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異世為僧 作者:蕭舒 (已完成)

 
falconeye 2011-2-18 02:07:4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41 1805613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1
第10章 不忘

    李慕禪道:「咱們梅府有金剛不壞神功,是不是真的?」

    「嗯,有。」金開泰點頭,道:「不過,你為何想煉這功夫?」

    「聽著像是佛門絕學。」李慕禪道。

    金開泰看了看他,一身僧人打扮,灰色僧袍,紫色佛珠,閃閃的光頭,聽到佛門的功夫,想必覺得親切罷。

    金開泰嘆了口氣:「唉……,聽我的勸,還是選別的吧,……少陽真經如何?專走少陽經,威力極大,你大師兄修的就是少陽真經。」

    李慕禪笑了笑:「我還是想練金剛不壞神功。」

    金開泰眉頭緊鎖,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溫聲道:「湛然,這功夫聽著嚇人,但比天元吐納術更難練,……據說,除了創此功法之人,沒人練成過。」

    李慕禪微笑:「統領,我想試試,不成再改練別的。」

    他神情沉靜,目光堅定。

    金開泰皺眉看了看他,嘆了口氣,一擺手:「罷了,你既鐵了心,我就不白費口舌了!……不過,金剛不壞神功乃梅府鎮府絕學,你剛進梅府,還沒資格修煉!」

    「如何才有資格?」李慕禪問。

    金開泰剛要說話,忽然轉頭望向院口。

    腳步聲中,賀南山、程曉風還有尉遲明三人一瘸一拐的進來,三人臉上青腫,嘴角帶血,衣衫破亂,像是經過一場大戰。

    「咦,你們三個這是怎麼了?」金開泰笑眯眯的問。

    李慕禪瞥起身,合什一禮:「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

    「五師弟不用多禮。」賀南山合什還禮,神情從容,微微含笑,好像不知自己模樣如何狼狽。

    李慕禪笑了笑,暗自讚嘆這二師兄氣度過人。

    程曉風苦笑一下,牽動了臉腮的傷,疼得一呲牙:「五師弟,讓人瞧著咱們這模樣,慚愧!」

    尉遲明蠻不在乎,大聲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五師弟又不是外人!」

    李慕禪溫聲道:「怎麼了?」

    金開泰笑眯眯的道:「不用問,準是輕雲干的吧?」

    「除了她,還能有誰?!」尉遲明沒好聲氣的道。

    雖然相處時短,李慕禪卻看出來這四師弟是個渾人,什麼話都敢說的。

    「你們吶……」金開泰搖搖頭,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尉遲明眼睛一瞪,大聲道:「哼,還不都怨統領你,偏讓咱們練什麼鬼天元吐納術,要不然,咱們哪能丟這臉!」

    金開泰也不生氣,只是笑罵一句:「渾小子,不識好人心!」

    「四師弟,少說兩句!」賀南山斥道。

    尉遲明悻悻的瞪金開泰一眼,猶有不甘,卻沒再說話。

    金開泰不理他,轉身道:「湛然,待會兒我傳你梅花十二劍。」

    「是,有勞統領。」李慕禪輕頜。

    金開泰擺擺手,笑眯眯的打量三人:「你們三個趕緊上藥吧,輕雲手底狠辣,耽擱了,有你們苦頭吃!」

    說罷,轉身笑著往外走,身形魁梧,腳步卻輕盈。

    「哼!」尉遲明繃著臉,憤憤然。

    賀南山沉聲道:「四師弟,休得無禮!」

    尉遲明撇撇嘴,賀南山轉頭對李慕禪笑道:「五師弟,這是你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說著,他指了指西邊的廂房。

    李慕禪合什謝過了,隨即問起了究竟。

    「嘿,別提了,說來臉紅!」尉遲明擺擺手,圓乎乎的臉真的紅了。

    賀南山往南一指:「坐下說話。」

    四人移步到了廡廊中,明湖波光粼粼,一陣清風挾著水氣拂來,清涼爽快。

    「唉……,五師弟是一家人,說話也不用藏著,」賀南山嘆了口氣,苦笑道:「梅府七院,咱們天樞院地位然,很威風,不過最厲害的人物卻不是咱們天樞院的!」

    「哦——?」李慕禪冴然,挑了一下眉毛,笑道:「咱們天樞院的弟子不是資質最佳嗎?」

    「唉,資質好有什麼用!」尉遲明恨恨道:「明師出高徒,都怨統領,偏偏讓咱們修勞什子天元吐納術!」

    「四師弟,你休要再提這話,惹惱了統領,有你好受的!」程曉風搖搖頭,不以為然。

    他一直清清冷冷,李慕禪能感覺到他的高傲。

    「我不痛快,憋在心裡可受不了!」尉遲明哼道。

    賀南山掃他一眼:「統領也是一片好意,你也不是不明白!」

    這一眼掃過去,淡淡的地,卻頗為威嚴,尉遲明撇撇嘴,卻沒反駁,只是扭過頭看向遠處。

    賀南山嘆了一口氣:「也怨不得四師弟惱怒,宮輕雲這兩年沒少找咱們麻煩,確實憋氣!」

    「昨天,三師弟與四師弟敗了兩人,結果那二人與瑤光院有些瓜葛,今天宮輕雲就找來了。」賀南山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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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宮輕雲如此厲害?」李慕禪打量三人一眼,這可是一個對三個啊。

    尉遲明大聲道:「哼,咱們三人齊上,自然能勝!」

    「我可做不出這事兒!」程曉風橫他一眼。

    尉遲明嘿嘿笑起來,撓撓頭:「這不是說說嘛,免得五師弟誤會!」

    賀南山搖頭道:「四師弟一直埋怨統領,其實不關統領的事,只能怨宮輕雲幸運,竟蒙大小姐青睞,得傳瑤光劍法!」

    「瑤光劍法?」李慕禪精神一振。

    三人也是雙眼放光,尉遲明哼道:「我若修了瑤光劍法,宮輕雲算得了什麼!」

    「瑤光劍法很厲害?」李慕禪問。

    「厲害?豈止是厲害!」尉遲明雙眼放光,大聲道:「瑤光劍法是瑤光院的鎮院劍法,太陰真經到了五層才能煉!」

    賀南山道:「宮輕雲是最早修煉瑤光劍法的,如今七院無敵手,就是大師兄……也差了一籌。」

    尉遲明恨恨道:「哼,大師兄也要修天樞劍法了,到時候,定要好好教訓這死丫頭!」

    「丫頭?」李慕禪一怔,隨即恍然,記起金開泰的介紹,瑤光院都是女弟子,這宮輕雲自然也是女的。

    尉遲明圓臉一紅,嘿嘿笑了笑,眼神躲閃,不看他。

    李慕禪忙道:「天樞劍法比瑤光劍法如何?」

    程曉風微微一笑:「天罡七劍,其中六劍威力大抵相近,唯有天樞劍法更勝一籌。」

    他笑道:「大師兄馬上要修天樞劍法,到時候,要好好出口惡氣!」

    賀南山搖搖頭,嘆道:「難!……宮輕雲修煉的不是太陰真經,而是大小姐傳的太清真經。」

    程曉風尉遲明臉色齊齊一變,頓時默然。

    李慕禪瞥一眼,明白這太清真經非同小可,至於梅府的大小姐,他聽大哥提過,名叫梅若蘭。

    賀南山擺擺手:「算啦,不提她了!……五師弟剛進院,宮輕雲她心高氣傲,不會找麻煩的。」

    尉遲明撇撇嘴:「哼,諒她也不敢,惹惱了李副執事,沒她好果子吃!」

    李慕禪笑了笑,看來他們知道了自己大哥。

    賀南山笑道:「五師弟,李副執事公正嚴明,咱們素來敬佩的!」

    李慕禪笑著點頭:「大哥他性子古板,怕是得罪了不少人。」

    「哪能不得罪人,不過,有二公子撐腰,不必擔心。」賀南山笑道。

    他打量李慕禪,笑道:「聽說五師弟你力大無窮,可喜可賀!……只要學好了劍法,就能站住腳!」

    程曉風笑道:「五師弟,依我看,你不必急著練內功,天元吐納術三層更是笑話,還是學好梅花十二劍,然後再選一門威力強的劍法,足以自保!」

    「嗯,這個路子好。」賀南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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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坐在廡廊裡說話,氣氛融洽,不知不覺中時間流逝,金開泰再次出現。

    他手提一柄長劍,沉著臉瞪四人一眼,卻沒說什麼,只沖李慕禪招招手,轉身往外走。

    李慕禪沖三人合什一禮,笑了笑,隨在金開泰身後出了小院,兩人到了湖邊柳樹下。

    清風陣陣,柳枝婀娜多姿,遠遠傳來一陣清脆笑聲,若有若無,似乎從畫肪上傳來。

    金開泰盯著李慕禪,沉聲道:「湛然,你練成天元吐納術之事,千萬不要跟旁人說。」

    李慕禪看他一眼,輕輕點頭。

    金開泰嘆道:「最好爛在心裡!……唉——,這也是我的錯!他們苦修了八年,雨真足足堅持了十年,最終只能放棄,痛苦、不甘心,卻沒法子!……你卻一夜之間修成了,他們若知道,怕受不了的……」

    「是,統領,我明白。」李慕禪笑了笑。

    「好!我今天傳你梅花十二劍。」金開泰笑道,拔劍出鞘,挽了一個劍花,憑空幻出一朵雪梨花,煞是漂亮。

    他身如黑熊,胳膊手腳都大了常人一圈,持劍如拈繡花針,輕若無物。

    「梅花十二劍是一套最簡單的劍法,適合初學者,不過,簡單並不意味著威力小,莫要小覷了它!」金開泰道。

    「是,統領。」李慕禪輕頜,打量著這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他這些年來,堅持飛刀與鐵棒,一個遠程,一個近攻,卻從沒練過劍。

    但凡練劍,身上必有特徵,明眼人一見即知,會生出戒心。

    他閉門苦練的那一棒一刀,只是為了關鍵時候一擊而中,出其不意,否則,光明正大的打,根本打不過練武功的。

    大哥李慕風在梅府,李慕禪想得到長劍並不難,卻苦苦克制這誘惑,只練鐵棒而不拿劍。

    金開泰這柄長劍長約三尺來長,比起一般的劍長了些。

    金開泰見他盯著劍瞧,便隨手遞過去,笑道:「你剛來,先拿一般的劍用著,今天讓人給你量一量,過兩天就能佩上了。」

    李慕禪接過長劍,端到眼前打量,淡淡寒氣撲面而來。

    劍身雪亮,能照出他臉龐的輪廓,若不細看,覺不了上面的細紋,一層一層如魚鱗,洋溢一股華美氣息。

    「好漂亮的劍!」李慕禪讚歎,屈指輕輕一彈劍身,「錚……」清鳴裊裊,繚繞不絕。

    金開泰咧嘴笑了:「呵呵,這是魚鱗劍,最是堅韌,待你日後立了功,有機會得賜的。」

    他伸出右掌:「咱們一招一招來,一天練一招。」

    李慕禪點點頭,雙手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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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開泰接過劍,開始揮動。

    他動作極慢,彷彿後世的太極劍,出腳擰腰,眼神相隨,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演練了三遍,然後收劍而立。

    他招招手:「湛然,你來試試看。」

    李慕禪慢慢點頭,慢慢接過劍,垂手站著,一動不動,目光閃爍,神情恍惚,彷彿神遊天外。

    金開泰皺了皺眉,覺得他心不在焉,卻沒開口訓斥,這湛然可不是尋常人,不能尋常對待。

    李慕禪站了半晌,精神一振,彷彿還魂了,目光變得明亮,如旁邊的湖水,長劍慢慢動起來。

    他動作笨拙,緩慢,緩緩轉動,有時還停一停,他想了想,再接著往下練,斷斷續續,磕磕絆絆,極彆扭。

    金開泰施展時,雖然緩慢,卻舒展大方,剛柔並濟,即便身形魁梧如黑熊,仍給人優美之感。

    李慕禪練來卻全無一絲美感,笨拙不堪,令人不忍目睹。

    金開泰卻瞪大了眼睛,死死瞪著他,一瞬不瞬,彷彿餓狼見著羊肉。

    李慕禪終於施展完,然後接著又來了一遍,這一次比先前好一些,不再停下想,雖然笨拙,卻能連貫下來。

    隨後,他施展第三遍,這一次,一些錯誤之處糾正過來,施展得更流暢,花得時間更少。

    「好!」金開泰待他收勢,迫不及待的鼓掌。

    李慕禪長吁一口氣,臉色微白,小心的把劍還給他,苦笑道:「統領,我太笨,這一招沒練好。」

    「笨——?」金開泰瞪大眼睛,隨即苦笑道:「你要是笨,這世上就沒聰明人了!……呵呵,傻孩子,這是十二招,不是一招!」

    「原來如此。」李慕禪笑了笑。

    他只顧記劍法,心不在焉,精神極專注於記錄,無暇分心他顧。

    此時一想就明白了,是自己鬧了個烏龍,以為這般繁複的動作,僅一招而已,卻是整套劍法。

    他此時更關注的是自己的異樣。

    平常時候,他心湖澄澈,精神寧靜,腦筋清明,記性也好,但也做不到過目不忘。

    今天卻有些古怪,當金開泰開始演練劍法,他立刻靜下心,摒除雜念,專心記憶。

    早晨時候,他就覺腦筋格外清明流暢,這時候體會更深,金開泰的動作直接烙在了自己腦海,回頭一想,歷歷在目。

    他有一個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成了後世的電腦,直接將金開泰演練的情形錄製下來了。

    不過,他畢竟是第一次練劍,腦中清晰,動作卻跟不上。

    他禪定功夫極深,對身體操縱勝過常人,即便如此,演練這梅花十二劍仍顯笨拙。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2
第11章 弱點

    金開泰手腕一旋,挽出一個劍花,道:「湛然,我再演練兩遍,你冴細看清了,……劍法關係性命,容不得一點兒差錯!」

    「是。」李慕禪肅然點頭。

    金開泰開始演練,他動作緩慢,比剛才更慢幾分,如老牛拉慢車,彷彿長劍有千鈞之重。

    李慕禪伸手折了一根柳條,模仿金開泰動作,一招一式,慢慢比劃開來,極力做到一絲不差。

    但記住容易,施展起來卻難。

    每一個招式,眼神、手指、手腕、肩膀、腰、胯、膝、腿、腳等每一個部分各有要求,精密細微。

    任他腦筋清明,思維靈動,仍是狼狽不堪,顧此失彼,歪歪扭扭四不像。

    吃力的模仿了兩遍,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小腦不夠達!用後世的話說,就是運動細胞不足。

    他暗自苦笑,世事本就沒有十全十美,很多頭腦達的天才,於運動上卻是廢柴,自己呢,腦子算不得天才,運動也不算廢柴,中庸而已。

    從小到大,他除了隨師父法性修禪定,就是練十二大勁兒,飛刀,鐵棒直刺,都是簡單的動作,從沒現自己這個弱點。

    金開泰又演練了兩遍,李慕禪有些長進,但仍笨拙,長進不大。

    金開泰停下,扭頭看著他呵呵笑了起來。

    李慕禪苦笑,不好意思的說:「統領,我好像太笨了。」

    金開泰擺擺手,笑呵呵的:「你這樣的我見過不少,腦瓜聰明,招式看一眼就能記住,可手腳沒這麼靈,……沒什麼,多練練就是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沒什麼大問題。

    他見李慕禪眉頭鎖起,笑著勸慰:「論聰明,沒人比得過你,你手腳也不算太笨,只是跟你腦袋瓜比,反差太大,顯得笨罷了,……可能你們當和尚的坐得多,手腳用得少,以後多練練,會好的!」

    李慕禪慢慢點頭。

    凡事有利有弊,概莫能外,修禪定多數是靜坐,固然打通了氣脈,天元吐納術事半倍,但手腳卻缺了鍛鍊,練劍法就跟不上。

    他本以為自己達至初禪,對身體的控制遠勝從前,練武的資質定會極出眾的,招式一學就會,輕而易舉,現在看來卻是一廂情願。

    他暗暗嘆息,自己的底子太薄,即便到了初禪,如今手腳也算不得靈敏,需得用苦練來彌補了!

