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414
yht 發表於 2015-1-21 16:57
紫極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立道境 劍指太霄(上)
  
  面對余慈如此直白的態度,幻榮夫人沉默。
  
  余慈的根底她知道,玄黃的根底她也知道,但同樣的,她的根底,余慈更是一清二楚。
  
  更何況,還有羽清玄。
  
  很多時候,決斷的機會只在一瞬間,失去了,就很難再下定決心。
  
  幾個轉念的功夫,玄黃已經刺穿碧落天域,直抵外域,和幻榮夫人打了照面。
  
  短距離突擊,果然還是論劍軒的正宗劍遁更強。
  
  幻榮夫人所在的區域,正是近期往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只是專門到這裡來觀看羽清玄「碧落飄雪,神通補天」之神蹟的,便有幾十位。
  
  猛然間看到,竟有一位粉雕玉琢的紅衣童子突兀現身,驚奇之餘,也沒哪個蠢到會以貌取人。
  
  蓋因玄黃絲毫沒有遮掩氣機,身外劍意凜冽,挾衝勢而來,如狂飆巨浪,即使最後有所控制,強橫劍壓依舊橫絕太空,所過之處,就算周圍沒有一個步虛修為以下的弱者,一干人等也是連打幾個寒顫,當下有往一邊躲的,也有膽上生毛,仍湊在一旁看熱鬧的。
  
  這裡沒一個人知道,就在他們周圍,源自於羽清玄的封禁法力,已經滲透到虛空各處,隱成牢籠,便是地仙大能在此,一時半會兒也難以突破。
  
  就玄黃而言,最可貴的品質,無疑就是專注。既然余慈吩咐了下來,他對周邊的情況一概不管,只是盯緊了幻榮夫人,當然,也沒了失了禮數,仍然按照以前見面時那樣,一本正經地施禮:
  
  「多日不見,夫人安好。」
  
  「玄黃你也好。」
  
  和玄黃不太一樣的是,幻榮夫人倒還在周邊修士臉上掃過,那些人都是一副看戲看半截的迷惑模樣,不過等這邊的消息傳播出去,總會有一些「有心人」,挖掘出背後的真實。
  
  余慈的做法,真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或許是有了羽清玄撐腰?
  
  坦坦蕩蕩,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也透出了最直白的意志:
  
  不管如何,今天就了結了吧!
  
  幻榮夫人微嘆,余慈的做法簡單粗暴,效果卻很好。
  
  說白了,真界就是一個比拳頭的世界。
  
  不管中間繞了多少道彎,轉換多少形式,歸根到底的本質,就是這個。
  
  以前,幻榮夫人還可以動用些別的手段,可面對聲名赫赫的羽清玄,她還真沒有多少底氣。
  
  更何況,她很清楚,余慈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
  
  此時的照神銅鑑中,別的區域已經差不多被余慈新建的體系替換完畢,唯有種魔部分,還留了一些——別的魔種已經破碎,只有她的魔種還在。
  
  雖然照神銅鑑重新洗煉,魔種肯定不如以前長性,她受魔種控制之初,也是保留了心性,可是,只要開頭震盪,傷了她的根本,再被揪著無明之位缺失的缺陷,(欲)染魔主的威能,還能發揮多少?
  
  幻榮夫人本身沒有魚死網破的心思,如果有,當年在九宮魔域,她就不會讓余慈星芒種魔。
  
  況乎今日,她早已在「聖典」之上除名,在魔門西支的根基,這些年也已被連根拔起,天地大變在即,不抱團取暖,還要獨往獨來,真真是尋死了。
  
  她拿出的姿態,固然是帶著某種僥倖,可更現實的因素,還是自提身價……一旦事不可為,她必須在余慈的新體系中,佔據一個對她而言,最有利的位置,再靜待時機,徐徐圖之。
  
  所以此刻,幻榮夫人微微一笑,對著玄黃,卻又越過玄黃,向數千里外的余慈道:
  
  「這印契,我簽……只是,那份因果,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巫神九變開闢真界,以血脈牽繫眾生,承擔了因果,終於被劍修斬破,已經是沉眠近十劫;
  
  無量虛空神主以「自信」之法,在元始魔主的體系中挖了一個洞,然後他被曲無劫強行奪舍;
  
  余慈做得更絕,釋、玄、魔三家,一家不落,因果反噬又將如何?
  
  對幻榮夫人的置疑,余慈微笑不語。這點兒決斷都沒有,還談什麼神主大道!
  
  再說了,黃泉夫人早說過,他的眼界之小,近乎絕癥,能把道理捋順,已經很了不起,何必再琢磨其他?
  
  無量虛空神主是此界最頂尖的大能,雖依附於元始魔主,而不墜其威;
  
  巫神更是真界的締造者,此界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位神主,影響綿延至今。
  
  余慈距離那兩位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當前更面臨著天地大變的漩渦,存身與否,還在兩可之間,現在就擔憂日後的劫數,何其愚也。
  
  感受到余慈的意志,幻榮夫人不再多言,心神微動,直趨余慈心內虛空所擬化的道境,在雲樓樹上,將印契簽下。
  
  照神銅鑑殷殷鳴響,最後一片屬於魔門體系的區域,徹底被新體系覆蓋。
  
  當下靈臺搖動,已經束縛她數十年的魔種破碎,某種奇妙的感觸直抵心頭。彷彿是雲樓樹上的符紋延伸進來,形成一個小小的「符印」。
  
  有此印,她便等於身入仙籍。
  
  這個仙,還是虛位。
  
  幻榮夫人和其他人不同,最多是和影鬼有些相似,都是以余慈的境界,難以徹底納入的大能。
  
  面對這種情況,玄門早有應對之策,便如上清宗封召神明的體系。
  
  可如今,上清的體系早已崩壞,所(謂?)的「仙籍」,等於是口頭憑證,牽繫不算太緊,可是余慈又怎麼可能允許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太霄神庭還在洗玉湖底,封召神明缺了最重要的支撐。
  
  不過,余慈早有應對之策。
  
  他轉動腕上的手環,啟動了這件迄今為止,他最為得意的符籙作品。
  
  萬古雲霄。
  
  此時的萬古雲霄,其實已經與他的心內虛空彼此「干涉」,雲樓樹的變異,就是最好的參照。
  
  二者談不上誰包容誰,卻是形成一個「虛空交疊」的奇妙架構。
  
  浩緲無邊的力量,通過心內虛空的中轉,厚積薄發,以一種「可控」的方式,一路攀上真實之域,在已經搭起的平臺上,支起了新結構,恢宏道境,就此鋪陳開來。
  
  幻榮夫人瞇起眼睛,用一種「冷眼旁觀」的心態等待著。
  
  雖然是她先一步妥協,可她這種層面的強者,按照體系的要求,勢必有一層相對應的「待遇」——現在可沒有元始魔主為余慈代發工錢的好事兒了。
  
  眼下,就是余慈給她的回應,滿不滿意,全看後面的演化。
  
  如果成功,一切休提;
  
  如果不成,不用幻榮夫人做什麼,余慈自己就要受到反噬之劫。
  
  到那時,幻榮夫人依舊大有可為。
  
  對幻榮夫人的想法,余慈心裡透亮,但在此刻,他根本不予理睬。
  
  心神重歸於體系內部,有沉甸甸的力量,一直壓落心底。
  
  這是幻榮夫人帶來的因果,也是照神銅鑑重塑,體系搭建完成後,天地法則意志的反饋。
  
  此時,天地法則意志的「注視」,完全不同了。
  
  這個不同,是優先級的不同。
  
  如果說以前,在天劫之下,還有一個先來後到、先強後弱的分際;
  
  那麼如今,余慈和此界絕大多數人相比,都不會再有優勢,天地法則意志會優先「考慮」,先砍掉他這個真界的毒瘤,僅有的比他靠前的,大概也就是羅剎鬼王這個層面的……
  
  說也邪門,念誰來誰。
  
  遙遠虛空之外,羅剎鬼王的意志縹緲而來,還有幾個更隱晦的,不外乎八景宮、魔門等。
  
  這讓余慈確認,此間因果的成就,雖不如當初在華陽窟,扭曲整個真界法則體系的大場面,卻有著更深層的影響,以至於引來了此界大能的注意。
  
  雖然各方來頭驚人,可有羽清玄在,逕自封鎖虛空,不管是誰,一概莫入。
  
  如果是別的事,各方想來會知難而退,可是眼下的情況當真不同。
  
  余慈在天地法則體系中插入的法理,在真實之域搭建起的平臺,雖然還不起眼,雖然還是大半虛妄,其根基,卻是牢牢紮下,毫無疑問是神主大道。
  
  敏感時期,敏感作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等閒視之。
  
  余慈倒是對此早有準備,他已經和趙相山就可能面臨的局面做過推演,此時並不急著出頭,而是將心神浸於真實之域鋪展開的道境中,也浸於照神銅鑑的符紋結構上,繼續進行。
  
  一做就是半個多月的功夫,一直做到照神銅鑑上的符紋刻畫,短時間內已經進無可進,道境的根基也徹底紮下,才終於收手。
  
  事實證明,第一關,他過了。
  
  眼下等於是一個小圓滿。
  
  心內虛空,雲樓樹上,枝葉微顫,泠泠清音,灑播四方,虛生道士、血相老祖,還有剛剛移質換性的趙相山,都盤坐在樹下,狀態是平安喜樂。
  
  余慈視線掃過他們,透過他們,遍視神主網絡之上,所有信眾,包括外域沉默已久的幻榮夫人,包括億萬里外,關係上清重立根基的無羽,一直心中糾結的李閃,包括一直以來,始終堅定站在他這一邊,此時還遠在北荒的寇楮,洗玉湖上的小五,若即若離的影鬼……等等等等。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1-22 16:14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5-1-22 16:28
紫極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立道境 劍指太霄(下)
  
  面對這些「信眾」,余慈沒有因為神主的需要,而刻意保持什麼「一視同仁」之類,因為這裡面,有信力強弱,有親疏遠近,本就是既成的事實。
  
  但不管余慈心中如何看法,就此體系中,他們是平等的。
  
  這個平等,不是沒有地位的高下,而是其中升降的法理,公正無私,不偏不斜。
  
  強者高、弱者低;信者近,疑者遠。
  
  強者雖強,地位雖高,但信力不足,就很難分享余慈體系每一次擴張帶來的福祉;但他們也有相對的自由,如影鬼,如幻榮夫人。
  
  相反,只要是真正的信眾,隨著余慈這個體系的擴張、升級,其神通法力,也會相應增長,另一方面,受體系的限制也是極大。如寇楮,如無羽。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公私分明的做法。
  
  現階段,余慈的掌握還沒有問題,至於日後如何,還要進一步調整。
  
  余慈靜靜體悟,心神如鏡,映徹大千,清晰明透。
  
  話說回來,這個感覺很熟悉……無別有情之心?
  
  真是個讓人不快的參照對象。
  
  萬魔池上,黃泉夫人「移轉靈樞」的重塑進程,幾已凍結,也沒有解開的意思,對其他人而言,這是會要了命的,但黃泉夫人早結「真種」,想來也不會在乎。
  
  余慈在徹底弄明白之前,絕不會輕易給她機會。
  
  余慈拿自己的狀態與黃泉夫人相比較,最大的差別就在於,余慈將「公私分明」做得很明顯,黃泉夫人則已經不分彼此。
  
  相比較而言,黃泉夫人的似乎要更高明一些,對內對外的控制力,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但若真像她那般做法,羽清玄所說的「本心」、「初心」,還能保存下來嗎?
  
  余慈持懷疑態度。
  
  不管怎樣,此時的余慈,狀態已至巔峰,自然而然結束了閉關狀態,叫一聲玄黃,飛出俱凈坊,玄黃早已駕著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在外等著。
  
  余慈登車飛舉,直入碧霄,到了一定高度,深吸口氣,南望長空,
  
  如鏡般的心神,與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合為一處,如星河倒影般的奇妙視界鋪開,但很快,和余慈心神碰觸,便有了一種微妙的結構變化。
  
  恍惚中,便如一盤擴及天地極限的棋盤,星辰也好,卵石也罷,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天地如局,群英如棋。
  
  居於上清領袖之位,白虎引車,周遊天穹之際,是否便是觀局弈棋,調度分派之時?
  
  憾如今,群英寥落,一眾上清弟子,只如白虎兇煞的湍流中,那沉默的卵石,順水逐流,泥沙俱下。
  
  若上清故人在此,又當如何?
  
  沉甸甸的份量加進來,余慈借了上清宗的法統,用了上清宗的體系,受了上清宗的因果,這份重擔,避讓不得。
  
  輦車是上清宗門重器,雖無靈智,或有靈性,隱與共鳴。
  
  真實之域,萬古雲霄搭建起來的仙境高臺,又有變化。
  
  其殷殷鳴響,渾如道韻,擴散開來,當即牽引了一份感應,自余慈目光所指的南方衝起,高蹈碧落,氣分清光,似若無色,而心可鑑之。
  
  剎那間,各方一直在附近徘徊的意念,都給驚動,相隔億萬里,最便利的法子只有一種,真實之域很快熱鬧起來。
  
  不過這時候,羅剎鬼王倒是沒再「現身」。
  
  在余慈沒有明言撤消防護之前,羽清玄依舊封鎖了周邊虛空,就算是從真實之域來,也要撞墻。
  
  不過這時候,倒是不必了。
  
  余慈向羽清玄所在的方位拱手一禮,羽清玄默默撤去防護。
  
  可是,群情湧動的局面,真到眼前,卻有些冷場。
  
  蓋因萬古雲霄橫亙於真實之域,自成法度,巍巍如道境仙山,虛緲莫測,又威儀可睹。任是哪個,直接衝撞上來,都難有好果子吃。
  
  再說了,衝撞道境,和衝撞羅剎鬼王的「離幻天」也差不多,就算人家當場翻臉,自家也沒理說去。
  
  直至有一道心念,越眾而出,當先招呼:
  
  「八景宮連山,在此見過,可是淵虛天君當面?」
  
  這一聲喚,便讓周邊心念波動幅度驟增。
  
  淵虛天君?不是後……那位大人?
  
