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異世為僧 作者:蕭舒 (已完成)

 
falconeye 2011-2-18 02:07:4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41 1805617


【作者概要】:蕭舒,男,山東 - 濟南,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小說 > 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蕭舒繼《金庸世界裡的道士》後之新作。
  轉世降臨,出家為僧,真能離情絕欲,慧劍斬情絲?
  修煉武功,有天下第一之志,可世間天才如夜空繁星,他真可達成?
  金剛不壞,身陷紅塵,落入花叢,真能不垢不壞?
  一切皆在《異世為僧》,講述一個和尚的精彩人生。

【其他作品】:《白袍總管》《都市聖騎錄》《金庸世界裡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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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08
第1章 老僧

    金陽城繁華依舊,寬闊的大街上車水馬龍,穿梭如織。

    大街兩旁是一排排商舖,夥計們在清晨的陽光裡賣力的吆喝,叫賣,清新的空氣夾雜著各種小吃的香氣,一片喧鬧景相。

    乍進東城門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比踵,忽然,人們往兩邊一讓,空出中間位置,因為一座兩人高的柴堆在慢慢移動。

    柴堆下是一個青年,十七八歲,削瘦身材,中等個頭,長長的臉,下頜還有幾顆青春痘,正一臉莊嚴,緩步而行。

    他頭頂光亮,一毛不存,清晨的陽光一照,閃閃亮,六個戒疤清清楚楚,竟是個出家的和尚,

    褐色短衣,手腕系一串紫色佛珠,腰間別一把短斧頭,微躬著腰,一步一步穩穩當當。

    他背上的柴禾如小山一般,常人背不得,他卻輕鬆裕如,如此驚人力氣,自然惹人注目。

    「這是誰呀,好大的力氣!」旁邊一個拿著油條,呼嚕嚕喝豆漿的漢子問。

    旁邊一個乾巴瘦的小個子搭腔:「他——?你不認得?……呵呵,閣下不是本地人吧?」

    「嘿,我剛到兩天,準備來金陽做個小買賣。」那人笑道,四十餘歲,圓臉,穿著藍衫,笑呵呵的,一團的和氣。

    「難怪……,他叫李慕禪,法號湛然,可不是尋常人物!」小個子道。

    「何處不尋常?」

    「力大無窮,雖是個和尚,卻惹不得,殺過人的!」

    「殺過人?!」藍衫漢子臉色一變。

    小個子朝那邊望瞭望,湊過來,壓低聲音:「曾有兩個傢伙不開眼,劫他的道,結果被他宰了一個!」

    「他武藝高強?」藍衫漢子瞪大眼。

    小個子搖搖頭:「照我看,他沒學過武藝,不過,他力大無窮,一拳就能把人打扁了,跟練過武的有啥分別?」

    「就是就是!」藍衫漢子點頭,小心的望過去,恰好那青年的目光掃來,忙不迭的避開,裝作沒看到。

    ********************************

    李慕禪收回眼神,微微一笑。

    他神情沉靜,眼神平和,雖身在鬧市,卻如在山野走路,靜氣凝神,沿著大街往東,過一座橋,來到橋邊一座高樓前。

    樓正中掛著一個長匾,寫著「然樓」三個金字,閃閃放光。

    一條大河穿過大橋,然樓正位於河邊,坐在樓上,可俯看寬闊的大河,南風一吹,直接掠過河面,吹入樓中,清風送爽。

    這然樓乃金陽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高有三層,參雲而上,通體漆以暗褐,沉凝端重,有森然之勢。

    樓裡飛快跑來一位小廝,十七八歲,一身短褐,身形與負柴少年相若,瓜子臉,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笑眯眯的,看著可親。

    他來到近前,笑道:「慕禪,你來啦!」

    他也不多說,說話間轉身帶路,繞到然樓後,進了一間院子。

    院子平闊,鋪著青磚,收拾得乾乾淨淨,南邊擺了一個兵器架子,刀槍劍戟一應俱全。

    院子西角搭了一個草棚,裡面堆滿了柴禾。

    將柴堆放到棚內,李慕禪直起腰,拍拍衣衫,一邊說道:「李健,這兩天要下雨,我就提前送些柴禾過來。」

    瓜子臉少年笑眯眯的道:「慕禪你說要下雨,自然要下雨的,走走,咱們去喝一杯!」

    這少年知道,李慕禪通曉天文,看天氣極準的。

    李慕禪擺擺手:「下回吧,今天二姐回來,你給我置辦些酒菜帶回去,路遠,不能耽擱。」

    瓜子臉少年雙眼一亮:「二姐回來啦,那好,我馬上準備!」

    他一溜煙兒跑出去,只留下李慕禪。

    ***********************************

    李慕禪搖頭笑了笑,這個兒時的朋友,出來做事果然大有不同,現在行事不再拖拖拉拉了。

    他轉身打量著這個院子,高牆青瓦,氣派不凡。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七載,早已適應。

    在前世,他年已四十,一無所成,從一所三流大學哲學系畢業,然後找了一份餬口的工作,大學時的理想煙消雲散,被社會所融煉,只能隨波逐流。

    後來,隨著年紀漸長,結了婚,婚前被逼得買了房,後又離了婚。

    房貸像是一座大山,壓得他透不過氣,雖然在公司裡度日如年,上司苛薄,動輒找碴,他卻不敢辭職,只能忍著,人窮志短無可奈何,終於一場車禍結束了這一切。

    前世種種,彷彿一場大夢,漸漸淡去,越來越模糊,高樓大廈,電腦電視,飛機汽車,已經遙不可及。

    他所處這個世界有兩千年文明,經過十個朝代更替,如今的大衍王朝,如日中天,正當盛世。

    大衍朝與他所處時代的唐朝隱隱相似,武風極盛,即便書生,也個個腰佩長劍,會幾手劍術,民風勇武。

    不過,這個世界等級森嚴,武功心法珍貴,但凡有些威力皆秘而不宣。

    毫無根基的貧家子弟,想要練武,有三個途徑,進門派,進大家族,或是拜一位師父。

    前者,可以自由進出,但需得龐大的費用,大家族,則需要有一定資質,庸才難入,而拜師,則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如今身為平民,家境一般,交不起學費,進不得門派,而拜師之想,更是不切實際,唯有一途,進入大家族。

    前一陣子,他遇到劫匪,一怒殺人,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想在這世間好好活著,靠禪定的功夫不行,唯有武功。

    若那兩個劫匪再精明一些,會些武功,自己絕無幸理!

    他六歲的時候,他大哥李慕風十八歲,進了梅府,如今已貴為逼執事,權勢赫赫。

    他想進去並不難,雖然大哥鐵面無私,憑自己資質足矣。

    但他逍遙自在慣了,又是後世之人,不喜歡做下人,所以一直不想去,自從那次遇匪,他想法改變,決定進入梅府,學得武功,凌駕於世人之上,活得逍遙自在。

    ***************************************

    他心思湧動中,信步來到兵器架前,抄起一把劍,拿到眼前冴細打量,陽光之下,劍身閃著寒光。

    他抬手摸頭,忽然笑了起來,自己是光頭,沒頭,沒法子驗證此劍是否吹毛斷。

    信手揮舞了幾下,轉頭瞧去。

    「哈哈,慕禪,一看你就是門外漢!」那少年跑回來,笑眯眯的說道。

    李慕禪笑道:「我從沒練過功夫,自然是門外漢,你開始學武了?」

    「嘿嘿,剛開始練著呢!」少年不好意思的笑道,忙道:「前天,我恰好幹滿了三年,有資格練武了!」

    「那恭喜了。」李慕禪說著放回長劍,道:「學了武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少年一臉得意,擺擺手:「嗨,再飛黃騰達,還不是一個跑堂的?!」

    李慕禪道:「聽說趙掌櫃的很賞識你,一旦習武,就能提拔進梅府了。」

    「還不是大哥的功勞?!」少年笑道。

    李慕禪笑道:「大哥上次回來時誇你機靈,這些日子長進不少,眼色很好了,可謂大有前途,將來是要過他的。」

    「大哥真是……」少年笑著搖頭,不以為然的樣子,嘴角卻翹起來。

    李慕禪低頭打量長劍,搖搖頭,嘆了口氣。

    少年笑道:「慕禪,你不必急,憑你天生神力,一旦學了武,比別人練十幾年還管用!」

    「我就是多幾把子力氣,哪有這麼邪乎!」李慕禪搖頭,笑道:「嬸子這一陣子正盼你回去。」

    「出了什麼事?」少年問。

    「嬸子替你說了一門親事,要你回家看看。」李慕禪笑眯眯的道。

    少年張大了嘴:「啊——?!」

    他跺足不已:「我娘也真是,我還年輕著吶!」

    李慕禪笑道:「你都十九了,也該娶老婆管一管了。」

    「不成,我不回去!」少年搖頭不已。

    李慕禪笑道:「我幫你看過了,是大石村張家的姑娘,俊俏,賢慧,也不知你哪世修來的福分,……你真不回去?可莫要後悔!」

    「……真的?!」少年遲疑一下。

    李慕禪笑罵:「我說過假話?」

    少年撓撓頭,訕訕笑了:「嘿嘿,回去看看也好,我娘這一陣子都瘋了,非要給我娶媳婦不可,就差拿刀架我脖子上了!」

    李慕禪哈哈大笑,擺擺手:「快去看看我的菜。」

    「我再去催催!」少年跑了出去。

    一會兒功夫,他提一方木盒過來,紅漆閃閃,到李慕禪跟前放下。

    他朝盒裡指點著:「紅燒獅子頭,水晶肘子,紅煨羊肉,蜜滾雞腿,還有四個素菜,夠吃一頓的了。」

    「嗯,不錯,錢從我的柴錢裡面扣。」李慕禪提起木盒,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別忘了回去,嬸子催得急。」

    「知道啦!」少年跟在他身後,一走送到然樓前,看著他沉穩的步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

    李慕禪提著木盒,隨著人流往東而去,便要出城。

    當今皇帝崇佛,僧人地位極高,金陽城裡便有數座大寺院,最大的大光明寺佔地百畝,僧人一千,氣勢莊嚴浩大。

    李慕禪這個和尚是貨真價實。

    他所住村子叫李家村,四面環山,東頭的山名艾山,艾山半腰有一座破廟,名謂澄靜寺,原本有一個老和尚,號法性。

    當初,李慕禪家裡三個孩子,家貧不能活。

    他三歲時,跟著父母去澄靜寺上香,遇到法性老和尚,他故意顯露鋒芒,老和尚見他有天慧,大喜過望,收為衣缽弟子。

    出家為僧,可免去賦稅,他為了減輕家裡負擔,故意出此一策。

    父母雖不願意,卻架不住家窮,況且,寺裡離家很近,隨時能過來看,他們想著,且暫住四五年,待老大能幹活了,再接他回來。

    成為法性老和尚的弟子,他仍一天到晚呆在家裡,跟大哥二姐玩耍,只到吃飯時候、睡覺時候回寺,法性老和尚也由得他,並不管束。

    他十歲時,老和尚法性駕鶴而去,澄靜寺只有他一個人,他自由自在,多數回家住,但這個和尚卻是正式的,有度牒,進了《行僧錄》的。

    身處喧鬧之中,他氣定神閒,提著木盒悠然而行,忽然皺眉,停下步子,望向路旁。

    橋下俯身趴著一個灰衣和尚,一動不動,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們各走各的,沒人理會。

    金陽城雖然繁華,卻不乏乞丐,如今正值盛夏,躺在大街上睡覺並無大礙,死不了人。

    李慕禪看了看,心頭忽然一動,澄靜的心湖泛起一圈漣漪。

    他上前,蹲下拍拍那和尚肩膀:「這位和尚,怎麼了?」

    甫一靠近,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直衝進腦門,下五臟六腑,他肚子一翻滾,禁不住想嘔吐。

    深吸一口氣,他忍住了。

    那和尚身子顫了一下,緩緩起身,抬頭,一張長長的馬臉,滿臉膿瘡,黃膿橫流,看著又噁心,又嚇人。

    李慕禪被嚇了一跳,怪不得沒人搭理,這模樣確實能嚇退了人。

    這個時代,醫學並不達,有時候一場感冒就能要了人命,這樣的惡疾,更是跑不掉。

    若在平時,他不會多管閒事,世人多苦,能明哲保身已然僥倖,況且,他明白死是怎麼回事,並不覺得是什麼大不了。

    恐懼因未知,明白也就無懼。

    他平時心湖澄澈,不泛波瀾,看到這和尚,卻泛起一絲波蕩,知道必有機緣,於是伸手。

    他看著和尚的眼睛,低聲問:「和尚這是怎麼了?」

    馬臉和尚顫顫巍巍坐起來,眼神平靜寧和,合什一禮:「阿彌陀佛,老衲時日無多,這位小師父不必管我了。」

    李慕禪合什還禮,搖頭道:「既是病了,就得治,稍候片刻!」

    百步外便有一家回春醫館,他很快帶了一位老者過來。

    老者鬍子黑白夾雜,相貌清癯,看著甚是年輕,撫髯而行,雙眼眯著,彷彿一直在打瞌睡。

    到了近前,他捂了一下鼻子又放開,打量一眼那和尚,搖頭不已。

    李慕禪笑了笑:「李老,既然來了,您就幫忙看看吧,金陽城裡數您老醫術高深,能妙手回春!」

    老者搖頭,打量幾眼後一攤手,嘆道:「慕禪,不是老夫無情,這位大師毒氣攻心,病入膏肓,老夫實在無能為力!」

    李慕禪皺了一下眉頭,看看馬臉和尚,道:「……李老就開藥吧!」

    「慕禪,什麼藥也沒用!」老者擺擺手,轉身便要走。

    李慕禪無奈的嘆了口氣,沒有阻攔,看著他遠去,轉向馬臉和尚:「和尚可有什麼心願?」

    馬臉和尚神情平靜,搖搖頭:「老衲乃山外野人,遠蹈紅塵,如今能褪去皮囊,前往西天極樂,可謂不勝欣喜。」

    李慕禪肅然起敬,能看透生死者,罕之又罕,自是他佛法修持精嚴,平日裡身體力行。

    他是經歷過生死,能脫並不難,而這和尚卻是克服了恐懼,能夠脫死亡則是修持之功。

    他想了想:「和尚,我出身澄靜寺,那裡山清水秀,和尚不妨去那裡調養調養,如何?」

    馬臉和尚搖頭:「不必煩勞小師父了。」

    「不必客氣。」李慕禪不顧他掙扎,也不嫌惡臭,直接背到身後,大步流星出了金陽城。

    沿著官道往東,過了一座橋,再往東,翻上一座山,下了山,便是一座村莊,名叫李家村。

    他直接繞過村莊,沿著河邊往東,上了東邊的艾山,山半腰有一座廟,額匾上寫著三個大字:澄靜寺。

    澄靜寺面南背北,背倚山,遮住北風,卻是一處好地方。

    這裡打理得乾乾淨淨,卻仍能看出,經歷了不少的歲月,牆重新修補過,窗框門框重新換過。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08
第2章 金剛

