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454
yht 發表於 2014-12-24 16:09
問鏡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魂傳訊 辰光破禁(上)
  
  余慈行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按照余慈橫空出世以來的名聲、行事風格,從激戰羅剎、道韻落湖,到清談連勝、北地伐魔,無不是場面雄闊,激烈決絕,盡顯快刀斬亂麻的氣魄手段,故而人人都以為他是那種鋒芒畢露,霸氣橫絕的強人。
  
  特別是他剛剛三言兩句,便拿去了攔海山事態的主導權,那種爽利明快的風格,更是清晰可辨,節奏之緊湊,完全讓人跟不上趟兒。
  
  世人行事,往往是周密與謹慎同在,疏闊與爽朗並存。
  
  想要做到周密齊備,且明朗快捷,不是不成,但實在太難。
  
  像余慈這樣,修行不過數十年的後起之秀,大半時間都在修行、苦戰,東奔西走,哪有時間磨礪出這種老辣圓熟?
  
  可當一干人等將主事權雙手奉上,乖乖聽命之時,余慈隨口所發,字字句句都清晰明白,統合起來又細緻周全,哪是一個屍山血海殺過來的強者?分明是一個處事經驗豐富到無以復加的精幹吏員!
  
  「半個時辰內,我要各宗、各商家在外海礦區的人員佈置、具體方位;除你們之外,那些小宗小派,由百煉門統計;其餘商家,由三希堂著手。」
  
  余慈此舉,分明是要保全正在外海開礦的修士。
  
  立意正當,目標明確,安排合理,根本讓人無從拒絕,自移星真君以下,莫不從命。
  
  陳喬然莫名心虛,卻又看不出什麼來,也只能依令而行。
  
  很快,幾人重新進入坊市中,安排佈置。
  
  當然,要做成這件事,只是洗玉盟諸宗下功夫也不頂用,余慈還要與魔門東支溝通,如若不然,相關礦場絕大多數都在「霧鬼」翟蒙劃線範圍之外,難道現在任由魔門東支去屠殺嗎?
  
  余慈留在海面上,就是要與魔門東支那邊協商。
  
  此時,旁邊一直保持沉默,只看他行事的勝慧行者突然開口:
  
  「我與天君注定有因果。」
  
  余慈失笑:「行者不適合打啞謎,有事不妨直說?」
  
  勝慧行者神色不動:「感應玄虛,不敢妄言。」
  
  果然如此。
  
  勝慧行者說得還是非常玄虛,然而余慈最喜歡聽這樣的話。
  
  和他估計的一樣,緣覺法界碎片哪這麼好找?
  
  尤其看起來,勝慧行者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憑藉佛法感應,追尋因果,而非實物,最接近的兩回,也被余慈及時截留,目前為止,恐怕目標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毫無進展才是最合理的。
  
  「就等行者確定了佛緣、因果究竟為何物,我們再來談,好麼?」
  
  勝慧行者合什行禮:「近日我會在坊市中,若天君有事,召喚一聲便是。」
  
  說罷,勝慧行者就此告辭。從最後的言語態度看,他對余慈的作為,還是比較認可的。
  
  這算不算結了個善緣呢?
  
  余慈沒有多費腦筋,先通過隔空感應,與魔門東支那邊表示了下,收到回信後,又向旁邊寶蘊提了一句,女修嘻嘻一笑,遁空而去,在天劫肆虐的區域,沒有比她更方便的。
  
  至此,暫無他事,余慈便注視海面,略有出神。
  
  此時,各家修士都去做事,形勢又僵持住,一時間,攔海山外海風平浪靜,靜到連往年礦區的喧囂都聽不到了。
  
  唯有暗流更疾。
  
  余慈相信,眼下各個宗門在做事之餘,都在與各自總部傳訊,分析利弊。可以想見,不久之後,那些宗門高層必將或公或私與他聯絡。
  
  與魔門東支立下協議之後,他已經成了處理攔海山局勢繞不過去的樞紐環節。
  
  正是趙相山謀劃中所設計的那樣。
  
  但余慈卻沒想到,第一個傳訊,來得竟是這般神速。
  
  前面海面之上,忽地有片區域,虛空扭曲,有一線氣機射出,像是無形的觸手,在周邊掃過,理所當然也觸及到了余慈這邊。
  
  對這種情形,余慈倒也不陌生,他並不打擾,任那方虛空扭曲到一定程度,卻是物極必反,中央空洞,吸聚水汽,化出一面晶瑩剔透的水鏡。
  
  其上顯化人影,共是兩位。
  
  余慈呵呵一笑,向水鏡方向拱了拱手:
  
  「夏夫人安好、慕容師姐安好。」
  
  跨過億萬里傳訊的,便是飛魂城當前的主事者夏夫人,還有為她搭建起這個傳訊渠道的慕容輕煙。
  
  夏夫人柔聲道:「洗玉湖一別,天君安好。」
  
  自碧霄清淡之會後,夏夫人回返飛魂城,鎮住局面,兩人就再沒有見面。如今看過去,氣色風度,都一如往昔,而且……也並未顯懷。
  
  至於慕容輕煙,笑吟吟地站在夏夫人身後,真像是個可心的女兒。
  
  夏夫人及飛魂城那邊的情況,余慈都通過幽蕊,時刻掌握,卻不知他在這邊的情報,是怎麼迅速傳遞到夏夫人手頭上的。
  
  不用裝,余慈就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何事須夫人以此法相召?」
  
  他指的是這種靈巫法術,勢必要消耗慕容輕煙的壽元。
  
  據幽蕊給出的情報,近年來,慕容輕煙這種「無意義」的消耗,是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剛剛經過一場動亂,慕容輕煙不惜代價,奔波於洗玉湖、飛魂城之間,安定局面,損失的壽元極是驚人,補回來也很困難,如此正該休養生息才對。
  
  夏夫人悠悠一嘆,「這段時日確實累了輕煙兒。」
  
  她也沒有在此事上多談,耽擱時間才最累人呢。
  
  「聽聞天君駕臨攔海山,與魔門東支對上……見了那懷琛?」
  
  「咦?」
  
  夏夫人的著眼點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難道不該問金幢教的事兒嗎?
  
  咒鬼懷琛確實是從飛魂城叛出的大巫,但那已經是兩三劫前的事了,夏夫人那時候都沒出生呢。
  
  「好讓天君得知,懷琛叛出巫門時,曾竊取祖巫一道分支血脈,魔染化生,使得飛魂城咒法出現缺憾,對我巫門而言,罪不容赦。只是此人修為強勁,一直不曾給出機會……我聽聞,眼下他狀況不是太好?」
  
  這幾乎就是明指著,剛剛海面上八位,算上勝慧行者的話,就是九位長生中人裡,有她的眼線!
  
  余慈心裡想著,面上則不動聲色,靜聽夏夫人的說辭:
  
  「懷琛此人,對我巫門,如鯁在喉,若能將其擊殺,使血脈返還,將是巫門之幸。」
  
  這是讓我動手嗎?
  
  余慈方動此念,便聽夏夫人又道:「天君著眼大局,妾身是知曉的。妾身也只想此事過後,尋個機會,誅除此獠。天君若能將其虛實告之,已是感激不盡。」
  
  「這個沒問題。」
  
  余慈爽快地將他所觀察到的懷琛傷情傳過去,夏夫人鄭重行禮致謝。
  
  稍頓,夏夫人又開了個頭兒:「至於金幢教……」
  
  余慈精神集中。早聽幽蕊說過,金幢教是當日飛魂城動亂時,支持夏夫人的主力,他也想聽聽,那邊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金幢教祖在城中動亂之際,用北上拓展勢力範圍為條件,承諾支持妾身一脈。我觀他早有準備,似是所謀非淺,若天君能一併告知,妾身也感激不盡。」
  
  還真是不見外啊……
  
  余慈一時啞然,什麼時候,他和夏夫人的交情已經深厚到這種程度了?
  
  其實現在余慈就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但他只是一笑:
  
  「我就留留神吧。」
  
  余慈現在已有七成把握認定,夏夫人的眼線所在——能夠這麼快觸及核心,要說在金幢教裡沒有暗線,才真叫奇怪。
  
  夏夫人又告知余慈,洗玉盟高層,很快便要就攔海山外海局勢商討出個章程。
  
  就目前的形勢看,讓余慈掛帥督辦的可能性是有,卻還要看余慈的處理手段。
  
  畢竟如今西線的平都玄陽界,才是各宗的利益所在,靈辰宗也好、金幢教也罷,包括百煉門,份量都還差了些。
  
  若能用他們絆住魔門東支,對洗玉盟高層來說,也是比較合算的。
  
  在這種思路之下,快刀斬亂麻,反而不是他們所願。
  
  余慈早就受夠了洗玉盟裡這些算計,只是嗯嗯應聲,並不多言。
  
  夏夫人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在意。反正她要表達的意思都已經說透了,微微一笑,和慕容輕煙一道兒向他祝安,中止了通訊。
  
  夏夫人之後,旁的宗門再也沒有了如此迅捷的反應。
  
  但余慈也沒有等太長時間,在他的壓力下,來自於俱凈坊的各路信息很快彙總,陳喬然、移星真君等人紛紛冒出海面,將相關情報交給他。
  
  余慈更乾脆,一念動處,其神意感應如長風勁吹,擴出不知多少萬里,霎那間周覆外海,無所不至,一一查找對應。
  
  這份感應神通,驚呆了所有人。
  
  陳喬然背上冷汗沁出,只他自己知道,剛剛險些就做出了傻事——還好,還好!
  
  他也下定決心,回去後要讓教祖那邊盡快出個章程,眼下的事情,單憑金幢教,十有八九是抗不住了。
  
  魔門東支也很好說話,爽快答應開礦修士駐留原礦區不動,也可以繼續開採,只要不出礦區,不運輸礦產便成。
  
  也等於是許諾,絕不趁機侵佔礦區,將俱凈坊各勢力的損失降到最低。
  
  余慈堪比地仙大能的感應範圍,不只是鎮住了金幢教等,魔門東支也是忌憚,約束手下,表現出對一位大神通之士應有的尊重。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4-12-28 17:21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4-12-25 19:51
紫極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魂傳訊 辰光破禁(下)
  
  和魔門東支達成的具體協議之類,當然不會太精確。
  
  就像一些懵然不知事態變化的「外鄉人」;已經離開坊市,又沒有到達礦區的人;又或者是不受約束的散修,俱凈坊各勢力也好,魔門東支也好,管束不住,也殺不過來。
  
  這裡面就有一些可操作的空間,不管是哪一邊,都能拿這些事兒來做文章,可以想見,只要這樣的對峙時間變長,各種稀奇古怪、頭痛纏人的事件都可能發生。
  
  所以,不管誰在這邊主事,最根本的要求就是:
  
  能拿得住威風,鎮得住場面!
  
  這一點,余慈不缺。
  
  他用地仙級數的手段,暫時穩住局面,向各方彰顯了本人的存在。
  
  此後,他就沒有再等消息、談條件,浪費時間。其他宗門沒有夏夫人的便利,想要與他交流,飛劍傳書都還在路上呢。就算來了,這種事情,交給趙相山去費腦筋就好。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趁機去確定另一件事。
  
  從剛剛呈上來的外海礦區情報,他特別記憶了一段信息,屬於金幢教在外海礦區的佈置。
  
  金幢教在攔海山一線,確實是動了相當的心思,其「吃相」也實在是不怎麼好看。
  
  要知靈辰宗在攔海山外海,共有兩個大礦區,附帶著中小型礦洞、礦脈幾十處,佔了這片產業九成九的份量。金幢教一點兒也不客氣,將這些產業連根拔起、一口吞盡不說,且是剛剛從靈辰宗手奪下,就迫不及待地動手開挖。
  
  這段時間,金幢教往各處礦上填了足有近萬名礦工,相當一部分都是花大力氣,從大通行借來定製的支線移山雲舟,萬里迢迢運來的。與搶壓的礦區堪稱是無縫銜接,一看便知,不準備個一年半載,都說不過去。
  
  其惡形惡狀,比之魔門東支也沒遜色太多。
  
  按靈辰宗立場來講,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只不過,靈辰宗也好,有所察覺的夏夫人也罷,恐怕都還沒有弄明白,金幢教真正的「野心」所在。
  
  通過對照礦區分佈情況,余慈大略通曉了周邊海域的地形輪廓,再結合天地法則體系結構,逐一排查。
  
  看起來,做這事兒很簡單。尤其是對他這種人,具備在法則層面上的宏觀視野,只要將相關區域,儘可能與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受外域影響,結構最為脆弱的區域相對應就可以了。
  
  余慈開始是這麼想的,也很快發現了幾處可疑地點。
  
  寶蘊先行一步,就是要去現場勘驗
  
  然而,他很快發現,他貌似有些想當然了。
  
  真界之中,像他這樣具備勘破法則結構的人物不多,但也不是僅有三五個那種。
  
  他能夠想到的事情,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在過往的無數劫時間內,這些「可疑地點」附近,已經被各時代、各宗門的強者,佈置有極其嚴密的陣勢、封禁和各類防範措施。
  
