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48
yht 發表於 2015-5-9 17:58
紫極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授加持 九符權柄

  俞南的呼喝,並沒有得到余慈立刻回應。

  倒是在滾滾熔岩之中,有一人影剛剛走出,眼前就是光芒照影,乃是「天師」隔空以寶鏡在他眼前一晃,虛空錯落,顛倒天地。

  這是幻術。

  再怎麼精妙,沒有足夠的修為支撐,也沒有意義。很快就被蔓延到此地的熔岩界域燒燬,最多就是阻敵半息左右時間。

  在暗紅的熔岩之上,黑袍依舊是連帽厚袍罩住全身,信步而來。

  漫溢的地底熔岩,有一部分,是直接從天裂谷附近地域深層抽出來,還有一部分,則是以神通連貫無天焦獄,引來部分力量,跨空所化。

  成就劫法宗師之後,由於修煉的法門緣故,他和大梵妖王的關係倒是愈發密切,在真界魔門也是異類,當前魔門東支舉宗祭禮無量虛空神主,他更不能多待,乾脆和叔父一起,到天裂谷這邊做一番大事。

  或許是隨著事態進展,與無天焦獄的實質距離越發接近,不久之前,他突然悟得妙詣,借當下天地大劫的機遇,一舉轟破關障,將修為境界再往上推了一層。

  大劫法宗師的境界,當年他叛出魔門東支之時,後來又依靠叔父,重返東支之時,何曾想過,會是這麼迅速得來?

  境界提升的同時,更有層層玄機秘法,奇思妙想,一一化現,神通變化,幾無窮盡。

  這就是大劫法宗師的境界?

  黑袍一時間意氣風發,又見當年與他頗有些齟齬的余慈,展現出「神遊一界,授法加持」的手段,更是技癢,柳觀那邊指令一到,他便掀起這恢宏界域,將數千里方圓的區域,都化為熔岩世界。

  隨著運轉氣機,愈發地圓融如意,熔核焦獄功所化的界域,也在吞吐擴張,焚心真意聚其威煞,橫亙天地之間,彷彿世間再無可催折之力。

  對剛才幻術的些微影響,黑袍並不在意,繼續走向預定的目標。

  對那些最高不過是步虛修為的小輩,他的興趣還真的不大,但如果能通過這些人,讓余慈進退失據,那感覺還是相當不錯的。

  可再走兩步,前方卻是映現清光,彷彿是插落一根莖枝,栽種在熔岩之上。

  轉瞬間,一朵青蓮綻開,下方就是洶湧火流,熱風飛捲,偏偏其每片蓮瓣,都彷彿滾動著水珠一般,清涼微寒。

  而其略微傾斜的角度,也是極妙,怎麼看都覺得有一層鋒銳之意,橫亙前方。

  「青蓮法劍!」

  黑袍哈了一聲,腳步不停。

  這一道玄門劍意所化的青蓮,確實不俗,似乎已經脫出了符法神通的窠臼,有更深層的奧妙之處。

  然而不管這些法門,在淵虛天君手裡,會是怎樣地凌厲,如今相隔數億里之遙,都會給削弱到極微弱的程度,幫著幾個小輩壯一壯膽子也還罷了,還能有怎樣的殺傷?

  事實就是如此,黑袍大步前行帶起的滾滾熱風,在熔岩界域中,便有熔肌銷骨之威,一帶而過,便吹得青蓮花瓣片片凋落,些許劍吟,也都湮滅在隆隆的熔岩流動聲裡。

  見黑袍一路碾壓過來,一直混在離塵弟子群中,施以加持的「天師」主動脫離,轉向迎上。

  看那彷彿永遠隱藏在迷霧中的面孔,黑袍就是不喜:

  「故弄玄虛!」

  說罷一指,已經磨煉得爐火純青的焚心真意貫穿,以之統馭熔岩火力威能,隨手一擊,也等若是一道大神通。

  「天師」身形劇顫,組構法相的元氣轟聲燃燒,頃刻間化為虛無。

  火力依舊不減,還通過之前加持的氣機脈絡,指向各離塵弟子。

  看淵虛天君這麼維護離塵舊識,一旦滅殺,包管立生嗔恚之心,難再圓滿。

  黑袍莫名很想看到這一幕。

  不過在此刻,他看到的卻是離塵弟子之中,那個一直作為符法加持中介的道士,面頰上肌肉抽動,分明已受劫法宗師的威壓鎮懾,卻是強提氣機,戟指向他,靈光激發。

  「這群小蟲子……」

  黑袍眉頭微皺,心裡不是太爽利,這不是情緒,而是某種力量演化,形成的壓力。

  他一抬頭,只見被穢靈濁海的水光和厚重劫雲遮蓋的天穹之上,倒像是映射地面上的熔岩流漿,現出一片火紅雲氣,最可怪的是內裡有一顆星辰,白日閃現。

  火雲之中,便有一線紫氣吞吐,如紅花之蕊,卻是殺伐之意。

  下一刻,天際紫紅光芒飛降,半空已經見出,是一具披甲神人之形,甲冑冷寒,肩覆披風,直落在黑袍身後。

  那邊突地「鏘」聲鳴吟,已經凋落的青蓮法劍,又生變化。

  黑袍沒有回頭,但在界域之中,他可謂是腦後長眼,「看」得清楚,那披甲神人伸手一抄,便從已經燃燒了根莖的「青蓮」上,拔出一柄四尺神兵。

  真意化形,直指他背心——所謂如芒在背,也就是這樣了。

  這是「四神」裡的「神將」吧。

  淵虛天君這是讓他們輪番出場?

  一器一神相合,威力卻不是簡單的相加。但黑袍依舊認為,這等層次的力量,不會給他造成威脅,所以頭也不回,繼續前行,口中則大笑道:

  「還有麼?這個可遠遠不夠!」

  話音未落,側前方,一直向這裡飛遁的俞南和解良身上,同時氣機變異,靈光沖霄。

  與之相應的,卻是在他前方熔岩之中,忽有火光衝起,鈴音流轉,百餘符形剎那間組合變化,成就玄門帝鐘形制,輕輕搖盪,整個熔岩界域都有所感。

  這是火行秘符神通,當初淵虛天君曾在碧霄清談之會上,以棋局演示。

  這還沒完,火光之中,再分出熾白光芒,一位威嚴天人,身披道袍,騎乘白虎,持蓮花燈,便在帝鐘之下現身。

  此為四神中的「靈官」,乍一成形,便將手中蓮花燈接通出,合入帝鐘之內,光焰暴漲。

  本就如赤金流火的帝鐘,更顯出恢宏正大的降魔之力。

  正無休止向前推進的熔岩,在這位天人座前,竟是受挫,不自主打起了旋兒。

  就算很快繞過,但那短時間內的異象,也非常了不得了。

  固然是符法神通精妙,可若沒有足夠的元氣支持,焉能如此?

  這與之前的兩位「神明」可不大一樣。

  而且,這還沒完。

  解良那邊,忽地揚手,剎那間又是雷霆天降,但如雨而下的雷光,並沒有轟在黑袍界域之上,而是當空盤結,化為一道雄壯身影。

  其人頂戴高冠,身披紫紋紅袍,乘墨麒麟,腦後圓光如輪,其中有三座燈盞,其上燃燒的,都是雷霆光焰。

  這是雷君。

  三具神明法相先後現身,氣息強弱不一,然而頃刻之間,便有億萬氣機隔空聯繫,周流分潤,轉眼已是相差無幾,且沒有哪個有明顯的下降。

  不只如此,剛剛分明被黑袍的焚心一指滅殺的「天師法相」,又在如水靈光之中凝形化現。

  之前滅殺法相之後,投向離塵弟子的餘勁,也是一發地化解。

  天垣本命金符中的「四神」,就此到齊。

  其實遠不止如此,四位神明中,除了雷君執掌雷霆樞機,則無需再有它物,其餘三位神明,靈官持帝鐘,神將持法劍,天師則手持寶鏡,腰佩闢邪,頭上還祭出甘露碗。

  「五器四神」,其實已經齊備。

  之前,俞南並不是真要去「品味」淵虛天君的加持,而是已經看出,再好的「加持」,若要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還需要一定的元氣需求,這才主動招呼。

  果然有他和解良這兩位長生中人,甘為外道神明,也是架起了一條足夠「穩定寬闊」的通道,更順勢在他們所觸及的法則體系層面,搭建起了相應的結構。

  五器四神,一舉功成。

  天地虛空中,法則體系結構正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對此,黑袍不是不知道,但最後吐出口的卻是一聲:

  「烏合之眾!」

  如此睥睨姿態,實是他具備這個本錢。

  不管俞南、解良如何配合,搭建起的法則結構有多麼精奧,也別管這四位符法凝就的所謂「神明」如何玄妙,大劫法宗師對於天地法則體系的扭曲作用,都還是佔據了絕對優勢。

  不過,他沒有依照本來性情,將其一舉掃滅,而是用兜帽下血紅的雙瞳逐一打量。

  虛空中氣機交錯,偶爾會爆出細密的電火。

  眼光高明如俞南、解良,都看出來,黑袍這是在解析淵虛天君的加持脈絡和相應的法則結構,所謀頗是不小。

  「確實所謀遠大。」

  喬天尊和方回,已經拉近到距離無岸兩千里左右的位置,對於地仙級別的大能來講,已經非常接近了,都算不上是遠攻,有時一個衝擊,可能就會來個「臉對臉」,與貼身肉搏也沒有太大差別。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和方回連續幾番衝擊,終於是真切感應到了,那深藏在醜陋模樣之後,森然緊密的體系結構,和不斷穿出無岸身軀,又向四面八方延伸擴展的血精源木枝椏同步,貪婪而急切地,向真界已經混亂不堪的法則體系中滲透。

