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69
xox 發表於 2014-1-21 09:30
紫極 第三章 心血共振 陰魔反噬(下)


  盛桐獨眼大睜,死盯著“僵屍”,在其身外裡許範圍,原本茂密的叢林已經化為一片焦土,飛天蜈蚣一生修煉毒功,又吞噬千毒龍的真元,其所蘊毒素一旦失控,赤地千里並非是誇張的形容。也就是巫靈禁苑,來歷非凡,這才將其控制在有限的範圍內。


  不過,叢林形成的界域,主要是以草木為載體,如此一來,這片區域就等於是廢了。另一邊的色蘊見勢不妙,掉頭便走,速度直若飛鳥,轉眼沒入叢林深處。


  盛桐心中也有退意,可他的眼力終究比色蘊高出一籌,能見出更微妙的層面,他看到,這一片虛空之中,分明有一種極為恐怖、邪惡之物在擴散,但又似是被別的東西遮掩,只露出一鱗半爪。就這樣偶露崢嶸,已讓他心頭揪緊,氣血流轉不暢。


  至於“僵屍”的心跳節奏,只不過是那恐怖邪物的外化,或者是節奏上的配合共振罷了。


  色蘊一退,那不可名狀的邪物便受到刺激,便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魂,將其惡念追攝過去,如附骨之疽,緊緊鎖定。


  “這具‘僵屍’定然是積年的老魔,說不定就是血獄鬼府的妖魔所化,或者是天魔染化的眷屬,方能有這種‘純粹之惡’。而如此模樣,大概是在封魔防線上,被各宗強者禁錮打殺了,才落得身化僵屍的下場。”


  如果盛桐沒有對靈矯等人下手,還是巡防組的一員,此時應對起來,要簡單許多,自覺不敵的情況下,只要放出消息,請封魔戰線的強者過來斬妖除魔就好,可如今,他已經親手把這條後路斷去。


  盛桐又想:色蘊的修為差得遠,但巫靈禁域神妙無方,總能發揮些作用,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禍水東引,當然,絕不能像色蘊那般毛糙,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念頭未落,腳下陡顫,這是整個巫靈禁苑在晃動,


  盛桐驚回首,只見遠處未被毒素浸染的茂密叢林中,無數根長藤便如飛天的巨蟒,撲殺出來,在天上地下蜿蜒遊動,伸縮不定,而更遠處,還有數不清的林木直接化妖,在枝葉摩擦的雜音中,拔出根須,向“僵屍”所在推擠而來。


  更上方,無數符咒靈光不再依附於草木,直接顯形,在夜空中排列分佈,形成一個穹頂似的結構,又如天羅之傘,垂下道道精氣,覆蓋這一片區域,將其封閉,而原本鋪展了數百里的叢林面積,正急劇縮小,將更為濃厚的草木精氣輸送過來,層層加固。


  色蘊的聲音就從厚重的屏障後面傳來,已經削弱得模糊不清:


  “盛師兄,我助你一臂之力!”


  助你大爺!


  盛桐只覺得一股戾氣直躥頂門,忍不住破口大駡:“神憎賤人,鼠目寸光!你以為這就能免禍……”


  他咒駡之聲,轉眼淹沒在枝葉摩挲的雜音裡,此時此刻,這一片區域已成為了禁錮盛桐和“僵屍”的牢獄,更確切的說法是,一個供雙方博殺的鬥獸籠。而受到強烈的外在刺激,那具“僵屍”終於止步站定,似乎是發了會兒呆,然後,直接將視線移轉過來。


  在其幽暗深沉的瞳眸中,那兩簇火苗,已化為兩團滾動燃燒的炭石,熾烈兇暴,讓盛桐頭皮一緊,不自覺就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可這時,完全超乎想像的意外情況發生了:


  “你是……盛桐?”


  “你認識我?”


  盛桐脫口而出,心中甚至跳出喜悅之情,那“僵屍”唇齒啟合,發出乾澀模糊,但意思明確的聲音,莫不是哪位故人?


  但下一刻,再看到對方的眼神,盛桐臨將出口的招呼和詢問忽地就噎住了。喉節上下滾動幾次,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那火炭一般的瞳孔中,滿滿的都是惡念。


  那有絕大恐怖的邪物,雖只露出一鱗半爪,卻是讓人為之顫慄。如此純粹之惡,足以抹殺一切。而如今,卻有這麼一個意識,能夠在其包圍碾壓之下復蘇,並反過來施以控制、駕馭,那這個意識又該是怎樣的層次?


  他不說話,“僵屍”卻是主動套起了近乎:“原來真是故人當面。當年一別,盛真人別來無恙,這些年,又在做什麼營生?”


  盛桐還是開不了口,對方的眼睛也沒有緊盯著他,而是四面遊移,他隱約間能夠感覺到,這處叢林中的一切,都被其目光洞徹,包括還沒有處理的死屍,包括還在禁錮中靈矯等人。


  由此回溯數個時辰,或者更遠的時段,巫靈禁苑中所發生的一切,恐怕都被此人掌握,沒有半點兒遺漏。


  但在此刻,秘密暴露反倒算不得什麼了,因為隨著“僵屍”的言語,他心底正有一塊陰影擴散開來,不知不覺已經覆蓋了他絕大部分意識,恐懼、煩躁、仇恨、猶疑……無數的負面情緒就在裡面翻湧折騰,等到他反應過來,陰影已化為猙獰的惡獸,大口大口嘶咬著他的心防。


  盛桐成為長生真人以來,第一次覺得手足打顫,不克自製。然後,他猛地伸手,頭頂祭起的重槌落下,被他緊緊握住,發力前沖:


  “啊啊啊啊啊!”


  盛桐咆哮著衝擊上去,在心底的惡魔將其徹底吞噬前,向那已經主宰了他心靈的真正魔頭,發起最後的衝鋒。


  絕望的嘶吼掙開了四面有形無形的障壁,傳入週邊色蘊耳中。只不過,音波已經非常模糊,辨識不清,只讓女修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四面看看,卻不知其發端。


  色蘊看著眼前茂密的森林屏障,十分頭痛。


  如今她暫時將盛桐與那“僵屍”困在一起,爭取了時間,最安全的考慮,就是不管不顧,捨棄一切,掉頭離開。可巫靈禁苑是她近些年來,最大的造化所在,也是日後成就長生的依仗,她怎可能拋棄掉?


  不如再等一等,看裡面交戰,能不能將鉤住禁苑虛空的“釘子”拔掉……


  心裡轉著這樣的念頭,往復來回,忽然某一刻,靈光驟閃:這是迷了哪一竅啊!既然使了手段,不管誰勝誰負,都沒有我的好,禁苑虛空明顯也攝不住他們,留下來是等死嗎?


  她能夠頂著“神憎”的惡名,在北地橫行多年,也是有決斷的,當下一跺腳,轉身便走。可就在此刻,叢林簌簌而動,分開一條小徑,有人影從中踱出來。


  也在此刻,她耳畔似乎傳來一聲妖鬼的低笑,倏然化風,消逝無蹤。


  看著那人影,色蘊雙膝莫名發虛,一個恍惚,已軟倒在地。
xox 發表於 2014-1-22 10:38
紫極 第四章 雷霆之威 萬魔之池(上)


  色蘊跪在地上,呆呆地看那個“僵屍”走過來。


  “僵屍”依然全身光赤,只有夜色和樹叢的陰影作為遮掩,但相較之前,步伐明顯穩了許多,他所過之處,由層層林木粗藤交錯封鎖、又以獨門符咒加持的界域自發開裂,半點兒枝葉都不敢拂在他身上。


  作為巫靈禁苑的掌控者,色蘊當然能夠感覺到,繚繞在“僵屍”身外,無可名狀,又森然可怖的氣魄。就像是一個無形的漩渦,巫靈禁苑的法度一旦靠近,就是徹底扭曲的下場。


  色蘊之所以如此不濟,實是因為對方的氣魄重壓碾過禁苑界域,作用到她身上,直接把她壓垮。她也已醒悟,剛剛患得患失,沒能及時逃離,說不得也是對方的手筆——那氣魄發于無形,勾動了心魔,將她陷在了絕境裡。


  隨著“僵屍”越來越近,色蘊越發地艱難,呼吸、心跳、情緒等等一切,都似是被一隻無形巨掌揉捏盤轉,完全沒了秩序,她也徹底失了方寸,不自覺地向後挪,偏軟著身子,站不起來,只在在草地上拖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痕跡。


  背脊驀地一震,色蘊撞在了身後的矮樹上,沒了退路。“僵屍”仍在不斷靠近,在她散亂的目光下,黑暗化為了厚重的斗篷,在夜風中擺動,遮蔽了一切,只有那一對仿佛熊熊燃燒的眼珠,將絕怖的惡念放射出來。


  色蘊徹底斷絕了呼吸,倒是對方口鼻間之間,吐息如烈風,呼呼鳴嘯……


  吐息?


  色蘊突地捕捉到了某個關鍵資訊,以此為軸,原本散亂的意識重塑,眼睛也變得好使起來。她抬起頭,仰看已經快要到十尺範圍內的“僵屍”,終於是辨出色彩。但見“僵屍”的青灰皮膚,不知何時已經替換成略有些蒼白、但已經可見血色的正常肌體,仿佛之前所見只是一場幻夢。


  更重要的是,從這個角度,勘透黑暗,正好能夠看到,其胯間贅著的那一坨肉,分明出現了極其明顯的表徵。


  看那一坨肉,色蘊的眼神幾乎拔不出來了,末了,一系列念頭升起:


  這叫什麼“僵屍”?難道眼前之人,修煉的是某種身化僵屍的魔功?如今殺夠了人,又動了歪念頭,才將魔功消去?


  天不亡我!