  其嚴密穩固程度,超出他的想像。
  
  雖然他在陣勢、封禁上是半個外行,可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
  
  如此防禦級別,已經能夠與洗玉湖上的「三元秘陣」相媲美;複雜程度也不遜色。
  
  直接在上面做文章……恐怕羅剎鬼王之流,也要丟臉。
  
  如果他是羅剎鬼王,一定要繞開這幾處鬼地方,否則就要找四五個同級數的強人,一塊兒發力——各處陣勢、封禁甚至彼此勾連,觸發一處,就是四面響應。
  
  到那時,什麼「三界變動」,就是大笑話了。
  
  果然,紙上談兵是行不通的。
  
  如果確實要做,十有八九是別的方位、別的做法。
  
  目前這情況,只寶蘊一個人是看不過來了,余慈需要跟去。
  
  所以,他開始在外海巡弋。
  
  之前交流時,陳喬然的緊張情緒掩飾得不錯,只可惜碰上余慈,這點兒手段便沒有任何意義。
  
  目前余慈也不想太刺激他,免得狗急跳墻,多生事端。
  
  他在外海的巡弋路線,基本上從南向北,依次行進,並沒有立刻涉及敏感區域。
  
  面對複雜局面,他親歷親為,讓所有人無話可說;只是這份細緻認真,同樣也讓人心中不安。
  
  總體而言,他的行事風格還是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這也激發了某種「熱情」。
  
  巡弋路上,各宗各勢力,各顯神通,不計一切代價,與他聯絡上。
  
  隔空億萬里通訊的消耗,對哪個宗門來說,也不是玩的。
  
  可從金幢教祖、到靈辰宗主王太恆,再到百煉門主許央,甚至三希堂的幕後大老闆,此界一等一的大豪商朱斗,也特意傳訊,雖是片言隻語,也算是問候。
  
  余慈除了許央多聊了一段時間,其餘的,都是三言兩語便罷。
  
  其中,余慈特別關注金幢教祖的反應。
  
  在趙相山的情報,金幢教祖在洗玉盟的名聲,有些「虛無」。
  
  金幢教祖,是少有的走神主之道的強者,雖然他那一套,裝神弄鬼居多,有點兒像當年絕壁城的玄陰教,在凡夫俗子之,頗有影響力,收集善男信女、香火信力。
  
  不過,金幢教也有它壓箱底的成就。
  
  除了結合製器、祭煉、香火供養等因素的「金幢十寶」系列法門之外,最令此界修士稱羨的,便是教「十向轉生」之術。
  
  這是一類讓人羨慕嫉妒的無上妙法。
  
  此法能夠幫助劫難臨頭的修士,在一定時限、一定區域之內,借助香火信力,指定目標實現轉生。類似於佛宗法門,又有其獨到之處。
  
  金幢教祖憑藉此法,駐世五劫,避過不知多少劫難。
  
  但也因為避劫太多,雖是大劫法宗師,卻讓人看低一線,仰飛魂城鼻息過活。
  
  只是,余慈現在看他,當然不會那麼簡單。
  
  等這一輪對話完畢,余慈已經越過數千里海域,走馬觀花地看了南部兩處礦區。
  
  不管余慈在南在北,海內海外,數萬里方圓,一應變化,都瞞不過他的感應,也就時時刻刻給人以壓力,讓人過得不痛快……
  
  這樣長時間地放出感應,也是少見。畢竟天心常在,若是這樣肆無忌憚,說不過就要迷失在天道流轉之中,遭「合道」之劫。
  
  能堅持這麼久,余慈根基之固,實在讓人驚嘆。
  
  「自辟虛空,就是有這般好處。」
  
  俱淨坊核心區的重重禁制之內,大約是余慈神意未曾觸及的少數區域了。
  
  在這裡面,不敢說的話,才能吐露個一星半點兒。
  
  陳喬然、陳恩以及蔡鵠三人坐在一起,都是愁緒不解。
  
  這裡面,陳恩知道的情況略少一些,只知在外海礦區,教中正在準備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對金幢教祖非常關鍵,可魔門東支之事一起,在和余慈達成的協議中,徹底限制了礦區的出入,使得儀式準備不得不中止。
  
  陳恩本來是嘆息這一點,可聽自家族叔的說法,矛頭卻是直指余慈,不免為之愕然。
  
  陳喬然的心思複雜艱難,超過陳恩何止十倍。
  
  他說余慈的酸話,也是發洩壓力之故。
  
  傳說,自辟虛空的強者,心念所至,法則扭曲,自成一域,自然與天地法則體系分隔,對「合道」的抵抗力大大增加。
  
  余慈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嫉妒是嫉妒不來的。
  
  當然,一旦崩潰,衝擊也是更加猛烈。
  
  能有那種遭遇,也是一種境界,不是誰都能碰上。比如陳喬然,這輩子注定是沒機會了。
  
  陳喬然現在最擔心的,確實是余慈。
  
  距離海面上經歷的情形,已經有兩個時辰,他還清晰記得,余慈在要去了所有的外海礦區資料後,比照著各宗提交的數據,神意周覆,無所不至,剎那間將所有礦區,納入「掌顧之間」。
  
  陳喬然雖也是劫法宗師,但在神意範圍上,完全跟不上趟。
  
  但他知道的所有礦區的人員變動,都讓余慈隨口道出,精確無誤——為了準備儀式,陳喬然在出工的礦區修士中做了微調,只是從一個礦洞到另一個礦洞的變化,總數依舊,這項自然不會體現在提交的資料上。
  
  可就是這點兒調整,卻被余慈說得嚴絲合縫,一點不差。
  
  沒有人會在意礦工的流動,可在心中有鬼的陳喬然這邊,簡直就是雷霆霹靂,震得他心緒搖動,偏不能給任何人察覺,不知忍得多麼辛苦。
  
  至今心有餘悸。
  
  看了眼自己的族侄,陳喬然勉強提振精神,吩咐道:
  
  「你先去吧,注意把坊中的事情處理好,與靈辰宗的談判,也不能斷了。這兩日,你就代我與那邊商談,絕不能讓王太恆趁機翻了身。」
  
  信口安排了任務,把陳恩打發了,只留蔡鵠一人。
  
  蔡鵠對金幢教祖的忠誠是出了名的,也得到了絕對的信任,金幢教北進,爭奪礦區,安排儀式等,陳喬然都安排此人去做。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蔡鵠甚至得到了金幢教祖的直接授權。
  
  比寵信,陳喬然也有所不如。
  
  當然,他也不會與蔡鵠比這個,就像他不會比著給金幢教祖效忠一樣。
  
  他和金幢教祖雖上下有別,根本層級卻是一致的。
  
  「蔡兄弟……」
  
  金幢教中,經師之間,都以兄弟相稱,只是陳喬然起了個頭,卻又很難再續下去。
  
  還是蔡鵠開口道:「外海那邊,我已經讓他們先停了。其實,礦石開採還沒什麼問題,麻煩的是後續的精煉處理,還有禁制的鋪設,咱們安排的是幾個監工位置,他們勤跑勤盯,平時誰也說不出什麼,可這時候,誰再動彈,就是讓人當靶子了。」
  
  「停了也好。滯後一段時間,也比讓人發現了強。」
  
  陳喬然終於理順了思路,給蔡鵠斟了一杯茶,沉吟道:
  
  「魔門東支只要不真正撕破臉,不搶礦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有那一位,真的讓人摸不清,看不透!」
  
  「余……」
  
  「噤聲!」
  
  「呃?」
  
  「蔡兄弟剛才只顧著收集資料,卻不知我剛從教祖那裡聽到,南邊傳了訊,說是從即刻起,提及那一位,不能用明確的稱呼。」
  
  說著,陳喬然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余慈」和「淵虛天君」兩個詞,想了想,又加上「上清後聖」。
  
  看他動作,蔡鵠吸了口氣:「那邊的意思是……」
  
  「最近,上面一直在給洗玉湖『無極閣』破滅之事復盤,覺得趙相山一夥兒人,可能就栽到了這事兒上。
  
  「而且,有新得的消息:昨日在華陽窟,一場大戰,驚天動地,那位展現出的神通手段,更讓人懷疑,是不是也走的神主一途,我等行事,還是謹慎為好。」
  
  蔡鵠雖是驚訝,卻也理解,但有一點不明:
  
  「為什麼不給陳護法講?」
  
  「若同時緘口不言,豈不是太明顯了?而且,把他推出去,也多一層掩護不是?」
  
  陳喬然這麼說,眉頭卻一直沒有解開。
  
  雖然上面也說,那位應該是倉促遁離時,出了偏差,無意間到此,可這事情來得太巧了,巧得人心驚肉跳。
  
  「我們要做好萬一的準備,就算儀式不成,也不能暴露了真實意圖。尤其是按照那人的步調,挨邊巡弋海外礦區,眼看著就要到了……這樣,統統停工!一個個就算睡大覺,也不能讓他發現了端倪。」
  
  「成,我給礦上的人打招呼,無論如何,安全第一,也做最壞的準備。」
  
  蔡鵠行事也是明快,又想起一事:「前面的那些,要不要撤下來?」
  
  陳喬然微怔,然後猛一拍案:「撤,快撤!這傢伙一直在尋辰光石。別因為這事兒,把他的注意力引過去!」
  
  頓了頓,他又不確定地問道:「碧落天域的還沒開始的對吧。」
  
  「應該沒有,主要是海底、島上,用精煉處理的辰光石,用了快五十斤,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不管礦區停不停,坊市這邊的加工,是萬萬停不得的。」
  
  蔡鵠如此回覆,陳喬然面色才有些緩解,腳步聲起,剛剛離開沒多久的陳恩,猛地推門進來,急聲道:
  
  「不好了,有精煉師失了口風,被人問出上一批辰光石的來路、去向……」
  
  他話沒說完,陳喬然「砰」地一聲又拍在案上,整個桌案,連帶著上面的茶具,直接朽化,水汽蒸騰。
  
  「是誰!」
  
  被族叔從未有過的猙獰面目驚到,陳恩的心臟都停跳一拍,所幸作為長生真人,他的心志也算過關,定了定神,清晰表述道:
  
  「據當事人講,誘他口供的,是一夥商旅,據說來自北荒,在坊採購礦產,已待了快一個月。其中有人精通製器、封禁之術,這次失風,完全是被人從最內行的角度切進去,討論設計,不知不覺已經洩了機密,昨天出了岔子,今天才回神兒!」
  
  一個月前?北荒?
  
  陳喬然心頭陡地一鬆,既然如此,十有八九和余慈沒有關聯。
  
  但……同樣不能輕忽。
  
  他又問道:
  
  「這一夥人何在?」
  
  「昨晚上已經離開坊市,沒再回來。問臨岸鎮裡,說是要去礦區實地勘驗。」
  
  「哪家礦上?沒有協議,哪個商家也不會讓人去礦上參觀。咱們店面裡,已經停了這項,他們去哪兒?」
  
  「三希堂的苦島礦區。」
  
  旁邊,蔡鵠冷森森地來了一句:「這和咱們的礦區挨著,背個身兒就能望見。」
  
  有句話當著陳恩,他沒說出來。就有一處佈置在苦島附近,雖說理論上講,藏得很嚴實,但若真的有針對性地去找,也未必有多麼保險。
  
  蔡鵠便對陳喬然道:「寧殺錯,莫放過。若被查出端倪,局面怕是不可收拾。」
  
  「事情鬧大,招惹了東支或是……,才是真的不可收拾。」
  
  「我的意思是,讓礦上的人準備。咱們這邊多動些腦筋,魔門東支不是封海麼,若能借他們的手處理掉最好。」
  
  陳喬然苦笑,第二次到海面上送礦區資料的時候,蔡鵠沒有跟著,不知道余慈做事的細膩,還有鎮場的威煞。人家早就與魔門東支說得透了,而一場親歷親為的巡弋,也把兩邊的可操作的「模糊空間」擠壓到最小。
  
  就目前而言,所謂的「借刀殺人」,幾乎沒有任何可行性。
  
  他搖搖頭:「做這種事,要麼做得乾脆,要麼就穩住陣腳。複雜的計劃沒有可行性,現在,只能讓礦上人的招子放亮點兒,半個時辰一回報,商旅也好,細作也罷,都要等那位轉夠了,收攏了神意,再做打算。」
  
  話剛說完,蔡鵠手邊又傳來消息,只看一眼,他本就不好看的面孔,就徹底黑了。
  
  「失竊?
  
  「佈置好的封禁,辰光石失竊?
  
  「你他X在逗我玩兒嗎?」
  
  苦島礦區的藍副執事認為,作為一隊商旅,他今天接待的這支,行進速度要在水準之上。
  
  昨天下午,才在俱凈坊的分櫃上達成了「實地勘察協議」,日不過天中,這支商旅便跨過近兩萬里長途,到了礦上。
  
  他估摸著,這支商旅應該是有比較高等的中小型飛遁法器,配備可說是不俗了。
  
  要麼說「天道酬勤」呢,這隊商旅才到苦島上,魔門東支和淵虛天君達成的「封海協議」,已經傳到了礦上,即刻執行。等於是避過了一場劫數。
  
  當然,接下來不知期限的「封海期」,對任何一隊商旅來講,都是極糟糕的消息。
  
  再怎麼糟糕,該做的事情也要做。
  
  藍副執事安頓好了商旅住宿,往苦島北邊的懸崖上走去。
  
  苦島本身,是少有的露天礦區,可惜島上的礦產已經開採殆盡,唯一的用處,是給礦區高層留一個見天光的去處。
  
  這裡也是與原靈辰宗礦區,現金幢教勢力範圍的分界線。
  
  商旅的主事,那個與他們幕後大老闆同姓的女修,似乎非常享受登高望遠的感覺,來到島上沒多久,就到島上最高處,似乎不願下來了。
  
  其視線所及,就是金幢教礦區,裡面可能不那麼簡單,但藍副執事老於世故,只作不知。
  
  見到藍副執事上來,商旅主事略有收斂,卻仍有鷹隼之銳利感覺的眼神轉過來,向他點頭示意,直接問道:
  
  「據說附近有辰光石的礦脈?」
  
  「我們礦上是餘脈,大部分都在靈辰……哦,在金幢教那邊。不過呢,雖是餘脈,品質上佳。客人應該也知道,『天礦』礦脈雖是以『輪輻』狀存在,卻不是靠近軸心的地方就越好,真正的品質,還要看與原生礦石的交互作用。」
  
  說話間,他拿出一顆開採出的原礦石。
  
  作為老道的礦區管事,他的儲物指環裡,時時刻刻都準備著礦上所有各類的礦石樣品,以備不時之需。
  
  這顆辰光石原礦,沒有經過任何的精煉,外層是厚厚的結晶,其上有衝擊性的紋路,扭曲得厲害。據說是天外隕星的異力「腐蝕」所至,也是造就辰光石的必要條件。
  
  事實上,辰光石、星煉銅這些「天礦」,形成的原因大致都是如此。
  
  商旅主事將原礦拿在手把玩,手指纖長,幾若透明。
  
  很快,原礦外層結晶,也向這個方向轉化,分明是有法力透入,激發了辰光石的異力。
  
  商旅主事手持原礦,又晃了兩記,虛空中似有波動,隨即消失。
  
  三希堂的礦區負責人眼睛瞇了下,長年在礦區工作,相關的眼力是歷練出來了。這種測礦的手法,可不尋常,是資深的製器師,精擅陣法、封禁的強人才懂得的,箇中細節,隨心法的不同,也不一樣。
  
  這位的手法,看著眼熟……
  
  接下來,商旅主事問起周邊產地辰光石的流向。
  
  藍副執事自然門兒清:
  
  「您說外面缺貨,不錯,這段時間是有人在市面上匿名收購。要說囤積居奇吧,也不能夠!您想,用得上辰光石的,都是什麼宗門、什麼身份!清虛道德宗、靈辰宗、大宇門這些洗玉盟的宗派就不說,北邊是冰雪魔宮,南方是蕊珠宮……」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商旅主事的眼神,哪知還沒看出個端倪,腳畔便是「呼嚕嚕」一聲響,愕然低頭,卻見得一隻黑貓,正仰起脖子,綠幽幽的瞳仁正盯著他看。
  
  看得他心裡發毛。
  
  仔細看,黑貓嘴裡還咬了顆晶石,有棗核大小。
  
  「……辰光石?」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4-12-28 17:22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4-12-26 21:20
紫極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巧結連環 海天陣禁(上)

  「九命乖。」

  一直冷淡嚴肅的商旅主事展露笑靨,並伸出手來。
  
  黑貓輕靈跳起,順著手臂,一路爬上她肩頭,這時才鬆了口,晶石墜下,被她回手抄住。
  
  藍副執事不免多看幾眼。
  
  雖然陰霾漫空,女修手中的晶石依舊明透,瑩瑩生光,彷彿有數顆星辰藏於其間,光線柔和,十分養眼。
  
  辰光石……而且是經過了處理的高等貨色。他剛剛拿出來的原礦石,若按照這類方式「處理」,能剩下小指甲蓋一點兒,就算老天庇佑。
  
  貨色高低不算重點,藍副執事關注的是:
  
  這顆辰光石不但是精煉過的,還做了進一步處理。
  
  對於辰光石這種材料,精煉是大部分商家都會做的初級加工,也是唯一一道工序,後續絕不可能再加一根指頭。
  
  因為那已涉及祭煉的方向問題,再做下去,便是給顧客添堵了。
  
  辰光石之屬,一方面是用作法器製煉、修行引子;另一方面則是在陣法、封禁之上,都是講求精細的,更重要的是「如臂便指」,祭煉也好、溫養也罷,最忌雜氣。
  
  也就是說,這顆辰光石,不是礦區或是哪家店舖丟失的待售品,而是真真切切的有主之物,天知道這隻黑貓是從哪兒刨出來!
  