    金開泰笑眯眯道:「一口吃不下胖子,來,咱們一招一招來,一天學一招。」

    說罷,開始手把手的指點,先示範,再糾正,每一個動作,從頭到腳,一個部位一個部位的糾正。

    李慕禪的禪功精深,能內視,看到體內氣息流轉,可他看得到體內,看不到體外,對修習劍法沒用。

    金開泰糾正過一遍,他再做時,能夠改正,可再下一次,又變回原樣,需要再次糾正。

    金開泰看著魁梧兇猛,卻是極有耐心,不厭其煩,一遍一遍的糾正,沒有露出不耐煩神色。

    梅府七院諸男弟子都是他教,什麼資質都有,性子已經被磨出來了,況且,李慕禪修成了天元吐納術。

    一個時辰過後,金開泰拍拍巴掌:「好,今天就到這裡!湛然,你回去後讓南山他們幫忙糾正,……好好練,練好了明天就學下一招,沒練好就接著練,現在是打根基,宜緩不宜急。」

    「是,有勞統領了。」李慕禪合什一禮。

    練了一個多時辰,他仍神采奕奕,沉靜如水,反而是金開泰有些冒汗。

    金開泰提著魚鱗劍,龍行虎步離開了,李慕禪拿著光禿禿的柳枝,凝立湖邊,遠眺湖面,搖頭苦笑。

    這僅是梅花十二劍,最簡單的劍法,第一招僅六個動作,自己練了一個時辰,初見模樣而已。

    這麼下去,自己練完梅花十二劍,還不知要多久。

    看來,自己不適合華麗精妙的劍法,而要簡單質樸,以拙勝巧,自己力氣大,可算倚仗。

    不過,梅花十二劍是基礎,最簡單的,不能不練好,無論如何,定要練得精熟了才成。

    提著柳枝慢慢回到天樞院,卻見三人正在練劍,各佔一塊兒地方。

    賀南山在大槐樹下,程曉風在廡廊東邊,尉遲明則在廡廊西邊。

    他站住觀看,賀南山劍法雄渾,每一劍皆蘊滔滔之勢,他只是這麼一看,就覺得身子化成了水,隨著他的劍而攪動。

    他忙轉開眼,望向另一邊,程曉風的劍法飄逸,輕盈優美,看著心曠神怡,如仰觀白雲。

    再看另一處,尉遲明劍法凌厲剛猛,像是狂風呼嘯,地動山搖,忍不住要站到牆後避開。

    他暗自感嘆,沒想到他們劍法如此厲害,自己對上一招也接不住,儘管能看清他們每一招式,手腳卻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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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師弟!」賀南山緩緩收勢,左手捏劍訣緩緩從頭頂落到丹田,停了停,慢慢鬆開劍訣。

    右手將劍歸鞘,他對李慕禪笑道:「可學了梅花十二劍?你的劍送來了。」

    說著,他進北邊東屋,拿一柄長劍出來,遞給李慕禪,笑道:「暫且用著,過兩天就能有專用的佩劍了。」

    程曉風與尉遲明也停了手,李慕禪剛想接過劍,腳步聲傳來,一個中年人匆匆進來。

    他站在台階上捂嘴咳嗽了一聲,神情冷淡,打眼一掃四人:「誰是湛然?」

    李慕禪轉頭一瞧,此人個子矮小,怕只到他眉毛,卻極壯實,彷彿一個石墩,他肌膚紅,雙手關節粗大,眼睛一直眯著。

    李慕禪合什一禮:「小僧湛然。」

    他自稱小僧時,法號湛然,稱在下時,便是李慕禪,兩個稱呼對應兩種自稱,駕輕就熟。

    「嗯。」矮墩漢子大步流星到了李慕禪近前,上下打量他一眼,落在他胳膊上,掃了又掃。

    「程大師,有失遠迎,請裡面奉茶!」賀南山忙迎上前,滿臉笑容,熱情非常,轉頭道:「五師弟,這是鑄劍堂的程大師,要給你鑄劍呢。」

    「見過程大師。」李慕禪合什微笑。

    程大師一擺手,不耐煩的道:「奉什麼茶!我沒那閒功夫!」

    說著話,他伸手一探,抓住了李慕禪的手腕。

    李慕禪一怔,下意識的一旋手腕,脫出他粗糙的大手,乃是後世最尋常的基本擒拿技巧。

    「咦,好大的力氣!」程大師一怔,看了看李慕禪,冷冰冰的臉色卻緩和下來,點點頭:「小和尚,來我鑄劍堂,如何?」

    李慕禪搖頭微笑:「多謝大師厚愛,小子還是學出點兒名堂再說罷。」

    「哈哈,好,好!」程大師打量著他,忽然出一聲大笑。

    他這一笑,身後大槐樹簌簌顫動,葉子紛紛飄落。

    李慕禪臉色如常,微微帶笑,體內氣息流轉加快,賀南山三人卻臉色微變,身子跟著樹枝顫了顫。

    程大師哈哈笑道:「怪不得呢!就憑這一把子力氣,小和尚你進天樞院也綽綽有餘!」

    他接著道:「給我看看你的手。」

    李慕禪依言伸出手,攤開在程大師眼前。

    程大師端量了一番,搖搖頭,笑道:「看你這手,不是練劍的料!……還是來我鑄劍堂吧!」

    李慕禪只是微笑,不一言。

    程大師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擺擺手:「罷罷,現在的年輕人,都想打打殺殺,耐不住寂寞,唉……」

    李慕禪歉然一笑,卻沒有接口。

    程大師哼道:「好吧!……將來你不想練武了,就來找我,鑄劍這活兒可是其樂無窮,比練劍殺人強百倍!」

    「多謝大師。」李慕禪合什一禮。

    程大師擺擺手,逕自走了,對賀南山三人的笑臉視而不見,理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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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師弟,能得程大師看重,可是不容易!」賀南山笑道。

    程曉風淡淡道:「程大師脾氣古怪,即便對家主也不假辭色的!」

    賀南山笑道:「五師弟,這程大師不僅手藝精湛,更有一身深厚的內力,咱們梅府罕有人及!」

    李慕禪笑著點頭,卻在想著程大師剛才的話,不是練劍的料,他抬起手打量了一眼,又看了看賀南山三人的。

    確實有分別,他們的手各不相同,但都修長,自己手指則又粗又短,對比之下大為遜色。

    「三位師兄,我才學了一招劍法,還望三位師兄指點。」

    說話間他從賀南山手上接過劍,拔劍出鞘,順手將劍鞘一拋,打量手上長劍,劍身明亮,泛著絲絲寒意。

    此劍不俗,但跟魚鱗劍一比,卻是遜色許多,他一豎劍,做了個梅枝生之勢,道:「我對練劍實在沒什麼天份,練了這麼久都沒什麼進展,請三位師兄幫忙。」

    說罷,緩緩施展,第一招六個動作很快做完,停下來看三人。

    賀南山三人對視了一眼,賀南山苦笑道:「四師弟,你來吧。」

    尉遲明撓了撓頭,瞪了賀南山與程曉風一眼,哼道:「又是我!……好吧!五師弟,你這劍練得不對啊!」

    說著話,拔劍出鞘,緩緩演練了一遍,也是梅花十二劍的第一式。

    同樣一招,他雖然胖墩墩的,但施展起劍法來,卻是優雅輕盈,舒緩大方,給人以美感。

    李慕禪身形削瘦,施展這一招卻笨拙古怪,看著說不出彆扭。

    尉遲明演練完,李慕禪跟著演練一遍,跟剛才差不多。

    尉遲明搖頭,又演練了一遍,李慕禪也練了一遍,仍是沒什麼進展。

    賀南山與程曉風對視一眼,搖頭苦笑,尉遲明撓撓頭,為難的看著李慕禪。

    李慕禪苦笑道:「我從小做和尚,靜多動少,對練武實在沒有天份。」

    尉遲明撓著頭,苦苦思索,想要弄出一個法子。

    賀南山沉吟一會兒,道:「四師弟,你慢慢練,五師弟,你跟著,我在一旁提醒你。」

    「好主意!」尉遲明拍手,忙開始練了起來。

    李慕禪跟在他身後練,賀南山與程曉風在一旁指正,提醒他注意,尉遲明儘量的慢,果然有效果。

    演練了數遍,尉遲明停下,讓李慕禪自己練,他一練,馬上打回原形,又變得笨拙彆扭。

    賀南山三人對視苦笑,搖頭不已。

    李慕禪也跟著笑笑,神情沉靜,寵辱不驚。

    見他如此,三人也不好意思嘲笑,雖然心下好好一番笑,就五師弟這資質,能進這天樞院,定是神力驚人的。

    天樞院這幾年一直是四個人,難得有新人進來,他們極是歡迎的,況且,李慕禪委實太笨拙,他們反而生出同情,更覺得親近。

    程曉風道:「這樣罷,把招式拆開,一個動作一個動作來。」

    「好主意!」尉遲明忙點頭。

    三人當中數他最熱心,愛屋及烏,對法性大師的感激完全轉移到了李慕禪身上,當成弟弟一般照顧。

    說了就做,他擺出一個動作,讓李慕禪跟著做,李慕禪沒多說,跟著做了,極是認真,精神專注。

    他倒是做得甚好,與尉遲明一模一樣,隨後,尉遲明慢慢動作,一動一頓,然後再一動,再一頓,像是後世的機器人。

    化動態為靜態,李慕禪強了不少,做得不差,賀南山與程曉風鬆了口氣。

    賀南山笑道:「看來這個法子好!」

    隨後,三人就慢慢的教李慕禪,一遍又一遍。

    李慕禪極認真,每個動作都全神貫注,又是練了一個時辰,此時,他禪定的功夫顯現,仍舊精神奕奕,絲毫不現疲憊之態。

    「五師弟精力充沛,真是佩服!」賀南山笑道。

    李慕禪看一眼三人,收起劍笑道:「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今天就到這裡吧,我自己練就成。」

    「嗯,就到這兒吧!」尉遲明忙點頭,他豎著大拇指,不停搖頭:「我說五師弟啊,像你這麼聰明的人,真是少見!」

    尉遲明雖然對李慕禪極好,但他性子燥,一遍一遍的糾正李慕禪,在他看來極簡單的動作,李慕禪偏偏做不到,無名火不由的蹭蹭往上冒,不看在法性大師的面子上,早就罵人了。

    李慕禪苦笑搖頭,接著練習,要趁熱打鐵,免得一停下又忘了。

    他雖然暗自嘆息,卻並不如何苦惱,身手笨不要緊,只要多練就是了,來自後世的他知道,人的身體是有記憶的,可以把一個動作練成本能,秘訣只有一個:重複。

    一個動作,練上一萬遍,就能成為本能,他要做的就是練好了,然後花費時間苦練就是了。

    就如佛家持咒,需得數萬遍方能見功德,此理相似。

    賀南山三人坐到廡廊裡,吹著湖風休息,李慕禪則在槐樹下練習,一絲不苟,神情專注。

    賀南山打量著,微微笑道:「就看五師弟這份認真勁頭,即便學得慢,也能學好的。」

    「嗯。」程曉風輕點頭。

    尉遲明繃著臉哼了一聲,像是跟誰生氣。

    他們很快離開了,出去吃飯,李慕禪則沒動地方,讓他們幫忙帶回來,然後接著練。

    從中午練到晚上,中間有兩次打坐休息,一刻鐘功夫後解座,再次精神奕奕,凝神練習,每一遍都專注異常。

    常人精神難及,很難如此長久的專注,他禪定功夫精深,雜念不生,一念不絕並非難事。

    他天元吐納術初成,丹田氣足,渾身精力瀰漫,精神也絲毫不見疲憊,但一天下來,到了傍晚,他仍覺得身體痠軟,彷彿要散成一塊塊。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2
第12章 殺人

    他明白一個道理,內力並非萬能,雖能緩解身體疲勞,卻無法根除,想恢復身體還是要休息。

    一直練到傍晚,夕陽西下,他才離開天樞院,往回走。

    賀南山三人勸他,練了一天的劍,這麼累還是別回去了,就住在這裡吧,已經收拾好了屋子,能馬上住人。

    李慕禪搖頭,笑著婉拒,還是要回去的,免得爹娘擔心,結果被三人一通恥笑,說他是媽媽的乖寶寶,長不大啦。

    李慕禪笑了笑,也不在意,重活這一世,他經歷生死,看透了世情,對於親情看得很重,非常戀家。

    大哥李慕風與他不同,心懷遠大,極想出人頭地,對家並不在意,李慕禪也沒怪他,前世的時候,他也如此,只顧著自己奮鬥,無意中會忽視家人。

    今天他沒去然樓,自己一人獨行。

    他步伐緩慢,氣定神閒。

    夕陽之下,霞光之中,金陽城越的熱鬧。

    到了晚上,城中燈火通明,比白天還要繁華,尤其現在是夏天,白天炎熱,晚上涼爽,最適宜出來活動,直到半夜才會偃旗息鼓,各自散去。

    頭上六個戒疤有些淡了,頭頂卻更亮,像抹了油,在夕陽餘暉中閃著光澤,頸下掛著佛珠,左腕也有佛珠,腰間懸長劍。

    一路之上,他偶爾會遇到熟人,合什一禮,微笑著走過,在外人眼中,他這個和尚沉靜寡言,頗有高僧風采。

    帶著長劍,並非想顯威風,而想晚上接著練劍。

    他禪定功夫沉,精力過人,只需睡一個時辰,便抵常人一夜,他想到一處練武的好地方,且能緩解身體疲勞,爭取時間練劍。

    他左手撥動佛珠,緩步而行,每撥一個佛珠,同時邁出一步,不疾不徐,頗有韻律,給人優雅之感。

    他一邊走路,心念卻專注於丹田內力,導出一小股,沿任督二脈流轉,身如浸於溫泉中,疲憊慢慢消去。

    當他出了城,來到山間小路上時,已經神清氣爽,不由他讚歎,內力雖然不是萬能,卻也妙用不少。

    下午聽三師兄說,天元吐納術妙則妙矣,卻注重內力積蓄,應用則差了許多,不如少陽真經,少陰真經等。

    這些內功心法消除疲勞更有效,可惜,現在他還練不得,還得乖乖吐納,像是龜爬,有得苦吃了。

    天元吐納術已如此了得,少陽真經等豈不是更妙?他有些憧憬,不知金剛不壞神功如何。

    他神情沉靜,撥著佛珠緩緩行著,心中想著美事,偶爾顧盼一眼四周,已經出了城,到了山間小路。

    夕陽餘暉殘照,漫山一片紅,瑰麗華美,山林中倦鳥歸林,讓他更加迫切想回家了。

    腳步輕快,一路前行,很快來到一處茂密樹林。

    這裡恰是山坡最低處,再往前走,則要往山上走,翻過眼前這座山,就到了李家村。

    這山頗為險要,樹林也茂密,松樹楊樹還有一些他叫不上名的樹,鬱鬱蔥蔥,披著一層霞光,煞是好看。

    他臉色沉了沉,皺了皺眉,慢慢收起佛珠,重套回左腕。

    上一次就是在這裡,忽然跑出來兩個漢子,一個拿著匕,一個拿長刀,讓他交出錢來。

    李慕禪先是示弱,慢慢後退,退到樹林中時,忽然彎腰撿起一根粗樹枝,暴起難,一口氣刺倒了兩人,下手過重,刺死一人。

    第一次殺人後,他沒落下陰影,很快恢復平靜,死過一回,知道死是怎麼回事,反而沒有了恐懼。

    往常走到這裡時,他會停一停,打量周圍一眼,回想當初動手的壯舉,自豪一番,陶醉一番。

    今天到這裡時,他卻覺得不對勁兒,眉心隱隱有一絲寒意,像是上午對著魚鱗劍的感覺。

    他深吸一口氣,前後看看,沒人!

