾經經常在街頭見到的豪族子弟飛揚跋扈的場面幾近絕跡,而那些遊俠之士也不見了蹤影,街道上的商鋪依然熱鬧如昔,只是少了幾分嘈雜,街邊上乞討的人也少了很多,總之和他曾經印象中的京師完全不同了。

南宮,張梁和張寶被攔在了外面,因為天子召見的只是他們的兄長張角,看著有些失望的兩個兄弟,張角倒是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此次得蒙天子召見,是福是禍他心中也沒有底。

建章宮內,劉宏看著案幾上由東觀提出的《太平清領書》,這部孝順皇帝時期琅邪地方獻上的神書,在青州,冀州一帶已經廣為流傳,對此他並不反感,剔除《太平清領書》裏一些長壽成仙,通神占驗和讖緯之說,這部卷帙浩繁,內容龐雜達到十卷的書籍不失為道教典籍。

劉宏用了一個月時間看完了這部《太平清領書》,覺得這部典籍裏奉天法道,廣述治世之道,倫理之則和達於天下太平的主旨很適合作為帝國的宗教,當然這要除去裏面的讖緯和災異祥瑞說。當然他最感興趣的還是書中主張自食其力,周窮救急的思想。如今在益州的五斗米道雖以道德經為根本,但是實際卻是以《太平清領書》立教。

當張角進入大殿以後,向天子行禮以後,就發覺天子正盯著他,那種目光讓他覺得似乎天子很瞭解他。“賜座!”隨著劉宏開口,殿內的宮人為張角奉上了座席,年約四十的張角膚色黝黑,人很削瘦,一看就知道是長年奔波的人,當然讓劉宏在意的是張角的眼睛,能讓人感覺到寧靜,而他的聲音則很低沉,配合起來的確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張角同樣看著天子,他自幼學經,長大後遊學四方,可是卻始終難以步入仕途,心灰意冷之下回家埋首于黃老之學,後來又學了《太平清領書》中的治病救人之術,再次周遊四方,見過的人很多,可是都沒有面前年少的天子奇特,他總覺的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冷冽如雪山一樣的青年在俯視著自己,這種感覺讓他難以言述,自從他通道之後,就相信這個世上是有神明的,而眼前只有十三歲的天子那雙墨黑瞳仁裏透出的沉靜讓他想起了各地天子乃神人轉世的傳言。

看著在自己的注視下忽然低頭的張角,劉宏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很快他將精神放在了他想要組建的宗教構想上,“這是朕寫的一點有關《太平清領書》的心得!”將一份寫好的文書遞給張角,劉宏沒有再說什麼,臉上的神情讓他看上去顯得有幾分肅穆和神秘。

接過天子遞過來的文書,張角從看到第一眼後就再也移不開了,他一頁又一頁地仔細翻閱,全神貫注以至於忘了時間。劉宏並沒有催促他,只是自始至終保持著身上那種肅穆和神秘莫測,他不會和張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必須在他心裏建立一個深刻的印象,讓他相信天子乃是授命于天。

過了很久,張角才從失神狀態裏回過神來,當他看著似乎永遠都是那種神情淡漠,身上透著一股神秘肅穆的天子,想到自己所看的文書裏那個龐大而細緻的宗教架構,張角心裏一直蟄伏的對於宗教的熱情不可遏制地高漲了起來。

此時言語似乎是多餘的一樣,看著張角,劉宏心領神會般地點了點頭,就再也沒有說話,而張角則似乎受到感召一般,跪在了天子面前,再次以大禮參拜後,請辭離去了。

直到張角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劉宏才松了一口氣,在張角這樣的通道者面前裝扮神秘,實在是件很累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張角是否明白自己要他做的事情,但是剛才那種情況下,他覺得那種應對方式才是最正確的。

“找張魯進宮。”劉宏不能肯定張角這個似乎已經陷入宗教情緒的通道者接下來會怎麼做,而他也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放到宗教中去,他要做的只是控制而已。

半個時辰後,從細柳營被急招入宮的張魯踏進了建章宮的天子寢殿,他的祖父正是建立五斗米道的張陵,而他的父親這是五斗米道現任的天師,而他能加入細柳營也得益於五斗米道在益州的影響力。大風成立沒有多久,他就成為了被刻意培養的骨幹,從而成為了天子最忠實的信徒。

行禮之後,劉宏將和張角帶走的內容同樣的文書交給了張魯,他要張魯這個家學淵源的五斗米道日後的天師作為他的代理人和張角一起構建以《太平清領書》中提煉的主旨為宗的太平道,來作為帝國的宗教。

張魯接受了這個任務,作為大風骨幹的他和其他成員一樣,唯天子之命是從,而且對於宗教他並不陌生,從他很小的時候起,就接受過最嚴密的宗教禮儀訓練。

宮外劉宏為張角安排的宅邸內,***通明,張角按照著天子所賜下的書卷,在心中勾勒著如何傳道的計畫,天子對太平道的架構是宏偉而嚴謹的,信徒,長老,祭酒,天師,大賢良師,天子,國州郡縣方,這一切的劃分都讓他恨不得立刻開始佈道。

放下手裏的書卷,張角站立了起來,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在強烈的自我暗示下,他回想著和天子見面的每一個場景,他覺得天子就是太平道所信奉的至高神祗太一在人間之子,而他是太一派下輔佐天子佈道的大賢良師。一切都是命中註定,早有安排。

注:秦漢時,太一即至高神,被視為天的象徵,民間又稱天,天帝或上帝,而當時的貴族則普遍崇拜太一,至於三清,此時地位還不尊崇。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5
五十五.賤業

建甯三年,大量天子親注的書籍在市面上賣出以後,對整個帝國的學術界發生了難以想像的衝擊。儘管造紙術早已發明,但是可以用來書寫的紙張卻價格不菲,藏書普遍仍以竹簡為主,因此對於輕便易攜,字跡清晰,一冊能抵數十斤竹簡的書籍,各地士族都是爭先恐後的購買,遠勝劉宏的預期。

