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474
xox 發表於 2014-11-16 14:17
紫極 第一百零三章 行天靈鼓 虛空無量(下)


  這下不但是餘慈,便是高空中運使無量神意的魔門修士,也生出感應。

  他莫名有些不好的想法,再加上本來目標也不是旁人,正要調整,“一髮千鈞”的危險狀態,已經向著不可逆的方向滑落。

  黃泉夫人已經沉寂不動,餘慈這種距離,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開始下降,一應肌體基本活動都已停止,可她死了沒?

  沒有!

  至少在餘慈所認知的層面,沒有!

  “一息”如“一發”,吊墜生死,逆天地之法度,其重何止千鈞,萬鈞?

  可它依然做到了——即使瀕臨崩盤、即使後力難繼,但此時此刻,終究是吊住了。

  也因此,再也維持不住在黃泉夫人體內的“籠統面目”。

  仿佛是絕世神兵,皮鞘破裂,才顯現鋒芒。

  適時也,恰逢魔門修士調整無量神意的當口,有所起伏漲落,這麼一個微小的空當,也給揪著,氣機牽引,此消彼長,且是一發不可收拾!

  “嗚!”

  風嘯聲平空而起,近在咫尺的餘慈,霎那間仿佛是落入了無邊無際的莽蒼山脈深處,風過山林,松濤陣陣;恍惚中又似來到浩緲大洋之上,觀海雨天風,身如孤舟,茫然不知方向。

  山海之變,雄渾壯麗,盡在其中了。

  陸沉!

  餘慈不止一次見識過三元錘神通法力,印象深刻于心,自然一眼辨認出來。

  黃泉夫人體內,有著陸沉當年打入的拳意禁制,只不過在長年的掙扎異化中,漸失本來面目,便是正一道的大能,也沒有能夠察覺其本源。

  當日初見“華夫人”,余慈同樣也給瞞過。

  可在今日,黃泉夫人生機瀕臨絕滅,她體內辛苦維持的平衡盡被打破,雲山霧罩似的掩飾被吹散,鎮壓在此不知多少歲月的“巍峨山脈”,才盡數現於人前。

  照理說見識過無邊無垠的域外星空,所謂“山海壯麗”可以休矣。

  然而萬物大小,惟相對可言。

  便如畫師,同樣技法,立意不同,勾勒方式不同,便能有千姿百態、天壤之別。

  陸沉毫無疑問是最高明的畫師,其拳意所及,同樣的“天人九法”技法,在他拳下已入化境,無論是攻是守、是封是禁,都具備著不可思議、難以模仿的大手筆、大氣魄。

  餘慈不由自主拿出自己的“作品”相比較,似是而非也還罷了,“相形見絀”才真讓人傷感……

  當年的黃泉夫人,也是魔門高層,除了智計驚人,本身修為也是不弱。

  從名頭還在她之下的幻榮夫人推衍,怎麼說也是個劫法宗師吧?

  能夠將這樣的修為、生機硬生生壓制下去,陸沉發力之重,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陸沉拳意在失衡中放出,根本就是無差別攻擊。

  拳意顯化的刹那,黃泉夫人胸口處,三寸小人似的余慈立時就給彈開,爆發式的力量貫注,這個由護身符重塑的分身裂紋處處,差點兒再次崩潰。

  明明是封禁力量的短暫釋放,可層次擺在那裡、境界擺在那裡,餘慈沒討得了好,直接形成“敵對態勢”的魔門修士,更不好過。

  無量神意竟是給倒逼回去,就像是一張彈性的網,給了個最初的力,便在虛空中震盪不休,對於借力施為的魔門修士來說,所承載的壓力,驟然間提升了何止十倍?

  猝不及防之下,城頭上,魔門修士身形動搖,似是受了暗傷,吃驚之下,情緒的變化終於顯露,為餘慈所察知。

  陸沉拳意的爆發力無以倫比,餘慈倒是知道,這是一錘子買賣,勢頭再猛,早晚也要後力不繼,然而天魔一方可不知道。

  突然“有人”橫插一手,魔門修士也好、兵災魔王也罷,都是震驚。

  那超拔恢巨集的偉力,層次境界之高,讓人心頭髮緊。

  兵災魔王三思而後行,還沒有動作,魔門修士卻是咬破舌尖,大喝聲中,噴濺出魔紋圖景,與身下堅城遙相呼應。

  贊禮之聲愈顯高拔,無量神意凝就大勢,強行將震盪壓伏,而急劇提升的神意力量掃過,數百里劫雲層層排開,不多時,餘慈和魔門修士之間,幾乎就沒了劫雲阻擋,空白一片。

  但這時候,在魔門修士眼中,餘慈倒要退居到次要位置了。他滿心想的,都是那借輦車上女修之身,真意超拔,橫絕雲天的強敵。

  他並不想臨時變更物件,可問題在於,餘慈憑藉著替死符籙,跳出了他的鎖定,而且非常徹底地將自家氣機隱藏在黃泉夫人氣息之中。就算後面給彈開,也是一樣。

  如今,雄渾真意拔起,如擎天之柱,又似遮天之傘,不突破這層障礙,只憑神意攻伐,根本無法拿餘慈怎樣!

  無恥之尤……難得輪到他將這類評價送給別人。

  魔門修士很快也集束心神,舉起雙手,於頭頂結了一個印訣,倒似是佛門手印。

  下一刻,虛空中有十個位置,亮起光芒,圍繞堅城,成圓環之狀。

  光芒所在,周邊天魔突地大批死滅,但在這些位置的中心處,卻各有一具魔影顯化。

  初時模模糊糊見不到面目,其後便逐漸清晰起來,但見其中,有俊美者、有醜陋者;有高潔者、有粗鄙者;有類人者,有非人者,有氣象萬千的,也有平實如常的,化為佛陀仙真、高僧羽士、妖魔鬼怪,甚至畜牲蟲豸,轉輪無常,依稀有佛門“六道輪回”的氣象。

  不,其實是十法界更確切些。

  其嚴密周整處,與佛門大有淵源。

  這倒不用奇怪,魔門慣來與佛門牽扯不清,佛門有觀想魔王的法門,魔門也有身化佛陀的手段,

  “苦輪無際無常法。”

  下方,餘慈很快從《無量虛空神照法典》找到了根據,也知道了此法門的厲害。

  這門“苦輪無際無常法”看著拿出十法界的規格,實際上,是一門比較純粹的神意攻伐之術,牽動敵人心神,遍歷輪回,動搖心志,以此魔染於不知不覺之間,或者直接便在“輪回”中碾碎了事。

  如今與無量虛空神主的神通法力結合,神意到處,虛空結構、性質都受到影響,發生變異,仿佛是六道輪回重臨世間,隱見雛形。

  如此衝擊,甚至影響到了更遠處的電漿雷池。

  那邊,天劫雷光已是強弩之末,金剛魔俑將偌大雷池、雷海砸得起落跌宕,時刻都有崩解之厄。

  而此刻,由於虛空結構的變異,本來藏匿在劫雲深處的“某人”,躲避不及,當下露了形跡,也立時遭到金剛魔俑兇橫的魔意鎖定。

  那人紅衣赤足,肌膚勝雪,竟是一位極標緻的美人兒,她站在雷池之上,纖足踏波,電漿真如池水,微微波蕩。

  金剛魔俑正找不到出氣桶呢,當下怒吼如雷,硬生生崩開了周身動盪的電漿,劈手揮去,毀滅性力量轟至,電漿浪潮倒卷,撲面打來。

  紅衣美人兒並不驚慌,甚至也不閃避,巨浪拍過,她順勢後移,無論電漿雷霆如何衝擊,卻連她的衣角都沒辦法碰到。

  金剛魔俑暴怒如狂,丈二巨軀強行分開電漿巨浪,合身衝擊。

  也在這時,剛被陸沉拳意遠遠彈開的餘慈,將心念傳至:

  寶蘊!

  紅衣美人兒,也就是寶蘊嘻嘻一笑,身形化煙,與激蕩的劫雲渾融,轉眼不見蹤跡,這位與天地法則意志有著微妙關係的獨特生靈,在天劫之下,如魚得水。

  而她消失之前,則順手將一枚早已準備好的符籙,扔到了波瀾起伏的雷池裡去。

  當其時也,正是“苦輪無際無常法”與陸沉拳意碰撞的刹那。

  天幕垂落分際,化為十個大小世界,輪轉無常,生就無窮盡、無終始的似要將拳意吸納其中,卻難以迅速建功,

  餘慈分身急退,沒有再與黃泉夫人“匯合”的意思,而是向著寶蘊方向而去。

  本在輦車上辛苦支應的玄黃,也得了命令,望空一縱,化為劍光,倏然不見。

  一時間,虛空空白處,只餘下虎輦玉輿隱輪之車,還有車上已經昏迷的黃泉夫人。

  沒了玄黃的抵禦,堅城之下的魔潮倒是比魔門修士的神意攻伐更早一步沖至輦車之前。可是陸沉拳意在沒有消褪之前,依然擁有橫掃一切的恢宏力量,刹那間,百里魔潮便給倒逼回去,不知幾千幾萬頭天魔,就此震斃,便是隱藏在其中的兩頭天外劫魔,都未能倖免。

  這下子,兵災魔王終於是分辨出“真意”的成色,一時間傻在當場:

  “東華真君?”

  城頭上,魔門修士耳中聽聞此言,捏著印訣的雙手都抖顫一下,但他終有還有點兒“初生牛犢”置疑一切的銳氣,抽空回了一句:

  “陸沉早死透了!”

  但不管怎樣,本來嚴密周整的“苦輪無際無常法”,還是出現了微小的滯澀之處。

  已經窮極了威能變化的陸沉拳意,沒有抓住這個破綻。

  可在百里開外,虛空深處、雷池中央,“通”地一震,仿佛是有人擂響了巨鼓,鼓點正正打在這魔門修士最難受的地方。

  一鼓既發,鼓點連綿,仿佛無窮盡的雷音徑直與其渾化。

  從鼓聲響起的第一時間,雷池中的金剛魔俑便給定在當場。

  雷音中至大至剛之力,由鼓聲運化,刹那間精妙深透了幾十上百倍,便是不壞金身都有些抵擋不住,被雷音直攻內核,一時間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寶蘊捂著耳朵,在數十裡外劫雲中現身,嘖嘖讚歎:

  這就是‘行天靈鼓上真符’?挺有意思的樣子
xox 發表於 2014-11-17 08:09
紫極 第一百零四章 雷君法相 拿君入甕(上)


  “行天靈鼓上真符”確實很有意思。

  天垣本命金符十三符法脈絡,唯有“行天靈鼓上真符”獨門獨戶,只此一家,獨佔一脈。

  但此符又不只是一個“有意思”就能形容得盡的。

  其位列誅邪一系,前接五方星隕殺印、九元五帝內攝雷印;後連九五叱雷法、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貫通兩脈,化育神通。

  所成者,雷君是也。

  五器四神中的“四神”,亦即四種神通法相,包括神將、靈官、雷君和天師。

  這個順序,無關威能高低,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不過,常規來講,後兩者,亦即雷君和天師,要比靈官、神將的評價更高一籌。

  天師之妙,在於“中樞”,一旦“五器四神”結成法陣,天師居於中央,統籌調度,是靈性所鐘。便是神將執法劍,靈官執帝鐘,神通化合,也遠遠不及。

  雷君之高,則在於純粹的威能。

  行天靈鼓敲響,上合星樞,震動五方,掌控雷印,代執天刑,若能應機而發,順承天心,自有天地法則意志傾注,真能夠機緣巧合,甚至可能從本屬於小神通的層次,一路提升到無上神通!