  相比之下,應付喬天尊和方回的衝擊,倒是等而下之。

  態度明確而又直白,沒有任何猶豫之處。

  喬天尊由此明悟,此時的真界,恐怕再沒有單純的對戰,每一場戰鬥,都是大勢對抗的一部分。

  毫無疑問,天裂谷這裡,也屬於羅剎鬼王的戰略佈局。

  此時此刻,羅剎鬼王已經雄踞四圍,正所謂「起手據邊隅」,逸己攻人,佔據主動,而八景宮空有此界最為雄厚的力量,卻佔於中央天元之位,對羅剎鬼王四面來攻的棋路,每一步都要花費力氣拆解。

  八景宮不是不想著眼全局,可大勢如此,受邊界所限,不可能再來個「反包圍」,只能徐圖化解。

  他們這些人也要注意,需要具備這個意識,才有可能一點點地扳回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時的柳觀,或是因為血精源木漸成,與無岸的關係愈發緊密之故,倒是不如最初時候的興奮。

  影魔刀隨手揮灑,對喬天尊和方回也造不成太大威脅,倒是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到了遠方另一個戰場之上。

  很關注淵虛天君啊……

  喬天尊同樣也在關注,天垣本命金符、五器四神符法神通,這些他都熟。

  當年在真界時,少不了與上清同道切磋,知道這路極致精妙的符法神通,在步虛境界應用,優勢絕大,可在長生真人以上,如果不能及時輔修其他法門,或者更進一步,闡微通玄,優勢將迅速縮小。

  所謂的「闡微通玄」,其實就是將各路神通組合,氣機互通,以內之金符,顯化神通,繼而呼應外之天理星象,還是回到上清宗存神之道上。

  有舊友便說,此一路符法,上應三垣,執掌萬星,說白了,就是代執天之權柄。

  可淵虛天君如今被封堵在洗玉湖底,即使另闢蹊徑,以「加持」的渠道開闢新局面,但支撐起這樣的神通法力……

  熔岩界域邊緣,剛剛恢復過來的「天師」正一步步邁入,面目依舊模糊。只是這回,可不像之前那樣一觸即潰,太虛寶鑑、甘露碗、闢邪這三樣符法神通凝就的寶物,都放出微微光華,定住外圍湧動的火力。

  距離天師法相最近的是靈官,也是余慈當年用慣了的「降世天人」,其由一路降魔符籙貫脈而成,而在掌控火力上,在符法神通這個領域,堪稱宇內獨步。

  當初余慈在死星上,就曾經看到了供奉靈官的廟宇殘垣。

  不過這一次,「靈官」除了暫時阻擋住熔岩界域的擴張,並沒有別的表現。

  「天師」到處,剛剛成形不久的「靈官」,就化為一團火光,撲上身去。

  天師本來就九色齊備的法衣,更灌入了一層瑩紅寶光,無風自動。

  事態不只如此而已,距離最近的離塵宗弟子,此時便覺得有一道熱流,自天門貫頂而入,轉瞬漫過全身,一些專精於火行神通的,感覺更是明顯。

  比如剛剛才死裡逃生的洪千秋,修煉的是一部「烏金火眼」的法門,雖說很適合他,但比較偏門,又涉及到「眼睛」這個重要關竅和脆弱部位,修煉起來也比較艱難。

  所以,在實證部,與他齊名的周鈺、王九、黎洪,修為境界一直都高他一頭,近年來,周鈺更是登入長生,將其他人遠遠甩下,王九、黎洪也分別入了步虛上階、中階,唯有他,還在初階徘徊,連李佑都趕了上來。

  如今火力入體,其實並沒有提升他的修為,可其中運轉的精微奧妙之處,卻是發人之所未覺,將他久拖難定的幾處疑難,一舉貫通。

  眼中微熱,又是反常地清涼。

  洪千秋深吸口氣,移目到腳下因熔岩而沸騰的濁流中,竟是引動火力,瞬間將一頭鋼筋鐵骨的妖屍,化為飛灰。

  更重要的是,受此影響,困鎖他多年的境界關隘已然鬆動,只需回去閉關,定然就要有所成就,百多年的雄厚積累,也將使步虛境界的修行,化為一片坦途。

  「我的娘!」

  洪千秋從來都不是沉穩的性子,極度興奮之下,望空重擊一拳,又想到當年和余慈拍肩搭背的過往,忍不住哈哈大笑。

  「天師」依舊向前邁步,前面就是黑袍,隔著他則是手持青蓮法劍的「神將」。

  此尊神明法相,是由玄藏飛星大煉度術、紫庭丹霄截神法咒、太上混洞伐元正法一脈成就,都是無視虛空距離,直接破神攻伐之符,殺氣最重,與玄門劍道所化青蓮法劍相合,最是相宜。

  尤其那青蓮法劍,余慈曾以真文道韻洗煉,威力格外不同。

  「四神」氣息平均之後,對黑袍背後的刺激,也是水漲船高。

  而當「天師」到來,神將並青蓮法劍,卻是化為一道青虹,切過黑袍身側,融入天師身上。

  天師本是一片混沌的「面孔」,忽地就是開了眼竅,其中明光冷澈,威儀肅肅,凜然生寒。

  虛空中還發了一聲劍吟,同樣有相應的加持,打入與「天師」氣機相關的離塵弟子身中。

  離塵弟子有精於劍術者,身中、劍器,都是銳氣寒透。

  剛剛還想著殺伐力量不足,如今這算不算心想事成?

  李佑瞥了還在接受恭喜的洪千秋一眼,嘿然笑聲裡,拔劍便往濁流大江中虛斬一記。

  他膽子大,又被刺激得有些頭腦發熱,徑直選擇了一具妖王級別的屍骸。

  「鏘」聲大震,那妖王浮屍被一劍轟進濁流中去,又咆哮著掙扎起來。

  細看雖未一劍兩段,卻是破肌透骨,直接貫穿,和前面「無可奈何」的情況,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哎呀,這個厲害!」

  雖然這次的加持,不像對洪千秋那般,直接提升境界,可離塵弟子中,「洪千秋式」的火行修持者的終究是少數。

  相反,宗門有十大劍訣,精於劍道者,當真不少,從李佑的試驗看,這一下子,就將眾人的臨戰實力,猛地提升一大截。

  「還有一個呢,誰修雷法?」

  李佑還要再說,卻被華西峰一把揪著:「看你辦的好事!」

  穢靈濁海一眾妖屍,本來就在已經沸騰的「濁湯」裡住不慣,李佑一劍重創妖王浮屍,等於是捅了馬蜂窩,轉眼間就是五六頭妖王級別的,領著數百浮屍飛騰而起……

  沒辦法,一眾離塵弟子只能再跑路。

  可此時的心情,與熔岩界域壓來之時的驚恐,已經完全不是一碼事兒了。

  一行人臨去前,卻又見天際雷霆,一轟而落,那是雷君飛降。

  沉沉重壓,抵在每個人心頭,無關情緒,只是人之本能。

  雷霆樞機,向來是天之權柄的象徵,許為「四神」威能第一的雷君,更是做了極佳的闡釋。

  與雷君相合,天師法相短時間內,倒不見有什麼特殊變化,只有頭頂元始寶冠,自頂而根,染就紫金顏色。

  再度向前,距離黑袍不過數十里,就能看出來,「天師」周圍氣機密織,法則結構變異,不類從前,硬是在黑袍的「熔岩界域」裡,撐開了一片天地。

  如此形勢,便是心有準備的俞南和解良,都有些沒想到。

  黑袍眸中血光流轉,透出兜帽陰影,久久不語。

  他一直在觀察,所以能看出來了,此時余慈通過「四神」表現出來的,早已不是簡簡單單的符法,而是一整個上清、玄門體系的雛形。

  天師面目也不再模糊,而是平滑,除了最先開啟的「眼竅」以外,整張臉一片空白,極顯詭異。可隨著靈氣水波漫過,勾畫出眉鼻唇耳的線條,又從平面化為正常的高低立體輪廓。

  此時再看,就是一張黑袍非常熟悉的面孔了。

  余慈!

  這是符法所蘊靈性的演化,還是更高一層透空投影化形?

  黑袍一時得不出明確的答案,只知道這具不知還能否稱為「天師」的法相,已經成了余慈意志、或部分意志的載體。

  眨眼間,氣機密織,形神交融,渾然一體。

  又有「四神」匯聚而外顯的凌厲氣機,一氣沖霄,隱然與天外星空呼應,升降沉浮,都不失恢宏博大之意。

  不過這時候,法相眸中也漸聚神采,不再是單純的威煞聚合。

  他環視周圍,見山體崩缺、濁流激盪、岩漿流淌,忽爾一嘆:

  「與當年相比,面目全非!」

  這就是余慈了。

  他又移轉視線,隱約看到極遠處的天裂谷上空,越發龐大的妖樹魔軀,更是驚奇。

  挺眼熟啊,當年在北荒無拓城,柳觀好像就拿出了這東西。

  只不過應該已經殞滅在天劫之下……是了,想想也明白,柳觀能搞出來第一次,就可以搞出第二次,而且這回是和別人一起,性質又有不同。

  他又扭頭,看向後方正在妖王浮屍追殺下,呼嘯離開的一干人等,不由失笑。

  當然,他不會忽略掉已經切過他和黑袍對峙的位置,向那些離塵弟子飛去的解良和俞南。

  對那二位,搖搖拱手致意,正想著是否要揚聲招呼一回,身畔灼熱的殺意層湧上來。

  哦……這邊還有一位。
yht 發表於 2015-5-10 19:50
紫極 第一百八十六章 破神留影 雙魔降臨

  余慈仍是目送解良和俞南遠去,與離塵弟子們會合,這才回頭。

  作為新晉的大劫法宗師,黑袍顯然對余慈全然無視他的態度,表現出了強烈的不滿。

  其實余慈真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數十年後重回舊地,得見故人,又見到那株極度詭異的妖樹,種種事項,哪個不比黑袍更為優先?