    李慕禪背著和尚,徑直穿過院子,到了一間禪房,房里布置簡單,一床一桌一凳,床上有疊好的被縟,乾淨整潔。

    李慕禪先將木盒放到桌上,再斜身輕放,將他慢慢放躺到雲床上:「和尚,這是我的屋子,若不嫌簡陋,暫且住這裡罷!」

    老和尚吃力的起身,擺了個跏趺坐姿,合什道:「多謝了,還未請教小師父法號?」

    他雖然滿臉膿瘡,但聲音從容,不緊不慢,透著一股祥和韻味。

    李慕禪合什一禮:「小僧法號湛然。」

    「湛然師父,老衲濟空,有擾了。」老和尚鄭重說道。

    李慕禪道:「濟空大師不必客氣,且將這裡當做自己家罷,廟裡只我一人,我平時住在山下家中,偶爾來這裡閉關入定。」

    濟空老和尚點頭,精神有些睏倦了。

    李慕禪打開木盒,端出兩盤素菜:「我今天有事,不能多呆,大師且將就一下,隨意吧。」

    又跟濟空老和尚說了幾句話,提起木盒出去了。

    他出了澄靜寺,往後山而去,進了一座小山谷,踏著野草往深處走,走了百米,眼前出現一個小水潭。

    水潭位於山谷斜坡,正處陡峭的半山腰,石頭圍成一個圓,直徑四五米,不過現代的兩個浴缸長。

    潭水澄澈,清可見底,游魚,石子,細沙清晰可見,水面飄著淡淡白霧,彷彿一層白紗隨風舒捲。

    他放好木盒,還有一個從寺裡拿的包袱,三兩下除了衣裳,露出勻稱的身體,一躍進了水潭,頓時露出陶醉表情。

    這是一處溫泉,是他十一歲時現的,山谷本就偏僻,水潭又在谷中半山腰,陡峭難行,別人很難覺。

    每次疲累時,來這裡泡一泡,疲憊頓消。

    遠離了現代的種種享受,能來這裡泡一泡溫泉,他已經心滿意足。

    這一次,卻並非為了享受,他雖救了老和尚,卻怕是什麼傳染厲害的惡疾,先來這裡洗一洗再回去,免得傳染給家人。

    過了一個時辰他才出來,渾身冒著熱氣,打開包袱換了新衣裳,提著木盒下山,回到李家村。

    李慕禪家是三間大瓦房為主屋,幾間廂房,頗是氣派,雖比不上村裡的大地主趙家,卻也算是數三數四。

    李慕風在梅府是副執事,月例銀子二十兩,李慕禪砍柴,每次進城,都是背著小山般的柴火,一個人抵得上四五個壯漢,賺得錢也不少,不再是當初的窘迫了。

    *******************************

    他還沒到家,遠遠看到門口站著一中年美婦,四十來歲,身段兒苗條,臉龐秀美,風韻猶存,看得出來,她年輕時候,定是絕色美人兒。

    「娘!」李慕禪招呼一聲,大步流星趕過去,嚴肅刻板的臉龐露出笑容。

    中年美婦看到他,笑著迎上幾步,接過木盒,白他一眼:「幹什麼去了,才回來!」

    李慕禪像換了一個人,拋開了沉靜,伸臂摟住她,笑道:「有點事兒耽擱了,二姐可回來了?」

    中年美婦拍一下他肩膀,打開他的手,眉開眼笑,容光燦爛:「早回來了!不是我按著,早去城裡找你了!」

    李慕禪笑道:「二姐可算出關了,有一個月了吧?」

    說著話,摟著中年美婦的腰往裡走,神態親暱。

    進了院子,迎面是一個照壁,畫著日月照大江。

    轉過去,院子東邊是花囧,佔了一大半兒,各種鮮花競相開放,爭奇鬥妍,西邊是青青的竹林,蕭蕭簌簌,院中間鋪著青磚,乾淨整潔。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正拿著剪子,彎腰修剪花枝,神情專注認真,聞聽腳步聲,轉頭望過來,他臉龐方正,神情嚴肅。

    見李慕禪摟著中年美婦進來,他直起腰,雙手背到後面,瞪一眼李慕禪,板著臉哼道:「捨得回來啦?!」

    「爹。」李慕禪笑道。

    中年美婦一扯他袖子:「甭管這老頭子,快進去歇歇!」

    說著,拉著李慕禪進了屋,老者背著手,搖搖頭:「慈母多敗兒!」

    他感嘆完,又拿起剪子,接著彎腰去修花枝,神情專注。

    乍進正屋,淡淡幽香傳來,一道柔美的聲音響起:「三兒!」

    李慕禪身前出現一位白衣少女,秀披肩,膚若凝脂,容顏柔美,不沾一點兒煙火氣息,如姑射仙子。

    她與李慕禪差不多高,一襲月白僧袍,寬寬大大,掩住了玲瓏的曲線,氣質卻越出塵,如一朵亭亭清蓮,整個屋子似乎都被她容光所照。

    「二姐!」李慕禪上下打量著她,嗅著淡淡的幽香,笑眯眯道:「二姐風采更勝往昔,看來修為大有進境呀!」

    「還好,」柔美少女淺笑。

    中年美婦笑道:「玉蓉,三兒,你們姐弟倆說話,我去把菜熱一下!」

    說罷提著木盒出去了。

    ******************************************

    屋內北牆上掛一幅松鶴延年圖,下面是一張八仙桌,兩張太師椅,往南左右各兩張太師椅,太師椅中間是暗紋茶几,一幅大家族的氣派。

    兩人坐到東邊的兩張太師椅上,身子前傾,湊到一起。

    「三兒,聽娘說,大哥與大嫂又吵架了?」柔美少女李玉蓉輕嘆一口氣。

    李慕禪點頭:「嗯,大哥又一個月沒回來了。」

    「他們兩個呀……」李玉蓉輕搖頭。

    「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二姐不必擔心。」李慕禪笑道。

    「我看吶,他們兩個是八字不合!」李玉蓉嘆了口氣,搖搖頭:「對了,臨來前,師父有話帶給你。」

    「哦——?」李慕禪雙眼一亮。

    李玉蓉抿嘴微笑:「師父說,你的禪定功夫已經進入根本禪,脫離欲界,進入色界了,可喜可賀。」

    李慕禪笑了笑,看著她柔美的臉,兩人湊得極近,她肌膚如玉,瑩光隱隱,乃是內力登堂入室之兆。

    「師父對你可是好一番讚歎,說你沒人指點,獨自修煉,竟能脫離欲界,臻至初禪境界,實是有宿慧的,不是凡人,定是菩薩轉世。」李玉蓉輕笑。

    李慕禪呵呵笑了起來,心下卻凜然,這雪印神尼道行果然厲害,自己雖不是菩薩,卻是轉世而來,這個最大的秘密從未示人。

    人一旦有了秘密,便會深沉,成熟,自己如今的心態,比起當初三十五歲的自己還成熟幾分。

    「師太還說了什麼?」李慕禪笑問。

    李玉蓉正色道:「師父說,你不宜再獨修下去了,到了初禪境界,再往下修,幻境重重,陰魔無數,稍有不慎就會有危險。」

    「唔……」李慕禪沉吟著,點點頭:「我也有此感。」

    李玉蓉修長入鬢的眉毛蹙起:「唉……,可惜師父不收男弟子!」

    「我福緣不夠,無可奈何!」李慕禪笑著點頭。

    「你還笑!」李玉蓉白他一眼,抿嘴笑道:「師父說,她可以引薦你進大光明寺,到玄光大師門下。」

    李慕禪搖頭:「多謝師太好意,……我想進梅府。」

    「進梅府?!」李玉蓉不解,蹙眉道:「進梅府做甚?……雖然梅家是大家族,可依你的性子,能伺候人?」

    論及對小弟的瞭解,自己當屬第一,大哥與父母都不及自己,小弟真可謂是生而知之的絕世天才,一顆心也孤傲異常,但都被溫和寧靜的外表掩住了。

    若不是小弟,自己也不可能拜入師父門下,師父乃宇內有數的神尼,地位尊崇,便是金陽城的太守見了,也要行禮拜見。

    李慕禪道:「我聽大哥說,梅府有一門絕學,叫金剛不壞神功。」

    「金剛不壞神功?」李玉蓉若有所思,想了想,慢慢道:「好像聽師父點評過這功夫……」

    「師太怎麼說?」李慕禪笑問。

    李玉蓉沉吟片刻,道:「好像是前朝遺世的武學,乃金身度厄之術,但除了當初創出此功的慧果神僧,數百年來,好像還沒有人練成,……梅府竟有這門神功?」

    李慕禪點頭:「大哥總不會騙我。」

    「可這功夫極難練的!」李玉蓉蹙眉,搖頭不已:「師父都說難練,可見其難,……況且,數百年來不乏驚才絕豔之輩,沒人練得成,三兒你雖然聰明,怕也不成的。」

    「總要試試看。」李慕禪笑了笑。

    「唉……,你呀你,就是傲!」李玉蓉瞪著他看了半晌,無奈嘆氣:「好吧,我勸不了你,總之,若是不成,就離開梅府,拜入玄光大師門下!」

    李慕禪點頭答應。

    ********************************************

    腳步聲響起,進來一個身段窈窕的女子,青碎花衣衫,雪白的瓜子臉,櫻桃小口,秀挺鼻樑,明亮的雙眸,氣質楚楚動人。

    她對二人柔和一笑:「小叔,玉蓉,吃飯吧。」

    「嫂子,過來坐!」李玉蓉起身,拉她過來,按到自己的座位上,低聲道:「大哥又鬧彆扭了?」

    「沒吶。」她忙搖頭,勉強笑笑。

    李慕禪在她楚楚動人的臉龐一瞥,暗算感嘆。

    大哥也真是奇怪,如此嬌美動人的妻子,不好好珍惜,反而常鬧彆扭,動輒不回來,冷落她。

    大嫂名叫趙依依,乃村裡大地主趙老財的女兒,可謂千金嬌小姐。

    想當初,大嫂不顧家裡反對,死活要嫁給大哥,鬧得轟轟烈烈,沒想過會有如今的結局吧?

    「大哥真是……!」李玉蓉恨恨道,輕聲安慰:「甭管他,他早晚要乖乖回來的!」

    「嫂子,咱們開飯吧!」李慕禪道。

    「好的,小叔!」趙依依忙答應,起身疾步往外走,彷彿逃開。

    李慕禪湊過來,低聲道:「二姐,你呀,就當不知道吧!」

    「大哥也真是過份!」李玉蓉嗔道。

    李慕禪擺擺手:「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妻兩個的事,外人說不清的,裝做看不到就是了。」

    李玉蓉白他一眼:「你小子,老氣橫秋的,好像什麼都明白似的,是不是有女人啦?!」

    「二姐莫胡說。」李慕禪笑笑,起身迎到門口,接過趙依依手上的木盤。

    木盤裡放著兩盤素菜,菇汁豆腐,蓮藕木耳,顏色鮮亮,香氣撲鼻,可謂色香味俱全,讓人垂涎欲滴。

    李玉蓉上前幫忙,把菜擺到東邊的八仙桌上,笑道:「三兒,這些又是然樓的罷?」

    趙依依笑著點頭:「正是小叔從然樓帶回來的,我可做不了這般好看。」

    李玉蓉道:「嫂子你的手藝已經極好的了!……三兒嘴巴多叼?城裡幾家酒樓,也就然樓的菜能入他法眼,還有嫂子你做的。」

    李慕禪點頭:「嗯,嫂子的廚藝不遜於二姐。」

    「我還不是被你給逼出來的?!」李玉蓉白他一眼。

    李慕禪嘿嘿一笑,出去幫忙端菜,一會兒功夫,父母也進來,一家人坐在一起,開始吃飯。

    ************************************************

    第二天下起了雨,李慕禪說了一聲,去了艾山。

    他一出家門,頓時神情沉靜,嚴肅,跟換了一個人,腰裡別著一把斧頭,纏著一根繩子,隨意而行。

    因為下雨,村裡的人都趴在家裡不出來,他沒遇到一個人,徑直上了艾山。

    艾山又陡又高,這般雨天,山路馬上變滑,他如履平地,邊走邊想心思。

    金剛不壞神功,他想修煉,卻是受了後世的影響。

    在後世,他小時候,武俠小說風靡,他看過不少,跟別的男人一樣,也有一個武俠夢。

    來到這個世界,才覺這個武俠世界的危險,雖然當了和尚,能最大程度減少危險,但自從上次遇到劫匪,他明白一個道理,想要自在的活著,佛法做不到,還是要練武。

    偶爾聽大哥說起,梅府最厲害的武功是金剛不壞神功,他怦然心動。

    在後世,他讀武俠小說,對少林的金剛不壞神功印象深刻,頗是神往,雖然知道,兩個世界不同,此金剛不壞神功非彼金剛不壞神功,仍心癢難耐。

    沿著山路往上,他沒去澄靜寺,而是到了寺後的山谷裡。

    一直往裡走,到了山谷盡頭,停在山壁前,撥開一片青藤,露出一個洞口,洞口有一人高。

    進去後,裡面是一間圓形石室,頗是寬闊,從洞口到最裡面有十來米,他點起火把,照亮了山洞。

    洞內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簡陋的木床,上面什麼也沒鋪,床頭放著一根黝黑的鐵棍,插著一排飛刀。

    鐵棍有嬰兒手臂粗,一臂長,更像是一根鐵杵。

    十幾把飛刀插在床上,在火光下閃著寒光,每柄飛刀間距相同,整潔劃一,煞是好看。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09
第3章 神照

    床頭立一木架,上面掛一條毛巾,一條黑布條,兩件粗布舊衣裳。

    李慕禪拿毛巾擦了擦光頭,換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雖然洗得了白,穿著卻很舒服。

    他脫下鞋,盤膝坐到硬木床上,跏趺而坐,雙手於臍前結印,合眸定息,一動不動如雕像。

    呼吸漸漸變緩,變細,變深,如絲如縷,又綿綿不斷,如堅韌的蠶絲。

    火光映照下,他嚴肅的臉龐漸漸柔和,露出一絲微笑,若有若無,神情莊嚴,慈和,與寺裡的佛像隱隱有幾分相似。

    他呼吸越來越細,越輕,至完全停住,但見胸口起伏,卻無呼吸聲,山洞內一片安靜,偶爾有火把出「吡啪」聲。

    寂靜之中,時間流逝,一個時辰過去。

    他雙眼慢慢睜開,目光格外清亮,如山腰處那潭泉水,呼吸恢復,雙手在身前劃了幾個弧,慢慢歸於臍下。

    隨後,他伸右手,自床頭拔出一柄飛刀,凝視十米開外的牆壁,那裡坑坑窪窪,有無數的小坑。

    看著這面牆,他心中甚是自豪,這座山洞是他自己挖出來的,一點一點兒,一口氣挖了三年,隨著山洞的變大,自己的力氣也在變大,性子也越沉靜,可謂一舉數得。

    他拿飛刀的姿勢很古怪,大拇指按住,刀身完全貼在掌心,手掌朝下,旁人看不到飛刀的存在。

    他凝視牆壁某處,周身一動不動,唯有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勻長細緩。

    右手忽然一顫,一抹寒光在空中閃過,一閃即逝,隨即傳來「砰」一聲悶響,像是錘子擊牆。

    他右手那柄飛刀已經不見,嵌在十米外的牆壁上,刀身一半陷入牆中,一半露在外邊。

    他皺著眉,又慢慢拿起一柄飛刀,凝神後再次射出,一抹寒光之後,飛刀射進石牆中。

    隨後,他又射了八刀,十柄飛刀在牆上排成一個圓形,非常齊整。

    他卻搖搖頭,嘆了口氣,彷彿不甚滿意,解座下了床,將十柄飛刀都拔出來,插回床頭,拿起了鐵棍。

    他右手拿著鐵棍,雙腿微分,一前一後,猛的朝前一刺,度奇快,出「嗤」的輕響,彷彿衣裳撕了的聲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他單調的重複這一個動作,前刺,前刺,不停的前刺,彷彿機械一般。