  余慈微微一笑,八景宮才是真的眼明心亮,應該是從余慈插入天法則體系的那法理枝節,推測而來。
  
  生死法則,是余慈的招牌,相比之下,後聖可沒有展露這方面的造詣。
  
  「正是余慈。」
  
  余慈坦然應道:「天地變局將至,我等正嘗試修復宗門體系部分環節,如今正到緊要關頭,難見外客,若有攪擾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雖然撤了防護,可這種表達,就等於是拒人於億萬里之外了。
  
  連山也是給面子,打了個哈哈,就此退離。
  
  虛空重新封鎖,分明是不想再說第二遍。
  
  等了半個多月,是這麼一個結果,任是誰也要心裡不甘,可如今的淵虛天君,憑前後的靠山、自家的手段,就有這份兒能耐和資格。
  
  沒看連八景宮的連山都先撤了?
  
  略一權衡,各方大能也不再糾纏,紛紛退走。要說,天天在真實之域,聞著人家門口閒逛,其實也挺丟份兒的。
  
  余慈應付過了這一輪探測,心中明白——八景宮也明白,眼下余慈就是借八景宮的名頭,擋下了那些窺探的視線。
  
  自羽清玄在攔海山成就地仙,辛乙赴蕊珠宮幫忙解圍,兩邊暗地裡的勾當可是不少……
  
  原諒余慈這麼形容,其實就是那麼回事兒。
  
  從那一日起,兩邊的交流變得順暢許多,至少沒有必要讓辛乙再萬里迢迢,上下天梯,親身過來做說客了。兩邊的利益關切,彼此都很明白,這會幫助兩邊拿捏尺度,避免許多誤判。
  
  八景宮的新盤算,也透出了些端倪,余慈這裡則還拿著架子。
  
  誰讓他和羽清玄,是目前為止,八景宮最需要的那種力量?
  
  正是這種需要,不管余慈現在做什麼,那邊對後聖這一脈在真界天地體系中的掌控力增長,都還算是樂見其成的。
  
  尤其是當前後聖與羅剎鬼王大有勢不兩立之態的情況下。
  
  余慈可以這麼認為,只要後聖的身份不暴露,八景宮肯定還要好好供著,直至天地變局的走向,發生重大變化。
  
  至於暴露後的結果……八景宮肯定不會高興的。
  
  不過如今余慈的神主網絡真正布下,就算暴露了,也不是沒有周旋的餘地。
  
  當然,說一千道一萬,誰也不想和八景宮這個龐然大物作對,別看他們對羅剎鬼王束手束腳,怎麼說,羅剎鬼王也是真界開天闢地以來,第二位實質上的神主,在真界和血獄鬼府的根基都是渾厚無匹。
  
  至於余慈,還真沒有與八景宮正面抗衡的底氣。
  
  現階段,還是要好好維持「後聖」的存在,對變故又不可不防。
  
  所以,余慈的當務之急,是造成既定事實,把自家的根基持續夯實。
  
  為此,余慈在重得清凈之後,神意循著之前的感興源頭,一路向南,直趨洗玉湖。
  
  那裡,有太霄神庭。
  
  余慈雖以萬古雲霄結合心內虛空,撐起了他的體系,但這種支撐,是不可持續的。
  
  一旦發生大的戰事,必須動用萬古雲霄的力量,他的體系就有動盪之厄。
  
  為了讓體系基礎夯實,必須找一處屬於上清玄門格局,又能撐起偌大體系的宏大架構。
  
  所以,沒有比太霄神庭更合適的了。
  
  自余慈與羅剎鬼王大戰以來,由於對上清體系浸淫日深的緣故,對太霄神庭已經三度感應,每一次的位置,其實都不相同。
  
  這也是余慈比較奇怪的地方。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洗玉湖底的太霄神庭,似乎還在不停地移動。
  
  余慈沒有急著下定論,他叫醒了趙相山,將感應的三處大概位置道出,徵詢意見。
  
  趙相山脫離了幻榮夫人的禁錮,又移質換性,登入承啟天,此時的修為雖是有生以來的最低點,不過腦子依舊好使。
  
  他想了一想,信手在虛空中畫圖,余慈看出來,他畫的是洗玉湖底的水域地形圖。
  
  「好讓主上得知……」
  
  趙相山已經改換了稱呼,此時他對余慈雖然稱不上虔誠,但刻意恭順的心態持續久了,也有了些信力的萌芽,當然本質上還是各取所需。余慈也沒有短時間內讓這位死心塌地的想法。他需要的,就是趙相山的智慧和見識。
  
  「洗玉湖底,自成一界,本就是巫神當年為真界準備的補丁材料,地形不能以常理視之。當日我在湖底的那處秘府,已經是此界修士所能長期逗留的極限深度。
  
  「再往下,不但是深入了水底妖國,而且虛空法則變異、物性法則變異,等若是進入了另一個虛空世界。更準確地講,是真界與那處『水世界』的交叉地帶。這甚至比單純到新的虛空世界,還要危險。」
  
  余慈曾有被三方虛空困鎖的經歷,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表示認可。
  
  只是,按照趙相山的說法……
  
  「從主上感應的三處地點來看,也參考這些年裡各路人馬探查的消息,愚意以為,墜落的太霄神庭,正是陷在這片交叉地帶中。甚至也有可能是當年駐守在神庭中的上清修士刻意如此,以求保全這中樞之地。」

  *********
  
  恭賀七夜大盟成就鑽石盟主之位。
yht 發表於 2015-1-23 21:16
紫極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遁難知 太淵在北(上)
  
  對趙相山的推斷,余慈沉吟後,點頭認可:「……確有可能。」
  
  「這一劫來,想打太霄神庭主意的勢力、個人,數不勝數。據我所知,洗玉盟天、地兩階宗門,都是常年有人在湖下輪換、偵測的。有幾次甚至已經摸到了『影子』,但最後都失之交臂。
  
  「相較於他們,主上的優勢,便在於上清法門、重器之間的真切感應,我這邊也有比較詳實的水域資料,兩相結合,找到太霄神庭的可能性也將大大超出。
  
  「然而,最後看的,還是打撈……洗玉盟那群貨色,想必不會讓主上如意。」
  
  太霄神庭的響應,怎麼都是瞞不過人的,八景宮能說說就算了,洗玉盟那些宗門,可絕不會輕易放過。余慈現在是有著大義名份,但這種直接動搖洗玉盟秩序的做法,不可能不受限制。
  
  余慈卻不在意,呵呵一笑:「如果太順利了,我才真該煩惱。」
  
  趙相山微愕,隨即醒悟,讚歎道:「主上明鑑。」
  
  「拾人牙慧而已。」
  
  余慈搖搖頭,又想到了黃泉夫人。
  
  必須要說,目前余慈仍是按照黃泉夫人的思路,在調整計劃。
  
  總體而言就是不當靶子,卻不能無所作為。
  
  如此一來,實現對太霄神庭的掌控,時間節點就非常重要。太早了不行,早了就是靶子,天地大變時,會是更大的的負擔;晚了也不行,不能及時穩固自己的體系,大變之後,也難作為。
  
  這一點,還需要好好設計。
  
  洗玉盟的做法,反而是一個很好的支點。
  
  果然不出所料,便在余慈向八景宮表態後不久,洗玉盟已經曖昧了多時的態度,陡然間明晰起來。
  
  已經多時不曾和余慈聯繫的洗玉盟高層,非常正式地傳信,請余慈在攔海山地界鎮壓亂局,以防魔門東支藉機生亂。在此地的百煉門、靈辰宗等,都會受他節制,等於是正式明確了余慈在周邊區域的權威,割讓了相關的利益。
  
  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用攔海山目前的「封海」局面,絆住余慈的手腳。
  
  只是,這段時間,余慈早已經把好處佔盡,照神銅鑑已經重塑,在攔海山幾已別無所求,留下來還有什麼意義?
  
  洗玉盟高層應該也有這方面的考慮,乾脆也撕扯了面皮,對本來都已經有撤離跡象的魔門東支嚴厲指斥,簡直就是要掀起又一輪戰事的節奏。
  
  魔門東支也是配合無間,這一個來月,都不知去了何處的「霧鬼」翟蒙,專門又現了身,亮了立場,道是東昌子的命案一日不破,魔門東支的封海之舉,就一日不撤。
  
  余慈聽得好笑,把我陷在這兒,好讓你家侄女兒在洗玉湖攪風攪雨?
  
  他當然不能讓這些傢伙如願,不過在此之前,想立即離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還要解決另一個問題:
  
  諸陽。
  
  這位天遁宗的宗主,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在。
  
  此人神出鬼沒,又有著「絕影三遁」、「天遁殺劍」這樣的絕世殺法,威脅之大,甚至超過了某些地仙大能。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余慈或者羽清玄施展虛空挪移時,突然跳出來下殺手。
  
  在此微妙時刻,羽清玄沒有回蕊珠宮鎮守,除了八景宮的表態安撫了局勢外,諸陽的威脅也在考慮範圍之中。
  
  要清除掉這個障礙,真正設計起來,絕不容易,還需要好好動動腦筋。
  
  羽清玄為余慈護法多日,先去靜修了,也要進一步適應地仙境界的種種變化。
  
  倒是余慈靜極思動,也算是給洗玉盟高層一個面子,又開始在俱凈坊及其周邊巡遊,偶爾還與各宗在此的主事聊聊天,感受一下他們的想法和態度。
  
  有羽清玄這個多年的大客戶在,靈辰宗的態度倒是親切許多,其宗主王太恆還主動和他取得了聯繫,大有稱兄道弟的架勢,或許是被排斥在核心圈外之後,想找一個盟友搭救?
  
  余慈對此不置可否,相對於靈辰宗,他這幾日和百煉門走得還更近些,
  
  畢竟早年上清宗與百煉門是一脈的盟友,而離塵宗與百煉門的關係也是頗為深厚,於舟老道更與百煉門主許央是忘年之交,百煉門在此的主事,則是許央的親弟弟。
  
  幾層關係摞下來,其實都不算外人。
  
  嚴格來講,余慈叫許奎一聲師叔,並不為過。
  
  當然,許奎現在是絕對受不起的,兩邊越走越近是真。
  
  余慈重塑照神銅鑑,雖有心煉法火之助,煉製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是製器之道,遠不是這麼簡單。
  
  當年許央傳授他相關手法時便講過,製器之法,有塑模、貫脈、合氣、通變四步四法,不可或缺。又有因器成符、因符成器等製煉規則。
  
  余慈現在,顯然是因符成器,是要將自家的體系,通過照神銅鑑表現出來,只是玄門、魔門的根底終究有所不同,最初余慈為了完全掌控起見,選擇的材料傾向於魔門法理,如今用以玄門法度,自然不太合適了,就算有心煉法火,也不能將相關材質完全燒煉轉性。
  
  這就需要補充部分材料,許奎在俱凈坊鎮守多年,手邊過的材料種類不可勝數,正是此中的行家,和他交流,余慈受益匪淺。
  
  幾日交流下來,讓余慈明悟,就算是「因符成器」,也能夠利用材料,反向施加影響,效果甚至要更好。
  
  其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實現符與器的平衡,實現法器結構的和諧統一。
  
  余慈總算明白,為何許泊在百煉門進修數十載後,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最終成為辛乙的弟子,百煉門確實有這個環境和底蘊。
  
  他幾乎每日都在對照神銅鑑進行調整,反正他在俱凈坊,什麼都可以缺,各種製器的材料絕不會缺。本來已經到了極限的製煉進度,竟然因為短短幾日的談話,硬生生又前提了一些。
  
  如果以余慈心目中的完整架構為參照,現在他手中的寶鏡,已經可以算是完成了約三成。
  
  此後每進一步,都可能會耗費巨量的精力,還有價值不菲的材料,但能夠提升速度,已經是最大的收穫。
  
  不過今天,余慈到百煉門這邊聊天,兩人之間的話題切換得比較快,能看出來,許奎有點兒心不在焉。
  
  許奎也是忙人,說不定就有什麼事兒呢,余慈見此便提出告辭。
  
  哪知許奎反而叫住了他:「天君且慢,我有一事求教。」
  
  「哦?」
  
  相處這幾日,許奎倒是頭一回開口求人,余慈挺好奇的:「有什麼事兒,奎叔你說就是。」
  
  許奎粗豪的臉上有點兒忐忑的意味兒:
  
  「天君,我冒昧問一句,當初,您和東海那位大戰,似乎是用了太淵驚魂炮?」
  
  「海人異族的太淵驚魂炮?」
  
  「正是。」
  
  余慈有點兒意外,但還是點點頭,隨即就問:「我記得那玩意兒,是四明宗要去了。路上雖有波折,如今還是運到了吧。」
  
  他這是明知故問,其實從三環城起,太淵驚魂炮就一直在他的心內虛空中,直到洗玉湖,研究夠了,才看在沈婉面上,也看在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份兒上,還給了隨心閣。
  
  據沈婉講,北邊四明宗和百煉門都等得跳腳了,白秀峰也不敢耽擱,一路轉運,此時想來也到了地頭。
  
  許奎卻不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只說:「到了到了。」
  
  「做什麼用的?仿造?用在抗魔一線?」
  
  許奎有點兒招架不來,只能含含糊糊地道:「大概就是那回事兒吧……也不瞞您,這幾日,大兄他就琢磨這物件兒去了,就是不太順。」
  
  余慈聽得就笑:「用起來確實不那麼方便。」
  
  當日餘慈能使動太淵驚魂炮,四個條件缺一不可:
  
  對誅神刺劍意的熟悉;
  
  對太玄真意的把握;
  
  在情緒神通上的造詣;
  
  萬魔池上億萬魔頭兇戾意念的支撐。
  
  如果沒有這幾條,任余慈有千般手段,也只能是望而興嘆。
  
  海人異族當年使用太淵驚魂炮,或許沒這麼複雜,在法器運用的層面上,應該另有機關。不過要想追溯上去,以許央之能,恐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得了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四明宗、百煉門,難道就指望這玩意兒了?
  