帝國的選官制度雖以察舉為主,但是按照正常的程式,被舉薦的士人只有通過考核,才能順利得到官職,對於想要做官的士人來說,朝廷對於學術的傾向性將極大地影響他們,畢竟‘正身之士’只是少數,更多的是‘仰祿之士’,因此雒陽的太學裏,很快興起了一股學習天子親注書籍的風潮。

劉宏親自注釋的書籍,有著千餘年的累積,在當時來說很難有人能從書籍裏挑出謬誤,再加上他天子的名義,除了極少數的積年老儒有些微詞以外,很快便被大多數的儒生接受了,誰都不知道何時天子親注的書籍就成了日後選官的標準。

北海高密,鄭玄研讀地方官吏送來的天子注釋典籍,已經有一個月了,不尚虛弱,天性務實的他自幼向學,遍覽群經,成年後更是遊學關西,拜在了當時大儒馬融門下七年,離開時被這位大儒感歎為‘鄭生今去,吾道東矣。’而他歸鄉以後,因為牽連到孝桓皇帝時的黨錮之禍而難以入仕,建寧以後,地方官曾屢次向雒陽推薦這位經學大師,可是都是石沉大海,沒有消息,而鄭玄也不以為意,只是埋首學術,同時教授弟子,閒暇時操田耕作,倒也自得其樂。

放下手中的一卷《商君書》,鄭玄心潮起伏,天子注釋的典籍裏不少觀點都與他不謀而合,甚至比他更高明,讓他大有吾道不孤的感覺,此時帝國的學術界,今文經學日益與讖緯合流,繁文縟節已經失去了本義,如‘曰若稽古’四個字便能解釋十萬言,滿篇空洞無用,而古文經學則只重視典籍本身意義,失去了繼承創新的進取意義,而天子則別出機樞,在儒家,法家,道家各家學說典籍的注釋裏,將各家學說融合,取長補短,卻又統一在儒學下,大有百家歸一之勢,這樣既可以避免帝國在思想上的混亂,又能用其餘學說來補足儒學在具體治國手段上的不足。

“老師,天子請您去雒陽當太學的大祭酒!”就在鄭玄提筆打算寫下自己的心得和思索的時候,幾個弟子滿臉喜意地在書房外大喊著,向老師報喜。

墨水滴落,染黑了筆下的帛紙,鄭玄一臉的錯愕,建甯以後天子革除弊政,他也是大受鼓舞,當時地方官吏向雒陽舉薦他,他心中也是躊躇滿志,希望能報效國家,可是最後卻都是不見消息,他雖不以為意,認為是自己的才學德行不足,可是內心深處總有些失落,這兩年多裏都是用心專研學問,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天子居然征辟他為太學大祭酒,實在是讓他始料未及。

鄭玄的學生可沒想這麼多,他們只是覺得自己的老師被天子請去太學做大祭酒,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也能沾光不少,在弟子們的道喜聲裏,鄭玄回過了神,他看著地方官吏送來的那些天子注釋的書籍,似乎明白了天子的用意,整理了衣冠之後,他在一眾弟子的簇擁下,在宅邸的正廳內接受了天子的詔令,前往雒陽赴任,而隨行的只有十餘名用心學術的弟子。

當鄭玄這位海內稱道的大師前往雒陽的時候,護烏丸校尉盧植和護羌校尉李膺這兩個同樣秉持相容並蓄的當世大儒名士都撰文稱讚天子注釋的書籍,而蔡邕這位在雒陽任官的大儒也被調入了太學,擔任鄭玄的副手,一時間天下名聲最高的幾位大儒名士的聲援一下子扭轉了自孝和皇帝以後浮華的學術風氣,務實再次被士人們所重視。

劉宏對於自己所營造的局勢感到滿意,雖然現在這種學術思想上的改變更多是表面上,但是只要保持這種趨勢,遲早會改變一切。

暗中操縱著書籍買賣的賈詡再一次震驚於壟斷的暴利,三個月內書籍的得利竟然超過了四億錢,而且仍舊是供不應求,由於是賣的是天子親注的書籍,那些商人豪強都是識趣得很,沒有一個人敢在密諜司的人前去提出合作時開出不合時宜的條件,都是想著辦法和他們攀關係套交情,想靠上天子。

儘管天子曾有過賣書不賣紙之語,不過賈詡覺得自己當時肯定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如今雒陽城內的黑市上,被稱為雒陽紙的新紙張價格被炒得極高,各地的商人豪強都是眼都不眨的買下,畢竟這比起青州製造的紙張品質不知好上多少倍,就算賣上三倍的價錢依然賣得出去,根本不用擔心銷路。

建章宮內,司馬防和楊彪等人算著天子讓他們知道的紙張和書籍買賣帳目,都是暗自咂舌,書籍,紙張,茶葉的收入一年起碼能讓國庫裏多出十多億的現錢,可以用來修繕各地的水利,同時投入邊境的建設,支援流民遷徙。此時兩人在天子的時常灌輸下,也打消了大規模經營的念頭,現在天下窮困,老百姓能吃飽飯都做不到,這些東西大量生產也不過是讓那些豪強得了實惠,還不如一直維持高價。

劉宏明白以眼下的國情,書籍,紙張,茶葉要普及到普通人家根本是癡人說夢,只有整個國家經濟好轉,百姓手裏有了余錢,才能消費這些東西。現在是他從豪強身上用這些‘奢侈品’斂財的階段,還不到將這些東西惠及普通人的時候。

雒陽城內,太傅府,看著幾個來和自己商量要請天子將造紙術用之于民的弟子,陳蕃不言不語,他知道這幾個弟子並沒有私心,只是這事情天子早就和自己以及胡廣等人商量過,如今國家財政緊張,要從那些豪強身上弄錢,所以才不得已而為之,可是這話他又不能明說,只能隱晦地提及,好在他的幾個弟子也都是明理之人,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都是恭敬地離開了。