  至於黑袍怎麼想,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當然,有些事情肯定是迴避不了的。

  他之所以「到此」,究其根源,大半都是黑袍逼迫離塵弟子所致。

  也正是這位,一直在叫囂,要比一比「加持」,偏偏其所修煉的「熔核焦獄功」,即使自我突破,成就焚心真意,在這個領域,也沒有什麼優勢好講。

  觀其之前的種種盤算,倒是對上清體系的加持脈絡,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

  這不應該是黑袍的思路,而是其背後某個人的想法。

  眼下余慈終於正眼看過去,一看之下,倒有些意料中的意外:

  「你是……黑袍?」

  對余慈無論如何都稱不上尊重的態度,黑袍的回應就是拔起的焚心真意。

  脫胎於「無明魔主」神通的魔意,化為無形之火,在余慈眼前吞吐,擇人欲噬。

  余慈搖頭:「已死之人,我這麼過來,也是閒的!」

  狂妄!

  被余慈接二連三地諷刺,黑袍怒極反笑,熔巖界域中,暗紅的岩漿,不再侷限於腳下,直接噴濺而起,交織成一片火海。

  四面八方都是通紅的火幕,熔岩激流彼此撞擊,因為局部溫度的差異,形成明暗不定的紋理。

  正是這些「紋理」,構成了特殊的魔紋結構。

  重重火幕之後,扭曲的影子掙扎著要衝出來。

  那是無天焦獄投影而至的妖魔影像,

  由於「熔核焦獄功」的根底,與大梵妖王、無天焦獄本就有著密切的聯繫,

  當黑袍將熔岩界域打開,並以焚心真意主控中樞之時,無天焦獄的部分威能都可以投射至此。

  特別是現在,天地劇變階段,無天焦獄與真界的虛空屏障已經破碎,引來加持,更加容易。

  如果再將威能向上頂,連「無明魔主」的神通法相都可能請過來,短時間內,推至地仙級別的瞬間殺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黑袍拿出這種手段,並不是單純攻擊余慈在這邊的法相載體,而是與之前的思路一脈相承,直指余慈法相當前依託的體系。

  也就是要撼動已經在天裂谷附近鋪展開來的上清體系根基。

  「五器四神」匯聚而成的神明法相,不管再怎麼玄妙,都在搭建在上清體系之中的,而這個體系,還遠遠不是不可替代的天地法則。

  就算是真界天地法則體系,現在還不是面目全非?

  不管黑袍心中怒火如何高漲,他的思路都還是清晰的,最直觀的表現就是:

  余慈在熔岩界域內,撐開的區域不斷收縮。

  那是體系根基遭到攻伐的直接表現。

  可另一方面,在這熔岩地獄一般的惡劣局面下,余慈氣機的升降沉浮,始終都保持著它獨有的韻律。

  就在熔岩界域之上,本是被劫雲和穢靈濁海的水光所覆蓋的陰暗天空,先是被肆虐的火海映得血紅,而就在這妖異的色彩之外,又莫名微亮。

  沉沉重壓自天而降。

  當余慈法相身外的區域,壓縮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再沒有絲毫動搖。

  而法相之後,有一道巨大的虛影,彷彿是透過層層水波映射至此,扭曲模糊,將現未現,忽又消失。

  余慈搖搖頭:「罷了,這又何苦來由!」

  「弄什麼玄虛!」

  或許是受焚心真意的影響,黑袍的脾氣持續見漲,如今怒氣熾燃,燒透天靈蓋。

  可在他心底深處,卻被余慈這種莫名其妙的態度,弄得有些發虛。

  還好,這一切很快就被怒火填滿,焚心真意順勢發動,他當真是準備做一個從未有過的嘗試——引來大梵妖王加持。

  借那位「無明之火」的威能,燒透余慈在這邊的體系支撐。

  如果順勢燒到他本體處,破壞體系根基,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你們也真是,動不動就扯上那位……哦,他還真來!」

  大梵妖王當然要來。

  此時的北荒,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無天焦獄與真界對接」之事,因為余慈、羅剎鬼王、西方佛國的共同作用,硬是被那群大和尚給轟了回去。

  如果還要保證在真界的穩固地盤,天裂谷已經是他現階段唯一的選擇。

  此時,無天焦獄的洶湧火流,已經撕裂了小半個北荒,灌入天裂谷北端,就此向兩邊蔓延。

  一者向北,就著虛空撕裂的餘波,將天裂谷與北海之間的最後一段陸地屏障打通。

  一者向南,順著天裂谷的「河道」,咆哮前行,意圖與穢靈濁海早早「合流」。

  其實就是拓展無天焦獄的地盤。

  由於渾蒙太古的存在,血獄鬼府九地三十六層,都是狹長結構,像是頭小身粗的巨蟒,彼此扭曲交纏,又分合不定。

  前一個萬年,無天焦獄可以是和離幻天府相接;後一個萬年,就可能是和血精海獄相接;再一個變化,說不定就要和渾蒙太古它老人家做鄰居了。

  這種局面,一半靠運氣,一半就要靠各家的謀劃。

  現在不論是真界,還是血獄鬼府,都面臨著自有天地以來,前所未有的大變革。

  大梵妖王當然要多方籌謀,保證自家的根本之地,在這場「大變革」中,根基穩固,萬世不易。

  正因為如此,他需要更早一步了解天裂谷各個區域的情況。

  尤其是作為「衝斷真界」的核心地帶,無岸所在的這一片區域,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黑袍呼喚加持的意念一起,本是坐鎮無天焦獄中樞的大梵妖王,就放下手中「搬遷」事宜,分出一縷心神,帶起煌煌神通,輕而易地跨越了以前彷彿天塹般的兩界屏障,就此降臨。

  熔岩界域,剎那轉化魔國。

  地表上奔湧的熔岩激流,形成了縱橫交錯的線條,也是塗畫出了「黑魔法壇」的深奧魔紋。

  天裂谷東岸這片山區,在魔主的強絕威能之下呻吟顫抖,再沒有一處山體能夠保持穩定。

  無數裂隙撕開,直接貫通地底深處,已經躁動不休的火脈。

  地火上湧,魔火透空,心火居中,有形無形,交織纏繞。

  便在這看不到邊際的火海之中,便有一具法相,伸手「撩開」層疊的火幕,緩緩站起。

  不待完全伸直,已是高逾百丈。

  此時,解良和俞南已經與一眾離塵弟子會合,由於受到的「加持」還在,特別是在飛遁之術上的作用,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行人氣機互通,無論修為高低,都彷彿是化入了山風裡,身形都變得模糊,如魅影飛魂,短短數息,距離後方的戰場已有數百里。

  也在此刻,後方魔主級別的威壓碾至,要不是彼此氣機互通,這裡絕大多數人都要栽到山溝裡去!

  就在他們身下,山脈扭曲開裂,黑沉沉的縫隙,直透山底,而人們很快就看到,有火紅的光芒,在底層流淌。

  如此威煞,又是與黑袍之前的熔岩界域一脈相承,由不得大夥兒不擔心。

  很多人就回頭看。

  進入他們眼簾的,就是那剛剛「站起來」,正待挺直背脊的魔主法相。

  百丈巨軀,又是虛懸空中,當真是如浮空山嶽一般,想不看到都難。

  但見其顱若鬼峰,面色赤紅,呈嗔怒之相,身現八臂,每臂均持法器,形制各異,卻必鑲人面,呈現忿怒、絕望、追悔之貌,各自眉眼清晰,七竅之中,都有火焰流出。

  不慎與之對視,便覺得那火力自眼竅自透進來,這可與前面余慈的加持完全是兩碼事。

  李佑便是心神動盪,又為余慈擔心,又覺得形勢憋屈,翻起許多心中雜念,一時火發,脫口罵道:

  「幹他娘……」

  一語出口,腦後便被猛拍一記,打得他直往前栽,他回眸怒視,卻看到解良冷澈的雙眸,剎那間便似有一桶冰水澆下,什麼怒火都給澆得熄了。

  旁邊俞南提醒道:「這是無明魔主法相,也就是大梵妖王透空化形,你們不要再看,否則引燃了內火心魔,十分麻煩。」

  其實他藏在肚子裡沒說的是,要不是淵虛天君早早有了一輪「加持」,現在被引燃內火,勾動心魔的,恐怕已經氾濫成災。

  最後的結果,也不可能只是某人挨一巴掌那麼簡單。

  「大梵妖王……無天焦獄之主?」

  隨著修為境界提升,見識增長,一眾離塵弟子自然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個概念。看那巍然如山的魔主法相,還有已經完全被熔岩火海吞沒的余慈,他們怎麼可能不擔心?

  只從眼下所見的情景來看,這完全不對等好吧!

  余慈駐身於火海之中,相較於百丈魔主法相,有如蟲豸。

  不過,他倒也無所謂,早年在九宮魔域,千丈級別的法相他都見過,現在這種程度,還真不算什麼。

  更重要的是,黑袍你還沒察覺到嗎?