    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快,漸漸的看不清動作,只見一片棍影瀰漫,空氣像是一塊兒布帛,被棍子刺破,出聲音越來越大。

    他似在練槍,又像在練劍,刺了近千下,倏的一下停下,放下鐵棍,拿毛巾擦了擦額頭。

    這一會兒功夫,他額頭密密麻麻一層汗珠,呼吸仍舊均勻,不粗不喘。

    掛起毛巾,他開始擺出一個姿勢,雙腿分開與肩同寬,雙掌放在大腿兩側,掌心下壓,呼吸越來越重。

    這是他學自後世的一套健身功夫,名叫十二大勁,是從網絡上看到的,試著演練,堅持了一個月,頗有些強身健體的效果。

    這個世界的武功極珍貴,皆秘而不宣,二姐李玉蓉拜入雪印神尼門下,想私下傳他武功,他卻沒答應,私洩武功,足以逐出門牆,廢去武功。

    他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練十二大勁,雖然身體五歲,智力卻是四十歲,細心揣摩,與佛法相印證,漸漸悟得十二大勁幾分神髓,不知不覺中,竟練出一身神力來。

    他也莫名其妙,不知是因為從小苦練,功夫到了,還是因為禪定的功夫深,渾身氣脈通暢,他思忖,大概二者皆具。

    *********************************************

    五歲時候,他已經開始練功夫,除了每日打坐,精修禪定功夫,就是練十二大勁,飛刀,前刺。

    倏忽之間,十二載過去,禪定功夫已入根本禪,脫出欲界進色界,頭腦清明,唸唸如珠,清晰分明,十二大勁有成,力大無窮,飛刀也精準異常,唯有這前刺,他卻不滿意。

    他見過二姐出手,當真是快如閃電,肉眼看不清,自己雖然力大無窮,也苦練了十幾年,比二姐仍差了一截兒。

    但也並非無用,前一陣子那兩個劫匪,他輕易的放倒了,因為第一次對人出手,沒控制住勁道,刺死了一個人。

    好在梅府勢大,大哥又是府中副執事,權勢不小,上下打通了關係,才能安然脫身,若不然,難免到大牢裡走一遭。

    這件事後,他觀念一轉,覺得自己禪定的功夫再強,想要自保,還需得修煉武功。

    看了一會兒鐵棍,他放下了,又換上一身灰色僧袍。

    接著滅了火把出得山洞,找了一片梧桐葉當傘,遮住光頭,大步流星往西走,前往澄靜寺。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澄靜寺靜靜臥於山腰,彷彿罩了一層輕紗,周圍樹林掩映,綠意盎然,顯得格外靜謐。

    **********************************************

    他推開院門,大步穿過院子,來到自己禪房前,走到房外停住,把梧桐葉放到窗檯上。

    側耳傾聽片刻,他輕咳一聲,輕聲喚道:「大師?」

    禪定的時候,最怕驚擾。

    「湛然師父,請進。」屋內傳來濟空大師聲音。

    李慕禪皺了皺眉,聽出他聲音虛弱,有氣無力,看來身體比昨天更差了。

    他推門進去,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胸口一陣翻滾,幾欲嘔吐。

    他臉色不變,緩步進入,濟空大師正跏趺坐於床上,滿臉惡瘡,甚是可怖,目光卻一派平和,靜靜看著李慕禪。

    李慕禪轉身關上門,到床前溫聲問道:「大師,可好些了?」

    濟空大師輕點頭,緩緩道:「老衲好多了,……外面下雨了吧?」

    「是,正下著小雨。」李慕禪點頭。

    濟空大師露出一絲笑容:「湛然你聽,房簷落水的聲音,清脆,柔和,實乃至間至真至美之聲!」

    李慕禪頜:「天地萬物,皆有妙趣,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人生,可笑世人偏偏視而不見。」

    「是啊……」濟空大師悠悠嘆息一聲,低聲道:「人活一世,如花木枯榮,皆在輪迴中。」

    李慕禪見狀,溫聲勸慰:「大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何須熒繞於心?」

    「老衲活了六十載,一甲子光陰,已經足矣。」濟空大師望著窗戶,悠悠嘆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李慕禪上前,推開了窗戶。

    一股清氣撲面而來,彷彿鑽入他周身毛孔,煩悶的胸口頓時一暢,衝去了嘔意,空氣中泛著淡淡水腥味,格外的好聞。

    小雨淅瀝不停,窗外如掛了一幅簾子,濟空大師怔怔凝望著雨簾,笑容更盛:「湛然師父,老衲壽已盡矣,要走啦。」

    李慕禪一怔,轉身望去:「大師……」

    濟空大師搖搖頭,微微含笑:「老衲修行半生,蹉跎無成,自得病以來,卻境界大增,已能自如離去,……只因一樁心事未了,故戀棧於世。」

    李慕禪道:「大師有何心事,若有差遣之處,但憑吩咐。」

    濟空大師微笑,嘆道:「得遇湛然師父,可謂天意!」

    自己一身惡瘡,臭氣熏人,躺在金陽城兩天,無人理會,唯有這湛然不顧嫌惡,若沒有一顆慈悲心,斷難做到。

    更難得的是,這湛然和尚佛法修為精深,不下於自己,如此人物,定是某位佛家大德轉世。

    **************************************************

    濟空大師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輕輕放到床上:「這本天人神照經,乃老衲無意間所得,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湛然師父你智慧過人,可參悟一二,未嘗不能參破。」

    李慕禪疑惑望去。

    濟空大師合什一禮,緩緩道:「老衲本是大雷音寺弟子,後因破戒被逐出寺,廢去修為,唯一夙願是骨灰能歸於大雷音寺佛塔內,……還望湛然師父成全。」

    李慕禪問:「大雷音寺?……在何處?」

    濟空大師微笑搖頭,眼神不復平靜,惆悵,懊惱,自豪,嚮往,狂熱,一一閃現,彷彿面對佛祖顯靈一般。

    「大師……?」李慕禪覺得不妥。

    「不可說,不可說……」濟空大師搖頭微笑,雙眼驀的大亮,彷彿兩道閃電迸射,隨即一片紅光籠罩身體,燦然眩目。

    李慕禪閉上眼,紅光要刺穿眼簾般,眼前仍有一團紅光閃爍,如一團火焰在歡快跳躍。

    片刻後,紅光緩緩退去,屋內恢復如常。

    他慢慢睜開眼,雲床上人影不見,唯有一串紫檀佛珠,幾顆溫潤之物,龍眼大小,狀如瑪瑙,光華流轉。

    李慕禪嘆息一聲,搖搖頭,沒想到濟空大師這般急著入滅。

    這是他的舍利子,猶如常人的骨灰,六顆舍利子光華流轉,看來濟空大師的禪功不俗。

    李慕禪未露驚冴奇異,這般情形,他在師父入滅時見過,禪功到達一定境界,皆是如此,若是再精深下去,到達下一個層次,可化為一道虹光,完全消失,無物可留。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09
第4章 古怪

    李慕禪嘆息一聲,起身離開。

    他很快回來,拿著一隻紫檀木匣,一尺見方,進屋將床上的六顆舍利收進去,溫潤如玉,瀰漫著淡淡清香。

    恭敬拜了幾拜,將木匣放到窗前的案上。

    然後拿起那本薄冊子,沒急著翻看,又輕輕放下了,反而拿起那串紫檀佛珠,湊到眼前冴細打量。

    此時,屋內的清香越來越濃,極似麝香,飄入鼻中,他頓時精神一振,神清氣爽,彷彿剛出定的感覺。

    佛珠共三十六,大小相似,皆龍眼大小,細膩光滑,泛著一層油光,珠子裡隱約閃現一種奇怪的紋理。

    這紋理若有若無,偶爾一閃,待冴細看,又什麼看不到。

    拿在手心,只覺心靜神清,氣漸漸平伏,李慕禪已達初禪境界,感覺敏銳遠勝常人,覺出此珠的異樣。

    這串佛珠有鎮定心神之效,對常人而言,用處不大,戴著只覺心平氣和罷了,對他而言,卻是益處無窮。

    常人未經禪定修煉,心思粗亂,而不自覺,如大風亂刮,他禪定功夫深,心思修得細膩敏銳,如清風徐徐,如絲如縷。

    這串佛珠能清靜心神,如一顆定風珠,但威力細弱,定不住常人粗亂的心思,卻可定住他的雜念。

    他想了想,放下佛珠,合什對其一禮,然後掛到自己脖子上。

    從沒聽說過大雷音寺,天下寺院何其多也,想要尋到,可能這串佛珠就是線索,自己戴著,說不定能碰到機緣,況且,對自己也有用處。

    至於對死者敬與不敬,他卻不放在心上,他死過一回,瞭解生死大奧秘,已是看破了生死。

    他手腕上的佛珠是師父遺物,不過沒這般效果,只是尋常的檀木珠罷了。

    接著,李慕禪慢慢拿起那本薄冊子。

    能被濟空大師一直帶著的,又參悟不透的,想必不是什麼俗物,他隱隱生出幾分期待來。

    他盤膝坐上雲床,先不打開,細細撫摸,這冊子的材質古怪,似紙非紙,似帛非帛,不知何物所制。

    他定力極深,明明好奇之極,卻能抑住衝動,慢慢體會,感覺到了自己心湖波動,顯然,此冊對自己事關重大。

    細細體會過後,他慢慢翻開。

    他不由失笑,僅有一頁而已,有些厚罷了,勝過尋常紙張的五六頁厚,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圖畫。

    ***********************************************

    一株巨大的蓮花在湖面上盛開,一人盤膝坐在巨大蓮花上,渾身迸射光芒,如一輪太陽,光芒掩住他五官,僅看清一個輪廓。

    光芒之中,隱約可見他跏趺而坐,雙手結印,寶相莊嚴。

    這人雙眼緊閉,做入定狀,額頭有一隻豎眼,左胸口有一朵蓮花代替了心臟,李慕禪凝神望去,蓮花似乎在旋轉。

    他「咦」了一聲,凝視這旋轉的蓮花。

    漸漸的,他神情變得恍惚,只覺渾身酥軟,暢美難言,恨不得永遠如此,身體越來越輕,飄飄欲飛,似欲投入虛空。

    他雙眼驀的大亮,手一鬆,冊子滑落床上,雙手迅結出大金剛印,隨即定住,渾身一動不動,所有一切都停住,呼吸,血液,思維彷彿都停止了。

    此時的他,神情莊嚴肅穆,如寺中大佛。

    半個時辰過後,他鬆開手印,慢慢睜開眼睛,目光清亮柔和,臉色卻變得黯淡,彷彿大病一場。

    長吁一口氣,他暗道好險,差點兒著了道,虧得自己禪定功夫深,換了一個人,怕是已經靈魂離體了。

    他修行至根本禪,脫離欲界,中間艱難之極,經歷了重重幻境,壓伏了無數陰魔,才進入色界。

    虧得有這諸多經歷,他心志堅如磐石,才能及時醒覺脫身,否則,迷失於暢美之中,難以自拔,下場怕是魂飛魄散。

    又掃了一眼圖畫,卻再無異樣,蓮花心定住不動,沒再旋轉,好像剛才一切皆錯覺。

    他皺著眉頭思忖,照理來說,濟空大師不會害自己,但這幅圖確實古怪,定是蘊著什麼大秘密。

    他往下看,圖下有一行字,乃梵文,他從師父處學得梵文,認得這幾個字:「觀天人神照經」。

    他凝神思索這幾個字,觀天人,神照經,還是觀天人神照,經?還是觀,天人神照,經?

    翻來覆去咀嚼這幾個字,這幾個字裡蘊著這幅圖的秘密,如今看起來,這觀天人神照經不是什麼武功秘笈。

    他感覺極敏銳,常人可能感覺不到,他卻能體會出,這幅畫瀰漫著一股莊嚴肅重,堂正浩大,絕非邪物。

    難不成是自己方法不對?

    觀天人神照經,又是梵文寫就,難道需在腦海中觀想此圖?這是密乘獨特的修煉法門,他也有涉獵。

    他想到就做,再細細看了一遍此圖,放下後雙手結印,合鼻定息,再次進入禪定之境。

    ***********************************************

    一刻鐘功夫倏的過去,他慢慢睜開眼,眉頭緊鎖。

    委實古怪,這幅圖竟無法觀想,閉上眼,努力觀想,眼前卻一片黑暗,彷彿無盡的虛空。

    尋常人若閉上眼睛,眼前是漆黑一片,他平時入定,閉上眼,眼前卻一片光明,如沐浴在陽光下,乃心中明光點亮。

    如今卻變成了黑暗,好像禪定功夫一下廢去,成了常人。

    他放棄觀想,又閉上眼睛,再次入定,很快眼前泛起光明,心神寧靜祥和,舒暢無比,如往常入定一樣無二。

    他睜開眼睛,鬆了口氣,如此看來,還是這幅圖有古怪。

    一時半會兒也急不得,他按捺急切焦躁之心,撫平心湖,恢復了寧靜,把薄冊子收了起來。

    細雨停歇,太陽出來,陽光普照之下,萬物格外清新明亮。

    澄靜寺的空氣都是寧靜的,周圍鳥兒嘰嘰喳喳的清鳴,使這裡雖清靜,卻不失生機。

    他出了廟門往後走,後面二十幾米的斜坡上有一處平地,豎了一座石塔,尖頂圓身,與他同高,直徑一米,樸實無華。

    他小心翼翼把檀木匣放到塔中,裡面已經有了一隻木匣。

    放好後,他衝著石塔合什一禮,喃喃自語:「師父,大師,願你們在西天極樂相逢,成為好友。」

    然後,他轉身離開,往山下而去。

    ********************************************

    村子裡熱鬧起來,炊煙裊裊,清新的空氣中泛著青煙味兒,整個村子上方籠罩著輕煙,是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孩子們都跑出來,三三兩兩,追逐嬉鬧,笑聲清脆,故意往水灣裡跑,踏著水,歡快不已。

    不時有大人們高聲吆喝,有的是喚孩子回家吃飯,有的是責罵他們胡鬧,濕了衣裳。

    大人小孩們見到李慕禪,都是合什一禮,神情恭敬。

    當今皇帝崇佛,僧人在大衍朝地位甚高,李慕禪平時寧靜從容,智珠在握,一派得道高僧的風範,在村裡地位也極高。

    李慕禪一一合什還禮,神情沉靜,一言不,腳下不停,一會兒回到了家,收起了沉靜,露出笑容。

    推門進去,便見花囧旁站著父親李柱子,正背著雙手,彎腰看著花囧裡面,一臉心疼的模樣。

    「爹!」他走過去,笑道:「花開花落皆是天意,何苦徒自傷心?」

    他知道,父親是心疼花朵被雨打落了。

    李柱子轉身一瞪眼睛:「小子,少來這一套,甭跟我講這個!」

    「好好,……大哥回來了吧?」李慕禪笑道。

    「嗯,前腳剛進門!」李柱子點頭,又望向地上的花瓣,一臉的心疼。

    李慕禪笑道:「爹你這樣,娘瞧見又要說風涼話了!」

    「她敢!」李柱子鼻子一哼,卻迅一瞥正屋。

    李慕禪忙收斂笑容,裝做什麼沒瞧到,心下卻暗笑不已,正色道:「我去瞧瞧大哥!」

    「等一會兒!」李柱子忙一擺手,壓低聲音:「他們小兩口一個月不見了,你湊什麼熱鬧?!」

    李慕禪笑笑:「但願兩人別再吵起來!」

    「唉……」李柱子搖頭嘆氣,低聲道:「老張的孫子都六歲了,爺爺叫得那個脆呀,這個老傢伙,一天到晚在我眼前顯擺……」

    「別急呀,孫子會有的。」李慕禪道,忙轉身便走。

    父親的這一套話他已經眼熟能詳,接下來就會埋怨:當初你不該去當和尚,要不去,現在都成親了,老大給不了我孫子,老三你也成啊!