等弟子離開以後,陳蕃不由為天子開始擔心,這茶葉一事還好說,可是這書籍和紙張不同,很容易被人拿來做文章攻訐天子,不知道天子會如何應對。

就在陳蕃,胡廣等人擔心的時候,沉寂已久的‘清議’再次熱鬧了起來,如他們所預料那樣,果然有人借這事攻訐天子,語言激烈,絲毫不比他們以前勸諫孝桓皇帝時,不過這一回倒不是只有一個聲音,以年輕太學生為主的一批人倒是竭力為天子辯護,雙方爭得是熱鬧無比,可天子卻不聞不問,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一樣。

直到半個月後,一道詔令下來,才平息了這場爭論,而這道詔令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是說造紙,印刷書籍成本巨大,國家不是不想用之於民,實在是無力為之,高價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天子為了勉勵各地士人,決定在各地官學向品學兼優的學生提供書籍和紙張。在這場‘清議’較量中取勝的文淵,在太學進一步擴大了影響力,而劉宏離他控制輿論的目的也更近了一步。

利用造紙和印刷一事,劉宏成功地在太學生和士人中造起了一個話題,那就是被儒家學說鄙薄為賤業的工匠技巧是不是真地如他們所認為那般。對於劉宏來說,這種話題更值得當時的士人爭論,至少這比他們沒事討論各地的祥瑞災禍和讖緯學說要有意義得多。

儘管天子在這個話題中的態度隱晦,但是給人的感覺是偏向反對儒家學說將百工和方技(醫學,同樣被儒家視作賤業。)當成賤業一方的,所以對於一些‘仰祿之士’來說,當然是毫無保留地選擇站到了天子支持的一方,於是一場爭論從太學開始,最後波及各地,不過這種爭論輪不到被涉及的‘賤業者’們參與,從始至終,都是士人在思考這個問題。

劉宏在這場爭論中始終沒有發表任何公開的意見,只是通過各種途徑操縱著這場爭論,讓它控制在理性的思辨範圍內,而不是回到原有的那種以‘道德’做武器來互相攻訐的‘清議’中去。劉宏從沒有打算靠著一場爭論就能改變傳統,他只是建立一個良好的開始而已,至少當士人們開始集體思考一些過去被他們忽略的問題時,曾經的謬誤就有了被修正的可能。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5
五十六.太平道

太平道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形成了一定規模,而這背後是天子全方位的支持,當然對司馬防和楊彪等士人精英來說,太平道只是帝國對於民間另一種形式的治理,有利於教化。

劉宏構建的太平道,其核心教義依然是儒家所提倡的傳統道德觀,而且國州郡縣方的五級分制裏各地修建的太平道觀除了最低一級的方以外,國州郡縣都是由帝國派遣官吏管理,同時設置專門的機構監督。

對於太平道的建立,如鄭玄這樣的大儒都是保持著謹慎的態度,不過當他們得到完整的太平道教義以後,就明白天子只是借宗教來推行德治,因為太平道最核心的教義依然是大一統,尊王,皇權天授這三點,若是除去其神秘色彩和道家的名義,稱之為儒教更恰當一點。

當然最讓鄭玄等最感興趣的還是天子要求太平道在鄉或裏建立道觀後,除了擔負宗教職責以外,還要在最低一級‘方’內修建的道觀裏配備懂方技(醫學)的醫者給無錢看病的信徒治病,而整個太平道從信徒那裏募集的香火錢大部分都必須投入這一項內容中,和益州的五斗米道入教時交納五斗米便可在遇到荒年時得到救濟一樣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建甯以後國政的改變,太學內專心於學術的如鄭玄,蔡邕這樣的大儒逐漸增多,當天子將太平道完整的教義和綱領交給他們查漏補缺時,原本有些抵觸情緒的他們在閱讀以後,都是加入了對太平道的完善中去,儘管儒家學說裏有‘敬鬼神而遠之’的說法,可同樣也強調‘敬天’的思想,而太平道所奉的太一便是‘天’,另外太平道又兼有道家的寬和,道觀裏除了‘太一’外並不禁供奉其他,只是‘太一’作為‘天’地位最為尊崇。在太學的鄭玄等人完善下,太平道的教義更加貼近人們傳統的道德觀念,同時也更豐滿和完善。

七月,雒陽城內,太平道總觀在皇宮旁落成,帝國的官僚們對此並未有什麼反應,以前孝明皇帝的時候還為天竺來的僧侶修建了白馬寺,更何況太平道供奉的乃是‘太一’,天子此舉乃‘敬天’,因此當天子說要前往太平道觀親自祭祀‘太一’的時候,朝會上由太常出面提議百官一起參拜時,幾乎沒有人反對,此時讖緯流行,官員中相信得也不少。

七月十五,南宮旁的太平道觀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在張角的努力下,在已發展的信徒中,天子乃‘太一’之子已經成了一種不容置疑的說法,對他們來說,天子親自前來主持開觀祭禮暗合傳統的‘敬天祭祖’之意。

太平道觀的修建全部由將作府建成,除了天子撥錢以外,張角從信徒處募捐的錢財也占了不少,這些信徒大多是雒陽和司隸的富戶,他們或許未必有多麼虔誠,可是對於天子這一重關係,卻看得極透徹。

在眾人的矚目中,身著袞服的劉宏沿著九十九級的臺階而上,在準備的祭案前宣讀了由太常府準備的祭文,然後將三牲祭禮供奉於‘太一’。

對於太平道觀前廣場的人們來說,雖然只能遠遠地看著天子行使祭禮,但也心滿意足了,當然讓他們最感興趣得還是身著蒼色寬服的道士背後從未見過的神秘圖案,這時一旁的太平道信徒就會告訴他們這是天子受‘太一’天命所畫的太極圖(陰陽魚圖成于宋代),有辟邪的莫大威能,一邊說著都是拿出自己從太平道的道士那裏得到的太極圖徽章,惹得身旁的人一陣羡慕。

完成祭禮後,劉宏才宣佈開觀,接著領著百官和張角,張魯等人和一些挑選出來的虔誠信徒入觀參拜‘太一’以及供奉的其他神明,步入道觀,讓百官們都是心生敬畏,整座道觀規劃嚴整,風格古樸,隨處可見的圍牆上都畫著壁畫,而且和他們以前所看到的不同,這些壁畫運用顏色極多,而且內容他們也從未見過,進入正殿後,在巨大的‘太一’壁畫前,百官們隨著天子一同參拜,在大殿四周道士們難以言明的吟誦聲裏,生出了一股肅穆的情緒。