  便如此刻。

  隨天鼓擂響,翻卷的劫雲陰霾,無盡的雷鳴電閃,都歸入一定法度掌控之內。

  在其核心,也就是雷池之中,亦就在金剛魔俑身後,電漿拔起,形若水銀,聚攏塑形,依稀見得身形面目,又隨靈光流轉變化,塗就顏色,成就一具法相。

  其頭面威猛,雙眸似開似閉,頂戴高冠,身披大紅之袍,上織紫青之紋,又有雷圖雲篆,身下乘墨麒麟,腦後圓光如輪,其中有三座燈盞,燃燒的不是火光,而是雷霆光焰。

  隨著雷君法相現身,掌控法度更是嚴整,已經瀕臨崩潰的雷池,霎時間波平如鏡,億萬雷火,便在“水面”之下,遊走如靈魚,積蘊著更恐怖的張力。

  法相一現,自成界域。

  這本不是“雷君”天生便有的,但在此情境之下,威能便有不同。其實也就是轉移天刑權柄,理論上,劫雲周覆之地,便是界域所及。

  裡面當然要有一個過程,具體是要看用符之人的修行境界,還有把握樞機的能耐。

  強者則速,範圍則廣;

  弱者則慢,範圍則狹。

  掌控“天刑權柄”不容易,就算是朱太乙複生,要使“雷君法相”控制千里以上、萬里以下的劫雲範圍,也要花上小半刻鐘好好梳理。

  但餘慈又有不同。

  因為這一刻,他那具分身已經電射而回,帶著他的核心念頭,直接撞入雷君法相之中。

  這是以分神之法合以符法靈機,任何一個符修恐怕也不會做出這種捨本逐末的事來,但如今餘慈只一具分身在,並無本體牽累,倒是最恰切不過。

  他的修為境界不說,認知層次已經踏上了真實之域,對天人九法有了一定的把握,更別提還要寶蘊在旁,與天地法則意志“暗通消息”——多管齊下,權柄移交之速,遠超常理。

  也就是一個呼吸的時間……

  前方金剛魔俑從暴怒如狂的情緒中醒覺,猛然轉身,發力便撲。

  不能說它反應不及時,然而此時它面對的,已經不是尋常的法相、尋常的神通!

  雷君法相穩居於黑麒麟背上,腦後圓光輪轉,三盞雷焰燈變化位置,燈火搖曳,異相便生。

  雷池之上,電光之間,細密波紋暗生,層疊如鱗甲,隨即延伸變化,擺蕩如活物,轉瞬之間,竟是有天龍之形化現,張口作嘯,雷音轟鳴。

  萬千天雷,飛落如雨,轉眼將金剛魔俑淹沒。

  雷霆本身的殺傷倒在其次,剛剛天劫最狂暴時的雷霆海洋,不也沒把金剛魔俑怎麼樣嗎?

  可此時迸發的雷霆,已不再是自然雷火,而是運轉靈機,主天刑殺伐之力,再以九五叱雷法的法門,將其運化出來。

  九五叱雷法、九元五帝內攝雷印、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為諸天飛星、天垣本命金符中的三大雷法,便應在雷君法相腦後這三盞雷燈之上。

  九五叱雷法所發雷霆,為陽剛之極,震動萬物,專破道基根本。

  金剛魔俑身屬異類外道,沒有道基可言,但其體內還藏著一頭天外劫魔。

  這倒楣催的,先後在玄黃刺殺以及隨後的雷霆海洋中遭受重創,只能縮在魔俑中樞之地苟延殘喘,可該來的劫數,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九五叱雷法的穿透力,焉是自然雷火可比?

  一輪轟擊之上,這頭天外劫魔便給催化成煙,一舉滅殺。

  金剛魔俑雖然不用天魔控制,也是當之無愧的強者,但機變總有不足,天外劫魔為其靈智所系,一旦滅去,不可避免就是一滯。

  此時,這個丈二魔物已經硬頂著萬千雷火,沖到了距離雷君法相只有七八步遠的位置,以其長臂而言,可說是觸手可及。

  然而就是這要命的一滯,雷君法相腦後圓光中,又一盞燈祭起。

  雷霆再生,然而灼灼雷光不是外爍,而是內收,聚而有核,形若法印,當頭便落,端端正正印在金剛魔俑頂門。

  其印徑不過四五分,相對金剛魔俑,小巧得很,然而印在頂門,便有可怖的靈壓集束雷火,直透進去,便如同生著鐵勾倒刺的鎖鏈,勾心拿肺;又仿佛是劃界的高牆,將原本渾然一體的氣機分割包圍,難越雷池一步!

  九元五帝內攝雷印,人常以“氣象萬千”形容,便是說它在雷法運用上靈動自如,又極具威儀氣魄,最適合因勢利導,鎮壓控制。

  此一雷法,對用符者的要求也是最高。其威能之大小,全在用符者的雷法造詣上。當年余慈通神境界時,就能運使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但無論如何也別想動這道靈符的主意,否則只能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當然,現在情況自是不同。

  純論力量,就算雷君法相顯化,比之金剛魔俑,也是遠遠不如;而到了這個境界,金剛魔俑也可說是真正的不壞不死不滅之身,想要短時間內將其斬殺,難度太高。

  可這不代表余慈沒有辦法。

  連續兩路雷法轟下,先斷其靈智,又封其根基,金剛魔俑便似給鎖了關節,一時掙扎難起。

  而隨著雷印砸落,已擴張到數百里方圓的雷池,層層回收。每壓回一層,金剛魔俑所承受的壓力苦楚便增加一層,身外盔甲已經不可能再周全,被雷霆磨消甚多,一時間失了遮掩,魔氣滔天,更引發天地震怒,陷入了最致命的惡性循環之中。

  一時間,金剛魔俑只能是暴怒吼嘯,身子卻無論如何都再難動彈半點兒。

  雷君法相似開似閉的雙眸,此時才完全睜開,其中跳躍的,亦是雷霆閃光。

  他驅動墨麒麟向前,卻不是針對金剛魔俑,而是直接從它身邊過去,再不回頭。

  金剛魔俑的吼聲也開始變得沉悶,力氣還有,卻是給“壓”進了電漿雷池深處,牢牢鎮壓。

  除非雷君法相消散,又或是天地大劫至此而終,否則,是不用想著出來了。

  雷君頃刻間已到了雷池邊緣,已經與雲間雷音渾融一體的行天靈鼓,忽又拔起,重敲一輪。

  震天鼓聲掀劫波濤,急速收縮回壓的雷池之中,忽有道道人影化現,尚沒有完全成形,便都飛縱入雲,化合于雷霆電火之中,不知何往。

  所謂雷聲普化,陰陽摩挲,靈機化就。

  九天雷音本就是孕育生機靈明的一條途徑,而雷君代執天刑,與天地法則意志溝通往來,輔以特殊法門,自然可以生成“雷部神明”,作為不斷擴張的界域樞紐,上下往來,更易控制。

  這時候,一直在背後使勁兒的寶蘊倒是閑了下來,笑眯眯現身,也不管什麼雷君威儀,扯住了由電漿凝聚成形的大袖,擺弄兩下,嘖嘖有聲:

  “這符好!回頭教教我啊!”

  “沒問題。”

  雷君開口,仿佛鬱鬱雷音。

  與之同時,本來的威猛面目,也迅速轉化,到最後竟是轉為了餘慈模樣。

  這也代表著余慈核心念頭已經暫時“降伏”了“天刑殺伐”之意,甚至是壓過了天地法則意志一頭。

  從行天靈鼓敲響,“雷君”顯現,到鎮壓金剛魔俑、召來雷部神明,也就是三五息的時間,余慈已經安定了“後方”,一舉拿下了天魔一方最頂尖的戰力之一。

  這其中,寶蘊實是出了大力。

  十多年來,天地大劫淩壓真界,對絕大多數修士來說,都是糟糕透頂,但對於寶蘊而言,卻是如魚得水,一身神通,遠非昔日可比,尤其是在天劫之下,很難估出一個上限。

  餘慈出了洗玉湖,便通過神主網路召她過來,這些時日,一直暗行隨行在側,充作底牌,今天果然有了大用。

  對此,余慈自然不吝嗇讚美之辭。

  寶蘊哼哼哼應著,看得出,也是十分開心自得。

  若有時間,餘慈肯定還要再誇獎她兩句,然而此時,遠方陸沉拳意終於有了衰減趨勢。
xox 發表於 2014-11-18 08:05
紫極 第一百零四章 雷君法相 拿君入甕(中)


  魔潮化就的堅城之上,兵災魔王也好,魔門修士也罷,都已經受夠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餘慈金蟬脫殼,到百里開外,鎮壓了金剛魔俑,卻是毫無辦法。
  
  對魔門修士來說,是因為陸沉拳意,牽引了無量神意之威;
  
  對兵災魔王來講,則是雷池之上特殊環境,根本不給他插手的餘地。
  
  而好不容易等到了陸沉拳意衰退,欲待加力碾碎之時,雷君界域,已與漫天劫雲一起,無縫銜接,擴張至此。
  
  劫雲如巨浪,裹著紫紅電光,先與天魔所化的堅城黑潮轟然碰撞。
  
  雷霆電鏈,密集如雨,百萬天魔也化為種種形態,抵禦化解。
  
  每一瞬間都有千百雷光湮滅,但同時也有更多數量的天魔崩解滅殺。
  
  兵災魔王攜魔潮而來,本就是化萬千魔頭為己用,從不會為死傷的念魔、煞魔之屬心痛。
  
  然而此刻,幾輪對沖下來,它就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打別人家的孩子不心疼,天地大劫間,天劫雷火無窮無盡,餘慈只要能掌得住樞機,耗得起法力,就沒有他慮,
  
  兵災魔王又怎麼可能將手下魔頭,全塞進這毫無意義的“磨盤”裡去?
  
  沒有魔潮中的百萬天魔護持,它憑什麼和余慈戰下去?
  
  不知不覺間,形勢已經掉轉過來。
  
  兵災魔王忍不住去想,天地法則意志與他……算是狼狽為奸麼?
  
  它心中存了保全之意,洶湧魔潮便不可避免地收縮陣線,雷君界域順勢漫捲,頃刻間就觸及了無量神意與陸沉拳意交鋒的核心區域。
  
  魔門修士都來不及發惱,虛空中雷聲大作,沒有任何緩衝,無量神意與雷君威煞轟然碰撞。
  
  論力量的層次境界,其實是後者略遜一籌。
  
  無量虛空神主必然是站在真實之域上的強者,其神通法力已經是真界的最巔峰,超拔萬物並一應法則之上。雷君法相所駕馭的“天刑殺伐”之意,終究還沒有脫出天地法則體系的範疇,自然遜色。
  
  然而一輪碰撞下來,魔門修士給悶得幾欲吐血,竟是吃了個悶虧。
  
  初時,他還以為是雷君代執天刑,天時、地利、人和畢集之故,但很快他就發現,還真不是這麼回事兒。
  
  余慈對雷君威煞的控制力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此暴烈兇橫的力量,怒潮般沖過來,與幾乎交纏在一起的無量神意和陸沉拳意同時接觸,怎麼看都是三方混亂絞殺的態勢,可事實上呢?
  
  雷君威煞對後者簡直是秋毫無犯,,便如一陣暖風,吹過漸趨衰弱的陸沉拳意鎮壓範圍,也沒有激起任何反應,而在碰觸到無量神意之際,卻又電閃雷鳴,爆發力強勁,倒像是與陸沉拳意一起,合攻過來。
  
  同樣是借外力為己用,魔門修士能為無量神意規劃出一條較為明晰的走勢,已經足堪自傲;
  
  可餘慈做的,卻是將“天刑殺伐”之地搓扁捏圓,隨心變化。
  
  裡面的差距,實去天壤。
  
  一時間,魔門修士倒還支應得住,可這趨勢讓他感覺不妙,當即便叫了一聲:
  
  “圖莫羅!”
  
  他稱呼兵災魔王的真名,其實不是太禮貌,後者並不與他計較,而是澄定心神,依舊隱去身形,在城頭上觀察。
  
  此時三方碰撞的區域,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磨盤,或者說,是飛旋的龍捲風。
  
  而風眼處,就是輦車上那個女修。
  
  自交手後這個把月裡,兵災魔王也收集了相關的資訊,知道女修乃是修行界中大名鼎鼎的“華夫人”,身有重疾,修為境界都沒有什麼可重視的。
  
  問題在於,余慈這段時間不管怎麼被動,都要攜她同行,可眼下又乾脆將其拋棄,是什麼意思?什麼意義?
  
  不論是魔門修士還是兵災魔王,感覺都不是太好。
  
  好像,他們是讓人給利用了?
  
  堅城之上,兵災魔王提及此事,和魔門修士交換了意見,都覺得,餘慈十有八九要在女修身上做文章。
  
  那麼,他們也要先下手為強!
  