  既然都說開來,許奎也不再糾結,他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
  
  「不瞞天君,這個什麼驚魂炮,怎麼用、用在什麼地方,四明宗、百煉門這裡,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我也就是隱約聽到了個風聲,說是四明宗的楊朱宗主,發現了一處特殊的所在,可以充做太淵驚魂炮的燃料什麼的,一旦用出來,象山一線的魔劫,就有緩解的可能。」
  
  「燃料?」
  
  余慈瞇起眼睛,太淵驚魂炮的燃料,除了巨量的情緒惡念,還有什麼?
  
  但現在顯然不是深究的好時機,余慈嗯了一聲:「這是好事兒啊,奎叔你有什麼問題,問來便是,雖然我在這上面,其實也不是太擅長,當日還是機緣巧合得多一些。」
yht 發表於 2015-1-24 14:57
紫極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遁難知 太淵在北(下)
  
  「客氣了,客氣了。」
  
  許奎聽余慈喊「叔」也不是一回兩回,可哪次聽來,都有些飄飄然,更加不會隱瞞什麼,當下拿出一枚蜃影玉簡,照出影來:
  
  「大兄改制太淵驚魂炮的依據是這個……」
  
  余慈看到玉簡照影中,那一抹紅艷的色彩,極度錯愕,瞳孔都微微放大,
  
  「這個……」
  
  許奎卻是誤會了:「好叫天君得知,這玩意看起來有些女人氣,但來歷不凡,據說是當年論劍軒全盛時期,那位女劍仙昊典的遺物,叫天魔化芒紗的。據說,裡面藏有劍道奧妙,是修煉出殺伐劍意「誅神刺」的前置法門……」
  
  一邊說,一邊變換影像,不只是一面,各個角度的影像都有,余慈看得非常清楚明白。
  
  化芒紗?確實是化芒紗,至少是用那種「轉質換性,煉血成絲」的特殊絲線織就的,其法度依稀也是吳典手筆,可惜不是實物在此,無法真切感知,否則倒能讓他在誅神刺上的造詣再進一步。
  
  「天魔化芒紗……這個我是知道的,原來是在貴宗手中。」
  
  說到這兒,余慈忽地心中一動,抬頭看許奎,卻沒有發現別的意味。
  
  其實,余慈手中有幾幅化芒紗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少,大半都是離塵宗那邊的,不過北地三湖這邊也有,就是四明宗的甘詩真,那位溫婉柔怯的美人兒師叔。
  
  當初余慈初到手百靈化芒紗的時候,甘詩真還幫他洗去了上面的兇戾之氣,不過,似乎四明宗、百煉門並不知情。
  
  甘師叔看上去嬌嬌怯怯的,其實心中自有計較,不會輕易暴露他的隱私。
  
  想到故人,余慈心裡又是一軟,就笑道:「不知可否割?」
  
  「啊?」
  
  「其實這類細紗,我也正在收集之中。」
  
  說著,余慈信手一抖,拿出了十陰化芒紗。
  
  其實若以與太淵驚魂炮結構最為契合的來講,還是百靈化芒紗比較接近。
  
  只不過余慈這些年來,斷斷續續已將那幅細紗祭煉成了一件法器尤其是當年九宮魔域之中,昊典以此紗化劍,一劍斬了烏羽天魔王的分身,截留的精氣、魔意,更是大補,經過十多年的吸收、煉化,威力極是可觀,現在拿出來就有些不合適了。
  
  但只此一幅,就讓許奎的眼珠子快要凸出來:「原來天君……怪不得呢!」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是喜不自勝:「這可好了,只那一幅天魔化芒紗,參照起來,實在難有頭緒,若再有這個……」
  
  說了半截才想起來,這幅細紗,還是余慈所有,忙道:「不知天君可否割?」
  
  話出了口,忽覺得不對,這不就是余慈剛剛的話嗎?
  
  許奎很是尷尬,余慈不會為難他,微笑道:「若是貴宗與四明宗,要將太淵驚魂炮用在防魔一線,自然是極大的功德,我樂意相助。只是此寶關係到我一位朋友,這幾十年來,我一直都在收集,意圖使之完備,遑論送出。」
  
  許奎只有點頭的份兒,但他不傻,也聽出余慈話中還有未盡之意。
  
  果不其然,余慈稍頓又道:「這樣吧,這幅十陰化芒紗,我便借給貴宗參考,也將我當初使出太淵驚魂炮的一些心得拿出來,以使許央師伯盡快推進,形成戰力。只是,那幅天魔化芒紗,事後我要了!如何?」
  
  許奎怔了怔:「這樣?且讓我與大兄聯絡。說實在的,那幅天魔化芒妙,也不是本宗之物,而是楊朱宗主的。」
  
  「哦?這麼巧?」
  
  余慈有點兒意外,但此事也是在情理之中,否則楊朱何必擔了風險,在四明宗風雨飄搖時,特意從東海運太淵驚魂炮過來?
  
  許奎和宗門那邊的溝通,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余慈也不多待,告辭出門。
  
  臨出門時,倒是心中一動,回頭問了句:「四明宗甘詩真甘師叔,近年來可無恙麼?」
  
  許奎又是一愣神,才答道:「甘道友在魔劫中受重創,據說如今已被族人接回南方家中修養……如今應該要到洗玉湖了,天君竟不知麼?」
  
  「……不知。剛接走?」
  
  「甘道友是隨心閣何氏族人的旁系,應該是乘坐隨心閣的三寶船吧,正好接了茬兒。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要不這會兒我幫你問問,回頭一併告知如何?」
  
  「有勞了。」
  
  余慈出門,面色微沉。
  
  一方面是為甘詩真受傷的事,一方面也是因為消息的閉塞。
  
  這種事情,他不知道很正常,不過作為三寶船的主事,沈婉那邊竟然也沒傳回消息,這就不應該了。
  
  想也奇怪,沈婉應該是知道他與甘詩真的交情的,這等事情,怎麼可能瞞他?
  
  余慈直接詢問沈婉,說起來,在之前的體系變革中,沈婉或許是受到衝擊最小的一個,概因她最初就是走比較正常的神主信眾的路線,稍微有點兒偏差,也是理解失誤,對其他所有人都是「抉擇」的關口,她倒是輕輕巧巧就過了。
  
  但意外的是,得余慈見詢,沈婉很是驚詫,甚至還有些懵懂,表示並無此事。
  
  余慈大奇,許奎不至於在這種事上騙他,沈婉更不會,這是怎麼個道理?
  
  還是沈婉問清了事由,明白過來:
  
  這裡其實是有個誤會,名義上向隨心閣購買太淵驚魂炮的,是百煉門,三寶船運行之間,自然是直趨百煉門宗壇所在,而並沒有前往四明宗。
  
  許奎只知道甘詩真是與隨心閣的族人同返,想當然以為要乘坐三寶船,其實兩邊距離相差還有幾十萬里路呢。
  
  余慈也是苦笑,不過很快,沈婉又給出了消息:「丘佩自洗玉湖便離船而去,或許是為的此事。」
  
  「丘佩?」
  
  余慈好不容易才理順了隨心閣內部那混亂的關係。
  
  丘佩是隨心閣依附大族中丘家的族女,又做了何家的媳婦,這樣按照輩份,丘佩要叫何清姑姑,叫甘詩真一聲「姨」。道理上,論關係的親近,自然無人可及,要是接人回南國,自然是理論上的最佳人選。
  
  沈婉與丘佩心結早生,也沒有約束力,丘佩去哪裡,肯定也不會知會她,一來二去,竟然是脫了鉤。
  
  這種兩邊都知道的事情,按理說不會出什麼妖蛾子。
  
  不過,當日餘慈以丘佩為鼎爐,煉了一爐七情魔丹,雖不至於要她的性命,對其根基的傷損,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恢復過來的,北地魔劫肆虐,要想轉運出來,丘佩那種人,真的可靠嗎?
  
  沈婉知他心思,便道:「閣中梁建梁長老隨行,其人對閣中也算是忠心耿耿,應該不會有差池。妾身也會通過閣中渠道,和他們接上線,把甘仙子引到三寶船上,好好照應。」
  
  「你就多費費心吧。」
  
  余慈現在神通法力,確實是不斷提升,然而想處處操心,也是不能。
  
  如今便感覺分身乏術,越發覺得洗玉盟可憎,諸陽那廝惱人。
  
  不過這時候,趙相山倒是適時提出了一個計劃……
  
  余慈琢磨著頗為可行,便答應下來。
  
  回到居所沒多久,余慈便潛運神意,瞬間遷移了億萬里,循著特殊的牽引,使意唸到了某處隱秘所在。
  
  這是一處修行用的靜室,靈氣精純濃郁,呼吸如醇酒。
  
  靜室石榻上,端坐著一人,形貌清秀,披髮垂肩,難辨男女,正呈潛修之狀。
  
  此人正是天遁宗的頂級殺手陰陽……的影子。
  
  真正的天遁宗殺手陰陽,已經淪陷在萬魔池中,這次一窩蜂似地爭搶光路,也還沒輪到他出頭,此時在外面替代他的,只是余慈以魔功凝成的一個「影子」,結合了一點兒幻術,本就是想臨時唬弄一下,遇到眼力好的,難保不漏餡兒。
  
  余慈本以為,支撐不了太長時間,就是一個緩衝而已,沒想到他在洗玉湖橫衝直接,直接打亂了天遁宗的部署,陰陽這位一流殺手也給閒置,被安排到了天遁宗在北地三湖一處隱藏的秘地。其實就是赤霄天的一處產業。
  
  既然如此,乾脆就以閉關為理由,不與外人相見,竟然一直遮掩到今日。
  
  可即便如此,也沒什麼大的作用,這「影子」往那些強人眼前一站,必然要給看破。
  
  余慈只能將這個可有可無的棋子閒置起來。
  
  但這回,趙相山對其很感興趣,專門針對它做了一個計劃。
  
  計劃籌謀不是余慈所長,一時也看不出會有什麼效果,但閒著也是閒著,也是出於對趙相山的信任,依他所言,將這棋子推了一步。
  
  「陰陽」睜開眼睛,隨即劍氣迸發,將身外靜室斬破,什麼聚氣法陣、地脈都遭嚴重破壞,隨即消散。它本就是虛無之物,全憑余慈分出的一枚神意念頭作用,聚散由心,做這種事,最為擅長。
  
  這裡怎麼說也是赤霄天的產業,最近宗門風聲鶴唳,外圍護衛都很緊張,幾乎是第一時間撞進來,看一片狼籍的現場,都傻了眼。
  
  看場面,說是一場激戰吧,時間太短,破壞力也一般;然而陰陽長老已經蹤影全無,這是追敵去了呢,還是……
yht 發表於 2015-1-25 16:53
紫極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燕燕于飛 差池其羽
  
  昨天那一章中,把丘佩和甘詩真的輩分搞錯了,應該是平輩。

  ***********
  
  便在赤霄天弟子稀里糊塗的當口,剛剛確認失蹤的「陰陽長老」突然現身,在一干人等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將此地的主事一劍斬了,又將眾人殺散,隨後便又消失不見。
  
  突來變故,別說赤霄天,天遁宗高層也給驚動了。
  
  針對陰陽的失常舉動,兩邊都有判斷。這樣的情形,要麼是入魔,要麼就是有人假扮。
  
  雖然出於宗門傳統避忌,天遁宗殺手,沒有命牌等直接昭示生死之物,但想要測一位長老的生死,還是能做到的。
  
  結果自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要知陰陽雖被鎮壓在萬魔池,生不如死,畢竟還是沒死,狀態又非常糟糕,根本沒法給出一個定論。
  
  倒是這段時間,這個難辨真偽的「陰陽」又神出鬼沒,在北地飄忽不定,把天遁宗和赤霄天折騰得很慘。這不是死人與否的問題,影子就是影子,真論殺傷力,這玩意兒未必比得上一個合格的長生真人,
  
  問題在於,陰陽所表現出的那種,對天遁宗一切隱秘都瞭若指掌的意味兒,實在是太讓人揪心了,死在陰陽劍下的修士,明顯都有中了天遁殺劍的表徵。
  
  隨著陰陽的出沒,天遁宗在北地的據點,一個接一個被拔除,也一個接一個被掀開——這裡畢竟是洗玉盟的地盤,不知多少眼睛正盯著呢,再這麼下去,天遁宗在滄江以北的基業,說不定就要給連根拔起。
  
  這是標準的後院起火。
  
  按照趙相山的計劃,甚至要把這火燒到滄江以南去,那裡可是近年來天遁宗一力經營的重地。
  
  余慈倒想看看,到那時,諸陽會是怎麼個反應!
  