  看那黑袍,正吞吐外界熔岩火力,彷彿極大享受,余慈心中生出荒謬絕倫的情緒,最終還是搖頭。

  隨後,他首度動作,拿起太虛寶鑑,對黑袍當頭一照。

  這次不再是幻術,也不是最為人所熟悉的隔空鎖定之能,而一種與天垣本命金符完全不相干的別樣神通。

  這不是太虛寶鑑本來的功能,而是隔空傳導,再由此鏡激發出來。

  心內虛空中,一輪明月朗照,周行諸天。

  那是照神銅鑑。

  原本的照神銅鑑,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化人心為我心」,使馭鏡者切入被魔種寄生的目標心神深層,由內而外,觀察體悟。

  這也是神主之道的表現。

  余慈在重製照神銅鑑時,著重保留了這個功能,未必與原版完全一樣,應用起來卻更加靈活。

  鏡光照處,直指黑袍。

  以其大劫法宗師的能耐,沒有了投落魔種之效的照神銅鑑,想破開心其心防,會花費不少功夫。

  但給他一個相應的刺激,卻並不困難。

  此時此刻,黑袍被鏡光照中,一個激靈,也就在余慈手中的鏡面裡,看到了「自己」。

  這不是幻術。

  黑袍心神微動,第一時間就明確了這個前提,可是,鏡面中那個模糊如煙霧的玩意兒,又是什麼東西?

  「搞什麼鬼!」

  他怒罵一聲,可是,心中才被沖頂的怒火所填補的空白處,就像是腳下直通火脈的裂隙,直接把心底鑿了個洞。

  這次,任他如何憤怒,都填補不上。

  明知道是淵虛天君的陰謀,可為什麼是這種手段?為什麼要從這裡著手?

  一個個疑問相繼,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繩索,一點點抽出來,後頭就是沉重的答案。

  等等……那是「我」?

  黑袍猛地一顫,心神沉潛,要聚起靈昧之光,要照亮這片迷霧。

  他確實做到了,可是他看到了什麼?

  本應該是他最根本所在的核心之地,一頭「蜘蛛」模樣的邪物,正抬起頭,複眼中冰冷的光芒,照澈了一切,也直接將他躁動惶惑的心思凍結。

  如此特殊的形象,黑袍怎麼可能不知道?

  破神蠱……參羅利那?

  它怎麼會在我的本心之內?元神之中?

  「蜘蛛」支起身子,十七條長足,稍稍換位,發出直透人心的「咯咯」之音。

  像是聲聲冷笑。

  冰冷寒透的惡意,就此蔓延開來。

  黑袍驀然驚醒,剛剛成就的大劫法宗師,無窮盡的力量,就像是一個虛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冷酷而絕望的現實,險些一舉擊垮了他。

  所幸他還有一定的意識:

  要自救!

  焚心真意返照,照著「蜘蛛」燒過去,同時,他向近在咫尺的大梵妖王求助,向就在身後數千里外的柳觀求救:

  「叔父,是參羅利那……助我!」

  可是,就是這一刻,燒回去的焚心真意,像是撲面的暖風;

  巍然如山的無明魔主法相,也如山石般矗立不動;

  至於柳觀,就站在無岸頭頂層生的「枝椏樹冠」之中,冷冷看著,彷彿陰影揉成的頭臉上,不見任何能夠把握的情緒。

  黑袍真正顫慄起來,他在參羅利那的意志衝擊下,也維持下來的心理防線,正以驚人的速度崩裂:

  「叔父……」

  「讓兩位見笑了。」

  柳觀完全不理會隔空傳來的哀求之念,對著還向這邊狂攻不止的喬天尊、方回微微躬身:

  「我這不成器的侄兒,早十多年,就被噬空了根本,留下來的,不過是些虛幻的影子……」

  喬天尊往遠處瞥了眼,也像老朋友聊天一般回應:

  「破神留影,這是參羅利那的手段。」

  「若真如此,也還罷了,說不定我還給他撐撐腰。可惜,噬空他根本的,雖然源於參羅利那,中間卻是受了黃泉那賤人的手段,早給移質換性……這樣的東西,我竟能忍他在眼前晃了十幾年,果然心性修養,登峰造極啊。」

  柳觀給自己鼓吹,說到妙處,又是哈哈大笑,這還沒完,他又指向黑袍所在,意氣風發:

  「看,我這偷天換日的手段,也還說得過去吧。趁黃泉那賤人自顧不暇,直接請來參羅利那,置換進去——正宗正品,如假包換!」

  喬天尊面皮微一抽搐,雖還保持著相對平靜的姿態,其實心裡已經是驚濤駭浪。

  任是誰聽到這個堪稱噩耗的消息,沒有當場破口大罵,才真是「心性修養,登峰造極」。

  柳觀這個瘋癲王八蛋,他竟然引來參羅利那入界,還給了它承載的肉身——他知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概念!

  而且,還有大梵妖王……

  喬天尊沒有罵出聲,瀕臨崩潰的黑袍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他咆哮怒罵,鼓振起最後的勇氣,向盤踞在他本心之中的參羅利那投影,發起衝鋒。

  可是,十七長足的「蜘蛛」完全懶得理會,在它眼中,這不過就是一層虛假的幻霧罷了。

  它徑直與大梵妖王交流:

  「留人到此時,就是想給大梵你留個坐標,現在既然已經到了……不介意吧?」

  百丈魔主法相嘿嘿冷笑兩聲,聲如雷震:

  「既然如此,何如將此人的殼子一併贈送?」

  難得有這麼一具功法契合的真界修士肉身,大梵妖王也很心動的。

  「蜘蛛」簡單回應:「可以。」

  說罷,一念動處,所謂「黑袍意志」的幻霧,便是掃除乾凈。

  同時,也是將黃泉夫人留下的痕跡,徹底斬滅。

  不過,那女人膽大包天,異化改變其本源之力的梁子,它是記下了。

  黑袍本是劇烈顫抖的身體,倏然靜止。

  旁觀的余慈,多少知道點兒裡面的關節。

  他曾見過黃泉夫人的記憶,確實在黃泉秘府,在無歸羽客留下的玉盒中,作了某些手腳,說起來,他還是受害人之一。

  在以照神銅鑑的神通,激發了這場變故之後,他就只是冷眼看著。

  其實,他也曾想打斷來著。

  不只是他,喬天尊、方回都有嘗試。

  可是隨著參羅利那意志降臨,看著遠沒有大梵妖王的煌煌聲勢,然而數千里外的血精源木,變得格外興奮,長枝透空,穿入層層體系結構之中,反向形成了可怕的封固之力。

  他剛剛蔓延至此的上清體系結構,還有喬天尊和方回鋪開的獨立界域,都被扭曲、扯開。

  想發力,卻找不到發力的空隙。

  此時,黑袍的身軀往下沉。

  他的下方,就是熔岩勾勒出的黑魔法壇的玄奧魔紋,熔金銷鐵的熱量,在大梵妖王的控制下,集聚過來,滲入黑袍體內,持續改造,以更適合他的降臨。

  眼看熔岩已經淹沒到胸口位置,已經要離開的「蜘蛛」,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再借用一下!」

  大梵妖王一怔的空當,萬里方圓,滾滾流淌的熔岩,忽然就是重歸冷寂。

  此時此地,彷彿是化為了域外冰冷的星空。

  黑袍頭頂,便有一道血紅長足,就此顯化,對準余慈,嗡然斬下!

  余慈瞇起眼睛,他知道,這位的真實目標,其實是遠在億萬里開外。

  洗玉湖上空,突然動盪。

  一道血光透入,彷彿是某種昆蟲的節肢,撕裂虛空,連破三元秘陣、四方八天、心內虛空等等虛空屏障,徑直切入巍然聳立的雲樓樹冠之中,斷去數十根枝椏,又自行縮回。

  整個心內虛空都是微微顫動,樹冠之上,留下一道幾乎就是直透樹底的間隙。

  也只是隔了兩根樹枝而已。

  樹下,剛剛回返的趙相山面色難看,面對影鬼投過來的視線,吐出四個字:

  「參羅利那!」

  這就是真界周邊星域,當之無愧的霸主級魔頭,趙相山曾經講述過、提醒過、戒備過,可真正面對的時候,依舊心神動搖。

  而且,便在心內虛空中,有無數纖細的血絲,就地盤結成詭譎的形狀,像是飄忽不定地雲氣,又像是種種魔頭的虛影,聚散無定。

  余慈和參羅利那之間的「血咒」顯現,那是趙相山背叛後,結下的梁子。

  由此證明,二者之間,已經是不死不休。

  唯一讓趙相山有些安慰的是,縱然受了參羅利那隔空一擊,雲樓樹上枝葉搖動,道韻聲聲,依舊合韻合拍。

  如此,則根本不失。

  可是,面對這種超級霸主,真的有勝算嗎?

  天裂谷前,黑袍頭頂,血紅長足消去,參羅利那強橫的意志依舊留存:

  「要渡劫了?很好,我親自招待。」

  語罷,便是這層意志,亦消失無蹤。

  萬里熔岩地域,火力齊齊翻上,黑魔法壇的魔紋,也是重新流動,黑袍徹底淹沒在熔岩裡,剛剛一片死寂絕滅的景象,彷彿是只存在於幻夢之中,再無痕跡留存。

  余慈立身於火海之中,面色如常,只將心神接通心內虛空,觀察那些浮動的血咒,看種種詭譎變化,然後啞然失笑:

  「好吧,是雙份兒的!」
yht 發表於 2015-5-11 12:56
紫極 第一百八十七章 劍鳴誰應 日落天淵(上)