  看女修拿晶石在手,仔仔細細打量,若有所思,竟是一副想要深究的模樣。
  
  再想想她之前的種種言行,藍副執事心叫不妙,這種事情,萬萬不能沾上了。
  
  「朱主事,我那邊還有點兒事……」
  
  「請便。」
  
  藍副執事如蒙大赦,掉頭便走,連自家手裡出去的辰光石樣品都顧不得討回。
  
  半道裡,莫名有些感應,鬼使神差回了次頭,正好看到,女修手指虛劃,光絲凝空,將那顆辰光石圈在其中,寒意隱透,分明都結了一圈碎冰。
  
  藍副執事看得又打了個寒顫,終於想起,女修測試原礦的手法是哪裡了。
  
  他搖搖頭,緊趕幾步,掐滅了最後一點兒好奇心,只當自己沒上來過!
  
  可天不從人願,剛到了山腳下,事情又找上了門。
  
  有手下跑過來,通報消息:「執事,隔壁的管事立了水鏡,想與您通個話。」
  
  藍副執事微愕,順理成章就想起了崖上女修手上,那顆有主的辰光石,心中呻吟一聲,當即便道:
  
  「就說我不在。」
  
  手下直接愣在那裡。
  
  見他這副模樣,藍副執事只覺得心煩:「罷了,我去看看。」
  
  所謂的「隔壁」,自然就是原屬靈辰宗,現在歸金幢教掌控的礦區,因為兩邊離得近,通信什麼的,最是便利。以前靈辰宗在時,兩家溝通及時,關係還不錯,現在自然要從頭開始。
  
  金幢教的管事姓金,自嘲是「教姓」,也是個老道的人物,接管了隔壁礦區之後,也來串過門子,至少在面上,做得不比靈辰宗那邊差。
  
  可藍副執事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事實驗證了他的感應。
  
  金管事與他「見面」後,劈頭第一句就是:「今日本教所立礦區封禁中,有一處陣眼內的辰光石被盜。聽說藍老哥你島上來了生人,不知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藍副執事心裡倒是有些準備,抱的就是含糊過去、誰都不得罪的心思,可那邊問得也太直接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他這邊才一愣神、一琢磨的功夫,金管事已經下了定論:
  
  「成,我知道了,不會讓藍老哥你難做。」
  
  前前後後就這兩段話,藍副執事甚至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這邊已經是「證據確鑿」的模樣,直接就中止了通信。
  
  看水鏡映照出的自家蒼老面孔,藍副執事呻吟出聲,越發覺得自己是老了。
  
  他定了定神,覺得為今之計,首要還是將此事報到上面去——他只是個「副執事」而已,擔不了這壓力!
  
  轉身準備離開,忽覺得不對,又回了次頭。
  
  水鏡中依舊映著他的身影、面孔,鬆鬆垮垮地站在那裡,臉上皺紋在綻開的笑容裡,越發地密集、清晰。
  
  看到自家身影在水鏡中的詭異表現,藍副執事只覺得寒氣從尾閭躥起,直透天靈,頭皮更是要炸開了,張口想喊,可鏡中身影一步跨出,與他來了個臉貼臉,直透魂魄的寒意導入,轉眼間就凍結了他所有的意識,使之永淪黑暗。
  
  片刻之後,門開,藍副執事扭著脖子,從屋裡走出來,彷彿渾身都不得勁。
  
  一直候在外面的手下很狗腿地貼近:
  
  「執事,您……」
  
  「離我遠點兒!」
  
  冷沉沉的嗓音入耳,手下腦子一懵,就那麼愣在當場,眼看著藍副執事順著來時的路徑,又走了回去。
  
  他嘴巴張了張,想低聲罵兩句,可莫名就是膽氣全無。
  
  此時的藍副執事,與平時的圓滑形象完全不同。
  
  莫非,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手下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此時「藍副執事」沿著來時路徑,不多久便又來到了到臨海山崖上,但在此時,女修已經離開了。
  
  「那個小妹妹,是叫朱文英吧。」
  
  「藍副執事」從這具形骸原來主人的記憶中,找出了相關情報。
  
  繞著崖頂轉了一圈兒,很快就鎖定了朱文英留下的相關痕跡。
  
  哈出口氣,卻沒有一點兒溫度,而是帶著深重的寒意。煙氣撲在之前朱文英虛空抹畫的區域,當即展現出清晰的軌跡,以濃淡區分的話,甚至可以確認先後順序。
  
  「呵,是『冰連環』……這種禁制手法,又帶著九命幻靈符,必是蕊珠宮無疑。」
  
  「藍副執事」揮散煙氣,摸著下巴,沉吟不定:
  
  萬里迢迢到這裡來,又對辰光石這麼感興趣,莫不成是斷貨了?
  
  據她所知,蕊珠宮與靈辰宗有長年的採買協議,攔海山亂局一起,確實影響很大。從來人的層次來看,也真像是蕊珠宮的採買總管一類。
  
  不過,來的是不是太快了些?
  
  想了想,也不久留,「藍副執事」慢悠悠下了山崖。
  
  人到半途,忽地眉頭皺起,身子側移到樹影中。
  
  眼簾微瞌,將自身氣機保持在一個平穩區間。
  
  幾乎就在同時,輕風般的神意力量拂過,卻是滲透到苦島上下、內外,包括海底主礦區的各個角落。
  
  淵虛天君!
  
  那一位的氣機毫不掩飾,但不到真人境界,想發現他也不容易。
  
  余慈的神意力量沒有在礦區停留太久,很快遠去。
  
  主動的探測僅此而已,但他的「基礎感知」還在,苦島礦區,乃至於外海數萬里方圓的廣闊海域,還在他的神意覆蓋範圍裡。
  
  若有什麼特別的、強烈的刺激,他仍能夠第一時間感覺到。
  
  「再等等。」
  
  「藍副執事」從樹影裡出來,不急不躁。
  
  余慈從南到北,行遍各個礦區,馬上就要進行完了,實質性的作用當然是有,但更多還是一種宣告,一種表態。
  
  此行過後,想來余慈絕不會再來一遍,否則過猶不及,反而會招人笑話。
  
  到那時,就有做事的機會了。
  
  天已入夜,各方僵持對峙的一天也算是過去了大半,攔海山外海的局勢,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暗地裡,誰也不是老實孩子。
  
  滯留在苦島礦區的商旅,大半已經安歇下去。
  
  朱文英卻是招呼九命一聲,讓黑貓給她加持了一記隱身符,隨即潛行入海。
  
  作為與九命幻靈符配套的輔助靈符,隱身符非常高明,島上的三希堂的守衛都是懵然不覺。
  
  但再好的靈符,都有一個適應範圍。
  
  對一個有心的強者而言,效果可要大打折扣。
  
  不多時,「藍副執事」也到了海邊,身形與黑暗幾融為一體。她盯著不見人影的海面,不言不語。
  
  在魔門東支與淵虛天君達成的協議中,外海礦區許進不許出,否則格殺勿論。
  
  也就是說,她現在把朱文英斬殺了,也佔著理。
  
  但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否則她堂堂「四鬼」之一,也不會做賊似的,附身在這蠢物身上。
  
  她還記得自己的目標,不是蕊珠宮,而是金幢教,是攪亂攔海山局面的隱形勢力。附身之前,她已經在周邊礦區附近轉了一大圈兒,沒有任何發現,蕊珠宮的修士,應該是很好的切入點,也是很好的誘餌。
  
  本來他還擔心金幢教修士縮在礦區裡不出來,如今從金管事的態度中就能看出,對面反應的激烈程度,遠遠超出正常範圍。
  
  不在裡面使點壞,她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這時候,她愈發覺得附身的形骸太過笨重,大大地限制了她的實力。
  
  有心重新脫竅而出,不過還是抑止了這個衝動,一步踏出,也入海追索而去,雖是帶著累贅,可她的藏身匿形手段,卻較前面朱文英還要勝過許多。
  
  便在「藍副執事」入海後,天空厚重的劫雲中,寶蘊便像是在家中大床上,伸懶腰,順便打一個滾,然後開通聯繫:
  
  「喂,這裡有人和貓跳海,你來不來啊!」
  
  「……收到。」
  
  寶蘊嘻嘻一笑,身形虛化,也是墜下雲端,落在剛剛「藍副執事」立身之地。
  
  離得近了,她臉上的笑容忽有些收斂:
  
  唔,怎麼好像遇見同類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4-12-28 17:42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4-12-28 17:41
紫極第一百二十四章 巧結連環 海天陣禁(下)
  
  余慈說是收到,其實沒能及時趕過去。
  
  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從南到北,從最南端的奇石灘,一路趕至北海、東海交界海域,也到金幢教佔據的兩處外海礦區轉了轉。
  
  沒逗留太長時間,俱凈坊那裡,「有些人」已經心如油煎,主動召集各方宗門、勢力,打著為淵虛天君洗塵的名義,邀余慈回返。
  
  這個邀約,對余慈來說,倒也頗有意義,等於是俱凈坊、乃至於洗玉盟各宗對他主導地位的正式承認。
  
  對「有些人」來說,也等於是飲下一杯苦酒。
  
  余慈沒有拒絕,按照趙相山的謀劃,這也是他「收穫」的時刻。
  
  星煉銅這樣的珍稀材料,就是把俱凈坊各宗聚在一起,才有大量收集的可能,余慈可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至於外海礦區,就先讓寶蘊盯著,為防萬一,又把玄黃派去鎮場,想來除非是鬼鈴子親臨,金幢教祖殺至,都可放心。
  
  不過,事情的進展倒是出乎意料地迂緩,寶蘊先前的興奮,很快就變成了無聊。根本原因就一個:
  
  朱文英的行動,出乎意料地謹慎保守。
  
  她根本沒給「螳螂捕蟬」的「藍副執事」使壞的機會,頭一天夜裡,確實潛入海中,然而只是在兩家礦區的分界線上徜徉一段距離,就徑直回返,把「藍副執事」和寶蘊,都給閃了一記。
  
  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都放了空炮。
  
  當然,寶蘊也好,「藍副執事」也好,都看出來,朱文英在「散步」,但那隻黑貓,卻是穿透了金幢教礦區的封禁,跑裡跑外,出入自如,不知在搞什麼鬼。
  
  可就是知道了,似乎也沒什麼用。
  
  在天亮之前,朱文英便回返苦島,第二天彷彿沒事人一般……
  
  不,還是有點兒事的。
  
  她派人請「藍副執事」過來,將昨天黑貓叼過來的辰光石交過去:
  
  「昨日只顧得琢磨其中的祭煉手法,卻忘了這是有主之物,今天請執事到此,是想請執事幫忙發個告示之類,看有沒有人來認領。」
  
  認領……
  
  如果「藍副執事」還是藍副執事,眼下心緒必定非常精彩。
  
  其實就算現在,那位「藍副執事」心中,也是好生古怪。
  
  「……如你所願。」
  
  簡單的對話過後,「藍副執事」攜那顆有主的辰光石回返,告示什麼的且另說,她也要好好琢磨一下,究竟這個辰光石上有什麼學問,朱文英又在折騰什麼!
  
  隔了半日,告示終究掛了出來,很快,隔壁就派人來拿。
  
  金管事則沒有再和「藍副執事」交流,也許,那位對突然迂緩下來的局面,也是很難拿捏吧。
  
  連續七日,外海礦區風平浪靜,魔門東支陳兵海外,洗玉盟諸宗嚴守海岸線,倒把幾個礦區全當成了飛地,雖不能說音訊不通,總是不太方便。
  
  而關乎生死的因素淡化之後,有關切身利益的追求,很快就抬了頭。
  
  隨著「霧鬼」、「咒鬼」的衝擊力漸漸消褪,俱凈坊這邊,想要打破僵局的呼聲漸高,而且當日帝天羅與「咒鬼」的交戰,終究還是有人看到的,真相既出,「某些人」更是群情激奮,到余慈眼前請願的次數也大大增加。
  
  只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被余慈轟出門外。
  
  「四鬼」的名頭壓不住人,淵虛天君還壓不住嗎?
  
  這幾日,余慈盡展強勢獨斷的的行事風格,而坊中最大的幾個宗門、勢力又不可能聯合,「某些人」也沒有得到來自宗門的進一步支持,越發顯得勢單力孤。
  
  這樣,內有餘慈鎮壓一切異聲,海外又有朱文英詭異行徑,諸事不順,陳喬然也變得焦躁起來。
  
  最讓他不可理解的,還是金幢教祖的態度。
  
  遇大事有靜氣,確實是上位者的做派,可如果「靜」得過分,那就是木訥了。
  
  他已經忍不住向「更上面」傳訊相詢,得到的答覆是:
  
  後援將至,外海接應。
  
  這兒要什麼外援?
  
  陳喬然更是難以索解,與蔡鵠商議,後者卻因為他私自繞過金幢教祖越級上報,很是不滿。
  
  話不投機,幾句話下來,兩人就發生爭執,陳喬然上千年的養氣功夫,一朝破功,直接拂袖而去,卻又要按著上面的命令,佈置接應事宜,一時間情緒翻湧,惱恨不己。
  
  「這位陳師範,不過爾爾……」
  
  余慈坐在俱凈坊各宗專門為他安排的靜室中,緩緩睜開眼睛。
  
  此時此刻,陳喬然的情緒激烈,心念層生,形神交界地簡直就是空門大開,如果他有意魔染,也就是一念之間。
  
  當然,如果不借助照神銅鑑的話,必將是一個長期而反覆的過程。
  
  畢竟,陳喬然沒病沒傷的,一旦靜心定神,以其劫法宗師的心境修養,十有八九會發現不妥,至少也會有些許感應,雖不至於想到是外魔入侵,但只要做起功課,就會和余慈的染化形成拉鋸。
  
  這才是魔染的正常狀態。
  
  余慈不指望、也不會另生枝節,給計劃改造完善的照神銅鑑添亂。
  
  尋常的魔頭,可不像余慈,精通黑森林法門,余慈也只要是留個後門,收集情報罷了。
  
  比如現在,就有了新情況:後援,是哪個?
  