    進了屋,他露出笑容:「大哥!」

    *******************************************

    正屋八仙旁邊坐著一個藍衣青年,三十餘歲,削瘦身材,臉如冠玉,目似朗星,實是翩翩不凡的美男子。

    他唇上留一抹小鬍子,更增幾分成熟瀟灑的氣度,正大馬金刀坐著,手上端著茶盞,氣勢不凡。

    見到李慕禪,他抬頭望來,雙眼炯炯,似能直透人心,沉著臉點點頭:「三兒,又去寺裡了?」

    李慕禪看著大哥李慕風,暗自讚嘆一聲,如此人才,怪不得大嫂傾心,死活要嫁給他,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慕禪過去坐下,笑著點頭:「嗯,去打掃了一下,……這場雨下得好哇。」

    兄弟兩人感情極好,不過,男人之間,說話也不多。

    「三兒,我已經弄妥了。」李慕風放下茶盞,緩緩道:「這次就跟我一塊兒回去吧。」

    李慕禪替他續上茶,笑道:「還沒到開府時間罷?」

    李慕風道:「要在十一月開府,我跟金統領說了你,他等不及,非讓你先過去看看。」

    「好啊,多謝大哥了。」李慕禪笑著點頭。

    他心思一轉,定是大哥在那金統領跟前狠誇了自己,惹得金統領心癢,若不然,依大哥鐵面無私的性子,斷不會讓自己破例。

    如此瞧來,這金統領也是個愛才之人,只要有本事,與他不難相處。

    「跟我客氣什麼!」李慕風擺擺手,正色道:「三兒,你好遮遮掩掩,什麼事都留一手,這次可別藏著掖著了,有什麼本事都拿出來!」

    李慕禪摸摸光頭,笑著答應:「好!」

    兄弟兩個正說著話,大嫂趙依依進來:「吃飯了!」

    她穿著一件青碎花羅衫,又素淡又俏麗,更加楚楚動人,進來後,只看向李慕禪,彷彿沒李慕風這人。

    李慕禪暗自搖頭,兩人還鬧彆扭,沒能合解,委實愁人。

    他笑眯眯的道:「好,大嫂,儘管端上來罷。」

    「趕緊洗手!」趙依依白他一眼,一扭柳腰出去了。

    李慕禪不以為意,呵呵笑了笑,湊到大哥跟前,低聲道:「大哥,這次回來沒捎點兒東西給大嫂?」

    「捎什麼東西?」李慕風一怔。

    「胭脂啦,水粉啦,唉……」李慕禪搖搖頭,無奈的望著他,覺得自己正對牛談琴。

    這個大哥,看著風流瀟灑,氣度不凡,對女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卻是個不懂風情的,行事方正,一板一眼。

    而大嫂又是千金小姐,看著楚楚動人,卻也是有脾氣的,兩人湊在一起,委實麻煩無窮。

    「我不想慣她一身毛病!」李慕風擺擺手,皺著劍眉哼道。

    李慕禪苦笑:「大哥,女人嘛,不能與她一般見識的,能哄著就哄著,家和萬事興嘛!」

    「我可沒那功夫!」李慕風沉下臉,冷冷道:「我還想她哄著我呢,唉……,甭說這個了,掃興!」

    李慕禪見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怒氣衝衝,知道再勸無益,聽不進去的,只能長嘆一聲,閉上了嘴。

    *************************************************

    「什麼,明天就走?!」李慕禪母親秦氏大聲道。

    此時,一家五口正坐在桌邊吃飯,聽到李慕禪明天要隨李慕風一起去梅府,秦氏頓時失聲叫道。

    她一向溫婉柔和,說話慢聲細氣,一派大家閨秀風範,罕有這麼大聲。

    李慕禪放下筷子,拉過她的手,笑道:「娘,我是去梅府,又不是別處,隔著這麼近,說回來就回來了,……況且,還有大哥照料呢!」

    秦氏抽回手,白他一眼,沉著臉哼道:「怎麼說走就走?……不成,要去,等過完了年再去!」

    李慕風急忙道:「娘,機會難得,過了年太晚!」

    秦氏沒好氣的哼道:「晚就晚,我可捨不得三兒這麼早就去!」

    她雖然四十多歲了,卻仍有小女兒的刁蠻,時不時會蠻不講理,三個兒女當中,對李慕禪最是寵愛。

    「爹,你看……」李慕風望向父親李柱子。

    李柱子咳了一聲,放下筷子,點點頭:「你都這麼大了,做事還不周到!……怎麼不早早跟你娘說一聲,也好有個準備!」

    「這不是……」李慕風待要辯解。

    李慕禪忙打斷了,笑道:「是是,爹說得是,都怨我,沒跟娘早早說。」

    「你才十七,懂什麼,都怨老大!」秦氏哼道。

    「好,是,都怨我!」李慕風苦笑,無奈搖搖頭。

    李慕禪沖大哥笑笑,甚是得意,惹得他瞪了一眼。

    李慕禪甚是享受這般感覺,在外面,自己是有道高僧,地位不俗,但在父母面前,自己永遠是小孩。

    趙依依低著頭,抿嘴微笑。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0
第5章 入府

    秦氏白了李慕風一眼,哼道:「三兒好好的,定是你鼓動他進梅府!」

    李慕風苦笑連連,搖頭嘆氣,卻不分辯,知道多說也是枉然,母親現在是無理咬三分,根本講不通的。

    李柱子一擺手:「好啦,三兒去梅府,我也贊成!」

    「當家的,你……」秦氏埋怨道。

    李柱子沉聲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三兒也大了,不能總拴在身邊,該出去闖一闖了!……況且,梅府也不遠,隨時能回來,你想他了,就去看看!」

    「三兒還這麼小,受苦了怎麼辦,被人欺負了怎麼辦?!」秦氏擔憂的看著李慕禪,柳眉蹙起。

    趙依依抿嘴微笑:「娘,小叔這般聰明,又有一把子力氣,只有他欺負別人,誰能欺負得了他?!」

    「就是!」李慕風忙點頭。

    秦氏頓時眯起眼睛笑了,伸手拍拍李慕禪的光頭,得意的道:「這倒也是,三兒這般聰明,吃不了虧!」

    李慕禪捉住她的手,從頭上拉下來,笑道:「娘,不是還有大哥嘛,他可是副執事,位高權重,看在大哥面子上,誰敢欺負我?」

    「你大哥他呀……」秦氏搖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瞪了一眼李慕風,暗嘆:老大行事方正,魯直,根本不會殉私,指望他照顧三兒,根本不靠譜!

    李慕風忙道:「娘,放心罷,我不會讓人欺負三兒的!」

    秦氏白了他一眼:「三兒受了欺負,我就找你算帳!」

    「好好,放心罷,娘!」李慕風忙點頭。

    「這麼說來,娘你是答應啦?」李慕禪笑道。

    秦氏嘆了口氣:「你呀,翅膀硬了,一直想著遠走高飛,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能不讓你走嘛!」

    「娘,你又來啦!」李慕禪苦笑。

    「好吧好吧,想走就走吧,不用理我這老婆子!」秦氏擺擺手,決然說道。

    李慕禪苦笑,母親耍起脾氣來,真是刁蠻之極,讓人啞口無言。

    他說了一堆好話,隨後又講了一個笑話,逗得大夥哈哈大笑,秦氏也忍不住笑了,她終於鬆口,答應了。

    他母子兩個不同常人,一會兒是母慈子孝,一會兒是母親耍賴,兒子哄著,比一般的母子更親密幾分。

    李慕風暗自長吁一口氣,還是小弟能幹,在這個家裡,能治得了母親的,唯有小弟了,對於母親的刁鑽,自己根本應付不來,常被母親治得滿頭大汗,像個笨蛋一般。

    ************************************************

    第二天清早,李慕風起得很早,剛一出屋,便見父親正在院子裡慢騰騰的比劃,是小弟傳授的導引術。

    他伸了個懶腰,深吸幾口氣,道:「爹,三兒呢?」

    「去寺裡了。」李柱子神情專注,動作緩慢,悠悠劃著弧,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李慕風垂手站在一旁觀看,這套導引術據三兒說,是其師玄空大師所傳,功效非凡,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不過,他看著彆扭,慢慢騰騰,還不能用力,實在讓人著急,雖然三兒一直勸自己,自己卻一直沒學,自己進梅府後,練了一些粗淺的武功,論及強身健體,比這個強得多。

    父母倒是學得有滋有味,說練過之後,渾身舒服,像是洗了一個熱水澡,晚上睡覺也好了,一直堅持練著,練了十來年了。

    這套導引術確實有效果,這十來年,二老都健健康康,沒得過什麼病,反而越活越滋潤了。

    「爹!」趙依依出屋,渾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落,身著鵝黃羅衫,秀美動人,將腰肢襯得越柔細。

    她開始忙活起來,拿起笤帚掃院子,很快掃完了,進屋開始做飯,這時候,秦氏挑著一擔水進院來。

    她身形苗條,像一陣風能吹走,挑著一擔水卻輕巧得很,腳步輕盈,有韻律的甩著胳膊,很是優美。

    李慕風忙迎上去,接過擔子:「娘,你怎麼幹這個!」

    任由李慕風接過去,秦氏揉一揉肩膀,笑道:「這幾年都是三兒挑水,我早就不干了,現在一試,還真是老嘍!」

    「娘,你都多大了!」李慕風搖頭,三兩步把水挑進廚房。

    秦氏白了他一眼,輕輕笑了,這個老大,真是不會說話,也不知道怎麼當上的副執事。

    「你呀,就是逞能!」李柱子緩緩收勢,橫她一眼。

    秦氏笑了笑:「昨晚是誰翻來覆去的,不睡安穩覺?」

    李柱子哼了一聲,轉身回了屋。

    「娘!」李慕禪邁步進來,身穿灰色僧衣,手腕系一串佛珠,光頭閃閃光,雙眼炯炯有神。

    「三兒,真要今天去梅府?」秦氏過去拉起他的手。

    見李慕禪點頭,她無奈道:「無論如何,你都得回來睡覺!」

    李慕禪笑著答應了。

    他早早起來,已經去澄靜寺做完了早課,雖然他不守清規戒律,暈腥不忌,對於平常的修煉卻不耽擱。

    吃過了飯,兄弟兩人就離開李家村,前往金陽城。

    ***************************************************

    梅府位於金陽城中心,在然樓東面幾百米,與正中的大街隔著一條街,既不顯冷清,又不乏幽靜。

    李慕風雖然在梅府是副執事,但他公私分明,李慕禪卻從未來過。

    兩人來到一座氣勢巍峨的府邸前,李慕禪打量幾眼,暗自讚嘆。

    朱漆大門,又高又寬,是尋常人家的兩倍,站在門前,李慕禪感覺到一股森森氣勢,一排排黃銅圓釘閃閃放光,映得人眼花。

    門前站著四個執刀的漢子,兩個青年,兩個中年,俱是身材魁梧,雙眼明亮,氣勢逼人,彷彿隨時會拔刀殺人。

    被他們瞧上一眼,膽小的直接出冷汗。

    兩人站到門前,四個漢子躬身行禮:「李副執事!」

    李慕風擺擺手,轉頭對正在打量四周的李慕禪笑笑,道:「三兒,到了,咱們進去吧!」

    李慕禪點頭,從朱漆大門東邊的側門進去,甫一跨進,眼前一亮,竟然是一片浩浩的湖水,在清晨的陽光下沾光粼粼,讓人心胸頓時一闊。

    一眼望去,煙波浩淼,湖對面隱約可見人影,卻看不清楚,這湖比整個李家村還大幾分。

    湖中央有一座小島,柳樹環繞,掩映著建築,紅牆綠瓦,樓閣小亭隱隱綽綽,一陣風吹來,萬千條柔軟柳枝一齊飄動,婆娑婀娜,似霧似煙。

    湖邊也圍著柳樹,從天空下望,柳樹圍成兩個圓,內外相套,中間是浩淼的湖水,景色美不勝收。

    以湖為中心,沿著湖邊,四周是連綿的建築,樓宇亭台,假山樹木,彼此掩映,風景清幽雅緻。

    李慕禪脫口讚歎:「好地方!」

    李慕風笑了笑,有些得意:「這裡就是梅府了!此湖稱之明湖!……咱們去練武場那邊!」

    說著,他邁步往西邊走,穿過一道門,來到一片寬闊場地,喧鬧嘈雜撲面而來,與外面的清幽截然不同。

    這空地有上百米方圓,與後世的足球場大小,正有數百人練功,個個精神昂揚,目光明亮,湧出迫人的氣勢。

    他們隔著一段兒距離,各練各的,有的安安靜靜,悄無聲息,有的不時出一聲吆喝,有的揮舞兵器,不停的大喝,狀似瘋狂,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李慕禪掃了一眼,目光直接滑過練武的眾人,掠過中央高台上的大漢,最終停在腳下,低頭緊盯著地面,好像刻著花一般。