  做這件事需要一段時間,余慈也不是天天看著,大多數時候,都是讓趙相山代管。反正出手的是陰陽的「影子」,本質則是余慈的投影,神出鬼沒,又無懼生死,就要一不小心玩過了頭,被打滅掉,只要核心的神意種子不失,余慈很快就能再「捏」出一個。
  
  神主的手段,就是這麼磨人!
  
  期間,百煉門已經傳來確切消息,楊朱答應,在事後將天魔化芒紗相送。
  
  余慈也爽快,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便將十陰化芒紗轉給了許奎,還包括他對太淵驚魂炮的一些用法心得,甚至附贈了百靈化芒紗的一份搨本。
  
  想來以許央的造詣,很快就能跨過難關。
  
  此外,由於許奎將余慈對甘詩真的關心也提了幾句,楊朱還借百煉門的渠道,專門致信感謝,說是正在閉關,不能親自通訊,還請見諒,並提及四明宗也派了門人,跟隨甘詩真南下照顧云云。
  
  楊朱如此做法,應該是想藉這個契機,拉近和余慈的關係,延續上清、四明兩宗傳統上的盟約。
  
  余慈也是把握著分寸,有所回應。
  
  當前局面下,縱然四明宗降下天階已成定局,但與浩然宗的盟約依舊穩固,依舊還是他們這一脈勢力中,舉足輕重的力量。
  
  爭取了他們,余慈在洗玉盟就會輕鬆些,未來在太霄神庭等事上,也能有更多周旋的餘地。
  
  當然,余慈也知道,真涉及到太霄神庭,四明宗、浩然宗這一脈的態度,也著實不好講。
  
  但現在多做些準備,總是沒壞處的。
  
  得到百煉門和楊朱的回應,相關事項,也都按部就班地進行,余慈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然而,意外總是發生在這種時候。
  
  隔了不到一個時辰,已攜三寶船抵達洗玉湖的沈婉,便又傳來消息:
  
  丘佩一行人沒有回應沈婉的聯繫,甚至沒有途經洗玉湖,而是選擇了別的路徑。據說是冒險直趨域外,那邊有人以天域梭接應。
  
  余慈只覺得莫名其妙:丘佩搞什麼鬼?
  
  某種意義上,乘坐天域梭確實是最快的辦法,但相應的變數也最多。
  
  域外環境千變萬化,高速行進的天域梭,說不定就會碰上哪個流動的魔潮,在以億萬計的洶湧魔潮下,就算天域梭的速度超出極限,也未必頂用。
  
  還有就是,丘佩為人大有可指摘之處。

  若在以前,餘慈不會太擔心,以四明宗的威勢,就算隨心閣也是龐然大物,也不敢輕言得罪。可如今四明宗風雨飄搖,真說不準有什麼人物,突然腦抽,想動壞心眼兒。
  
  這麼一想,余慈心裡還真點兒不安穩,隱隱然有些感應——絕不是正面的那種。
  
  當下,余慈就通過沈婉,與隨心閣在北地三湖的總掌櫃白秀峰聯繫。
  
  他當然不會直指「丘佩有問題」,而是說,他是甘詩真的故友,也有些治療傷勢的妙方、丹藥,想就近探視,讓白秀峰幫忙。
  
  白秀峰自然不會拒絕,滿口答應盡快與那邊聯繫。
  
  可是,也就是半個時辰後,白秀峰便尷尬地傳來了更糟糕的消息:
  
  北地三湖總櫃,與那艘天域梭失聯了!
  
  天域梭在高速飛行狀態下,確實會比較難聯繫,然而只要確認了大致軌跡,又是內部特殊渠道,不至於如此。
  
  既然出現這種情況,就說明,這艘天域梭有可能脫離了常規的航線;也有可能……出了意外。
  
  丘佩坐在艙室中,無意識轉動手中蜃影玉簡。她很不喜歡這艘天域梭的結構,狹小的空間,還要給隔出大大小小的艙室,壓抑極了。讓人恨不能拔劍在上面狠戳幾個窟窿。
  
  在此之前,她會把蜃影玉簡中留影的雷銅三刀六洞!
  
  可惜現在,別說雷銅不在,就是他的留影,也經過特殊的處理,播放一遍之後就自動抹消,只餘下空白的玉簡。
  
  丘佩一用力,玉簡便給捏成了碎沫。
  
  雷銅的留言其實也簡單,前半截就是說這次北上的差事,丘佩做得很不好,險些丟了太淵驚魂炮,還要白秀峰給她圓場。太老閣那些老傢伙,覺得這個委派執事給他們丟了人,想免去她的職務。
  
  其實丘佩都知道的,什麼「丟人」都是狗屁,不就是看到淵虛天君在北地做得風生水起,掌握了「九幽冥獄」、「死星」等等資源,想從中分一杯羹嗎?
  
  海商會與淵虛天君緊張的關係,更是助長了他們的這番想法。
  
  此時把丘佩扔出來,不就是通過沈婉賣好麼?
  
  那群老東西也不睜眼看看,他們這幾年折騰沈家那叫一個歡實,作為當事人,沈婉可都是看在眼裡,親身感受的,淵虛天君對他們的觀感又能好到哪裡去?
  
  當然,丘佩也能感覺到,似乎在太老閣裡,雷家的聲音有些受阻的樣子。
  
  或許正因為如此,雷家的動作就很有些反制的意思。
  
  雷銅的留言的後半截就是講,丘佩回去也沒好果子吃,不如趁現在做事站隊……
  
  多可笑啊!
  
  雷銅的心腸,丘佩一眼看破。
  
  什麼做事!什麼站隊!本來就在你船上——何家的媳婦,天天跟著雷家的公子廝混,只當別人都是瞎子嗎?
  
  雷銅其實根本沒給她選擇的機會,如此說法,或許還是看在這些年的情份上,比較委婉的說辭。
  
  他安排的那叫什麼事兒——伺機行事,配合接應人員,在甘詩真身上挖出四明宗「大威儀玄天正氣」的下落,事情做乾凈些。
  
  竟然把主意打到甘詩真、打到四明宗頭上?
  
  其實,丘佩對此次的任務之詭異,事先已經有些察覺,也已經做了準備,她離開三寶船時,挑選忠於太老閣的梁建而不是更親近雷家的另一位長老,就是以防萬一。
  
  可是,雷家決絕超乎她的想像,看行事的風格,完全悖逆了商家的行事方針,簡直是不惜與四明宗撕破臉,再要和太老閣的抗衡勢力決裂的架勢。
  
  何至於此?
  
  雷家在太老閣已經佔了上風,為何還要冒絕大風險,幹出這種事情?
  
  為了雷銅所言的「大威儀玄天正氣」?
  
  大威儀玄天正氣確實是真界一等一的修行法門,歷代以來,出的地仙大能接近兩位數。可是,雷家的秘傳法門,也足夠高明了,至少在完整性上,要遠遠勝過。
  
  這種做法,說是捨近求遠已經算是客氣了,說愚不可及也不為過。
  
  為什麼?
  
  丘佩想得頭殼都要炸開了。
  
  尋根問底,對她來說,其實意義不大。但她現在完全理不清頭緒,需要儘可能多的蒐集信息,看有沒有口子、空隙可用。
  
  在艙室內掙扎半晌,她終於下了決心——此時內外隔絕,別人問不了,就去找甘詩真,看看能不能從那裡得到些口風。
  
  那個嬌嬌怯怯的女子,心地良善,或可欺之以方?
  
  丘佩推門出來,天域梭狹小的空間,也沒什麼彎彎繞繞,隔壁就是甘詩真的居處。
  
  根據她的情報,甘詩真是在四年前一次魔潮衝擊中受傷的,本來沒有觸及根本,但由於前線戰事緊張,奔波不停,導致逐年惡化,終於在又一次重創後,全面爆發,以至於時昏時醒,再難維持,這才有了接回南國療傷的事情。
  
  接甘詩真出來的時候,她正在昏睡之中,不過轉移到天域梭後不久,便已經醒來,此時正在靜修。
  
  甘詩真門外,有一位四明宗女修在守護,這是一位步虛修士,名叫衛如。
  
  在防線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步虛修士也是很有價值的戰力,四明宗能派出一位來,已經很難得了。
  
  目前階段,丘佩倒是更希望這位的戰力再提高些,只可惜,衛如主要還是來看護照應,步虛初階的修為,完全壓不住秤砣。
  
  「衛如道友,詩真她可醒了?」
  
  「醒是醒了,只是需要靜養,裡面還安排了隔音法陣,丘執事,要不等會兒再來?」
  
  衛如倒是恪盡職守,只是毫無意義,回頭真的翻臉,第一死的就是她。
  
  丘佩壓下心中煩躁,臉上擠出笑容,正要再說,室內傳出甘詩真低柔平順的聲音:
  
  「是丘佩嗎?進來吧。」
  
  丘佩心中冷笑,對衛如點點頭,推門而入。
  
  她心裡透亮,甘詩真從來都不喜歡她。不只是丘佩給何家戴了綠帽子,事實上,兩人的脾性永遠不可能有相合的一天。她們見面少,僅有的幾次,也都只是在禮儀層面上接觸,深入的交談完全沒有,說起來,今天還是頭一回。
  
  丘佩手按在門上,突然就泛起了惡意的心思,她很想知道,當甘詩真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會是怎樣的表情!
  
  要從一個修行有成的修士處,得到完整的秘法,幾乎是不可能的,什麼搜心刮魂,最多只能得到片斷,這是丘佩不屑於雷家想法的理由之一。
  
  但不管怎樣,有一點能夠明確,對相應的修士,將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
  
  這期間,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那個嬌嬌怯怯的女子……
  
  好吧,丘佩也知道,甘詩真的心志之堅,不容小覷,可這樣的面相、氣質,回頭被狠狠撕碎的時候,不更有趣嗎?
  
  雖然,她的下場未必就能好多少……
  
  帶著複雜微妙的心思,丘佩進了門。
  
  她想當然以為,會看到甘詩真端坐在榻上,可入門後,卻不見人影。
  
  愕然之下,回眸掃視。
  
  天域梭空間有限,一處靜室才多大點兒?
  
  她才一扭頭,人影模糊,竟然是貼身而至,她猝不及防之下,心中才叫糟糕,一記劍指已點中她的額頭,剎那間腦宮震盪,渾身發麻。
  
  對方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時間,連續指落,頃刻間便在她身上下了一層極堅固的禁制,而這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之間做成。
  
  丘佩視界中,終於出現了甘詩真的身影。
  
  這位「嬌怯」的美人兒,雪白近乎透明的面頰上,正有一抹朱紅,緩緩沁開。
  
  顯然,之前一輪劍指,耗力極大。其真正的難度不在於制人,而是如何瞞過近在咫尺的梁建等真人修士。
  
  只這一手,甘詩真表現出來的修為境界,就絕不在梁建等人之下。
  
  丘佩不由為之驚愕,幾年沒見,甘詩真竟然成長到這種地步?
  
  如今她已經連話都說不出口,然而氣息被強制限定在原來的層面上,再加上預先安置在靜室中的隔音法陣,不會有任何迥異於先前的變化。由此可見,甘詩真此舉,分明是早有預謀。
  
  面對丘佩閃爍的眼神,甘詩真平靜開口:「就說你要辦點兒事,把天域梭降下……」
  
  此時,禁制微透開一個口子,丘佩能夠說話了,她唇角抽動:
  
  「他們不聽我的!」
  
  一句話將所有的形勢都倒出來,丘佩很想看甘詩真失望的表情,可惜,對面仍是沉靜無波,以至於公認的難見威儀的清柔眼眸,都似有一層寒水倒映的冷光,直透在她心底。
  
  「這是你來找我的目的?」
  
  丘佩從來沒有發現,甘詩真竟然有如此犀利的一面,或是在北地多年,變化大到完全推翻了之前的印象,言語直搗人心最虛弱處,使她一時為之氣沮。
  
  這可怎麼得了?
  
  丘佩突然發現,或許自己才是「城門失火」的情況下,遭殃的「池魚」。
  
  你們兩邊斗法,怎麼把我給牽扯進來?
  