  思忖間,寶蘊再一次傳來消息:
  
  「你那個美婢又溜貓去了……你也不管管?」
  
  朱文英的行動很規律。
  
  白天,她非常老實地按照淵虛天君與魔門東支達成「封海協議」,根本不想離開的事兒,領著商隊,在苦島礦區勘查礦石原料,和三希常(堂?)管事就價格、運輸等事進行談判,完美履行商旅主事的職責。
  
  可待到夜裡,她卻是每每潛形出海,繞著兩個礦區交界處,也不深處,只溜貓散步,誰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樣的進展。
  
  日日夜夜折騰下來,螳螂也好,黃雀也罷,都積了不少怨念,寶蘊更是一有機會,就把朱文英可勁兒地貶損,大有翻身做主子的意思,虧得她當年在北荒,還受過人家的照料。
  
  其實余慈也是,怎麼說他也是堂堂正正在東海亮了名號,傳令各礦區,莫不遵從。難道朱文英就不知道?幾日來,根本不與他聯絡。
  
  即便他在北荒用的是「九煙」的身份,可蕊珠宮那邊都該清楚才對。
  
  余慈也在想朱文英的真正盤算,只呵了一聲:「等她真的闖空門再說罷。」
  
  寶蘊忽然沉默。
  
  「怎麼了?」
  
  「她進去了!」
  
  終於動了!余慈重重拍膝:「盯緊了,還有那位『螳螂』也是……」
  
  寶蘊懶洋洋道了聲「黃雀明白」,便中止通信,自去盯梢。
  
  余慈沉吟片刻,也與趙相山溝通,大致確定了行事方式,便也出門,要親自往那邊走一趟。
  
  朱文英真的進入了金幢教礦區,而且一進就是上千里路,如同在自家地盤,各處地形,都是胸有成竹。
  
  作為靈符化生的奇妙存在,「九命」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兒的靈性,但真要如臂使指,也有一個極限距離,大約是一千五百里左右。這兩日,她便通過「溜貓」,將金幢教礦區與苦島礦區交界地的大片區域,察探了一遍。
  
  心裡大致有了譜,也收穫了除第一個關涉「辰光石」的陣禁節點外,另外兩處相同的佈置。
  
  但這已經是極限了。
  
  距離獲取明確信息,還差了一些。
  
  所以今晚,在諸事安排得當之後,她冒險穿入礦區,進一步探查。
  
  由於具備明確的思路,新的收穫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半個時辰之後,新的陣禁節點被找到,至此已經是四處。
  
  朱文英沒有觸碰陣禁,拿出辰光石招恨。只是取出一枚特製的玉牌,上面是根據節點佈置畫出的圖略,如今再添一筆。
  
  隨即她畫了個印訣,將牌子放在九命眼前。
  
  九命眸中,幽幽碧光照射,在牌子上掃過,複雜的線條忽生忽滅,旁人必定看得稀里糊塗,但朱文英卻是非常清楚:
  
  「按照宮裡劃定的陣禁法度,還有六種可能,不過,再算上月來打聽到的消息,消減不太相關的幾個,答案已經呼之慾出了。」
  
  要進一步確認的話,下一個節點,要繞個遠路……
  
  算一算時間,她準備繼續前行,可才抬頭,就有聲音響在耳畔:
  
  「這位道友,此地是本教產業,沒有協議,是不能進來的。」
  
  朱文英定住身形,從容答道:「本教?是金幢教的道友?這裡不是苦島礦區嗎?」
  
  「道友需知,苦島外海以北四百里外就是本教產業,共有海底界碑五十餘處,海上海下封禁三層,我也奇怪了,道友是怎麼進來的……呵呵,這幾句話鄙人憋了七天,總算是說出口了。」
  
  說話間,人影顯現,距離朱文英還有里許距離。
  
  朱文英長眉微蹙:「你是誰?」
  
  「敝人姓金,暫為礦區管事。」
  
  金管事微微而笑:「這幾日,朱道友那隻貓進進出出,好生靈巧。九命幻靈符,當真名不虛傳。湛水澄湛仙子,也不愧是天資神授的符法高人,竟然能造出這種奇妙之物。
  
  「不知,可否借我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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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4-12-28 17:55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4-12-28 17:56
紫極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禁法秘語 教祖親至(上)

  金管事開口說話的時候,黑貓幽綠的眸子便直勾勾地盯著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呼嚕」聲。
  
  作為靈符造物,黑貓的靈性還不足以清晰針對外界情況,做出精準反應,不過,過於強烈的惡意,肯定是優先考慮的對象。
  
  朱文英回答得更是冷淡:
  
  「對不住,九命它認生。」
  
  金管事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而是按照自己所見所聞,進一步推衍下去:
  
  「這小東西如此金貴,幾日來,我看倒像你服侍它、依賴它。
  
  「剛剛刻印在玉牌上的,是陣禁節點吧。你明明發現,卻不搞破壞,甚至還將前面盜走的辰光石歸還,我只能理解為,陣禁裡面留了信息,你……應該是貓能『看』出來?可以翻譯是嗎?」
  
  金管事雖是與朱文英交談,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視線已徹底集聚在「九命」身上,再不涉其他。
  
  好像我是多餘的?
  
  在金管事叫破朱文英行藏,索要「九命」之時,某隻「螳螂」,也就是「藍副執事」,正藏身在不遠處的某個較複雜的地形中。
  
  幾日來,朱文英每日「溜貓」,也在「溜」她的耐心。
  
  她也曾想過,通過魔染、迷魂等方式,直搗黃龍,別繞這些彎子。
  
  附身藍副執事,就是預置的準備。
  
  可問題是,朱文英本身意志堅定,身邊又帶著「九命」,對危機的感應十分敏銳。同樣,她也發現了「九命」的關鍵作用,不能確認,將朱文英強行魔染後,是否還能操縱這隻奇妙的「符貓」,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也只好是用最笨的法子,每天都出來跟蹤,
  
  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整整七個晚上過後,事態終於大大地向前推進了一步。
  
  在朱文英穿入金幢教礦區的時候,「藍副執事」也是堅定地跟了上來。
  
  保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也使她親眼目睹了這麼一場關鍵戲碼。
  
  只是旁觀者清,自金管事現身後,「藍副執事」就有某種奇妙的感應,所以,她不只關注著金管事與朱文英的「交流」,還有相當一部精力盯著礦區封禁。
  
  剛剛朱文英潛入之時,理所當然干擾了陣禁的部分運轉,而此刻,金管事現身,叫破其行藏,禁制也就理所當然地修補完畢,重新封起。將「不速之客」都鎖在裡面,性質更有微妙的調整,顯然是早有準備。
  
  最重要的是,這一層封禁,明顯與金管事氣機互通,受其主導,更與他已經釋放出來的某種力量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層次分明的雙重禁制。
  
  她以匿蹤藏形著稱,也算是破禁的行家,本不在乎這個,問題是,封禁之內的局面,讓她有些看不透。
  
  朱文英的目的性極強,尋找陣禁節點,彷彿是按圖索驥,來得太容易;
  
  那金管事更不是尋常人物,封鎖周邊的手段,做得亦是含而不露,手段精湛,不像是一個尋常步虛修士做得出來的,她一時甚至無法確認目標的修為境界。
  
  「果然……」
  
  有點兒託大了。
  
  最初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樣,帶著這具累贅的身體,萬一生變,連盾牌的作用起不了。
  
  到時可要丟臉了。
  
  「藍副執事」當機立斷,準備從這具形骸之上脫離,還本來面目,也釋放本人最強的戰力。
  
  那個金管事,值得她這麼做!
  
  只要注意,現在不要引起雙方注意就好,至於回頭如何解釋三希堂礦區執事死在金幢教的海底礦區,就讓關心的人頭痛去吧。
  
  此時,不遠處的「談判」已經徹底破裂。
  
  在被金管事叫破之後,朱文英從來就沒有想過能安然離開,她已撕掉暗色外袍,露出一襲貼身軟甲。
  
  軟甲其色蒼藍,在海水中亦發出幽藍光芒,和她早年在劍園、在北荒的甲冑不同,沒那麼多外露的棱角和煞氣,就像尋常護身的內甲,符紋的痕跡都不是太明顯。
  
  可當朱文英意念動處,身外海水流動便轉滯澀,更有璀璨電光,交織在十尺之地,自成格局。
  
  金管事一點兒都不吃驚:
  
  「蕊珠宮的『雷侯秘甲』,想來也是真傳弟子的身份了。」
  
  他依舊是鬆鬆垮垮,與人聊天說話的悠閒模樣:
  
  「是為辰光石來的?嘿嘿,本教奪下靈辰宗的礦區沒錯,卻並不曾切斷你們的供應,就這還來得這麼快,看起來,裡面很有些微妙之處……這是個很有價值的消息。今晚上,只此一條,也足夠了!」
  
  不理他真假難辨的攻心之辭,朱文英全無廢話,一聲輕喝,九命身外便有紫光流轉,給她強力加持,同時雷侯秘甲亦發揮作用,內藏的符法禁制節節貫通,形成特有區域,牽引她意識層層深入,很快已經觸及到法則層面。
  
  就算只是一絲絲,也能發揮出近於長生真人的戰力。
  
  這一幕,倒與幾日前帝天羅運化「極光元磁」,招引劫雷的情形有幾分相像。
  
  運使的都是電光磁雷一類的力量。
  
  朱文英伸手虛握,便有一柄投槍現形,雷光繚繞,卻絲毫不受海水影響。
  
  下一刻,雷霆投槍離手,剎那就將速度摧(催?)到極處,幾乎失去了形影軌跡,只餘扭曲的電光在水層中逸散。
  
  面對朱文英的殺招,金管事動也沒動,一枚丹環恍如明月,自肩上騰起,更有霞衣,色放五彩,披著身上。
  
  轉眼間,海底華光遍染,所照之處,光色輝煌,彷彿成琉璃世界。
  
  朱文英身外,交織的電火無聲消歇,那失了形跡的雷霆投槍也驀地定住,失去動能,就在金管臉前數分,無聲崩散。
  
  香火金身,化生界域?
  
  「藍副執事」的形骸「脫」了一半,看到這一幕,很有些「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感想。
  
  金幢教雖是集香火、修神道,但能夠借用香火神力,而不至於被其所污的,也就是幾位長生中人,看這華光煥彩,固然眩目,卻純凈明透,這份造詣,豈是一個礦區管事所能做到?
  
  而且……不妙啊!
  
  「藍副執事」待要加快進度,哪知金管事一旦「顯形」,當真痛快,身外香火神力已經瀰漫開去,遠則勾連封禁,進一步封鎖區域;近則塑形運化,凝成一具神像,將其本人包裹進去。
  
  但見那神像面目赤金,身披霞衣,肩懸丹環,左手握鐵如意,右手持玉鉞刀,頭頂明燈一盞,身後金幢懸垂,盡現威儀。
  
  香火神力鋪開,不出禁制範圍,卻是充斥其間,幾無半點兒縫隙。
  
  「藍副執事」冷哼一聲,沒有任何意外地,身形暴露。
  
  在高層次的力量面前,一具形骸死物,什麼遮掩防護的作用都沒有,一下給照了個通透。
  
  神像赤金面目沒什麼表情,然而乍睜的雙眸棱光隱現,自具靈性。
  
  他轉向「藍副執事」這邊,眸中神光電閃,鎖定目標,沒有一點兒奇怪的意思,開口發聲時,呈擂鼓之音:
  
  「魔門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鼓聲連震,直指心頭,音波激盪海水,洶湧而去。
  
  「虛念鼓。」
  
  「藍副執事」叫了一聲,隨即軟軟倒地,卻再不見別的異樣。
  
  倒是遠處,有縹緲聲線,繼續前言:「可惜,是班門弄斧!」
  
  魔門根本祭器之中,便有一個天魔心鼓,論層次,遠在金幢教修士自己祭煉的虛念鼓之上,魔門強人常用此鼓洗煉心神,同類手段,效果自然不彰。
  
  「藏得倒快!」
  
  神像已與金管事內外互通,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狀態。
  
  他看得分明:一條暗影,藏入地下,急趨數里,再跳出來,已是在被華光琉璃世界壓制的朱文英身後。
  
  剎那間,陰影與朱文英氣機交融,如鬼附身,推著她,強行往神像衝擊過去。
  
  一直縮在臂彎裡的九命「嗷嗚」一聲,身泛紫光,跳了出來,貓爪透寒,往朱文英身後狠劃過去。
  
  這當然不是單純撓一下,其指甲如勾,每一根指甲都閃耀靈光,與掌心紋理相通,形成一個精緻靈符,所過之處,一應元氣盡都冷寂,海水凍結。
  
  論法力神通層次,還要在朱文英那一記雷霆投槍之上。
  
  「不逗你們了!」
  
  笑音過處,陰影閃掠,從朱文英身後彈出,強行衝開華光琉璃世界,氣機暴漲,又沖開外層封禁,直衝海天之上。
  
  與鬼魅般的身姿完全不同的清亮嗓音傳回:
  
  「原來是金幢教祖親至,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陰鬼女你好!」
  
  兩位劫法宗師的氣機都是含而未發,一觸即分,饒是如此,也是震動千里海域,彷彿海底火山將噴未噴,動盪不休。
  
  氣機雖不沾染,可言辭交鋒繼續:
  
  「與人不相干,偏給人添麻煩,你金幢教祖的家教在哪裡?」
  
  「我乃洗玉盟中人,給貴宗添麻煩,豈不是天經地義?」
  
  說話間,華光琉璃世界「縫合」,外圍陣禁同樣封閉,內外隔絕。

  ***********
  
  不好意思,更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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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t 發表於 2014-12-29 22:24
紫極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禁法秘語 教祖親至(下)
  
  金幢教祖逼退了陰鬼,封了海域,只將冷酷威嚴的香火金身鎮在海底,成為華光琉璃世界的中心。
  
  「好了,現在我們進入正題。」
  
  語氣隨意,卻成黃鐘大呂之聲,在海水中激盪,壓伏一切雜音。
  
  朱文英靜靜站著,黑貓縮在她臂彎處,綠眼幽幽。
  
  兩位劫法宗師的氣機對撞,雖只是一觸即收,可壓倒性的層次力量,仍是將她步虛階段的「小格局」碾碎,出奇沒有傷到一點兒,只是再無行動之力。
  
  可即使這樣,她臉上仍沒有什麼表情,華光琉璃世界的光芒映在她臉上,卻見不到絲毫恐懼。
  
  香火金身同樣是面無表情,只一對眼眸之中,金燦燦如電火躥動:
  
  「蕊珠宮收徒,向來是寧缺勿濫,以至於宮中人手稀少,很多時候都捉襟見肘,不過能派出來的獨當一面的,往往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你是哪人的門下?
  