  余慈的心裡,並不像表面這麼輕鬆,多少有些凝重。

  剛剛參羅利那的一擊,與不久之前,趙相山背叛它時,隔空感應的距離,明顯要近得多……多到讓人心悸的地步。

  相對於域外廣袤的星空,如此大距離的跨越,也是讓人驚愕的程度了。

  以同樣的尺度來講,參羅利那與真界的距離,已經是「近在咫尺」。

  然而,當參羅利那鎖定了他的準確位置,透空一擊,只是因為雲樓樹的屏障而未竟全功之時,他卻沒能找到參羅利那的準確位置。

  這位外域星空的霸主,似乎是借助了某種特殊的虛空環境,干擾了他的感應。

  不過,從剛剛那一擊的情況看,參羅利那一時間也突不進心內虛空包圍下的太霄神庭裡去,開始等待時機。

  余慈視線指向天裂谷上空,那邊的戰鬥方興未艾。

  最可能的,只有是「妖樹」那邊。

  能夠看出來,彼處的戰局僵持得厲害,以柳觀的修為境界,就算有無岸撐著,也不應該有這種效果。

  喬天尊面色凝重,他和方回剛才的一輪狂攻,不能說沒有戰果。

  他們斬斷了百箭藤的幼枝,使這種無差別殺傷的可怖魔物,暫時不會生長出來,暫時保證了周邊區域其他人的安全。

  可問題是,從百箭藤的生長程度來看,在無岸的體內,葵陰魔巢已經成型。

  果不其然,在又一次的衝擊無功而返之後,第一批的「外道」戰力出現。

  是火瘟。

  當「嗡嗡」如蚊蠅之聲的怪音響起,密密麻麻的火紅小點,就從無岸埋在穢靈濁海之中的身軀部位裡飛出來。

  這種細若塵埃的小東西,堪稱是疫病之源,而集聚了巨量污濁之氣的穢靈濁海,毫無疑問就是大量繁育的最佳地點之一。

  而一旦有足夠的數量聚合在一起,足夠誕生出地仙級別的戰力和意識,屠滅億萬生靈,也只在掌顧之間。

  當然,現階段的火瘟數量,還遠遠沒有到那個標準,對喬天尊這等地仙大能,包括對方回這種具有短時地仙戰力的強者,還形不成威脅。

  可是這裡還有一個柳觀。

  火瘟集聚到一定數目之後,靈智的增長也非常迅速。

  它們沒有衝到喬天尊和方回那裡去送死,而是自覺地集結在柳觀的界域之內。

  以萬計的火瘟就此聚合,在柳觀手中,隨意變化。

  如果僅將它們視為一種特殊的「武器」,其威力已經非常可觀。

  柳觀一手影魔刀,一手火瘟洪流,和喬天尊、方回戰得有聲有色。

  他似乎掌握了激發火瘟病疫邪氣的法門,火瘟似乎還對影虛空有一定的「加持」作用。

  自柳觀身上輻射開來的暗影,也可以攜帶病疫邪氣,運化甚是精微。

  冷不防的,還真能對喬天尊、方回造成干擾,而且,由於運使得巧妙,保證了火瘟的損失一直維持在某個限度內,遠遠低於火瘟增長的速度。

  火瘟明顯是越聚越多,對喬天尊他們來講,也是越來越棘手。

  如果火瘟的數目突破億萬關口,就相當於一位頂尖的大劫法宗師,在如此特殊的境況之下,喬天尊他們恐怕要更加尷尬。

  余慈觀察得久了,也在綜合各方情報信息,思路也越發清楚。

  那株不斷伸展的「妖樹」,是十三外道之一的「血精源木」,是培育出「外道魔國」的重要基礎。

  幾乎可以斷定,裡面必然含有參羅利那的部分靈性本源。

  柳觀就是護法。

  一旦成形,參羅利那的外道魔國,或許就能將把真界化為新的葬星。

  正因為如此,喬天尊和方回才這般急迫。

  當然,或許參羅利那的想法沒那麼簡單粗暴,可事態的結果是一回事兒,發展過程中的種種變化、影響,是另一回事兒。

  如今,參羅利那、柳觀、無岸,這三位至少在血精源木這條線上,已經合為一體。

  隨著參羅利那意志降臨,暴躁的無岸也變老實了。

  霸主級別的大能,其靈性威壓著實太強,雖然這可能是它最不擅長的領域。

  不管怎麼說,現階段,那邊「三位」已經有效整合了己方的亂局,並張開魔域——以柳觀影虛空為本,不斷生成的「外道」魔頭,似乎都在將其特殊的質性映射在其中。

  現在是火瘟,隨著血精源木不斷生長,影虛空的威力也極有可能不斷變強。

  現在的關鍵就是柳觀啊。

  這位是以護法的形式出現的,戰不敗他,就別想動搖「血精源木」的根基。

  余慈想去幫忙來著,可這時候,他所立身的熔岩界域之內,洶湧火流所刻畫的黑魔法壇圖景,又有了新變化。

  剛剛沉陷進去的黑袍,幾乎是原樣,又重現出來。

  一進一出,熔巖界域的掌控資格已經轉移。

  黑袍出現的位置也有了變化,是余慈側前方,無明魔主法相之下。

  二者氣機相融,那百丈高的法相不再有如實質,而像是飄蕩的虛影,把更多的力量都注入到黑袍體內,火流熱力的傳導,彷彿熔岩瀑布一般。

  相應的,無明魔主法相也在縮小,最終完全消失。

  此時,「黑袍」站在那裡,平平常常,身外不再有什麼異象。

  而熔岩界域因為大幅度的傳導轉化,層層火幕也不像之前那般狂暴肆虐。

  可是,其威脅性的提升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境界上,現在的「黑袍」,或曰大梵妖王分身,或許還沒有跨過自在天魔那條線,可戰力已經接近,比剛剛突破境界,連氣機都不穩定的「前身」,可要強得多了。

  就是當年在劍園中的原道法體,似乎也沒有這般契合。

  不只是余慈在觀察評估,就是數千里外的天裂谷之上,激戰間隙,柳觀等人都不免關注,相應的,神意往來切換,想探出個究竟。

  或許是做得太明顯了,「黑袍」冷笑一聲,轉眼間,虛空中便被灼熱的意念充斥,將幾股探測的氣機燒燬。

  如此載體,果然更容易承載大梵妖王的神通威能,熔岩界域範圍未變,整體上的運化層次,卻是驟然提升。

  火幕中,重重魔影有的甚至已經掙扎著伸出手臂、半身,熔岩就是組構的材料,凝聚有如實質。

  余慈毫不懷疑,再給大梵妖王一點兒時間,在這裡拉出一個妖魔軍團,也沒什麼問題。

  兜帽陰影中,赤紅的光芒透出來,大梵妖王的意念隨之而來:

  「多有交流,未曾謀面,今日得見……你還是那麼討人厭啊!」

  「彼此彼此,妖王扒拉三五回,總算有了個立身的地方,也是挺不容易的。」

  余慈一邊信口回應,一邊調整氣機。

  面對這樣的「黑袍」,他不可能再用之前的手段。

  天空中,雲層又是微亮,依舊很有「節制」,不見什麼「白日星現」的異象。

  不過,在大梵妖王這個層次,還是能夠感覺到大致的運化機理。

  「紫微垣……是紫微帝御啊。」

  大梵妖王做出判斷,然後就笑:「聽說當初羅剎都拿你沒辦法,如今不妨重現一回……試試看?」

  關注這邊的喬天尊等人都明白,大梵妖王這是在說笑。

  如今無天焦獄已經與真界相通,虛空屏障有等於無,又有了黑袍這個契合無比的載體,遠比當日以游紫梧為中轉的羅剎鬼王來得方便。

  而余慈這邊,以符法神通凝結的法相,比之當日本體的威能,差別也是不小。

  想也知道,此消彼長之下,要再擺出那般場面,會有多麼困難。

  不打出一邊倒的「場面」,就算余慈堅韌了!

  當然,大梵妖王也不只是要打破法相這麼簡單,由始至終,他都在感應余慈的上清加持體系。

  剛剛參羅利那的一擊,其實也是在提示。

  大梵妖王心領神會。

  毫無疑問,不管是參羅利那,還是大梵妖王,其最終目的,都是要摧毀余慈、上清的體系根基。

  生死大仇,斬草除根方是如此。

  余慈的體系確實鋪開了,在各方忙著佈置的時候,他也沒有閒著,也在佈局落子。

  倒沒有羅剎鬼王那般深遠的謀劃,只是根據上清體系的要求,逐步拓展。

  搭乘玄門體系的順風車,現在不能說完備,基本的骨架卻已經搭建起來,以八荒九野為承載,自與單純的太霄神庭不同。

  這是當年上清宗也沒有做到的,因為他們沒有一個神主,也沒有一個可以肆無忌憚做事的環境。

  現在這些全都具備,卻也要經過更為殘酷的考驗。

  大梵妖王的殺意鎖定,就像是一把環繞炎流的長鐮,向著虛空各個層面的相關法則斬下。

  偏在此時,余慈法相雙目閉闔。

  本來栩栩如生的輪廓,隨著眼簾合上,陡然間抹了個乾乾凈凈,變化為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yht 發表於 2015-5-11 20:41
紫極 第一百八十七章 劍鳴誰應 日落天淵(中)

  看到這情形,大梵妖王也是愣了下,然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

  想逃?

  他借黑袍的視角,將余慈法相演化的全過程都收入眼底。知道最初的「天師法相」本來面目模糊,連續吸收了其餘「三神五器」之後,也沒有太多變化,直至余慈神意投射過來,才呈現出清晰的面貌。

  這正是余慈的靈性烙印與法相交融之故。

  如今「洗淨」成一片空白,理所當然就是抽離之兆,分明就是看形勢不對,想要脫身。

  可哪有這麼容易!