  若是樊清那等人在此,眼下怕是只想著如何自盡,以免遭辱。可色蘊卻是心頭一松,在修行界摸爬滾打多年,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一條可資利用,甚至能夠扭轉局面的路子。


  色蘊仍然顯出恐懼顏色,努力調整呼吸,不斷“向後退”,本是半蜷的纖長腿兒草叢間蹬了幾次,似是下意識想借一些力量,以求退避。


  事實上,由於矮樹樹幹擋著,她根本退不動,只能是掀動外衫,暴露出完美的腿部線條,足趾也因為緊張而勾起,纖細的青筋略微鼓起,愈發襯得肌膚如雪。


  這一番掙扎下來,她沒退去半分,身子倒是挺直了些,可一邊肩頭卻微有斜度,本屬於樊清的外衫,質地細膩,乃是用冰蠶絲織就,渾不著力,就那麼滑落半截,露出冰玉般的肩頭,還有半邊精緻鎖骨。


  她很快又伸手掩住,但因為這個動作,反而撐起了曲線美好的乳肌,還把衣衫下擺提起半截,豐盈大腿幾乎全部暴露在外,可謂是舉止失措,上下失守。


  此時,“僵屍”已經到她身前五六尺處,對修士而言,就是正常交流,這個距離也有些近了。


  近距離看,其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僵屍”的模樣,可是那兇暴獰惡的氣魄如故,眼中熾烈的惡念燃燒如故,引得煞氣垂流,壓在色蘊身上,讓她森森然如墜冰窟,五臟六腑都似要凍結了,臉上更似有小刀在刮動,根本不用偽裝,她已淒聲叫道:


  “魔君慈悲,饒了奴家性命!”


  那人又上前一步,因其身高腿長,一步就跨過四尺餘,兩腿間那一坨肉幾乎都戳到了色蘊臉上。


  色蘊本能地向後仰頭,想要避開,但因為樹幹的影響,只能是讓身子挺得更直,肩頸胸腹形成的人體曲線愈發動人。


  她盡力維持著雙方肌體的距離,再次開口,聲音已是發顫:“魔君高抬貴手,色蘊願做牛做馬,回報您的恩德!”


  話音落下,那人終於停住了。


  撲面而來的煞氣滲透肌骨,色蘊似乎被人用手探入胸口,攫住心臟,全身不自覺在打顫,但事情做到此處,她也積起了一些膽氣,勉力抬頭上看。因為距離太近,看不太清對方的表情,可由始至終,對方都沒有開口發聲,態度無法捉摸。


  倒是身體的反應,非常直接,如今與她面頰相距不過數分,猙獰醜陋。


  色蘊橫行北地,聲名狼藉,倒並非是常以女色惑人,而是心狠手辣,為修煉《五蘊陰魔經》虐殺了無數修士所至。雖也修煉媚功,但如何侍奉異性,經驗也不太多。


  是不是要主動一些?


  看著眼前那筆直的不文之物,她略一猶豫,微傾過身子,將唇瓣湊了上去。她動作柔緩,體內元氣自然流動,隨她情緒變化,刺激幾個關鍵竅穴,身上很快散出一層薄汗,面頰飛紅,星眸半閉,沒有半分刻意之感,實是媚態天成。


  她動作再緩,數分距離能有多長?


  垂下的眼簾略微遮擋住視線,感覺著距離差不多了,她朱唇微啟,正要用出媚術,卻是碰了個空,再往前一些,還是如此。


  她心中驚愕,忍不住睜眼去看。


  也就在此刹那,天地間轟隆一聲巨響。便似是一道霹靂,直接在她頭頂炸開,雷音貫耳,直接搗入心湖,讓她靈台之上,也是顫動不休。


  不論世間何等媚功邪術,最怕就是至大至剛的雷霆之威,色蘊慘呼一聲,但覺得全身氣血逆亂,岔入別經,震動臟腑,轉眼已是重傷,連陽神都受到損害。她向前便倒,可如此大的幅度,就在她前面的那一位,竟然還是碰不到!


  色蘊軟倒地上,咳了口鮮血,掙扎著想起身再次乞求,但眼睛看到地面,立時就僵住了。
xox 發表於 2014-1-23 09:38
紫極 第四章 雷霆之威 萬魔之池(中)


身下哪還是草葉?這裡又哪還是她的巫靈禁苑?

此時此刻,她看到的、接觸到的地面,冰冷如鐵,其上有無數詭奇紋路,拼合猙獰醜陋的妖魔萬鬼圖,但透過這些紋路還是能夠看到,倒映在上面的,屬於她本人的身影。

這是一面巨大的鏡子,看不到邊沿,鏡面聚起光芒,並不如何強烈,卻冷若寒霜,刺得她眼睛本能地眯起,但轉瞬之間,就因為強烈的痛楚而睜大到極限。

色蘊剛支起來的身子,又摔了回去,臉頰撞在冰冷堅硬的鏡面上,而這點兒痛感,已經完全淹沒掉,不值一提。

她劇烈抽搐,什麼媚術、什麼姿容,都再沒有意義,她只覺得有一支無形的手,直接插進她的腦顱之中,翻攪腦汁,又破入骨髓,粗暴抽吸,最終攫著一樣東西,硬生生揪了出去。

那種感覺,就像是把全身的血管一把抽出來,痛到了骨子裡,也給神魂以重創,第一時間就擊潰了色蘊的意志防線,她尖聲嘶叫,想用頭撞地,卻再沒有半點兒力氣,只能是抽搐、抽搐、再抽搐,像一條垂死的毛蟲。

然後,她“浮”了起來。

疼痛似乎有所緩解,但色蘊也是奄奄一息,勉力睜眼下看,冰冷的鏡面倒映出她的模樣,本人也就罷了,在她肩後,分明有一個幾乎虛無的血影,伸出“雙手”,輕攬住她的腰身。

血影面目模糊,但只看輪廓,還是很清麗的,而色蘊見到此物,本就冰冷的血液,當下徹底凝固了。

這是她的本命陰魔,是她修煉《五蘊陰魔經》最高成就所在。而她沒有任何召喚陰魔出來的意念,之所以如此,必然就是剛剛變故的結果。那位可怖的存在,竟然將她修煉多年的本命陰魔,斷去聯繫,從體內硬揪出來!

對修煉《五蘊陰魔經》的修士來說,失控的陰魔,就是噩夢。

在《五蘊陰魔經》中,陰魔是以法器為憑依的,陰魔一出,其依附的法器也顯化出來,是一頂覆蓋十尺之地的桃花帳,血色輕紗層層掀動,正好將她覆蓋。其中盤繞著數十個血色幽影,呻吟歎息,化為鬼歌魔吟,齊聲頌唱。

至於色蘊身後的本命陰魔,周身心魔煞氣形如火燒,已是催化到了極致,介於虛實之間的魔手,在她身上來回撫弄——這當然不是調情,而是在尋找下口的地方。

色蘊牙關不自覺“得得”作響,刺骨的寒意貫穿全身。

她想起來,這具本命陰魔,正是她當年擒住的一位女修,用以飼蠱之法,將其拋入蠱池之中,任其被毒蟲噬咬,偏又吊住其性命,培養恨怨凶戾之氣,整整十載,將那女修噬咬得只剩下一副殘缺骨架,才大功告成。

此後這些年,她用類似的法子,造出了數十具陰魔,利用其沖天的怨戾之氣,不斷精進修為,也小心翼翼地控制。就在其中尋一個危險的平衡,一路修到步虛巔峰。

而就在此刻,平衡被人一腳踹翻。

本命陰魔終於尋找到滿意的位置,化為一道紅光,直接穿透肌骨,打入臟腑之中,蟻噬蟲齧。桃花帳內其餘陰魔,也受到“提醒”,幽吟聲中,紛紛撲下,在她軀殼上,鑽進鑽出。

每一次穿越,都帶走、蒸發了大量的精氣,也將種種不同的苦痛留下,那正是諸多陰魔尚為人時,所遭受的種種折磨,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全都回饋回來,讓色蘊細細品味。

色蘊當即涕淚橫流,墜入了永遠都難以醒來的噩夢裡,而陰魔都忙著鑽進鑽出,也沒有誰再去摟著她,她重重摔下,而下方冰冷堅硬的鏡面,卻在瞬間活化開來,化為一池沸騰的血水,將她吞沒進去,乍一接觸,她全身骨肉便有消融之勢。

兩種不同的痛苦對沖,奇跡般地讓她有了片刻清醒,掙扎著從血池冒出頭。

而一刻,天象大變。她看到,自己所在的哪還是池子,分明就是怒濤拍天的雄闊血海。血潮翻騰,濁浪滔天,與她一起掙扎冒出頭來的,還有萬千妖魔,種種奇形異狀,都在哀嚎告饒,或是呻吟咒駡,怨憤絕望的戾氣,形成厚厚雲層,又化為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其中當有劇毒,將露出海面的妖魔磨蝕得面目全非。

更有紫光雷霆,密織如網,隆隆轟下,將暴露在海面上的妖魔轟殺,然而隨殺隨生,無窮無盡。

色蘊也被雷光轟殺,意識渾蒙,墜入海底,但轉瞬之間,就被無窮無盡的痛楚硬扯回來,那些陰魔在血海中,如魚得水,嘻嘻發笑,愈發活潑地在她體內進出,將既往的痛苦原原本本地輸送回來,且一次次輪回,永無休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竟然又掙扎到海面上,而此時,她已經和周邊那些妖魔鬼怪幾乎沒有區別,只是本能地呻吟哀嚎,形成一波又一波嘈雜的聲浪。

不過,色蘊終究進來的晚,神智還算清晰,便是咒駡和告饒,也有些條理。她還記得沉淪至此的罪魁禍首,也知道怎樣才有可能從中脫離。雖不知那一位的名姓,但她本能地觀想其面貌,將仇恨、恐懼、臣服等種種念頭加持其上,只求能讓那位心生感應,讓她早早解脫。

不知是不是這個起了作用,這次迎接眾魔頭的,不再是雷霆天威。一輪明月如舟,破開層層厚雲陰霾,高懸天外。仿佛是天神之眼,冷冰冰地俯瞰這個渾濁醜陋的世界。

血海之上,詭異地安靜下來,所有魔頭都仰望明月,短短刹那之後,忽有遠超之前幾十上百倍的巨大聲浪,初時還十分嘈雜,但僅過了數息,聲浪已經合為一處,形成了山崩海嘯般的嘶吼:

“化魔!化魔!化魔!”