  「羽清玄?綠波?湛水澄?
  
  「你手上,太玄一脈的法門不算太精純,半途出家?
  
  「不管是哪個,到這裡來查看陣禁節點,必然是得了風聲,你從節點上得到了什麼?消息?秘語?」
  
  連續的問話從香火金身嘴裡出來,越往後越古怪。
  
  若有旁人在此,勢必會給弄糊塗:明明是金幢教立下的陣禁,為什麼要問朱文英所謂的「消息」和「秘語」。
  
  當事雙方,倒都是心知肚明。
  
  這幾句話,金幢教祖卻是用上了「虛念鼓」的法門,字字句句都直撼心神,有勢在必得之意。
  
  然而朱文英也當真了得,縱然心神遭「虛念鼓」連續擂動,已然重創,卻始終閉口不言。而且,她身上應該是受過特殊的加持,能抗得住劫法宗師的狠手,心神念頭始終不亂。
  
  越是這樣,金幢教祖的態度反而緩和下來:
  
  「是了,時間倉促,你應該還沒有完全找到。沒問題,我可以提供方便,陣禁是我一手佈置,我熟,只要最後你我共享就可以。」
  
  朱文英靜靜看他,根本不予理會。
  
  金幢教祖也不惱:「不樂意,那麼……」
  
  香火金身面前,憑空化現一件燈盞。火光如豆,然而由內而(外?),色分七彩,十分絢麗。
  
  朱文英知道,這是金幢十寶中的「七寶燈」,是香火信力匯聚而成。
  
  金幢教祖也在給她進一步介紹:
  
  「我這七寶燈,一念可清而洗煉,一念可濁而污穢,今日,我就將你送到燈中,看究竟能熬出多少根硬骨頭來。當然,你不會即刻便死,就算煉上三五日,依舊意識清醒,記憶準確,到時我再抽取出來,也無所謂。」
  
  朱文英仍不作聲,金幢教祖也沒有立刻將她扔到七寶燈裡去,相反,他一步邁出,從香火金身裡「走」出來,丈二金身成為他的背景,依舊是冷酷威嚴,然而他本人卻是和顏悅色:
  
  「其實我堂堂一教之尊,與你這後輩計較,也失了顏面。況且,太玄師姐我一向是敬仰的,看在她的面子上,如非必要,我也不願為難你。
  
  「這樣吧,公平起見,咱們交換情報如何?
  
  「我自認為,手裡還有一些你們蕊珠宮很關心的東西……這幾年,你們東奔西走的很是辛苦啊。」
  
  朱文英雖處絕境,眸光不改犀利,而此時更是寒氣劇盛。
  
  金幢教祖笑起來:「我喜歡你這個眼神,不過如果是羽清玄親至,就更好了。我想(相?)信,她一定會非常感興趣。」

  「……」
  
  金幢教祖略有失望,終於不再試探,語氣淡漠下去:
  
  「還不樂意?那麼,就請你到本座七寶燈盞裡來吧。」
  
  說話間,香火金身之外,七色寶焰跳躍,赤橙黃綠藍靛紫,呈環環相套的結構,彷彿通向一個詭異的世界。
  
  朱文英被寶焰所透出的氣機鎖死,全無還手之力,卻依舊冷靜,目光直指前方大敵。
  
  金幢教祖沒有什麼得意顏色,相反,他面色凝重,有些鬱結未開。
  
  朱文英的油鹽不進也還罷了,到這份兒,依然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完全沒發現計劃中最順遂的那個徵兆,這和預計中的可不一樣。
  
  或許,就像上面說的,自從那個見了鬼的淵虛天君好死不死跑到拉(攔?)海山,攪得天下大亂之後,就不要抱這個指望了吧。
  
  可惜了這一處費盡了教中心血的佈局。
  
  他終於下定決心,道一聲「收」,七寶光焰暴漲,真正打通了「門戶」,將朱文英攝過來,同時袍袖翻捲,要將「九命」另行處置。
  
  朱文英不自主鬆了手臂,黑貓「嗷嗚」一聲,被強行捲走。
  
  直到這時候,黑貓倒還有些力量,身上紫紅強芒流轉,所照之處,海水凝固,驟結冰層。
  
  金幢教祖眼前一亮,隨即暗下去,咄聲道:
  
  「只憑一道靈符,掙扎甚麼!」
  
  丈二香火金身向前邁一步,身後烏光飛動,卻是祭起一柄鐵如意,照黑貓當頭打下。
  
  這「鐵如意」也是金幢十寶之一,專破靈性,正是靈符剋星。
  
  烏光、紫芒碰撞,後者當即層層崩滅,化為冰屑散落,海水觸之封固更速。
  
  黑貓身形發虛,內裡有星星點點光芒,如星辰列布,便是符紋分形、節點等等。
  
  呈現此狀,正是「九命幻靈符」瀕臨崩潰的徵兆。
  
  金幢教祖可不想真的把「九命」砸在手裡,只解析陣禁節點一項,這隻靈符造物,便有不可估量的價值。
  
  他臨時收了力,伸手去抓。
  
  偏在此時,他心頭忽地一緊,抬頭上看。
  
  礦區海域封禁分明破開了一角,華光琉璃世界也受到衝擊,撼動香火金身,微微震動。
  
  海天之間,陰鬼虛立,眸光下刺,似要穿透海水。
  
  如果只從外表看,她就像一位楚楚可憐的弱女子,身形纖瘦,長髮如瀑,肌膚近乎透明,眉目輪廓無一處棱角,唇角又總是微抿著,眼簾垂下時,甚至有怯生生的味道兒。
  
  只與常人不同,周身似乎繚繞了一層輕煙,天光之下,似透非透。
  
  其實,她本人是最跳脫的性子,標準的「表裡不一」。
  
  但話又說回來,魔門東支「四鬼」中,她大約是唯一名實相符的,是鬼修得道,又轉修「姹女陰魔」之法,最擅藏蹤匿形、惑人迷魂之術,甚至有人傳說,她可潛入別人睡夢中,奪取精氣,令人聞之色變。
  
  只是現在,她的面色也不是太好看。
  
  「金幢老兒還真把自己當地主了……」
  
  按照東支與淵虛天君的協議,只要是礦區之內,就是把海天倒翻,魔門東支也沒有資格插手。
  
  陰鬼不在乎什麼協議,對淵虛天君,對金幢教祖卻很忌憚。
  
  然而此時,她心中好奇心翻騰著都要冒出來,彷彿是百爪撓心。
  
  堂堂金幢教祖,再怎麼貶低,也是一宗之主,是大劫法宗師,不顧臉面,裝作礦區管事,伏擊一個步虛小輩,肯定有大陰謀、大算計。
  
  這等趣事就在眼前,怎麼好錯過?
  
  循規蹈矩,怎麼能入魔門?
  
  她正要想辦法重新潛入,耳畔卻有人輕輕笑語:
  
  「想進就進,哪還用糾結旁的什麼?」
  
  事實上,在音起之前,陰鬼已經心生感應,一念之間界域鋪開,既是防禦又是偵測。
  
  然而那笑語分明渾同雷音滲透進來,撼魂動魄。
  
  更早一線,身畔已有千百雷霆,匯成洪流,傾洩而下,將她捲入其中。
  
  陰鬼知機,迅速收縮界域,不與劫雷硬頂,被雷霆洪流裹著,一路衝下。
  
  變生肘腋,她驚訝卻不懼怕。魔門東支「四鬼」,都算是中生代,修行時間最長的「咒鬼」,駐世有三劫時光,其餘三人,在上一劫都可稱之為「新秀」了。
  
  三人都是剛剛渡過一次四九重劫,根基穩固,對當前的天地大劫的忌憚,就沒有那麼重,不像宗門裡的耆老主祭,偌大年紀,還要跑到域外去避難。
  
  眼下就是讓劫雷劈兩下,也無所謂。
  
  陰鬼更關注,究竟是哪個暗算她!
  
  為此,她甚至不怎麼掙扎,就捲在「浪頭」之中,看電光暴閃,衝擊礦區陣禁,直接鑿了進去。
  
  礦區外層封禁崩塌,雷光餘勁入海,與華光琉璃世界相接。
  
  這就有一個問題:
  
  一個多次憑藉「十向轉生」的心法,躲避天劫的大劫宗師,面對幾乎是迎面而來的天劫衝擊,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華光琉璃世界中央,金幢教祖勃然色變。
  
  他在海底礦區之中,壓制自身氣息,又層層佈防,不得不說,有一小部分就是要隔絕天地法則意志的感應。
  
  按照天地法理,電光擊海,必然會分解消散,威力大減,無論如何都不透到海底來,可是天地法則意志的搜檢卻不會散掉,天地大劫也從來不是「雷劫」一種。
  
  真要被天地法則意志鎖定,只要是在真界範圍內,就是上天入地,也難以逃掉。
  
  他甚至已經感覺到,周邊海域的「份量」驟然增加,無窮盡的海水,正有異化之相。
  
  誰在作亂?
  
  這一刻,他看到了陰鬼!
  
  「陰鬼女,你好膽!」
  
  「膽子大的在後面。」
  
  剎那間言辭交錯,二人氣機也不可避免地再度衝撞。
yht 發表於 2014-12-30 22:22
紫極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存殺局 誤中副車(上)
  
  陰鬼與金幢教祖「重聚」,碰撞勢頭猛烈,但聲勢還不如之前。
  
  出現這種情況,正是周邊海水異化,吞噬了衝擊力的緣故。
  
  在金幢教祖看來,海水異化到什麼層次、轉變成什麼性質,暫時還不清楚,畢竟兩位劫法宗師交戰,氣機錯亂,對天地法則意志多少是一個迷惑,劫數還在還在醞釀之中。
  
  對他來說,當務之急,是要在海底劫數成型之前,將事情解決掉,以全身而退。
  
  他沉喝道:「陰鬼女,凡事要適可而止。」
  
  在他喝聲中,華光琉璃世界之中,彷彿鐘鼓齊鳴,恢宏之音,甚至壓過了外界漸起的海潮聲響。
  
  只是,陰鬼對此嗤之以鼻:「這話對後面的人說去。」
  
  後面?
  
  這時候,金幢教祖終於理解了陰鬼那句「膽子大的在後面」的真意。
  
  也對,陰鬼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會以天魔法體去招惹劫雷,可是,哪有人?
  
  他神意掃蕩,甚至冒險探到華光華光琉璃世界之外,在天地法則意志的威脅下搜索,卻一無所察。
  
  金幢教祖自己也承認,在大劫法宗師中,他是較弱的那一類,可都被人轟破地盤了,難道連人影都看不到?
  
  要麼,就是那人完全與天劫融為一體……天底下還有這種法門?
  
  暫時抓不到頭緒,可金幢教祖從另一個角度看,在他們這個層次,沒有無緣無故開啟戰端的道理,那麼……
  
  蕊珠宮?
  
  他不動聲色,氣機把朱文英和九命鎖得更緊,抓住這兩個,還怕被人得手嗎?
  
  陰鬼也明白眼下的局勢,她是抱著偵察的心思來的,把自己陷裡面就不好玩了,當下也喝了一聲:
  
  「此事與我無關!」
  
  若她早說,金幢教祖必不會節外生枝。
  
  可這時候,金幢教祖發現敵人竟然有導引天劫、與天劫相融的特殊手段,念頭就已經變了,只當聽不到,依舊與她氣機糾纏,把她用做擋箭牌,以繼續迷惑天地法則意志。
  
  陰鬼眼中寒芒閃爍,從來都是她陰人,哪輪到別人陰她?
  
  她也不是金幢教祖這種瞻前顧後的軟蛋,惹惱了她,直接砸盤子又怎樣?
  
  眼看要撕破臉動手,周邊海水之中,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劫數成形?
  
  陰鬼也好,金幢教祖也罷,至少都是渡過一次四重劫的人物,對天地劫數的運化機理、節奏最是熟悉,都是第一時間發覺不對。
  
  太快了……
  
  金幢教祖冷笑,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劫雷入海,威力十停裡去了九停半,隱身在天劫中的那人,分明已經藏不住了,如此發力不免刻意,終於露了馬腳。
  
  正如金幢教祖所想,散溢的電流中,寶蘊身形已經很難隱藏。虧得兩個劫法宗師彼此干擾,才使得她有藏身的空隙。
  
  不過,寶蘊也不能僅為藏身而滿足,她是來救人的……
  
  金幢教祖非常狡猾,或曰經驗老道,借與陰鬼的糾纏,耽擱了天劫的轉化,即使有玄黃在側暗中蓄勢,可始終沒有找到好的時機,如今朱文英又被金幢教祖牢牢困住,投鼠忌器之下,更難發力。
  
  余慈也是剛從俱凈坊動身,趕到這裡來,怎麼也要有個過程。
  
  想了想,她暗中讓玄黃預備,自己則合掌胸前,半真半假地默禱:
  
  「都是為了救人……天君大人,幫幫忙啦!」
  
  所謂「心誠則靈」,這玩笑似的禱詞,竟也能發揮作用。
  
  相隔萬餘里,在神主與信眾之間,完全不是事兒。
  
  正高速趕來的余慈,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即默許她的請求。
  
  兩邊玄機暗合,神通加持。
  
  頃刻間,寶蘊眼前似乎有一片世界鋪開,雲卷雲舒,靜謐安然,卻又有玄妙之理,含蘊其間。
  
  寶蘊知道,這是余慈心內虛空中,最具玄奇色彩的「平等天」。
  
  她笑吟吟地道了聲謝,心念動處,便自然從截出一段真意,注入心中,盈而自發。
  
  指尖伸出,神通發動,一股和暖氤氳之氣,迫發出來,可等到觸及海水,卻是寒意瀰漫,擴散速度之快,更是不可思議。冰棱喀喇摩擦之聲連綿不絕,大片海域,就此凝結,彷彿變成了一個半沉的巨大冰砣。
  
  華光琉璃世界依然是光芒大放,映得外間冰層光怪陸離,可實際上,這處所在,已被封得嚴嚴實實,更有寒意滲透,似煙氣又似水霧,灑落在華光琉璃世界之時,只一落,便在朱文英、九命身外,瞬間凝結冰層,要截斷金幢教祖的禁錮氣機。
  
  面對突生變故,金幢教祖先是一驚,但接下來的反應並不是著惱,也沒有急著加固對朱文英、九命的控制,而是細察氣機源流,到後來,臉上喜色已是遮掩不住。
  
  「太玄冰解……好!」
  
  金幢教祖哈哈大笑,華光琉璃世界亦為之震顫。
  
  怎麼回事?
  