如果說張角長於佈道,那麼在形式上出身宗教世家的張魯更為擅長,再加上天子對他的指點,太平道總觀的佈置幾乎完美,無論是大量民間崇拜的神人圖像,還是根據天子描繪的仙境地府,張魯都領著宮廷的畫師在一路經過的牆壁上畫了出來,讓每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栩栩如生的感覺。而正殿內那些用夜文(《太平清領書》內的一種上古文字,據考證可能是成書者杜撰,以增加神秘感。)吟誦的道歌則是五斗米道聚眾佈道時常用的手段,這種夜文道歌很容易讓人靜心寧神,覺得精神得到解脫。

天子和百官離開後,大批信徒和前來觀禮的人進了太平道總觀,和走馬看花的百官不同,這些普通的信徒和百姓都是在那些從未見過的壁畫前流連駐足,而觀內受過張角薰陶的道士則會在一旁為他們講解上面的內容和涵義,尤其著重渲染善惡有報的觀念,善者身後得上仙境永享福祉,惡者死後依其罪孽下地府遭受折磨。看著那些逼真的壁畫,人們都是心裏震撼,他們都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可是偏偏身旁的道士說得極為詳細,由不得他們不信。

劉宏在善惡有報說中摒棄了轉世輪回之說,一來此時傳統中並沒有這種說法,二來他也不喜歡傳自天竺的佛教這種觀點。

由於太平道勸人向善的教義都是取自儒家學說和傳統的道德,再加上除了‘太一’外也供奉伏羲,女媧,西王母和東王公這些在民間信徒甚眾的神明,只是地位沒有‘太一’那麼尊崇,因此開觀的第一天就新收了不少的信徒,得了不少供奉錢。

為了控制帝國民間氾濫的讖緯,劉宏走了從上而下的宗教構建,太平道其實可以算是朝廷的輔助機構,它沒有自主的人事和行政權,同時受到監督,主要職責就是以宗教之名在底層百姓中實施教化,包裹在宗教外衣下的道德觀更容易推廣。

對於鄭玄,司馬防這些士人精英來說,他們同意天子建立太平道,是因為與其讓民間滋生宗教,傳播不利於國家的教義,還不如國家出面來建立宗教,並以此來教化百姓,而且他們最感興趣地就是天子關於以後太平道推廣後利用富裕信徒的募捐建立一個遍佈各地的醫療體系,使得底層百姓可以得到救濟和醫治,雖然他們都覺得不太可能實現,可還是抱持著一定的希望。

在天子的支持下,太平道開始在雒陽和司隸地區擴展,由於方縣郡州的道觀有著嚴格的劃分,因此各地並未出現攀比之風,再加上從太學裏挑出的士人前往管理,太平道從一開始就被嚴格地控制住了。對一些看得通透的士人來說,太平道就是儒教,只不過拜得不是宣尼公(孔子)。

由於善惡有報的大肆宣揚,雒陽和司隸地區大批本就信奉‘太一’的富戶和豪強都成了太平道的信徒,希望能夠擺脫死後墮入地府遭受折磨的下場,而向太平道募捐了錢財,奉命管理太平道道觀的士人則是將這些錢財記錄之後,然後將名單公佈在道觀門口,並且發告說明這些錢將作何用途,基本上這些錢除了去掉道觀維持的費用後,大部分都是用來賑濟流民,修橋補路,當然這些事情是由官府出面做,而道觀派人監督,形成了道觀和官府雙重制約的效果。

對於募捐了錢財的富戶和豪強來說,太平道的處置方法讓他們心裏很舒服,不管怎麼說他們的確是按照教義行善舉贖罪了,因此也樂得募捐,買個踏實。

靠著這樣的模式,太平道很快就在民間有了極佳的口碑,再加上劉宏在一開始就提出了簡化禮節,對於最底層的百姓,只要誠心信奉,謹守太平道的教義,每日早晚向天祝禱就行了,因此信徒發展迅猛。而由於太平道的擴展,越來越多的百姓對天子授命于天的說法深信不疑,使得皇權日盛。

注:太平道這種模式,肯定有不成熟之處,也許帝國衰敗,社會墮落時就會成為斂財的工具,但是個人以為任何制度都是靠人來執行,所以永遠不可能有完美的制度,就比如現在。因此這種宗教模式算是我個人的一點看法,有不同意見的朋友可以發貼討論。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7
五十七.蘿莉皇后,下不了手啊!

建寧四年,十六歲的劉宏加元服,雖然早已獨攬大權,可是這種形式上的禮儀依然重要,而緊接著立後的事情才是帝國官僚們最關心的,尤其是家族的女子在掖庭的竇,郭,陰,馬等世家大族都是不斷派人聯繫各自的熟人,希望自家的女兒能被立為皇后。

建章宮,劉宏也在思索著立後的人選,這幾年陳蕃等人也送了幾位女子進宮,而他和她們也不過是每天去長樂宮時見上幾面。看著手裏幾個女孩子在宮裏的記錄,劉宏忽然朝身旁的楊彪問道,“文先,你說朕該立誰為後?”