  堅城之上,漆黑的飛矛凝就,其為千百天魔煞氣所聚,具備純粹的毀滅破壞之力,就是針對女修,打碎這目標,先斷了餘慈的念想,亂了他的謀算。
  
  兵災魔王並不急於出手,而是喃喃念頌魔文,層層加持於飛矛之上,務求一擊建功。
  
  不過此時,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上,黃泉夫人正發生變化。
  
  陸沉拳意已經進入了低潮,就算餘慈與其“聯合”,也不可能再挽回。
  
  除著餘力一點一滴耗盡,捆縛在黃泉夫人身上的“禁錮”,不可避免地“鬆開了”。
  
  當然,以禁制所具備的特性而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拳意破滅之際,也是黃泉夫人生機靈氣盡都寂滅之時。
  
  但不管怎樣,拳意對黃泉夫人的壓制恐怕已經降到了自施禁以來的最低谷。
  
  同時,數月來餘慈做的一些調養、醫治的手段,也終於發揮了作用,使得黃泉夫人的生機靈氣,稍微具備了些“自主權”——只是一點點,卻也足夠造成短暫的失衡。
  
  失去的平衡,就像一個蹺蹺板,將原本緊緊鎖固的,專屬於黃泉夫人的氣機、真意“頂起”,就此顯化在外。
  
  微弱,卻又確實存在。
  
  餘慈雖是與無量神意對抗,其實絕大部分心力一直關注這邊,黃泉夫人身上任何一絲變化都瞞不過他。
  
  眼下情形,正是他所希望的。
  
  可也在這一刻,他莫名發覺,他竟然分辨不出,黃泉夫人的所謂“真意”,究竟是什麼樣子。
  
  因為,那真意很……明透!
  
  不是因為微弱的緣故,而是本來的性質。
  
  冷漠?空無?幽寂?
  
  也許吧,這些形容詞兒都說得過去。
  
  但餘慈覺得,這道真意更像一張白紙,可以隨意塗畫顏色;
  
  又像一面鏡子,映照大千景象。
  
  但至始至終……還有“自己”的東西嗎?
  
  餘慈幾乎以為是黃泉夫人的靈智出了問題,但很快就醒悟過來:
  
  沒有靈明純粹的意識,又如何會有這般澄澈的“真意”?
  
  實是她的“真意”太古怪了,餘慈懷疑,若不是和陸沉拳意糾纏太多年,多少“抹畫”了些東西,是不是都要“無色透明”,看不出來?
  
  至於為何會有這般“真意”顯化,余慈連連變化視角,什麼法子都試過了,直到利用特殊手法,從情緒層面上觀察,才突然有了些領悟:
  
  是情感!
  
  沒有任何差別的情感!
  
  世間萬物,在她黃泉夫人眼中,固然千姿百態,但她注入的“情感”,很可能是完全一樣的。
  
  因為“平均”,所以澄澈;
  
  因為“深透”,所以明晰;
  
  因為“無別”,所以冷漠。
  
  是的,對陸沉,對陸素華,對陸青,和對餘慈、對薛平治,也許包括對路人,黃泉夫人注予的情感,都是一樣的。
  
  餘慈甚至懷疑,就在這裡活剮了她、強暴了她,她對兇手的“情感”,也不會有什麼差別。
  
  不能說黃泉夫人“無情”,但當一人對萬事萬物,不具任何情感差別,“情感”一詞對她還有什麼意義?
  
  她又如何來做出專屬於生靈的種種情緒反應?
  
  就算羅刹鬼王這樣玩弄情緒的大宗師,也絕不會這麼做。
  
  餘慈也相信,黃泉夫人不可能恒久維持這樣“非人”的狀態,對她來說,這或許就是“理想”狀態,是“圓滿”狀態。
  
  就像陸沉伸張的拳意那般,在“天人九法”的運用上,已至巔峰,更具備淩絕萬物的大氣魄,讓有些概念的人一看,便知道是什麼來路、什麼根底、什麼層次。
  
  這一點可曰“特質”,也是修士與修士的根本差異之一,所有的“特質”揉在一起,就是陸沉的根本真意。
  
  只可惜,如今這一位淩絕真界五劫之久的大能,在世間恐怕也只剩下這麼一端。
  
  黃泉夫人不一樣,此時顯化的,這正是她方方面面的集合,就像是一個鑽石通過精雕細琢,形成數十個刻面,才發揮出最璀璨的光芒。
  
  雖然,這“光芒”太過特殊,但實實在在。
  
  餘慈揮去了所有雜念。
  
  他對黃泉夫人的狀態是有疑惑,但已經是“知其然”的狀況,“所以然”大可日後再說。
  
  現在,火候到了!
  
  雷君界域和無量神意再度碰撞,天空轟然動搖,然而這一回,三方絞殺是沒的做了,陸沉拳意的餘勁,已經再難為繼,就此煙消雲散。
  
  也許,這也是東華真君存世的最後一點兒痕跡?
  
  天道之行,盛衰之變,概莫如是。
  
  當其時也,感慨亦如陸沉拳意之衰,如煙似霧,風吹便散。
  
  沒有了陸沉拳意的干擾,魔門修士精神一震,尖嘯出聲,招呼兵災魔王出手,他則強行推動“苦輪無際無常法”,分劃諸天,形成輪轉無常的渾茫偉力,直要從雷君法相中牽引出餘慈核心念頭,徹底滅殺。
  
  至不濟也要給出強大壓力,將餘慈從駕馭天地法則意志“如臂使指”的非人狀態中轟出來。
  
  是的,他嫉妒——如此手段,層層磨銷之下,就不怕合道渾化,失了本源麼?
  
  餘慈這傢伙,總能給人心裡添堵!
xox 發表於 2014-11-19 08:22
紫極 第一百零四章 雷君法相拿君入甕(下)


  魔門修士自然是不知道,餘慈身邊,那位紅衣女子的作用,他也不知道,除了雷君法相,餘慈還有別的底牌,正要翻出來。
  
  滔滔雲海之中,陰風怒號,電光躥動。
  
  正是殺得昏天黑地,然而不知為何,魔門修士忽地心頭悸動,受某種感應的牽引,猛然抬頭。
  
  魔潮劫雲所未及的高處,一片幽暗,仿佛夜幕垂落,墨色盡染。
  
  剛剛還是驕陽當空,普照萬里,這……
  
  沒等魔門修士弄明白怎麼回事,周邊配合他向無量虛空神主贊禮的一眾天魔,其意念猛然間又拔升了一個層次。
  
  兵災魔王發力了?
  
  這就對了!拿著域外天魔那種莫名其妙的架子,有什麼意思?
  
  真要讓魔潮中百萬天魔盡力配合,便是不敢召出無量虛空神主法相,只憑那壓倒性的神意衝擊,便早奠勝局了!
  
  如今倒也不晚,觀天魔意念的洪流充斥虛空,與那隱於幽暗,又無所不在的高拔神力相接,便如飛瀑垂流,海潮盈滿,一個漲落間,便有超出之前近倍的張力。
  
  雖說是壓力更增,可只要善加利用,還怕不能破敵嗎?
  
  魔門修士心下大喜,同樣是放開心神,借這一片沖起的洪流,向敬奉的神主頂禮膜拜,意圖以更加虔敬之心,總攬神力,加持到“苦輪無際無常法”之上,真正魔化輪回,將餘慈那一份心念,扯到無邊魔國之中,碾成粉碎。
  
  他變幻印訣,手舞足蹈,大聲贊禮:
  
  “虛空無……呃?”
  
  這一刻,在無邊神力的加持下,他感應到了兵災魔王驚訝至乎驚懼的情緒。
  
  那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主動作為者會具備的東西。
  
  所有的過程都很完美,可當起點錯了,會發生什麼?
  
  魔門修士心內警鐘激響,也在此時,昏暗的天色倏然微明。
  
  他再次仰頭,但見天上,清輝灑落,明月懸照。
  
  十萬、百萬天魔的恢宏贊禮,形成的洶湧意念洪流,帶動層層疊疊的雲氣,如海波蕩漾於月下,竟是出奇的通透,似乎被月華淘洗,雜質沉澱。
  
  然後,魔門修士就發現,什麼神力、什麼洪流,與他很近,卻又無比遙遠。
  
  他最多只能算是沾了點兒“水汽”,“苦輪無際無常法”也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加持。
  
  百萬天魔的贊禮,便在這莫名其妙的發端和過程中,歸入明月清輝之中,似化為彌漫開來的光暈,洞照萬里河山。
  
  情緒念頭一時錯亂,他失聲道:“哪位同道在此?在下匡言啟,師承影魔君,莫要大水沖了龍王廟……”
  
  說到此處,話音驟然中絕。
  
  他仰頭睜眼,遙看明月,感受其光芒中獨特的法理,竟是如此契合無量虛空、魔心遍染之妙詣,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與他的命運息息相關,難分難離。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都看到這輪明月……雖然他從未親眼見過。
  
  他只是聽自家那瘋魔似的師尊,一次又一次重複當年絕壁城最混亂的一夜,一堆還丹小修的廝打中,那焰火般飛散的星芒,顯化出代表著無量虛空神主一脈,魔染他化的最高成就。
  
  照神銅鑒!
  
  心底深處暴起的情緒,擠壓他的嗓子,發出尖銳不似人聲的嘶吼:
  
  “照神銅鑒……餘慈在這兒!”
  
  餘慈一直都在,不過他所吼叫的意思,相信兵災魔王一定會理解。
  
  自碧霄清談之會開始,餘慈就一直以分身示人。
  
  分身自然是帶不著什麼寶物的,那麼,如今展現照神銅鑒威能的,除了餘慈本體,還有別的可能嗎?
  
  激烈得要爆炸的情緒真的在腦宮中炸開了,匡言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等稍微冷靜一點兒的時候,只感覺到自己嘴唇啟合,吐出字來:
  
  “天賜良機……”
  
  “真的麼?”
  
  月光之中,分明有人低聲笑語。
  
  伴著話音,另外一個方向,有劍光破空,頃刻便到眼前。
  
  玄黃殺劍!
  
  自從玄黃離開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化光而去後,一直不知蹤跡,再現時卻是在這要命的時間和位置。
  
  匡言啟的眼睛,因魔紋刻畫而變得有些畸形,在瞪大的時候尤其明顯,似乎因無量神力貫注而成就的“星空”也在向外擴張。
  
  但這沒有任何實質意義。
  
  遠處,雷君界域與無量神意糾纏;這邊,百萬天魔贊禮所蘊的信力,大半都被照神銅鑒截流;也是由於參與天魔太多的緣故,堅城魔潮的穩固防禦都給帶偏了。
  
  局面錯亂,對匡言啟來講,暫時可說是沒有了任何值得信賴的力量。
  
  劍仙級別的殺傷,誰來擋?
  
  至少兵災魔王不擋,非但不擋,且是瞬間沒入魔潮深處,望空便走。
  
  他倒不一定是去逃命,只是身為域外天魔,本能地就要與玄黃這等精于近戰殺伐的強橫對手拉開距離。
  
  某種意義上,匡言啟也是一樣。
  
  雖然通過某種特殊的機緣,直達長生,可他能拿出門去的,也只有祭禮請神這一招而已,近身能力缺乏打磨,堪稱是慘不忍睹。
  
  看到兵災魔王的動作,他登時冷水澆頭,驀然間明白過來,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勢下。
  
  他也想走,然而身形方動,便發現月光懸照之下,四方虛空分明是布下了層層疊疊的密網,牢牢禁錮。
  
  對方竟是以無量虛空神主最擅長的法門,倒轉到他頭上。
  
  “原來是故人重逢,咱們回頭好好聊聊?”
  