  寶蘊本待聯絡玄黃,一劍破敵,可見此模樣,心中驚訝,先讓玄黃漸緩。
  
  只見那金幢教祖笑聲中,什麼黑貓、朱文英都不理會了,往後一退,重新融入香火金身之中。
  
  金身收了玉鉞刀和鐵如意,手掐印訣,神意掃過厚厚冰層。
  
  這一次的神意掃瞄,分明是換了種方式,更強橫,針對性也更強,尤其是與周邊海域的封禁勾連一處,直接覆蓋了整片礦區。
  
  雖然寶蘊借來太玄封禁的真意,冰封百里海域,已經將相關封禁破壞了小半,也與天地法則意志勾連,有最好的掩護,可不知為什麼,仍然擋不住。
  
  身上猛地一激,已遭神意鎖定。
  
  感應總是雙向的,這種時候,寶蘊也有所察覺,金幢教祖似乎只是充當了介質,真正的感應源頭……
  
  沉沉重壓驟然降臨,更有「天敵」一般的顫慄感,轟然襲來。
  
  這下真是猝不及防,寶蘊低呼一聲,在冰層中連續跳變,試圖脫離,然而那神意鎖定之法,完全換了法度,竟是直透心底,借她的驚懼之心,以魔染的方式滲入進來。
  
  彷彿是捏著人的心臟,隨意擺弄心跳速度,大有生死操之人手的趨向。
  
  心臟什麼的,寶蘊早就沒了,可這魔染之法,直指性命交關之處,施以大恐懼,強行轟破心防,讓她難以應付。
  
  一著不慎,寶蘊也是給拖進了當前局勢的泥潭中。
  
  寶蘊畢竟是極為獨特的存在,在她明悟的同時,對面也查出了她的虛實。
  
  接下來的反應很奇怪。
  
  那位先是困惑,又是暴怒,兇戾魔意透空而來,彷彿能夠把虛空燒穿,其中的意思不用人理解,而是強迫人明白:
  
  「不是羽清玄,不是湛水澄,連綠波都不是……」
  
  什麼跟什麼?
  
  愣了愣神兒,寶蘊恍然大悟。
  
  她分明就是給人頂了雷!
  
  金幢教果然在此設了局,但其目的與余慈、趙相山的估計出了些偏差,竟然是針對蕊珠宮而來。
  
  不知金幢教聯絡了哪個魔門大能……或者是域外天魔?
  
  寶蘊還從沒有見過這樣強橫而又純粹的魔意,無須特別作勢,便如火焰熊熊,任她意志如鋼,也能在瞬間給煉化了!
  
  這是要命的時候,寶蘊顧不得再藏匿身形,尖叫一聲:
  
  「玄黃!」
  
  心念、聲音並起,與之同步,二百里外,有劍意沖霄,不取海底,而是斬破海面,直取天外。
  
  那大魔頭不在海底,根本就是居於天外!
  
  也怪不得寶蘊被發現,剛才整個的應對方向、方式都是錯了。
  
  雖有玄黃出手,寶蘊仍沒有任何安全感。
  
  她已經被魔意鎖定,這是類似於「種魔」的秘術,直指心底最薄弱處。
  
  即使對方貌似不太中意,可層次擺在那裡,自發地便勾動心魔,化出種種妄境幻相,玄黃的純化劍意再強,也是隔了一層。
  
  寶蘊還要自救。
  
  她一頭紮向冰封的海底,也與天地法則意志融得更深。
  
  這非常危險,如果程度把握不好,便類似於「合道」之劫,在渾茫無邊的天心範疇中,失去本我。
  
  但此時也顧不得了。
  
  對寶蘊的困局,萬里開外,余慈也有感應,當下難顧後果,借神主、信眾的牽繫,引著寶蘊的意識,切入天地法則體系深層,既是躲避,也是防禦。
  
  倉促之下,他也來不及轉換最精通的生死法則,便依著太玄真意的主脈,直抵動靜之法的層面。
  
  坦白講,他在動靜之法上,還差了些火候,至少很難直接觸及根本。
  
  可眼下,寶蘊早早引來了天地劫數,天地法則意志正在鎖定目標,醞釀後續的變化,他這麼切進來,恰是給出一個變化的契機。
  
  大勢如水,蓄而待發之時,欠的就是一個「缺口」。
  
  余慈牽引著寶蘊切入「天之三法」的層面……就算是在外圍弄影兒,也是打破了平衡,最終引發了天地異變。
  
  千丈海底,劫數定了。
  
  一系列變化,兔起鶻落,讓人眼花繚亂,
  
  金幢教祖本來是充當「盟友」魔意跳轉的中介,中間突然暴虐的意念衝突,已經讓他愕然,而此刻,海底異變,森然寒意,凍透了華光琉璃世界,也透到人心裡來。
  
  他驀然發現,局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能真正把握是怎麼回事兒,不同方向、不同目的的合力,已經將事態推向了不可逆轉的河道中。
yht 發表於 2014-12-31 17:13
紫極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存殺局 誤中副車(下)
  
  事態的推進,如浪奔浪湧。所有人都在「河水」中,被推著往前走。
  
  金幢教主還想挽救,至少要把自己摘出去。
  
  可是天劫已經成形,彷彿是諷刺,就是以太玄封禁為骨架,搭建的冰封大劫。
  
  冰凍只是表相,其本質實是逾過了萬物動靜的常態刻度,向著「靜」的一邊,一推到底,強行抑制萬物之所以是「萬物」的不同活性。
  
  萬物之中,能夠像「水」一樣的事物,終究還是少的。
  
  水結了冰,還能再成水,可人給從裡到外凍透了,難道還能再還原嗎?
  
  極端的寒意,瞬間將周邊所有生靈的生存區間,碾壓到微不足道的一點上,且沒有任何休止的徵兆,繼續蠻不講理地碾壓下去。
  
  像金幢教祖這樣的大劫法宗師,雖不至於立刻給凍成冰砣,甚至也能短時間內,保持巔峰的反應能力,可外界環境卻難以同步,他的華光琉璃世界,早已是潰不成形,只留下以香火金身為中心的里許方圓,從這裡再向外,就是可怖的冰封世界。
  
  他的法力也好,神意也好,只要超出這個範圍,都要受到擠迫,窒澀難通,遲滯不知多少倍。
  
  尤其他受到天地法則意志的特別針對,使境況愈發地雪上加霜。
  
  他還不如陰鬼,此時憑著「姹女陰魔」之身,已經投入到冰封海域中,不見了蹤影。
  
  香火金身周邊區域越縮越緊,這種情況下,什麼七寶燈、鐵如意都要收回來,鞏固自身防禦,朱文英、九命什麼的,更是顧不得了。
  
  偏在此時,金幢教祖還他接觸到了來自天外的強橫魔意中,火焰灼燒般的憤怒。聽那位挑兵挑將一般的責問,他暗暗叫苦:
  
  太阿魔含,你坑慘我了!
  
  是的,天外那位,就是九天域外名噪一時的魔主級大能,太阿魔含。
  
  偌大的金幢教外海礦區,一路安排佈置,就是為了對朱文英所說的「秘語」?
  
  當然不可能。
  
  這麼一個殺局,本來就是奔著蕊珠宮去的。
  
  想當年,太阿魔含在東華虛空,本來想收穫最豐碩的果實,哪知卻被葉繽強行破局,險些給一劍斬下魔主寶座,淪為他人笑柄。
  
  如今域內域外,形勢詭譎,便是魔主一流,也是不進則退。像太阿魔含這樣的野心之輩,自然要謀求重振旗鼓。
  
  天魔一族,想要短時間內穩固或提升境界靠什麼?
  
  自然是魔染他化!
  
  金幢教祖也不知道,這位怎麼就找到了「上面」,或者說,一直就有聯繫?
  
  不管怎麼樣,兩邊是一拍即合,太阿魔含肯定是沒那個膽量再找葉繽了,以他仍未痊癒的傷勢還有心底的破綻,恐怕擋不住葉繽三劍。
  
  可其他修士,如果層次太低,也不夠他「吞」的,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找到了蕊珠宮那幾位的頭上。
  
  想當年,太玄魔母以傳藝授徒之道,名震天下,一方面確實是別有一功;另一方面,也是眼光著實了得,找到的幾名弟子,自羽清玄以下,個個爭氣,對於天魔來說,自然是極佳的魔染對象。
  
  只不過,蕊珠宮這幾位,破關渡劫似乎都很有想法,更具膽色。
  
  當初羽清玄強渡四九重劫,欲一舉登頂,成就地仙,雖然出了岔子,「只」成了大劫法宗師,可在那期間,卻是設了好局,將一個盯上她的域外魔主,直接斬殺,其威風煞氣,使得這一劫來,想動她主意的域外天魔,都是躊躇不決。
  
  以至於這個堪稱「美食」的目標,一直到現在,都還「空」著,沒人認領。
  
  太阿魔含的第一目標,自然就是這位。
  
  湛水澄的情況也差不多,那個劫魔,太阿魔含也認得——想忘記都難。
  
  普天之下,古往今來,被貓撓死的天外劫魔,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羽、湛二人,都是硬茬子,不過想要重登巔峰,總要冒些風險,太阿魔含也認了。
  
  至於綠波,天分似乎比不上前兩位,然而能蒙得太玄魔母青睞,也是非常之人。只是早有強橫的天魔的盯上,但太阿魔含表示,來的若真是綠波,他不介意費點兒力氣,施展秘法,強奪過來。
  
  太阿魔含想得很好,可眼下這局面……
  
  「既然錯了,就將就一下吧!」
  
  此時此刻,金幢教祖簡直想對著太阿魔含吼出來。
  
  他比誰都想著「將錯就錯」。
  
  冰封大劫肆虐,他就算勉強突出去,恐怕也要受到短時間裡難以痊癒的傷勢,在天地大變局即將到來之時,就等於是少一份全身自保的資本,這讓他如何能願意?
  
  所以,他現在的應對策略非常保守,一直固守不出,為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以認為是積蓄力量,在「萬一」之時拚命。
  
  如此,自然最好是有外力相助,將這片冰封海域攪亂。
  
  如果「上頭」繼續發力,應該就是個契機。
  
  可問題在於,目前一切的核心,在於太阿魔含會不會繼續下去。
  
  那個能招引天劫的存在,應該也不錯……吧。
  
  太阿魔含,別猶豫啊!
  
  金幢教祖的心聲,隔著重重冰封,太阿魔含是感覺不到的,就是能感覺到,他也不會理會。
  
  要說寶蘊這等存在,某種意義上,要比蕊珠宮的幾位更罕見,可本就是姹女陰魔的體系,存在本身的根基又近於虛無,能魔染嗎?
  
  既然不能,對他就沒任何意義。
  
  太阿魔含也能感應到,數百里外,還有一個過了塑靈天劫的劍器元靈,似乎是魔染的好目標,但如今他還被葉繽的純化劍意折磨,兩邊劍意分明是同源而出,真對上了,內外交迫,說不定他直接就給打落魔主尊位,魔染又有個屁用!
  
  當然,最關鍵的是,通過與羅剎鬼王那邊情報共享,他已經知道,這個劍器元靈,還有之前那個招引天劫的奇妙存在,應該是「淵虛天君」座下。
  
  打狗還看主人呢,真惹來淵虛天君,甚至是上清後聖,還不知要怎麼收場。
  
  如今,萬里開外,神意橫空而來,這段距離,對他們這個層次的強人來說,已經到了神意殺伐對沖的區域內。
  
  太阿魔含對神意攻伐不陌生,同樣,淵虛天君也是不只一次在這個領域證明了自己。
  
  兩邊都在忌憚,都含而不發,可一旦發動,勢必石破天驚,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罷了!
  
  太阿魔含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見事不可為,便要抽身。
  
  不得不說,在東華虛空,被黃泉夫人和葉繽狠狠擺了一道之後,太阿魔含要保守多了,他現在也著實沒有資本再去賭博。
  
  所幸他的主要佈置還只是蓄勢待發,現在抽身,只是浪費個情緒而已。
  
  羅剎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那邊,更不用掛心,本來就是她們的環節出了岔子,沒找她們要交待就不錯了。
  
  至於金幢教祖……他是哪個?
  
  太阿魔含真身尚在九天外域,只是以強橫魔意破界,想走的話,誰也攔不住他。
  
  只不過,以他堂堂魔主之尊,也不能這麼灰溜溜離開。
  
  略一思忖,就坦蕩蕩和余慈神意接觸,算是打個招呼。
  
  唔……怎麼多了個人?
  
  近萬里開外,余慈破空飛遁。
  
  他對金幢教外海礦區的形勢,已經有了較清晰的認識。
  
  按照黃泉夫人的情報,余慈早知道,金幢教可算是羅剎鬼王、大黑天佛母菩薩兩劫前就布下的棋子。
  
  金幢教祖當時是過第三次四九重劫,卻棋差一著,「十向轉生」的秘術都沒能發揮作用,是羅剎鬼王出手相助——當然不是無償的。
  
  從那時開始,金幢教雖是名義上和巫門一條線,但以金幢教祖為首的高層,已開始逐步向羅剎鬼王傾斜。兩劫時間下來,金幢教中最具權威的教祖、總堂經師陳喬然、東海分堂經師蔡鵠,都已是投向了羅剎鬼王座下。
  
  這完全可以等同於金幢教整體的立場。
  
  余慈雖早知如此,但他的思路,還是朝「大局」考慮。想著金幢教費心費力,北上搶奪地盤,應該是配合羅剎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戰略,為「三界天通」做準備。
  
  哪想到,這一局的目標,竟然如此有針對性。
  
  自與太玄魔母一戰後,羅剎鬼王忍了近百年,如今終於要對蕊珠宮下手了?
  
  萬里開外,強橫魔意瀰漫虛空,有東華虛空的深刻記憶,他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來,那必是太阿魔含無疑。
  
  他不知道,太阿魔含是怎麼和金幢教,更準確地講,是與羅剎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攪在一起的。
  
  但這一個殺局的大致思路,還是比較清晰的:
  
  金幢教負責製造、充當誘餌,引來蕊珠宮的修士,再由太阿魔含出手魔染。
  
  他們似乎很有自信,會是蕊珠宮的高層到此。
  
  只是,來的卻是朱文英。
  
  反倒是寶蘊、玄黃為了救人,摻合進去,將局面搞得複雜了。
  
  余慈和趙相山合計了下,都覺得羅剎鬼王那邊,應該是有一連串後續的動作,而不僅僅是在攔海山外設局坑人。
  
  但眼下,不管怎樣,救人還是第一位的。
  
  寶蘊、玄黃現在還算安全,可朱文英就不太妙了……
  
  那位怎麼說也是羽清玄發入「朱家」,也就是上清宗的近人,早年在北荒互相扶持,都有交情在,余慈不可能眼看著她殞身在海……底?
  
  他娘的誰來告訴他,前方飛來的人影是哪個?
  