    但不妥的感覺更濃,他知道自己禪定功夫深,五官敏銳逾常人,深信必有人埋伏。

    「嗆……」他拔劍出鞘,劍指斜前方樹林,沉聲喝道:「什麼人,出來罷!」

    「啪!啪!啪!啪!」一個青年拍著巴掌,緩步從一株松樹後走出來。

    踩著厚軟的松針,停在李慕禪身前兩丈處,青年微笑道:「你一介凡夫,有這般警醒,果然有幾分本事的,怪不得殺得了我那兄弟!」

    「尊駕高姓大名?!」李慕禪沉聲道。

    他乍見此人突兀出現,心中緊了緊,隨即深吸一口氣,調節身心,很快放鬆下來,冴細打量這青年。

    此人相貌英俊,但雙眼狹長,嘴皮極薄,不像是寬厚人,身材頎長,一襲青衫飄飄,腰懸長劍,頗有幾分少年英俠的瀟灑氣度。

    青年懶洋洋的,像是睡覺剛醒,歪頭打量他,微微一笑:「前一陣子你在這兒殺了人吧,他們是我兄弟。」

    「你是來報仇?」李慕禪道。

    「不錯。」青年點頭,笑眯眯的:「唉……,我那兄弟也倒霉,竟死在一個小禿驢手上,不報這個仇,他豈能瞑目?」

    李慕禪淡淡看著他:「不必多說,動手罷!」

    青年笑眯著眼睛,迎著夕陽,目光鋒利如刀,臉上帶著笑:「小禿驢,可有什麼要做的,未了的心願,說不定我一善心,幫你一把。」

    他笑眯眯的說話,嘴裡卻禿驢禿驢的叫,顯然是想激怒李慕禪。

    李慕禪淡淡看著他,平靜的道:「你若怕了就走吧,我饒爾一命,……不然就別廢話,婆婆媽媽惹人笑!」

    青年冷笑:「那就下去陪我兄弟吧!」

    他身形晃了一下,腰間升起一道寒光,如白虹貫日,瞬間到了李慕禪眼前。

    李慕禪弓步、揮劍,一氣呵成,自然的使出了梅花十二劍第一招,標準之極,絲毫不差。

    「叮……」兩柄劍相斫,聲音清脆,裊裊不絕。

    青年長劍一蕩,身形滯了滯,露出驚愕表情。

    李慕禪雙眼驀的變亮,寒光一閃,青年忽然一頓,停了下來,背後冒出一截兒劍尖,染得血紅。

    李慕禪一抽劍,熱血頓時噴濺而出,噝噝作響。

    「呃……」青年死死瞪著李慕禪,長劍揚了揚,緩緩脫手,掉落草地上。

    右手顫抖,指著李慕禪,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湧出的血堵住了,只能出呵呵聲。

    「砰」他俯趴到草地上,身子輕輕抽搐著。

    李慕禪臉色煞白,動手時所有心思皆被摒去,一念專注於對手,此時一放鬆下來,有賊去樓空之感,所有的精氣神好像都聚在這一刺之中。

    他盯著青年,暗自思忖:這青年的劍極快,虧得自己力氣大,震開他的劍,趁其沒恢復,使出練了十幾年的一刺。

    他明白,這一次自己僥倖之極,虧得練了梅花十二劍,否則,一招也接不住,只能不顧他來劍,直接刺出,以命換命。

    他這一刺固然快,卻不敢保證一定快過對方,練武之人出手多快,他心裡沒底,起碼,自己這一刺比二姐差遠了。

    力大無窮,梅花十二劍,疾刺,這三者皆備,才僥倖撿得一命。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露出悲憫之色,慢慢彎下腰,在那人身上蹭了蹭長劍,蹭去鮮血,然後把劍歸鞘。

    隨後,他摘下左手佛珠,雙手合什,闔眼喃喃低語,迅念了一遍生咒。接著大步疾行,迅離開。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2
第13章 瑣事

    夕陽落山,李慕禪恰恰走進家門。

    小院很安靜,東邊花囧裡一朵朵鮮花競相開放,散著泌人花香,瀰漫在整個院子裡。

    這時候,老爹應該在花囧旁侍弄這些花兒的,今天卻不見人影,他覺得奇怪,揚聲道:「有人在家嗎?」

    「小叔!」清脆聲音中,趙依依從廚房匆匆出來,手上沾著白面,左頰也沾了一點兒。

    趙依依過來,輕捋鬢邊垂下的一縷秀,笑了笑:「李健家要開酒席,爹娘都去幫忙了。」

    李慕禪笑道:「小健家要辦喜事了?」

    「是,明天要訂親。」趙依依笑著點頭。

    她穿著青碎花衣裳,圍裙是雪白的,加之皎皎無瑕的臉龐,整個人氣質素潔秀雅,在暮色之中,更增幾分楚楚動人。

    李慕禪常感嘆,扼腕不已,大哥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如此嬌美女子,竟不知珍惜,天天吵架。

    他強逼自己移開眼睛,不看她,笑道:「他們不回來吃飯了吧?」

    「是。」趙依依輕輕點頭,笑道:「小叔你先去歇一會兒,我搟了面條,就快好了。」

    「好。」李慕禪點頭笑笑,回了自己屋。

    解下長劍,湊到鼻前嗅了嗅,似乎殘存淡淡血腥氣味,他搖頭笑了笑,將其橫放到床頭。

    他合衣躺下,枕著胳膊仰面朝天,怔怔看著屋頂。

    暮色已深,外面傳來陣陣狗叫,還有一些大人的吆喝聲,是在喚自己孩子回家,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嘻笑聲。

    屋裡沒點燈,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一片寧靜,剛才路上的情形,恍如一場大夢,越變得不真實。

    他如今想來,也有些怪,自己竟然平靜的抹了劍,然後離開,沒有絲毫不適,難道自己是冷血之人?

    隨即搖頭微笑,自己定力深,卻並非冷血,這一世活來,反而變得更溫情,如此冷靜,源頭是自己曾修煉過佛家的觀法,不淨觀,白骨觀。

    雖然火候不深,對死人已經免疫。

    況且,他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沒那麼可怕,對殺人也沒什麼負罪,只是把對方送往別處罷了。

    他又想道,這一次是梅花十二劍建功了,看來劍法是保命的本錢,需得下大力氣來練,成為本能,如今天這般,不假思索,下意識的使出。

    沒想到,練了一個下午,竟有這般奇效,一者是自己運氣好,再者是緊張之後放鬆,後面效果更佳。

    如此看來,自己練劍不能一味的苦練,需得有張有弛才妙。

    在黑暗中想著,一個念頭一個念頭,清晰如珠。

    外面傳來大嫂趙依依的聲音:「小叔,飯好了,出來吃飯吧。」

    「來啦。」李慕禪應一聲,伸手抓起床頭的劍,起身離了床往外走。

    推門出來時,劍已經掛在腰上。

    從現在開始,劍不離身,他隱隱有了踏入江湖的覺悟。

    出得屋來,趙依依正端著兩盤菜,扭細腰進來,腳步輕盈無聲,姿態輕盈優雅,李慕禪心跳了一下,馬下壓住,微笑道:「嫂子做了什麼。」

    趙依依放下盤子,一邊解圍裙一邊道:「都是你喜歡吃的,一盤滷牛肉,一盤魚片,還有兩個小菜。」

    「好,有勞嫂子了。」李慕禪笑道。

    這魚片可不容易做,需得細心,耐心,每次做的時候母親都抱怨麻煩,看來大嫂沒少忙活。

    「大哥這幾天還不回來?」兩人對面坐著,李慕禪漫不經心的問。

    屋裡點頭兩盞油燈,燈光明亮柔和,趙依依的臉頰白裡透紅,嬌豔欲滴。

    她正遞給李慕禪筷子,聞言動作一頓,秀氣眉毛輕蹙一下,點點頭:「嗯,說這一陣子忙,要過幾天回來。」

    李慕禪道:「大哥確實是忙,我在府裡也見不著他人。」

    「嗯。」趙依依低下頭,不說話了。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李慕禪暗嘆一聲,看來自己的開解不成功,兩人還在鬧著矛盾,這可不是好事。

    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的,這兩人倒好,一直鬧冷戰,大哥呢,大男子主義,不會服軟的,大嫂呢,也是個有脾氣的,兩人僵在這兒,誰也不讓誰,可能冷戰兩個月了。

    李慕禪暗自嘆息,他們成親以來就沒有甜蜜祥和的日子,一直處於冷戰中,真是令人擔心啊。

    「嫂子可去過梅府?」李慕禪裝做看不出她臉色,一邊挾菜,一邊隨口問。

    趙依依低著頭,搖了搖:「沒呢。」

    李慕禪道:「那我明天帶嫂子去見識一下吧,……梅府很漂亮,中央是一個大湖,景色極美的。」

    「……不用了。」趙依依遲疑一下,搖搖頭。

    李慕禪看了看她,嘆道:「……好吧。」

    他想想也放棄了,大嫂去了,依大哥的性子,說不定要惱怒,當場作的,兩人會鬧得更厲害。

    他見趙依依心緒不佳,便開口講了一個笑話,然後說些天樞院的趣事,一會兒功夫就逗得趙依依咯咯的笑。

    ***********************************************

    到半夜,李柱子與秦氏才回來,李柱子一身的酒氣,變得嘮嘮叨叨,滿臉笑開了花,彷彿變了個人。

    他平素一直板著臉,嚴肅莊重,沉默寡言,只要他一笑,家裡人就知道他喝高了,一旦喝高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

    若是平常,秦氏還能管住他,一旦喝了酒,天老大他老二,秦氏的話也不管用了,只能任由他嘮叨。

    他嘮叨的話又是老一套,拉著李慕禪坐在跟前,然後不停的埋怨自己,捶足頓胸,說家裡當初太窮,自己一念之差,答應了法性老和尚,讓三兒你出家當和尚,要不然,三兒你如今也娶上媳婦了。

    他本想著,當了和尚不要緊,等三兒你到了年紀就還俗,娶妻生死,可沒想到,皇上去年突然下了一道「禁俗令」,出家人不能還俗了!

    秦氏在一旁搖頭,趙依依在一旁端茶倒水,抿著嘴垂下頭不說話,李慕禪則乖乖聽李柱子嘮叨,苦笑連連。

    折騰了好一會兒,李柱子終於累了,李慕禪忙扶他回屋子,躺下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氣。

    「你爹看到小健要娶媳婦了,心裡不好受,沒喝多少就高了。」秦氏嘆了口氣,道:「你現在還不了俗,成他心病了。」

    李慕禪苦笑道:「我這樣挺好,不想有什麼女人,爹也真是……」

    「沒有女人哪成!」秦氏搖頭,道:「男人總是要有女人的,要不然,豈不白活了這一輩子?」

    李慕禪笑了笑,搖搖頭不再多說。

    他前世結過婚,也離過婚,對娶妻生子實在沒有那般渴望,只是隱隱有一絲遺憾罷了。

    他道:「娘,我今晚去寺裡過夜。」

    「嗯,去吧,早晨回來吃飯!」秦氏點頭,揚聲道:「依依,給三兒弄些干糧帶著!」

    「哎。」趙依依在廚房裡答應一聲。

    秦氏叮囑道:「半夜餓了,吃些東西墊墊,你現在正長身體,不能像上次練什麼辟榖,一連幾天不吃飯!」

    「好,放心罷,娘!」李慕禪點頭。

    趙依依細柳扭動,從廚房拿了一個包袱出來,裡面是一個方盒子,遞給了李慕禪。

    李慕禪接過了,對兩人揮揮手,出了家門,上了艾山,直奔寺後的山谷而去。

    ***********************************************

    月光如水,他雙眼銳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到了溫泉旁,開始練起劍法來。

    練了一會兒,看了看月亮,快到子時了,便在一塊兒大方石上跏趺而坐,進入禪定,修煉觀天人神照經。

    他入定極快,定中不知時間流逝,眼前一片清亮的湖水,湖上一株皎皎蓮花,彷彿白玉雕成,內蘊光華,光華流轉如水。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3
第14章 猜想

    忽然,頭頂百會穴洞開,一滴甘露自天空飄飄降下,滴落蓮上,蓮蓬迅吸收,眨眼消失。

    吸納了甘露,九隻花瓣綻出瑩光,光華流轉,晶瑩剔透,一會兒過後,光華緩緩散去,恢復如常。

    九隻花瓣產生些許變化,質感更強,更加真實。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的太陽變成了一輪上弦月,清輝灑下,蓮花更加皎潔無瑕,湖面波光粼粼,湖水越清澈。

    這一刻,他身體彷彿化為湖水,心彷彿化為蓮花,沐浴在銀色的月輝下,寧靜柔和,恨不得長駐於此。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驀的一亮,寧靜的畫面化為碎片,消散開來,眼前再次恢復黑暗。

    他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清亮而柔和,與天空的上弦月相若,片刻後,亮光慢慢褪去,恢復如常。

    李慕禪長吁一口氣,手印解開,仰頭望天,一動不動。

    月華如水,照在身上清涼舒適,彷彿化為實質,果真變成了清水。

    徐徐清風拂過皮膚,每個毛孔皆舒展開來,濁氣出,清氣入,說不出的舒服,清風中還夾著青草的味道。

    周圍寂靜安寧,昆蟲們好像也入睡了,不再鳴叫,無聲無息,只有清風掠過草梢的聲音。

    他心中一片靜謐祥和,只覺周圍一切變得格外清亮,生動,好像捅破了一層窗戶紙,一切變得真實起來。

    他默自一察,恍然明白自身變化。

    自己五官變得更敏銳,頭腦變得更清亮了,像是玻璃在水裡清洗了一番,又像蒙塵的樹葉被清水沖刷一番。

    思維異於往常的靈動,迅如閃電,瞬間想到了觀想中的湖水,清亮明沏,一如梅府明湖之水,自己如今的頭腦好像湖水一般,清亮無瑕。

    早晨時候,就覺得自己變聰明了,果然是這觀天人神照經的緣故,如此看來,自己走的路子正確。

    他長吁一口氣,湧起一絲興奮,如此看來,這觀天人神照經是煉神之法,練下去不知究竟變成什麼樣子。

    只可惜,每天只能練一次,子時有甘露自天而降,甘露之後觀想會很快破碎,無法繼續修煉。

    他靈感如泉,忽然想到,既然子時能降甘露,滋潤蓮花,午時會如何。

    難不成,午時也會降下甘露,然後凝成天人?一陰一陽組成這幅天人神照圖?