  聲音再度傳來,依稀有記憶中餘慈的感覺。
  
  可這時候,什麼情緒都抵不過恐懼的滋味兒。
  
  在他眼中,劍光似有若無,徑直切過,他本能揚手,可腕、肩、胸口一線冰涼,好不容易成就的真人法體,已是聯手連肩,被斜劈下來,一劍兩斷。
  
  悶爆聲裡,匡言啟頂門炸開,根本魔種化光而走,只是,即便天高地闊,他的路徑卻早給劃定。
  
  天旋地轉間,閃射的魔光徑直往明月中去了,配合得很。
  
  對無量虛空神主的贊禮聲戛然而止。
  
  驟然中斷的儀軌,是對神主的莫大不敬。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虛空動盪,層層布下的禁錮大網齊齊崩斷,無量神意失去了匡言啟的控制,卻是靈性不失,其靈壓甚至更上一層。陰霾魔潮之中,隱約都要有法相顯化。
  
  這說明,無量虛空神主已經通過信力管道,注意力“掃過”這一方天地。
  
  然而,漫捲的劫雷,肆虐的雷火,便如同一個擺明的陷阱,“期待”他跳進來。
  
  無量虛空神主終究沒有來,天地虛空之中,只有一道冰冷的寒意略微盤轉,便如同鋒銳劍刃在肌膚上劃過。
  
  受寒意所指,不管是哪個、哪方,也不管是用了什麼法子隱形,這一刻都從虛空中顯現。
  
  魔潮深處的兵災魔王;還有月輪“背後”的餘慈本體,都是如此。
  
  但也僅此而已。
  
  無量虛空神主的意思,大約是打個照面,彼此“認識”一番。
  
  下次,換個環境,再仔細“溝通”。
  
  餘慈臉上微笑不變,倒是望空拱了拱手,算是招呼。
  
  自北荒三方虛空碰撞之後,曲無劫執念終結,在世間僅餘的痕跡,還要落在影鬼身上。這位“相識”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麼“舊日交情”,不過餘慈的記憶可不會擦掉,更有幾分感慨。
  
  當然,若自作多情地去“套交情”,也是萬萬不能。
  
  下次見面,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倒是有九成九。
  
  不為別的,照神銅鑒這等可以混淆、截留他信力的至寶,還有餘慈這個操控者,就算“曲無量”不算是正牌神主,也是很難容忍的。
  
  餘慈能夠感覺到,無量虛空神主的意念確實在照神銅鑒和他的身上有所逗留,隨即遠離,再無痕跡。
  
  以後去北地魔門的區域,又或是到域外,還真要留神了。
  
  他這邊正思忖著,卻見腳下堅城化消,融入魔潮,並向遠方急劇退卻。
  
  顯然兵災魔王連折幾個重要戰力,見事不可為,果斷退兵。
  
  余慈也無心再搭理他,只對遠去的魔潮招呼一聲:
  
  “慢走,不送!”
  
  也不管兵災魔王是怎麼個反應,餘慈移轉視線,落在虛空中孤零零懸浮的輦車之上。
  
  因為神意衝擊的緣故,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周圍雲氣掃盡,月華之下,靈光遍染,而在車壁陰影中,黃泉夫人微微蜷縮著身子,氣息微微。
  
  余慈向寶蘊招呼一聲,讓她和雷君法相一起看守仍遭禁錮的金剛魔俑,免出意外。
  
  他則一步跨出,飛臨輦車之上,為爭戰計,暗中鋪開的心內虛空層層收回,最終只餘下“萬魔池”顯化在外,鎮壓虛空,明月之下,劫雲漸漸平復,風平浪靜。
  
  輦車中,黃泉夫人倚坐在位上,靈智未失,卻以可以目見的速度衰弱下去。
  
  陸沉拳意消耗殆盡,然而強行加持的法理尚在,多年來,黃泉夫人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那種狀態,平衡一旦喪失,如無外力相加,就再沒有恢復的可能。
  
  她能夠堅持到現在,也是餘慈數月來一直為她調理之功。
  
  只是眼下,黃泉夫人倒不計較自己身體好壞,只微笑道:
  
  “原來天君本體已……”
  
  話說半截,忽見餘慈眼神不對,素手輕撫面頰,倒是有所悟。
xox 發表於 2014-11-20 08:02
紫極 第一百零五章 本來面目 本來手段(上)


  此時,黃泉夫人已不是余慈印象裡的模樣。

  眉眼還是那眉眼,輪廓略有變化,卻將“華夫人”表露出來的僅有一點兒柔弱嫵媚之意清掃乾淨,看上去,就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了。

  同樣的舉止神態,卻是幽寂冷沉,便是微笑之時,也是如此。

  就像深夜照鏡,映現出的鏡中人,始終有幽暗相隨。

  在這樣的氣度之下,形貌如何,反倒都是細枝末節了。

  這才是真正的黃泉夫人。

  本來面目,本來心性。

  黃泉夫人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但已有所感,也就不再保持所謂的“微笑”,也不再開口,安靜下來。

  “這才是你。”

  餘慈居高臨下,俯視片刻,又伸出手,似乎要碰觸她的面龐。只是在距離尚有數寸之際,五指分張,只在指縫中卡著一件勾玉,其質素白,只是血絲盤繞,凝成一個篆文,正是陸青當年給他的寄魂元玉。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請夫人拿好。”

  說著,餘慈將這枚勾玉按在了黃泉夫人手心,兩人肌膚相接,一者溫熱,一者冰涼,像是隔著一層無形的膜,涇渭分明。

  黃泉夫人注視手心中的勾玉,若有所思。

  只是,餘慈察覺不到她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餘慈同樣是面無表情,手上再一翻,拿出陸青的那封信箋,也交給黃泉夫人。

  黃泉夫人接過,卻不拆開,甚至連長留在手上的時間都欠奉,往車外一揚,鬆開手指,信箋便在高空罡風吹卷之下,轉瞬不見了蹤影。在此劫雲密佈的環境中,早晚也是毀掉。

  餘慈眼神如刀。

  黃泉夫人便道:“天君沒看麼。”

  餘慈答得坦然:“看了。”

  餘慈不是老古板,信是要給的,可時過境遷,他不再是還丹小修,黃泉夫人也不再是困居於心廬的棄婦,不能一概而論。所以從域外回程之時,他特意拆了信來看。

  “既然如此,丟掉便丟掉吧,我那女兒在信中所說的,不外乎骨血奉還之類,除此之外,或許就是給天君一個前程——如今妾身亦依附於天君羽翼之下,哪還有這份資格?”

  黃泉夫人的猜測全中!

  陸青信中所言簡略平淡,除了述及餘慈的兩句,剩下的便是將寄魂元玉送回,不使父母精血流落在處,請母親處置之類。

  對信中所言,餘慈也猜測了一番,只能說是大概理解。

  黃泉夫人卻似有“他心通”一般,淡淡解釋:“大兒離宮之時,我那亡夫取了他與我的精血,化入寄魂元玉,內孕道胎。若大兒認真修行,滴血複生,重塑肉身,並非不可能。

  “而且肉身恢復之後,靈肉相互適應,必然與裂魂分身的初始狀態出現差異,到時候,兩個孩子將永遠無法‘複合’、臻至圓滿狀態。

  “對我那亡夫來說,盈缺都無所謂,只要都活下來便好。不過,看起來,吾兒都有不同意見,真是好孩子……”

  她自恢復本來面目之後,言行舉止愈發平淡,少有波瀾,尤其是用那些語氣詞的時候,幾乎能讓人聽出諷刺的意味兒來。

  餘慈不怒反笑:

  “果真是好極了。”

  “天君的意思是……”

  餘慈以手比唇:“別說話。”

  黃泉夫人很聽話,立時住口,但這不會改變她的命運!

  餘慈感慨一聲:“既然已經踐約,就這樣吧……”

  話音未落,餘慈出手如電,一把扣住黃泉夫人纖細玉頸,緩緩發力,硬是將她從座位上提起來。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余慈盯著黃泉夫人,非常認真地對她講。

  黃泉夫人定定看他。

  兩人目光相對,餘慈不指望看出什麼情緒,就是看出什麼,也沒有意義。

  只是看到其澄澈雙眸中,自家的投影:

  冷靜、堅定,無可移易。

  對修士來說,捏碎喉骨也不會致命,然而死滅之力,化為千絲萬縷,滅殺生機,才最致命。

  黃泉夫人本就是病弱之軀,更是不堪,便像是掐往燭芯,輕輕一拔,火光熄滅。

  罡煞上沖,破顱入腦,斷絕生機。

  更有九天雷霆招來,自頂門而入,貫穿全身,刹那間,黃泉夫人柔弱身軀便化為一片飛灰,再無痕跡。

  餘慈看自己剛剛發力的手,半晌,忽然啞然失笑。

  幽暗天空中,明月如輪,然而光華漸次內斂,帶動遠方黑暗天幕,緩緩收攏,在週邊顯化出一圈明亮的光邊。

  餘慈再對寶蘊點點頭,望空一縱,融入不斷縮小的夜幕明月之中,不見了蹤影。

  片刻之後,萬魔池中。

  血海翻騰,魔頭嘶嘯,阿鼻地獄也不過如此。

  餘慈進入其間,漫步於海面之上。

  雖然有如鬼獄,但毫不客氣地講,這就是他身上最大的寶庫,就是比較的範圍擴大到真界,也能排在前列。

  原因很簡單,這裡蘊藏著元始魔主的海量資訊,許多都是聞所未聞,又直指宇宙根本的奧秘。

  血海之上,正有接海連天的龍捲風,將巨量血漿海水並無數魔頭抽吸起來,絞碎了,再送往幽暗虛空深處,蔚為壯觀。

  龍卷共有九道,象徵天人九法。所謂的“絞碎”,其實就是將元始魔主注入,又被余慈封在萬魔池中的資訊分解、分類,重新梳理控制的過程。

  余慈過處,萬魔俯首,這是他掌握“天人九法”玄奧漸多,吸收元始魔主的資訊漸多,氣機變化之故。

  不多時,前方海面上便見到有不同於他處的景致。

  海上立起五根大柱,粗逾合抱,高過三丈,其上魔紋密織,中間各引出一道鎖鏈,聚向中央,似乎扣住什麼東西,卻又看不真切。

  而在五條鎖鏈環聚的圈子中央,有一團異物,像是揉在一起的皮屑,微放靈光。

  這是趙相山,或者叫沈夢得,又或是其他什麼名字的傢伙。

  其本是一頭皮魔,屬天魔十三外道中的強者,在域外自由自在,獵殺修士,不知為何到真界來,攪風攪雨,最終是落在了餘慈手上。

  本來餘慈是將此魔頭交給幻榮夫人處置,那位貴人事忙,最初幾日後,便安了一個禁制,去忙別的事。兩個月來,五根封禁魔柱一直如此屹立,風雨狂瀾都無可移易,又仿佛是給徹底遺忘了。

  既然已經把任務派出去,餘慈就不會再插手,只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

  他之所以到這裡,是別的緣故。

  便在五根立柱鎖鏈旁邊不遠處,幽蕊垂手肅立。

  餘慈通過死星,從域外返回,要短時間內,從洗玉湖趕到這裡來,沒有大挪移的本事,就只能依仗靈巫的跨界挪移了。

  幽蕊在其中,確實是不計壽元損耗,出了大力。

  但這位靈巫面上,雖有疲態,更多卻是興奮之意。

  在她邊身,有層層靈光聚合,隱現人形,若熟悉的人仔細觀察,便能見出,其輪廓很像是黃泉夫人。

  移轉靈樞,生死由我。

  餘慈早在第一次與“華夫人”見面時,便想出的辦法,直到今日,才真正落到實處。

  黃泉夫人為當世智者,又是深諳諸多隱秘。餘慈當然要用,但要用得放心,憑什麼?

  他沒有那勞什子王霸之氣,就是有,也比不過陸沉。

  陸沉的下場,也足夠世間任何男兒為之惕厲。

  那麼,就更乾脆一點兒吧!

  余慈知道,黃泉夫人若要如虛生那般,在心內虛空複生,還要過幾個關口。

  但只是這樣,已經足夠一旁的幽蕊振奮了。

  對幽蕊來說,這就是她的退路和前程。

  讓她可以不計損失地使用靈巫神通,為餘慈服務,供其驅使。

  經過多年磨練,她也算是人傑之流,然而比之慕容輕煙,方方面面,似乎都有不如。

  可只“退路”一條,就要勝過千百倍。

  黃泉夫人還要再過一段時日,餘慈現在關注的,是另一個。

  心內虛空架設是遵循一定的法理,不是憑空想像,所以就算是萬魔池、血海,也有海眼、水脈等靈氣彙聚之所。

  五根封禁魔柱所立,就是這樣的所在。

  幻榮夫人立柱之後,就曾言道:五柱既立,周邊海域封絕魔念,自成牢獄。有什麼看不順眼的,盡都打發現這兒來就成。

  餘慈也聽她的,這回的兩位,就到這裡來處置。

  除了黃泉夫人,就是匡言啟。

  餘慈移目過去,一時無語。

  自那傢伙被照神銅鑒攝來,禁錮了一切神通,光芒散盡,卻不是不是魔靈、元神等常態……

  這分明就是一條蟲子!