  這時,甘詩真放開她,退後了一步。
  
  丘佩的視線一直跟著,距離打開了,看得反而更真切。
  
  確實是甘詩真沒錯,
  
  由於傷病久纏,此時她越發地纖弱了,如瀑青絲垂落,襯得面頰更顯清瘦,肌膚雪白近乎透明,與她素來柔弱的氣質相合,更像是個一碰就碎的水晶人兒。然而細看去才發現,其眸光清亮,無波無痕,由始至終,什麼變故,都無法動搖。
  
  丘佩雖然暫得自由,卻不敢妄動,她知道,以自己的修為,恐怕未必能躲過甘詩真一劍。
  
  她心裡還有許多迷惑,也許現在正是個機會。
  
  「你知道這是個局?」
  
  「我早與宗族決裂,怎會接我回去?」
  
  「決裂?什麼時候?」
  
  丘佩驚訝,何家藏得好嚴實!但她有這個引子,隨即醒悟過來:
  
  「是何清之事?」
  
  甘詩真微微一笑:「是道義之事。」
  
  丘佩冷笑一聲:「怕是為相好之事才真!」
  
  她也聽說了,當年甘詩真和余慈,關係相當不錯。
  
  雖然現在與何家的關係非常緊張,可她也隱約知道,早年何清破門而出,與何家斷絕了一切關係,可當年見她有成就真人之望,何家就又貼上去,也想勾住離塵宗,捨下了極大好處。
  
  哪知道何清成就真人之後沒幾天,就宣佈閉關,再有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死訊,何家前面的投入全打了水漂,自然大嘩,百般追索之下,才問出,原來是和離塵宗一個已經打發出門的四代弟子余慈有關係。
  
  而那時,正好是余慈挾玄黃殺劍橫貫北地之時,大概就是那時候,勾動了貪念,想立個名目,殺人奪劍之類。
  
  當時在太老閣,就屬何家的人跳得最歡。
  
  只是余慈很快就與玄黃殺劍一起,消失不見,何家也只不過是隨心閣的一小部分,最終不了了之。
  
  可從今日看,那時還造成了一個後果,就是甘詩真與何家的決裂。
  
  當時,四明宗還是如日中天之時,何家顧忌著四明宗,甘詩真也不願家醜外揚,兩邊將事情壓下,而如今,卻使得雷銅的佈置,才一開始就出了紕漏。
  
  當然,這種事情已經不重要了,如果雷家真的想做出一番大事,甚至顛覆太老閣議政的傳統,也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倒霉的還是她這個「吃裡扒外」的何家媳婦。
  
  想到這一切,丘佩的牙齒都已經挫響。
  
  可她還是不明白:「既然你知道是陷阱,為什麼還要跳進來?」
  
  沒錯,接甘詩真上船的時候,她確實是在昏迷狀態,可這件事情,恐怕早早就知會了她,只要她在清醒時揭破,別看丘佩是隨心閣的人,照樣別想出四明宗的山門。
  
  甘詩真平靜地道:「若不如此,我怎麼能出來?」
  
  「呃?」
  
  「現在到了何處?」
  
  「……應該要到天命峽了。」
  
  天命峽是北地比較著名的景觀,位於逐天原以東,據說是當年上清宗前輩地仙降魔之地,激戰中地縫大開,兩山推擠,成就此地。
  
  從這個參照點來看,天域梭是走了個斜線,從四明宗山門,斜插向西南。
  
  這個路線,倒沒什麼問題。
  
  四明宗山門偏向東北,這麼一個斜線,就到了北地中線位置。此時北地西線、東線都有戰事,天魔群聚,域內域外,幾乎連成一片,只有中線,一眾天魔,先前被余慈連番調動,都往西線傾斜,只要注意繞過華陽窟,從這裡經過,應該是最省事沒錯。
  
  甘詩真點點頭:「你不要在這兒逗留太久,出去便好。」
  
  丘佩一口氣沒轉過來,愣了半晌,才道:「你讓我出去?」
  
  甘詩真又退後一步,坐在榻沿上,丘佩已能看到,她額上細細的汗光。顯然,重傷在身,又做了這些事,她已經到了極限。
  
  丘佩不可避免地動了心思,握住了袖中的短劍。
  
  可甘詩真的眼神轉過來,清亮如昔,被這眼睛神照著,丘佩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只聽甘詩真道:
  
  「如今你與我氣機互鎖,用的是『頡頏』之法。我未發力時,你我氣機相若,難分高下,然而一旦動手,我則勝你遠甚,壓力倒逼心室腦宮,你必無幸理……」
  
  丘佩瞳孔放大,伸手想去抓對面的「嬌怯」女子,可到半途,已是心悸膽落,只能狠狠捏住,半是呻吟半是詛咒:
  
  「你害我有什麼用?我也是注定了要倒霉的,說不定還是要給你陪葬的……」
  
  甘詩真此時真的很虛弱了,以至於連坐姿都有些維持不住,手肘抵著榻上的矮几,微微傾斜,眼睛似瞌似開,可話音依舊穩定:
  
  「他們要生疑了。」
  
  「好,好!」
  
  丘佩也是狠人,硬生生轉過身去:
  
  「咱們就做一對同生共死的雙飛燕吧!」
  
  看丘佩出門,甘詩真身子往後倒,抵在艙壁上,才深吸了口氣,以調勻氣息。
  
  剛剛制伏丘佩,又言辭交鋒,都不是她擅長之事,實是讓她心力交瘁。
  
  此時她很難保持坐姿,但一旦躺下,很可能就壓制不住傷勢反覆,昏迷過去,所以只能艱難地靠在艙壁上,抱膝而坐。
  
  臉頰抵著膝頭,只露出半張面孔,便如心中掩映的情緒,末了,竟微微而笑,喃喃低吟: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
  
  語音低弱,漸至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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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t 發表於 2015-1-26 09:39
紫極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背議是非 激盪魔潮(上)
  
  另一邊,丘佩出門,見了衛如,這個不怎麼稱職的看守還問:
  
  「師姐的情況還好吧。」
  
  丘佩花了好大力氣,才按捺住諷刺的衝動,強笑點頭,隨即忽有所感,抬頭看去,見是雷銅派來接應的一個真人修士,在走廊盡頭示意,還不忘給衛如打招呼,笑瞇瞇的十分親切。
  
  此人叫吳元朗,他還有個同伴,叫鷹焚,一直在主艙操控航向。
  
  自見面後,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吳元朗與她交流,此時便給她使了個眼色。
  
  丘佩暗中調勻氣息,走過去,不冷不熱地道:「吳真人,有什麼吩咐?」
  
  吳元朗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引著丘佩進了主艙。
  
  這裡是天域梭的樞紐部分,控制法陣十分精妙,防護也是最強,自然封閉一切信息外流,是個商談秘事的好地方。
  
  丘佩進入此間,見這裡沒有掌燈,純由天光透入,艙外漆黑的域外星空和青朦朦的真界將視野分為上下兩邊,一時看不到盡頭。
  
  交錯的陰影中,那個鷹焚果然也在。
  
  和較圓滑的吳元朗不同,鷹焚為人頗是陰鶩,對丘佩連最起碼的客氣都欠奉。
  
  丘佩的不安,直觀的感受倒是大半來自於此人。
  
  她這段時間,也曾仔細回憶有關於鷹焚和吳元朗的情報,最終還是一無所得,這也讓她擔心,如果這兩人,是雷家蓄養,專用來幹私活、下黑手的,她命運幾乎就是注定了。
  
  艙門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內外,氣氛隨即變得陰森詭異起來。
  
  鷹焚嘴裡像是嚼著冰碴子,對她道:「你和甘詩真說了什麼?」
  
  丘佩心裡虛,臉色冷:「這是審犯人嗎?」
  
  吳元朗笑瞇瞇地打圓場:「哪有的事兒,咱們都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說白了,就是那大威儀玄天正氣的下落。其實,我們得到很可信的情報,甘詩真身上,確實有相關的線索……又覺得丘執事是明眼人,甘詩真的心思肯定瞞不過你,這才相詢。」
  
  丘佩皺眉道:「就算甘詩真修煉了這一法門……」
  
  話說半截,她忽然醒悟,吳元朗只說是線索,莫非,除了對甘詩真搜神刮魂之外,還真有別的渠道,能拿到這門渡劫秘法的全本?
  
  疑惑中,吳元朗還真給她介紹了一下背景:「前些年四明宗遭遇魔劫,那是客氣的說法,其實就是內訌。入魔也好,清醒也罷,都是自個兒砍自個兒,據說,其上任宗主顏世海臨死前,擔心宗門傳承毀棄,以秘術封了宗門根本心法,交給了某個弟子……」
  
  「你們懷疑是甘詩真?」
  
  「不錯。其實儒玄合流的法門,在真界也頗有流傳,氣法、丹訣、步虛術都不缺,若再能得手這部完整的渡劫秘法,搭建起一個修行體系,別立傳承,完全是可能的。」
  
  吳元朗侃侃而談,也是在說服丘佩,真心與他們合作。
  
  丘佩掃了吳、鷹二人幾眼,越發地確認了,這兩個,十有八九就是雷傢俬下招募培養的死士一流,修為心機都很了得,但見識著實可笑。
  
  他們是把宗門傳承想得太簡單了!
  
  真以為就是拿一本秘籍,堆一些資源,然後歷世歷代地傳下去?若真如此,隨心閣早堆起了十幾二十幾號地仙,洗玉盟更是會稱霸天下,連八景宮都要給踩在腳下。
  
  然而事實是,世間門閥仍只有四個,自元始魔宗分裂後,「稱職」的更只有三個,其中論劍軒還有些晃蕩。
  
  究其原因,便是任何一家宗門傳承,都需要掌握複雜的技巧。
  
  修行之道,在極其看重資質心性等虛無縹緲因素的條件下,越到高境界,偶然性就越大,宗門傳承要做的,就是不斷擴大弟子基數,根據大劫來臨的時間,打造穩定的節奏,營造相應的環境,爭取巨量的資源。
  
  哪個宗門,都從一代元老到四代弟子,一層層壘砌上來,如果中間再出一到兩位天才,便會形成良性循環,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使宗門的實力上一個層次。
  
  相反,如果天才損折,環境動盪,很可能就會出現斷層。
  
  四個條件裡,弟子基數、資源是最實在的,對任何可觀的勢力來說,也不是事兒。
  
  可是節奏和環境,就沒那容易了。
  
  不說別的,就看洗玉盟,三天九地,十二家中大型宗門,論底蘊,論實力,其實都是真界一流,可就是因為上一劫末,準備應對四九重劫的關鍵蘊養期,上清魔劫驟起,北地動盪,如今再接上天地大劫,千年之內,連續衝擊,使得各門各戶,相較於千年前,出現了不小的滑坡。
  
  四明宗這樣的,甚至連鎮壓門戶的地仙大能都折損了,後續卻沒能及時跟上來,給如今風雨飄搖的局面種下前因。
  
  再延伸一些,本來應該在這次動亂中獲益的元始魔宗,也因為一次致命的分裂,錯過了蓬勃發展的良機,就算如今分裂的各宗門復合,整體實力也下降了一個檔次。
  
  這就是節奏被打亂帶來的惡果。
  
  至於環境,更好理解,雖然安定局面還能保證,可是「大威儀玄天正氣」這種兼修玄儒,分外看重心性的法門,放在錙銖必較的大商家裡,你讓修行的弟子怎麼去得淡泊之意,養浩然之氣?
  
  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雷家想找準這個節奏,形成這個環境,就要從頭做起,若運氣不好,三五劫內,未必能看到效果。
  
  莫不是看到人家上清宗,明明是斷了氣,還能培養出一位淵虛天君,就眼熱了?
  
  人家再怎麼落魄,還有朱太乙、後聖這樣的引路人,你有什麼?
  
  丘佩越這麼想,越覺得雷家的理由毫無道理,若那邊都像吳元朗這麼想法,丘佩覺得,她現在反出去也好。
  
  搖搖頭,丘佩決定繞開這個不靠譜的思路。
  
  雷銅的說法絕不可信,再想想甘詩真的說法,她寧願單純相信是四明宗內部出了問題——很大的問題。
  
  想想也是,讓宗門高層動盪,彼此指斥魔染,包括上一任宗主在內,幾個大劫法宗師大打出手,最後死的死、傷的傷,這樣都不叫問題,還有什麼叫問題?
  
  只是變故到了中後期,洗玉盟強勢介入,將其壓下,讓外界看不那麼明白。
  
  唔,等下,她的思路好想有些通了!
  
  丘佩忽然想到,也許就有這麼一類人,是這場內訌的知情者,甚至是當事人,清楚裡面的彎彎繞繞,刻意找到雷家,兩邊合作,要在這場動亂中,挖掘出更多的價值!
  
  真如此的話,道理一下子就通順了。
  
  就當是自我安慰吧,如果雷家不是搶在頭裡,吃相難看,而只是在幕後折騰的話,也許還有緩和的機會。
  
  可很快,丘佩又想起來,她已經被甘詩真下了「頡頏」之術,怎麼都沒個好兒……
  
  再緩和,與她何干?
  
  一念至此,丘佩心中越地糾結、難受,不可避免就走神了。
  
  直到吳元朗咳了一聲:「丘執事。」
  
  「啊?」
  
  丘佩乍一回神,便見到鷹焚冷酷的眼睛:「想什麼呢?還是甘詩真對你透露了什麼消息?」
  
  「她,對我?」
  
  丘佩「哈」地一聲,笑得放肆:「給她們何家戴綠帽的媳婦……」
  
  吳元朗笑瞇瞇地道:「甘詩真已經與何家決裂了。」
  
  丘佩心中又詛咒一聲,怎麼就她不知道?但這也是個緩衝的良機,她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想趁機繞幾個彎……
  
  可惜,鷹焚卻不給她機會:
  
  「從進門到出來,你在甘詩真那邊一共待了四十五息的時間。其中你看到什麼,與甘詩真談了什麼,一個字不要漏,全複述一遍。」
  
  吳元朗在旁敲邊鼓,並做補充:「為簡潔計,丘執事你不用解釋說明,就當是演戲,分飾兩角,說了你的,再扮甘詩真,對你來說,一點兒不難——放心,大家肯定不把你當犯人,那就是自己人,好好配合嘛!」
  
  「這還不叫犯人……」
  
  丘佩還要糾纏,鷹焚直接打斷:
  
  「我也給你四十五息的時間。」
  
  被鷹焚冷酷無情的眼睛盯著,丘佩只覺得她要窒息了。能夠想像,如果她再有一句廢話,鷹焚可能真會給她好看,至於接下來,如何給甘詩真、給梁建交待,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丘佩更是確信自己之前的猜測,這種人,天生就是下黑手的。
  
  怎麼辦?
  