  余慈全副心神都放在金幢教礦區附近,對感應範圍裡的其他區域,都只是泛泛感知而已,不會特意去分辨哪個是哪個。
  
  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側前方人影斜插過來,放開氣機,表明身份的時候,他心中那份情緒,簡直像是湛貓兒闖進來,張牙舞爪,好一陣折騰……
  
  來人一身輕甲,身披大氅,英姿颯颯,卻是一位女修。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略帶鷹勾的鼻樑,以及略顯男性化的輪廓,偏偏不失秀麗,這個面孔,余慈當然記得……
  
  迎著余慈,女修躬身行禮,就像幾十年前在北荒時一樣:
  
  「煙爺安好,文英拜見。」
  
  「你……」
  
  余慈一時啞然無語,這位不是朱文英,又是哪個?
  
  自然,也有問題順理成章地顯現心頭:
  
  朱文英在這裡,那邊又是誰?
  
  也巧了,便在此時,太阿魔含的強橫魔意,示威性質地碾過來,與他輕微「接觸」一下,這裡的情形,自然也就別想瞞過去!
  
  虛空中分明「滯」了剎那。
  
  隨後太阿魔含的魔意倒捲而回,由於收勢太急,捲舒之際,有如鬱鬱雷音,又像大潮狂漲,驚濤拍岸,撼魂動魄。
  
  余慈顧不得他,盯著彷彿沒事人兒一般的朱文英,啞聲道:
  
  「誰來了?」
  
  海底礦區,金幢教祖勉強支撐著華光琉璃世界,緩慢有序地將其回收,他的策略是,堅決護住香火金身周邊的核心區,外圍則不與冰封大劫硬頂,將所有的力量集中起來,為最後的突圍做準備。
  
  此時此刻,他已經認知道,短時間內,決不可能再有人拉他一把了。
  
  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偏在此時,冰塊破碎的聲音響起,在已經過分「安靜」的環境中,分外讓人心悸。
  
  金幢教祖本能就以為:哪處的防禦出岔子了?
  
  他神意周覆華光琉璃世界,高度緊張,可是外圍一整圈兒,不見任何變化,倒是臨近香火金身的核心地帶……
  
  金幢教祖終於鎖定目標。
  
  朱文英……朱文英身外,本是被招引天劫之人,用太玄冰解的手段,凝聚了厚重冰層,以為防護之用,也就是這一手,導致了金幢教祖的誤會,使事態偏到這種讓人無語的境地。
  
  可這時候,冰層開裂,而且是從內到外,全面崩潰。
  
  金幢教祖沒有立刻看到朱文英的身形,因為崩潰的冰層之中,「雷侯秘甲」放出的強光電芒,將女修的身影完全遮蔽。就像是一個燃燒的小太陽,只在中央有那一絲絲的暗影。
  
  隨後,暗影擴大,漸漸明晰,到了一定程度,整個電芒光球都向外膨脹、炸開。
  
  人影從迸散的電芒中走出來,只是,金幢教祖看到的,已經不是那個冷靜倔強的朱文英,而是徹徹底底換了另外一人。
  
  大約是為方便起見,此人著一襲男裝,藍衫布履,樸素潔凈,通體上下,只在腰側繫了一枚玉珮,除此此外,別無修飾。
  
  其人青絲結髻,以髮簪固定,清爽無遮,更顯出清麗到極致的面部輪廓,幾乎沒有任何棱角,觀之可親,而潤澤微豐的唇形也將這份感覺進一步柔化,整體來看,用「慈眉善目」來形容,都沒有問題。
  
  可是,正是這一位,清涼如水的眸光到處,丈二香火金身,竟然是猛地一顫。
  
  金幢教祖心中陡然冰寒,倒不是冰封大劫侵入,而是發自本能的驚懼。
  
  他喃喃開口,金身自有雷音之法,震耳欲聾,可究其根底,卻是好生虛弱:
  
  「羽清玄。」
  
  蕊珠宮宮主,羽清玄……原來,這位早就來了。
  
  竟然是與座下弟子換了身份!她一宮之主的驕傲哪兒去了?
  
  金幢教祖想想都覺得可怖,剛剛他還說,要將朱文英投入七寶燈煉化。可以想見,如果真的如此,投到七寶燈的的羽清玄,會給他怎樣的驚喜!
  
  當然,此時再糾結別的事情已沒有意義。
  
  就是現在,難道就好了?
  
  同樣是大劫法宗師,一個面對天劫繞著走的,和一位逆勢而上,陣斬域外魔主的,豈是一個層次?
  
  在當前距離上放對,就是做噩夢也不帶這樣的!
  
  金幢教祖毫不遲疑,當下用盡一切辦法……向外求救。
  
  然而,在冰封大劫之下,他發出的信息,比常規時候,至少要遲十倍以上,在此時的局面中,已如天塹一般,可以說,短時間內,已經是內外斷絕。
  
  沒有人能幫他。
  
  羽清玄靜靜注視金身,沒有任何開口的意願。
  
  清麗溫潤的面容,沒有任何威儀的加成,可是壘在她腳下的強者的屍骨,卻比任何威儀都要來得有效。
  
  金幢教祖驀地咆哮起來,再不動作,他可能直接被驚悸壓垮!
  
  金身之上燃起三寸厚度的火焰,他不管不顧,主動出擊。
  
  香火金身左手執銅杵,右手執玉鉞刀,額頭正中,法眼張開,身後金幢立起,極樂香氤氳蒸騰,煙氣迷濛,就中有數十具神明法相,護持周圍。有嗡嗡之音,是萬千信眾祈祝。
  
  做出這些,就是冰封的海底,也是轟然搖動,滯澀的元氣,有加速流動的跡象。
  
  華光琉璃世界穩定住,撐開部分冰封海域,也在天地法則體系中,爭得一席地,隨即就急劇擴張開來。
  
  至少在視覺效果上,光華如海,不可思議,難見邊際。
  
  香火金身便在光海中央,宛若佛陀。
  
  再一聲喝,神明法相各持法器,陣列如輪,在金身之後,緩緩轉動,霞衣、銅杵、丹環、法眼、鐵如意、虛念鼓、玉鉞刀、極樂香、七寶燈,共計九件神明祭器,各嵌在「巨輪」之上,均分九部,只有金幢高拔,金色絲帛無風自動,攪動光海。
  
  不管做得怎麼氣象萬千,其實就是要和羽清玄爭奪這一方天地的控制權,只要能堅持到把信息傳出去,己方做出反應,他能就搏得一線生機。
  
  他能做的,已經盡數排布出來。
  
  羽清玄只是搖了搖頭,首度開口:
  
  「和羅剎就學了這些?畫虎不成反類犬,何苦來由?」
  
  金幢教祖呆了呆,羽清玄竟毫無顧忌地直接道出羅剎鬼王的名號。
  
  這說明什麼?說明羽清玄對周邊海域絕對的控制權,使得這份「刺激」一分一毫都不會洩露出去。
  
  言罷,羽清玄腳下不動,只一指點出,完全視輝煌光海中各項防禦如無物,什麼神明法相,九寶巨輪,華光世界,都如同虛設,金身胸膛正中,打穿冰洞,前後開孔。
  
  金身猛地一滯,這原本是金幢教祖真身頭顱所在,飛濺出的卻是金色的火光。
  
  金幢教祖已經不留退路,完全與香火金身融而為一,然而冰洞破口,寒意深透,竟遭天地法則意志順勢侵入——羽清玄借天地之力,也是如此輕鬆隨意!
  
  金身還想硬抗,可羽清玄手指一劃而下,軌跡依稀合於星象,逐一指點中金身各處,加上最初一指,連中六處。
  
  太玄截星鎖。
  
  寒意轉眼蔓延到全身各處,金身凍結,隨即崩解為漫天金沙。
  
  金幢教祖勉強轉換形質,保全了真身,然而面目呆滯,全身上下,都是細密的裂紋,彷彿是拙劣的工匠,隨手拼接起來的,稍動一下,就要整個地崩潰掉。
  
  此時此刻,金幢教祖沒有動,也動不了,唯有絕望和困惑,從眼底透出來:
  
  怎麼差這麼多?
  
  在羽清玄面前,遭天地大劫壓制的金幢教祖,就像是一個幼兒,就像做遊戲一樣,被完全徹底地碾壓。
  
  羽清玄微微一笑,輕拂髮鬢,雖是男裝,不自覺有女性化的動作,愈顯和婉雅緻:
  
  「既然人家能給出這樣的機會,用不好,豈不又要被人厭煩?」
  
  金幢教祖完全不明白,可是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饒我!」
  
  已經顧不上真身崩潰之危,他大聲乞求。
  
  尊嚴算什麼,數劫以來艱難修行,難道就是為了迎接這個下場?
  
  「我知道你師尊的下落。」
  
  「我現在也知道了。」
  
  雖是這麼說,羽清玄太玄截星指最後一擊,還是留下。
  
  華光琉璃世界還在,金幢教祖還有一線生機,卻不是羽清玄心慈手軟,而是這就是一個道標,若非如此,怎能再引人進來?
  
  她做罷這一切,明眸流轉,眸光所指,外圍冰封海域中,陰鬼女身形模糊顯現。
  
  這位神出鬼沒的魔門東支女修,半真半假,伸手輕掩唇瓣,難掩訝色,卻是在往後退:
  
  「清玄妹妹莫誤會,與我無關!」
  
  羽清玄不再理她,因為此時,太阿魔含魔意抵至,強橫的意念透空而來,什麼冰封大劫,完全遮擋不住:
  
  「羽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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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t 發表於 2015-1-1 16:33
紫極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地遠近 道心互鎖(上)
  
  太阿魔含在隔空「看」到朱文英的時候,他便知道,又被騙了。
  
  為什麼說又?
  
  不管怎樣,這位域外魔主的情緒頃刻間便向暴怒的方向滑落,心頭如油煎火燎,甚至連余慈也不顧,徑直收捲神意,重臨金幢教礦區上方,再狠狠傾壓下去。
  
  海底的冰封大劫是隔絕內外的堅固屏障,可太阿魔念身為末法主,神意修為早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自成格局,不受「天之三法」所限所擾,一路壓落,勢如破竹。
  
  臨近千瘡百孔的華光琉璃世界,在接觸到魔意壓迫的瞬間,便徹底崩潰。
  
  顯露出其間,藍衫飄飄的羽清玄。
  
  羽清玄仰頭上看,眸光依舊清涼如水,有如深潭,不因洶湧魔意襲來,而有任何波動。
  
  海底「嗡」然震動,挾怒而來的太阿魔含魔意,穿透了厚厚的冰層,卻在羽清玄身外數尺處,遭遇了無法踰越的無形屏障。
  
  羽清玄沒有施展她名動天下的「太玄封禁」,純粹就是以意對意,與太阿魔含神意對沖。
  
  虛空概念上不過里許之地,兩邊的神意衝擊卻是瞬間跨越了近千個不同的法則層面,連續對沖超過百萬次。有的層面,完全與虛空世界無涉;但有的卻又是密切相關。
  
  周邊天地法則體系就像是一鍋沸湯,被兩人的神意衝擊攪得徹底亂套。
  
  羽清玄周圍,蕩起了可以目見的細密波紋,使得一整片海底區域,都變得模糊起來,僅存的這一方海水也好,周邊百丈、千丈的厚冰也好,都是直接絞成煙氣——只有這種物質形態,才能在當前區域內長時間存在。
  
  羽清玄身邊,金幢教祖慘哼一聲,好不容易保全下來的真身,就因為這一次對沖,小半都給絞得碎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在太阿魔含和羽清玄旁邊,毫無疑問他就是那個「小鬼」。
  
  他再沒有了別的選擇,猛一咬牙,存下的真身轟聲燃燒,金身火焰飛騰,從中騰出一道五色虹光,突破沸湯般的交戰區域,穿透冰層,沖海面直飛。
  
  這正是金幢教祖留下的後路,也是他在真界賴以存身的終極保障。
  
  「十向轉生麼?」
  
  羽清玄微一動念,便沒有再理會,只是穩穩抵禦住太阿魔含的衝擊。
  
  而這道五色虹光,在重重冰封中,只飛了數里,便被冰封大劫鎖定,速度驟然減緩。
  
  僅如此的話也沒什麼,可也在此時,剛剛一波衝擊未果,正做調整的洶湧魔意,「恰好」經過,太阿魔含當真是毫不客氣,順勢一抹,兩邊交錯時,虹光寂滅,再無痕跡。
  
  這裡面充沛的精氣魂魄,怎麼說也是大補之物,不能浪費了。
  
  他已經看到,憑金幢教祖此時的狀態,就算「十向轉生」成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就是個廢人。
  
  天地劇變在即,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廢物,羅剎鬼王也會覺得麻煩吧。
  
  相交多年,就當他幫羅剎鬼王做好事兒了。
  
  而且……今天怕是就這點兒便宜可佔!
  
  是的,太阿魔含沒有再戰下去的意思,在頭腦發熱和羽清玄對沖一記,回頭吞了「虹光」之後,再不理會什麼,掉頭便走。
  
  他感覺著,這事兒邪門。
  
  本來是想打羽清玄一個猝不及防的,可眼下情形整個地倒過來。
  
  攻其不備,變成了強攻硬打,而且,作為他助手的金幢教祖,竟然是要以「轉生」的方式逃命,後續那些計劃,豈不都成了空話?
  
  這種針對性極強的計劃,一個環節出錯,後續的都危險。
  
  出現的誤差,難道都要靠他來補嗎?
  
  太阿魔含絕不指望那邊。
  
  他是來魔染他化,鞏固提升自家境界的,不是與這樣一個守禦之術天下知名的強者對撼的。今日不成,還能另謀機會,甚至再挑揀別的,可若是弄巧成拙,再碰上個葉繽式的人物……
  
  必須要說,葉繽的陰影已經盤踞在他心頭,時時刻刻都在施加影響。
  
  這種心理破綻是非常可怕的,但短時間內,太阿魔含還是很難根除。
  
  由於他佔了主動,魔意回捲速度驚人,已到海天雲層之上,也就是再動動念頭的功夫,便可跨過數千里的碧落天域,撤回九天外域去。
  
  可問題是,他想離開,對面是否願意呢?
  
  海面爆起寒霧,羽清玄裹在其中,破海而出,霎那間千里冰封。
  
  天上的劫數被寶蘊引到海底;海底的劫數則是羽清玄帶到天上。
  
  海天之間,剎那間淪為冰獄。
  
  最重要的是,羽清玄在冰封大劫中,簡直是如魚得水,天地法則意志都受她影響,對太阿魔含入界魔意的壓制更重,魔意回收變得滯澀,抽都抽不出去。
  
  羽清玄反倒是不依不饒起來……
  
  太阿魔含氣得樂了,他本體雖在域外,距離此地的直線距離,也不過七八萬里,冷靜下來,且戰且退,難道羽清玄還能跟到外域去?
  