    這場地是夯實的黃泥,他一眼認出來了,這竟是坤州黃泥。

    這種坤州黃泥在大衍朝並不常見,頗是珍貴,下雨不會泥濘,日曬不會揚煙,彷彿後世的瀝青。

    他有些不明白,練武場何不鋪上青磚,青磚雖然價值不匪,比起坤州黃泥來,卻是小巫比大巫。

    *********************************************************

    「三兒,別呆,咱們過去!」李慕風扯了他一把。

    「哦,好。」李慕禪抬頭,跟在李慕風身後,沿著中間的路往前,穿過練武的眾人,到了中央的高台上。

    驀的一聲吆喝,宛如炸雷,李慕風腳步一頓,又接著走,李慕禪卻宛如未聞,腳步不停。

    他一邊走,轉頭望了一眼,卻是十幾步遠有一個青年正揮舞著大刀,刀光霍霍,寒氣襲人。

    顯然,這青年並非故意,只是練到酣暢時忍不住大喝,李慕禪很快移開目光,腳下不停,跟在李慕風身後登上高台。

    高台乃正方形,一人多高,長有十來米,中央正站著一個魁梧大漢,乍一看去,彷彿立著一頭黑熊。

    大漢身材魁梧之極,背微駝,一張餅子臉,臉色黧黑,一口牙卻雪白,看著森森嚇人。

    他正背著手,低頭俯視眾人,如鷹看小雞。

    見李慕風上來,他抱拳迎上來,哈哈大笑:「李副執事可是稀客!……哈哈,這位就是你的三弟罷?」

    李慕風抱拳回禮,甚是恭敬:「金統領,這就是我三弟李慕禪,法號湛然。」

    「見過金統領。」李慕禪合什一禮。

    金統領合什一禮,笑道:「湛然小師父不必多禮,聽李副執事說,小師父天生神力,想要進入咱們府中,是也不是?」

    李慕禪點頭:「正是。」

    金統領呵呵笑道:「咱們比一比如何?」

    「好。」李慕禪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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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樞

    金統領背起雙手,上下打量著他,笑眯眯的道:「來吧,你若能推得動我,便算及格,不必考別的,直接入府!」

    李慕禪神情沉靜,點點頭,踏上兩步,雙手搭上金統領雙肩肩窩,輕按兩下,緩緩說道:「開始吧?」

    「來吧!」金統領沉聲道,雙腿一屈,紮下一個高位馬步,雙眼圓睜,怒瞪著李慕禪。

    他暗自思忖,李副執事行事方正,說話實在,從不會虛言大話,他既說這個三弟力大無窮,那他的力氣絕不會差了。

    自己雖是大力士,卻不敢大意,免得陰溝裡翻了船,讓下面這幫小子取笑!

    他怒眼圓睜,神情猙獰,一股森森寒氣頓時湧出,無形無有質,李慕風只覺得渾身一冷,莫名其妙。

    李慕禪感覺敏銳,覺得一柄劍刺到心口,說不出的難受,呼吸有些困難。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一下鬆弛下來,對這奇異的感覺拋諸腦後,凝神於雙手,猛的一推。

    「好!」金統領大喝一聲,身子晃了晃,重新穩住了。

    他這聲喝很突然,宛如晴空打一個霹靂,一下蓋住了武場所有聲音,地面彷彿都顫了顫。

    人們紛紛停下,抬頭望過來,隨即露出驚冴表情。

    他們眼中,一個年輕和尚正在推金統領,他們知道,金統領好做這種遊戲,他力氣極大,下盤紮實,誰也推不動他。

    此時,顯然金統領正在做這般遊戲,這年輕和尚臉上沒什麼表情,平平淡淡,不像吃力的模樣。

    金統領的表情卻很豐富,圓眼怒睜,猙獰可怖,身上紫色勁衫鼓了起來,像是充了氣,緩緩起伏滾動。

    他們感覺,好像金統領落了下風,這個年輕和尚雲淡風輕,好像很隨意,金統領卻正在運功,很吃力了。

    他們卻不知,李慕禪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氣,只是他禪定功夫深,一切不形於色,內斂無遺。

    「好!好!果然力氣不小!」金統領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蹦出來,說不出的猙獰嚇人。

    李慕禪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闔上了雙眼。

    「嘛……」他胸口劇烈起伏,一聲沉喝驀的傳出。

    人們皆是一震,神情忽變,嚴肅、莊重,身體不由自主的挺直,好像一尊巨大巍峨的佛像立在跟前,莫名的生出莊嚴肅穆之感。

    這一聲乃是大明咒,他禪定功夫深,吐字開聲,與尋常的僧人迥然不同,佛家威儀顯露無餘。

    金統領身體一震,鼓蕩的衣裳忽然癟下去,貼到身上,彷彿皮球一下撒了氣,他面色大變,身子晃了晃,退後一步。

    **************************************************

    李慕禪隨之退後一步,雙手合什一禮:「承讓!」

    「哈哈……哈哈……,好!好!好!」金統領放聲大笑,滿臉讚歎,點頭不已:「湛然你果然神力驚人!」

    李慕風在一旁搖頭苦笑,這明顯是三兒使了詐,沒那聲吆喝,根本推不動金統領的。

    三兒表面看來,憨厚樸實,外人常被他一幅老實人的模樣欺騙,熟悉的人卻知道,他心眼兒最是靈活,常常出奇不意,自己能當成副執事,多虧了他那些鬼主意。

    他眼神忽然定住了,停在地面青磚上。

    有兩塊兒青磚龜裂開來,彷彿久旱無雨的田地,裂紋坐中間蔓延到四周,密密麻麻,佈滿兩塊青磚。

    這兩塊兒磚正是剛才金統領站的位置。

    「金統領,我三弟他……?」李慕風望過去。

    金統領哈哈大笑:「我說話算話!……既然湛然師父真能推得動我,自然及格了!……就入天樞院罷!」

    「天樞院?!這……」李慕風一怔,又是驚冴,又有些遲疑。

    李慕禪也覺得吃驚,前來梅府的路上,大哥跟自己解釋過,梅府招收的弟子,共分七院,按北斗七星命名: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地位也各不相同。

    天樞第一,其弟子稀少,但無一不是天賦異稟,驚才絕豔,在七院中地位然,遠勝其餘六院。

    天璇天璣天權三院,皆男弟子,玉衡開陽搖光為女弟子,地位相同,通過每次的大比決高低,排名次,決定俸祿。

    從各院中出師,才能成為真正的護衛。

    大哥在談論七院時,對天樞院推崇不已,說這天樞院招收弟子,寧缺毋濫,十年來,也只有四人而已,他們今年怕就要出師了,一旦出師,絕對是府中的棟樑,大受重用,定能成為梅府的核心人物。

    梅府招收弟子,需十歲以下童子,逾十歲不收,自己年紀甚大,錯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機,若非有自己的臉面,根本不會收他。

    進入梅府,要有吃苦的準備,比別人起步晚,要更加的刻苦,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追得上人家。

    一路上大哥嘮嘮叨叨,遠不是平日的威嚴肅重,李慕禪心下暗笑,他比自己還要緊張吶!

    *******************************************************

    「就是天樞院!」金統領擺擺手,笑道:「湛然他神力驚人,我看也是個聰明人,稍加琢磨,不難成高手!」

    他心下暗道,自己也是天生神力,比這湛然卻差遠了,這次較力,自己使出所有力氣,又加上了七分內力。

    這和尚如此神力,不遜於修煉十幾年內功的武林高手,若修煉了武功招式,馬上就是一位青年高手!

    如此人物,不入天樞院,太過屈才!

    「多謝金統領!」李慕禪合什一禮。

    金統領上前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道:「我叫金開泰,到了天樞院,你的武功將由我傳授!」

    「是。」李慕禪點頭。

    「李副執事,你有一個好弟弟,我可好生羨慕呀!」金開泰轉頭道。

    李慕風強抑笑容,神情沉穩,緩緩道:「三弟這一把傻力氣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日後有勞金統領了!」

    「放心,我會嚴格要求的,……湛然,你隨我來吧!」金開泰拍著胸脯點頭,轉頭笑著吩咐一聲。

    他霍的轉頭,雙眼怒瞪眾人,大喝一聲:「幹什麼你們?還練不練功了,啊——?!」

    如晴空炸雷,下面的弟子們嚇了一跳,忙各自散開,回到原位開始練功,恢復了喧鬧氣氛。

    金開泰哼一聲,轉身又換上笑臉:「走,咱們去天樞院!」

    說罷,轉身下了高台,龍行虎步的穿過眾人,出了那道門,沿著湖邊往北走,對婆娑的柳枝視而不見,只管疾步而行。

    李慕禪對大哥點點頭,隨在金開泰身後,穿過練武場時,一道道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莫名壓力。

    他神色莊嚴,一派高僧氣度,從容緩步而行,出了練武場,一言不的跟在金開泰身後,到了西北角的一座院子。

    這座大院子是方形,長有三十幾米,東西北三面圍牆,南面直面明湖,湖面浩淼,站在院中可盡覽湖面風光:湖上幾艘畫肪,湖心一座綠島。

    北面三間屋子,東西各一間,窗門都極精緻。

    明湖與院子中間橫著一條廡廊,由東到西,朱漆圓柱根根豎立成兩排,樑上畫的是一幅幅荷花、牡丹、玫瑰,以及雲紋,色彩鮮豔。

    清風徐來,湖水輕輕拍打著廡廊石基,節奏舒緩,聽得心情寧靜。

    李慕禪露出一絲微笑,若在夏夜躺在這裡,看著星光,聽著波浪的聲音,實是莫大的享受。

    他目光再轉,院子中央有一棵槐樹,粗有兩人抱,高可參天,枝葉繁茂,青磚地面有一些黑點兒,像是雨水所致。

    李慕禪卻知道,這是槐樹樹葉滴的汁,很難擦乾淨的,澄靜寺裡後院也有一株大槐樹,沒這棵大。

    他一下喜歡上了這裡。

    ****************************************************

    金開泰站在槐樹下,大喝一聲:「人呢?!」

    「呵呵,統領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聲音未落,正屋門開,走出一個魁梧青年,約有二十來歲,濃眉大眼,相貌英偉,正一臉笑容。

    「南山,就你一人在?」金開泰橫他一眼。

    英偉青年笑眯眯道:「趙師兄前天出鏢了,程師弟與尉遲師弟早晨剛出府,就我一人在。」

    「這兩個傢伙,沒一個安份時候!」金開泰哼了一聲,轉身一指李慕禪,道:「這是你們的新師弟,姓李,名慕禪,法號湛然。」

    英偉青年一怔,隨即笑著抱拳一禮:「原來是新來的師弟!……幸會,幸會,賀南山!」

    李慕禪合什一禮:「見過賀師兄!」

    賀南山也改成雙手合什,笑道:「就叫我二師兄吧,我便喚你五師弟,如何?」

    「是,二師兄。」李慕禪點頭,神情沉靜,微微帶笑。

    金開泰從懷裡掏出一本薄冊子,交給李慕禪:「湛然,這是入門心法,你先拿著瞧瞧,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南山,明天我再給你細講!」

    李慕禪應了一聲,接過了泛黃的小冊子,薄薄的沒幾頁紙,封面從小到下寫著五個篆字:天元吐納術。

    金開泰沉聲道:「切記不得外傳!……南山,湛然就交給你啦,幫他安置下來,熟悉一下!」

    「交給我就是,統領放心!」賀南山笑道。

    「統領,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李慕禪忽然開口。

    金開泰腳步一頓,轉身望過來,目光一閃:「說!」

    李慕禪從容說道:「我家離得近,兩刻鐘的腳程,我想回家睡,可否?」

    金開泰臉一沉,眉頭皺起:「回家睡覺?胡鬧!」

    賀南山面帶微笑:「五師弟,練功剛入門之際,要靜心澄慮,專注練功,不能分心他顧的,咱們大夥都是住在府裡,……五師弟想回去住,莫不是有什麼苦衷?」

    李慕禪衝他一笑,頗是感激。

    這金統領看來是個暴脾氣,一點就著,自己要求一出口,他臉色馬上變了,便要火,賀南山恰好說話,有了緩衝之機。

    李慕禪道:「我兄姐三人,大哥與二姐從小離家,唯我一個在父母身邊,這般驟然離開,我怕……」

    「原來五師弟是一片孝心!」賀南山點頭,轉向金開泰:「統領你看,五師弟隔著這麼近……」

    金開泰皺著眉,沉著臉,片刻後哼道:「好,我答應了!……但是!哼,若這個月練不成吐納術第三層,就得乖乖回來住!」

    「多謝統領!」李慕禪重重點頭。

    賀南山看了看金開泰,又看了看李慕禪,苦笑搖頭。

    「走啦!」金開泰沒好氣的哼一聲,大步流星而去。

    *********************************************************

    「統領真的很看重師弟!」賀南山收回目光,轉向李慕禪,嘆道:「依他那暴脾氣,今天沒火,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李慕禪微笑合什:「多謝二師兄了!」

    賀南山呵呵笑了起來,擺擺手:「從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些客套就不用了!」

    「是。」李慕禪點頭。

    天樞院果然無庸才,這位二師兄雖然年輕,卻是個眉眼通透,人情練達的人物,不容小覷,換了一個人,早就對他感激涕零了。

    不過他二世為人,經歷奇異,心性也淬煉的堅硬,不易為外物所擾,雖不乏對這二師兄的好感,卻未失清醒。

    「走,我帶你好好逛一逛!」賀南山笑道,在前面帶路,帶著他出了小院,往西邊而去。

    一邊走一邊解說,這裡風景如畫,美不勝收,一直走過了其餘六院,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這六院的風景也不錯,但離著湖邊甚遠,差了一籌。

    逛了一個時辰,最終回到了天樞院,兩人坐到廡廊中,看著澄澈的湖面。

    賀南山嘆道:「五師弟,切莫以為統領真這麼好說話,吐納術要在一個月內修至三層,唉……,難如登天吶!」

    「五師弟從沒練過功夫罷?」賀南山又問。

    李慕禪輕輕點頭:「我素以砍柴為生,沒事的時候也拿斧子瞎比劃,內功卻從沒練過。」

    「那可麻煩了!」賀南山皺眉道。他搓著手,想了片刻,道:「五師弟,一刻也不能耽擱了,現在就開始罷!」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0
第7章 周天

    李慕禪點頭,拿出薄薄的小冊子,開始翻閱。

    清風掠過湖面,徐徐而來,拂在臉上說不出的清爽,隱約還有清脆宛轉的歌聲,裊裊如煙。

    賀南山眯著眼睛,臉帶笑容,似陶醉其中。

    他卻在暗中思忖,這位五師弟氣度沉靜,行事穩如連橫山,可謂厲害之極。

    還記得當初自己拿到這本天元吐納術時,可是心急難耐,馬上就開始參研,一刻也耽擱不得。

    如今,自己領著他慢慢遊逛,不急不徐,走遍了其餘六院,就是想看看,他心性到底如何,性子是沉是躁,如此看來,論定力,自己遠遠不如矣。

    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他不見絲毫不耐煩,反而興致盎然,直到自己忍不住了,他才不緊不慢的拿出天元吐納術。

    李慕禪端心凝神,慢慢翻開冊子。

    第一頁,開篇則寫著寥寥幾行:「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天幾舂在上,地幾舂在下。順則生,逆則死。」

    李慕禪皺眉,莫名其妙,這些字都認得,但連在一起,卻是一片迷糊,他在嘴裡反覆咀嚼了數遍,隱約生出幾分明悟。

    從左腕褪下佛珠,他右手執冊,左手撥動佛珠,一顆一顆慢慢撥動,不疾不徐,神情若有所思,目光從書上移開,慢慢望向遠處湖面。

    賀南山睜開眼,笑道:「五師弟,看到開頭這幾句了吧?」

    他接著道:「這幾句乃天元吐納術的總綱,可謂字字璣珠!……師弟你現在就想領悟很難,不急,日後就明白了,就像游水,說得再明白,不親自試水,體會不到的,先看下面罷。」

    李慕禪輕頜,若有所思。

    他眼前隱隱呈現一幅畫面,一顆種子從天而落,鑽到地下,開始芽,生長,鑽出土地,參天而上。

    深、伸、下、定、固、萌、長,好像就是這般過程。

    天人合一,萬物一理,其生機勃,總是相似,莫非,這行氣,便是一個生死的輪迴?