明月之後的那位,似乎聽到了這充斥著惡意的聲浪,忽有青白之光,如倒泄的天河,轟然而下,瞬間將海面魔頭絞殺一空。色蘊本也在其中,可光芒中卻另有一股力量,將她鎖住,硬提起來,飛向那輪明月。

下一刻,外界天地的清新空氣重新灌入心肺,她呆了一呆,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忽地掙扎著爬起來,對身前那人影,撲下身去,叩頭如搗蒜:

“魔君慈悲,奴還有用,奴還有用!”

沉沉的聲音入耳:“不錯,剛發現你確實還有點兒用處……半年前,那面牌子被你賣給了誰?”
xox 發表於 2014-1-25 13:34
紫極 第四章 雷霆之威 萬魔之池(下)


牌子?

當前要命的時候,色蘊除了想活命,腦子裡面哪還有別的念頭?聽到這相去十萬八千里的問話,她至少愣了一息以上,腦子裡的暈眩擠得她兩眼發黑,整個人都要哭了出來,還好,在最後關頭,她捕捉到了一點兒靈光。

“牌子……那個能割傷人手的牌子!”

這些年來,色蘊通過虛空甬道,折返于東華山和滄江之間。在滄江時,自然是幹一些沒本錢的買賣,而在東華山,更多則是下功夫隱藏巫靈禁苑,同時旁觀封魔防線與諸天妖魔、異人的碰撞。

因為獨特的虛空環境,這十年左右,東華山附近,除了那些讓三大門閥頭痛的其他虛空世界的大麻煩,還有大量異寶,從一個虛空,飄到另一個虛空,引發無數強者爭奪。

色蘊想到的“能割傷人手的牌子”,正是其中之一。

由於某種機緣巧合,那面牌子曾讓她過了一遍手,後來交給中間人那邊處理掉了,但聽說後面還引起了一些麻煩,她所能知道的情況,也僅此而已。可眼下,她哪能如實回答,只能是不停地確認:

“我知道,我知道……”

眼前的“魔君”不急不緩,聲音低沉如故:“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什麼用處,你的性命就保住了。也不知你是幸或不幸,種魔之類的事情,我也不願做了,你就在我萬魔池中暫且安身吧。”

種魔……果然是魔門大佬,絕代強人。

色蘊只覺得毛骨悚然。她常年在北地廝混,修煉的《五蘊陰魔經》也算魔門旁支,自然知道“種魔”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能修煉此一法門的,無不是精通“他化自在”之妙,善於操弄人心的天魔真傳。

想到自己剛從化為身心不由己的傀儡之劫中逃脫,就由不得她不慶倖。

可是,什麼是萬魔池?

片刻迷惑之後,色蘊忽地靈光一閃,想到之前那萬千魔頭攢動,血海翻騰動盪的大破滅景象。萬魔,萬魔……

“我不要!”

她慘嘶一聲,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然是撐起身子,雖然還站不起來,卻是不顧一切地向外掙扎爬動,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再回去,絕不能再被拋入血海,受那絕望的痛苦輪回。

只是,如今命運怎能由她?

她也就是剛側過方向,整個身子便似壓了萬鈞之力,一下子給定在當場,沒骨頭一般趴在地上,只聽到魔君沉沉如雷音的主宰之令: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既然有用,我不昧你,不貪你,你要償的債,自然也沒有一筆勾銷的道理!”

“饒命……”

在滔天魔威之下,色蘊的呻吟只若蚊蠅之聲,在漸近的血海潮聲中,轉眼就抹消乾淨。倒是被那些已經造反的陰魔聽到,幽吟聲中,紛紛化現,將她層層纏住。

她失聲尖叫起來,也在此刻,她神魂再度震盪,已經被祭煉多年的巫靈禁苑,竟然在沒有收到任何指令的情況下,急劇收縮,而這一次,再沒有了“釘子”存在。

直到這個時候,色蘊才發現,她身後已經沒有那株擋路的矮樹,她也不在原地了。雖然心緒紊亂,可出於對巫靈禁苑的長年祭煉和極度熟悉,她本能地就弄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所在。

這是……巫靈禁苑的中心,也是她平日祭煉此寶的核心位置。

色蘊終於記起來,眼前這位“魔君”,在飛天蜈蚣放毒之前,完全忽視他們三人,一路前行,莫非就是要到這裡來?

也沒有她再多想的機會了,巫靈禁苑完全失控,就像是一張地毯,從原本的虛空中剝離、卷起、變化,最終竟是化為一根碧玉簪,造型別致,簪頭呈樹冠狀,栩栩如生。

便在色蘊茫然無措之時,“魔君”嘿地一聲笑:“這是你的吧,收好了。”

那位伸手過來,從色蘊發間輕撫過去,碧玉簪就插在了髮髻上,色若秋水盈碧,倒給色蘊添了幾分貴氣,乍看去倒像是一位落難的貴夫人,匍匐在強人腳邊,瑟瑟發抖。

巫靈禁苑收起,虛空環境自然發生變化,其植入前的本來面目,卻是一個山谷,也沒什麼特別醒目之處。至於巫靈禁苑中禁錮的修士,這也也如下餃子般掉出來,卻又不見盛桐,當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色蘊看到這一幕,就猜測“魔君”定是掌握子巫靈禁苑的催動之法,否則絕不會這樣收放自如。

掉出來的修士中,最顯眼的當然還是靈矯。此時,靈矯已是束縛盡去,但因為盛桐的貫頂重擊,以及毒性的作用,還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魔君”的視線,明顯在靈矯身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末了喃喃道:“看來要對不起了。”

“魔君,奴家……”

色蘊欲言又止,終究不敢多言。雖然她被陰魔纏身,隨時會“失足”墜入血海,受那無盡輪回的酷刑,可“魔君”的作派,又讓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些僥倖之意。

看得出來,對“魔君”來說,她是真的有用!對方很關心那個牌子,追尋其去向,這樣就繞不開那個中間人,這樣的話,她也就有了用途,可一個被折磨瘋了的“神憎”,是不會有任何價值的。

所以,色蘊就像狗兒一樣伏在“魔君”腳邊,便是陰魔貼身錯亂氣血,腐蝕神魂,也咬牙忍住。相較於血海之中的遭遇,眼下這點兒痛楚又算得了什麼?她只求能得到一個明示,給一個解脫的希望。

可“魔君”再沒有任何表示,倒是垂下眼簾,不知在考慮什麼。

很快,色蘊就大概明白過來。“魔君”應該是翻找儲物法器,或者直接尋找自家開闢的虛空。他身外,簌簌粉末憑空落下,很快在腳下積了一層,裡面不乏靈光,似乎是什麼寶物,被強絕的力量硬生生碾碎。

半晌,“魔君”才有收穫,找出一件青色外袍,隨即披在身上。此袍一看便非凡品,其上靈光遊走,與外界元氣發生反應,竟然形成一朵朵綻開的蓮花,虛實難測。異相一閃而逝,卻也足夠眩目。

但很明顯,類似的遮體衣袍,也只有這一件而已。“魔君”依然披散著頭髮,赤著雙腳,很是不修邊幅——當然這是客氣的說法。

剛找到遮身的衣物,遠方忽有劍嘯之音,十分宏大,經過山體的折射,更是震耳欲聾。聽得出來,是在迅速接近。

論劍軒?

色蘊對此也是很敏感的,要知靈矯乃是論劍軒的真傳弟子,其生死安危,往往都受到特殊秘法的鎖定。而且,本該在滄江巡防的弟子,突然在東華山落難,任是哪個宗門,都要仔細探究一番,遑論在此地布下重兵的論劍軒?如果說,馭劍而來的,是論劍軒的真人劍修,她一點兒都不奇怪。

色蘊忍不住抬頭去看“魔君”,不知這位接下來是怎麼一個打算。

恰好,“魔君”也低頭看她,兩人眼神一對,色蘊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只聽那位沉聲道:“你常拿一些修士去賣,靈矯是那邊指名要的?”

“這,也不是指名,只不過這些年合作下來,劍修的價錢更高些,而且還有些暗示,再加上這次合作的是盛桐……”

她說得有些淩亂,“魔君”有些不耐,打斷她的話:“罷了。”

比她想像得更直接,“魔君”大袖一卷,別的修士沒動,靈矯當即給攝了起來,虛空中便似張開巨口,將其一口吞下。

“魔君”的動作不慢,遠方劍修的遁速也是驚人,從山谷上看,已經能見到夜空中如流星般的閃光。

難道這就要打上一場?

色蘊心裡先是有些“渾水摸魚”的期待,轉瞬又給抹消,她現在連一條死狗都不如,哪還有掙扎的力氣?能不給“殃及池魚”,就是老天保佑了。

這個時候,“魔君”倒是從容得很,那劍光越來越近,他卻連頭也不抬,折身而回,看方向,應該是要通過那一條虛空甬道,直趨滄江南岸。此時此刻,色蘊險些就以為“魔君”把她給撇下了,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錯誤。

“魔君”大步遠去,可莫名地在色蘊眼中,對方的身軀越來越高大。初時還以為受到刺激後的幻覺,可這一個反常情況愈演愈烈,視界中那一具身軀,已經化為了一座移動的大山,一座擎天之柱,到最後已化為彌天蓋地的陰影,充斥了她視野的全部。

是幻術?還是傳說中法相天地?

色蘊想來回去,最後卻愕然發現,不是魔君“變大”了,而是自己“縮小”了!