  像是蚯蚓身上長了些毛刺……這就是匡言啟修出來的道果嗎?

  餘慈啞然失笑,笑容裡,魔蟲微微蠕動,分明有種不安的情緒。

  能夠感覺出來,這不是屬於匡言啟的。

  事實上,在捨棄肉身又墜入萬魔池後,屬於匡言啟的那部分,已經成為這只魔蟲最後的養份,被吞噬、消化乾淨。

  到頭一場空。

  影魔君,也就是柳觀,就是這麼教徒弟的?

  唔,這只魔蟲倒是很“面善”。

  餘慈憑空攝來一個拳頭大的珠子,裡面五彩斑瀾,稍稍一晃,澄澈少許,顯露出裡面的情形。

  裡面同樣浮游著一隻蟲子,與外面這只,外形、感覺極度相似。

  是同類?同源?
xox 發表於 2014-11-21 08:10
紫極 第一百零五章 本來面目 本來手段(下)


  幻境珠裡的蟲子,是餘慈在抵擋赤霄咒殺印,以情緒火焰燒遍心內虛空諸天時的意外發現。

  本以為心內虛空足夠穩固嚴密,哪知道竟然有蟲子鑽進來,潛伏了不知多長時間,對餘慈來說,這一驚是非同小可,此後雖不動聲色,卻一直沒有停止過探尋。

  他後來問起幻榮夫人、幽蕊等,也通過神主網路遍詢各路信眾,卻都不知其來歷。他也想通過幻境珠做些文章,可問題是,手中只有一份“孤本”,萬一處理不善,折在手裡,線頭可就要斷了。

  眼下有了另一種選擇,豈有不琢磨的道理?

  從外面看,幻境珠裡場景變化,光怪陸離;而在其中魔蟲“看來”,卻還是心內虛空常年不變的模樣。

  蟲子鑽進心內虛空,總要達到一定的目的吧?完成之後,又會做什麼?怎麼傳遞消息?怎麼會合?背後又究竟是怎麼個來路?

  這些都是餘慈需要知道的。

  正琢磨的時候,有人以意念碰撞他的感知,如果還原成現實情境,那大概算是呼叫……不,算是極其微弱的呼救聲吧。

  喊“饒命”的是趙相山。

  餘慈很意外。

  如果片刻之前,讓他描述一下對趙相山的觀感,餘慈會說:

  心思難測,但算是個漢子。

  如果從這傢伙被擒入心內虛空算起,已經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它依然不曾吐口。

  倒不是幻榮夫人辦事不利。

  餘慈就覺得,幻榮夫人施在趙相山身上的手段,已經足夠厲害了。

  最初,幻榮夫人用“常規”的法子泡制,卻發現趙相山不為所動,甚至還暗中抽取萬魔池的力量為己用,意圖加速恢復。一怒之下,用了魔門秘傳的專門整治天魔及外道的法門。

  裡面具體法理複雜,餘慈也半懂不懂。簡單來舉個例子,就等於是將常人置於鯊魚群中,齧食分餐,偏又吊著一條命,一時不得速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支離破碎。

  現在只不過是把鯊魚換成魔頭,將齧食換成“吞噬精氣、磨銷靈性”而已。

  由於封禁五柱的設計,苦了趙相山,卻便宜了周圍的萬千魔頭。

  對萬魔池中一眾魔頭而言,趙相山這等天魔外道中的強者,簡直就是最為大補的養份。即使層次差得很多,可你來一點兒,我來一點兒,分而食之,好處總還是有的。

  再加上魔頭的特殊性質,吞噬精氣的同時,也是將各類污濁之氣沾染上去,“替換”了靈明出來。

  這算是另一種方式的“他化”。

  也因此,血海中巨量魔頭,近日來晉級躍升的何止千百?

  原本懵懵懂懂的一批,有了“替換”出來的靈明為根基,也能從血海深處,亦即元始魔主所遺的資訊中,受到好處,漸生靈智。

  只是,不管它們再怎麼晉級,在萬魔池與照神銅鑒的鎮壓之下,轉眼又要被接海連天的龍捲風撕碎了去,豐富餘慈“天人九法”的資訊結構。

  說到底,最終受益的,還是餘慈。

  至於趙相山,被萬千魔頭當了活靶子,每日裡都沾染巨量濁氣,污穢神智、喪失靈明,難聽點兒講,此時它大可與“糞坑”相媲美。

  所謂“清明”,沒有“清”,哪有“明”?

  被不可計量的濁氣侵蝕,又受封禁五柱的禁錮,靈性不可避免遭到銷磨。

  它是沒有“屍”可分,卻等於是眼看著自己向白癡轉化。

  對於一向以謀算狡計自詡的皮魔來說,要比任何刑罰都來得殘酷。

  而幻榮夫人更狠辣之處在於,她讓趙相山的堅持,變得毫無意義。

  出於對外道根底的熟悉,在立起五柱之時,她就不指望趙相山軟化態度,憑藉這手段,趙相山那些被磨銷的靈性,其實有相當一部分,都轉接到封禁之中,一段時間之後,完全可以從裡面篩選出大量的記憶碎片,收集起來,重新梳理。

  就算趙相山一直不吐口,時間長了,照樣無用。

  這種法子沒法用在逼問功法訣要上面,但在精確度較低的秘辛事件上,再有效不過。

  按照幻榮夫人的演算法,最多一年的時間,趙相山的靈智便要退化到一般幼兒的水準,那時候稍微使點兒手段,拼接起各類資訊片斷,也只是稍微費點兒功夫罷了。

  如此狠辣且縝密的手段,餘慈自覺,換了他上去,也只能是求一個速死罷了。

  趙相山能撐兩三個月,著實了不起。

  可現在,怎麼就忍不住了?

  餘慈最起碼的耐心還是有的,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繼續擺弄幻境珠,認真考慮,該用什麼方法和場景,讓珠內的魔蟲誤以為得手。

  趙相山能在封禁五柱的壓制下運使意念,已經是竭盡全力,付出的代價絕對不低,但萬事開頭難,而一旦開了頭,再持續下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

  其意念連續碰觸,大有你不回應,我乾脆就累死在這兒的意思。

  餘慈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終於是轉過身去,面對封禁五柱中央那一團怪異怪狀的皮屑,皺眉道:

  “你想說什麼?”

  趙相山意念微弱,幾不成句,然而過往的脾性不改,大意是:

  想抓緊時間賣個好價錢。

  “呵,還能說俏皮話……”

  余慈聞言失笑,直接斷開了聯繫。

  這當然只是故作姿態,趙相山想必也明白,不過,他已經是騎虎難下,多次再求聯繫而不可得,又要到了極限,無奈之下,轉而去求不遠處的幽蕊。

  幽蕊也是聰明人,更知道餘慈的心思,初時也假意不予通傳,直到將趙相山的性子給磨得差不多了,才意意思思地幫他傳了話。

  餘慈轉身,直視過去。

  這時候的趙相山,已經連發念的力量都快消耗一空,精氣喪失的速度又是加快,周圍魔頭爭先恐後,在封禁五柱周圍潮湧般往來,大口吞噬。

  余慈也不理會這些,只是對他講:

  “把話說明白。”

  趙相山將意念艱難傳出:“我只求一個前程!我只要那人一般,移轉靈樞,此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所說的“那人”,自然就是黃泉夫人。

  餘慈扭頭去看,此時那邊確實很招眼,有靈光灼灼,逐漸聚合,內蘊生機,血海上的魔頭蠢蠢欲動,但在照神銅鑒的光華之下,又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在周圍越聚越多,漸成拱衛之勢。

  不過,趙相山知道那是誰嗎?

  “你認得她?”

  “黃泉夫人……無別有情之心,世間唯她一人而已。”

  趙相山見余慈態度微妙,精神也是一振:“既然她也拜入天君座下,正是用我之時!一人之言有窮,二人之言可彼此參照,更易判斷。”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天上天下,域內域外,黃泉夫人知道的,我能知八成;我知道,或許她能知九成,正好對照。”

  余慈啞然失笑,趙相山一反數月來的硬骨頭,如此急切之狀,又是可笑,又是可疑。

  移轉靈樞對虛生那樣壽元將盡者、幽蕊那樣註定的短命之人,固然是一條退路。但對本來就有不死不滅之身的皮魔,又有什麼用處?

  餘慈也不好直接問它,免得給糊弄了,話鋒一轉,問起別的:

  “別的且不說,你是哪個魔主座下?到真界何來?”

  “我原在域外無光魔主座下,入世並無他圖,只為護法之故。”

  無光魔主?餘慈怔了怔,才猛地反映過來:

  參羅利那!

  真界之外巨大星域中,唯一一隻破神蠱,也是周邊域外當之無愧的霸主,當年曾見識過的太阿魔含、波陀諦等末法主級別的魔頭,相比之下,都要遜色一籌。

  參羅利那在魔文中便是“絕望”,其“無光魔主”之名,據說是本於一旦與它扯上關係,世界便“黯淡無光”之意。

  猛然間扯上這樣的大能,餘慈也是啞然,也只能是繼續問下去:

  “什麼護法?”

  趙相山沉默了下,意念再發時,愈發地艱澀:

  “魔靈轉生……參羅利那魔靈轉生!”

  意念剛剛分明,異變陡生。

  封禁五柱中央,那聚攏成團的皮屑上,便“波”地燃起一團幽沉火焰,色澤發暗,來得突兀莫名。

  趙相山意念驟然轉濁,更迸發出慘痛淒厲的情緒反應。

  也是刹那間,趙相山僅有的一點兒“肉身”,便給燒成了渣子,若不是封禁五柱有防它生機絕滅的功效,且心內虛空亦是特殊區域,自有神通運化,恐怕這傢伙已經死得透了!

  旁邊幽蕊驚道:“咒誓反噬?”

  余慈眼神冷沉,他知道,趙相山正是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證明自家的真誠。

  然而,也是這種方式,猛然間將餘慈推到一團更亂更雜,且是更為巨大的麻煩中去了。

  趙相山有封禁五柱、有心內虛空,能夠維持一線生機不滅。

  可是,作為承載這一切的餘慈,就要承擔與之相應的“隔絕”作用與壓力。

  他能夠感覺到,在茫茫星域深處,正有一道冰冷無情的視線,無視重重虛空阻礙,直接將其純粹的毀滅性意念投注過來。

  原本幾不相干,如今已是生死大仇。

  參羅利那!
xox 發表於 2014-11-22 12:45
紫極 第一百零六章 縛地之困 巫神之核(上)


  參羅利那憑魔誓牽繫,隔著無盡虛空,突破自辟天地的壁壘,將毀滅性的意念投過來,當然不是只打聲招呼就算了,其兇橫的殺意,直指封禁五柱中央的趙相山。

  只是未曾觸及,甚至都沒有真正進入萬魔池,餘慈這邊,已經有昂然之力橫在前方,兩邊只一觸,便自然切入真實之域,各自分劃層次,如兩團墨染區域,擴大、接觸,彼此浸染滲透。

  心內虛空微微震盪,尤其是萬魔池,從真實之域“墜落”下來的法則碎片,與此間環境相合,便如下了一陣凍雨冰雹,寒意森然。

  參羅利那的魔意頃刻之間便衝擊兩千次餘回,每一回都有微妙變化,且又是前後貫通,兩千波次實為一體,已經是針對心內虛空的根基,做了全方位的探測和滲透。

  不過,心內虛空內外,自有一層氤氳之氣充斥,密不透風,又綿裡藏針,不露任何破綻。

  相隔不過數月,餘慈就已經不是那個被羅刹鬼王隨便兩下,便狼狽不堪的“新手”了。

  真實之域的層次,他熟!