    這個念頭一生,他心怦怦跳起來,覺得大有可能。

    他恨不得時間飛逝,馬上天亮,到中午,試一試自己猜測,深吸一口氣,將這急切壓下,心神澄靜,接著練劍。

    只可惜,五官敏銳,頭腦清亮,卻無助於身手靈敏,仍舊需得苦練,令其變成本能。

    *******************************************

    第二天清晨,他回家吃過了飯,去了梅府,在天樞院裡,賀南山三人正在院裡練劍,見他來了,紛紛停下。

    在他們看來,李慕禪是小師弟,理當照顧,但在李慕禪眼中,他們卻是小孩,覺得好玩,有趣。

    兩世加在一起,他活了五十多年,其中經歷了生死,經歷了轉世重生,種種常人覺得不可思議之事他都經歷過,又要保住轉世的秘密,不自覺中變得深沉。

    重活於世,他看待一切的目光也與常人不同,常人看來瑣事,他卻覺得有滋有味,常人看來大事,他卻置之一笑。

    他的心常不自覺的站在高處,俯視周圍的一切,如鏡中觀景,如此然心態,令他修習禪定功夫進境極快,年紀輕輕已至初禪,驚世駭俗,便是雪印神尼這般人物也欽服讚歎。

    李慕禪一直努力壓抑這居高臨下之心態,知道這只是錯覺,在這世上,自己並不比別人強大,他一直試著和光同塵,看起來普通。

    賀南山三人如此對他,李慕禪甚是感激,讓他體會到人性之美好,體會到活著的樂趣。

    按平常習慣,這時候他們都出去練功了,顯然是在等自己,他也沒推辭,直接拔劍出鞘,演練了一番。

    招式標準精確,無一絲差錯,三人大是驚冴,紛紛讚歎。

    若是常人,一天能把這一招劍法練成這樣,沒什麼出奇,可放在李慕禪身上,就是驚奇了。

    尉遲明長劍歸鞘,拉著李慕禪來到廡廊坐下:「來來,五師弟,快說說,是不是突然開竅了,一覺醒來,手腳變靈巧了?」

    李慕禪坐到廊下,笑著搖頭:「我沒睡覺,練了一個晚上。」

    忽然一陣風吹來,湖面泛波,捲起一道波浪滾滾而動,三人寶藍長衫拂動,李慕禪灰色僧袍飄飄,個個神采飛揚。

    「你練了一晚上,沒睡覺?」尉遲明遲疑問道。

    賀南山呵呵笑道:「五師弟在開玩笑吧,看你精神抖擻,比咱們還精神,不像熬了一晚上!」

    李慕禪道:「我入定能代替睡覺,坐一個時辰足矣。」

    尉遲明瞪大眼睛:「打坐一個時辰,抵得上睡一宿覺?」

    李慕禪點點頭。

    「這般神奇?」程曉風挑一下劍眉。

    李慕禪道:「入定是大休息,比起睡覺更佳。」

    尉遲明頭如撥浪鼓,搖個不停:「不對!不對!練內力也算是入定罷,我怎麼越練越累呢?」

    李慕禪笑著搖頭:「四師兄,內力修煉與入定不同的。」

    「怎麼不同?不都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嘛!」尉遲明哼道,不以為然。

    李慕禪笑了笑。

    「到底有什麼不同,五師弟,說來聽聽嘛。」賀南山笑道。

    三人盯著他的臉,擺出洗耳恭聽神情。

    李慕禪無奈,只能簡單的說了說,三人不由對他的禪定功夫好奇,想讓他教一教自己。

    李慕禪也沒藏私,講起禪定入門之法,最終說道:「修定乃煉心,心如猿意如馬,無形無質,捉摸不定,內功是煉氣,卻簡單得多,……想定下心,別無他途,得花大量時間打坐,心完全靜下來後,便如這明湖水一般,照見所有,感覺極好的。」

    尉遲明打斷他:「那五師弟你練了多久,能用入定代替睡覺?」

    李慕禪想了想,道:「從我四歲修定開始,到得脫欲界,用了十三年。」

    「十三年?!」尉遲明失聲大叫。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我練劍沒什麼天份,不過,修佛的天份還不錯。」

    賀南山三人對視一眼,苦笑著搖頭。

    尉遲明哼道:「算啦!……有這時間,還不如修煉內功呢,苦修十三年,也成武林高手了!」

    李慕禪笑了笑,沒有多說。

    修禪之妙處,外人難以體會,其身心之愉悅,更勝男女之歡娛一籌,當然,開始時是苦,枯燥乏味,煩悶欲狂,但只要咬牙撐住,堅持下去,修煉到一定境界自會苦盡甘來。

    但這些妙處卻無可言表,語言太過蒼白貧乏,難以盡述。

    「看來咱們還是老老實實睡覺吧。」賀南山呵呵笑道,摸了摸頜下微鬚:「五師弟前途無量,可喜可賀!」

    「就承二師兄吉言了。」李慕禪笑道。

    程曉風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別人一天得睡上三四個時辰,而五師弟僅一個時辰足矣,剩餘的兩三個時辰可用來練功。

    一天的時間,除去吃飯睡覺,還有一些瑣事,能真正用來練功的不過是四五個時辰,五師弟比常人幾乎多出一倍的時間,修煉一年抵得上別人兩年。

    現在不過入門,所以很弱,但七八年後,五師弟便能追得上自己了。

    「哈哈,五師弟,將來你可要關照我喲!」尉遲明大笑,歡喜無比。

    李慕禪笑了起來:「我這資質,想要關照四師兄,我看懸得很!」

    賀南山呵呵笑道:「不急不急,慢慢來!」

    四人正在說笑,忽然進來一人,提著一把長劍,劍幾乎與身體差不多高,正是鑄劍堂的程大師。

    他一進來,不理賀南山三人,直接來到李慕禪身前,遞上長劍:「來來,湛然,你試試劍!」

    李慕禪笑著接過,打量一下劍鞘,暗灰色劍鞘,與自己僧袍融為一體,讓人很易忽略過去。

    再看三人的劍鞘,都是墨綠,並不相同。

    僅是這劍鞘的顏色,李慕禪便感覺到程大師的細心。

    「嗆……」長劍出鞘,聲音清脆裊裊。

    李慕禪低頭打量長劍,劍身黯淡無光,樸質無華,冴細看去,劍身暗隱花紋,從劍鍔到劍尖,彷彿一朵紫藤纏繞劍身。

    「叮……」他屈指一彈劍身,滿臉讚歎神色。

    程大師緊繃的臉露出笑容:「這劍是我親自所鑄,花了一晚上,總算沒白費功夫!」

    「多謝程大師了。」李慕禪合什一禮。

    程大師擺擺手,嘆道:「你是出家人,但願這柄劍能少沾點兒血。」

    說罷,不等李慕禪說話,搖頭嘆著氣,轉身走了。

    賀南山三人看著他離開,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雖然程大師緊繃著臉,理也不理他三人,他們還是一臉的笑。

    尉遲明忙湊過來:「我瞧瞧我瞧瞧!……這入門的青鋒劍,啥時候能勞程大師親自動手啦!」

    李慕禪遞劍過去,三人輪番看過了,皆是讚歎,比他們的劍強得多,果然不愧是大師手筆。

    隨後,金開泰過來,把他帶出天樞院,到了湖邊的柳樹下,在徐徐清風中,他演練了梅花十二劍第一式。

    見李慕禪練得純熟,金開泰大是滿意,接著傳了第二招。

    這一次與先前一般,李慕禪的手腳仍笨拙,他花了一個多時辰,好容易將他動作糾正過來,算是標準了。

    *****************************************************

    李慕禪回了天樞院,賀南山三人正在練劍,仍在等他回來。

    「五師弟,可學了第二式?」賀南山在大槐樹下練劍,見他進來,收了劍勢,笑眯眯的問。

    李慕禪點頭,笑道:「是,……二師兄,我剛才太耗神,想打坐一會兒,可有什麼好去處?」

    尉遲明湊過來,道:「那去靜園吧!」

    「靜園?」李慕禪道。

    賀南山笑道:「咱們後面有個小花園,是咱們天樞院的,旁人不能進,在裡面修煉內功最好,沒人打擾。」

    「好!」李慕禪點頭。

    「走,我帶你去!」尉遲明道,轉身便走。

    李慕禪對賀南山程曉風頜微笑,跟在尉遲明身後,離開天樞院,約走了百米便到了西邊一座花園。

    此時花園的兩扇黃木門緊閉,掛著一隻大銅鎖,兩個巴掌大小,在陽光下閃閃放光。

    尉遲明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銅鎖,推開門往裡走,一邊轉頭道:「五師弟,這院子的鑰匙在你屋子裡,……你還沒進屋看看吧?」

    李慕禪笑著點頭,他來這兩天一直很忙,專注於練劍無暇其他,還沒踏進自己的屋子。

    說是小花園,進來以後才覺,這花園甚大,是天樞院四五個大,假山林立,樹木鬱鬱,曲徑通幽,腳下溪流潺潺,清澈明亮,琮琮作響。

    這靜園,與後世的蘇州園林風格極相似,佈置得極為雅緻。

    尉遲明道:「這園子怎樣?……這可是三姑娘的手筆!」

    「三姑娘的手筆?」李慕禪冴然,顧盼四周。

    關於梅府上下有什麼人,各自什麼關係,他未進梅府前已經極熟,替大哥出謀劃策,需要知道第一個人詳情,他知道,這三姑娘梅松婉乃梅府家主之妹,本要嫁於赫赫有名的蓬萊王家,卻守瞭望門寡。

    這三姑娘梅松婉才華驚人,冠絕梅府,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人能及,只是對武功不太感興趣。

    尉遲明呵呵笑道:「五師弟,你自己慢慢看吧,自己找個地方打坐,我就不打擾了,走啦!」

    說著,擺擺手,大步流星離開了。

    李慕禪看了看天色,太陽快要到正中,他無暇欣賞靜園風景,上了一座假山,坐到山頂的五角小亭中。

    他想要練觀天人神照經,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

    小亭由三個朱紅柱子撐起,站在上面可以俯看整個靜園,眼前鬱鬱蔥蔥,清風徐來,心懷舒暢。

    小亭長椅上有幾個蒲團,顯然天樞院的人常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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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雨真

    他跏趺坐上一個黃蒲團,調息寧神,很快進入定境,心湖澄澈,身體柔軟舒暢,眼前一片光明,不知時光流逝。

    他心念一動,開始觀想天人神照經圖。

    但乍一觀想之下,光明迅褪去,一團漆黑湧上來,迅擴散,瀰漫開去,轉眼功夫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在這黑暗中,他心神如陷泥沼,念頭流轉滯澀,感覺也變得遲鈍,好像時間倒退,回到了禪功未成時。

    他定力極深,恐懼念頭一生馬上被剔除,心如如不動,如端坐於虛空中俯看芸芸眾生,對生死無懼,自然一切無懼。

    對這黑暗,他只淡淡觀之,對眼前異狀,他冷眼旁觀,似看天上浮雲,篤定究竟會飄走。

    定中不知歲月,不知過了多久。

    他似乎陷入沉睡,念頭定住不動,恍恍惚惚,無思無想,任由時光流逝,順其自然。

    彷彿過了一剎那,又像過了悠久,黑暗開始褪去,一團柔和的明光出現,先是燭光般一小團,慢慢漲大,隨後擴散開來,他周身如沐陽光中。

    好像天地初成,萬物始,念頭開始轉動。

    李慕禪睜開眼睛,悠悠嘆息一聲,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自己猜錯了,午時觀想天人神照經,並無用處。

    沒有甘露降下,甚至觀不出圖像。

    他皺眉沉思,這觀天人神照經確實深奧,難以揣測,如今只能觀想明月,湖水,蓮花,不知究竟如何能觀想出人來。

    每天只能子時左右修煉,其餘時間修煉毫無用處,委實令人心癢,卻又無奈。

    他看了看天色,摒除雜念,以神導氣,流轉了兩個周天,頓時身體暖融融的,如浸溫泉中。

    手印解開,他慢慢站起來,扶著朱色欄杆俯看靜園,長舒一口氣,這樹林鬱鬱,假山點綴,中間溪水穿插,山、水、林完美結合,雅緻精美。

    這三姑娘梅松婉的才情確實不俗,自己不如也,能在這靜園裡練功,實是一大享受,天樞院的地位委實不同。

    ****************************************************

    天樞院清晨時分

    「好!」

    「不錯不錯,這一招使得好!」

    「妙!妙!真妙啊!」

    院裡傳來吆喝,洪亮、歡快,不時響起拍巴掌聲。

    院中大槐樹下,陽光斜照著尉遲明,他穿著一身寶藍勁裝,圓墩墩的身材也有了幾分英武。

    他正倚著大槐樹,不停的拍著巴掌,圓乎乎的臉滿是笑容。

    他身前不遠處,劍光閃爍,不時叮叮作響,兩人正在纏鬥。

    程曉風站在他身邊,也著一襲寶藍勁裝,雙手抱臂,不時微笑點頭,露出讚歎神情。

    場中兩人一個是賀南山,另一個是李慕禪,劍光霍霍,你來我往,鬥得難分難解,不分上下。

    李慕禪神情沉靜,一招一式質樸無華,賀南山劍勢滔滔,如巨浪排空。。

    李慕禪劍招質樸,施展梅花十二劍,與賀南山的鎮海劍一比,黯然失色,論招式精妙實有雲泥之別。

    賀南山劍勢雄渾,空氣彷彿化為了潮水,被劍勢攪動得洶湧澎湃,欲將李慕禪淹沒。

    但李慕禪劍勢質樸,宛如一塊兒礁石,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動。

    兩人一時僵持不下,鎮海劍法威力宏大,氣勢磅礴,好像隨時會擊潰梅花十二劍,偏偏差那麼一點兒。

    每到關鍵時候,李慕禪劍招驀的變快,迅如一道閃電,只一劍便逼退賀南山,挽回頹勢。

    如此三番五次,賀南山縱使性子深沉,氣度過人,畢竟仍是青年,仍被惹惱了,忽然一撤劍,飄身後退,哼道:「五師弟,就比到這裡罷!」

    尉遲明拍著巴掌大笑,樂不可支:「哈哈,二師兄,是不是很憋氣啊!」

    「四師弟,你來試試?!」賀南山橫他一眼,沒好氣的哼道。

    尉遲明搖搖頭:「我才不跟他比,忒沒勁!」

    程曉風笑得雲淡風輕:「一招鮮,吃遍天,五師弟力大無窮,這一劍又快又猛,可謂立於不敗之地!」

    李慕禪笑眯眯的,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還劍歸鞘,笑道:「二師兄,我覺得我這梅花十二劍還差點兒火候!」