見天子詢問私事,楊彪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臣以為還是宋貴人為宜!”楊彪口中的宋貴人是扶風郡平陵縣人,父親是當地縣令,和宮中其他貴人,美人相比,出身極其平常。

“她嗎?”劉宏有些印象,因為他每次去長樂宮見太后時,其他女孩子都會想著法引他的注意,只有這個女孩子從來都是安靜地坐在一角,從來都不說話。

“張讓,去掖庭哪里好好打聽一下。”從家世出身來說,她的確是最合適的,劉宏想到那個總是低頭的女孩子,朝張讓吩咐道,掖庭裏的女孩子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未曾看清過她的容貌了。

“喏!”張讓小心地退了出去,接著飛快地領著幾個小黃門王掖庭去了,心裏想著是不是要提前跟這位可能被立為皇后的貴人打好關係,不過一想到天子那冷漠的雙眼,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掖庭,宮中嬪妃居住的地方,對於居住在裏面的女孩子們來說,天子已經加了元服,那麼很快皇后就會被確立,想到這裏,幾乎每個女孩子都有些遐想,除去家族的關係,對於英俊冷漠的天子,她們心裏都有一種想要瞭解的渴望。

儘管平時都還相處不錯,但是隨著立後一事,掖庭裏的女孩子們都是隱隱互相有了些敵意,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眾人中出身最普通的宋玉容,雖然論姿容她並不比竇,郭,陰,馬等幾家的女孩子差,可是生性安靜的她在別人眼中似乎並不適合當皇后。

張讓打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女孩子,在掖庭沒有一個人把她當成威脅,而宮人雜役們也很喜歡這個善良的女孩子,因為她從不像其他貴人在不開心的時候會遷怒其他人。

一番打聽後,張讓心裏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幾乎被忽視的貴人將成為天子的選擇,對天子來說,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安靜的女孩子,跟了天子三年多,張讓知道天子並不想讓那些大族的女孩子成為皇后,而且也不喜歡那些對權力有渴望的女孩子。

夜晚,掖庭宮殿一處院子內,宋玉容看著天上的一彎月牙,想到白天來找自己的馬失載她們,覺得其實當皇后是件很累的事情。

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坐在石台旁,托著下巴的少女清麗的臉上忽然笑了起來,她想這些幹什麼,自己只要這樣就滿足了,當然若是他能夠每天多去長樂宮一會兒就好了,想到心裏那個影子,少女的臉頰上飛起了一抹嫣紅,但是她很快又沮喪了下來,因為一年多了,她還是只敢悄悄地看著他,不敢像其他人一樣在他面前說笑,讓他注意到自己。

二月依稀有些微寒的晚風吹過,讓發呆的少女打了一個寒磣,聽著遠處傳來的報更聲,少女回到了居住的宮殿內,對於這種平淡的日子,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麼討厭,只是有時候會很想起家裏的親人,才會讓她有些想要離開這裏的念頭。

建章宮,聽著張讓的回稟,知道那個安靜的女孩子時常被人取笑成呆子,但是從來沒有怨過誰,和人爭吵過,劉宏心裏略微有些走神了,在他的記憶裏,曾經接觸過的女人,要麼精明幹練,要麼就抱有目的,從來沒有一個能被他當成女孩子看待。

翌日,朝會散去後,劉宏破天荒地去了掖庭。當天子駕臨的消息傳到後,每個女孩子都是喜出望外地換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期待著自己能被天子選中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片刻之後,當劉宏進入掖庭時,還是第一眼看到了那個在長樂宮總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女孩子,在一群刻意打扮過的女孩子裏,一身月白色服飾的她未施粉黛,顯得格外清爽。劉宏的目光從面前一個個忐忑不安的女孩子身上掃過,最後看到她時,也是一瞬即逝,他不想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朕希望自己的皇后是個善良謙和的女子。”劉宏開了口,雖然他不會像以前的孝桓皇帝那樣,但是作為天子的他,女人也不會少,不然的話,那些帝國的官僚就會介入進來。

聽著天子有些冷意的話語,女孩子們有些惶恐,她們聽得出天子並不喜歡那種有心機和耍性子的女人,如果她們打算在天子面前玩那些邀寵的小伎倆,或是破壞掖庭的氣氛,天子會毫不介意地送她們去冷宮。張讓看著語氣淡漠的天子,心裏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估計進第一次進掖庭就這樣說話的也就天子一人。

劉宏從沒有打算去講什麼情愛,身為天子的他沒有那種時間和精力,他能給的只有男人的責任而已。隨著他的離去,掖庭裏的女孩子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他表現出來的冷漠只是讓她們更加想要接近他而已。

三天后,朝會上,劉宏在快失去耐性的百官之前,提出了他立後的人選,那個叫做宋玉容的女孩子,他很喜歡她身上那種純淨如水的安靜特質。

對於天子提出的皇后人選,眾人很難提出反駁意見,因為誰都知道陳蕃早就打算在三個家世普通的貴人裏推選一人為皇后,現在天子主動提出,那就更加難以動搖了。看著再次出人意外的天子,和竇,郭,陰,馬四家有來往的人只能暗歎對不住了,這個時候跳出去反對,簡直是自找沒趣。

就如同眾人所預料一般,越老越精神的陳蕃第一個開口同意,接著和他一向在大事上站一邊的胡廣,竇武還有皇甫規這三公都是出聲附和。早就明瞭情勢的百官們自然是順水推舟,請天子立後了。

當消息傳到掖庭時,所有的女孩子都愣住了,她們從未想到天子最後會選擇宋玉容這個她們從未放在眼中的人,一時間嫉妒,失望,錯愕在她們心頭翻滾,可是想到天子那天來掖庭說的話,她們又忽然覺得天子選擇宋玉容,只是因為她最普通。

看著前來傳詔的人宣讀天子立自己為皇后的詔書,宋玉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快到自己快喘不過氣來。腦海裏一片空白,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立為皇后。

讀完詔書的張讓,看著跪在地上發呆的少女,輕輕咳了一聲道,“娘娘,還請接詔!”聽到張讓的聲音,宋玉容才連忙起來,接過了那道讓自己成為皇后的詔書。

冊封皇后的大典,劉宏沒有投入太多的精力,不過他不知道,對那個被他立為皇后的少女來說,卻是她一輩子裏最忐忑不安和仿惶的一段日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選為皇后,或者就如同掖庭裏那些曾經跟她很好的女孩子們說的那樣,天子只是因為她普通才立她做皇后,她只是一個空殼子而已。

建章宮內,宋玉容緊張地坐在床榻上,她不知道傳言是不是真地,只是想起封後時,天子看著她的眼神似乎不像平時那麼冷漠,心裏有了些細細的暖意。

走進寢殿,劉宏看著等待自己的少女,坐在了她的身邊,“朕一天要忙的事很多,不能每天像今晚一樣回來得很早。”看著只是低著頭的少女,劉宏沒有再多說什麼,“早點睡,今天你也很累了。”

“陛下…”想到被冊封為皇后前,從家鄉趕來的母親還有宮裏的宮人們跟自己說的事情,宋玉容的臉上變得嫣紅一片,聲音如細小的蚊子般。

“侍寢!”劉宏看著面前低著頭的少女羞紅的耳垂,壓下心裏的情欲,低聲自語,最後才朝她道,“你還太小,以後再說!”