    「來來,且略過此篇,翻開第二篇,裡面是具體修法。」賀南山打斷了他的思索,笑呵呵指了指。

    李慕禪不多想,慢慢翻開第二頁,這篇則淺顯得很,將呼吸之法講得淺白易懂,一看就會,怪不得金統領放心交給自己。

    「是不是覺得簡單?」賀南山似乎讀出他所想。

    李慕禪輕輕點頭:「大道至簡,學易行難,……想必當中有很多關節,得統領親自指點罷?」

    「呵呵,五師弟果然聰明!」賀南山笑道。

    他道:「你莫看簡單,深吸淺吐,吸十吐七,以凝元成氣,看著容易,想真正做到,卻需長久訓練。」

    李慕禪輕頜,心下思忖,控制呼吸,這對別人可能很難,對自己則不然。

    自己修禪定功夫,入門就是從數呼吸始,如今入定時甚至能停止口鼻呼吸,只以丹田翕合,從周身毛孔中吐納。

    故他對呼吸的控制,遠勝常人。

    ****************************************************************

    隨後,賀南山細細指點,一一講明其中關竅,只要李慕禪照著做既可,然後他告辭離開,讓他安靜修煉。

    李慕禪只是衝他頜微笑,並不言謝,待他回到正屋,才慢慢閉上眼睛,開始吐納。

    慢慢吸入,在丹田暫停,存一存,片刻後,再慢慢吐出,吸入十分,吐出七分,不能完全吐盡,這一訣乃是秘中之秘,吐納術最精髓之法。

    湖水澄澈,底下游魚水草清晰可見,還有一顆顆的小石子,多是橢圓,顏色各異,將湖水映得更加明亮。

    清風徐徐吹至,捎來了湖水氣息,鑽入肺腑說不出的舒服,清新滋潤,李慕禪只覺這是一種無上享受。

    一吐一納,他心神很快晉入定境,心湖澄澈,如對面的明湖一般,每一絲念頭都清晰呈現,無所遁形。

    心神完全集中於呼吸上,一如當初禪定入門修持之感,只有一個念頭,一吐一納,氣息一進一出,進十出七。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丹田漸漸暖和,彷彿生出一團溫煦氣息,暖融融的,如澄靜寺後面的溫泉。

    他心湖澄靜,心神一動不動,氣息越細微。

    在佛家而言,呼吸有四相:風相,喘相,氣相,息相。

    是按呼吸的粗細而劃分,人體自成一世界,人的呼吸猶如自然界的風,狂風,大風,輕風,微風,對應著呼吸四相。

    吐納所運呼吸,乃呼吸四相中的氣相,而他修至初禪,功夫精深,已達息相,對此自然駕輕就熟。

    隨著時間流逝,丹田越溫暖,慢慢變熱,如鼎中之水不斷被加熱,越來越熱,變得灼人。

    此時,他心神仍不動,它熱任它熱,念頭專注於吐納,吸十吐七,又細又勻,綿綿不絕,如蠶吐絲。

    **************************************************

    忽然,會陰穴跳了一下,丹田之氣頓時化為一道熱流,直貫而下,如洪水洩匣,貫入會陰,卻倏的停住了,如從一湖進入另一湖,浩然氣勢頓止。

    灼熱內力繚繞不動,如一團火焰在會陰翻滾。

    這團熱氣繚繞不絕,卻衝不出會陰,被無形之力束縛。

    他腦海中忽然浮起開篇總綱,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

    此時,他對這幾句朗然徹悟。

    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般感覺極為熟悉,他已然經歷過。

    修煉至初禪之境,體內百脈俱通,氣息自行運轉,貫通了任督二脈,他雖不理會卻看得明白。

    如今他再次經歷,只不過沖關的是吐納而來的內力,而非體內自之氣了。

    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至此,他完全領悟了這幾句。

    心緒恢復寧靜,又專注於吐納,不急不躁,丹田灼熱的氣息不停貫入會陰,會陰越來越漲,又熱又漲,如欲噴的火山。

    不知過了多久,驀的,會陰穴劇烈一疼,其中盤旋的熱氣騰空而起,如龍躍九天,直衝而上,尾閭、夾脊、玉枕,一路衝過去。

    「轟……」耳邊驚雷炸響,轟隆不已,眼前金星亂閃,地動山搖。

    內力直入百會穴,盤旋了幾息,百會穴微微酸漲,忽然洞開。

    百會穴隨之一涼,似有一滴水從天上落下。

    水滴落入,百會穴中的內力陡的變沉重,彷彿雲化為雨,沿十二重樓直灌而下,如瀑布飛瀉三千尺,落於丹田。

    隨著這股內力注入,丹田迅降溫,由灼熱變成溫煦,不冷不熱,暖融融的,舒服難言,恨不得酣睡過去。

    丹田有微撐之感,像吃了一頓飽飯撐著了,氣息好像壯大了不少。

    他心中瞭然,自己修禪定功夫時,無形中打通了氣脈,故這般容易循環周天,若氣脈未通,想靠這股內力沖關過樓,可是一件難事。

    此時,他渾身暢美,輕飄飄的彷彿化為白雲,清風徐來,彷彿能將自己吹走。

    他福至心靈,不再吐納,直接以神導氣,將丹田之氣分出一小股來,以神摧運,下會陰,上三關,再下重樓,循經一週天。

    重回丹田,這小股內力已非昔比,壯大三四分,丹田更加漲滿,微微酸麻,如打滿了氣的皮球。

    他不敢再運功,解座站起來,沿著廡廊來回踱步,翻看著天元吐納術。

    這冊天元吐納術很薄,除了前面的總綱,後面兩頁寫著呼吸之要訣,至於內力的搬運,卻是沒提。

    ***********************************************

    無奈的嘆了口氣,李慕禪收懾心神,此事急不得,明天好好問一問金統領就是了,心神一歸體,他覺了異常。

    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身體輕盈,彷彿腿腳稍一用力,就會如白鶴般一飛衝天。

    渾身勁力瀰漫,恨不得洩出來,覺得這一拳下去,大腿粗的朱紅柱子不值一擊。

    他深吸一口氣,瞬間熄滅了洩**,慢慢踱步,心神內返,體察身體的異常,適應這般變化。

    過了近一個時辰,他停下腳步,蠢蠢欲動的內力終於平伏下來。

    他抬眼遠望,露出一絲微笑,他覺眼力也增強了。

    從柳枝縫隙中,湖心島上的房簷的伏水獸清晰可見,一棵柳樹上爬著一隻螞蟻,它吃力的搬著一粒米飯,艱難往上爬。

    他修煉禪定功夫,五官本就勝於常人,此時有了內力,眼力更勝。

    「哈哈……哈哈……,好玩兒!真是好玩兒!」遠處忽然傳來大笑聲。

    腳步聲慢慢臨近,兩人進了天樞院,甫一踏進來就停住了,雙雙望向李慕禪,精芒隱隱閃爍。

    「咦,你是誰啊?怎麼來了這兒?這兒閒人不能進的!」一個圓滾滾的胖青年揚聲問。

    李慕禪聽出來,正是他剛才大笑。

    他穿一件藍色綢衫,額頭系束帶,束著一塊兒方形白玉,手上有一枚碧玉指環,渾身上下透著富貴氣。

    白白胖胖,圓圓的臉龐上橫肉不少,看著甚是兇殘,正惡狠狠的瞪著李慕禪。

    「這位兄台,敢問尊姓大名,來天樞院有何貴幹?」另一個青年抱了抱拳,微笑問道。

    他也穿著藍衫,身材修長,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英氣逼人,站在那裡如一株玉樹臨風而立,實是一位美男子。

    李慕禪讚嘆一聲,此人之相貌不遜於自己大哥。

    這青年隨即皺眉,左右看了看:「咦,二師兄呢?」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1
第8章 內情

    「呵呵,老三老四,你們來得正好,這是咱們的五師弟!」賀南山拉開房門出來,笑著介紹。

    「五師弟?!」兩人一怔,圓臉青年哼道:「咱們天樞院就四個人,哪來的五師弟啊?!」

    賀南山笑道:「老四,你又要犯渾!……五師弟今天剛到,統領親自送來的,錯不了!」

    「喲,那麼說是真的啦,咱們終於有五師弟啦,真是可喜可賀哇!」圓臉青年陰陽怪氣的道。

    李慕禪靜靜看著,神色不動,暗自打量兩人。

    「行了,老四!」賀南山擺擺手,轉身道:「五師弟,這個老四是個渾人,甭理他!」

    圓臉青年大聲道:「二師兄,你這可就不對啦,太不地道啦!……怎麼能在新來的師弟跟前毀我呢!」

    賀南山搖搖頭,指了指英俊青年,笑道:「五師弟甭見怪,……這是老三,程曉風,老四尉遲明!」

    他又一指李慕禪:「五師弟李慕禪,法號湛然。」

    李慕禪收起天元吐納術,合什一禮:「湛然見過三師兄,四師兄。」

    「五師弟不必客氣。」三師兄程曉風合什一禮,面帶微笑。

    四師弟尉遲明也合什一禮,笑眯眯的問:「我說五師弟,你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

    李慕禪微笑:「我乃澄靜寺方丈,行僧錄上有名。」

    行僧錄乃大衍朝群僧的記錄,上面記錄了天下所有僧人的身份,若有遊方僧人到某寺掛單,寺中需驗過法牒,再查行僧錄。

    若行僧錄上查不到,則視為假冒,乃殺頭之罪。

    大衍朝僧人地位甚高,免徭役,見官員免行禮,若有罪,官府不能過問,需得所在寺院審理。

    尉遲明怔了怔,收起了嘻笑,忙合什一禮,鄭重道:「原來是澄靜寺的方丈大師,失禮了!」

    「四師兄不必客氣。」李慕禪合什笑道。

    尉遲明問:「不知五師弟可曾聽說過法性大師?」

    李慕禪肅然合什:「正是先師!」

    「啊,五師弟竟是法性大師的弟子?」尉遲明吃一驚。

    李慕禪緩緩點頭:「先師只有我一個弟子,圓寂後,澄靜寺如今僅我一人。」

    尉遲明不解的問:「五師弟,你和尚當得好好的,做澄靜寺的方太多好,為何來這裡了?」

    他神情變得親切,彷彿見了老朋友。

    在他想來,澄靜寺雖然偏僻,但畢竟是一寺的方丈,地位尊崇,遠勝過當梅府的弟子。

    李慕禪嘆了口氣:「前一陣子,我回家的路上遇到幾個劫匪,失手之下殺了人,悟出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尉遲明忙問。

    李慕禪嘆道:「佛法廣大,普渡眾生,但也並非萬能,想要安身立命,還是要練武功的。」

    「這倒也是!」尉遲明點頭。

    李慕禪道:「況且,修持佛法,非僅打坐誦經一途,我想試著走另外的路,在萬丈紅塵中煉心,即身成佛。」

    「五師弟好氣魄,好氣魄!」尉遲明大聲讚歎:「不愧是法性大師的高弟!」

    賀南山與程曉風也撫掌讚歎。

    「四師兄認得先師?」李慕禪問。

    尉遲明道:「我小時候得了一場怪病,誰也治不好,法性大師為我誦經兩天兩夜,一下好了!……大師慈悲為懷,奉己為人,真乃得道高僧!……我還想著,等出了師,好好去澄靜寺上個香,沒想到竟天人永隔……」

    李慕禪輕輕頜,臉色肅穆,師父清癯的臉龐閃現,似乎在衝自己微笑,思念如潮,湧至心口。

    程曉風轉頭笑道:「二師兄,咱們今天去然樓,慶祝五師弟加入天樞院,如何?」

    賀南山看了看李慕禪,擺手道:「待大師兄回來再慶祝不晚!……況且,天色也不早了,五師弟要回家的。」

    兩人一頭霧水,李慕禪不是已經入了天樞院吧,怎麼又回家?