她就像是一粒微塵,被人踏步時掀動的氣流卷起,不由自主,環繞而行。

對“微塵”而言,常人之軀,已如世界之大。

可眼下的情況,絕非正常的大小之辨,色蘊也不認為,她真的縮至微塵,這分明是“魔君”撐開了一片廣袤天地,將她容納在內。這一片天地,自有其運行之理,她此刻就被一股可怕的引力吸附過去,急劇下沉。

片刻之後,那噩夢般的血色將她吞沒。

色蘊的所有想法都化為烏有,只有難以遏止的恐懼,轟然噴發,瞬間充斥全身,貫穿每一個毛孔發梢。她不顧一切,放聲尖叫,將最後一點兒空氣從肺腔裡擠出去:

“啊啊啊啊……”
xox 發表於 2014-1-26 16:12
紫極 第五章 上中下乘 天紫明丹(上)


按照季節,如今的北地,應該是一年中溫度最為適宜的春日,然而長年陰雲垂壓,遮天蔽日,氣溫一年冷過一年。北地三湖中,最接近南方的環帶湖,有些地方甚至還未化凍,夜間看去,水面漆黑如墨,觸手冰寒,刺入骨髓。

據傳,上古時期,環帶湖其實是一片巍峨山脈,後來地勢變遷,化為一片東西直徑達數十萬里的內陸湖,但還有一些山脈特徵,就是其水深差異極大的湖底環境,還有參差露出水面的無數個湖心山。

有上古地脈盤踞,又有百劫之水浸染,環帶湖的獨特環境,生成了許多奇妙的天材地寶,許多修士都樂意在“湖底山脈”中開闢洞府,制器煉丹,以求長生。

尤其是天地大劫以來,環帶湖深處,不怎麼依賴陽光,自成體系的深水資源,更是引得無數修士從四面八方趕來,在此定居。

最初幾年還好,隨著人數的增多,就算環帶湖再怎麼廣袤,再怎麼富饒,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僧多粥少的局面,淺水區那些比較容易採摘藥材、寶物遭到了破壞性的採摘、發掘,一時難以為繼。

這種情況下,有人黯然離去;有人冒險前往更深層的水域,碰一碰運氣;也有人乾脆就做起了沒本買賣,把偌大的環帶湖攪得烏煙瘴氣。

此時的環帶湖,正是最亂的時候。

夜色渾茫,覆蓋了整人環帶湖,也是一日之中最易起霧的時段。可在湖域西南位置的天梁山島上,島內篝火遍地,島外千舟停駐,湖水倒映燈火,幾若星海,迷離萬端。

更遠處的水平面上,有如山巨舟,溯流而上,從河口進入湖域之中,其上燈火輝煌,在漸起的霧氣中,撐開一個巨大的光圈,便如一頭鱗片發亮的巨獸,無聲遊來。

“媽的,這是第幾撥了?”

天梁山島拔出水面近兩百丈,周覆數百里,說是“山”,一點兒也不為過。其最醒目的特徵,就是那恍若飛架橋梁一般的拱形山頭,其內中空,將山體分為兩邊,一曰東島,一曰西島。

剛剛那一聲罵,正是在西島半山腰上,此處燃起一堆篝火,有幾十號人圍在火堆附近,三五成群,但或多或少都保持著一定距離,明顯不是一路。

由於地勢高,這裡的視野相當不錯,且正好是看到湖河交匯之處。數個時辰以來,從河口處擁進來的巨舟大艦,不下十指之數,從其他方向來的修士,更不用說。區區數百里方圓的山島、湖面上,各路修士怕是已經超過了十萬人。

“就是十年一度的‘玉尺’名伶會,也不是這種場面吧!”

“丹是升仙梯,色是刮骨刀,兩樣擺前面,你選哪個?”

“都選中不?”

篝火旁有人哈哈大笑,但響應者寥寥,顯得特別突兀。那幾個發笑之人,笑到半截就啞掉了,一時間冷汗潸潸,不多時便藉故離開,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逼走了幾個分不清場合的蠢貨,篝火周圍,諸多修士又低下頭去,或閉目養神,或低聲商議,氣氛凝重,凜冽森然。

嚴格來說,環帶湖也是滄江水系的一部分,其分出數十條河流,與滄江幹流交匯,其中,最寬闊名氣也最大的一條曰“玉尺”,天梁山島則是卡在玉尺河與環帶湖交界處的標誌性湖心山島,名氣極大。

常年以來,由於人流過多,附近的修行資源早已經發掘得差不多了,更多的還是做為交易的墟集、遊覽的景點,想要暢遊環帶湖的遊客,可以在這兒租一條畫舫,直入湖心,期間攬紅擁翠,指點水岸江山,最是風雅。

由此興起的“玉尺名伶”之會,賞花品藝,評鑒才情,每屆的魁首,在真界都可直稱“大家”,極具權威性。

然而這一回,情況是大大的不同。

當然,閑嘴的人裡,肯定還有膽大的,依舊在那裡嘀嘀咕咕:

“這氣氛真不友好啊,唉,兩年前的‘玉尺名伶’之會,也是慘澹收場,據說得了玉尺的葛大家,當場將其擊斷,稱‘名不符實,愧與前人並舉’……也算是一位直人。”

“北地愁雲慘霧,誰還有心思去做那些虛活兒?葛秋娘是聰明人,斷尺之舉,還給她幾分清名,轉眼就成了夏夫人的三千門客之一,依附在飛魂城的招牌下麵,豈不比在湖上接客強?”

“你這張嘴,也恁損了些。人家葛大家是‘飛虹門’的弟子,向以舞藝為宗,什麼接客……”

“飛虹門如今在哪兒?”

“……滅了。”

“還不是嘛!沒了依靠,就算是‘大家’,早晚也是接客的角兒。只不過,之前咱們兄弟倆說不定也能有一親芳澤的機會,如今投了夏夫人,恐怕只有那些大豪、強人,才能湊得上去了。”

這一鞭子可是抽了一排人,剛剛還和此人說笑的修士,臉色發白。環目四顧,見四面雖是大部分人沒有注意這邊,但附近還有十多位移轉視線,表情都是頗為微妙。

像是離他們較近的一個白衣文士,此時就啞然失笑,扭頭與他身邊朋友附耳說話,他的朋友卻是一位極出色的美人兒,只是臉色略為蒼白,偏是穿著玄衣黑裙,臉上表情淡淡的,雖是附和著文士笑了一笑,但轉臉看他們的眼神,卻是冰冷得很。

越看越覺得難受,修士只能低聲提醒道:“周兄,周兄,且謹慎些。”

“怕什麼啊。牛老弟,不是哥哥嘴臭,其實這次天梁奪丹,你我兄弟要麼是走運得點兒好處,一飛沖天;要麼也就沉湖化土了,說點兒實話,又能怎地?再說了,更難得的話,我還沒說呢。”

“周兄!”

“嘿嘿,牛老弟勿憂,這不是夏夫人的段子,豈不聞‘地上啃屎,天上撒尿,域外洗澡’?”

便是俗語,這話也有些粗俗了,再加上周兄聲音越來越大,一時間人人側目。

周兄還不怎地,那牛老弟倒是越發地尷尬,想不說話,又過意不去,只能硬著頭皮問:“呃……這話怎講?”

周兄哈哈大笑,意氣風發:“長生九境,有凡俗之境,指的是氣動、長息、明竅;有登天之境,是說通神、還丹、步虛;有長生之境,正是真人、劫法、地仙。你看看如今這局面,凡俗世間,大劫之下,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南方還好些,咱們北地各宗,也就只能照顧城池周邊有限之地,其餘那些,豈不若野狗之于荒野,嘿,能找一口吃的,管它是什麼玩意兒!這不就是地上啃屎嗎?”

“呃,滿目瘡痍,令人心傷,周兄真是菩薩心腸……”

牛老弟擦去滿頭冷汗,只能全力把話圓回來,一時無力再續,也不願再接話頭。可旁邊那位白衣文士倒是開了口,語氣清朗出塵,頗有磁性,卻毫無顧忌:

“那撒尿何解?”

周兄嘿嘿冷笑:“後面兩條要連起來看。天地大劫,長生中人為避劫數,都往域外而去,沐浴至粹玄真,不食五穀雜糧,吹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這不就是在域外洗澡?”

他尋文摘句,念得搖頭晃腦,末了方道:“倒是咱們這一界,沒了長生中人鎮壓,什麼牛鬼蛇神都跑了出來,想抓住機會,一舉翻身。為此劃線圈地,四處火拼,與畜牲之屬,撒尿劃界,逾線則撕咬撲打的情況,又有什麼區別?正可謂天上撒尿!”

牛老弟面越聽越不對味兒,冷汗潸潸之餘,又一次環目四顧,只見夜間林地幽幽,篝火週邊黑暗中,好似有猛獸暗伏,只待衝殺出來。別說外面,就是附近幾個修士,雖也有呵呵發笑,圖個樂子的,但也有人臉上顏色不太自然,甚至揚眉豎目,想來已是自發代入。

總之一句話,現在篝火附近的氣氛非常非常古怪。

作為萍水相逢的朋友,他已經盡夠了道義,只可惜效果糟糕,氣得為之倒仰,乾脆就想甩手離開。倒是後來接話的那個白衣文士,依舊興致盎然,或者是別有用心,還在攛掇不休,連聲讚歎:

“周兄高論。”

受此稱讚,周兄更是高興,口中滔滔不絕:“如今世間綱常大亂,強者益強,弱者益弱,正可謂‘損不足以奉有餘’,弱肉強食……”

終於有人撐不住勁,冷笑道:“既然你也知道如此,就把老子把你給弱肉強食好了。”

一言既出,篝火四面殺氣橫流,牛老弟哀歎一聲,已經要遁走逃命。可在這時候,遠遠的不知誰叫了一聲:

“出丹了。”

話音未落,就在天梁山島的兩峰之間空白處,一道寶光沖霄而起,光芒擴張,化為一個三足大鼎之形,其內部圈著層層煙氣,煙中有龍虎之形,咆哮翻騰,片刻之後,隨湖面之風,異香流動,但凡嗅到香氣的修士,只覺得氣血轟鳴,全身便似漲了千鈞之力,一個個心潮澎湃,也是揚聲大叫,不吐不快:

“出丹了,白鶴道人煉出了天紫明丹!”
xox 發表於 2014-1-27 09:25
紫極第五章 上中下乘 天紫明丹(中)


半山腰的這一批修士,有幾人都看直了眼,等他們回神,篝火邊上眾人,一下子少了大半,都是搶到了前頭去。

天助我也!

牛老弟大喜跳起身來,扯著周兄便走:“快快快,趁此機會,咱們先避禍去吧。”

周兄也知道闖了禍,此時比牛老弟還要不堪,順勢就起了身,卻還弓著腰,想著趁亂離開。

可這邊才邁開步子,之前修士第一個撐不勁的,已是惱道:“你這貨口無遮攔,惹人生厭。老子‘弱肉強食’了你,也不耽擱奪丹!”

牛、週二人一起叫聲“苦也”,那不依不饒的修士,身軀魁偉,如小山一般,但無需馭氣,便自然飛舉,乃是堂堂一個步虛強者,其神意範圍覆蓋十裡方圓,鎖定他們兩個還丹修士,當真毫不費力,其音波入耳,已是震得他們顱骨開縫,腦漿沸騰,腳底下踉蹌兩步,險些就栽進篝火裡去。

“拼了吧!”