  以心內虛空為根基,以上清秘術為變化,固守自家一畝三分地,別說參羅利那遠在不知多少億裡的星空深處,就是到了真界,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能攻進來。

  見事不可為,參羅利那也不再維持這消耗巨大的攻擊,果斷抽身。

  什麼“場面話”都沒有,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但在這一來一去之間,情況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至少餘慈知道,有一點極淡的陰影,莫名垂落他心湖深處。

  那不是別的,正是參羅利那的“關注”所形成的壓力。

  時至今日,餘慈也終於像此界大部分長生中人一般,在九天外域,多了一位“牽掛在心”。

  日後去外域也好、渡劫也罷,都要多分出一份心神了……

  莫名其妙就多了這樣一個生死大敵,要說全不介懷,未免虛偽。

  但餘慈思考的層次要更全面、更深入,沒有直接發難,倒是旁邊的幽蕊,作為靈巫,大概能理解剛剛的兇險情況,已是勃然大怒,厲喝道:

  “魔頭,你做得好事!”

  趙相山一時間也沒有回應,也不知是受魔誓反噬,過於虛弱呢;還是在消化剛剛的諸般事態變化。

  余慈能夠感覺到它的微妙情緒,似乎出現這種變故,它也覺得意外?

  沉默片刻之後,趙相山的意念終於複起:

  “多謝天君為我擋下災劫……出現這種情況,非我所願。”

  餘慈仍沒有回應,旁邊幽蕊則是非常貼心地說出了他不方便講的話:

  “你既然敢違誓,怎麼就想不到參羅利那會介入?你究竟是抱的什麼心思!”

  “參羅利那已經有兩劫時間沒有與我聯繫,我以為他為了魔靈轉生之事,已經進入半寂滅狀態,哪想到反應竟如此激烈?”

  餘慈終於開口:“你何時入界?”

  “中古時期,巫道大興之時。”

  “魔靈轉生要花這麼多劫的時間?”

  “前面數劫都在準備,我也要適應此界環境,尋找合適的寄生之法。九劫之前巫神沉眠後才正式開始,然而進行了一段時間,又生了變故……”

  聽趙相山隨口就是中古、九劫、五劫什麼的,也是讓人無奈。

  餘慈揮去心中古怪莫名的感覺,繼續相詢:“既曰轉生,怎麼本體尚在,法力神通尚在?”

  “用的是‘分靈轉生’之法,逐一分割靈性,各有去向,百世輪回。要到最後,核心真靈入世,收集運化,才算成功。然而中間出了岔子,轉到半截,接應的人反水了……”

  “誰?”

  “虛空無量。”

  “……”

  餘慈陡然間就不說話了,任由趙相山的意念傳遞過來從未聽聞的諸多秘辛:

  “雙方聯手始於十二劫之前,當時東海那位進入真界,一舉成就巫神之後,第五位神主,世道變易。參羅利那和那位魔主脅侍不知怎地,有了聯手之念,我便在中間充當聯絡人。

  “當年劍仙西征之時,若無參羅利那暗中幫忙,無量就算能勾動兩家火拼,又如何能將事態激化到那種程度?又如何在事後魔染原道,使其殞身於天劫之下,借此再有突破?

  “哪想到得手後沒多久,那位就反了水,切斷了聯繫不說,參羅利那已經轉生的部分靈性,也給剿滅大半,我也被魔門滿天下地追殺,最後換了沈夢得的身份,才穩定下來……”

  餘慈聽到這裡,突然發言打斷:“具體怎樣,你給我仔細道來。”

  趙相山卻道:“事情千頭萬緒,我如今虛弱之極,難以盡述……”

  “哦?”

  餘慈眼中光芒微寒,趙相山意念卻又一轉:

  “暫時來說,天君手中魔蟲已經足夠了。這是無量與參羅利那聯手所創,模仿噬原蟲法理,合以種魔之術,造出的‘星芒蟲’,看似活物,實是意念的延伸化形,既有此蟲,必然與無量脫不了干係,天君大可從這蟲子身上下手……”

  “怎麼做?”

  “星芒蟲雖好,但為了保密起見,與主體的聯繫不可能時時存在,需要先儲備,我有一法可以抽取蟲子保存的資訊,包括何時與主體聯繫,順藤摸瓜,必有所得。”

  這倒合了餘慈之前的想法,但他仍是奇怪:“你這麼做法,是何緣故?”

  “若天君早拿出移轉靈樞,掌生控死的能耐,我也早降了,何必再多受這兩月的活罪?”

  趙相山的態度倒也坦白:“參羅刹那好好的域外霸主不做,轉世作甚?還不是要找一份無所拘束的前景?如若不然,待最上頭那位整合已畢,什麼天魔、外道,都要重新淘換,不,現在應該己經開始了……”

  “最上頭那位”,自然是指元始魔主。

  餘慈聽得失笑:“胡扯,當年那位玄德未失,怎麼可能去和你們糾纏?”

  “失了玄德,治人而犯私,尚有可為;不失玄德,無心而為,才更可怕!”

  趙相山的意念中,頗有苦澀的情緒,這使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正常的人:

  “好不容易攢下了可以強渡胎迷的靈性,自然要做個無所約束的生靈。然而‘無所拘束’說來容易,做來談何容易?

  “像是參羅利那,難道它不想轉生到尋常的原生星辰上麼?他轄下星域,合適的地方,也有個三五處,但它還是要轉生到真界,和巫神禁錮對抗,吃力不討好不說,某種意義上,就是從一個坑裡,跳到另一個坑裡。但不在這坑裡打個滾兒,也難以擺脫魔主的烙印……

  “我降天君,也是此意。”

  他倒也坦白。

  隨著餘慈對真界根本的理解加深,對趙相山所言,也有所領會。不過,就程度而言,倒是沒那麼強烈的感覺。

  “何至於此?”

  “當然至於,巫神自辟天地之時,難道是要為萬世開太平麼?”

  趙相山情緒翻湧之下,倒是說了更多:

  “巫神當年,也只是為了自家修行,感悟法則而已。或者說,他也擔心尾大不掉,故而開天闢地之後,以血脈傳承為法,所有在巫神之後的修士,都受到制約。然而終究有一日,被曲無劫斬破。

  “可惜,曲無劫雖斬得破血脈牽累,卻斬不破天地桎梏。你們終究是在這片天地之下長成的,有著不可卸載的法則烙印,自然要承擔這一界的因果,得不到真正的逍遙。

  “這一點,便是地仙人物,也要羡慕域外那些自然星辰上的生靈,不管他們有多麼柔弱。世人為何曰‘地仙’,便是警示這一方天地的制約,脫不開去,便是個縛地靈,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要遭了因果報應!”

  餘慈聽得心神觸動,但此時此刻,不宜多想,也不宜跑題,只沉吟道:

  “所以……參羅利那為了從坑裡再跳出來,一定會想辦法對真界環境做出改變,那麼,他的計畫?”

  “剛剛已經說過,將靈性裂分,逐一投送到真界,轉生洗煉,待到時機成熟,主靈轉世,再逐一收回。”

  “這不是計畫的全部,我要的是他對真界的計畫!你說時機成熟,時機怎麼才算成熟?”

  其實不用趙相山回應,餘慈也能猜到:

  所謂的成熟,自然就是真界生變,不再是坑殺地仙、神主的“絕地”。

  趙相山情緒漸漸平復,意念更虛弱,但思路明晰深刻,一針見血:

  “所有針對真界的做法,都不免要沿襲當年巫神的老路,也就必然要在巫神身上下功夫。這是捷徑,也是必經之途,沒有人能由外向內改變真界,除非花費像巫神那樣難以計數的時間。成,則事半功倍;不成,甚至難得其門而入。”

  “必須要通過巫神?”

  這一刻,餘慈想到了翟雀兒和蘇雙鶴“收集劍修”的古怪舉動;也想到了羅刹鬼王、大黑天佛母菩薩在飛魂城做的“功課”;當然,也包括夏夫人的手段。

  靈光串起來了!
本帖最後由 xox 於 2014-11-22 12:53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11-23 13:37
紫極 第一百零六章 縛地之困 巫神之核(下)


暫時還沒有感悟受束縛的餘慈,不理解百舸爭流的深層情緒,但這不妨礙他領悟事情的癥結所在。

正如趙相山所說,不管是哪一方,必須要通過巫神!

所以,羅刹鬼王也好,魔門也罷,但凡是想要在真界天地法則體系上動腦筋的,都會把重心移到這上面來。

以夏夫人為代表的巫門修士,自然也不會任人宰割。

幾方角力,局面複雜,可知道了他們的圖謀,餘慈就有了最基本的思路。

他抓住了最核心的問題:

“巫神何在?”

趙相山回答得好生果斷:“洗玉湖底。”

如此態度,讓餘慈怔了下,才道:“竟不在飛魂城地界嗎?”

“中古時代,巫門興盛,千宗百派,飛魂城還算不上第一流的,只算是偏居一域。至於洗玉湖,則是巫門祭神之所,巫神在此才算合理。只是後來劍修當道、洗玉盟崛起,又有劍巫大戰,清剿了巫門勢力,洗玉湖礦產逐漸得以開發,成了各宗公有之地。”

原來如此。

餘慈又長了番見識,但他還有些不明白:“湖底的話,你是說深層水域?傳說中,那是另一方虛空世界……”

“確切地講,是巫神牽引來的另一方世界,本是作為搭建真界的材料之一,免了憑空造物的損耗,而在其遭遇重創之後,那邊就成為了天然的屏障。

“在巫門典籍中有記載,說是巫神將自身化為靈水,融入其間,一方面是修復靈性,另一方面也是讓人無從下手。”

趙相山口中的秘辛似乎永遠都沒個盡頭:“這些年,無極閣守在洗玉湖,也是一直試探,尋找確切的證據,頗有些收穫。不過收穫的那些,也是洗玉盟高層半公開的秘密了。”

確實,巫神這一手,不在於有多麼隱秘,而是讓人明知道如此,也拿不出什麼有效的手段……唔,巫門內部的又如何?

餘慈就問:“蘇雙鶴是怎麼個打算?”

“與其說蘇雙鶴如何,不如說翟雀兒是什麼打算……”

趙相山依舊坦白直接,似乎也有昭示自家價值的意圖。

余慈心裡不由冒出“這傢伙是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念頭,但也不能盡讓他如願,順口便接道:“他遭魔染之事,你也知道?那你幫著收集、禁錮劍修,究竟是幫誰呢?”

“原來天君早知其中奧妙。”

趙相山這一句有拍馬屁的嫌疑,看起來是提前進入角色了:

“蘇雙鶴,或曰翟雀兒所本者,不外乎傳說中巫神沉眠之前的詛咒,說是‘汙我血者,以血報之’。後來巫門存著怨毒之心,敷衍成一種儀式,要以三十六個長生劍修合天罡之數、七十二個步虛劍修合地煞之數,再合一百零八個還丹劍修為祭品,喚醒巫神。

“畢竟是有些玄虛之事,能不能喚醒不好說,但以巫門歷代強人的手段,至少也能使得巫神靈智稍有活性,那時此界必然動盪,洗玉湖則首當其衝。”

趙相山說話也到此為止,一方面是精力不濟,另一方面,再細說下去也沒意義了,窮究枝節,不是現在該幹的事。

餘慈沉吟。

諸方圍繞巫神,各展手段,明爭暗鬥,各自也都心知肚明,分別只在各家手段。

對他來說,這是個好消息,至少可以讓人專注,不至於有分身乏術之憾。

現在的關鍵就是盡可能迅速地弄清楚,各方具體施為之法,補全資訊情報上的漏洞,看有沒有能夠插手、利用的地方。

第一個,就從參羅利那開始吧

趙相山自告奮勇,說他有辦法抽取星芒蟲儲存的資訊,這時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內化之術?”

余慈從趙相山處得來了一路心法,琢磨片刻,便笑道:“這不是魔染他化的路數嗎?”