少女如受驚的小鹿般緊緊地縮在了劉宏的懷裏,似乎這樣能確定自己聽到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看著挨著自己胸膛的少女,劉宏手臂用力摟緊了她。

枕著溫暖寬厚的胸膛,宋玉容覺得胸膛裏一顆心跳得厲害,可是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溫暖,漸漸地白天的疲累湧上,很快睡著了。

過了很久,劉宏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少女,小心地抽出了手臂,替她蓋好被裘,走到偏殿讓宮人點燃鯨脂燈,伏案揮筆疾書,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8
五十八.地震

清晨,看著被自己動作驚醒的少女慌張地要起來,劉宏按住了她,“你昨天累壞了,多睡一會兒!”說完,站了起來。對一直都是孑身一人的劉宏來說,這個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讓他沉寂已久的心有了些渴望,不過很快他擯棄了這種念頭,披上衣服離開了。

看著劉宏消失在不遠處的逆光裏,宋玉容回想著剛才自己剛才看到他的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彎弧,抱著被裘,蹙眉喃喃自語了起來,“他笑了,是在對我笑嗎…”

劉宏並不知道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在他走後並沒有睡著,而是為他那模糊的表情煩惱著,一點都不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微明的天色裏,劉宏深呼吸之後,開始繞著自己的寢宮跑了起來,而王越依然如往常一樣在跟在他後面,一起的還有幾名貼身侍衛。

王越看著天子忽慢忽快的身影,心裏想著天子如今的武藝到了什麼地步,一年前天子就能和自己互拼百餘劍而不落下風,若是不論力量的話,恐怕技巧已不在自己之下。

半個時辰後,當劉宏用木劍和王越較量時,王越發覺天子的腕力似乎又加強了,出劍也比以前更加淩厲,估計再過一兩年就能完全與自己戰平。

雙劍交擊後,劉宏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輸了,將劍交給一旁的宦官後,他朝王越道,“你的劍術比以前更強了。”讓王越猛然醒悟,其實如果拋除力量不論,在招式變化上其實與自己是對等的,這幾年中他從天子身上學到的用劍技巧也不少。

看到遠處在宮人簇擁下,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的少女,劉宏朝她走了過去,看著她見到自己後露出的笑容,心裏忽然有種隱約地從沒有過的幸福感覺。

“不是讓你多睡一會兒,怎麼跑來了!”看著臉上依然有些倦容的少女,劉宏的聲音不似平時那般冰冷,而是有了些淡淡的暖意。

“我!妾…”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的宋玉容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說錯了,改了‘妾’字後,看到已經走到面前的劉宏,再次習慣性地低下了頭,心裏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沒外人的時候就用我吧!”劉宏看著面前的少女,開口道,他有時也用這個稱呼。

“陛下,國家有國家的制度,豈能因為妾而改。”宋玉容抬起了頭,雖然聲音還是很輕,聽上去也有些磕絆,可她還是把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這話是誰教你說的?”看著面前一臉認真卻又臉頰緋紅的少女,劉宏有些錯愕地問道。

“沒…沒有人教妾!”想到冊封大典前那些教自己規矩的老宮人,宋玉容看著面前臉上看不出表情的劉宏,有些結巴地道,“這是妾的本分!”

“你說得對!”劉宏當然知道面前少女的這些話多半是掖庭宮的女官以前教的,不過他還是順著她的話說道,心裏明白她是害怕自己會處罰那些人。

“趙忠,你以後跟著皇后!”看著面前善良得就如同一汪泉水的少女,劉宏生怕自己不在時,她就算被人欺負了也不跟自己吭聲,把趙忠派到了她身邊。

“喏!”趙忠應聲道,站到了皇后身邊,他當然知道後宮的嬪妃們勾心鬥角有多厲害,明白天子把自己派到皇后身邊的用意。

朝會散去後,尚書台內,看著似乎有些變化的天子,司馬防等人都是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只是覺得天子儘管依舊漠然,但是似乎少了幾分冷意。

現在的尚書台內,各地送上的公文都會分門別類,交由不同的人批閱,除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需要天子親自決定,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司馬防,楊彪等人擔起各地的政務,最後交給天子御覽;如此一來,效率提高了不少。

對於各地的政務,劉宏已不用太過操心,隨著雒陽的權威日漲,目前地方上的官吏做事都算盡心,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他們別做得太過分就行,此時還沒到大規模整頓吏治的時候。

建寧四年,各地郡縣一些適宜種植水稻的地方都開始播種從日南帶回的一種據說能夠一年三熟的稻種,配合著近兩年漸漸普及的一些新農具和新的耕作法,尚書台對今年的糧食產量做出了樂觀的估計。

從年初開始,雒陽和司隸地區開始興起了一股傳言,那就是上天對如今奢侈虛矯的風氣震怒,要示下懲罰,大多數人都將信將疑,而朝中百官也為這傳言在朝會上提及,結果自太平道建立後就沒再說過有關宗教事情的天子居然表示他也得到了上天的示警,頓時朝野譁然,不過隨後天子冊封皇后,沖淡了這件事的影響。只是誰都想不到,天子大婚後的第二天就通過尚書台發詔,要各地官員動員百姓在癸卯日外出避禍。

這一道詔令讓帝國上下的官僚都是難以理解,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情應該交給由朝廷控制的太平道去做,若是癸卯日什麼都沒發生,不但天子本人的聲譽要受到損害,好不容易恢復威信的朝廷也會陷入被動。