周兄嘴巴雖臭,還是有幾分骨氣的,他轉過身來,咬牙想沖上去,但下一刻,眼睛就直了。

已經騰起半空的魁偉修士,腦袋驀地一縮,幾乎有大半個都給塞到胸膛裡去,哼都沒哼一聲,便墜落地上,滾到了一邊,其身上毛孔濺出血液,轉眼撲滿全身,等停下的時候,整個地沒了骨頭,有如一灘爛泥。

而製造這一切的白衣文士收回了手,笑吟吟飄身而下,仿佛剛剛一擊滅殺步虛強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人面白無須,五官陰柔明秀,白衣如雪,當真是瀟灑風流。

牛、週二人早看呆了眼,當然不是說對方有多麼英俊,而是步虛修士的護體罡煞,堅若精鋼,就是其半成陽神、法體等,讓他們二人去砍,都未必能砍得動。而這位白衣文士,一舉將其所有生機抹殺,沒給對方任何機會,那種輕描淡寫的做派,讓人頭皮發炸,心頭生寒。

雖然白衣文士明顯是站到了他們這一邊,二人也不敢怠慢,慌忙躬身致謝。

還沒抬起頭,就聽白衣文士輕笑道:“何必謝我?主要是你那些話,聽得我很是爽利……別誤會,那什麼啃屎撒尿,粗鄙不堪,聽聽也就罷了。我是指前面幾句,哈,當一回大豪、強人,感覺著實不錯。”

牛週二人面面相覷,但再一刹那,卻是同時化為了木頭樁子,尤其是後者,整個身子都是冰的,寒意凍結了骨髓,讓他的思維都再難流動。

只聽白衣文士道:“聽你一回馬屁,便救你們一回。不過接下來,便由另一位與你們說道。”

大約是恐懼過甚,氣血沖頂,周兄竟然又逼著腦子轉了一圈兒,靈光一閃,猛地明白“那一位”所指何人,當下屁滾尿流,張口便叫:“饒……”

話音還在喉嚨裡,冷風切過,他的頭顱已然離開了頸子,血光噴濺,而沒有半點兒能落在飄帶之上。牛老弟駭然回首,可他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他剛看到那位玄衣女子的身影,寒光再閃,給了他同樣的待遇。

也就在這一瞬間,低沉的女音流入耳畔:“妾為直人,也無庸諱言,‘聞過則喜’,何其難也。”

牛、週二人的殘軀先後倒地,直到這時,篝火附近,還沒有進入奪丹程式的諸多修士才反應過來,再看向白衣文士和玄衣女修的眼光,已是徹底換過,尤其是對後者……

“難道那女子就是‘斷尺伶人’葛秋娘!”

“她不是拜入了夏夫人門下?怎麼轉眼就名花有主?還是真的……”

“噤聲,不要命了?”

篝火週邊的陰影中,還是有一些竊竊私語,又很快消失乾淨。而剛剛狠下殺手的“黑白雙煞”,也沒有再做太過分的事情,便由白衣文士攬著女子纖腰,哈哈大笑,飄然而去,不知何往。

而此時,天梁山島上的奪丹大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從半空中傳來的消息看,煉出那一爐丹藥的白鶴道人,含恨而亡,丹爐損毀,其中丹藥分了幾塊,已經數度易手,還留在林間的修士被之前的事情分了心神,可謂是一步慢,步步慢,當下也沒人能再忍著,紛紛離開,搶進戰圈。

至於篝火旁幾具屍身,誰還理會?

圍繞著天紫明丹,天梁山島上打得熱鬧,而在島外,也是千帆羅列,萬舟齊發,將周邊水域圍了一圈又一圈。至於裡面最顯眼的,當然就是那些如小山般的巨舟樓船,這些龐然大物,在湖面上縱橫來去。

不要看這些動轍數十上百丈的巨舟笨重,其實船上各處,都羅列陣勢、符紋,巨舟本身,也是第一流的煉器師所制,拼接在一起。幾個因素整合起來,就是長生真人,一時半會兒也破不開,在天地大劫肆虐的此刻,簡直就是攻不破的堡壘。

巨舟所過之處,其餘那些舟艇,當真是碰著就碎,沾著便散,湖面上轉眼就給清出了幾個專供巨舟行駛的區域,再由隨行在巨舟旁邊的其他艦船充斥其間,拼接成占地更廣的船陣,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防線。

在靠近天梁山島的內層湖面上,剛剛雙殺兩邊,擺出了十足威風煞氣的白衣文士,卻坐在一艘普普通通的畫舫艙室內,通過簾子,看湖面上,層層疊疊的艦隻。

“八極宗、碧波水府、純陽門、赤霄天……好吧,都是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半桶水。天紫明丹雖是號稱能收納天劫的一品外丹,畢竟還是‘號稱’,根基不足,驗證不明啊。”

把湖面上的場面隨意評點一番,白衣文士再沒有興趣多送出一眼,轉而面向艙內。一側的貴妃榻上,玄衣女子斜倚而坐,單手支頤,似乎有些困頓,眯著眼睛,一會兒的功夫,差不多就要睡了過去,懶散得很,額上一綹發束垂下,沒有半點兒之前連殺二人的冷厲之風。

白衣文士觀女修在疲倦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媚態,一時看得目不轉睛,也食指大動,湊過去就去解女修的腰帶,帶子松了,上面衣襟自然就被堅挺的胸線撐開。

正要再進一步,玄衣女修不耐煩地拍開文士的手:“別煩我!”

白衣文士倒也不惱,就勢坐在榻上,與女修膩在一起,輕撫她滑膩的臉蛋兒:“阿蘊這次回來,怎地精神如此不振?是受傷的原因嗎?嘖,也像是敏感了些,總不是……在外面偷人了吧!”

玄衣女修連眼睛都不睜開,冷冷道:“不是秋娘嗎?”

“玩笑之事,你也當真?哈,還要多謝你幫忙……你也知我的性子,若真能得手,哪會在外面敗壞她的聲譽?”

“那就是說,夏夫人你也沒能得手,所以一壞壞倆兒?”

白衣文士微怔,然後哈哈一笑:“阿蘊知我!天下上能如你我般,不受俗情倫理所擾者,何其少也,我以為夏夫人奇情絕代,當不同俗流,可惜最近一接觸,嘖……”

“得不了手,你就毀人清譽,夏夫人豈能容你?”

“容不了又如何?生於世間,不能隨心盡性,還有什麼樂子可言?”

說話間,文士已解去頭帶髮髻,當下青絲披散,如飛瀑直下,其陰柔面容,盡化為嬌美顏色,竟然也是一位女子。她垂下頭,青絲與玄衣修士面頰碰觸,如簾垂遮,兩人隨即唇舌相接,咂咂有聲,但很快,她就停了下來。

直至此刻,色蘊的唇瓣依然是冷的。

在青絲所化的簾幕之內,那易釵而弁的女子眼神如寒星般明亮,盯著色蘊冷淡且疲憊的面孔,隔了半晌,方直起身來,束結髮髻,很快又恢復到陰柔文士的模樣,仿佛剛剛的親呢完全沒有發生過。

“看來,阿蘊你真的有事兒,說吧,能解決的,絕對不會昧了你。”

色蘊終於睜開眼睛,看著畫舫艙室內,依然裝飾考究的弧頂承塵,沉默片刻,方道:

“白衣,我準備暫時洗手。”

名為“白衣”的女子啞然失笑:“應該的,做了那麼大一票買賣,還受了傷,休息個三年五載,都不算什麼。”

“在此之前,各類帳目,都要結算了吧。”

“這是自然。按照咱們講的條件,預留的款項全部返還,你是準備換成龍宮貝呢?還是直接以法器相抵?”

“我不是說預留的那塊兒……”

“哦?”

“你曾說過,我在行事期間,所得的一切人、物,都以實際價值折算,就算一時看走了眼,到最後還會以原值補上。”

“我是說過,不過我記得,之前咱們應該沒有什麼擺弄不清的問題才對。”

“現在有了。半年前,我處理給你的那塊牌子!”

白衣微怔,隨即奇道:“你知道那面牌子的來歷了?是從這次的貨物那邊得來的?也對,上面的劍意禁制,分明就是那邊的手筆,說來聽聽……等下!”

她一串言語下來,突然話音轉折,苦笑道:“且等等吧,那塊牌子如今不在我手裡,也不在另一邊手裡,中間出了閃失。”

色蘊眼神淩厲:“閃失?”

觀色蘊顏色不快,白衣也是無奈:“非是我虛言搪塞你,而是此間事太過離奇,你看這天梁山島外,千帆競渡,也與那牌子有些聯繫的。”
xox 發表於 2014-1-29 14:10
第五章 上中下乘 天紫明丹(下)

  
  世事變化之離奇,往往超出人們想像之外。就像那一片能割傷人手的牌子,當初無論是色蘊還是白衣,都沒有太當回事兒,只是上面的禁制是論劍軒的風格,才引起注意,更多還是一輪交易的添頭。
  
  白衣作為中間人,只是一個承上啟下的角色,貨物不會在她手裡停留太長時間,很快就會流轉出去,而就是在流轉的過程中,出了一件怪事。
  
  白衣的上線買家在環帶湖畔的“三環城”進行一次例行查驗,可哥不曾料到,可才一打開艙室,就在那嚴密封裝,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環境中,突兀跳出一個人來,搶了牌子,奪路而逃。
  
  由於“貨物”的特殊性,最初還以為是哪個被禁錮、或假死的修士“詐屍”,只驚得買家那邊雞飛狗跳,牌子本身沒人在乎,可運送的“貨物”,卻是實實在在見不得光,否則怕是要面臨“天下人共誅之”的恐怖局面。
  
  可回頭再一清點,“貨物”一個不少,且在追捕數日未果後,也沒有出現秘密洩露的情況。倒是在三環城附近,出現了有關於“割手牌”的古怪傳聞,說是裡面涉及到某處秘藏,是開啟寶庫大門的鑰匙。
  
  買家一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但能夠轉移視線,不管怎麼說都是好的,故而也起了一些推波助瀾的作用,可事態的發展,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預料。
  