  大梵妖王嘿嘿冷笑,心念動處,就以熔岩界域掌控周邊數千里地域,相應的也是扭曲了天地法則,如此封禁虛空,勾鎖體系,將這片區域做成了密不透風的絕地。

  黑魔法壇仍在將無天焦獄的毒火,源源不斷地傳送過來,與自地底深處抽吸上來的熔岩融合在一處,隨著時間的推移,也經營出一片最適合他駐身的獨特領域。

  只要這處領域達成了「生生不息」的條件,徹底擺脫周邊天地法則體系的影響,一處最基本的「魔國」便是成就。

  他在真界所能施展的境界極限,也將躍升到「自在天魔」的層次。

  對不久之後,無天焦獄和穢靈濁海的「交匯」,以及在真界的再一次「對接」,都有實實在在的好處。

  如此可謂是「一方兩便」了。

  「魔國」的搭建非常順利,附近能夠妨礙到他的,也就是那一位喬天尊了。可是那傢伙面對著強韌至極的血精源木,傷透了腦筋,一時間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法旁顧。

  可是,對余慈這邊,大梵妖王真的是困惑了。

  由始至終,他沒有現任何神意回收的痕跡,而且,對相關上清加持體系的封鎖,進展也並不理想。

  特別這邊「渾敦無面目」的法相,靜靜站著,與相關法則體系的聯繫緊密程度、聚合運轉法度,還有激出來的玄之又玄的神通感應,和之前「余慈在時」,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在熔岩界域和黑魔法壇的全力封鎖壓制下,穩定而持續地上漲。

  此時此刻,已經提升了整整一個層級。

  而且,還不止……

  大梵妖王盯著那無面法相,心神微動,那些在重重火幕中掙扎欲出的無天焦獄妖魔投影,就真正撕裂了虛空屏障,也聚合起了這方界域獨特的法則結構,就此化形成功。

  近百個熔岩妖魔,吞吐著毒火煙氣,捲蕩火幕,四面合圍。

  這不是單純的合擊,妖魔凶橫意念聚合,黑魔法壇也為之響應,無天焦獄獨有的「赤火妖炎」由此而生,瞬間噴發,要以最強橫的優勢力量,將法相煉化。

  這是大梵妖王思路的轉變。

  他這些年已經吃虧吃夠了,心思不可避免變得有些保守。

  眼下情形詭譎,出乎意料,他不再指望一口吞個胖子,學參羅利那一般,隔空億萬里,直接殺入淵虛天君的根基之地去;而是先從眼前入手,通過摧毀這具無面法相,先看看對面在搞什麼鬼。

  「無面法相」沒有讓他等太久。

  當赤火妖炎血紅的焰火刺到法相身外尺餘之地時,忽有渾茫煞氣,平地而起,且上應星象,天接地引,迸起錚錚殺伐之音。

  如此迥異於尋常玄門的氣象,使大梵妖王眉頭一皺,還未分析出個所以然來,那「無面法相」身形不動,體外自然煞氣流溢,如刀芒橫斷,一擴即收。

  也在這一刻,「黑袍」兜帽中,暴射出灼熱炎光,幾乎要燒透虛空,大梵妖王的情緒便在其中,幾乎要沸騰開來。

  「無面法相」周圍,百餘妖眾,轉眼腰斬。

  有的還掙扎欲起,可又有巍然之力降下,將這些猙獰魔物,盡數壓入熔岩和黑魔法壇的魔紋之中。

  「無面法相」依舊凝立不動,衣袍在熱浪中獵獵作響,看不出半點兒由元氣凝結的虛妄之相。

  而他手中,就此展開一幅丈八長卷。

  卷面底色不是尋常的素白,而是漆黑幽暗的顏色,彷彿是從域外星空裁下一截,上面還有密密星辰列布。

  細觀之,卻是三垣四象之法度。

  此等星空異景,僅僅維持了片刻,很快長卷之上,又恢復了一片漆黑。

  卻有強橫之力,自中而發,刷過熔岩中那些妖魔。

  這一擊彷彿是千刀萬剮,之前那些妖魔,就算被齊齊腰斬,又被壓到熔岩之中,還在急劇吸收熱力,掙扎欲出,可這剎那間,都是被絞成了迸濺的火流。

  而這還不算完,長卷力量所過之處,熔岩地面也開始扭曲變化、抽離塑型,數十個人影便從中凝就,然而不再是妖魔形狀,而是化為威武雄壯的披甲之士,持戈橫刀,又立有旌旗羽旄,在火海熱浪中翻捲飛動,與巍然如山的陣列,形成鮮明對比。

  此時的界域中,別處依然是熔岩喧騰,魔紋密佈,唯有這一隊甲士所在,凝成鋼鐵似的冷硬地表,連個火星都迸不出來。

  「這是……」

  大梵妖王意念沉沉,更多還是疑惑。

  他一時只能辨出,余慈應該沒有在裡面作祟,這層層變化,純粹是法則的構合作用。

  至於是什麼結構、什麼法度,又怎麼激發出來,都還沒搞清楚。

  況且,只是單純的法則構合,憑什麼接引煞氣星象,異化界域,硬是在熔岩界域中,開闢出一方天地,甚至和他爭奪控制權?

  開什麼玩笑!

  此時,長幅畫卷之上,忽有星辰顯現。

  但如今已經不是單純的星象,而是要眩目得多!

  每有一處星光閃耀,就有一位神明法相顯現。

  與尋常飄逸往來,隨性自然的感覺不同,這些神明都現出威嚴沉凝之態,或端坐,或肅立,煞氣深透,分部羅列,群聚甲士。

  可細細來看,總體又是天上「三垣四象」的結構映現,讓人懷疑,是不是每一顆星辰,都映射了星君過來,集於長卷之中。

  如此異象紛呈,又流暢自然,大梵妖王也就是一個恍神的空當,「無面法相」已是將那幅長卷捲起,納入袖中。

  可讓大梵妖王難以理解的是,煞氣非但沒有隨之緩和,反而劇烈激盪,直衝霄漢。

  頃刻間,熔岩界域竟被硬生生撕裂一個口子……

  這是法則結構的角力,也是層次境界的碰撞。

  而角力和碰撞的結果是:

  大梵妖王敗了……

  此時此刻,大梵妖王也是愣了。

  他倒是沒有傷著,可衝突的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剛剛那一瞬間,煞氣沖霄,上引星象,彷彿將是整個星空都扯了下來,且凌厲之勢,如刀劈劍斬,山嶽崩摧,讓他猝不及防——可讓他這種層次的強者「猝不及防」的衝擊,又是怎樣的層次呢?

  到現在為止,大梵妖王還是認定,「無面法相」是余慈拿出來的某種神通。

  不管什麼神通,心法是否精妙,很重要;但真要看硬碰硬的成果,必須要有雄厚的根基為支撐。

  為什麼余慈以後聖的名義,與羅剎鬼王大戰,當時沒人懷疑?

  因為那時候,他不但有那一份「真實之域」的層次境界,更因為他巧妙借用了羽清玄等多人的力量,給人以極度強橫的「錯覺」。

  由此一戰成就「後聖」之名。

  可如今,「後聖」已經被證明,只是個高明的騙局,余慈的修為還在真人境界,他的那些後盾,也都被羅剎鬼王與無量虛空神主封鎖在洗玉湖底,一時難出,只有他自己,才能憑著上清、玄門體系,遊蕩到天裂谷。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衝破熔岩界域的神通法力,沒有半分虛假,他又借了哪家的?

  而且,就算是最容易看出門道的「心法」特徵,也和最早的判斷出現了衝突。

  這種渾茫煞氣,有先天之性,又合入世間人心之妙;是神主路數,偏又不具備靈昧核心,是上清體系的典型特徵。

  紫微帝御?

  不,絕不是,但層次並不下於……

  大梵妖王思慮至此,忽地一怔,那個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你這是……」

  大梵妖王的意念方動,剛剛還展現出強橫威能的「無面法相」,就此仰頭,也在此刻,那光滑的面孔上,五官重現。

  重新掌控法相的余慈,盯著熔岩界域被衝開後,急劇合攏的裂隙,忽爾一笑:

  「幻榮,這是你的!」

  一語既落,天外忽有縹緲意念受引而來,不多言,不多語,轉眼就是詭譎莫測的情緒洪流襲來。

  剛要恢復完整法度的熔岩界域,由此被攪得一團亂。

  便在亂局中,余慈呵呵一笑,法相竟然就此消融。

  他已經通過離塵弟子、俞南等人,將上清體系架起在天裂谷邊上,只有體系在,這種由符籙靈光、天地元氣聚合起來的法相,自然就是隨滅隨生。

  之前大梵妖王還能憑藉熔岩界域控制,可現在……

  大梵妖王的咆哮聲起,余慈卻是充耳不聞,此時的他,已經憑藉體系架構的「助力」,聚攏八方元氣,將那一具法相,重塑在天裂谷的正上方。
yht 發表於 2015-5-13 16:10
紫極 第一百八十七章 劍鳴誰應 日落天淵(下)

  余慈法相在天裂谷之上,憑虛御風,感受著與記憶中迥然不同的污濁空氣,目視已經不遠,尤其顯得巨大的濁海王獸,一段時間裡,安安靜靜,卻從來不掩飾他的「惡意」。

  可另一方面,當他的神意重新主宰「無面法相」之後,一身氣機流轉,其強度實在很難讓人生出警覺之心。

  特別是無岸這種毫無靈智可言的混沌妖魔,數十根人面觸手對著虛空狂舞,逼得喬天尊、方回四處位移,卻連正眼也不往這邊瞅一下。

  倒是在無岸頭的柳觀,對余慈的一舉一動都很敏感,此時看喬天尊和方回被大發魔威的無岸擋在外圈,便抽出空,斜睨看來:

  「乍地,要交流一下對那賤婢的感覺?」

  余慈呵地一聲笑,卻懶得回答,繼續觀察。

  不過,在附近所有人都無法察覺的特殊層面,他的意念卻是遠遠傳出:

  「喂,在嗎?」

  「和你說話呢,躲什麼躲?」

  「……你懂個屁,老子正憋著勁兒呢!」

  想拿架子,卻又脫不了煩躁之情的一縷意念,隔空和余慈搭上了線。

  果然是這個「層面」沒錯,劍園之後數十年,余慈還擔心自家的記憶出錯呢。

  「刑天前輩,好久不見。」

  「也就是三五十年,你還客氣了!」

  刑天嘲諷一句,但意念頗有些蕭索:「我還是這樣,你卻徹底變了模樣……要麼感覺好久呢?」

  余慈不準備在刑天最耿耿於懷的事情上多做糾纏,他笑道:

  「前輩還在憋著嗎?憋出病來就不好了,看那位,手指頭屈伸了也有七八回的,沒有一次做到位的,你在這兒等著,不覺得累麼?」

  刑天噎了半晌,終於回應:「你小子,出去幾十年,膽兒肥了啊!」

  「不敢,我還要謝過前輩屢次救命之恩,對了,也代玄黃向你問好。」

  「玄黃……嘿,沒有血殺之氣的乖乖兒,也叫玄黃嗎?」

  刑天話是這麼說,但余慈一聽便知,這位應該是一直在關心關注著玄黃的變化。

  也就笑笑,沒有回應。

  倒是刑天忍不住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叫我做什麼?」

  余慈也沒必要兜圈子,直白道:「某人當局者迷,判斷起來不容易,我代他如何?」

  「你?」

  刑天一個怔愣間,忽地失笑,然後再停不下來,以至於這特殊的交流層面,都響徹殷殷劍鳴:

  「成,你來!」

  那不是大度,而是想看熱鬧的促狹,以及宣洩式的恣意。

  余慈只是平靜道:「還要前輩配合。」

  說著,透過意念交流,與刑天氣機互通,順手就一個加持送上。

  「用不著!」

  劍道中,純化法門確實無需外力之助,否則很難保證其「純粹」。

  可是,當余慈「加持」中更實際的東西表現出來,刑天立馬就不做聲了。

  「加持」本身是無所謂的,但裡面還有一層信息,卻是某個「乖乖兒」這段時間以來,在修行上的種種感受、理解。

  玄黃好讀書,也要做筆記,這些收穫,此時此時都被余慈轉過來,一股腦兒地塞給刑天。要不是現在玄黃面對羅剎鬼王和極祖,正緊張的時候,說不定還會引過意念,讓他們哥倆兒好好聊聊。

  刑天與玄黃的情況雖然頗有些不同,但這種劍器塑靈的經驗,實在是大有可參照之處,若能從中得到玄黃塑靈的關鍵信息,為己所用,刑天掙脫咒誓束縛,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施恩示惠……」

  嘴上說得難聽,可這一刻,刑天已經有些失了神。

  「喂,機會!」

  「啊?呃,抱歉,等下回!」

  「我是說,那邊剛剛叫你呢。」

  「……」

  刑天一個恍神的功夫,戰場那邊,一個很不錯的機會已經錯了過去。

  而更重要的是,剛剛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召請它相助的,是方回!

  看著那邊,錯過好不容易尋到的絕好機會,更因意外失算,險些把自個兒陷進去的方回,余慈沒有笑,現在他沒有閒情關注這個,倒是刑天有些不好意思,暫時按捺住埋頭深研玄黃精義的衝動,先胡亂扯個理由,安撫了方回那邊,全神貫注盯上戰局。

  其實,純論「機會」的話,現在已經不多了。

  現在每時每刻,都有新的火瘟生成,一波就是成千上萬,一旦火瘟數目超過億,就是大劫法宗師的級數,與柳觀聯手,依託於無岸,就是攻不破的堡壘。

  情勢正往對喬天尊、方回不利的一面滑落。

  可就余慈看來,這也無所謂,當一位最精擅攻伐的劍仙在這兒,很多不是機會的機會也能有所斬獲,何況別的?

  刑天不是劍仙,但在破壞力上,決不稍遜。

  倒是因為剛剛方回的瞬間失常,讓他們看出了更多的東西。

  此時,方回和喬天尊又重新穩住了局面,倒是韌性十足。

  刑天就道:「姓喬的有保留啊。」

  「不是保留,是找不到一鎚定音的機會。

  作為正牌的地仙大能,喬天尊的實力、境界在那兒擺著,只是本來對柳觀的全方位碾壓,受限於無岸,繞不過去,有投鼠忌器的情況,才一直不溫不火。

  或許,與八景宮那邊的戰略對接,也佔了部分原因吧……

  刑天和余慈就不用考慮這麼多。

  可此時此刻,能像他們一般「化繁為簡」的人物,當真不多。

  在余慈身後數千里外,大梵妖王此時就很傷腦筋。

  他和幻榮夫人的糾纏方興未艾。

  大梵妖王幾次想擺脫,再給余慈一記好看,可幻榮夫人面對她「缺失的一環」……嗯,是面對強敵,當真是抖擻精神,展現出自歸入余慈麾下後,從未有過的積極一面。

  真實之域上,幻榮夫人的魔門秘技層出不窮;偶爾又身化幻影,在熔岩界域中進出盤旋。

  大梵妖王當然知道其目標所在,剛剛為了搭建「魔國」,頗是將自家底蘊掏出一些,裡面還真的帶出了本源之力。由於已經化入魔國之中,現在可不是想抽就抽的,一旦抽出,這片魔國就要前功盡棄。

  可是,若真被幻榮夫人盜了去,那邊的根基是否能補全也還罷了,真正麻煩的是後續的問題。

  無論是幻榮夫人,還是她的主子,都是有能耐折騰的,本源之力落到他們手裡,可就麻煩大了。

  大梵妖王被幻榮逼得煩躁,偏偏又必須分出相當的心力,照顧無天焦獄那邊。

  此時,在沿天裂谷北上的數萬里外,無天焦獄再次破界的進程,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

  浩浩蕩蕩的毒火洪流,正沿天裂谷南下,瞬息就是百里,所過之處,衝天大火,翻騰舞動,彷彿一群太古天龍,集合成陣,在虛空中奔行,幾乎是以斬破真界的氣勢在突進,在天裂谷中斬雲破霧,展現出無以倫比的威煞和衝擊力。

  正因為是如此勢頭,目前火流最突前的一部分,已經與穢靈濁海向北蔓延的前鋒「會合」。

  兩邊乍一接觸,無岸這邊,便是一聲長嗥,巨軀抖顫。

  無天焦獄的毒火洪流「知道」到了地方,順勢下洩,那勢頭甚至比南下突進之時,還要更盛數分。

  此時的天裂谷下方,就是同樣被兩界對沖的偉力撕裂的八苦陰獄。

  由於「九地三十六層」的相對獨立性,八苦陰獄明明是血獄鬼府的組成部分,偏偏是幾乎全盤消受了兩界對沖的力量。此時,其與天裂谷之間,虛空結構紊亂,原本上萬里的「深度」,都部分摺疊了起來,忽遠忽近,沒有個定數。

  作為八苦陰獄的最高統治者,大陰獄王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無天焦獄就抓著這個機會,席捲毒火熔岩,轟然而至,流洩進來,

  由於血獄鬼府獨特的地理結構,此時八苦陰獄和無天焦獄的對撞,就像是兩條爭鬥的巨蟒,彼此扭纏嘶咬,使血獄鬼府九地三十六層的結構,更加嚴重地扭曲。

  大陰獄王作為血獄鬼府最頂級的存在,修為境界絕不比大梵妖王遜色太多,這些年經營八苦陰獄,也是好生興旺。

  可是他這次,真是遭了無妄之災。

  先是無岸攜穢靈濁海遠道而來,這片正如臨大敵之時,那位卻一頭撞上了天裂谷,當下就是天崩地裂,八苦陰獄一方死傷慘重。

  而這次無天焦獄通過真界「中轉」,循天裂谷南下,大陰獄王也是知道的,可他正是自顧不瑕之時,也覺得大梵妖王為攀入真界「百折不撓」,正該一鼓作氣沖上之時,怎麼也不會再節外生枝。

  他甚至還想過,如果八苦陰獄這邊情況好轉一些,可以抄大梵妖王的後路,奪取一些戰果。

  哪知道,無天焦獄到了這關鍵區域,不往上去,竟往下行,毅然決然地殺奔過來,而且當真是精銳盡出,毫無保留。

  猝不及防之下,三十六層的八苦陰獄,最上六層直接變成了一片廢墟。

  這種「九地」之間的碰撞,雖然肯定沒有血獄鬼府和真界之間的碰撞驚天動地,可在當前的形勢下,卻像是一個精準的鑿擊,將本就不穩的虛空結構和法則結構,進一步撕裂。

  大梵妖王的目的清晰顯現——他的無天焦獄通過這個轉折,反而沒有受到太多的反震影響,最大限度保存了實力。

  大陰獄王由此知道,因為這些年,大梵妖王面對羅剎鬼王,屢戰屢敗,自己還是不自覺瞧了他。

  這未必是蓄謀已久的計劃,但絕對是毒蛇噬人,入骨三分。

  大陰獄王本就在前面無岸破界衝擊之時,受了些傷勢,而在此界大變局之下,更不敢冒險衝陣,只能咬牙暫時忍下,如此大梵妖王算是暫時絕了後顧之憂。

  狂暴的岩漿世界開始迅速抬升。

  連續的虛空世界對撞,使得上方的穢靈濁海也不那麼「好受」,面對洶湧抬升的岩漿洪流,也被逼得升舉。

  穢靈濁海與無岸本為一體,當下產生了連鎖反應。

  已經面目全非的天裂谷中,渾黃的濁水漫過谷口上千丈高,與無天焦獄碰撞產生的蒸騰水汽,化為透饑蝕骨的劇毒,又上騰化為雲霧,慢慢向岸邊飄蕩。

  毫無疑問,這是大梵妖王把把穢靈濁海作為兩界對撞的緩衝,其實就是盾牌了。

  雖然都是「外來戶」但先來的那個,真界應該已經比較適應了,通過一層「過濾」,受到的直接傷害自然要少得多。

  大梵妖王在附近已經搭建起了魔國的雛形,通過連續兩次緩衝,完全可以安然掛鉤,以此魔國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拓展。

  純以地形論,這裡似乎比北荒還要好些。

  北荒雖然背靠魔門,但那邊形勢複雜,有無量虛空神主、極祖這等大能,大梵妖王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整合出穩固的地盤。

  而天裂谷這邊,由於現在西方佛國意欲分裂,就等於是邊角之地,只要解決了八苦陰獄,就是後顧無憂。

  就目前來看,顯然是開了個好頭。

  嗯,至於借無岸當擋箭牌,實是有得罪參羅利那的危險。

  不過,大梵妖王對參羅利那也比較了解,那位霸主級的大能,常年在域外星空飄蕩,心胸氣度還是可以,只要不觸碰它的底線,也能有商有量。

  只是在他主動謀求與參羅利那交流時,卻沒有任何反應,

  柳觀也沒有……他現在正自顧不暇呢!