儘管陳蕃和胡廣等人都是力諫,但是天子卻是鐵了心要將這道詔令發下去,最後在朝會上,陳蕃第一次語言激烈地和天子卯上了,最後天子徵詢了鄭玄和欽天監的看法,他們是根據一些徵兆判斷出河東一帶可能會發生地震,只是不能肯定,以及預測確切時間。最後詔令還是在天子的堅持下發往了各地,不過用辭卻是欽天監預測出癸卯日將發生地震,要各地做好準備。

朝廷正式下發的詔令頓時讓人們恐慌起來,但是也有不少人打算等著看笑話,認為欽天監根本是在胡扯,這幾年風調雨順的,怎麼可能發生地震。

癸卯日,跟天子別氣的陳蕃待在家裏,在讖緯流行的大環境下,陳蕃和大多數士人一樣對神鬼之事都是抱著‘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的態度,他並不反對天子發佈消息讓百姓做準備,但是天子既然建了太平道,就該讓太平道去傳播這個消息,而不是拿朝廷來下達這種詔令。

就在陳蕃喝茶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晃動,手裏茶杯中茶水也晃了出來,刹那間他的臉色變了,真地發生地震了,與此同時欽天監內的地動儀,代表著東南方向的龍嘴裏也吐出了龍珠。

建寧四年,二月癸卯日,地震,海水溢,河水清。這是事後的記載。幾天後,各地就有飛騎來雒陽報告,司隸各地和冀州東部地震最為嚴重,不過好在此前已經發了詔令,再加上是白天地震,死得人並不多,只是房子塌了不少。

朝廷立刻動員了起來,劉宏親自坐鎮尚書台,一道接著一道的詔書不斷下發,而各地送來的受損報告也不斷彙聚向南宮,而雒陽的駐軍也是出動了大半,前往受災最重的司隸和冀州東部維持秩序,同時派遣了大量的禦史,以防止地方官吏有不法之行,激起民變。一個月後,當災情被控制後,人們才回過神來,想起朝廷此前的詔令和傳言,都是心裏後怕。

借著這件事,朝廷的威信越發隆盛,各地的豪強們對於皇權都是心生畏懼,而太平道則失去了這個絕佳的機會,對張角來說,如果天子讓太平道來散播癸卯日地震的消息,那麼信徒擴展將更加快速。

劉宏並不想出現不受控制的宗教,因此他寧可以朝廷的名義來下發詔令,而不是讓張角來做這件事情,雖然那樣他的威望會比現在更高,但是他並不希望如此,太平道從一開始就被他定位為在現階段安撫民眾的輔助機構,等到帝國安定以後,他會將太平道進行拆分,以避免獨大。

夜晚,回到建章宮的劉宏疲累地躺在了床榻上,看著幾天以來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連衣服都沒脫就睡著的他,醒過來的宋玉容阻止了一旁的宮人,讓她們退了下去,自己輕輕地替他脫去了衣裳,蓋上被裘後,縮在了他的懷裏,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藍琉璃 發表於 2010-10-26 02:48
五十九.貪婪

五月,當朝廷預言河東地震再次成真時,各地的士族和豪強都是再也不敢漠視民間的傳言,相信上天是真地對他們奢侈矯飾的風氣震怒,才在司隸,河東降下災罰。兩次地震,讓集中于這中原腹心之地的豪強們心驚膽顫,本來他們還想從百姓身上彌補自己的損失,可是雒陽全副武裝的軍隊和朝廷派出的大批禦史讓他們和平素有勾連的地方官連動彈都不敢,再加上心裏發虛,不少豪強竟然是少有地拿出糧食賑濟災民,還有一些人更是去了太平道觀募捐了大筆錢財,太平道宣揚的三大核心教義裏有一點就是皇權天授,現在天子兩次讓朝廷下詔,再加上太平道那套嚴密的善惡有報說,由不得他們不信。

此時厚葬的風氣極濃,對於身後事看得極重的豪強們來說,若是死後墮入地府受罪,那墓葬裏放再多錢財有什麼用,都是紛紛向太平道募捐錢財,而這些錢財依然按照規矩由官府用於當地百姓身上。

雒陽,對劉宏來說,他利用手上的所有人力資源將建寧四年這兩場地震所帶來的影響施加到了豪強和一部分士族頭上,從受災最重的司隸和冀州各地送來的禦史報告裏,當地的豪強們幾乎大部分都安分守己,協助朝廷賑濟災民,只有一部分人仍在趁機兼併土地。

看完報告,劉宏搖了搖頭,在他心裏,豪強也分兩種,一種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但是還懂得澤竭而枯的道理,還有一種就是只剩下純粹的貪婪,留著他們只會繼續侵蝕國家的肌體,直到國家隨著他們一起崩壞為止。

“擬詔。”尚書台內,隨著天子的聲音,執筆的司馬防眼皮跳了跳,他是沒想到那些豪強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敢哄抬物價,做兼併土地的勾當,他們當朝廷派出的軍隊只是去救災的嗎!

傍晚,當司隸校尉程昱領詔前往冀州時,離開建章宮的賈詡看著西沉的夕陽,陰鷙的臉上居然有了笑意,密諜司建立那麼久,除了在中原各州郡建立了探子網外,似乎就沒什麼什麼大作為,那些豪強背後的人倒是些不錯的目標。

駐紮于冀州的五千人中,以北軍和涼州士兵為主,同時還有部分細柳營裏的少年,相對于負責治安的北軍和涼州士兵,以大風成員為主的細柳營就要辛苦得多,他們要和當地的郡國兵一起幹活,清理廢墟,維持秩序,負責糧食發放。

營帳內,曹操在油燈的光芒下,整理著這半個月裏對郡國兵的瞭解,從而對帝國地方部隊做出一個整體評估。“孟德,還是早點睡吧!”進帳的袁紹看著仍在揮筆疾書的曹操,開口道。

“寫完再說。”曹操沒有抬頭,只是回了一句話後,依舊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報告。看到他的模樣,袁紹搖了搖頭離開了,他知道這個好友一旦投入一件事,就休想讓他分散精力。