“天魔手段,都是如此。此法專用於那些神魂不全,或暫時不適合種魔的物件,以我心入他心,自內而外,代入視角,還是比較便利的。”

“哦,就是說,不只是可以用在星芒蟲之上。”

趙相山情緒僵了一下,有點兒苦笑的意思:“鄙人如今虛弱不堪,似乎……”

餘慈哈哈一笑,先看星芒蟲。

星芒蟲有兩個,餘慈選擇了幻境珠裡面的那個,因為前期準備做得好,內外資訊封絕得很到位,這個對自家處境依舊懵然不覺,不用擔心抗拒。

剛剛從匡言啟處捉到這只,就有些麻煩。

因此,如果是同源而出,先得到較準確情報,會更容易處理。

趙相山所傳說的這路心法,說白了,就是種魔之術的變種,也是情緒外生自化之法。

餘慈現在碰上任何心法秘術,總愛從天人九法的角度來思考。

這路心法,或可歸入“靈昧”之中。

若將天人九法分類,三三排列,成九宮之格,靈昧居於正中。

萬法源頭或出於太虛,運化或合於陰陽,但怎麼也繞不過靈昧。

幻榮夫人曾講過,大意是:靈昧既生,人心便是一核心,與天地宇宙核心相悖,自成一體。

神主也好,魔主也罷,對待信眾,最厲害的手段,不是操控生死,而是這外生內化的手段,使信眾的“自我”,為神主的“自我”所替代。

所差別的,一則以清,一則以濁,所承擔的因果“重量”不同罷了。

但稍有不慎,由清轉濁很尋常;由濁轉清,就比較困難了。

道經有雲:“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其中或有此意。

餘慈絕大多數時間,用的還是“濁”法,因果非只一端,自然沉重,像是羅刹鬼王、參羅利那等等大敵,或許也算是因果的體現。

但就目前而言,他還能承受得住。

餘慈靜心感受。

現在,他就是星芒蟲,一隻無聲無息穿進心內虛空的魔蟲。

但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些微弱模糊的記憶。實是最初對他下手的那位尚在虛弱期,分神他顧比較吃力,自然拓印了一部心緒記憶,以為支撐的緣故

記憶開始於一片混沌,但漸漸明晰,是在黃泉秘府的大殿內。

無歸羽客的屍身,仿佛靜止的萬載時光,還有……

玉盒!

隨著陸素華和魔門修士的陸續闖入,玉盒終於擺脫了仿佛寂不動的窘境,在無拓城周邊連續地流轉,最終落入黑袍手中,中間發現了餘慈的異處,切入心內虛空。

但與之同時,還有主體處的種種思慮,隱有聯繫。

最後,所有的一切都停止在三方虛空對沖之後,忌憚于黑袍法力而歸於靜寂的那一刻。
記憶資訊並不太多,然而內容充實到讓人發愣。

一個已經進入真界的魔靈……還在黑袍身上。

想想匡言啟吧,餘慈便覺得,當年黑袍從“熔核焦獄功”到“焚心真意”,實現質的突破,一舉成就劫法宗師,裡面很可能就有魔靈的影子在其中。

這裡的鏈條非常合理、清晰。

當然,目前最現實的收穫,還是對星芒蟲的來歷,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其根底雖還是個謎,但有了趙相山的幫肋,就不再是問題。

問起此事,趙相山沉吟片刻,倒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北荒中,碧落黃泉兩處秘地,本就是參羅利那和無量他們搭建模具、實驗心法的所在,只不過以無量為主導,還傳下了黃泉秘府一脈。只是三劫之前招惹了陸沉,又遭魔劫,才最終絕滅。嘿嘿,他們建府之時,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的佈陣法訣,還是我尋來的呢。”

隨隨便便又拋出一樁隱秘,他這才道:“至於存儲魔靈的玉盒……那不是什麼玉盒,而是叫‘混元匣’,專門用來收集參羅利那多劫以來的轉生靈性,加以鎮壓,以防自生靈智,與本體作亂。”

說到這裡,趙相也有些疑惑了;“已生靈智?照理說,是沒有可能啊!”

餘慈追溯魔靈的回憶,道:“生出靈智是在九百至一千二百年前這個時段。”

趙相山有些無奈:“那是上一劫末,上清魔劫將起未起之時,我一直在洗玉湖附近看風色,北荒已經多時未去了。唔,等等!”

“怎麼?”

“倒是有一個人,正是那段時間前往,隨後攪出了好大事來。”

餘慈念頭一閃,脫出而出:“黃泉夫人!”

是的,黃泉夫人!

記憶中,妙相提起過,黃泉夫人曾為魔門東支主持黃泉秘府開啟事宜;而陸青也說過,那段時間,黃泉夫人到過黃泉秘府!

也就是說,上一劫末,除了黃泉夫人,再沒有人出入有五嶽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保護的黃泉秘府。

只有她!

黃泉夫人出入秘府,可以分文不取,但若要說她不做點兒事情,鬼都不信。

魔靈生就靈智,若是她的手段,並不奇怪。

但她如此做法,是不是知道玉盒中的是什麼?她又憑什麼知道?且想用魔靈做什麼……

哦,這一點餘慈倒是已經知道了:

尋找碧落天闕,尋找無量虛空神主。

那時候,正牌的無量虛空神主,已經被曲無劫奪舍替代,還是碧落天闕最有意義。
yht 發表於 2014-11-24 22:58
紫極 第一百零七章 當年觀照 似非我輩(上)
  
  從魔靈甦醒後的記憶可以看出,它對無量虛空神主的熟悉、執念,包括對碧落天闕的推論都很有道理,尤其是碧落天闕未必就是實有其物,而是從天魔殿演化而來,更和余慈的某些推測暗合。
  
  但這無法解釋,黃泉夫人的用意。
  
  埋下一顆種子,讓它在一千兩百年後芽?
  
  說不通啊!
  
  不過,要想知道……眼下就有個最好的機會。
  
  「你這招,可以用在黃泉夫人身上吧。」
  
  「如果主上在魔染他化上的造詣足夠……呃,定是可以的。」
  
  只看萬魔池,趙相山就知道自己說了廢話。
  
  余慈躍躍欲試,不過,他暫時忍下來,決定事情還是按部就班地做。
  
  他去看第二條魔蟲。
  
  這條寄生在匡言啟身上的「星芒蟲」,非但將一個較當年余慈都有所不如的修士,強推上六慾天魔的水準,還能使之運使無量虛空神主的法力,通達無礙,若真是同源,那魔靈的進步,也是到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地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通過「星芒蟲」,余慈感覺到,其上已經有了生靈獨有的情緒,大約是忌憚、恐懼之類,還略顯簡單,卻也絕非是魔靈剛出世時,純粹的理性思慮。
  
  這就非常可怕了。
  
  受情緒的影響,余慈的「內化」也受到了抵抗,星芒蟲也有自毀的手段。還好余慈有了從前面一條星芒蟲身上得來的信息,先期便先應用了幻術和情緒神通,在魔蟲決絕自毀之前,總算是得到了還算足量的信息,將整個脈絡都給捋順下來。
  
  兩條星芒蟲,確實是同源而出。
  
  時至今日——至少是在寄生在匡言啟身上之前,魔靈尚在黑袍身邊。
  
  更準確地說,現在的黑袍,已經成為了它的傀儡和寄生的對象,余慈甚至從模糊的信息中,看到了自己——那還是在東華虛空的時候,以黑袍的視角收集到的。
  
  而且,在近年來,趁著天地大劫肆虐,魔靈影響範圍有擴大的趨勢。
  
  像是匡言啟,就是受害者之一。
  
  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匡言啟寄身的魔門東支竟然仍蒙在鼓裡……
  
  不過,這也是因為柳觀的名聲太惡,從不按常出牌之故。匡言啟這樣的非常情況,也沒引起疑心,大概都以為是柳觀使了「黑手」。
  
  事實上,余慈覺得,柳觀確實是下了黑手,起碼是在魔靈下黑手的時候,視若無睹,且在事後有所遮掩,給魔靈行了方便。否則不能解釋,匡言啟的這番變化,如何能瞞得過魔門東支上下。
  
  這一點,魔靈也有察覺,雙方有一層默契,卻肯定不是合作。
  
  近些年,魔靈飄忽不定,也有躲著柳觀的意思。
  
  柳觀則使喚匡言啟不遺餘力,什麼地方危險,就扔到哪兒去。還真讓他辦成了幾件事,在魔門東支的地位頗是見長。
  
  這次又把他派來,與魔潮中的兵災魔王聯手,可終究還是把他葬送。
  
  柳觀這麼個態度,不像他慣常的做法——好吧,余慈也不知道慣常的柳觀會使出什麼手段。
  
  但這味道不對。
  
  結合前面的猜測,余慈就想,是針對黃泉夫人嗎?柳觀在其中發現了什麼端倪?
  
  余慈不是柳觀肚子裡面的蛔蟲,但他還有別的渠道。
  
  揮手將魔蟲僅存的一點兒餘氣揮散,他灼灼的視線轉向沐浴在靈光中的黃泉夫人。
  
  目前,靈光中還只是個大概的輪廓,真想生死轉換,還需要一段時間,過幾道關口。可靈樞在此,一應的記憶應該都在,憑藉「內化」法門,大可先睹為快!
  
  要說移轉靈樞之後,一切都盡在掌握,黃泉夫人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
  
  但一來余慈的耐性總有個度;二來,他現在的感覺非常微妙,有種心血來潮式的徵兆。
  
  任何一個修行有成的人,都絕不會忽略掉這種感覺。
  
  那麼……就順著感覺來好了!
  
  余慈調整了下心緒,意念投注到黃泉夫人靈樞之上。
  
  靈樞者,中央之樞要也。
  
  具體來講,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法理,還有「某人」之所以為「某人」的一整套習慣法度。
  
  這套法理和法度,雖然玄虛,卻是以具體的人為根本,衍生出來。尤其當人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在天地間留下形神的烙印,化為了確切的「實物」,不管這份烙印有多麼微小、虛弱,總是給了人操作的空間。
  
  某種意義上,它屬於突破了「物」與「理」界限的層次;化為具體手法,就是真文道韻級別的無上神通。
  
  但余慈執掌生死法則,又身具「自辟天地」的能耐,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就能將這件事的難度,降到最低。
  
  當然,不管難度怎麼降,事關生死,都是要慎之又慎。
  
  虛生也好,血府老祖也罷,之前的兩個成功例子,其實還有一層非常關鍵的因素:
  
  信力!
  
  虛生和血府老祖都是壽元將盡,前路已絕,又受余慈神通所攝,自然敬畏且依仗,由此生出信力,主動將余慈的神通「內化」,佔據核心主位,故而如水到渠成,順暢得很。
  
  相比之下,黃泉夫人是生生被余慈掐死的……
  
  一則以內,一則以外,由不得余慈不謹慎處置。
  
  此時施展「內化」之術,他也是小心翼翼,淺嚐輒止,絕不會干擾靈樞的運化過程。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余慈漸有所得。
  
  目前的黃泉夫人沒有神智可言,這樣的好處在於,只要是找準層次、位置,她的記憶就彷彿是已經大開門戶的庫房,任由余慈進出。
  
  余慈才一「進來」,就有些愣。
  
  黃泉夫人是個細緻人,但余慈可沒想過,連著她的記憶,也同樣如此。
  
  感應所及,一切信息都分門別類,次序齊整,像是百寶格,又就像是朱老先生當年坐鎮的書樓,萬千法門、秘籍,一部部,一卷卷,以類相從,排布有序,搭眼一看,心裡就大致有了數。
  
  只是,是不是缺了點兒什麼?
  
  余慈再次檢視,大略看過去,從黃泉夫人幼時,一直到現在,都很齊全的樣子……
  
  一時想不起來,他心念微動,不再觀其大略,而是搜檢有關黃泉秘府的信息,準備仔細看一看黃泉夫人在北荒的作為。
  
  在清晰的分類之下,真的非常好找,可才看了小半段,余慈便覺得怪異絕倫
  
  好像,全是別人……
  
  他的意思是,看黃泉夫人的記憶,就像看一出大戲,你能夠清楚地知道,當時的情境是怎樣、戲中人幹了什麼、有怎樣的喜怒哀樂。
  
  可是,這份理解是「余慈」的,而不是「黃泉夫人」的。
  
  黃泉夫人是怎麼想的?
  
  就現(像?)兩人同時看戲,戲臺上唱作俱佳,而在你身邊看戲的人面無表情,永遠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不止,應該說,身邊根本就是一片空無。
  
  余慈能透過黃泉夫人的視角,知道當時生的一切,唯獨不知道作為一切的核心,黃泉夫人的所思、所想、所感。
  
  就像是一面鏡子,可以映照出大千世界,本身卻無思無感。
  
  這怎麼可能呢?
  
  余慈想起扼死黃泉夫人之前,那一份獨特的情緒感受;又想起趙相山剛剛所說的一句話:
  
  無別有情之心,世間唯她一人而已。
  
  現在非但無情,連「思維」也沒了,又算什麼?
  