  她現在是可以亂編,鷹焚兩人也不見得能找甘詩真確認,可如果她真的這麼想,就完蛋了。
  
  丘佩也幹過這種事,複述只是開始,接下來,鷹焚兩人會反覆提問,針對當時的心境,甘詩真的反應,窮究細枝末節,梳理其中的聯繫,一旦現破綻,就是窮追猛打。
  
  這種完全脫離事實的東西,琢磨得再周密,都很難天衣無縫。
  
  不用多,也就是三五輪,就很難支應。
  
  到那時,就是想說「記不清」都不可能,修行都到這種層次了,類似的短時記憶,怎麼可能有遺忘一說?
  
  不管丘佩如何糾結,在鷹焚和吳元朗視線的逼迫下,都不得不開口,開口就必須是胡謅。
  
  她深吸口氣,略平復心緒,勉強維持著笑容,為生動計,還伸手做了個推門的姿勢……
  
  「篤篤」聲起,是敲門聲。
yht 發表於 2015-1-27 16:32
紫極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背議是非 激盪魔潮(下)
  
  丘佩身子一激,這剎那間,她簡直想對敲門的那人獻吻。
  
  隨即,天域梭上,另一位長生真人梁建的聲音傳入:
  
  「丘執事,你們都在?」
  
  都是長生真人,就沒那麼多忌諱,況且梁建到現在為止,還沒搞清楚狀況,說著便推門而入,見到裡面的情形,明顯一怔。
  
  但他心中有事,沒有太計較,對丘佩點點頭,轉而對鷹焚道:「鷹兄,我看咱們的航向有些偏斜,和北地總櫃的聯繫不太穩定,而且前面似有魔潮流經的痕跡,莫不是快到華陽窟了?」
  
  鷹焚沒有回應,吳元朗則笑道:「這樣啊,大概是貼真界太近,碰到了極光元磁爆發什麼的……」
  
  話是這麼說,他和鷹焚兩人都沒有去更正的意思。
  
  此時最為敏感的丘佩,由此感覺到了,氣氛在變。
  
  她儘量不看吳、鷹二人,想往後退,至少要退到距離梁建更近的地方。可以她的修為,在三位長生真人眼中,氣機的流動幾如透明一般,心神才動,鷹焚的利眼便直刺過來。
  
  丘佩心氣又一窒,剛剛下的決斷,又給沖折。
  
  難道就這麼僵持著?
  
  正難受的時候,天域梭忽然震盪,這可不是什麼「極光元磁爆發」,就是某個部分突然受力,打破了梭內的平衡。
  
  一直穩坐在位上的鷹焚猛地站起。
  
  比他更早,丘佩心頭氣機壓沉,五臟六腑都似要給擠成一團,她為之大駭。
  
  是甘詩真……你騙我!
  
  不管怎麼樣,甘詩真驟然發力,直接打破了「頡頏」之術的平衡,不管丘佩怎麼詛咒都無濟於事,她也再沒有選擇的餘地,氣機猛然飆揚,瞬間衝到極限,強將心頭的壓迫感抵上去。
  
  理所當然的,艙內本就詭異飄忽的氣氛,瞬間激化。
  
  接連被三個長生真人神意鎖定,丘佩心神受到強勁衝擊,腦中幾乎成了一團漿糊,還好之前一直琢磨的心思還在,本能還在,向後便退,同時大喊:
  
  「他們是冒充的!」
  
  倉促之下,能有什麼理由?看梁建確實不知情,只能是爭取一個是一個。
  
  鷹焚和吳元朗一聲不吭,同時出手。
  
  梁建也是經驗豐富的長生真人,雖然反應需要時間,失了先手,但在狹小的空間內,都要擔心衝擊毀壞了精密的中樞法陣,哪個人都施展不開,幾方氣機交纏碰撞,形成了洶湧的暗流。
  
  或許有梁建幫忙掩護的功勞,竟讓丘佩奇蹟般地衝到了門口,雖然肺腑震盪,還是強忍著擠出門外。
  
  她出了門,躲在梁建背後,目光則直指甘詩真所在的靜室。
  
  最致命的還是甘詩真那邊,頡頏之法,上生下死,以甘詩真如今的修為境界,再怎麼受創,一個發力,就是要她的命啊!
  
  入目的情形,讓她不用再受什麼頡頏之法,便是心頭下沉。
  
  靜室門開著,門前衛如已經不見。
  
  身後空氣急劇膨脹,三個長生真人衝突,怎麼壓制也有限,天域梭的材料再堅韌,都有爆裂之厄。
  
  況且在這之前,天域梭中部,已經開裂。
  
  此時丘佩如何不知,甘詩真的說法,根本就是緩兵之計,只要等到機會,那位根本不管其他,立刻就有動作!
  
  丘佩也不敢停留在主艙室的戰場邊緣,踉踉蹌蹌衝到靜室之外。
  
  此時天域梭雖是受到衝擊,但其防禦法陣自發作用,裡面的環境還能忍受,可是,當丘佩看到靜室內開裂的巨大裂口時,還是瞬間屏住了呼吸。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看到了甘詩真。
  
  此時的甘詩真正拉著衛如,站在裂隙前,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誰都能看出來,她已經到了極限,甚至不能一擊建功。
  
  可是,當那清亮的眼神回轉,丘佩還是渾身發僵,不敢動彈。
  
  甘詩真竟還有閒向她點點頭,挾起同樣是驚愕狀態的衛如,劍芒再起,硬生生撞開了梭體裂隙,直衝出去。
  
  驟然狂暴的氣流,扯得丘佩也是一個踉蹌,好險扯住了門框。
  
  隨即天域梭內的法陣自發運作,平抑了內外失衡的氣流,丘佩卻還是身體打顫,不為別的,就是為甘詩真。
  
  天域梭正在貼近碧落天域的區域內高速飛行,這種情況下跳出去……
  
  丘佩只感覺到絕望!
  
  從裂隙中可以看到,甘詩真裙裳裳飄飄,而其身外,自成一域,隔絕了真界高空極光元磁和慣性衝擊的可怖力量,與天域梭伴飛了一小段距離,倏然離分。
  
  看到這幕,丘佩手撫胸口,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臟就要炸開了,腦子裡更只剩下「頡頏」兩字。
  
  可接下來,什麼都沒發生。
  
  ……我沒死?
  
  丘佩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軟癱在地上,可是渾身上下,除了在三位長生真人混戰中受到的震傷外,再沒有別的傷損。
  
  至此,她終於醒悟,被騙了!
  
  甘詩真的「頡頏」之法,只是最初那一記出了效力,直接導致了三個長生真人打成一團的亂局,後續的就全是唬人了。
  
  丘佩不知道,這是甘詩真力不能及呢,還是出於某種可笑的心態,反正,她絕不會領情的——她真真給坑苦了!
  
  念頭未絕,後面,又響起梁建的怒吼聲,身後強橫的衝擊掃過,一直在喉頭翻湧的氣血終於噴出來。
  
  丘佩渾身酥軟,趴在地上掙扎難起,只覺得滿嘴發苦。
  
  前劫方過,後劫又來。天域梭內部結構似乎遭到了致命破壞,防護法陣也難再發揮作用,眼看著天域梭抖蕩,漸漸崩裂,她只能是勉力翻滾到角落裡,祈禱梭體維持的時間再長一些。
  
  她可不像其他幾位長生真人,能夠在這種速度下跳出,還安然無恙,現在的梁建,恐怕也沒有能力再來照顧她……
  
  正絕望的時候,三位真人的對沖轟鳴忽然抹消,氣機雖然還是劍拔弩張,卻不知為何停了手。
  
  丘佩一點兒「險死還生」的喜悅都沒有,相反,她感覺到了某種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顫慄,細究源頭,卻是來自於外間廣袤的虛空。
  
  她艱難扭頭,從崩裂的縫隙看出去。
  
  在入眼的第一時間,丘佩所有的力氣都蒸發殆盡。
  
  真界碧落天域的青光中,不知何時,切入了一道幽暗的長河,無聲流淌。
  
  天魔無形,然而匯聚成流,吞噬元氣,自成幽獄,入眼便是這彷彿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天魔大潮!
  
  在鋪展開的真界輪廓映襯下,魔潮並不是「遮天蓋地」式的,卻依舊如長河巨浪,洶湧澎湃,沖刷而來。
  
  「停手!」
  
  梁建的腔調都變了,這種情況下再打生打死,最後只能是一起做了天魔眷屬。
  
  其實剛剛三人動手的時候,也都留著力,不就是擔心這一點嗎?
  
  鷹焚和吳元朗對視一眼,由後者道:「好,停手!」
  
  三方徐徐收力,梁建往丘佩這邊退,倒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可當他看到靜室中撕裂的缺口時,也是愣在當場。
  
  眼下卻不是細究的時間,外域空氣稀薄至無,聲息無法傳遞,一眾人等就像看一場啞劇,看那洶湧的魔潮,就從他們「腳下」不到百里衝過,與天域梭的移動軌跡,打了一個斜線交錯。
  
  由於交角很小,重疊的區域,未免就太多了!
  
  一個「浪花」捲起,就要掃到天域梭的下部,趴在地上的丘佩,甚至能感覺到透過梭體,傳上來的森然寒意。
  
  這時他們應該慶幸,天域梭的防禦法陣,有隔絕氣息的功效,但就算如此,梭內所有人,也都不自覺都屏住呼吸。
  
  這時候,丘佩倒是想起了甘詩真,那一位,莫不是已經在魔潮中滅頂了?
  
  如果是這樣……
  
  此時,吳元朗忽地有所察覺,做了個示意,鷹焚本是死盯著梁建的目光往旁邊移,透過艙室的舷窗,看到外面情形。
  
  天域梭後方,魔潮的某個角落,正起伏波蕩,在幽暗的底色下,分明有瑩瑩光芒透出來。
  
  是甘詩真!
  
  她正挾著已經嚇呆的衛如,身外有一層微微的光,看不出色彩,但區別於黑暗,已經足夠。
  
  不可計數的天魔撲擊上去,隨即崩滅。
  
  也有天魔想聚眾結成妄境,然而才起個頭,光芒照處,便如沸湯沃雪,頃刻消散。
  
  四明宗雖然降魔手段眾多,但也不至於如此霸道,誰都看出來,甘詩真乃是有重寶在身。
  
  以前可沒聽說過……
  
  另一邊,丘佩也看出端倪,卻是想到之前鷹、吳二人所說:
  
  莫非,這就是雷家亟待得手之物?
  
  「看來是準了!」
  
  吳元朗竟是籲一口氣,放下心事的樣子。
  
  看他這模樣,丘佩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本能就覺得不妙,心頭下沉,想提醒梁建,哪知吳元朗扭頭便往主艙走去,同時對鷹焚道:
  
  「老鷹,快料理了吧,咱們可沒時間磨蹭。」
  
  聽他說話,鷹焚一貫面無表情的臉孔,忽然發笑,笑容裡,整張面孔都在扭曲,恍惚中有勾喙黃睛,毛羽撲面,竟似是一頭雄鷹,從臉面上衝出來。
  
  狹窄的艙室中,有鷹唳迴響。
  
  梁建本還算得上穩定的心境,驟然動盪,失聲叫道:
  
  「天鷹上人!」
yht 發表於 2015-1-28 16:30
紫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心之簪 抵天之劍(上)
  
  天鷹上人?
  
  丘佩怎麼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
  
  後聖與羅剎鬼王大戰之後,淵虛天君撼動洗玉湖之前,曾有一件事,同樣是震動天下。
  
  作為天下最大集社之一的穹廬社,被曝出給社中的修士設套,種下「噬原蟲」,有培育破神蠱的嚴重嫌疑。
  
  如此做法,可謂冒天下之大不韙,消息一出,穹廬社立成世人公敵。
  
  為保全穹廬社,社首穹窿神君壯士斷腕,一舉開革了社中包括三位劫法宗師、五位長生真人在內的半數中堅,實質上就是一場分裂。
  
  鬥爭的結果,表面上還是穹窿神君一方佔了上風,五位長生真人,除了幽魔眼早早被余慈所擒外,其餘都已斃命,三位劫法宗師,則是慘敗遠遁。
  
  他們分別是具多羅、百戰真君……天鷹上人!
  
  天下公認,這三人恐怕是交結魔門……不,連魔門都做不出這麼瘋狂的事來,很能是直接和域外哪支天魔族群勾結。不管怎樣,別看他們是劫法宗師,具多羅還是成名已久的大劫法,照樣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鷹焚是天鷹上人,那吳元朗……
  
  對了,具多羅向以「千變萬化」聞名於世,對他來講,擬化一個身份,豈不最是輕鬆?
  
  和這種人搭上關係……
  
  雷家瘋了!
  
  梁建怒吼聲又起,其中滿是絕望,天鷹上人修為比他高了一個層次,又是有心算無心,界域一出,就使得形勢徹底崩盤。他想衝開梭體遠遁,然而天鷹法相既出,自成一域,不管是誰,都只是獵場中的獵物。
  
  丘佩已經感覺不到梁建的存在,此時的她,就像是淹沒在渾茫的大草原裡,被獵鷹盯住,瑟瑟發抖的兔子……甚至還要不堪。看鷹擊長空,自家連跑的勇氣都沒了。
  
  因心神在天鷹上人界域中受到壓近過甚,恐懼、絕望等種種負面情緒充斥,分明已經出現了幻象。
  
  事實上,天鷹上人也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兒,在恐懼中折磨了半晌,什麼都沒發生。
  
  而到界域撤離,再看到真實場景時,入眼的就是梁建死不瞑目的屍身。
  
  剛剛好像是要去處理航向的「吳元朗」,正站在他身前。彷彿千軍萬馬呼嘯的殺聲才剛剛止歇,餘音猶在。
  
  丘佩呆呆看著這一幕,腦子竟然還在轉圈:
  
  這不是具多羅,是百戰真君,傳言中已經重傷死掉的兇人。
  
  天鷹上人向以飛遁極速著稱,攻伐之能在劫法宗師中並不突出,但百戰真君的兵殺戰氣,卻是第一流的正面殺伐之術,沒想到這麼一個赫赫兇神,表面上竟然如此圓滑,且又一點兒不顧忌宗師身份。
  
  梁建死得冤,卻又是注定了的!
  