  半年時間過去,買家那邊已經快要將這件“懸案”遺忘掉了,倒是關於“割手牌”的消息,已經悄然擴散到整個北地,牌子本身時隱時現,如果按傳言的線路,差不多繞著北地三湖飛了幾百圈,經常同時出現在七八處地方。
  
  當然,如今這形勢,天大地大,度劫最大,“割手牌”的消息,也只是做為混亂局面的一角,挑動了些貪婪者的心思,還沒有造成全域性的影響。
  
  直到白鶴真人煉製天紫明丹的消息洩漏出來。
  
  白鶴道人是一位北國知名的煉丹師,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物。在一場事關“割手牌”的衝突中,無意間得到了一道上古丹方,正是當前湖面上搶得死去活來的天紫明丹。
  
  當時,白鶴道人沒有驚動任何人,暗地裡在環帶湖中煉製。卻不知怎地黴運當頭,在第一次嘗試時炸了爐,導致消息外泄,被各路修士圍追堵截,最終困在了天梁山島附近的水域中。
  
  若只是如此,也還不至於引得今夜之盛景。
  
  關鍵在於,白鶴道人眼看走投無路,乾脆孤注一擲,強行煉製丹藥,就在兩日前,竟然引發了一場龍虎交匯,風雲聚合的天象,據說當時錚錚之音,有如金戈鐵馬,在湖底、湖面縱橫來去,湖底魚兒都翻上來,死了無數。
  
  丹分九品,藥性聚而天象生,這是上三品的極致表徵,當下許多勢力就有些不淡定了。而這段時間裡,消息又有所更新。
  
  查閱丹學典籍,可知天紫明丹乃是上古時期,一種特殊丹藥,早在幾十上百劫的漫長時間裡,傳承消亡。
  
  之所以如此,除了傳承中的種種意外,也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出在丹方自身。畢竟是上古時期,煉丹的概念都還不那麼明確,名義是“丹”,其實並非是用來內服,而是祭起之後,抵擋天劫,然後煉化,算是一種特殊的渡劫法器。
  
  如果將這一點搞清楚了,會發現這一類丹藥其實也就是那回事兒,並不因“上古”之名而放大其價值。這也正是各宗門對其不太感興趣的原因所在。
  
  但新近冒出來的消息,卻在眾所周知的基礎上,生髮出一個事實,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
  
  天紫明丹是論劍軒“斬雷辟劫令”煉製的靈感源頭之一!
  
  白鶴道人煉製的丹藥,也不再是上古的本來面目,而是經過當年論劍軒強者在煉製“斬雷辟劫令”前後,改良之後的新丹方!
  
  這一點,在某位北地權威煉丹師觀察丹藥天象之後,已經得到證實。
  
  作為論劍軒獨門的辟劫法器,斬雷辟劫令是將劍仙大能辟劫度難的“斬雷辟劫”劍意是封入權杖之中,不管是誰,只要手持這枚斬雷辟邪令,便有一次可辟天劫的機會。其制法堪稱天下獨步,只有論劍軒高層,才能懂得。
  
  而隨著軒中形勢變化,極致的霧化劍意,如今越來越少了,斬雷辟劫劍意能悟透並用出的都沒幾個,這寶物幾乎就是用一枚,少一枚,其價值也是水漲船高,有價無市。
  
  何況這還是天地大劫肆虐之時?
  
  有一枚斬雷辟劫令,就等於是多一條命,性命有多麼寶貴,眾修士心中自然掂量得清。
  
  天紫明丹雖然不是斬雷辟劫令,可按照正常的思路,從中絕對可以觀察到斬雷辟劫令的脈絡所在,為此,天紫明丹的價值急劇拔高,也是最正常不過。
  
  在這種情況下,“割手牌”和附屬在它下面的“天紫明丹”,終於從模糊不清的傳言,轉化為有鼻子有眼的確切情報,堂而皇之地進入各個管道,繼而擺放權勢者的案頭上。
  
  如今千帆競渡的場面,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白衣的解釋已經非常詳細,可色蘊還有些疑惑未解:“天紫明丹是天紫明丹,就因為一場衝突,還有論劍軒的手法,就和牌子扯上關係?”
  
  “要麼說,人言可畏……”
  
  白衣隨口曲解了成語之意,此時,她看色蘊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但還是解釋下去:
  
  “各處傳播的消息拼接起來,已經是神乎其神,有人說‘割手牌’已經給用過了,有某個幸運兒,拿著它開啟了寶藏,流出了一大批寶物,丹方只是其中之一,不過,這個消息結合當前咱們的經歷,還有市面上的供求情況,已經證明是假的。但還有一個消息,聽著更有道理。”
  
  色蘊也知道白衣對她的態度起了疑心,可身不由己,還是暗咬著牙,繼續詢問:
  
  “怎麼說?”
  
  “那個消息是說,割手牌其實本就是寶藏的一部分,寶藏則早就給打開了,但因割手牌本身並不顯眼,故而流落江湖,但不知怎地,被人發現了新功能,才引起了亂子。
  
  “據某個消息靈通人士講,白鶴真人在走投無路時,曾叫嚷丹方就是從‘割手牌’上透出來,據說是劍氣刺壁而成,還說每隔一段時間,那牌子都會放出劍氣,隨意留痕,每一道痕跡都大有可參悟之處,神妙無方。也許‘割手牌’才是寶藏之中最關鍵的寶物,卻因開啟寶藏者買櫝還珠,失落了這件神物……阿蘊你匆忙與我計較,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端倪?或者已經勘透了底細?”
  
  色蘊神情古怪,沒有即時回應,其實是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圓話的辦法,更不明白,都到這種時候了,為什麼背後的那位還如此沉得住氣,又究竟是打什麼算盤?
  
  見色蘊如此,白衣則哈哈一笑:“我明白了。阿蘊,我不過是個牙人,消息靈通,卻無根無底,在我這兒,你怕是沒有什麼收穫了。不過,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再問你一句,你的要求,還要不要報給另一邊,以索取賠償?”
  
  白衣的意思很清楚,如果色蘊不願,她可以把消息壓下去,這其實很是有情有義了——如此情況下,當真只有傻子才往這個漩渦裡湊!
  
  可是,此時的色蘊只能用沉默來回應。
  
  “瞭解。”
  
  既然如此,白衣乾脆俐落地站起身來,道聲“告辭”,以濁世佳公子的姿態,不緊不慢踱步而出,在船頭一閃,便消失不見。
  
  色蘊感覺到白衣瞬間脫出了自己的感應範圍,身上一激,從貴妃榻上猛坐起來,游目四顧,可不管是艙室還是船上其他部位,都沒有任何反應。
  
  “……魔君?”
  
  在她感應範圍,沒有任何針對性的目標。回答她的,也是湖面上驚天動地的大風聲、撞擊聲、慘叫聲,沒有任何“魔君”存身的跡象。
  
  可是,色蘊動都不敢動,外面激烈的氛圍,在她聽來,當真如血海中掙扎咆哮的萬千魔頭,將她重重包圍,嚴密封鎖,無數隻眼睛死盯著她,露出獠牙,隨後就是無止境的撕扯、吞噬。
  
  身在船上,至少還有一點兒虛弱的安全感。如果逃出去,她可能轉瞬就要瘋掉。
  
  色蘊垂下頭,身子蜷成一團,像是個被拋棄的布偶,軟倒在貴妃榻上。
  
  在飛掠離船之初,白衣就以獨門手法,換去了那顯眼的外衫,趁著湖面上的混亂局面,撞入因船隻被毀,而叫囂怒駡的人群中。一路上連著換了幾個身份,而每換一個身份,都有幾個結識之人,也因此在湖面幾條船上停留片刻。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她拋出情報之時。
  
  不同的情報,通過不同的管道,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傳遞,給了她豐厚的收益。至於給色蘊的承諾……且不說對方最終沒有應允,就是應允了,難道她還會當真不成?
  
  指望什麼,也不要指望牙人的品性嘛!
xox 發表於 2014-1-30 10:50
紫極第六章 隔岸紅塵 天外雲霄(上)


在漸轉嚴密的湖上封鎖中,想從內圈往外走,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白衣的數次身份轉換,其實就是在各路勢力中,給自己開一條路出來。

最終,她化為一道黑影,鑽入微寒的湖水,潛行了片刻,在混亂的湖面最週邊,一處彩燈高懸的畫舫陰影下停身,夜色和濃霧在彩燈的照耀下,形成光怪陸離的斑瀾色彩,也成為最好的掩護。

稍待片刻,白衣卻是在水中褪去衣衫,處理乾淨,才無聲無息地潛了上去。

這艘畫舫要比剛才與色蘊所在的那處寬敞許多,也精緻許多。其長有七丈,寬約兩丈,仿樓船結構而建,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開放式的亭台廊柱,遊樂之所,下層則是船上眾人所居。

白衣赤著身子,便如從水中浮起的水鬼,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潛入到下層一間獨立艙室中。

艙室以碧紗櫥分隔內外,又佈置屏風、琴台、香爐等物,甚是雅致,里間拔步床上,早放置好一套衣物,她卻只拿起一件紗衣,隨意裹著嬌軀,回身在一側琴臺上一撫,清音嫋嫋,遠遠傳遞出去。

不一刻,外間就有人聲傳來:“娘子,香湯備好了。”

白衣隨口應了聲,將床上完全是做樣子的書卷扔到一邊,又伸了個懶腰,今夜的任務,已然是結束了。

不提這回收入怎樣,理所當然的,白衣放出的所有情報,都是半真半假,不乏有誤導人的東西。真正無損的消息,只有將幾個特殊管道的情報綜合在一起,用特殊的方式解析,才能得到。

至於得到的人是誰,她知道一些,不知道的更多,永遠處在一個半明不白的狀態下,這才是牙人兼情報販子應有的狀態,一方面玩弄別人,一方面也讓別人玩弄自己,在成就和危機之間,來回擺蕩。

自從十年前,出於臨時需要,做上這一行,她就特別喜歡,一發而不可收拾。如今她常駐環帶湖,明面有一個“冷煙娘子”的身份,廝混在倡伎優伶之中,遊戲人間,煞是快活。

便如此刻,諸事完畢後,舒舒服服泡在香湯中,放鬆身心,正是她最大的愛好之一。為此,還專門請制器師打造了一件雲陽木拼合而成的湯池浴桶,可以保持水溫,也可以隨心意調節,且有滋養皮膚的效果。