    於是賀南山將先前的事講了一遍,兩人聽完,神情大是古怪。

    尉遲明嘿嘿笑道:「唉……,統領也真是!這可不像他,想不答應明說就是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真是怪!」

    程曉風也笑道:「統領素來是直來直去,……人果然是會變的!」

    「嘿嘿,一個月……,三層……」尉遲明搖頭不已,憐憫的看一樣李慕禪:「這根本不可能嘛,……五師弟,還是好好珍惜眼前吧,過了這個月,就得回來住嘍!呵呵,你早點兒回家吧,明天早晨見!」

    李慕禪笑了笑,不再多說,對三人合什一禮,飄然而去。

    ***************************************************

    程曉風看著李慕禪消失的背影,笑道:「咱們這位五師弟,也是位人物,乾淨利落!」

    尉遲明瞪他一眼,道:「法性大師的弟子,豈能差得了?」

    隨即他又撇了撇嘴:「統領也太不地道了!……那天元吐納術可是古怪得很,咱們苦練了八年,只練到第二層,……要五師弟一個月內練到第三層,根本不可能嘛!」

    程曉風笑了笑,沒說話。

    賀南山擺擺手:「統領性子直,不會繞彎子,……佛門高僧大德常有不可思議神通,五師弟名師出高徒,不容小覷!」

    尉遲明道:「嘿,二師兄你淨說胡話!……這尾閭、夾脊兩關難是難,陽氣足了,總能衝過去的,可這玉枕一關,就是鐵門栓啊,難如登天,就是大師兄那般天才,不是也通不過嘛!」

    程曉風點頭:「嗯,大師兄上個月也改練了少陽真經!」

    「唉……,可惜了統領的一片好心!」賀南山遺憾的長嘆一聲。

    程曉風搖頭:「那也沒辦法,天元吐納術委實太難,況且,威力也不夠強,咱們天樞院的弟子,總不能一直被那六院欺上頭來吧?」

    尉遲明興奮道:「嘿嘿,就是,這天元吐納術就是個害人的東西,自從咱們不練天元吐納術,才算是揚眉吐氣,……我今天又收拾了天璣院的兩個傢伙,才叫一個痛快吶!」

    「你又打架了?!」賀南山皺眉。

    「嘿嘿!嘿嘿!……算不上打架,就是切磋一下,咱們梅府鼓勵大夥切磋嘛,是不是三師兄?」尉遲明忙擺手笑道。

    「嗯,切磋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程曉風微笑道。

    賀南山搖搖頭:「若讓大師兄知道了……」

    「放心,大師兄得十來天才能回來吶!」尉遲明忙接上話。

    他忙又岔開話題:「大師兄堅持了十年,已經了不得了,不知道五師弟能堅持多久。」

    程曉風道:「五師弟怕是要遭罪了!……統領對咱們四個很失望,一直罵咱們急功近利,將來定會後悔,這一次,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五師弟的!」

    「唉……,這天元吐納術真不是人練的,慢得像王八,你苦練一個年,還不如人家一個月,這滋味可不好受!」尉遲明搖頭,嘆道:「我那可憐的五師弟啊——!」

    「四師弟,天元吐納術確實是頂尖心法,可能是咱們資質不夠好罷,若不然,改修別的心法,不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的!」賀南山道。

    尉遲明撇撇嘴,指了指腳下:「這可是天樞院!……咱們資質不好,那天下間還有誰的資質夠好?!……虧得咱們沒堅持下來,你看,大師兄堅持了這麼久,最終還不是改修少陽真經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賀南山道。

    尉遲明哼道:「除非他打娘胎裡開始練,才可能在二十歲前練到第三層!」

    「好啦,多說無益,還是看五師弟日後的表現罷!」程曉風擺手道,轉身回了正屋。

    *************************************************

    李慕禪離開梅府時,對門口的四個大漢頜微笑,四個大漢怔了怔,慢慢點頭,擠出一絲笑。

    他們習慣了冷著臉,乍然微笑,跟哭差不多。

    李慕禪順便去瞭然樓。

    天色尚早,太陽在西山,然樓卻已經燈火輝煌,絲竹之聲飄出,夾著柔婉曼妙的歌聲。

    他在然樓前一站,迎客的一個小廝便往裡跑。

    很快,李健從然樓裡出來,穿著一身白色綢衫,通體無瑕,襯得秀氣靈動,人才不俗。

    他一出來,就遠遠的朝李慕禪道:「慕禪,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一塊兒回去!」

    李慕禪擺擺手,李健腳下奔走如飛,拐到然樓後面,一會兒功夫出來,換了一身灰色長衫,比剛才樸素得多。

    兩人結伴而行,在夕陽的餘暉中,出了金陽城。

    走在山間小路,兩人身上都披著霞衣,染成了紅色,李慕禪說起了今天之事。

    「真的,慕禪你也進了梅府?」李健大聲道。

    李慕禪笑了笑:「嗯,今天剛入府。」

    「入了哪一院?」李健忙問。

    「天樞院。」李慕禪笑道。

    「啊——?!」李健大吃一驚,小眼睛睜得溜圓。

    隨即,他又點點頭:「也難怪,你力大無窮,又聰明絕頂,進天樞院也不奇怪,不過,天樞院啊,你可真厲害!」

    「可能我有一個好大哥吧。」李慕禪笑了笑。

    李健忙搖頭「你若去別的院,大哥管用,可天樞院啊,……大哥可管不著嘍!」

    他又道:「今天掌櫃的跟我說,這個月底,我就去天璣院報導嘍,這才是託大哥的福吶!」

    他不等李慕禪說話,又道:「對啦,二姐回來了吧?」

    「嗯,過了一晚上又走了,今晚可能回來。」李慕禪點頭。

    李健嘻嘻笑道:「那幾個菜還對二姐的口味吧?」

    「還行,松菇做得不錯。」李慕禪笑了笑。

    李健頓時眉開眼笑:「我就知道二姐會喜歡!」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趕路,李慕禪腳下生風,李健又練了武功,腳力也甚健,兩人度飛快,一會兒功夫到了李家村。

    ***********************************************

    李家村籠罩在淡淡青煙中,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開始做飯了,李健沒回自己的家,先跟著李慕禪去了他家。

    兩人進院的時候,太陽仍未落山,晚霞將小院映得通紅,瑰麗燦爛,花囧中的花朵嬌豔動人。

    院中站著一個窈窕身影,肌膚瑩白如玉,一襲月白僧袍,渾身不染一絲煙塵氣息,如謫仙下凡,正是李玉蓉。

    李玉蓉道:「三兒,這麼早回來?」

    又淡淡瞥一眼李健:「小健,在然樓還好吧?」

    「二……二姐。」李健頓時臉紅耳赤,低頭喚道,結結巴巴。

    他雖然在然樓中當侍者,見多了人,從前的羞澀早已不見,但在李玉蓉跟前,仍覺得緊張,話都說不全。

    「嗯,」李玉蓉輕頜,轉頭對李慕禪道:「三兒,師父說,你走這條路太可惜了!」

    「多謝師太關心了。」李慕禪笑笑,大步往裡走:「爹娘還有大嫂他們呢?」

    李玉蓉一瞥李健,似笑非笑:「去小健家了,……好像來了新媳婦,去看新媳婦了。」

    李慕禪呵呵笑了起來:「李健,媳婦來了,還不趕緊回去!」

    李健撓撓頭,臉紅耳赤,不敢看李玉蓉:「我……我……」

    李慕禪拍拍他肩膀:「好啦,你呀,就趕緊走吧,莫要硬撐了!」

    「那……那好吧,二姐,我先走了!」李健狠狠瞪了李慕禪一眼,飛快對李玉蓉說道,然後一溜煙兒跑了。

    李慕禪呵呵笑個不停,李玉蓉蹙眉道:「傻笑什麼?」

    李慕禪笑著搖頭:「也不知李健能不能安下心,有你這個大美人兒在前,他可不是挑花了眼!」

    「淨說胡話!……怎麼樣了,進了梅府?」李玉蓉白他一眼,問道。

    「當然!」李慕禪點頭,昂頭挺胸:「也不瞧瞧我是誰的弟弟!」

    「有你這個弟弟,我可倒了黴!」李玉蓉抿嘴輕笑,道:「今天師父嘮叨了一天,一直說你太可惜了,若能一心修定,說不定能成佛的,……我可從沒見過師父這般嘮叨!」

    「師太忒高看我了!」李慕禪忙擺手。

    李玉蓉道:「師父說,她修煉多年,也剛達二禪之境罷了,有你這般修為的,咱們大衍朝屈指可數!」

    「我嘛,是運氣好。」李慕禪搖頭。

    他這話說得誠懇,心下也這般想,若非他經歷了生死,明白生死之大奧秘,斷不會生出這般定力。

    天地之間,除生死無大事,佛法乃是研究生死奧妙之法,而人只有一條命,一死難回頭,他機緣湊巧,才能死而復生,轉世來此,確實僥倖之極。

    *****************************************

    李玉蓉道:「梅府七院,你分在哪個院?能每晚回來了?」

    李慕禪笑道:「天樞院,統領答應了。」

    「嗯,這就好,要不然,娘定要傷心的,……我當初去師父那裡,娘可沒這麼捨不得!」李玉蓉笑著搖頭。

    她神情平淡,好像不知天樞院如何難進一般。

    「你走了,不是還有我在嘛。」李慕禪笑道。

    李玉蓉無奈道:「娘也真是偏心!……好啦,晚上想吃什麼,我來做!」

    「嗯……,油酥蘑菇吧,大嫂炸得總差幾分火候。」李慕禪道。

    「好,就油酥蘑菇!」李玉蓉抿嘴輕笑:「大嫂嫁過來前,哪幹過這個,她已經是聰明的了!」

    說著話,她進了廚房,繫上碎花圍裙。

    粉紅碎花圍裙,擋在月白僧袍上,有幾分古怪,增了幾分俏麗柔美,李慕禪笑了笑,進了屋子,上了燈,在溫暖的燈光中研究天元吐納術。

    一邊研究,一邊依訣吐納,只覺丹田溫暖,渾身舒暢難言。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1
第9章 奧妙

    隨著吐納,他丹田越溫暖,渾身如泡溫泉中,原來吐納功夫與禪定一般,都是件美事。

    丹田溫暖之後,他不再吐納,開始以神導氣,沿著任督二脈,循環一週,內力此微增長,暖融融的舒服。

    一會兒功夫,他丹田再次有漲滿之感,於是停住。

    只是,這一次,百會穴卻不洞開,沒有甘露滴下,內力增長得也沒有先前的迅猛,這是何緣故?

    李慕禪思忖片刻,若有所思。

    他重新安坐,雙手結印,想要入定,耳邊卻傳來一陣輕笑,是大嫂趙依依的聲音,他搖搖頭,雙手解印,離開了屋子。

    天上一輪明月高懸,銀輝遍灑,宇內澄清,昆蟲鳴叫聲聲入耳,不時響起趙依依的輕笑。

    月華溢滿整個小院,卻見一家四口正圍坐在一張圓桌旁,梨木圓桌擺放在花囧旁,花香繚繞。

    李柱子,秦氏,趙依依,還有李玉蓉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說著閒話,悠然自在,神情適然。

    見他出來,秦氏秀美的臉露出笑容,伸臂柔柔一招手:「三兒!」

    李慕禪走過去,挨著她坐下,另一邊是趙依依,穿著一件青花碎衣裳,楚楚動人,微笑對他點點頭,身上幽香鑽入他鼻中。

    「三兒,梅府進去了吧?」秦氏笑盈盈的問。

    李慕禪點頭,接過趙依依遞過來的一塊兒西瓜。

    「好,既然進了府,就好好做,努力一些,莫被人看輕了。」秦氏柔聲道。

    李慕禪笑道:「放心罷,我不會給娘丟臉的!」

    秦氏笑道:「你們姐弟三個,就你的鬼主意多,我才不擔心呢。」

    她又嘆了口氣,搖搖頭:「小健那媳婦呀,相貌不錯,身形也好,是個宜生養的賢惠媳婦,真是不錯!」

    「李健樂歪了嘴吧?」李慕禪低頭啃了一口西瓜,笑道。

    李柱子咳一聲,哼道:「小健這孩子也出息了,……先前還是一個小孩兒,天天來找你玩,就像是前幾天的事,這一眨眼功夫,也要成家立業啦!」

    李慕禪笑了笑,不接茬兒,看一眼李玉蓉,李玉蓉白他一眼,明眸流盼,忙岔開話:「爹,咱們吃飯吧!」

    秦氏忙道:「對呀,依依,你餓沒餓?」

    趙依依笑著搖頭:「沒呢,……娘,你坐著別動,我去端來。」

    她盈盈起身,李玉蓉跟著起來,兩人一起進了廚房。

    李慕禪終於沒逃過,李柱子接著話茬兒,搖頭嘆道:「你看看,小健也要娶媳婦了,過了年就能抱孫子了!」

    李慕禪苦笑:「爹,這話還是對大哥說罷!」

    「哼,他翅膀硬了,早就不聽我老頭子的話了!」李柱子哼道。

    李慕禪笑道:「爹你可冤枉大哥了,他當副執事久了,自然口氣也硬了,爹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李柱子嘆道:「可惜,你不能還俗了,要不然,也該成親了!」

    秦氏道:「老頭子,就別煩三兒了,皇帝去年才下的詔書,和尚不准還俗的,你就斷了這個念頭罷!」

    「唉……,我這命啊……」李柱子搖頭嘆息。

    *************************************************

    吃過了飯,李慕禪與父母二姐大嫂坐在一塊兒閒聊,漫無邊際,無外乎是些家長裡短,鄰里瑣事。

    李慕禪毫不嫌煩瑣,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在前世,他覺得男子大丈夫當關注天下大事,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應理會,浪費精力。

    到了這個世界,他忽然悟到,生活之樂趣盡在這些小事之中,能不被其絆住,然俯視,細細體味,別有一番妙趣。

    夜色深了,李慕禪催促眾人睡覺,錯過子午覺,對二老的身體損害甚大,養生之道,就在於平常生活的點滴。

    眾人悵然散去,李慕禪回了西屋。

    三間正屋,中間是客廳,東邊李柱子與秦氏,西邊住著李慕禪,東廂房是李玉蓉,西廂房是李慕風夫婦。

    李慕風常苦笑,由住的屋子可見姐弟三人在家裡的地位。

    外面安靜下來,月光朗照,清風在花葉間繚繞,他耳力大增,聽得清楚,越覺小院安靜。

    心中寧靜一片,他吹燈上了榻,跏趺而坐,雙手結印,周身虛鬆下來,表情放緩,略微帶笑,很快進入禪定之境。

    隨著時間流逝,他心湖一片澄澈,神志清明,幾縷雜念很快沉寂下去,淡淡的喜悅泛上來,恨不得永駐於此,與天地同化。

    這是進入了初禪之境,他心神一動,丹田一縷溫暖氣息飄出,下注於會陰,後循督脈而上,順利通過三關,進入百會。

    內力運,他心神不動,雜念不生,然而清晰的感受著內力的溫暖,在百會上流轉不息。

    盤旋了數息,驀然間,百會穴洞天,一滴甘露落下,頓時內力變沉,化雲為雨,下十二重樓,落入丹田。

    丹田頓時溫煦無比,微微漲。

    ****************************************************

    他心中微喜,心湖微蕩一下迅即平息,繼續以神御氣,自丹田導出一小縷內力,沿督脈上升,至百會,接一滴甘露,順任脈而下。

    一連三個周天,他丹田酸漲,於是停止,慢慢從禪定之境中脫出,笑容滿面,知道自己解開了一大奧妙。

    人體之妙,真是難以想像,頂降甘露,這般妙景,若是說與外人聽,怕是覺得荒誕,是在說神話。

    如此看來,這吐納之術,若是單獨修煉,只是循行任督,雖然每一週天內力都有增加,但增幅不如天降甘露。

    這其中有何奧妙卻是不知,需得慢慢探索。

    想百會穴洞開,降下甘露,得進入初禪之境,無一絲雜念,對常人而言,難如登天。

    佛家分有無兩宗,無宗中講四大皆空,這四大乃地水風火,這四者構成天地世間,而氣乃屬風。

    修禪定時,氣動則屬風大,需要空掉的,心神一旦專注於氣,則極易陷入魔障中,落入陰境,危害極大。

    武林中人卻是修氣,以意導氣。

    照理來說,兩者殊途同歸,練到高深處,皆是心念純淨,無一絲雜念。

    但這一殊途,卻是差了很多,佛家練心,比起武林心法,殊勝許多,有直線曲徑之別。

    他解座下榻,在屋內緩緩踱步,微帶笑容,如此看來,自己禪定功夫深,對於修煉內功卻是助益極大的。

    只是天元吐納術秘笈上只講練法,沒說層次,不知第三層到底是什麼境界,看三位師兄的模樣,想必極艱難的。

    他想了一會兒,索性放下,探身拉開床頭小櫃,想拿出那冊《觀天人神照經》研讀一番。

    「咦?!」他一拉開櫃門,臉色大變。

    他苦笑一聲,探手取出的是一本破損的冊子,上半截沒了,只有下半,下半中的左半邊也不見了。

    翻了翻,隱約可見一朵蓮花破湖而出,亭亭玉立,這破損的冊子就是《觀天人神照經》!