    「我的好師弟,你就甭說風涼話了成不?!」尉遲明呵呵笑道,搖搖頭:「咱們快沒臉見人了。」

    程曉風也搖頭微笑。

    賀南山嘆了口氣,苦笑道:「五師弟,我看吶,你也不必練梅花十二劍了,就你剛才那一劍,足夠用了!」

    李慕禪笑了笑,道:「我沒別的本事,就這一身力氣。」

    剛才那一劍,他未用全力。

    尉遲明道:「五師弟,你這一身力氣可羨慕死人了!抵得上咱們苦練二十年!」

    李慕禪笑道:「可惜,僅憑力氣,不明劍法,只是靶子而已,……我練劍的天資不成,成就終究有限的。」

    程曉風搖搖頭:「我看不見得!……瞧瞧這梅花十二劍,五師弟你半月的功夫能練到這般程度,咱們做不到!」

    「不錯。」賀南山一拍額頭,恍然道:「記得當初咱們練梅花十二劍,花了足足一個月功夫!」

    他神情驚異的打量著李慕禪,忽然驚覺,這笨手笨腳的五師弟,其實並非想像的那麼笨拙。

    不知不覺中,他做得比自己三個更好。

    「勤能補拙嘛。」李慕禪笑道,看著憨厚老實。

    這半個多月,李慕禪的生活極平淡。

    早上吃過飯,便來到梅府天樞院,跟賀南山等三人一塊兒練劍法,隨金開泰學梅花十二劍。

    晚上,離開梅府,回李家村的家中,吃過晚飯,與家人說閒話,說說笑笑一番,待他們睡覺時,他回澄靜寺,修煉觀天人神照經,同時練習劍法。

    他一心專注,所有事皆拋諸腦後,只有一門心思:學全了梅花十二劍,將其化為本能,再煉好觀天人神照經。

    半個月來,觀天人神照經沒有什麼大進展,只是頭腦越清亮,感官越敏銳,世界變得越生動了,對劍法練習沒什麼大用,精神更好一些罷了。

    梅花十二劍,每天練一劍,他無時無刻不在練劍,彷彿身化為劍。

    如今,半個月過去,梅花十二劍已經化為了他的本能,隨意出手便是梅花十二劍,不假思索。

    他如今練劍法,不再單獨練,與賀南山三人切磋。

    此時,觀天人神照經的妙處顯現,他思維如電,度遠勝劍招,對方什麼招式他都能反應過來。

    梅花十二劍化為本能,不必特意去想,只要念頭一動,自然的使出,就像平常人用手,想拿東西時,根本不必去想手如何動作,只要一想,手自然伸過去了。

    因為純熟,梅花十二劍雖然簡單,他用得極妙,常常化腐朽為神奇,面對賀南山三人的劍法仍能抵擋一陣子。

    ****************************************************

    「五師弟,我有一個主意。」程曉風摸了摸眉角,若有所思。

    李慕禪道:「三師兄請講!」

    程曉風道:「你與其費盡心思練梅花十二劍,不如練好剛才那一劍,……那一劍又猛又快,若是練好了,威力極強!」

    「不錯!……不錯!」賀南山點頭。

    這一劍的威力他深有體會,劍來如閃電,自己除了閃避無他途,劍上蘊的力道剛猛強橫,霸道無比,一旦硬接,虎口麻,半邊身子跟著麻,若無內力流轉恢復,直接敗了。

    這五師弟的神力驚人,委實不可思議。

    「五師弟,那一劍你可用內力了?」程曉風問。

    李慕禪搖頭。

    他雖然天元吐納術初成,內力綿綿不絕,身體的力量與度增強,但並不瞭解內力運用。

    梅花十二劍只是基本劍法,甚是粗淺,也不涉及內力搬運。

    程曉風道:「可惜,你正練天元吐納術,若練了別的內功心法,這一劍可更快更狠,威力更強,二師兄怕接不住!」

    李慕禪笑問:「那我練什麼心法最好?」

    程曉風道:「就要看五師弟你的體質了,……《太陽真經》,《太陰真經》,《少陽真經》,《少陰真經》,《陽明真經》,《厥陰真經》,每一部心法都是頂級的,咱們天樞院可直接修煉,……這六部心法,修得任何一部,你那一劍都威力倍增,除了大師兄,怕是沒人擋得住!」

    「嗯,不錯。」賀南山點頭。

    尉遲明一擺手,粗聲粗氣道:「五師弟,那勞什子天元吐納術還是甭練了,害死人!……我去求一求統領,傳你《太陽真經》!」

    「多謝四師兄了。」李慕禪合笑道:「我自己去跟統領說罷。」

    尉遲明一急,待要說話,賀南山一擺手打斷了他,笑道:「……也好,統領對五師弟極看重,說話更管用。」

    李慕禪笑了笑,若有所思。

    他最想學的,不是六真經之一,而是金剛不壞神功。

    自從曉得自己弱點,他對於金剛不壞神功更熱切,揚長避短,自己要以拙勝巧,以力破巧,金剛不壞神功最合適。

    他曾問過金開泰,如何才能學得金剛不壞神功。

    金開泰搖頭,這可不是易事,這門功夫雖然沒人練成,畢竟是鎮府絕學,尋常人根本學不得。

    其一是身世,他倒是沒問題,畢竟是李副執事之弟,忠心不愁。

    其二是潛力,他已入天樞院,只要在大比中奪得前三,才有可能學得金剛不壞神功。

    ****************************************************

    四人正說著話,忽然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青年緩步進來,氣度英武肅重,他停住,掃一眼眾人,輕輕頜:「二師弟,你們都在?」

    他說話間自有不怒而威的氣度。

    「大師兄!」四人忙迎上去。

    尉遲明眉開眼笑,迎上前道:「大師兄,怎麼才回來!不是只要十天嗎?」

    英武青年露出一絲笑意:「半路出了點兒麻煩,打了一場。」

    他目光落在李慕禪身上。

    李慕禪也打量著他,這青年身材魁梧,高自己一頭,臉龐方正,兩道劍眉斜插入鬢,雙眼熠熠閃光如寶石,嘴方鼻挺,不怒自威。

    他看著年紀甚輕,氣度卻端凝沉穩,比年紀成熟了五六歲。

    李慕禪思忖,這必是大師兄趙雨真了,果然人材一表,氣度不凡。

    二師兄賀南山深沉內斂,風度極佳,三師兄程曉風翩翩若鶴,清高孤岸,四師兄外凶內熱,各有風采,但與這位大師兄一比,皆遜了一籌。

    尉遲明忙道:「大師兄,這是咱們新進的小師弟,法號湛然,俗名李慕禪!」

    李慕禪斂去思緒,微笑合什:「見過大師兄。」

    「五師弟不必多禮,今後就是一家人了。」趙雨真合什一禮,淡淡點頭。

    李慕禪微微一笑,點點頭。

    「我先去換身衣裳。」趙雨真對四人說道,轉身進了北面正中的屋子。

    李慕禪目送著他離開,若有所思,他腳步沉凝,踏著一種獨特的韻律,隱隱有幾分輕盈之感,顯然修為不俗。

    尉遲明道:「五師弟,大師兄看著冷淡,其實對咱們很好的。」

    李慕禪笑笑點頭。

    比起二師兄他們三個,大師兄確實顯得冷淡,不過,他眼神滿是友好,並無敵意。

    隨著修煉觀天人神照經,他原本就逾於常人的五官與六感更強幾分,對面之人若有敵意,他馬上能感覺出來。

    賀南山與程曉風也安慰他,賀南山笑道:「咱們大師兄面冷心熱,有什麼事都是一肩擔著,以後五師弟就知道了。」

    尉遲明哈哈笑道:「大師兄回來啦,咱們也不用怕宮輕雲那臭丫頭了!」

    程曉風點頭:「大師兄自從練了少陽真經,功力突飛猛進,這回又進境不少,宮輕雲討不了好的。」

    三人正說著,趙雨真換了一身寶藍長衫出來,在寶藍長衫映襯下,他面如冠玉,神采飛揚。

    「走,過去說話。」趙雨真一指對面的廡廊。

    五人來到廡廊下,柱子之間似椅似床,賀南山與程曉風跟趙雨真坐在南邊,尉遲明與李慕禪坐在北面,五人相對而坐。

    ****************************************************

    趙雨真微笑道:「咱們天樞院好久沒進新人了,五師弟能進來,真是大喜事,今晚咱們去然樓,好好慶祝一下。」

    「多謝大師兄。」李慕禪合什一禮,欠了欠身。

    趙雨真擺擺手:「咱們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是。」李慕禪輕頜,低眉垂目,一幅老實巴交的模樣。

    他覺得這樣很有趣,彷彿隱在暗處,洞悉眾人內心,別有一番然遺世的奇妙之感。

    「大師兄,五師弟可是奇才!」賀南山道。

    「哦——?」趙雨真微笑望來。

    他知道,二師弟看著不顯山不露水,氣度翩翩,和氣從容,內心卻是高傲得緊,更勝三師弟幾分。

    李慕禪不好意思的笑笑,沒說話,這時候說話不如不說。

    尉遲明興高采烈的道:「五師弟神力驚人,大師兄你也擋不住!」

    趙雨真恍然點頭,笑了笑:「好啊,有五師弟加入,咱們天樞院實力大增,可以揚眉吐氣了!」

    「可不是!」尉遲明用力點頭,馬上一沉臉:「大師兄,趁你不在,宮輕雲又教訓了咱們一回!」

    趙雨真臉倏的沉下去,眉頭輕蹙:「怎麼回事?!」

    他一沉臉皺眉,周圍氣氛隨之一變,空氣似乎稀薄了幾分。

    尉遲明恨恨道:「我與三師兄教訓了兩個傢伙,結果與瑤光院有點兒瓜葛,宮輕雲趁機教訓了咱們。」

    趙雨真臉色陰沉,雙眼閃爍,精芒隱隱。

    李慕禪暗驚,這大師兄好深的內力,外顯於形,聽統領說,這表明內力已經登堂入室。

    趙雨真沉著臉半晌,抬頭哼道:「你們啊,也不長記性!」

    尉遲明苦著臉,低下頭,程曉風摸了摸眉角,也不說話。

    賀南山嘆道:「大師兄,即便咱們乖乖不惹事,宮輕雲總有法子的,怪只怪咱們技不如人!」

    「這一次我不管了!」趙雨真沉聲道,目光在兩人臉上掃來掃去:「堂堂天樞院的弟子,竟被瑤光院的欺負,咱們天樞院的面子都被丟光了,我可沒臉找她!」

    「大師兄……」賀南山低聲道。

    趙雨真一擺手,沉聲道:「二師弟,你不必給他們求情!……我一個大男人,可不好意思與一女流之輩見識!」

    尉遲明撇撇嘴,小聲道:「宮輕雲就知道你不敢拿她怎麼樣,才這般放肆!」

    趙雨真瞪他一眼,尉遲明馬上住嘴,又低下頭。

    趙雨真哼道:「三師弟,四師弟,有本事,就練好了武功,自己把臉面掙回來,才算是男人!」

    見尉遲明又要張嘴,趙雨真一哼,將其鎮住,沉著臉道:「四師弟,你是不是又要埋怨天元吐納術?」

    尉遲明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撓頭。

    趙雨真道:「天元吐納術確實絕頂心法,咱們練不成是資質不夠,怨不得統領,其中好處你們應該也體會到了,四師弟,你莫要再廢話!」

    「是,大師兄。」尉遲明耷拉著腦袋,乖乖點頭。

    趙雨真一擺手:「好啦,別苦喪著臉,我這次在外面,無意中獲得一本劍訣,你們都來參詳一番。」

    「什麼劍訣?!」尉遲明馬上抬頭,興奮的追問。

    周圍空氣頓時一鬆,隱隱的壓力消失了,李慕禪暗自感嘆,這大師兄的威勢著實驚人。

    ***************************************************

    「無影劍訣。」趙雨真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

    黃色絹布製成的冊子,看著有些古舊,甚是厚實,與劍鞘差不多。

    尉遲明三人如餓狼見著綿羊,雙眼放光,死死盯著黃絹冊子,看模樣恨不得一把奪過來。

    趙雨真遞給賀南山,笑道:「我看其不遜於咱們所修劍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參詳一番不無裨益。」

    賀南山小心接過了,翻開看了看,看得甚快,不停的點頭,讚歎:「好劍法!真是好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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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輕雲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看了看程曉風與尉遲明,呵呵笑了起來:「真是好劍法!」