十日後,星夜兼程的程昱帶著手下到了冀州,然後按照天子的命令,抽調曹操等一批細柳營的人馬對那些兼併土地的豪強進行清剿。

對於自己等人被徵召帶領郡國兵前往那些豪強的莊園進行抓捕,曹操,袁紹,孫堅等人知道這是天子給他們的機會。出發前,整支部隊裏都充滿了躁動的氣氛,郡國兵們是有些不安,而細柳營的少年們則是摩拳擦掌等著大幹一場,在他們的鼓舞下,以農人為主的郡國兵們被煽動了起來,他們是天子派去剷除那些國家的蟲蠹,作戰有功還能得到財物,有什麼好怕的。

程昱看著細柳營的那些少年幹練地接過郡國兵各級的指揮權,鼓動士氣,暗道不愧是天子投入精力最多,訓練了三年的精銳,這些人只要上過一次戰場,能活下來就是優秀的軍官,這次天子讓他們隨自己清剿那些豪強,分明是藉以鍛煉他們,當初天子剷除宦官集團時,羽林軍和北軍帶了重型器械才能迅速攻佔那些豪強的鄔堡,不過比起邊境的戰爭,還算不了什麼。

出征的三千郡國兵和三百細柳營被當作軍官培養的少年很快體現出了差距,在行軍速度上,幾乎不怎麼訓練的地方郡國兵明顯慢出了一截,即使曹操他們放慢了速度,他們依舊跟不上,每天只是以三十裏到四十裏的速度向前。

“這樣不行,這種行軍速度,起碼會給那些豪強兩天的準備時間!”程昱的軍帳裏,袁紹第一個開口了,其他參與會議的少年軍官們也是紛紛附和,雖然說前往的真定一帶四周無山,那些豪強只能依靠鄔堡抵抗,但是多給他們一天時間準備,就意味著到時全軍遭到的抵抗和損失越大。

“袁司馬多慮了!”眾人中,除了不發一言的程昱以外,就只有曹操站起來表示反對,“我們要討伐的只是徐氏等幾家首惡,並非整個真定的豪強,與其加快行軍速度使全軍成為疲兵,又使他們驚疑不定而聯合,不如大張旗鼓地行軍,派人前往真定聯繫當地的豪強讓他們協助我軍剷除叛逆,同時集合全軍的騎兵輕裝急行,封鎖他們的退路。”

“曹司馬所言,諸位可有反對。”看到整個軍帳裏一片鴉雀無聲,程昱開口道,同時想到了自己出發前天子說過的話,‘曹操有丞相之才,卿若不信,自可觀之。’

“我等並無異議。”雖然被好友反駁,不過袁紹倒也不在意,他知道謀略非自己所長。

曹操的提議得到程昱的首肯後,那麼那支前往封鎖徐氏等族退路的騎兵就顯得尤為重要,對於統率這支騎兵,曹操,袁紹,孫堅,張繡等人都是不甘人後,紛紛請命。

看著同時請命的幾人,程昱倒是想讓曹操這個出謀劃策者親自帶隊,不過想到天子的吩咐還是將他留了下來,派出了孫堅和張繡兩人從郡國兵裏挑選兩百人前往。

出了帥帳後,曹操心裏雖覺得有些遺憾,不過沒怎麼放在心上,不能帶領騎兵,指揮大部的郡國兵部隊打步戰也不錯,倒是袁紹一臉的憤懣,雖然他馬戰不及孫堅和張繡,可是比起只知道帶兵猛攻的兩人,他覺得自己帶領這支騎兵要比他們穩妥得多。孫堅和張繡可不管袁紹心裏怎麼想,只是興高采烈地去郡國兵裏挑人去了。

“會騎馬的跟我立功去!”郡國兵的紮營區內,孫堅跨刀走入一個個帳篷,也不管眾人的目光如何,只是扯著嗓子大吼,而另一邊的張繡也是跟孫堅差不多的做派,兩人沒那功夫跟這些郡國兵細說。

雖然郡國兵整體孱弱,兵員素質參差不齊,但是隨著建甯元年以後國政的好轉,還是吸引了一些想憑本事建功立業的年輕人參軍。

“你叫什麼名字?”看著面前比自己高出一頭,面目兇惡的青年,孫堅開口問道,他走了十來個營帳後,就這麼一個人能給他一種壓迫感。

“顏良。”青年開口答道,他成為郡國兵不久,不過靠著武藝過人,已經當上了一個屯長。

聽著身旁郡國兵的話,孫堅立刻把顏良任命為自己這一隊騎兵的副將,同時讓他在郡國兵中招攬能騎馬,武藝嫺熟的士兵,這可比他一個一個帳篷跑要快得多。

顏良沒有讓孫堅失望,半個時辰後,就領著讓他滿意的一百名精壯漢子來報到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和他差不多高大,同樣容貌可怕的青年過來。

“將軍,他叫文醜,武藝不在我之下。”顏良朝孫堅道,至於其他人他沒有提一個字。

“你們二人各領五十名士兵去取馬,隨我出發。”孫堅雖然很想跟顏良,文醜較量一下,不過眼下軍務要緊,也只能壓下心裏找兩人打上一場的念頭。

夜色裏,孫堅和張繡領著兩百騎兵出了營門,舉著火把沿官道直撲真定而去。

翌日,三千郡國兵再次出發,同時探子和程昱派出的信使也前往了真定,按照曹操的計策行事,三日後,當全軍進入真定地界時,前來回稟的人送來的消息讓程昱也大為意外,徐氏在知道他們大張旗鼓地進兵後,居然連夜舉事,和幾家交好的豪強一起聚兵攻打真定縣城,周圍的豪強都是死守著自己的鄔堡,只有少數幾家派家兵去救援縣城。

程昱和曹操的臉色都是變得鐵青,他們沒想到事情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徐氏的膽子實在是夠大,直接造反了。很快程昱一方面下令全軍急行,一面派人回去送信。

對於這種情況,遠在雒陽的劉宏並不意外,那些人敢在這種時候繼續兼併土地,造反也不算什麼,他可以容忍他們平時的作為,但是在朝廷賑災的關頭還敢那麼做就是在挑釁他的底線,自尋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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