    李慕禪看了看,苦笑著搖頭,用力一捶牆:「唉——!」

    「砰」一聲悶響,嚇了他一跳。

    隨即恍然,剛練完天元吐納術,力氣又增大幾分,自己卻沒察覺,看來禪定功夫仍不足,一被外物所擾,五感馬上失了敏銳。

    *****************************************************

    「怎麼了,三兒?!」秦氏在外面急促的敲門,門「吱」的一響,李玉蓉柔美的聲音傳來,清晰圓潤:「小三兒,做什麼呢?」

    李慕禪上前拉開門,苦笑道:「娘,該管管咱家的老鼠了!」

    秦氏披著一件單衣站在門外,就著月光打量他,笑道:「怎麼了,老鼠礙著你什麼事了?」

    「你瞧瞧!」李慕禪拿出《觀天人神照經》,沒好氣的道。

    秦氏低頭一瞧,不由笑了:「這不怨我,都怪你爹,我說要一隻貓吧,他偏不答應,說貓是奸臣,養不得!」

    「咯咯,爹喜歡吃魚,他是怕貓跟他搶呢!」李玉蓉輕笑。

    李玉蓉穿著月白僧袍,看來沒睡下,她瞧了一眼冊子,抿嘴笑道:「三兒,這是什麼秘笈麼,這般珍貴?」

    她瞭解這個弟弟,性子沉靜,神意然世間,尋常事根本動不了他的心,如此模樣,定是這東西不得了。

    「死丫頭,莫編排我!」東邊屋裡傳來李柱子的聲音。

    趙依依也披了一件粉紅衣裳,秀披肩,月光之下陡增幾分嫵媚。

    她探頭看了看小冊子,輕聲道:「小叔,碎片還有嗎?我幫你粘起來!」

    李慕禪搖頭,苦笑道:「那些都填老鼠肚子了!」

    「那就沒辦法了。」趙依依緊抿著嘴,強忍著笑。

    「娘,你可誤了我的大事啦!」李慕禪搖頭道。

    秦氏抿嘴笑,柔聲道:「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沒跟你說一聲,它們膽子也太大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李玉蓉伸手一抄,奪了過去,看了看,笑道:「觀天人神照經……,這是什麼佛經,沒聽說過!」

    這小冊子被咬得十去七八,唯有一朵蓮花,還有下面幾個字殘存。

    李慕禪嘆道:「這是一位高僧圓寂前所贈,我一直沒參悟透奧妙,如今算是死心了!」

    李玉蓉抿嘴笑道:「看來你與它緣盡於此!」

    「二姐,你這是幸災樂禍呢!」李慕禪沒好氣的哼道。

    「好好,快回去睡吧,這麼晚了!」李玉蓉哄小孩般的語氣。

    難得見到三弟如此生氣,她實在覺得有趣,忍不住笑。

    「對,快回去睡吧,依依,你明天還要回娘家,莫睡得太晚,……三兒,事已至此,你就放寬心罷,權當被你自己不小心弄丟了!」

    秦氏說了一通,笑著扭身去了。

    趙依依用力抿著紅潤的小嘴,模樣古怪,瞥一眼李慕禪,忙轉身回了西廂房。

    眾人散去後,李慕禪也無奈,只能搖搖頭,回了屋,跏趺坐於榻上。

    這一會兒功夫,他心湖已平,波瀾不驚,氣惱與不甘皆被化去,恢復了安寧喜樂。

    **************************************************

    雙手結印,他再次進入禪定,駕輕就熟,很快心神晉於寧靜詳和,周圍一切都消失,唯有一念繚繞。

    忽然,他一念動起,觀想起那株蓮花。

    一片清澈湖水中,一株蓮花破開湖面,亭亭玉立,明媚的陽光下,皎潔的蓮瓣宛如薄薄的玉片,晶瑩剔透,一瓣,兩瓣,三瓣……,一共九瓣。

    湖水與梅府內的明湖一般,清澈得幾乎透明,下面泥土、石子、游魚、水草,皆歷歷可見。

    沒見過明湖,不知湖水竟能這般清澈,比澄靜寺後的溫泉更清幾分,觀之心情豁然。

    一陣微風吹拂,蓮瓣輕顫,皎皎無瑕,他觀想著這湖水、蓮花,心中一片喜樂,寂然不動。

    他修煉禪定功夫只用止法,息除雜念,使念頭純淨如琉璃。

    觀法也知曉一二,當初也曾修過,只不過淺嚐輒止,沒有深入修煉,因為觀法要一旁有師父指點,動輒有走火入魔之險。

    他曾聽師父法性說過一段秘聞,當初佛陀初轉法轉,曾授座下弟子白骨觀法,不少弟子修煉後自殺而亡,可見其危險。

    自師父法性圓寂,他不敢修煉觀法,只走止念一門。

    他曾觀想整副圖畫,眼前一片黑暗,觀想不出,當圖被老鼠所齧,僅存蓮花與湖水,他一時心動,就觀想起這幅殘圖。

    佛法修持至一定境界,他隱隱覺感覺到天地之間有無數的線相連,覺「緣」之存在,鼠齧圖畫,焉知不是自己的「緣」?

    他白天見過明湖,心生喜悅,此時觀想,竟毫不覺吃力,反而生出輕微歡喜,周身舒暢,彷彿身化蓮花,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裡,吹著柔和的清風。

    定中不知時間流逝,不知觀想了多久,驀然間,他百會洞開,天上一滴甘露輕柔落下。

    甘露從百會穴滴入,準確落至蓮上,隨即被蓮蓬吸納,消失不見,蓮花隱隱綻出一絲毫光,若隱若現,彷彿真的變成了溫潤的白玉。

    他乍一心喜,眼前畫面忽然化為碎片炸開,眼前重陷入黑暗。

    緩緩睜開眼睛,他放開手印,解座下榻,推開窗戶,月華傾瀉而入,照上他的光頭,閃閃亮。

    抬頭望天,想了想,他推測出來,現在正是子午之交,陰氣最盛時。

    他又默察自身,精神健旺,就像沉睡後醒來,整個人神清氣爽,絲毫沒有睏意,於是再次坐到榻上,進入禪定。

    他以禪定代替睡眠,效果奇佳,比起睡覺來,禪定更美妙,休息更充分。

    *************************************************

    第二天吃過早飯,去了李健家,兩人結伴一起去金陽城。

    走著走著,李健打量他兩眼,笑道:「慕禪,你昨晚睡得很好吧,看你精神很好吶。」

    李慕禪一身灰色僧袍,手戴佛珠,脖子上也帶了一串佛珠,氣度沉靜,一派少年高僧風範。

    他笑道:「你沒睡好吧,是不是在想著媳婦呢?」

    「別瞎說!」李健臉一紅。

    李慕禪笑道:「媳婦還滿意吧?」

    「湊合著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說話的份兒啊!」李健撇了撇嘴。

    李慕禪笑道:「行啦,別假模假樣的啦,你爹娘能拗得過你?!」

    李健嘿嘿笑了,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到了金陽城,在然樓前分開,李健進瞭然樓,他則去梅府。

    梅府門口,仍是四個大漢站成兩排,眼神凌厲,表情肅然,與兩座石獅子一起構成了森然氣勢。

    一個方臉漢子踏前一步,沉聲道:「湛然小師父,統領讓你直接去找他!」

    「好,多謝了。」李慕禪點頭,合什一禮,邁步進了梅府,然後徑直沿著明湖往西,到了練武場。

    練武場上熱鬧非常。

    明媚的陽光下,有的練拳腳,有的揮刀劍,或有一動不動,彷彿木雞,正練樁功,還有的奔跑如飛,正在練輕功。

    金開泰正背著雙手,站在中央的高台上,身形微拱如黑熊,雙眼如鷹隼,遠遠看到他,目光落至,他只覺身子一緊,忙收懾心神。

    沿中間的碎石路,來到高台上,他合什一禮:「統領!」

    金開泰一直望著他,目光彷彿錐子,李慕禪從容自若,毫無所覺一般。

    看了他一會兒,金開泰鬆開眼神,柔和下來,輕頜,沉聲道:「練得怎麼樣了?」

    李慕禪道:「二師兄給我講過了,還有些問題不明白。」

    「說來聽聽。」金開泰點頭。

    李慕禪道:「內力轉過兩週天后,丹田開始漲,是怎麼回事,要不要緊?」

    「等等!」金開泰皺起眉頭,沉聲道:「你說內力轉了兩週天?!」

    「嗯,兩週天后,丹田漲,我不敢再練了。」李慕禪點頭。

    金開泰眉頭緊鎖:「你剛開始練天元吐納術,就能感覺到內力了?」

    「是,吐納了一個時辰,丹田氣滿了,自己衝出來,從背後督脈上去,再從前面任脈下來,回到丹田後漲大了不少。」李慕禪緩緩道。

    「等等!」金開泰忙擺手,上下打量他,李慕禪神情沉靜,目光平和。

    金開泰左手按著太陽穴,似乎頭疼,想了想,皺著眉頭道:「嘴巴說不清楚,你且練一遍給我看看。」

    「這裡?」李慕禪看了看。

    「……走,回天樞院!」金開泰轉身大步流星下了高台。

    李慕禪跟在他身後,兩人很快到了天樞院,此時院中一片寂靜。

    「他們都出去練功了,正好清靜!」金開泰見李慕禪左顧右盼,似乎在找人,開口說道。

    他又一指廡廊,兩人過去,分別坐進廡廊裡。

    朱紅柱子與柱子間橫著寬木,形成一張張長凳,又寬又平,足以盤膝坐上面,上面還放著幾個蒲團。

    李慕禪盤膝坐下,金開泰坐在他身後,右掌搭上他背心,沉聲道:「湛然,你運功吧。」

    李慕禪輕輕點頭,闔上雙眼,開始吐納。

    幾口之後,丹田生暖,彷彿鼎下生火,慢慢加溫。

    很快丹田湧出一股內力,下會陰,直透三關,上百會,再下十二重樓,歸入丹田,完成一個周天。

    他周身溫暖,如浸溫泉中,暢美無比,於是又導內力轉了兩個周天,丹田慢慢漲,才收了功,氣納丹田中。

    他鬆開手,轉身對站在廊中的金開泰道:「統領,可有不妥?」

    金開泰此時瞪大著雙眼,怔怔看著他,神情古怪。

    李慕禪的話驚醒了他,他震了震,忙道:「湛然,你真沒練過內功?」

    李慕禪搖頭:「我一直在修佛家禪定功夫,沒練過內功。」

    「真是見了鬼!」金開泰喃喃自語。

    「統領?」李慕禪忙道:「怎樣能練成第三層,秘笈上沒寫層次。」

    金開泰古怪的看著他:「三層?嘿嘿,你已經練圓滿了,……大成了!」

    「練成了?」李慕禪眉毛一挑,緩緩點頭:「這般說來,我晚上能回家了?」

    「我說話算數!」金開泰忙點頭,隨即道:「湛然,你小時候吃沒吃過什麼靈丹?靈藥?」

    李慕禪搖搖頭。

    金開泰仍不死心,打量著他,想了想,道:「那你這任督二脈怎麼這般容易貫通?」

    「我修禪定功夫時,好像無意中打通了,……有何不妥?」李慕禪道。

    金開泰一拍大腿:「原來是佛法威能!……怪不得呢!」

    他又忙笑道:「呵呵,不僅沒什麼不妥,反而是大喜事!……湛然,你對身體的十二正經,八脈奇經可瞭解?」

    李慕禪搖頭:「昨天聽二師兄講過,不甚清楚。」

    「那我細細跟你說一說。」金開泰道。

    他坐到欄杆上,看著清澈如鏡的湖面,緩緩道:「人的身體是非常玄妙的,身體內部與大自然差不多,這十二正經,就像是一條條大河,內氣便像是河水,在十二正經裡流動。」

    李慕禪輕輕點頭,認真的聽著。

    「而這奇經八脈呢,就像是一個個湖泊,湖與湖間通過十二正經互聯。」金開泰緩緩道。

    他又道:「不過,這奇經八脈乃天生陰合,設有數道關卡,隔絕與十二正經的關聯,就像這明湖一般。」

    說著,他指了指前面清澈的明湖,湖面平靜,波瀾不生。

    李慕禪緩緩點頭,示意明白。

    金開泰接著道:「只有湖水太滿時,才能溢出到河中,或者,河裡的水太滿,也會倒流進來。」

    他又道:「正常人練功,往往繞開奇經八脈,修十二正經,以意導氣,在某些正經內循環,增強內力,……豈不知,增強的這些內力,都是奇經八脈溢出的,微乎其微,所以內力修煉要日積月累,不得快。」

    隨即,他精神一振,猛的轉頭:「而天元吐納術卻不同!」

    李慕禪慢慢點頭,天元吐納術確實不同。

    「天元吐納術是直接從任督二脈入手,以吐納得來的內力,衝擊任督二脈,一旦衝開,就像連接了一座湖泊,這湖泊中自然有泉眼,內力會源源不斷的生出,與偶爾溢出來的相比,天差地別啊!」

    說到這裡,他雙眼放光,精神昂揚。

    隨即,他又嘆了口氣:「可惜,這天元吐納術太難,天樞院四大弟子,竟沒一個練成!」

    他搖搖頭,嘆道:「這些傢伙,急功近利,日後有的後悔了!……一旦修煉起別的心法,走十二正經,日後想再衝天奇經八脈,難如登天!」

    「這是為何?」李慕禪問。

    金開泰冷笑道:「內功心法走的是十二正經,像咱們梅府赫赫有名的《少陽真經》,走的就是手少陽,足少陽兩經,……這十二正經中的氣一滿,則倒溢於奇經八脈,加固了關卡,功力越深厚,溢得越多,奇經八脈的關卡越高越堅固,……這般日積月累之下,根本牢不可破,想要衝開……,哼哼,做夢吧!」

    李慕禪點頭,沉吟不語。

    他覺得今天自己的腦筋格外靈活,金開泰的話一聽便記住了,一聽就明白了,隱隱覺得是因觀天人神照經故。

    思維電轉,他思忖道:如此看來,想要衝擊任督二脈,禪定比起這天元吐納術更勝一籌。

    入定時,內氣溢滿丹田,自然湧出,衝擊任督二脈,此時,心神仍緊守於空,心念不動,渾身放鬆。

    而天元吐納術,內力衝擊時,不自覺有衝開之念頭,身體無形中緊張,關卡自然越牢固。

    當然,能無視身體異常,雜念不生,一顆心不為所動,自然需得極深的禪定功夫,罕有人做得到,說起來,修煉禪定比起內功心法艱難得多。

    不過,這天元吐納術的吐納法,聚集內氣卻更加殊勝。

    金開泰抹了一把臉,激昂的神情一下不見,恢復平和。

    他轉頭望過來,沉聲道:「湛然,想什麼呢!……你既修成了天元吐納術,可選一門內功心法了!」

    李慕禪緩緩道:「統領,我想修煉金剛不壞神功!」

    「金剛不壞神功?」金開泰眉頭又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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