    尉遲明頓時惱了,騰一下站起來,抄手就去奪。

    賀南山一閃,避過了,笑眯眯道:「四師弟,你這性子要改改,太急躁!」

    「好啊,二師兄,咱們比劃比劃!」尉遲明擼起袖子,大聲喝道。

    賀南山笑眯眯的,轉頭笑道:「大師兄,你瞧瞧,他這性子哪成?」

    趙雨真搖搖頭:「二師弟,別逗他了!」

    賀南山笑著把黃絹冊遞過去,笑道:「既然大師兄話,就給你罷!」

    尉遲明一把搶過去,哼道:「二師兄,你等著!」

    賀南山哈哈大笑,擺擺手,渾不在意。

    趙雨真一扭頭,看到李慕禪沉靜自如,正微笑看著他們嬉鬧,毫無急切之態,笑道:「五師弟,你在練梅花十二劍吧?」

    「是,大師兄。」李慕禪點頭。

    趙雨真微笑道:「嗯,梅花十二劍雖然粗淺,卻是根基,練好了梅花十二劍,再練別的劍法可事半功倍,……不可小瞧了它。」

    程曉風道:「大師兄,五師弟可是奇才,短短半個月,梅花十二劍的火候已經六七分了!」

    「哦——!」趙雨真上下打量一眼李慕禪,笑著點頭:「好!好!」

    李慕禪苦笑:「三師兄,你又何必往我臉上貼金!……奇才雲雲,當不得真的,我笨得很,練劍很吃力。」

    「怎麼回事?」趙雨真轉頭望向程曉風。

    「大師兄,是這麼回事……」賀南山笑著說道。

    他一一將李慕禪的情形講給趙雨真聽。

    趙雨真聽得點頭不已,若有所思,聽過後,想了想,道:「五師弟,你可謂得天獨厚,要好好珍惜!……練劍吃力不要緊,慢慢練,勤能補拙,只要不松懈,總能有成就的。」

    「是,大師兄。」李慕禪點頭,做謙遜狀。

    他對大師兄趙雨真頗有好感,委實有大師兄之風範,沉穩而嚴正,不瘟不火,壓得住賀南山三人。

    程曉風與尉遲明都看完了劍訣,程曉風遞給李慕禪:「五師弟,這無影劍確實高妙,你力氣大,出劍快,學它正合適!」

    李慕禪接過了,慢慢翻看。

    黃絹冊上面是一幅幅圖畫,上面一個男子正演練劍法,每一個人都只是寥寥數筆,清晰畫出每一個動作、招式,一看就明白。

    李慕禪數了數,一共三十六招,他看過一遍便烙入腦海,合上交給趙雨真,笑道:「果然是好劍法,招式精妙,遠勝梅花十二劍。」

    尉遲明嘿嘿笑道:「五師弟,梅花十二劍怎能與這無影劍相提並論!」

    說罷,他站了起來,笑道:「我來練練看!」

    他拔劍出鞘,一躍掠出廡廊,站在陽光下,揮劍出招,頓時森森劍光瀰漫,周圍陡的清涼許多。

    他揮劍奇快,周身閃爍著一道道劍影,彷彿揮動十幾柄劍。

    劍越來越快,到了後來,一道光幕籠罩尉遲明,已不見劍影,但見他手腕旋動,卻不見長劍,彷彿幻為無形。

    賀南山點頭讚歎:「好,不愧是無影之名!」

    程曉風笑著點頭,轉頭道:「五師弟,你若學了這劍法,豈能有敵手?」

    李慕禪正在揣摩無影劍,聞言笑著搖搖頭:「這套劍法太精妙,我內功也沒學過,怕是不成。」

    這套無影劍有一套獨特的內功心法,他覺得新奇。

    這劍無影的奧妙不在招式精妙,而是獨特的內力心法。

    內力如絲帶,纏繞臂肘一圈,再纏繞手腕兩圈,一共三圈,十九處穴道,極是複雜,四師兄能馬上施展,果然不愧是天樞院的弟子,不容小覷。

    他暗中試驗,自丹田引一絲內力,自少陰經而上,進入少海,過少海,到曲澤,尺澤,肘髎,曲池,天井,一絲內力沿著肘旋轉了一圈。

    他這一陣子隨著賀南山三人,學了武學基本常識,加之他神志凝定,隱隱能內視,對內力的操縱,遠勝常人。

    他禪功精深,對身體內部的操縱靈動自如,如臂使指,但操縱身體卻笨拙,兩者天差地遠,截然不同的兩極。

    ***************************************************

    內力在手肘轉了一圈,隨即向前,進靈道,沿著內關,列缺,會宗,外關,偏歷而過,又旋轉一圈。

    隨後,進入神門,陽谷,陽溪,陽池,神門,大陵,太淵,又旋了一圈,進入少商。

    內力在胳膊上共纏繞了三圈,可謂複雜,他頓時覺得手臂一輕,宛如融化了,忙摸了摸,還在。

    他輕輕一探,露出笑容,手快了許多。

    這無影劍的心法果然玄妙,一絲內力催動,自己的手就快了兩分,勝過自己數年苦修。

    這十幾年來,自己一直苦練這直刺,未有斷輟。

    開始時,進步明顯,每個月都有顯著提高,到了後來,彷彿達到了極限,每年才只有些許提升。

    這兩年,進步微乎其微,見識了二姐出手的度,他知道差得遠,若不練武,就是埋頭苦練一輩子,也勝不過一個尋常的武林高手。

    「好!痛快!」尉遲明停下手,笑容滿面。

    他一躍落到眾人跟前,笑道:「大師兄,這無影劍是好劍法,配合我那八風劍,必然威力大增!」

    趙雨真慢慢點頭:「這無影劍精妙之處就在於內力運用,將其融入八風劍中,威力可期!」

    「哈哈,多謝大師兄了!」尉遲明大是歡喜。

    幾人又說了一陣子,李慕禪一直保持低調,說話不多,多是微笑。

    到了傍晚,五人出了梅府,來到然樓。

    天還未黑,夕陽餘暉仍在,然樓已經燈火通明,宛如白晝,喧鬧聲,絲竹聲裊裊飄蕩在四周。

    五人乍一靠近,便有一個英俊青年迎上來,笑著抱拳道:「趙師兄,賀師兄,程師兄,尉遲師兄,……湛然師父?」

    趙雨真道:「小方,往後就叫湛然師兄吧,五師弟已經進了咱們天樞院。」

    「恭喜湛然師兄!」名叫小方的青年一怔,忙笑著沖李慕禪合什行禮。

    李慕禪合什還禮,笑道:「多謝了,小健可在?」

    這青年小方身體頎長,相貌英俊,有玉樹臨風之姿,舉手投足間帶著親切,給人莫名的親近感。

    李慕禪常來然樓,自然認得他,迎賓小方乃是名人,記性過人,但凡來過然樓一次,他就能記住,下一次來能準確的叫出來,本事不小。

    小方忙歉然道:「不巧,李健今天不在,請了假,要回去準備成親。」

    李慕禪笑著點頭,對趙雨真道:「大師兄,我從前砍柴都是賣給然樓,我一個好朋友就在然樓當侍者。」

    趙雨真點點頭,轉頭道:「小方,帶咱們去三樓吧,今天為五師弟賀喜。」

    小方道:「綠竹軒仍空著,請隨我來。」

    眾人跟在他身後,登上樓梯,直接上三樓。

    李慕禪雖然對然樓很熟,卻從未上過三樓,頂多在二樓吃飯,這三樓尋常客人上不來,需得有一定身份。

    一樓頗是喧鬧,座位之間只是半高的綠藤隔開,甚是寬敞,有的酒客放聲大笑,有的吵吵鬧鬧打酒官司,有的對酒當歌,狂態畢現,種種百態不一而足,熱鬧非常。

    二樓安靜許多,用高大的屏風隔開座位,人們說話都壓低聲音,絲竹聲飄蕩,清脆繚繞的歌聲裊裊,有一個紅衣少女在前頭唱歌,聞之心中歡喜寧靜。

    到了三樓,則是一間間單獨屋子。

    他們來到南邊一間屋子,甫一踏入便是綠色的地毯,踩在上面如踩在厚厚的草地上,四壁懸畫,俱是蕭疏的綠竹,屋內瀰漫著清華之韻。

    前中一張方桌,窗前軒案上左邊擺放花瓶,右邊是獸爐,白煙裊裊,若有若無,散著淡淡清香。

    屋子共有兩進,外間吃飯,裡間可以休息睡覺。

    **********************************************************

    「五師弟,這裡可還滿意?」趙雨真笑問。

    李慕禪笑道:「很好,很雅緻!」

    趙雨真轉頭道:「那就這裡了!……小方,上菜吧,十二個菜,你端量著上。」

    「好嘞,稍候就來!」小方應一聲,後退出去。

    隨即一個綠衣少女裊裊進來,執墨綠茶壺,素手更顯瑩白,替眾人斟上茶,屈膝一禮,輕輕退下了。

    這綠衣少女身段窈窕,容貌秀美,可謂美人兒。

    趙雨真暗自觀察李慕禪,見他看了幾眼少女,神色如常。

    再看其餘三個師弟,二師弟看了少女兩眼,慢慢轉開目光,三師弟淡淡一瞥,不再理會,四師弟則盯著人家瞧個不停。

    二師弟深沉,能自制,三師弟清傲,對女人不屑一顧,四師弟則真性情,也是個好色的,唯有二師弟,平平常常,毫無異樣,有些高深莫測。

    照理來說,他是農家子弟,雖然是李副執事的弟弟,也應沒來過三樓的,但見了這般精緻脫俗的擺設,卻毫無異狀。

    菜很快上來,先上來兩樣素菜,似乎照顧李慕禪的僧人身份:五色錦菇,木須豆腐,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李慕禪笑道:「四位師兄,不必顧及我,……我師門與尋常沙門不同,不必精嚴持戒。」

    趙雨真來了興致,笑問道:「五師弟你不必遵從佛家戒律?」

    李慕禪點點頭:「若身在欲界,則需持戒,破則終生無望脫離欲界,我修行夠了,如今已脫欲界,欲界之戒不必持守。」

    趙雨真四人都好奇,跟著追問,李慕禪一一解答。

    說到最後,尉遲明笑道:「五師弟,你這個和尚倒好,不用守那些清規戒律,跟不當和尚差不多嘛!」

    李慕禪搖頭,苦笑道:「還有一條戒律得遵行的。」

    「哪一條?」尉遲明忙問。

    李慕禪道:「戒俗令。」

    趙雨真四人疑惑看了看彼此。

    李慕禪道:「去年皇上下了一條詔令,天下僧人不得還俗。」

    「想起來啦!好像真有這麼回事。」尉遲明一拍腦門。

    李慕禪笑道:「我雖然不必持戒,但終究是出家人,有些事還是不能做的。」

    「像是娶妻生子?」趙雨真道。

    李慕禪緩緩點頭。

    「唉……,可惜。」趙雨真嘆了口氣。

    「這也沒什麼。」李慕禪笑道,拿起銀箸:「咱們開席吧。」

    尉遲明忙道:「對,不說掃興的話啦,吃飯吃飯!」

    五人還上了酒,李慕禪喝著甚覺可口,醇厚綿綿,辣勁兒不大,與後世的美酒相比,別有一番滋味。

    *******************************************************

    五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酒酣耳熱之際,忽然「砰」一聲巨響,房門被踢開,他們馬上放下酒杯,按劍而坐,渾身緊繃起來。

    一個白衣少女婷婷立於門外,清冷的目光直刺進來。

    她身後站著四個少女,皆一身淡粉薄衫,手按長劍,蛾眉倒豎,惡狠狠的瞪著屋中幾人。

    「喲,這裡好熱鬧!」白衣少女臉帶哂笑,下頜微抬,斜睨眾人。

    她聲音清亮,李慕禪馬上聽出一股子傲然之氣。

    「宮輕雲!」尉遲明騰一下站起來,大聲喝道:「你來做甚麼!」

    她就是宮輕雲?

    李慕禪興趣大生,眯眼打量,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丹鳳眼,眉毛秀氣,瓊鼻秀挺,緊抿著櫻唇。

    她身段兒苗條纖弱,彷彿一陣風能吹走,眉眼精緻,楚楚動人,神情卻冷冷的透著倔強。

    李慕禪心中一動,這宮輕雲的氣質與大嫂倒有幾分相似,比大嫂更冷傲幾分,臉似罩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

    「手下敗將,一邊兒去!」宮輕雲擺擺手,似趕蒼蠅,看也不看尉遲明,踏進了屋子,身後四女跟著進來,柔和的燈光下,五女個個光彩照人。

    宮輕雲明眸緊盯著趙雨真,目光銳利,哼道:「姓趙的,聽說你回來了,我特地來看一眼!」

    趙雨真劍眉皺起,沉著臉穩穩坐著,冷冷道:「不勞掛懷!」

    宮輕雲下頜輕抬,冷冷道:「聽說你這次任務立功了,要蒙家主賜下梅花劍,恭喜了!」

    「多謝!」趙雨真沉聲道。

    宮輕雲冷冷道:「你立功了,可你這幾個師弟仍沒什麼長進,不如搬出天樞院算了,莫死活佔著地方。」

    「宮輕雲,你好大的膽子!」尉遲明滿臉漲紅,大聲咆哮,怒不可遏。

    若依平常,他早就拔劍開打,但顧忌宮輕雲的武功,死死壓制著動手的**。

    宮輕雲淡淡一瞥他,細膩嘴角微撇,無聲冷笑一下,接著轉向李慕禪:「你就是天樞院剛入門的湛然小和尚吧?」

    「我是湛然,見過宮師姐!」李慕禪站起來合什一禮,微笑說道。

    宮輕雲斜睨著他:「你能進天樞院,想來是有幾分本事嘍,……秀秀,請湛然小和尚賜教幾招吧!」

    「是,大師姐!」一個少女從後面出來,按劍踏前兩步,嬌叱一聲:「小和尚,請罷!」

    她身段豐滿,前凸後翹,噴火誘臉,臉蛋甜美可人,與宮輕雲的清麗迥然不同,別有一番風情。

    「宮輕雲,你好卑鄙!」尉遲明怒喝。

    程曉風皺眉,輕哼一聲。

    賀南山抱拳,沉聲道:「宮師妹,五師弟剛入門,僅學了梅花十二劍,你如此行徑,太無賴了吧?」

    宮輕雲斜睨眾人一眼,忽的燦然一笑:「能入天樞院的,個個都是天資絕頂,比咱們這些人可強多了!……即便梅花十二劍,在他使來也必是威力非凡的,何必謙虛?!」

    她一直緊繃秀臉,冷若冰霜,乍的一笑,頓時容光燦爛,眾人眼前一亮,目光禁不住被吸引過去,拔不出來,即便趙雨真,眼睛也直了。

    李慕禪心神堅定,不為所動,轉身對趙雨真一合什:「大師兄,小弟請戰。」

    「五師弟……」趙雨真臉紅了紅,皺眉搖搖頭。

    李慕禪微笑道:「宮師姐既然想賜教,我豈能避而不戰?」

    趙雨真看了看他,轉頭瞥一眼賀南山三人,對這個五師弟,他一直看不清深淺,如面對一汪看不見底的深潭。

    宮輕雲淡淡一笑:「小和尚,就衝著這份硬氣,可比你那幾個廢物師兄強多了!……秀秀,下手別太重了!」

    「放心,大師姐!」秀秀用力點頭,飽滿的胸脯巍巍顫動。

    李慕禪暗笑,這宮輕雲根本沒正眼看自己,只把自己當成打擊大師兄的靶子罷了,這般被人輕視的滋味,他覺得甚是有趣。

    他微笑合什道:「宮師姐,同門切磋武功而已,何必用挑撥離間這般淺薄手段,徒惹人笑?」

    他不等宮輕雲反駁,直接轉開,微笑道:「秀秀師妹,請賜教!」

    「五師弟,莫留手!」程曉風淡淡道。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

    宮輕雲冷若冰霜,咬著下唇,恨恨瞪著李慕禪,這個小和尚,笑眯眯的,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比那趙雨真更氣人!

    秀秀拔劍出鞘,嬌叱一聲:「小和尚,接招!」

    一團劍光驀的籠罩過來,寒氣森森而至,她長相甜美,下手卻狠辣,彷彿要把李慕禪一劍絞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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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威力

    李慕禪面帶微笑,右手拔劍,一道寒芒從他腰間射出,劃過一道銀色匹練,徑直撞入對面劍光中。

    「叮……」森森劍光驀的消失,一柄長劍釘在門框上,劍柄顫動,粉色劍纓纓飄拂。

    秀秀明眸圓睜,怔怔看了看自己小手,又抬頭望向李慕禪,滿臉不可置信,甚是可愛。

    李慕禪緩緩把劍歸鞘,合什一禮:「秀秀師妹,承讓了!」

    「砰!」「好——!」

    「五師弟,真是要得!」尉遲明猛拍桌子,哈哈大笑。

    他滿臉紅光,一半是喝酒所致,一半是興奮故,雙眼炯炯,恨不得抱著李慕禪親一口。

    賀南山微微帶笑,程曉風也微笑點頭,露出讚許,暗道五師弟聰明,知道以己之長避己之短。

    秀秀輕咳一聲,甜美的臉通紅,卻裝作若無其事,轉身從門框拔下劍,歸入鞘中,斜睨他一眼,皺皺秀挺的瓊鼻:「小和尚,你好大的牛勁兒!」

    李慕禪微微一笑,轉向眯著眼睛打量自己的宮輕雲:「久聞宮師姐大名,今日得見玉顏,名不虛傳!……煩請宮師姐賜教一二!」

    宮輕雲雙手背在後面,下頜微抬,傲然斜睨李慕禪,「嗤」的冷笑一聲:「你要跟我動手?」

    李慕禪道:「小僧曾聞,梅府上下唯有宮師姐學得瑤光劍法,想領略一二,望宮師姐成全!」

    宮輕雲眯起明眸,盯著他雙眼看,目光清冷無情,似在俯視一隻螞蟻,李慕禪淡淡看著她,目光澄靜。

    良久,她緩緩點頭:「好,我今天就成全你!」

    長劍緩緩出鞘,劍光如水,映亮了整個屋子,彷彿忽然進入秋天,屋裡有了一絲涼意。

    李慕禪目光落在劍上,讚歎一聲:「好劍!」

    宮輕雲冷冷道:「劍名瑤光,削鐵如泥!」

    李慕禪臉色一肅:「請——!」

    宮輕雲豎劍而立,擺出一個姿勢,是梅花十二劍的起手式。

    她小巧的瓜子臉,精緻的五官,肩如刀削,楚楚動人,身材苗條輕盈,似乎一陣風便能吹走。

    這劍勢一擺,姿態優美,她氣質頓時一變,彷彿化為一朵梅花,清麗脫俗。

    李慕禪也拔劍出鞘,擺出一個起手式,卻是沉凝蒼勁,似化為了一段兒梅枝。

    同樣一式,兩人神韻截然不同。

    宮輕雲修長的眉毛輕輕一蹙,看了看李慕禪,似是意外。

    李慕禪這一陣子生活平靜無波,一天到晚只練功,不與外界接觸,只跟賀南山他們在一塊兒。

    梅府其餘六院卻不平靜,對這天樞院新晉弟子極感興趣。

    天樞院地位然,四大弟子個個資質絕頂,眼睛也長在頭頂上,眾人對這四人感情複雜,既羨慕,又崇拜,又嫉妒。

    李慕禪那天早晨在練武場與金開泰比試,僥倖得勝,進入天樞院,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對他更加好奇。

    也有心存不服者,想要試一試李慕禪的身手,但天樞院三人放出話來,誰也不准打擾五師弟。

    況且他還是李副執事的弟弟,他們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動,盼望瑤光院的人出頭,敢不理天樞院警告者,也唯有瑤光院而已。