  丘佩沒心情為他人糾結,她已經從梁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而且她不認為,自己比梁建活的時間長,是什麼好事兒……
  
  不過,此時此刻,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兩人,好像把她遺忘了,自顧自聊起天:
  
  「比預想距離要遠很多啊,那甘詩真倒挺有決斷。」
  
  「既然進了魔潮,就沒什麼差別。」
  
  「怎麼沒差別,動靜太大,一個不巧惹人注意,咱們就是想背黑鍋都背不過來!」
  
  百戰真君說是背黑鍋,卻像是在說別人,那種詭譎失常的意味兒,讓丘佩更是心底寒透。
  
  恰在此時,兩人視線都轉向丘佩,後者又是一個寒顫,而天鷹上人走過來,粗暴地提起她,看了一眼,點點頭:
  
  「千瘡百孔,這樣還好操作些……有她在,應該會省不少事兒。」
  
  話音未落,天域梭搖盪,應該是下方魔潮掀動波瀾。
  
  天鷹上人皺皺眉頭,又往外看了一眼。
  
  只見甘詩真雖挾著一人,卻是劍氣縱橫,更有滄浪之氣,沖刷來去,往復奔流,什麼魔頭都近不得身,哪像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可在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眼中,其傷勢又是確鑿無疑的。氣機運轉之間,數度出現滯澀,完全是用高妙的技巧支應過去,縱然有重寶護身,可維持到這種程度,還是讓兩個劫法宗師既意外,又有一點兒佩服。
  
  天鷹上人罕見說了個長句:「那甘詩真看著弱不禁風,卻當真堅忍得很。具多羅不是說由他對付嗎?那廝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搞什麼鬼,咱們要不要搭把手?」
  
  「沒必要,咱們一旦出手,反留下更多痕跡,反正都到這個位置,她還能逃出老祖的手掌心嗎……哈,原來如此!」
  
  吳元朗的笑聲太過刺耳,以至於心喪若死的丘佩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就直了。
  
  距離雖遠,在她這個角度,還是能看到,那個被甘詩真挾著的衛如,明明已經嚇呆的衛如,身形驟然一挺,相應的,甘詩真的身形卻軟了下去。
  
  虛空中魔潮得了空隙,猛然內聚,剎那間就要將二人吞沒。
  
  但接下來,氣浪澎湃,雖無聲息,威勢卻極是驚人,不但又將魔潮反衝開來,還把挾在一處的甘詩真兩人給轟開。
  
  甘詩真與衛如瞬間便拉開了距離。
  
  百戰真君的笑聲也是一滯。
  
  丘佩愣了神,怎麼回事?
  
  但這時候,百戰真君又是撫掌而笑:「連咱們都給騙過,虧得他能藏在四明宗這麼久!」
  
  天鷹上人冷笑:「對個小姑娘用這種把戲,他也真有閒!最可笑還失手了……」
  
  丘佩看不清楚細節,這兩位劫法宗師級數的人物卻是看得明白。
  
  在此之前,「衛如」趁著甘詩真應敵之時,掌指如刀,已經切入甘詩真肋下——這手陰損得很,也最該有效,哪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
  
  此時丘佩也反應過來:是了,具多羅!
  
  具多羅號稱是天遁宗以外,最可怕的殺手之一,與血相老祖這樣的人物齊名。能變成鳥獸魚蟲等萬千形象,無聲無息接近對方,再發出致命一擊。論近身爆發式的一擊致命殺法,當世罕有其匹。
  
  雖然這一擊明顯收了力,可至少兩個境界的差距,又是出其不意,制住甘詩真,應該不是問題。
  
  然而事情就這麼邪,甘詩真在這種情況下,竟然硬頂了一擊,還將具多羅殺退,這要是傳出去,必然是名動天下。
  
  甘詩真凝立於虛空中,神色平靜。
  
  名動天下什麼的,對她來說,沒有意義。
  
  具多羅以大劫法宗師之身,用此方式對付她這樣的後輩,固然讓人不齒,而堂堂四明宗,竟然被一個天下皆敵的魔頭,替換了人,藏在宗門內不知多久,說是千瘡百孔,都算客氣!
  
  宗門不幸,一至此乎?
  
  紛紛擾擾的念頭一個回轉,盡都沉沒,她靈臺明透,手中持一短尺,其上再透出藍光,共一十八節,層層加深,至尖端已成鋒芒。
  
  正是四明宗的降魔利器,蕩魔神鋒。
  
  具多羅仍保持著「衛如」的形象,只是手腕上一道血線,沁出血珠,浮在虛空中,隨即蒸發,他笑著開口,是與早先完全不同的低啞聲線:
  
  「這玩意兒,你怎麼從楊朱手裡拿來的?」
  
  「衛如師侄何在?」
  
  具多羅懶得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他盯著甘詩真,又在蕩魔神鋒上打了個轉,心中已經之前的些許疑惑掃凈:
  
  「有蕩魔神鋒在,怪不得瞞你不過,之前你界域加持,不用固窮印,反而用封魔印,已經在防我了吧。除了蕩魔神鋒,還能硬抗一擊,此界之寶,也不見幾件,落在你們四明宗的,更是少之又少,莫不真是定心簪?」
  
  至此,他微微一笑:「楊朱讓你把它們攜出來,是不是專門來孝敬的?」
  
  具多羅絲毫不掩飾的攻心之術,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甘詩真神色淡然,彷彿是胎裡帶來的楚楚風姿,在此時都看不太出來:
  
  「具多羅、天鷹上人、百戰真君,取噬原蟲置於世間,如行疫毒,滅絕人性,無法無天,天下仁人志士,當共誅之。」
  
  具多羅一點兒不奇怪自己被看破,呵呵一笑,仍然是衛如的模樣,甚至連聲音都改換回來:
  
  「甘師姐,你定是在發癔癥吧……不過,事無不可對人言,具多羅確實在,天鷹上人也在,百戰真君還在,我們三人正要壞四明宗的根基,劫走你這位傳法之人,索拿出大威儀玄天正氣這等渡劫秘法,時間緊迫,不好久留,我那飛梭也撐不了太久了,就先告辭了。」
  
  說罷,竟是不管不顧,往飛梭而去。
  
  以目前的距離,具多羅當真是眨眼便至飛梭之上,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都迎過來。
  
  具多羅搖搖頭,也不遮掩自己的失手:「慚愧,此女決斷超乎想像,應是刺了定心簪,只要她心頭氣血不空,便是地仙來了,一時三刻也攻之不破,再有蕩魔神鋒在……這裡還是讓老祖處理吧,咱們還要到南邊亮亮相。」
  
  說話間,他又看向丘佩。
  
  此時,具多羅依舊是衛如的模樣,內外強烈的反差,讓丘佩兩眼發直。
  
  只聽百戰真君道:「改換記憶,你最擅長,你來吧。」
  
  具多羅也不客氣,信手一招,下方魔潮中便分出一小股,直滲入天域梭上來,並將丘佩團團圍住。千百天魔歡嘯著鋪開妄境,丘佩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心緒絕望,全身元氣流洩,無可抑止,神智也立時恍惚起來。
  
  可在此時,耳畔卻莫名傳來一個聲音:
  
  「離宗前,我是怎麼對你說的?」
yht 發表於 2015-1-29 16:50
紫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心之簪 抵天之劍(中)
  
  說什麼?
  
  丘佩此時已經恍惚迷離,思維完全沒有了自主性,又言語引導,不自覺就開始回憶,很快,早前一個還算鮮活的經歷浮出來。
  
  是了,在抵達四明宗,接甘詩真出去的時候。
  
  當時恰逢楊朱閉關前的一段時間,大概是非常看重甘詩真的緣故,還破格接待了她,請她一路上好好照顧,還給她介紹了作為陪護的衛如。
  
  她當時有些感慨——四明宗風雨飄搖,小楊君倒是磨得越發好脾氣了!
  
  這件事本也沒什麼出奇,她很快拋到腦後,可如今,一發地翻上來,竟是出奇地鮮亮,彷彿還在眼前耳畔繚繞,每個字、每句話、每個細節,都不曾遺忘。
  
  是的,確實在繚繞,事實上,這一幕幕已經在妄境中復現出來!
  
  最初,還淹沒在流變不停的種種幻景中,可很快就鮮明到讓人無法忽視。
  
  旁邊具多羅忽地一聲低哼,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都是皺眉,感覺到了一些異樣,後者問道:
  
  「怎麼了?」
  
  百戰真君話剛出口,便發現,具多羅本來習慣性內斂封閉的氣息,竟然洩漏了一些,雖然很少,卻線路清晰——直接融入妄境之中。
  
  不管怎樣,大劫法宗師的元氣,總是大補,受了這份「刺激」,妄境中的種種形象,愈發鮮活,尤其是剛剛呈現出來的,丘佩與楊朱見面的那一幕,彷彿就發生在眼前。
  
  真實與虛妄對比,往往越發荒謬。
  
  這一刻,眾人眼前不但有兩個丘佩,也有兩個「衛如」的形象。
  
  那時的衛如,應該已經被「替換」掉了。
  
  至於為何如此確認,因為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妄境中的衛如之後,分明有一個虛無的人影,臉色青白,陰森森的倒三角眼,彷彿是附身之鬼。
  
  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自然都最熟悉不過:
  
  那不就是具多羅嗎?
  
  可讓人不解的是,妄境中為何會有這種變化?
  
  照理說,妄境的呈現,根據的是丘佩的情緒和記憶,可無論如何,丘佩也不可能在那時就看明看透……那麼,就是現在的心理加工?
  
  很快,就再沒有人會這麼想。
  
  因為這一刻,妄境場景中真正鮮活的人物,正移轉視線,寒芒分明穿透了妄境,在具多羅等人臉上掃過。
  
  冷意森森。
  
  下一刻,妄境中所有幻景流動,突然定格,只有那位,就此舉步,從會客的廳堂,徐徐而出。
  
  丘佩驀地慘嘶一聲,全身氣血急劇流洩,瞬間抽凈,頓化為一具乾屍,既而成灰,灑落在妄境中,再無痕跡。
  
  恰在此時,來人正好步出妄境,腳步印在已經開裂的天域梭地板上,發出輕輕的聲響。
  
  「楊朱!」
  
  具多羅低聲開口,嗓音分明有些發啞。
  
  與之同時,衛如的形象徹底扭曲,他迎風一長,重歸於本人的真實形象,倒三角眼死盯在楊朱臉上。
  
  另一側,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雖不明白,應該遠在千萬里開外的的楊朱,是怎樣跨過來的,來的是不是真身,但還是及時做出了正確反應,當下分開,三人成一個三角,將突兀出現的人影,包圍在中間。
  
  具多羅又觀察了一下,方低聲讚道:
  
  「好一個天魔挪移之法。但凡有妄境處,都是虛空魔域。楊宗主你什麼時拜在了無量門下?這一手可當真漂亮,尤其是借丘佩的氣血之力……想來早已在她身上使了手段吧。這種神通,顏世海死前,知道嗎?」
  
  此時的楊朱,青衫磊落,腰繫玉帶,下懸玉玦,面上表情依稀還是交待丘佩時的鄭重和嚴肅,只是此時的視線,已經定在具多羅臉上,末了,輕聲道:
  
  「衛如這孩子,雖然資質平平,卻是個熱心腸,人緣很好,很是討喜,這些年宗門大亂,她能活下來,大家都叫她福將來著……」
  
  具多羅莫名心神一晃,不由自主想起,在四明宗會客的小廳中,楊朱微笑著對衛如……其實是對他講:「阿如你是一員福將,有你和詩真去南國,定然諸事順遂,我是放心的。」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來著?突然就是想不起來了……
  
  這可不是小事,而是關涉了心神防線的要命之事。
  
  可不等他想明白,耳畔又傳來楊朱的話音,其中的憎惡情緒,沒有半點兒遮掩:「看你扮著阿如,扭捏作態,我只覺得嘔心。當時竟然能夠忍下來,也是這些年,我受魔念干擾,畢竟是心志不比當年了。」
  
  話語間,楊朱透露出了很重要的消息,具多羅卻不怎麼吃驚,因為早從其他渠道得知了大概情況,這次只是做一番確認罷了。他倒是恍然,妄境中,衛如與他前後交疊的形象,竟然是楊朱眼中情形。
  
  這傢伙……不知不覺,已讓他著了道兒!
  
  雖然還只是在心神外圍下了個勾子,甚至稱不上魔染,但沒有讓他有任何察覺,這種手段,就是魔門那些魔君、乃至於自在天魔,能有幾個做到?
  