  要知道,攔海山這邊,碧落天域只有區區四千里厚度,真界與域外法則體系交織,天魔群聚,外道羅列。雖然面對不知多少劫來,密密麻麻的禁制防禦,大規模的魔潮很難突進來,可真界之中的修士,誰要是真貪圖省勁兒,從這裡進出域外,都要面對一場可怖魔劫的洗煉。
  
  況且,為今日計劃,太阿魔含更將他最精銳的一隊刀蟻攜來,又裹脅了以百萬計的天魔大潮,在域外結成魔域,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撐。
  
  進可攻,退可守,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他忌憚羽清玄,不願深陷「葉繽式」的泥潭,卻不等於是他好欺負!
  
  太阿魔含再怎麼樣,也是有身為魔主的驕傲的。
  
  一念動處,正要魔念回捲發難,有信息通過特殊的渠道,傳送過來。
  
  太阿魔含微愕,隨即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羽清玄,你離宮遠來這攔海山,家裡可留人了麼?」
  
  充滿惡意的魔意層湧過來,羽清玄眸光卻是平靜深邃,不見絲毫波動。
  
  太阿魔含見她心神不亂,也不在意,正要再說,海天之間忽地輕顫。
  
  幅度很小很小,可導致這個「顫動」的源頭,又是很遠很遠!

  ************
  
  前所未有的成績,盡在昨夜。第三名,飛機橫幅都有了。
  
  今天理所應當是大章。
  
  只是和友們玩得很瘋,早上起晚了,先更兩千字,晚上再補那四千!
yht 發表於 2015-1-2 20:02
紫極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地遠近 道心互鎖(中)
  
  此時此刻,余慈駐身在海上,等於是被朱文英攔著。
  
  這種局面下,稍稍一頓,變化橫生。
  
  他能感應到,太阿魔含分明是和羽清玄打了起來,交戰區域神意激盪,感應模糊,不知就裡。
  
  余慈便盯著朱文英:「羽清玄究竟搞什麼鬼?」
  
  「宮主……」
  
  朱文英話剛出口,余慈伸個停止的手勢,幾乎與之同時,海天之間搖晃起來,幅度很小,就像是一場微型的地震,余慈先以為是太阿魔含和羽清玄對沖造成,但很快又將這個判斷給否了。
  
  因為這是天地法則體系整體的晃動,從各法則層面力量傳導的方向來看,其源頭不是攔海山附近,而是感應所不能及的遠處。
  
  是某個地仙、神主級數的力量爆發時,對真界天地形成了衝擊,引起的整體結構的變化。
  
  就像他在華陽窟施展虛空大挪移的神通,扭曲區域結構,導致一界皆知。
  
  余慈意識拔升,到真實之域查看。
  
  這裡果然還是看得最清楚,至少方向確定了。
  
  南國……似乎是大雷澤的位置,離羅西江中下游。
  
  那裡余慈也去過,坐著移山雲舟,結果沒落地便出了事兒。
  
  是了,蕊珠宮!
  
  余慈只覺得頭皮發麻,難道是被人抄了後路?
  
  想想蕊珠宮第一戰力羽清玄在此,宮裡又是出了名的人手稀少,這可不是沒有可能!
  
  起初他不明白,為什麼羅剎鬼王戰敗了太玄魔母之後,沒有一鼓作氣,對蕊珠宮下手。
  
  後來看到八景宮的態度,才醒悟過來,「三界天通」這個謀劃,是標準的「見光即死」,針對性防禦也比較容易,在羅剎鬼王傷勢未痊癒,大黑天佛母菩薩不好出頭的情況下,面對以守禦封禁之術起家的蕊珠宮,一時半會兒還真的拾掇不下來。
  
  但如今,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各項措施開始顯露的時候,顧忌也是大大減少了。如果真的橫下心,蕊珠宮又分兵到攔海山,聲東擊西,各個擊破,實是大有可為!
  
  這個念頭彷彿是叢生的蔓草,在余慈心中瘋狂滋長。他吸了口氣,問朱文英:
  
  「宮裡誰留守?」
  
  「二宮主、三宮主都在。」
  
  「……都在有什麼用!」
  
  余慈想到湛水澄這等故人當前面臨的局勢,只覺得口中發苦。
  
  他強制自己冷靜,也明(白?)在這種事兒上,自己暫時是想不出好主意,便將問題丟給趙相山分析,自己則做更現實的事兒。
  
  他先聯繫玄黃、寶蘊,準備快刀斬亂麻,先把這邊的事情處理掉。到那時,他和羽清玄都有虛空挪移的大神通,未必不能趕回去,力挽乾坤。
  
  如果羅剎鬼王沒有什麼針對性佈置的話……
  
  哪知他身形方動,朱文英卻又行禮道:「宮主有口信,讓婢子捎給主上。」
  
  朱文英以婢僕自居,只不過,立場明顯還受蕊珠宮的影響,余慈懶得在意,不過接下來朱文英傳的話,可就讓他著惱了。
  
  朱文英仿著羽清玄的口氣道:「今日攔海山之事,我一身當之,旁人無須插手。」
  
  余慈眉毛就立了起來,然後冷笑:「這外海的局面是誰撐起來的?天劫是誰引來的?太阿魔含為什麼要縮?旁人不插手?我還真不知道,她有這麼大臉!」
  
  說完這些,余慈便覺得自己是給氣糊塗了,說的話完全是小孩子水平。
  
  用力皺皺眉頭,緩解下頭痛,直接對朱文英下令:
  
  「既然叫我主上,就聽我命令,回頭收拾你那隊商旅,保全自個兒,這邊的事情,你別摻合!」
  
  說罷要走,朱文英卻是伸臂攔他,當然,攔是攔不住的,可朱文英呼出的聲音卻很關鍵:
  
  「主上,您對宮主她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嗎?」
  
  余慈微怔,恰在此時,趙相山也傳來意念:
  
  「天君,行事當切中要害。尤其是羅剎同時在真界兩端佈局,最緊要的是搞明白,其謀劃的根本目標,還有羽宮主的相應手段和打算。」
  
  余慈腦子一清,是了,前因後果還沒弄(明?)白呢!
  
  沒頭蒼蠅似地亂撞,有什麼意義?
  
  這也叫關心則亂……啊呸!
  
  余慈揮去那些有的沒的心緒,神意在戰場切過,太阿魔含和羽玄似乎還在僵持,沒什麼變化,南方的動盪還在持續,但在法則結構上,也沒有特別激烈的峰谷變化……
  
  唔,等等。
  
  先前他曾在真實之域觀照真界,將「法則凹凸」區域和真界地形圖逐一對應時,還真的特別留意過那邊。知道蕊珠宮所在的飛泉山,在法則結構的角度上,也是一個小小的窪地。
  
  當時據趙相山說,這是有地脈流經,並在其上立陣封禁的結果。很多宗門都用這種方式匯聚天地靈氣,雖然本身未必懂得這種法則結構上的道理,以至於大勢雖成,卻都調理得亂七八糟。
  
  當然,蕊珠宮肯定沒這個問題,故而那裡是南國知名的鐘靈毓秀之地。
  
  可這時候的飛泉山,與他記憶中的法則結構,已經有了頗大的變化。
  
  本來這是他判斷,蕊珠宮生變的最大根據。
  
  可是腦子清醒過來,再細細觀之,蕊珠宮「低窪」的總體結構並未改變——這可以理解為根本穩固。
  
  相應的,變化是在「動」與「靜」的對比上。
  
  那裡的「窪地」,像是蓄滿了水的海碗,被人拿在手裡晃動,以至於水波不停地動盪,看起來隨時要溢出來,可仔細觀察,倒是頗有規律。
  
  在天地法則層面,「規律」同樣是穩固的代名詞,不管其表徵有多麼動盪和激烈。
  
  裡面具體的法理依據,以余慈對太虛法則的認識,也是一知半解。
  
  似乎是扭曲虛空,然後……在動態中形成特殊的「領域」?
  
  看到這一幕,再分析了一下,余慈的心神倒是漸漸安定下來,好像也沒壞到那種程度?
  
  他按下心神,決定先從最基本的地方去瞭解,便又問朱文英:
  
  「你們來做什麼?」
  
  「聽到了老宮主的消息,前來查探。」
  
  「太玄魔母?」
  
  聽到這個預料中的答案,余慈又有些後悔,也許他早應該想個辦法,把所知的太玄魔母的種種情報,告知蕊珠宮那邊,如此也不至於讓她們東奔西走,給人以可趁之機。
  
  他又問:「什麼消息?什麼渠道?」
  
  「宮中與靈辰宗有長期的辰光石交易,對其相關礦產的出入都比較瞭解,最近發現了一些徵兆,部分原礦的精煉方式,都和宮中獨門的陣禁用法相似,而且流向詭秘。據宮主講,其中應有特殊的信息含蘊其中,故而決定過來探查。
  
  「本來宮主沒有親自過來,可日前金幢教北上,攔海山局勢大變,就在十日前,也就是魔門東支封海的前三日,宮主秘密到來,說是金幢教北進之事,玄機頗多,就藏身在商旅中,相機行事……」
  
  聽朱文英的解釋,余慈解開了一些疑惑,卻有更多的疑惑泛出來。
  
  他目光指向外海方向,眉頭鎖死,仍是那句話:
  
  羽清玄你在搞什麼鬼?
  
  在余慈疑惑難解之時,太阿魔含已經搞明白了局勢。
  
  作為域外魔主中的佼佼者,他在真實之域上的造詣自不必提,搭眼一看,便知真界動盪的源頭在何處。
  
  嘿嘿,羅剎鬼王……原來是兩手準備!
  
  在羅剎鬼王的計劃中,攔海山和飛泉山,正是虛實變幻,哪一路都可能成為主攻的目標。
  
  區別的標誌,便在於他太阿魔含的「目標」是哪個。
  
  如果來的是湛水澄、綠波,便在攔海山下手;如果來的是羽清玄,便發力攻打蕊珠宮。
  
  總之,就是她們挑軟柿子捏,而太阿魔含這邊,就聽天由命……
  
  簡單到髮指的思路,卻只有神主才有這等便利,羽清玄的大挪移神通,都不可能達到。
  
  至少,現在他絕不會讓羽清玄脫離的。
  
  太阿魔含明白,他同樣也是被羅剎鬼王算計了,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羅剎鬼王應承的幫助,卻又切切實實地做到了。
  
  魔染永遠是以「內魔」為最上乘者,外部的助力,反而是隔靴搔癢。
  
  如今蕊珠宮有陷落之厄,羽清玄再怎麼冷靜,心神也要受到衝擊。
  
  這時候,只要針對性地施以手段,魔染之事,可謂「事半功倍」。
  
  至於什麼「謹慎」,都滾一邊兒去吧。
  
  如此良機,怎能錯過?
  
  一念至此,太阿魔含再不考慮退出真界之事,而是趁著神意交纏的機會,有意無意,將二人神意對沖的層次,往「真實之域」上帶。
  
  羽清玄雖是大劫法宗師,在真實之域的造詣卻是可以信任——有什麼比讓她「親眼看到」自家基業崩潰,更能觸動心防的?
  
  隨著太阿魔含的想法改變,剛剛僵持的局面,便有改變的跡象。
  
  而對太阿魔含的意圖,羽清玄應該也是明白的。
  
  就如此刻,她懸浮在半空迷濛的寒霧中,卻轉過頭,看向西南方向。
  
  漫天的寒霧,漫長的距離,對她來說,都沒什麼意義。
  
  然後,太阿魔含就看到羽清玄面上,淺淺的微笑。
  
  「讓魔主費心了,如今留守宮中的,是我四個師妹。」
  
  「呃?」
  
  太阿魔含的心緒有些凝滯。
  
  羽清玄的態度,未免太輕鬆了些。
  
  寒霧之中,羽清玄正緩緩向上飛起,速度不快,就是尋常邁步登階的樣子。
  
  她一邊走,一邊道:
  
  「我同門五人,都登入長生,只是有兩個還欠打磨,未能獨當一面。真正支撐起蕊珠宮的,還是我、綠波和水澄。我們三個,也都是在上一劫拜入師尊門下的。
  
  「在師尊看來,我是首徒,注定得傳承;綠波雖然資質心性稍遜,卻是性情可人,甚有長性,乃是守成的首選。
  
  「而師尊向來認為,授業不可寡,傳道不可多,收徒授業,算來兩人正好。
  
  「可為什麼後面又收了水澄?」
  
  羽清玄說話,娓娓道來,層次依循,條理分明,頗得引人入勝之旨。
  
  太阿魔含便有點兒入戲,險些問出個「為什麼」,還好意念一動,便按捺下來,暗呼厲害。羽清玄一言一行,已經有「言出法隨」的苗頭,其未來的標尺,難道是蕭森那個「小聖人」?
  
  等等,不是他要亂羽清玄的心神嗎?
  
  怎麼他自己有點兒亂了?
  
  一個恍神的功夫,已聽羽清玄續道:
  
  「水澄的特殊在於,她實是天資神授,論天分,其實還在我之上,使師尊不肯有遺珠之憾。
  
  「惟一可惜的,就是她太過貪玩,或者說,自有獨特的修行節奏……當然,這百年來,恩師失聯,宮中風雨飄搖,再貪玩兒,總要比以前用功些。
  
  「論強攻破襲,縱橫來去,她不如我;可論鎮壓一方,封疆守界,我不如她遠甚。
  
  「說了這些,其實是想說,魔主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太阿魔含!」
  
  頃刻之間,本來婉轉流淌的清溪,卻是冰凍寒透;又似是鏘然出鞘的利劍,霜刃如雪。
  
  「爾等天魔,除了魔染他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焉知世人英傑俊才,是何等模樣!」
  
  太阿魔含為之愕然。
  
  此時的羽清玄,銳氣凜然,英姿勃發,尤其那冰冷又似蔑視的意念,分明是站在高處,俯視下來。
  
  太阿魔含竟然忘了憤怒,而是記起來,眼前這位女修,修行百年便成就大劫法宗師,手刃魔主,鎮壓西南,正是真界「英傑俊才」的代表。
  
  只是,因為她已經強大到「理所應當」的程度,常讓人忘記了,對此界絕大多數頂層大能來說,羽清玄是何等的年輕。
  
  銳利、高傲、鋒芒畢露,才是她最應有的面目。
  
  隨後,羽清玄話鋒再轉:
  
  「不,你知道,卻沒有記性。看來,葉島主那一劍還不夠……」
  
  這話便如一柄戳入肚腸的尖刀,命中要害,再狠狠一攪。
  
  域外星空之中,忽有一處區域,轟然動盪,強橫的魔意與周邊魔域交融,狂瀾巨浪一般,向四面八方衝擊而去。附近百萬天魔、眷屬、外道,感受到魔主怒發如狂的情緒,都是深深為之顫慄。
  
  如火焚般的怒意同樣壓入了真界,直抵攔海山外海、羽清玄所在。
  
  羽清玄卻只微微一笑:
  
  「我也懶得讓你長進,乾脆,就幫你解脫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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