    宮輕雲卻不屑一顧,懶得欺負一個新人。

    此時,見李慕禪的梅花十二劍起手式,她頗覺意外,沒想到短短半個月,他已得梅花十二劍的神髓。

    雖然梅花十二劍甚粗淺,也絕非十天半個月能練好。

    *********************************************************

    「當心了!」她輕喝一聲,一道清光化為七點寒芒,瞬間到了李慕禪跟前。

    李慕禪感覺敏銳,遠勝常人,劍沒到,他已覺察胸前巨闕、羶中、紫宮、華蓋、靈墟、期門、中府七處穴道隱隱泛涼。

    他肩頭動了一下,頓時腰間射出一道白光。

    兩人中間彷彿降下一道閃電。

    屋內被映得雪白,人們眼前一片白茫茫,良久才能看清周圍。

    青鋒劍緩緩歸鞘,李慕禪負手於背後,左掌單合什一禮,沉著臉,淡淡看她一眼:「宮師姐,承讓了!」

    說罷,一拂僧袍前襟,端坐回原來座位,左手撥動佛珠,慢慢闔上了雙眼。

    屋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賀南山冴然,看了看李慕禪,沒想到五師弟沉下臉來,竟有這般威勢,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李慕禪平時與三位師兄相處,一直很隨和,臉上掛著微笑,氣質沉靜,令人如沐春風,從沒沉過臉。

    賀南山乍見他這般,覺得陌生得像換了一個人。

    「好小子!好小子!」尉遲明失神的喃喃自語,直勾勾盯著宮輕雲右袖。

    她雪白窄袖上繡了一朵金色梅花,精緻秀美,有畫龍點晴之效,使簡單的白衫平憑一分華美。

    此時,一個小孔出現在這朵金色梅花中央。

    瑤光劍慢慢歸鞘,宮輕雲臉色冰冷,像能刮下一層冰,貝齒緊咬,死死盯著李慕禪,眸子一眨不眨。

    她身後的四個少女也瞪大明眸,怔怔望著李慕禪,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

    李慕禪雙眼微闔,左手輕輕撥動佛珠,一顆一顆,不徐不疾,勻撥動。

    他右手縮於袖內,臉上沉靜如水,似乎已經入定,頭頂反射著燭光。

    「哈哈!好小子!」尉遲明猛的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李慕禪睜開眼,微微一笑:「四師兄,幸不辱命。」

    「好小子,好小子!真替咱們天樞院爭臉!」尉遲明用力拍打李慕禪肩膀,眉開眼笑。

    他轉頭一瞪宮輕雲,嘿嘿笑道:「宮輕雲,五師弟只練了半個月的梅花劍,你服不服氣?!」

    「手下敗將,一邊兒去!」宮輕雲從牙縫逼出這句話。

    尉遲明哈哈大笑:「宮輕雲,我是打不過你,可你打不過我師弟,……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小和尚,我會再找你的!」宮輕雲不理他,只盯著李慕禪,冷冰冰哼一聲,扭身便走,輕盈出了屋子。

    身後四女盯著李慕禪看了兩眼,秀秀撇了撇小嘴,哼了一聲,也一扭腰肢,轉身離開。

    尉遲明再次爆出大笑,賀南山與程曉風跟著笑了,便是素來沉穩的趙雨真也露出微笑,面帶嘉許。

    賀南山搖頭笑道:「呵呵,五師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連宮輕雲都能打敗,真是……」

    李慕禪搖著頭,慢慢伸出背在後面的右手,苦笑道:「二師兄,再對上宮輕雲,我必敗無疑。」

    賀南山冴然:「咦,你手怎麼了,抖得這麼厲害?」

    其餘三人也關切望來。

    趙雨真探手扶住李慕禪右腕,伸三指一搭,皺了皺眉頭。

    「大師兄,怎麼回事?」尉遲明忙問。

    趙雨真笑了笑:「沒什麼大礙,經脈受了點兒傷。」

    「怎麼傷著經脈了?」尉遲明又問。

    李慕禪苦笑:「我是孤注一擲,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僥倖她沒防備,讓我偷襲得手,她若挺過這一劍,我連拿劍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乖乖認輸!」

    他沒覺僥倖,反面興奮,十幾年苦修的一刺,加之無影劍的心法,兩者相疊,竟能刺出這石破天驚的一劍。

    這一次他沒留手,拼盡了全力,宮輕雲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刺中袖口,只有宮輕雲能體會出這一劍多快,旁人因為劍光太盛看不清。

    他對身體四肢操縱不靈,但對體內一切卻如臂使指,運轉無影劍心法毫無滯澀,只是他只練過天元吐納術,走任督二脈,右臂經脈未經鍛鍊,驟然承擔重荷,直接傷了。

    他明白,若沒無影劍心法,他十幾年練就的一刺未必就能湊效,故這一場勝仗要歸功於大師兄。

    ****************************************************

    「真是好快的一劍!」程曉風嘆道,若有所思:「咦,五師弟,……是無影劍罷?」

    李慕禪輕輕點頭:「我也沒法子,梅花十二劍肯定不成,只能冒險試一試無影劍,僥倖成功了。」

    「你力量本就大,出劍快,無影劍心法可謂如虎添翼!」程曉風點頭,微笑道:「這無影劍心法複雜,你能這麼快學會,著實不易!」

    「怪不得你手成了這樣!……無影劍的心法複雜,容易反噬,五師弟,下次別再這般逞能!」趙雨真皺眉頭,沉聲道。

    李慕禪笑著點頭:「是,我是受不住一個女人騎到頭上,一時氣盛,看來心性修煉仍有不足啊……」

    他搖著頭嘆息,惹得尉遲明哈哈大笑:「五師弟,那般情形還忍,可就不是男人了!」

    說著,瞥了一眼趙雨真。

    趙雨真笑著搖搖頭,不理會他,鄭重叮囑:「五師弟,十天內,右手不可用力,每天服些通絡丸。」

    賀南山皺眉道:「大師兄,五師弟傷得很重?」

    趙雨真道:「不算太重,就是有些麻煩,要好好將養,……五師弟,千萬記住了,不能用勁兒,否則留下舊傷,後患無窮!」

    「好,我用左手就是。」李慕禪笑道。

    說著,他伸左手拿起銀箸,笨拙的挾菜,結果夾不住,到半途就掉到桌上,惹來尉遲明一通嘿嘿笑。

    雖然笨拙艱難,李慕禪仍堅持,賀南山要喚人拿勺子,被李慕禪擋住了,他非要堅持用左手。

    結果,這頓飯他沒吃上幾口。

    他進步甚,到了將散席時,他左手已經能挾菜進嘴了,雖然還有些磕磕絆絆,不太讓人放心。

    他們從然樓出來時,夜色已深。

    然樓仍舊燈火通明,絲竹聲飄蕩,大街上燈籠一排排,照得白晝一般,熱鬧更勝白天幾分。

    天空一輪上弦月高懸,遍灑銀輝,不時有片片烏雲飄拂而過。

    「五師弟,你要回去?」趙雨真道。

    李慕禪點頭:「父母在家等著呢,雖然晚了,也要回去的。」

    「唉……,你呀……」趙雨真搖搖頭,似是想責備兩句,卻壓下了,道:「你還沒學輕功吧?」

    李慕禪點頭:「統領讓我一樣一樣學,不要分心。」

    趙雨真道:「統領是一片苦心,不過你定力過人,卻不必循這規矩,……我就先傳你提縱術吧,來回路上也能省點兒功夫。」

    李慕禪笑著謝過,趙雨真將一段兒口訣背出,然後解釋了一番,李慕禪聽得點頭不已,領會於心。

    趙雨真他們也覺,這五師弟學外功慢,學內功卻極快。

    「五師弟,這兩天你就不必過來了,好好在家裡養傷,……這是通絡丸,飯後服用,早晚兩次。」趙雨真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雪白明亮,拇指大小,很是精緻。

    「大師兄……」李慕禪左手接過了,有些遲疑。

    趙雨真搖搖頭:「現在覺不出什麼,後半夜你要遭大罪,……經脈的傷可不是皮肉傷,今天你是甭想睡覺了!」

    李慕禪笑道:「多謝大師兄。」

    趙雨真笑了笑:「聽二師弟說,你這一陣子練劍很刻苦,弦繃得太緊要斷的,該松就鬆一鬆,……過兩天再來,我會跟統領說。」

    「好。」李慕禪答應一聲,揮手跟眾人告別。

    回去路上,他一邊揣摩提縱術,一邊思索剛才的爭鬥,覺得自己沒做錯,該出手時就出手。

    而且,對宮輕雲這般冷傲女子,就需使全力震懾住,否則,她定會無理取鬧,麻煩無窮。

    自己這一刺沒白練,若不然,僅憑無影劍心法,根本達不到這般度。

    如今受丹田不足所限,內力尚淺,全力運轉無影劍,這一刺增一倍,若是將來內力深了,增幅將更厲害。

    不過,他也知道,無影劍心法玄妙,但並非無限增,即便內力再深,也是有限的,況且,右臂經脈不壯也是麻煩。

    無影劍心法內力流轉,手臂六大正經皆沾,單練一條經脈不成,梅府六大真經,各練一條經脈,難不成,要六經皆練?

    多想無益,過兩天跟大師兄他們討論一下,自己如今見識還是淺。

    他開始揣摩提縱術。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4
第18章 福禍

    提縱術是內力的運用,對他而言,輕而易舉,只是腿上幾處穴道,遠比無影劍心法簡單,他一學便會。

    走到一半路程時,他已能施展開提縱術,一步跨出,足以抵上三步遠,如此而行,他大步流星,僅是三分之一時間便到家。

    到了家門口,他身子暖融融的,血氣行開,比平常走路更舒服。

    推門進去,卻見父母與大嫂趙依依正坐在院裡。

    「三兒,怎麼才回來!?」秦氏起身迎過來,輕聲嗔道。

    李慕禪笑道:「娘,你們等我做甚!……今晚在然樓吃酒席呢。」

    李柱子哼一聲:「臭小子!你在那吃香喝辣的,你娘在家裡牽腸掛肚,真是沒良心!」

    李慕禪放下手上的木匣,攬住秦氏的細腰,呵呵笑道:「是我的不對,……娘,吃飯了沒?」

    秦氏雖然已經四十餘歲,身材仍苗條,腰與大嫂趙依依差不多細。

    李慕禪又一指木匣:「我捎了幾個好菜,要不要熱熱吃了?」

    「等你回來,咱們早就餓死了!」李柱子沒好氣道。

    趙依依上前,提起木匣,笑道:「小叔,咱們已經吃過飯了,鍋裡還給你留了飯。」

    李慕禪笑道:「好啊,大嫂端上來吧,我還餓著呢。」

    「在然樓吃酒席,還沒吃飽?!」秦氏笑問,拍開他的大手,哼道:「離我遠點兒,一身的酒氣!」

    李慕禪伸手放在嘴邊,呵了呵氣,確實酒氣很濃。

    趙依依很快端四個菜上來,擺到他跟前,盛了一碗小米粥,遞給他筷子。

    李慕禪確實沒吃飽,因為一直拿左手夾菜,每吃一口都艱難,這會兒真有點兒餓了。

    「三兒,怎麼用左手拿筷子?」秦氏問。

    李慕禪道:「右手練劍太猛,有點兒疼。」

    秦氏心疼的道:「用功是好事,但也要悠著點兒,別傷著自己。」

    李慕禪一邊點頭,一邊左手夾菜往嘴裡送。

    這時候,他左手比在然樓靈活多了,夾菜雖仍吃力,總算能一次完成,一邊說著話一邊吃。

    趙依依在一旁看著彆扭,看李慕禪只能用一隻手,拿了筷子就沒法端碗,便端起碗來:「小叔,我幫你罷!」

    「多謝嫂子啦!」李慕禪也不推辭,笑呵呵的點頭,順便把嘴伸出去,趙依依便送上前,喂他喝了一口小米粥。

    秦氏搖搖頭,伸手要去接碗:「我來吧,依依!」

    「娘,不用,我來就成!」趙依依一下躲過了,笑道:「小叔的胃口極好啊。」

    「是啊,這一陣子練功,飯量增了不少!」秦氏不再堅持,笑眯眯的道:「多吃點兒,再長一長個頭!」

    李慕禪苦笑:「娘,我又不娶媳婦的,長那麼高個子做什麼?」

    秦氏哼道:「不娶媳婦也要長個子!……瞧你大哥,比你高了一頭,你一個大男人,這麼瘦弱哪成!」

    李慕禪搖頭,又喝了一口粥,笑道:「大哥玉樹臨風,我哪比得了,他是老大,高一點也應該。」

    「不成,你就是吃飯太少!」秦氏白他一眼。

    趙依依端著碗,抿嘴微笑:「娘,男人好壞跟個子沒關係的。」

    「怎麼沒關係!」秦氏笑道:「你看上老大,還不是因為他長得俊,像三兒這樣的,你能瞧得上?!」

    「娘,瞧您說的!」趙依依臉紅了,好在月光朦朧,旁人看不清,唯有李慕禪能看清,卻裝作沒看到。

    李慕禪一邊說話一邊吃飯,很快打了個飽嗝,笑道:「吃飽啦!」

    他放下筷子,從趙依依手上接過碗,將打坐,觀想天人神照經。

    觀天人神照經,他如今駕輕就熟,入定後再觀照,一幅圖畫清晰呈現於眼前。

    若是沒進入定境,根本觀照不成。

    怪不得濟空大師參悟不透,一者是他禪定功夫不夠,再者,也不會想著只觀想湖水、蓮花、天空。

    子夜時分,有一滴甘露從天而降,被蓮花吸收,很快畫面炸開,再次恢復了黑暗,修煉時間又過了。

    他能清晰感覺得到,蓮花瓣越的清晰、真實,好像一伸手便能採擷到,皎皎動人,湖水越清澈。

    *************************************************

    他解座下榻,在地上踱步,想著這觀天人神照經。

    天人不在,雖然蓮花越來越真實,湖水越來越清澈,仍非真正的觀天人神照經,總有法門可依的。

    如今卻無路可尋,濟空大師至死也未能參悟,自己會像濟空大師一般嗎?

    正想著,忽然右臂一麻,跟著一酸,然後又一麻,再一酸,兩者交替,循環往復,胳膊像是通了電,又酸又麻的感覺直通心窩。

    被大師兄說著了!果然這滋味不好受!