  早知楊朱遭遇魔染,卻不知他在此間浸淫如此之深。
  
  具多羅深深戒備,在他這個層次,便知一切事情到了極深,便是極透,不會受所謂的「侷限」和「影響」。
  
  看楊朱此間的神態,就不要指望別的。
  
  而純論實力的話,楊朱雖是後進的大劫法宗師,可在北地魔劫時的表現,實在太過驚人,具多羅雖有同伴在旁,也無把握。尤其還要注意的是,百戰真君此時重傷未癒,面對梁建那樣平庸的長生真人,自然怎麼打怎麼有,可對上楊朱,則是大大不妙。
  
  為此,具多羅又要多說兩句:「楊宗主確實坦蕩,不過……甘詩真,還有你那些同門、師長、晚輩,真的知道你這副面目嗎?」
  
  楊朱沒有回答,只是發力,無聲無息,已經瀕臨極限的天域梭徹底崩碎,四人同時滑落虛空,視野陡然開闊,魔潮就在腳下,遠方,甘詩真的那層靈光還在,移動速度卻是降下來。
  
  具多羅瞥去一眼,讚歎道:「真是不錯,心頭插入定心簪,卻能控制得如此精微準確,這樣的人才,虧得你能狠心使喚。我聽老祖講,楊宗主受無量魔軀所染,時靈時昧,醒時還是玄師儒宗,昏時就是一代魔頭,你們四明宗,有一大半就是毀在你手中,有沒有這回事?」
  
  看具多羅以言語亂楊朱心神,百戰真君和天鷹上人都死盯著,探查其破綻。
  
  哪知,楊朱只是搖搖頭:「好慢!我專門過來,是要與你們的老祖照個面,看看這些年,究竟是哪個,在北地興風作浪。如今怎麼又不見影兒,難道還要我親往華陽窟去尋他嗎?」
  
  具多羅三人交換了個眼色,意外楊朱知道得不少,難不成,是當日與淵虛天君等三方大戰,露了什麼破綻?
  
  轉過幾個念頭,具多羅呵呵一笑:「老祖是怎麼個想法,我們是不知道的。不過,若楊宗主當真登門,想來老祖也會好好招待……」
  
  話音未落,魔潮中陡然再起動盪,有一股洶湧的暗流,突然自魔潮深處拔出,捲起不知幾萬魔頭,騰躍如龍,依稀化形,又猙獰可怖,張牙舞爪,撲向甘詩真所在。
  
  看起來應該是魔潮中的天外劫魔之屬,終於發力。
  
  而觀其法度,勢必又有真人級數的天魔眷屬居中導引。
  
  億萬天魔固然是主幹,這兩類才是殺伐時的尖刀,如此衝擊,就是劫法宗師在此,也要暫避其鋒。
  
  然而,看上去嬌怯柔弱的甘詩真,卻不閃不避,反而迎著魔龍兇爪利齒,對衝而上。
  
  四明宗的法門不以聲色為能事,甘詩真身外,除一層薄薄靈光之外,再無其他耀眼之處,甚至於手上所持的「蕩魔神鋒」,都光華內斂,在聲勢煊赫的魔龍之前,便如蚊蟻,完全不成比例。
  
  可兩邊真正撞上,卻彷彿是燒紅的利刃切入油脂,甘詩真勢如破竹,一路突至魔龍中段,兩個照面,便斬殺一個真人級數的天魔眷屬,重創兩頭天外劫魔,再反切出去。
  
  張牙舞爪的魔龍當即崩潰,聚合在周圍的天魔本來要借其聲勢搭建起妄境,也受到反噬衝擊,立時崩盤,死傷無數。
  
  具多羅還好,天鷹上人和百戰真君雖是成名已久的兇人,看到此情此景,也是皺眉,心生忌憚。
  
  沒想到,甘詩真除了韌性,短時的爆發力,也如此驚人。
  
  雖然肯定是有定心簪及蕩魔神鋒的加持,可問題是,能夠以重傷之身,駕馭這兩樣至寶,又豈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便在他們計算甘詩真戰力之時,楊朱悠然開口:
  
  「剛剛你問我,我這副面目,宗門中人可知曉。答案是,除了詩真以外,知道的,都已經殞身在魔劫之中。她能留下,不是幸運,也不是什麼情份,一來,是顏宗主臨終前傳下了定心簪;二來是她明義知節,能駕馭此等至寶;三來便是通達事理,至少懂得叫我一聲宗主,知道我這些年的苦心……」
  
  聽到最後,具多羅眉頭一跳,敏銳發現,楊朱的言辭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
yht 發表於 2015-1-30 10:16
紫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心之簪 抵天之劍(下)
  
  側後方,百戰真君咧開嘴角:「就是說,將她處理掉,你就是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了?」
  
  楊朱竟不否認:「當年上清覆滅時,不知誰與我是一樣想法?」
  
  具多羅等人都有強烈的感覺,楊朱這話,不是對在場的任何一人講的,也不是在自問自答,而是對著虛空深處,某個存在,表達他的態度。
  
  圍著他的三人又交換個眼色,齊齊沉默下去。
  
  到這種時候,如何處置,已經不需要他們越俎代庖了。
  
  果不其然,沉默還沒有徹底蔓延開來,虛空中忽有人低聲一嘆:
  
  「小楊君之言,深得我心。」
  
  這是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具多羅三人聞言,都是肅立:「老祖!」
  
  楊朱緩緩回頭,看幽暗虛空深處,有一人影漸從黑暗中凸出來。其黑袍長衫,頭髮結髻,以玉簪綰束,膚質白凈,幾如玉色,頷下微鬚,使本來過份年輕的面容,多了些成熟灑然的風姿。
  
  兩人神情都還算平靜,然而視線交擊,具多羅三人便發現,兩邊眼神出奇地相似,都是雙眸幽深,不見其底,又似有無底的漩渦,深藏在中。
  
  最終,是楊朱打破了愈顯詭異的氣氛,他縱聲長笑:
  
  「謝康令,你也有今日!」
  
  「小楊君,你我彼此彼此。」
  
  楊朱笑聲倏停,回手指向自己:「你在和我說話?」
  
  楊朱不像之前那麼狂放恣意,然而語調詭譎,嘲弄之意,便是傻子都聽得出。
  
  「從上一劫起,謝康令壓得北地三湖萬千英才抬不起頭,我楊朱也在其中,再怎麼抬不起頭,也要誠心實意,叫一聲『康令兄』,其風標姿儀,我記得清清楚楚,可沒這麼鬼裡鬼氣……更不會這樣鬼話連篇!
  
  「若真是康令兄,不管變成怎樣,都值得我一禮。可就憑這具行尸走肉,也想與我相提並論?這位『老祖』,楊朱遠程而來,可不是與你逗趣的!」
  
  楊朱之言,使得具多羅等人都激起了殺意,然而他毫不在意,視線再由「謝康令」身上掃過,卻又長聲磋籲;
  
  「惜哉,康令兄!堂堂上清英才,只餘這副軀殼,為魔頭寄生之所……倘若內魔不生,何至於此?」
  
  這次,對面很識趣地沒再多言。
  
  楊朱倒是主動攀談起來:「洗玉盟中向有傳言,道是上清魔劫,雖起於當時上清的紫微帝御,然而若非謝康令進逼之勢太急,那位也不至於濫用心魔精進法,以至於此……有今日局面,我倒想問這位『老祖』,這是否便是你設的局呢?」
  
  「謝康令」微撫短鬚,平和回應:「何以見得?」
  
  「以康令兄之聰慧,事後必有所見;以康令兄之自傲,必至乎自責。由此心生裂隙,為爾輩所稱(趁?),此即謂『局』。」
  
  「謝康令」微微一笑,依舊風儀不俗:「小楊君想太多了。」
  
  楊朱同樣微笑:「自我遭魔染以來,比照上清、四明宗門之變,對人心鬼蜮想得就多了些。康令兄天縱之才,同輩之中,幾無抗手,便是老一輩的劫法宗師,能壓過他的也沒幾個。至於更強的人物,自恃身份,也不會與後輩為難。
  
  「可那些年,偏有一人,以其稱尊做祖的身份,屢與康令兄交鋒,幾度敗之,而不下殺手,還對外讚歎,做惺惺相惜之狀,幾傳為佳話,將康令兄的地位一推再推,一舉再舉,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幾有與葛祖師相提並論之勢……如今思來,康令兄當時心態,不知如何?」
  
  「謝康令」長聲一嘆:「道化天真難為喻,萬古雲霄一羽毛。謝康令雖是萬年罕見的天才,可與葛祖比較,焉有是理?若真如此,又豈會有今日?」
  
  見「謝康令」終於口風鬆開,楊朱森然一笑:
  
  「不錯,但也可笑——若康令兄真是那種自欺欺人之輩,或許也沒什麼;偏偏他外寬內嚴,性子高傲,為了配上遠過其實的名聲,也為了洗刷被某人屢次戲弄的恥辱,自然是銳意精進。
  
  「他一門心思求進,對的本是外敵,而然上清宗卻有人坐立不安。是了,便是當年的紫微帝御。其時也,紫微帝御向與朱太乙不睦,因其統屬之故,多與朱太乙為難,而在他想來,謝康令若奪其位,可安其師、樹其威,得其名……
  
  「而天垣本命金符一脈,雖非存神之術,卻星域相合,尤其謝康令移宮歸垣之後,定的便是紫微之位。讓紫微帝御心下不安,又耽於物議,終於是糊塗了心思,用上心魔精進法,一步錯,步步錯。諸天神明,由此魔染,鼎盛上清,由此崩盤。
  
  「細究來,某人沒有在紫微帝御上動任何手腳,卻是步步緊逼,層層傳導,終至魔劫大起,北地亂離。若非黃泉夫人橫空出世,攪得魔門內亂,某人登高一呼,或許真能席捲北地,將滄江以北,盡化魔國。
  
  「可惜啊,有了黃泉夫人,首倡之功,卻成了宗門四分五裂的肇端……極祖,你設局之時,可曾想過今日?」
  
  「滄江北地,盡化魔國,這種場面,我是沒想過的。」
  
  此時此刻,「謝康令」笑容不改,然而口中吐露的言語,卻已經是有默認之意。
  
  「真界本身,不過是巫神的實驗品,然而佛祖道德點化靈昧,又引來魔主垂顧,使得這片世界,生出種種不可思議之成就,這方是價值所在……
  
  「真界於我如糞土,然而真界生靈所創的種種妙法、體系,卻是璀璨奪目,不可不加以收藏、參悟。便如貴宗的大威儀玄天正氣,立於儒法,用於玄宗,別具一格。當年也是這樣,上清太霄神庭、三十六天,實是不可思議的成就,若能奪下來,應該更是爽利。」
  
  楊朱大笑:「肯定是在華陽窟呆(待?)久了,極祖你窩折了宗師氣魄。何必找理由?魔染之後,我便發現,爾等魔門之士,何其可憐。」
  
  「哦?怎麼講?」
  
  「天魔本無靈昧,他化以得之,如此特質,注定了其體系的根本,不在於靈昧,而在於超拔。換句話說,無盡星空深處那位,從來不曾為你我這般的生靈,專門設立過什麼根本法門,或許他那個體系,根本就不支持。以至於魔門強人,到最後竟然淪落到和天魔爭搶地盤。所以才爭先恐後,要跳出來……」
  
  「謝康令」緩緩點頭:「楊宗主兼通多家,見識自與他人不同。」
  
  「不敢當,只是覺得,如極祖這般,進無可進之強者,要想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他化個人已不可能,他化一個體系倒還差不多!奪去上清搭建起的體系,借玄門法統,另闢出一條路來……這是極祖的想法吧?為此,毀掉一個上清宗,敗壞了北地三湖,也不算什麼。」
  
  「謝康令」又搖頭:「上清之滅,北地之亂,也不是我一人所為。」
  
  楊朱卻是附和道:「不錯,這一點,極祖之言,才真是深得我心。若非上清宗存神、符籙兩邊早存裂痕,若非洗玉盟內部僵化蠢笨,若非各方勢力推波助瀾,也不至於如此。四明宗之亂,依稀彷彿……然而,聖人有言,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極祖之謀,必是擔了因果!」
  
  「可惜有因無果。」
  
  「謝康令」伸手,輕敲自己的額頭:「這等亂局,已非我所能控制,本來想借這人,進入太霄神庭,奪得紫微帝御之位,可蹉跎多年,總有一層障礙踰越不過去。
  
  「直到近年來見了楊宗主,感覺兩邊情形有些相似,彼此參照,方有所得——本來是讀一讀貴宗的渡劫秘法,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門道,但既然楊宗主親身而來,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日後,咱們要好好交流!」
  
  話音落下,「謝康令」眼眸深處,有別的顏色蔓延開來,彷彿極地冰窟中,光線折射的幽藍,層層疊加。
  
  虛空還是那虛空,卻隱然有冰裂之聲——不是確有其音,而是在靈覺層面上的感應。
  
  在楊朱這個層次,才能發覺,「上凍」的是在法則層面。
  
  極祖,冰雪魔宮之主,北地魔門自在天魔級數的大能,在元始魔宗分裂之前,論及魔門強人,永遠都會排在前三,就是算上無量虛空神主、大梵妖王也一樣!
  
  就算魔門分裂之後,多年來潛隱不出,其自創的「凍寂魔國」,也是魔門唯一一個,橫跨煉體、魔念、魔主三類法門體系的曠世之作。
  
  楊朱啞然失笑:「極祖如此發力,是不準備再遮掩了嗎?」
  
  極祖答非所問:「若論封禁之術,太玄稱尊,我甘落第二,但不是輸在封禁本身,而是靈昧修持所不及也。哪知太玄不出面,她那徒兒卻又翻上來……老祖我終究還留了些勝負心,便請楊宗主品鑑,兩邊孰高孰低?」
  
  楊朱環目四顧,看法則層面上不可思議的動靜變化,忽爾又是一笑:
  
  「正好,最近我也修持了一種法門,略有小成,只等開鋒示人……也請極祖品鑑!」
  
  楊朱與「謝康令」的眼神再次交擊,再一轉眼,楊朱的身形彷彿泡沫般虛化,同時卻有鋒銳至極的劍意,從身中迸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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