在氤氳的水煙暖霧之中,湖面的喧囂似乎都已經遠去,白衣幾欲就此酣然入夢,可才閉上眼睛,她手腕處,卻是驟然一沉。

白衣身體沒有動彈,呼吸心跳都維持原有的狀態,只是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透出的寒芒,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閒適和慵懶。

在她腕上,垂下一條編織精緻的手鏈,略顯寬大,形制宜男宜女,平日裡都箍在上臂處,自從她戴上那日起,就再沒有脫下來過。

此物其實是她擔任此間主事人之前,由合夥人以其一綹長髮,結合多種絲料,再以獨門咒法加持的護身咒器。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一旦有殺意針對於她,不管強弱與否、顯隱與否,咒器都會做出反應,自動從上臂滑落,並標明對方的大概位置。

有了這件咒器,白衣已經躲過了兩次殺劫。可在自己長年的落腳地碰到這類情況,還是頭一次。

手鏈色彩斑瀾,只有白衣這樣熟悉法門的才能看出,原本作為編織主脈的青絲之上,正流動血光。以手腕為本人參照,血光在手鏈上的流向,就是敵人所在。

“左下部……那是侍女居處。”

白衣立時知曉,對手可能是以船上某個侍女的身份為掩護,改頭換面,根據咒器的反應,對方正在接近之中,不緊不慢,仿佛閒庭信步一般。全船上下,竟然沒有一人察覺。

真正讓她心頭發寒的是,對方不斷接近,殺意也已經將她鎖定,隨時可能發動,可撇去咒器之外,她本人竟然沒有任何感應。

她幾乎就要灑出神意,看看對方的真面目,但又強行忍住。

船上範圍狹小,主動感應,肯定瞞不過人,只能是告訴對方,她已經有了防備,誰知道那傢伙會做出什麼事情?不如這樣待敵上門,再行雷霆一擊……

艙外忽地響起敲門聲。

白衣險些給驚得破水而出,幾乎就要出手,然後才發現,是另有其事。船上的管事嬤嬤在外面說話:

“娘子,外間有客人登船請見。”

白衣本是暗中咬牙,惱怒嬤嬤打斷了她的蓄勢,可再轉念一想,卻是心頭一亮,找到了別的出路。

她調勻氣息,讓自家進入伶伎應有的心態,以手撩水,發出嘩嘩的聲音,這才懶散應道:“三更半夜,登船的都是惡人,哪來的客人?”

這就是典型的伎家語,對外人,是欲迎還拒,挑弄人心之言,最能激起異性的征服心態;對自己人,就是一種暗示了。

外面的管事嬤嬤負責船上的一切事務,雖說對她真正的作為一無所知,但多年來,默契肯定是有,當下就明白,這樁生意是可以做的。

可不等她應聲,後面就有人沉聲道:“冷煙娘子可在?”

“哎喲,你這人當真魯莽,娘子的居處,你怎能亂闖?”

管事嬤嬤給嚇了一跳,轉身就要阻擋,可那人根本不理她,對著艙室道:“裡面的可是冷煙娘子?我家老爺有請。”

來的只是個下人?

隔著一層門戶,白衣也知道外面那位修為不俗,可碰上這事兒,還是心中暗惱。

如此倨傲的客人,到船上呼來喝去,耍弄威風,最是討厭,換了平日,她可能當即讓人轟了出去,可如今,卻是要借一把力,不得不應付一番。

當然,她是絕不會輕易開口的,否則明日就要成了整個環帶湖的笑柄,下一屆的“玉尺”名伶會,她更沒有勝算。

當然,她是絕不會承認,在天梁山島上敗壞葛秋娘的名聲,與兩年前惜敗於人有關係……

有這樣的心態,就是她已經完全融入“冷煙娘子”身份的證明。

她女扮男裝時,性情飛揚,膽大包天;而化身“冷煙娘子”時,卻是冷漠甚至有些陰鬱,這不是偽裝,而是自然如此,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也能從中找到更強烈的力量。

外面那個下人語氣倒是平靜得很:“我家老爺北上遊學,見環帶湖上這般場面,便駐留觀看。又感夜深天寒,單身一人,少了許多樂趣,見娘子畫舫獨在週邊,意欲結識,故遣我來,請娘子登臨樓臺,共觀勝景,也算謀一個緣分。”

此人談吐也頗是文雅,只是“勝景”之句,配上當前湖面局勢,不免就顯出冷酷之根底。

有僕如此,主人可想而知。大概是南國哪個宗門的首腦吧,頤指氣使慣了的。

冷煙娘子終究是伶伎之身,因為名氣美貌,可以拿一拿姿態,但面對真正的強勢人物,還是沒有資格對抗的。環帶湖上萬千伎家,每年因為“意外”而香消玉殞的,絕不在少數,雖然也結了社,聚了一些力量,可真正能找回公道的,十不存一。

片刻沉默之後,她冷淡回應:“既然如此,請稍待片刻。等我沐浴更衣,再與你家老爺相見。”

“如此甚好。”

外面的“下人”回了一句,便在門外等候。冷煙娘子面沉如水,而白衣則心中松一口氣,有這個修為不俗的下人把門,那殺手一時半會兒肯定是過不來的。

再看腕上手鏈,那位果然已是發現了這裡的變故,悄然折返。

可她又怎可能讓此人重新潛伏下來?

白衣無聲冷笑,也不管外面的“下人”,還有什麼“老爺”是不是等得心焦,按著自己的路數,不緊不慢地沐浴,又喚過貼身侍婢,好好打理一番,足足過了兩刻鐘,才穿戴得當,緩步出了房門。

當然,這已經是很照顧對方了。否則一個時辰都是少的。

她終於見了外面的“下人”,卻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對方束髮冠巾,面如滿月,又蓄了長須,雖布衣芒鞋,卻是頗有道骨仙風,換一身法袍,扮個道士決無問題。

而此人修為,差不多是達到了步虛中階,眼中金光如電,顯然是陽神修煉到了極高的地步。

既然已經被“請”了出來,她也不再刻意拿架,剪水眸光往此人面上一掃,輕聲道:“這位如何稱呼?”

對方躬了躬身:“惶恐娘子動問,老奴虛生。”

彼此沒什麼可多談的,當下,一直被晾在旁邊的管事嬤嬤帶路,一行人往畫舫上層的觀景臺上去。

白衣心中搜索,南方有哪個宗門的強人,能與虛生及其“老爺”對得上號,但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答案。再想到當前局面,還是有很多疑惑未解。

殺手突來,她是得罪哪路強人了?

白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色蘊。那位女修的態度極其反常,和過去嫵媚圓融的性情大為不同,說不定就是傍了哪座靠山,或者被誰逼著過來交涉。

此外,也說不定是哪條管道出了問題,被人順藤摸瓜,找到了此地。

可能性很多,但白衣也沒在上面浪費太多心思,現實的威脅極其緊迫,她最要緊的,還是要用好手中的牌面。

扶著侍婢的手臂,沿木梯登上觀景台,湖面大風卷起,帶來了嘈雜而慘厲的聲響。

這就是虛生的“老爺”所指的勝景。
xox 發表於 2014-1-31 11:28
紫極第六章隔岸紅塵天外雲霄(中)

  
  摻著濃霧的黑暗中,千百艘大小船隻上,潮濕的木頭和鐵板摩擦,發出“吱吱吖吖”的怪音,而當漫無邊際的湖面上,同類的聲音彙聚在一起的時候,就與潮音水聲混在一起,裡面還摻著人們的呼叫喝斥,化為嘈雜的聲浪,一股腦兒地塞進耳朵裡,繼渾濁的視界之後,在聲音的層面,讓身在局中的修士亂了方向。
  
  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白衣唇邊透出冷誚的微笑,此時才把視線轉到觀景臺上唯一的人影身上。
  
  白衣眼波流轉,身邊小婢會意,停了下來,讓她獨自一人往前去。
  
  若在平日,畫舫二層當是華光溢彩,歌舞昇平,而如今因為客人的要求是遠觀夜景,船上懸掛的彩燈已經熄滅大半,光線微弱,只看到那人在坐榻上,很隨意地前曲身子,單手托起下巴,看那邊錯亂的霧氣亂影,乍看非常專注,卻又像是在神遊天外,以至於對“意欲結識”的佳人前來,都沒有反應。
  
  白衣緩步上前,廊柱間的雪白細紗,吃湖面上強風卷起,在她身側抹過,淒清幽寒,這樣的背景下,那黑暗中的人影,應該很有些孤獨之感,才合氣氛,可是她感覺不到類似的情緒。
  
  黑暗中的“客人”,給人一種能夠鎮得住這片迷蒙天地的感覺,原因很簡單:對方身外丈許範圍內的紗簾,完全沒有其他飛舞細紗的靈動,就那麼靜靜垂落,毫無擺動之意,在黑暗中撐開了一片獨立的區域。
  
  倒是白衣,行走在廊柱之間,偶爾遭細紗拂身,青絲飛揚,似弱柳扶風,幾不勝衣,仿佛是供奉給黑暗魔神的祭品,隨時都會給一口吞下。
  
  事實上,白衣真的聽到了某種低沉凝重的轟響,就像是心臟緩慢的跳動,咚咚,咚咚,循環往復,永無休止。
  
  短短十余步的距離,白衣臉上譏誚的笑容,不知不覺消失掉了,代之而起的,是“冷煙娘子”慣有的平靜姿態,很是冷淡清高。這是一種偽裝,更是一種自我保護。
  
  她本能地感覺到,眼前這個“客人”,不是她能夠以本來性情“玩弄”的物件。
  
  心理層面的攻守轉換就是這麼微妙。而實際上,她的心跳已有些失了平常節奏,被那古怪的轟響聲帶偏掉。
  
  “這人……”
  
  白衣一直都在心中搜尋與此人類似的目標,可真到了跟前,她的心志卻開始搖擺,思路被無形的障礙遮蔽,滯澀重重,難以貫通。這般情況下,不管是陪客也好,探底也好,利用也好,都不可能達到她希望的結果。
  
  而且,這傢伙真的是來找女人的嗎?
  