    李慕禪咬著牙,暗思對治之法,很快想到了觀法。

    他於是想像身在虛空,感覺剝離,一切種種皆是虛幻,並不真實,右胳膊仍舊完好,渾身舒暢。

    但隨著時間流逝,酸麻更甚,演變至疼痛,一跳一跳的劇烈疼痛,彷彿右臂要炸開了。

    他靈機一動,忽然觀想天人神照經。

    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念頭彷彿陷入泥沼中,晦澀遲滯,轉動變緩,越來越慢,幾乎要停滯下來。

    忽然,右臂又一陣劇烈疼痛傳來,他緊咬牙關,心志堅凝,全身心去觀想天人神照圖,以忘掉這疼痛。

    疼痛越來越甚,一波一波如潮湧,他全身心凝注於天人神照圖,沉於黑暗中,減弱了幾分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眼前一閃,似乎變亮了一絲,這亮度在慢慢增加,雖然很緩慢,他仍能感覺得到,就像是凌晨時分,黑夜正在褪去。

    他大喜過望,忙止住心湖波動,收束精神,凝心神於天人神照圖。

    劇烈的疼痛仍在一波一波襲來,但他心中一片喜悅,眼前正在慢慢的變亮,就像是白晝來臨,驅除黑夜。

    到了後來,黑暗完全散去,柔和的光明中,一幅圖畫呈現在他眼前。
falconeye 發表於 2011-2-18 02:14
第19章 傳授

    湖水清澈如鏡,水中石子歷歷可見,上方一朵蓮花婷婷而立,宛如白玉雕成,天幕墨藍如洗,上懸一輪明月。

    蓮花上方一尺處,一團白光靜靜懸浮,白光柔和而圓潤,火焰般輕輕跳躍,彷彿蘊有生命。

    李慕禪大喜過望,心神附於這團白光上。

    劇烈疼痛倏的消失,身體好像一下來到了另一處,變得輕盈,靈動,融融的溫暖包裹著自己,舒暢美妙。

    這一刻的感覺熟悉而陌生,他忽然想起來,這是在母胎中的感覺。

    他轉世而來,神智在母親身體裡就存在,不過,他所在的母胎,並非這個母親,而是另有其人。

    關於自己的身世,他一直裝作不知道,被母親撿到的時候,他只有一歲大,正常來說不能記事。

    他雖是撿來的,母親秦氏卻對他更寵愛,好像大哥與二姐是撿來的一般,他感激於心,與秦氏極為親近,遠勝尋常母子。

    比起那早已死去的親生父母,現在的父母他覺得更親。

    *****************************************************

    沉浸於這美妙的感覺中,不知時間流逝,他醒來時,屋內已經大亮,窗紙被陽光映照著,寧靜詳和。

    他收斂心思,起身解座下榻,腦海中的圖畫消散,舒暢柔軟的感覺猶存,心情格外的清朗。

    他推開門,出了正屋,踏入院中。

    明媚的陽光照著小院,西邊竹林簌簌,東邊花囧百花齊放,花香繚繞,耳邊是鳥兒嘰嘰喳喳的叫。

    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呻吟一聲。

    「小叔,你醒了?」趙依依從西廂房裡出來。

    她鬢挽得一絲不亂,簡潔利落,上身青花布小襖,下身湖綠襦裙,越顯得柳腰纖細,身段兒窈窕。

    「大嫂,爹跟娘呢?」李慕禪笑問。

    趙依依道:「都去李健家幫忙了,肚子餓了麼?」

    「唉……,李健成親,可把他老兩口累壞了!」李慕禪笑著搖頭,道:「他們吃過飯了?」

    趙依依點頭,深以為然,抿嘴輕笑道:「爹娘去李健家吃,……他們說看李健成親,就權當是你成親了,所以很盡心。」

    「好,那咱們就吃飯。」李慕禪點頭。

    他洗完臉,收拾完了,到了正屋,飯菜已經擺好。

    早飯很豐盛,他昨晚捎回來的四個菜,加上兩個下酒的小菜,趙依依又給他斟了一杯自家釀的米酒,她自己則是小米粥。

    趙依依動作輕盈,利落,姿態優美動人,斟上酒坐回李慕禪對面,見他左手拿筷子,笑道:「小叔,要不要我幫你?」

    李慕禪搖搖筷子,笑道:「不要緊,我得練練左手。」

    他一拿上筷子,便覺得不同,好像更靈活了一些,一夜之間進步一大截兒,雖然做不到如右手一般,卻也流暢,別人乍一看,會以為他是左撇子。

    趙依依笑道:「小叔就是聰明,這麼快就能用左手了。」

    「呵呵……」李慕禪笑了笑,他也奇怪。

    他念頭一動,難不成,是因為觀天人神照經?

    因為手腳靈活,他吃飯快了許多,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吃飯,很快吃完,趙依依收拾了碗筷,開始打掃院落。

    李慕禪回屋裡拿出劍,到了西邊竹林前練劍。

    早晨,父親李柱子習慣先掃院子,然後練一遍太極拳,再擺弄一番花草,然後就到了吃飯時間。

    院子沒掃,顯然不是因為忙著走,是怕驚擾了自己。

    趙依依繫著圍裙,拿著掃帚打掃院子,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忙得很。

    他站在小竹林前,左手持青鋒劍,雙眼凝注於劍尖,神情肅然,片刻後,緩緩刺出一劍。

    這一劍,他傾注全部精神,周身力氣貫注於一劍,一劍過後,又凝神片刻,再刺出一劍。

    前兩劍度緩慢,後來越來越快,空氣被刺得嗤嗤響

    明媚陽光下,劍光不停的漲開,映亮了他嚴肅的臉龐,清澈的雙眼。

    趙依依頭一次見他練劍,大感好奇,沒打擾他,只是時而抬頭瞥一眼,手上的活一直不停。

    她幹活麻利,很快收拾好院子,去廚房拿一個紙糊的圓盒子出來,腰身粗,兩尺高,進了西邊的一間小屋。

    小屋與她的屋子相鄰,裡面放的是糧食及一些雜物。

    屋中央是一個石磨,兩個磨盤疊在一起,是用來磨面的,平常吃的玉米面就是這裡磨出來的。

    她往中間的圓孔倒了一瓢玉米進去,推了推,卻推不動,用盡力氣拚命推,磨盤卻穩穩當當,毫不動彈。

    她無奈,只能出去,站在李慕禪後面不遠處,想找機會跟他說。

    李慕禪雖專心致志,但感覺敏銳,馬上覺了她的目光,停下劍,轉頭望去:「大嫂,怎麼了?」

    趙依依不好意思的道:「小叔,石磨推不動了。」

    李慕禪收劍歸鞘,掛到一株竹子杈上,大步流星進了小屋,左手抓了木柄推了推,不動彈。

    他不敢太使勁兒,怕折斷了木柄,低頭往縫裡瞧了瞧,兩塊兒磨石嚴絲合縫,瞧不出異樣。

    他左手放進中間的圓孔,胳膊一用力,磨石被提了起來,他看一眼笑道:「怎麼進了塊兒石頭?」

    趙依依忙把混在玉米中的小石子拿了,李慕禪穩穩當當放下磨石,推了一下,推動了。

    他笑道:「要磨面,我來幫你。」

    趙依依忙搖頭:「不用,我慢慢來就行,你練功是大事,別耽擱了。」

    李慕禪笑道:「用不了多大功夫,我正好歇歇。」

    說罷,直接推了起來。

    他大步流星,度極快,笨重的磨石輕若無物,趙依依忙回過神,拿紙盒接住下面,又倒了一瓢玉米進去。

    小屋不大,有些悶氣,淡淡的玉米香氣繚繞,隨著石磨轉動,玉米面簌簌落下,一會兒功夫,玉米面填滿了紙盒。

    趙依依彎著腰看著,生怕玉米面灑到外面。

    李慕禪見她白皙額頭密密一層汗,嬌喘細細,有些吃力,笑道:「大嫂你身子也太弱了!」

    他忙把目光從她白皙的粉頸移開,覺得詫異,自己竟莫名生出一股衝動來,想要一把將大嫂摟到懷裡。

    這股衝動一出,他嚇了一跳,覺得不妥。

    自他修煉有成,定力越來越深,心靜如湖水,波瀾不生,對女人雖覺其美好,但因修過白骨觀,不淨觀,能克制生理衝動。

    如今,這股衝動竟衝出了克制,絕非尋常事。

    趙依依嘆了口氣:「我身子天生不足,從小到大,請了不少好大夫,也吃了不少藥調理,不管用。」

    李慕禪點頭,天生體質不足,確實麻煩,想了想,道:「這樣罷,我教一個法子,你試試看。」

    「什麼法子?」趙依依端著紙盒往外走。

    李慕禪跟在身後,笑道:「我學了一套吐納術,最能增強體質。」

    「我很笨的,怕學不會。」趙依依笑道。

    李慕禪笑道:「很簡單,憑大嫂的聰明勁兒,一學就會!」

    *******************************************************

    等她把玉米面放回廚房,出來時楚楚動人的臉龐露出驚愕。

    一張床正擺在院中央,東西橫放,被太陽照個正著。

    床上鋪一張涼蓆,上面放了兩個蒲團,一個蒲團上坐著李慕禪,在陽光照耀下,腦袋閃閃光。

    「小叔,你這是……」趙依依笑問,小叔行事就是古怪,這一會兒功夫,竟把床都搬出來了,也虧得他力大無窮。

    「大嫂,過來坐下。」李慕禪指了指對面的蒲團。

    趙依依笑道:「真的要教我什麼吐吶術?」

    李慕禪點點頭:「不錯,……練這個應該有效果,你身子太弱,不早調理好了,有損壽元。」

    趙依依遲疑了一下,輕輕點頭。

    她先去拉開院門,把門敞開,然後脫下鞋上了床榻,學李慕禪一樣盤腿坐下,兩人隔了一米遠,對面而坐。

    「背對著我。」李慕禪笑道,左手劃了個半圓,隔著這麼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趙依依笑了笑,轉過身去,白皙光潔的臉龐已微紅。

    李慕禪開始解說,如何調身,如何調息,如何吐納,講得明明白白,簡簡單單,講得好像極容易做。

    趙依依背對著他,側耳傾聽,很是用心,她本就聰明,一聽也就記住了,然後開始照著去做。

    她開始調節呼吸,學著吐納,李慕禪慢慢伸出左掌,貼到她後背,溫軟油膩的感覺頓時從掌心傳來。

    這是初夏時分,她只穿了薄薄的短襖,掌與背相貼,與肌膚相親無異。

    趙依依身子頓時一緊,繃了起來,嬌豔的紅暈從臉龐蔓延到了脖頸,又一直蔓延下去。

    李慕禪溫聲道:「大嫂,放鬆,我看看你的經脈。」

    說著,他從丹田引一絲內力,慢慢渡過去,內力如絲如縷,想看看她身體的情況,經脈如何。

    隨著他禪功精進,他內視越來越清晰,感覺也越敏銳。

    內力如一縷頭,若有若無,慢慢往裡探,先沿手太陰經推進,緩緩而行,最終歸於丹田,這絲內力化為虛無。

    然後,他又渡過一絲內力,探手太陽經,如此施為,一一探明了十二條正經。

    十二條正經探完,他臉色蒼白,慢慢放開手,若有所思。

    內力進入別人身體,內視不再起作用,但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趙依依的經脈很狹窄,自己的五分之一而已,怪不得她體質太差。

    ***************************************************

    他正思忖間,忽然腳步聲響起,很快進來一人,卻是李慕風。

    看到二人坐在榻上,他怔了怔,笑道:「三兒,這唱的是哪一出?」

    李慕禪臉色蒼白,神色卻從容,搖頭苦笑:「大哥,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他抬頭看看天,日上中天,到正午了。

    李慕風很少回家,一個月回來不幾次,都是晚上,還從沒白天回來過。

    「還不是因為你!」李慕風哼道,說著望向趙依依。

    趙依依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她轉過明眸,閃過一絲尷尬神情,馬上又隱去,也不沒說話,冷若冰霜。

    「還不快去做飯!」李慕風擺擺手,沒好氣的道,接著皺眉道:「三兒,在做什麼呢?」

    「我教大嫂練吐納術。」李慕禪笑道。

    李慕風臉色一變:「是學自金統領的天元吐納術?!」

    「是啊。」李慕禪點頭。

    李慕風臉倏的一沉,眉頭緊鎖,瞪著他道:「你……你怎麼能傳給她?!」

    看他的神情,已經是怒了,強自克制著。

    李慕禪微笑道:「大嫂身體不好,學一學吐納術應該管用。」

    「嗨,胡鬧,真是胡鬧!」李慕風搖頭不已,沒好氣的道:「這天元吐納術珍貴之極,怎能傳給外人?」

    「大嫂又不是外人。」李慕禪笑著搖頭,看趙依依臉色不好,忙道:「大嫂,我口渴了,弄點兒茶吧。」

    趙依依勉強一笑,點點頭,輕盈下了榻,轉身裊裊去了,看也不看李慕風。

    李慕禪待她進了廚房,忙道:「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你!」李慕風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坐到榻上,哼道:「你現在可出了風頭!梅府上下沒一個不知道你大名的!」

    「我——?」李慕禪笑了笑:「我怎麼了?」

    「你不是打敗了宮輕雲嘛!」李慕風哼道,看了看他,撇嘴道:「如今你可是梅府七院第一高手!」

    李慕禪搖頭:「僥倖而已,當不得真。」

    「唉……,你呀你,這次你可闖下大禍啦!」李慕風搖頭嘆息,目光忡忡。

    趙依依端著茶裊裊過來:「小叔闖什麼大禍了?」

    李慕風不理她,瞪著李慕禪:「你可知道,這宮輕雲是大小姐的親信,武功是大小姐親傳!……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回你算徹底得罪大小姐了!」

    李慕禪笑眯眯的接過茶,漫不經心:「切磋而已,沒這般嚴重吧?」

    李慕風搖頭:「唉……,三兒,大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她只要一句話,整個梅府的人都會與你為敵!」

    李慕禪笑道:「大哥放心罷,不要緊的。」

    李慕風冷笑一聲:「不要緊?哼!……我聽到了風聲,六個院的弟子個個都摩拳擦掌,想要收拾你呢!」

    他忽然一怔,忙問:「對了,你今天怎麼沒去梅府?」

    「跟宮師姐動手,受了點兒傷,想在家養兩天。」李慕禪道。

    李慕風忙點頭:「好好!避避風頭也好!……傷得不輕吧,看你臉色不太好!」

    「小叔,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趙依依一驚,剛才還好好的呢。

    李慕禪擺擺左手:「大嫂,不要緊,有點兒累罷了,……大哥放心,只是一點兒小傷,好好養一養就成。」

    李慕風鬆了口氣:「那你在家好好養傷,別忙著去,……我先去轉圜一下,跟大小姐說說情。」

    李慕禪忙擺左手:「不可!……大哥,此事你且旁觀,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罷!」

    「這麼成?!」李慕風皺眉。

    李慕禪道:「你素來公正,不可因此失了凜然正氣,……況且,你去跟大小姐求情,無益有損,此事得我四位師兄,還有統領出馬!」

    「他們能幫你求情?」李慕風遲疑。

    李慕禪篤定的點頭:「會的!……大哥,你就沉住氣吧,同門相爭不過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唉……,大小姐的厲害,你是沒嘗到啊!」李慕風搖頭感嘆,仍存猶疑。

    不過,他素來對李慕禪相信,見他神情篤定,也安了幾分心,道:「那好吧,我等等看,但願大小姐寬大為懷,不找你麻煩!」

    說罷,他從榻上起來,冴細整了整衣襟,道:「我先回去!」

    李慕禪忙道:「大哥,吃過飯再走啊!」

    李慕風搖搖頭:「我有急事,就不吃飯了。」

    剛拔腳要走,忽然一頓,扭身道:「你真是糊塗,怎麼能把天元吐納術傳給你大嫂?!」

    李慕禪笑了笑。

    李慕風沉聲道:「要被梅府曉得了,可要廢了你武功的!」

    李慕禪不以為然,笑著擺擺手,道:「大嫂練的與天元吐納術不太一樣,不要緊的。」

    李慕風這才松了口氣,哼道:「你呀,膽子太大,早晚要闖大禍的!」

    說罷,轉身便走,看也不看趙依依。

    看著兩人這般模樣,李慕禪搖頭苦笑。

    趙依依看他離開了,臉色松上來,嘆道:「小叔,你何苦為我冒這個險!」

    李慕禪笑了笑:「別聽大哥嚇人,不要緊的,大嫂你身體更重要。」

    趙依依從袖中抽出香帕,遞給他道:「瞧你一頭汗,擦一擦吧,……是被我累得罷?」

    「是我修為不足。」李慕禪接過了棉布手帕,上面繡了一朵金色的菊花,伴著淡淡幽香。

    他確實一頭汗,光頭在陽光下鋥亮,閃閃放光。

    拿香帕擦了擦額頭,笑著還給她:「大嫂,還跟大哥生著氣呢?」

    「哈哈……」一陣大笑忽然從門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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