  明明是在自家心內虛空之中,余慈卻覺得心頭隱隱生寒。
  
  他再顧不得其他,心神切入黃泉夫人靈樞運轉的深處,要看個分明。
  
  便在這裡,熟悉的,至少可以稱為「生命」的感覺重新顯現。
  
  所有的情緒,或曰靈性,都融在生機之中,除此以外,再無牽涉旁移。
  
  這一刻,如果黃泉夫人冥冥之中還有意識,那麼:
  
  除了生死,再無他物。
  
  察覺到這層面,余慈也有所悟:
  
  也許黃泉夫人的記憶中,本來是有情緒、思維存在的,可是在移轉靈樞之時,自然就「內聚收縮」,完全投注到當前的核心問題上去。
  
  這是怎樣的控制力、又是怎樣的本能啊!
  
  而且,這還帶來了另一個問題。
  
  世人所謂「情景交融」,可以這麼理解:
  
  無當時之環境,自然沒有當時之情感思慮。
  
  三十年前的余慈和現在的余慈,面對同一件事,其思維方式、生發的情感,與現在相比,肯定有大大小小的差別,正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就是這些差別,才有人之所以為人的情感思維的變化、起落,才能獲得種種不同的體驗和經歷。
  
  可在黃泉夫人這裡,「情」、「景」,還有「思」,好像完全是分開的。
  
  情緒是情緒,思維是思維,當時環境,也僅僅是個環境。
  
  恍惚中,余慈便有這麼一份感覺:
  
  黃泉夫人就像是現在的他,進入了「別人的視角」,完全抽離於世間之外,持一份特有的情思,進行觀照。
  
  所不同之處在於,余慈的情思只存在於「現在」;
  
  而對黃泉夫人來說,情緒思維便在那裡,無論時間怎樣流逝,均獨立不改。
  
  千年之前是這樣,千年之後亦應如此。
  
  余慈想到了件寶物,是當年薛平治給他的那件忘情寶扇。此時應該已經丟在了少陽劍窟內,不知給誰撿了去。
  
  寶扇之上有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余慈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黃泉夫人劃在「我輩」之列。
  
  然而,她究竟是更接近「不及情」的最下之輩呢?
  
  還是「忘情」的「太上」?
yht 發表於 2014-11-25 10:03
紫極 第一百零七章 當年觀照 似非我輩(下)
  
  余慈心莫名沉重,可清晰排列的記憶排在眼前,他還是要看的。
  
  他看到當年的魔門修士,在黃泉夫人的支使下,沒有通過玄靈引,而是純憑計算——至少當時的魔門修士是這麼說的,悄無聲息地鎖定黃泉秘府,沒有傳出任何風聲。
  
  相比之下,早在數年前就天下皆知的二次開啟,簡直就沒法看了。
  
  余慈也看到黃泉夫人在秘府開啟時機不成熟的情況下,將手下拋開,瞞過五嶽元靈,穿過玄符錮靈神通禁域,進入黃泉秘府的最深層。
  
  然後,他再次看到了擺放著無歸羽客屍骸的那處大殿——上一次見到,還是剛剛在星芒蟲的記憶裡。
  
  如果倒換一下角度,兩邊的記憶看起來大差不差。
  
  然而,終究還是有差別的。
  
  從黃泉夫人的視角來看,她是在關注無歸羽客的屍身……上那件玉盒。
  
  這便是差異所在。
  
  據魔靈的記憶,從它靈智生發,到被人發現,一直是在大殿的某個墻角位置,很不起眼。
  
  可如今,玉盒卻是在無歸羽客手上,更重要的是,玉盒的蓋子還打開了,顯露出盒內血漿似的特殊元質。
  
  看到這幕情形,余慈也是心一動。
  
  據趙相山的說法,這就是參羅利那轉生靈性所化。為進一步壓制參羅利那的轉生靈性,「混元匣」裡的元質,更給煉成了某種液態法器,平時封閉在盒,祭煉並積蓄力量,用時才瞬間開啟。
  
  如果趙相山所言屬實,混元匣最大的功用還是為了控制參羅利那轉生靈制,尋常不可能打開。
  
  無歸羽客身遭魔劫,臨死之前,開啟此盒……
  
  或許是自救吧。
  
  借參羅利那轉世靈性所化元質,消解魔劫,這種元質,無限趨同於本源之力,又給磨消靈性,絕對是大補之物,且具備參羅利那的某些特質,若能成功攝取,對付魔劫,多少會起點兒作用。
  
  可惜,無歸羽客失敗了。
  
  也使得原本壓制轉世靈性的混元匣,有等於無。
  
  算一算黃泉夫人進入秘府時間,距離無歸羽客死於魔劫之下,都有了快三劫、上萬年的時光,如果一直這麼暴露在外,還真說不定會有什麼變化。
  
  況且……通過黃泉夫人細膩得過分的觀察視角,余慈確信:
  
  在本應純粹的元質之,存在著一絲絕不應有的雜質。
  
  也許,那是無歸羽客。
  
  以余慈如今的見識,幾乎可以還原當時的情形:
  
  重傷垂死的無歸羽客開啟玉盒,面對特殊的元質,欲以神意牽引吸收,然而遭遇魔劫侵蝕的神魂,觸及元質之後,反而激發了某種異變,被倒吸進去,就此神魂絕滅,僅存的那一點兒靈明,也淹沒在元質之中。
  
  余慈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斷:
  
  實是黃泉夫人的觀察方式,實在是太過獨特細膩。
  
  其法彷彿可以映照大千,沒有任何細節能逃過她的觀察,而且每一個細節都有特殊標識,細緻敏銳得讓人心頭發堵。
  
  如此周密細緻,尋常修士,洗煉陰神之後,集中精力,也能做到。
  
  而在還丹上階,紫府元神顯化之後,更是容易。
  
  但這般不論大小、粗細,都要弄個清楚明白,也實在很麻煩。就算人的記憶潛力無窮無盡,可垃圾信息太多的話,會使得神魂負擔沉重,遮蔽真正的靈光。
  
  玄門向來提倡「專氣致柔,少思寡慾」,極端點講甚至是「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便由此而來。
  
  魔門不講究這個,但役形勞神,總為不美,必須花費相當多的時間重新洗煉清理。
  
  有些時候,遺忘是最好的方法,至不濟也要刻意埋藏起來,待長久閉關之時,再專門抽出時間,靜心梳理,自警自醒,如此方是修行的正道。
  
  可黃泉夫人不然,余慈發現,就算是無歸羽客屍骸所在的大殿一塊尋常的磚石,在她眼,也是纖毫畢現,不是特別用意,卻自然映照,存入記憶之,實際呈現。
  
  而對玉盒看似一色的血紅元質,她便能察覺出極細微的差異來。
  
  神乎其神。
  
  但不管怎樣,這種做法,已經悖逆了為人的常理,換個人過來,大概沒幾天就要瘋了吧……
  
  回到黃泉夫人的記憶。
  
  當時黃泉夫人既然察覺到有問題,自然近前,意欲拿起玉盒察看。
  
  可祭煉為法器,又吸收了無歸羽客神魂的元質,在這時已經形成了某種特殊機制。
  
  剎那間,十七道血光暴漲切割,彷彿是一隻猙獰的昆蟲,舒展節肢
  
  按照趙相山的說法,這十七道血光,是模仿參羅利那十七道長足,自具玄妙。
  
  而當年的黃泉夫人確實了得,這樣突然的變故,仍然被她躲過,但玉盒也被遠遠打飛出去,落在墻角,重新閉合,內外封絕。
  
  兩邊的記憶終於重合了。
  
  若換了旁人,現在都可以來個「法器認主」,但黃泉此後什麼也沒做。
  
  可是,余慈卻在記憶的結合部,尋找到了更細緻的交叉點。
  
  那是一直渾渾噩噩的轉世靈性,靈智萌生之源。
  
  余慈結合剛才從「星芒蟲」處得來的最早時期的混沌記憶,忽地明悟:
  
  魔靈或許是受到了衝擊和刺激,莫名有了反應。好像是在……模仿?
  
  吸收了無歸羽客的神魂,再加上黃泉夫人獨有的方式觀照,激起了參羅利那轉世靈性的反應……這就是本來絕無可能生就靈智的魔靈,突破桎梏的原因?
  
  她這是給參羅利那添堵啊!
  
  余慈從魔靈記憶瞭解到,這個詭異的存在,竟懂得碧落通幽十二重天,顯然是無歸羽客的意念殘留。
  
  無歸羽客造成的變化,黃泉夫人進一步催化……
  
  余慈完全不理解黃泉夫人做此事的目的,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目的。
  
  畢竟缺乏了關鍵的情緒和相關思慮,黃泉夫人後續如何處理,余慈不得而知。
  
  他只能是「跟隨」著黃泉夫人的視角,離開這處大殿,在黃泉秘府徜徉。
  
  出了無歸羽客的葬身之地,五嶽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威脅,
  
  五嶽真形圖的各個方位,她去過;
  
  存放著黃泉秘府歷代修士的黑石殿堂,她去過,
  
  埋藏著巨量法器、寶物的七座山峰,她也去過。
  
  沒有重點,沒有目標,彷彿就是在這處秘府散步。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最後,黃泉夫人只是選了一塊空地,盤膝坐下,進入長考。
  
  所思所想,不得而知,時間似乎再次停止流動。
  
  余慈耐著心思往下看,也不由「撥快」了一些時間流速,總要有三兩天的功夫,那邊再起變化。
  
  黃泉夫人神意擴張,似乎是陽神出竅,向上升舉,又分明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牽引。
  
  頃刻間,虛空景像已大大不同。
  
  仰頭去看,雲端門華煥彩,字形奇妙,其後又有重樓天宮,綿延未盡,氣象恢宏。
  
  正是碧落天闕!
  
  余慈也是發怔。
  
  人比人,氣死人。他當年手持玄靈引,還要經過幾番周折,才能見得此玄妙,黃泉夫人只是在黃泉秘府繞了一圈兒,沉思數日,就能做到,到底差距在哪兒呢?
  
  更不可思議的在後面。
  
  余慈心念,只在九間十柱的牌坊之前而止,重樓天宮看著宏偉壯觀,難以親身體驗。
  
  可是黃泉夫人,只是在牌坊之前停駐片刻,便是明光大放,徑直穿透了層層禁制,邁步入內。
  
  碧落天闕內的景象,向她、也向余慈展開。
  
  亂花迷眼,玄妙無窮。
  
  黃泉夫人依舊是那般記憶法,余慈復讀都有點兒吃力,但也再次確認了,當年在東華虛空的那處天宮,確實是黃泉夫人本著碧落天闕而做。許多結構佈局,幾乎就是照搬。
  
  源頭竟是出在這裡。
  
  然而行不多時,前方路,突然有一個和尚轉出來,膚色微黑,神情嚴肅,擋住前路。
  
  「佛法無邊,不渡無緣之人。」
  
  乍見此景,余慈心裡就是一抽,這個和尚、這副模樣,他太熟了:
  
  十方慈光佛……魔靈!
  
  雖說上來就拿出「佛法」,雖說當年的黃泉夫人,已經是妙辨無礙。
  
  然而,這頭魔靈乃是十方慈光佛斬去的心魔念匯聚而成,具備佛陀之法力,更具備一切卑劣兇橫之惡意,哪有可能真正與人辯難?
  
  沒說兩句,兩邊就已動手。
  
  而這場鬥法,完全就是一邊倒。
  
  十方慈光佛魔靈神通廣大,據余慈觀察,最最起碼也是大劫法宗師的級數,黃泉夫人雖也是六欲天魔的實力,還是遠遠不及,過兩個照面,出竅陽神便受了重創,幾乎要被擒拿,危急時刻,竟是施展分神之法,將陽神切出部分,擋下一擊,主體借此遁離。
  
  也因此,從那一刻起,黃泉夫人的視角分成兩個。
  
  一個回到黃泉秘府,一個還在碧落天闕,但迅速變得模糊起來。
  
  黃泉夫人確實是吃了大虧,陽神主體雖然回返,然而十方慈光佛強橫神通,有枯榮輪迴之力,隨滅隨生,破損根基,連肉身都受了牽連。
  
  而碧落天闕之上,十方慈光佛魔靈本欲將其分神滅殺,可這時候,有人下令。
  
  十方慈光佛魔靈合什行禮:
  
  「遵佛母法旨。」
  
  隨即攝了這一縷分神而去,這個視角也至此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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