  如果此人現在出手,她恐怕連三個回合都撐不過去!
  
  已經走到那人身側,白衣卻突然發現了,她不知道下步要做什麼,原本的計畫已經無用,而現場的反應也是遲鈍到了極致,冇以至於她竟然是呆在了那裡,進退失據。
  
  此時,“客人”終於是轉過頭來,目光在她身上一掃,便拍了拍身下坐榻,示意她坐過去。
  
  坐榻雖是寬敞,但男女同坐,也是極曖昧的了。白衣雖不在乎,但對方動作中無禮的意味兒,還是讓她暗中咬牙,被這股氣一催,她心頭總算轉過一個圈兒,並沒有依言坐下,而是施了一禮:
  
  “客人萬福,冷煙拜見。”
  
  要是正常人,此時起碼也要有所示意,客套一番也好,受了這禮也罷,總能打開話茬。而那“客人”的反應完全不在慣常的套子裡。
  
  沒有客套,甚至沒有任何示意,白衣雖是低頭垂眸,卻也知道,“客人”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臉上,沒有半點兒掩飾。
  
  正暗惱的時候,“客人”已經大笑起來:“妙,妙,今日在環帶湖上,遇到你這妙人兒,竟是個意外之喜。”
  
  這時候又像個急色鬼了?
  
  念頭微動,白衣面上自然就凝出一層冷意,正合了她“冷煙娘子”的名號。
  
  “客人……哎呀!”
  
  不等她把清高的姿態做起來,手臂上突然遭到極大的拉扯力量,將她硬往坐榻上扯去,那人的力量層次絕對遠在她之上,以至於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便栽到了“客人”膝頭上。
  
  樓梯口的侍婢、嬤嬤都看到這一幕,傳過來幾聲驚叫。
  
  白衣掙扎著想脫離鉗制,可下頷又是微痛,被那人捏著,強轉向湖面:“來,你看看,能看到什麼?”
  
  白衣拍打著對方的軀幹,卻沒有半點兒幫助,掙扎中,裹束的披風散開,湖面寒氣直往裙襦裡鑽,系帶不知怎地也松了,可那人除了鉗制住她的身子,捏著她的下頷,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只是又問了一遍前面的問題。
  
  “你看到了什麼?”
  
  這人一定是瘋了!
  
  形勢比人強,白衣掙扎無果,連咬人都做不到,只能是強忍著滿腔怒火,將注意力放到湖面上。
  
  此時,天梁山島周圍,巨舟大艦仍是湖面上的主角,在島的四周,縱橫來去。
  
  在那些龐然大物附近,霧氣時聚時散,映著分不清源頭的光線,就像是頑童隨手塗畫的油彩,說不定那裡更濃重,哪裡乾脆就缺了一塊。最要命的是,這種情況還可以無縫銜接,瞬間轉化。
  
  往往有一船人,上一刻還在船頭指點江山,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霧氣中沖出來的巨舟大艦生生碾碎,而他們的肢體、血漿,也只能把湖水和霧氣染紅那麼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兒,很快又沖刷乾淨。
  
  距離過遠,就算窮極目力,看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當然,作為修煉有成之人,白衣感應的範圍和層次,要比單純目見豐富得多。
  
  她把這些情況描述了一遍,“客人”只是搖頭,白衣看那些嬤嬤、侍婢都指望不上,只能是咬牙道:“你又看到了什麼?”
  
  “客人”再一次哈哈大笑,笑罷卻是長吟道:“隔岸紅塵忙似火,當軒青嶂冷如冰。”
  
  “啊?”
  
  “你看湖上這些廝殺,我卻在看你,妙啊妙啊,原來妙處不在承啟天,而是在人間界。不在法則內外,卻在七情之中。醒矣,醒矣!”
xox 發表於 2014-2-1 04:42
紫極第六章隔岸紅塵天外雲霄(下)

  
  在“客人”大笑之時,對白衣的鉗制已經放鬆了,她趁勢脫身,端正身子,卻沒有離開坐榻。
  
  雖然她對“客人”粗暴行為非常惱怒,更覺得這傢伙是個神智不正常的瘋子,可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實力強絕的瘋子,其中也透露出古怪的資訊,讓人忍不住想探個明白。比如:
  
  “什麼是承啟天?”白衣是真的問出聲來,沒有半點兒遮掩。
  
  “就是這個。”
  
  “呃?”
  
  “客人”扭頭看她的面孔,直到這時候,白衣才真正看清楚對方的臉。坦白說,這人看上去倒也不差,至少臉型端正,輪廓俊朗,嘴邊還留了一圈鬍鬚,只是草草整理一番,有些疏野之氣,而且,皮膚玉白,卻是流動著某種奇妙光澤,似青非青,黑暗中森森然透著寒意,深有邪異之感。
  
  雖然在修行界,修士的年齡很難確認,但白衣常年在江湖廝混,還是有一些把握的。這個“瘋子”,要比想像中的“年輕”許多。
  
  此時,“客人”與白衣的距離相隔不過數分,吐息可聞,其眼眸幽暗,便似能吸收一切的光線,也讓白衣一時轉不開目光。
  
  “你能如此說話,當真極好,極妙。”
  
  “客人的意思是……”
  
  “我在此間,本來是有其他的想法,可是看到了你,才轉了念頭。你可知道,你與其他人,是不同的?你的念頭生滅,雖然也有取捨,但每一個形之於外的,都是依你真實心意,顯於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無不切中,並無絲毫扭曲、塗染,相較于庸碌眾生,便如五彩與素白之分,非常有特色。好啊,好啊!”
  
  聽起來怎麼有點兒羅刹教的味道?
  
  白衣近些年來,接觸了不少羅刹教義,不過還是弄不明白,只是淡淡一笑:“天地間只有一個冷煙,自然是獨一無二?”
  
  “客人”又一次放聲大笑:“哪有這麼簡單?哪有這麼簡單……不過你說的也對,如你這般,正是獨一無二,就是天地顛倒,法則錯亂,再無承載之力,你也有很大的機會,在那生死存滅中輪回。如此,連我都要羡慕呢。”
  
  白衣越聽越奇,那什麼生死輪回,又帶著佛門的意味兒。
  
  而且,這人口氣好大,明明是平常之事,卻給他講到了天外雲霄去,且聽他話音,倒似對天地法則都有深入的瞭解和掌握,確實是一位長生中人無疑了。
  
  白衣垂下眼簾,眸中靈光流轉。此時,“客人”身外令人窒息的壓迫力已經消失大半,她的心智恢復了正常運轉,且因為前面的壓力,狀態更佳,又開始考慮,如何才能借此人的力量為己用。雖說眼下看來,風險很大,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膽氣。
  
  之前的計畫必須修正,還有那個殺手……咦?
  
  她的視線掃過腕上的手鏈,陡然一怔,不知何時,其上流動的血光竟然已經消失了,難道那殺手也感受到了“客人”的強大實力,故而離開了這條船?
  
  又或者,是見機斂去了殺意,重新潛伏下來?
  
  若是前者倒也罷了,可若是後面的情況,當真讓人心頭髮寒。這種收發自如,連咒法感應都能遮蔽的人物,毫無疑問是殺手一行中拔尖的人物,卻專門針對她而來,就是以白衣的膽色,也覺得如芒在背,當下更堅定了利用“客人”,以驅虎吞狼的心思。
  
  眼下,新的計畫還沒有制定出來,但有一點,在此之前,肯定要留客的。
  
  此時因為之前“客人”的粗魯舉動,急匆匆趕過來的嬤嬤和侍婢已到了近前,卻看到白衣與“客人”並坐在坐榻之上,縱不能說是言笑晏晏,話語投機,但也不是翻臉的情況。
  
  面對這種局面,管事嬤嬤習慣性地去看白衣的態度。而此時,“客人”已經先一步開口道:“今日你我相見,實是難得,今晚上,冷煙娘子就好好陪我吧,我們可以再聊一聊、交流一番。”
  
  旁邊管事嬤嬤聽得瞠目,雖然做生意難免遇到惡客,但像眼前這位“客人”作惡都理所當然的氣派,也真是少見。不過,管事嬤嬤緊接著就看到,冷煙娘子顏色未動,眼波卻已移來,竟是要她依言安排。
  
  管事嬤嬤暗歎口氣,冷煙娘子雖是湖上伶伎中,極清高的一個,平日裡也機變百出,避過許多麻煩。可常在湖上,終究還是濕了鞋,碰到這種惡客,也是厄運難逃。
  
  念頭隨即一轉,又有些慶倖:還好,冷煙娘子畢竟是心智不凡的,能屈能伸,若是真換一個“三貞九烈”的,惹惱了惡客,非但難逃一番折磨,恐怕全船的人都要給她陪葬。這種事情,在環帶湖上,發生了也不只一回了。
  
  想到這裡,管事嬤嬤激零零打了個寒顫,愈發地用心起來。短時間內,整個畫舫上的人都給調動了起來。
  
  白衣卻沒有管事嬤嬤那些複雜的心思,她知道,為性命計,今夜無論如何都虛與委蛇一番,說不得要舍出些甜頭出去,而這又能如何?
  
  不管是掮客兼情報販子的“白衣”,還是在湖上行伶伎之事的“冷煙娘子”,都是既能玩弄別人,又可能被別人玩弄的特殊存在。這也是她刻意選擇的,買定離手,願賭服輸。
  
  身不由己,被人壓迫和掌控,當然很難受,也一定要反抗,這很艱難。可就是在這樣的掙扎中,她卻能感覺到一種無以倫比的刺激,還有那躍躍欲動的興奮感。
  
  而就在這樣的心態下,她還能保持著極致的冷靜,一直關注著腕上手鏈的動態。管事嬤嬤的“大動作”,倒是更有利於她的觀察。
  
  可是,那個殺手再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麻煩的傢伙。
  
  白衣心中暗咒,同時眼波流轉,問出一個早就該提出的問題:“客人遠來,還不知高姓大名?”
  
  “一介散人,姓餘名慈。”
  
  “餘慈?”
  
  白衣訝然看去,與之同時,她腕上手鏈所縛青絲之上,血光再起。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2-1 04: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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