  血獄鬼府層面的動盪,余慈是看不出究竟的,不過大梵妖王粗魯而狡獪的動作,著實給了他和刑天極好的機會。

  此時的穢靈濁海,由於已經被引流分散,覆蓋面積大增,但厚度劇減,幾乎在轉眼間,就被無天焦獄的高熱,燒成了一鍋沸湯。

  就算現在無岸被壓制,比較「乖巧」,也難免躁動。

  而且這種衝擊,可能也會對血精源木造成影響。

  余慈就看到,在無天焦獄的熱力蒸騰上來之際,連續兩波火瘟的生長速度,都有所降低。

  他們也真是隨時翻臉,毫無壓力啊。

  余慈對大梵妖王和參羅利那的關係,不是太懂。可不管怎樣,這就是好機會了。

  「前輩?」

  這算是一次提示,免得刑天再出剛剛的癥狀。

  刑天哼了聲,也沒拒絕這番「好意」,且很主動地探過來,兩邊意念相接。

  余慈也有劍道的底子在,再加上近來常與玄黃聯手,無疑更好交流。

  剎那間,特殊的交流層面,劍意輕吟,彼此心意通透,氣機契合,余慈心神微動,叫一聲「中」,昏黃迷濛的雲霧中,便驟然嵌入一抹幽藍。

  便在下一刻,雲氣中分,水光撕裂。

  現在天裂谷附近,真界、無天焦獄、八苦陰獄、穢靈濁海……大大小小的虛空世界、法則結構混在一起,扭結成了一團亂麻。

  可在這自天而降的鋒芒之下,再沒有任何意義。

  刑天法劍所到之處,簡直就是波開浪裂,各方虛空元氣,向兩側迸濺,如倒捲的海潮一般。

  這虹化還是霧化?

  已經沒分別了。

  刑天這老貨,自曲無劫與離塵宗達成協議,數劫以來都窩在離塵宗,被人擺在堂裡供奉。

  其實它堂堂劍靈,要供奉做甚!

  劍氣沖霄,萬里縱橫,無拘無束,任意往來,才是它心中所願!

  離塵宗傳承裡,雖然也算是劍技出眾,可真正的劍修,卻是少得可憐,當年有一段時間,它竟然受何清驅役……

  娘的,何清啊!

  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離塵宗弟子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就請他過來,一劍斬下……

  這樣的刑天,像是毀門拆屋的鐵鎚、像是咒法召喚的戰鬥傀儡,像是有求必應的神仙菩薩,唯獨不像一柄最最上乘的劍器。

  坦白講,它都要給憋瘋了。

  而到了今日,終於有一個余慈。

  縱然也不是純種的劍修,也不能為他解脫束縛,可是二者在特殊層面的劍意共鳴,那久未有過的斬絕一切、一往無前的決絕之勢,當然,還有那熟悉得讓它發顫的「十二玉樓天外音」……

  淋漓盡致,淋漓盡致啊!

  刑天一劍,天外飛來,最初還拿著架勢,保留些應變之力。

  可催化到後來,劍意連鳴十轉,意猶未盡、將出未出之時,它自家都忍不住了,在那特殊層片尖嘯:

  「再轉啊!」

  余慈是不可能再轉上去了,他對「十二玉樓天外音」的理解,到此為止,確實到了極限。

  可是,刑天沒有,玄黃沒有!

  這時候,不打擾玄黃也不成了。

  遠在億萬里之外的玄黃,是余慈所設的第一批外道神明,與他心意相通。

  刑天湧動的劍意,對它而言,則是陌生又熟悉。

  二者就在余慈搭建的上清體系中共鳴。

  坦白講,單純一個上清體系,對這種斬破萬物法則的劍意運化極致法門,硬要吞下的話,肯定是承載不起。

  可餘慈早先對刑天的加持,當真是有先見之明,玄黃也是開了個好頭,在共鳴之際,順勢就將刑天接入。

  不管暫時還是長久,都讓刑天這桀驁不馴的傢伙,受了外道神明加持。

  有了這一層「加持」,可活動的空間就擴大了許多。

  二者劍意齊振,依然還是上清體系難承之重,卻是恰好卡在一條「要破不破」的邊際線上,就這麼渾化在一處,和余慈心意互通,循著早就鎖定的路線、目標,順勢切入。

  且不提洗玉湖那邊,玄黃劍意驟揚,如何攪動局勢。

  余慈法相這邊,刑天法劍已經徹底化去了本來形體,只有最純粹的劍意,在虛空中連續回轉攀升。

  十轉、十一轉……十二轉!

  十二轉的巔峰狀態,維持了也許千分之一個剎那都沒有。

  可餘慈「生死一線」的戰機捕捉能力,和刑天法劍純粹明透的劍意結合,將這一剎那的巔峰,完美無誤差地放在了與柳觀的影魔刀相交的那一瞬。

  柳觀明顯愣了愣,而在下一刻,他手中這件已經傳承十餘劫之久的魔門至寶,無聲兩斷。

  劍意順勢透入,斬伐道基,一舉將他重創。

  幽暗的影虛空內部,生成了明顯的裂痕。

  在此剎那間,柳觀強大的本能救了他,施展了獨門的「避劫」之法,用影虛空撕裂的代價,換了一條命回來。

  然而能夠有這種結果,也是因為刑天法陣的鋒芒,並不是完全落在他身上……

  還有一部分,在斬斷影魔刀、斬伐柳觀道基之後,勢如破竹,一舉穿透柳觀腳下無岸龐大的腦宮,在順便刺穿其一隻巨眼之後,直刺入其巨軀深處、血精源木的根基所在。

  無岸再次劇震,發出了痛苦和憤恨交織的嚎叫,本來一直外擴的穢靈濁海,受其本能驅使,開始急劇內縮,回護周身。

  而此時,余慈一擊得手,決不理會戰果如何,引著刑天法劍遠遁,此後,只要喬天尊「七劫地仙」的能耐不是吹噓出來,自然知道該如何做法。

  他甚至還估計著節奏,逐次倒數:

  三、二……咦?

  喬天尊沒有出手,事實上,包括方回,包括遠方的大梵妖王、幻榮夫人在內,都是如此。

  他們都抬頭,呆呆往天上看。

  余慈同樣生出感應,他也抬頭。

  此時,交戰、破界產生衝擊波早衝開了厚重的劫雲,只是在穢靈濁海影響下,像隔了一層昏黃的膜,看不出天空本來顏色。

  只能隱約知道,眼下日頭偏西,正在天裂谷上空。

  可就在剛剛,無岸收回穢靈濁海自保,或許是光線折射的問題,日頭似乎搖動,下降了一截。

  所有人都以為是錯覺,可當他們盯著因渾濁水光收攏,逐步顯出本來顏色的日頭,卻看到,那邊再次搖了搖,然後……

  那紅彤彤的日頭,就像是一個失足墜崖的醉漢,一頭栽下!

  隨高度驟降,火紅的日輪急劇擴大,灼目的火光瞬間鋪滿了整個天空。

  而余慈同時感應到,早先一直沒有捕捉到的參羅利那的氣機方位,就在這一刻,清晰呈現。

  事實上,還有勇氣直視那墜落太陽的修士,都能夠看到,在血紅的「落日」之中,正有一頭十七長足的「蜘蛛魔影」,搖動身軀,揮舞長足,跳動著詭異的舞蹈。

  似在歡慶、似在癲狂!
yht 發表於 2015-5-14 03:26
紫極 第一百八十八章 無日之地 啟航之舟(上)

  無邊無際的火啊……

  在墜落的大日周邊,萬物無有不燃者。

  雖然是真界、血獄鬼府屈指可數的馭火大能,可這一刻,大梵妖王只能呆看著,感受那將法則都燒起來的可怖力量。當然,更可怖的,還是深蘊其中,無視任何規則,滅絕一切法度,兇橫霸烈的煞氣。

  參羅利那的威能,一至如斯。

  可最讓大梵妖王不可接受的,還是此時、此地、此境,一應事態的發展脈絡,都匯結到這一點,眼看要弄個分明……然後天降大日,用最無可抗拒的衝擊力,摧垮了一切。

  短時間內,他腦際竟是一片空白,後續的思路,被這一輪墜落的大日,燒得乾凈。

  直到狂暴的氣機像是巨鎚一般,轟擊他的腦袋,

  他扭過臉去,天裂谷上,無岸在顫抖,也在瘋狂。

  這片區域,最先受到衝擊的,其實是穢靈濁海,大量的污水蒸騰,上下火力交煎,且是無天焦獄、真界大日這種層次,就算是穢靈濁海,相較之下,也不過就是個小水塘的比例,幾乎有被生生熬乾之勢。

  無岸與穢靈濁海是「共生共存」的關係,大量的水汽蒸騰,簡直就是要熬乾他的血液。

  如此致命的危機,就是血精源木深種、參羅利那親臨,也是沒有道理好講。

  混沌力量就此迸發。

  無岸確實沒有任何靈智可言,然而狂暴的混沌力量,正是要通過這種載體,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長嗥聲起,只頃刻間,潑天的大火,竟然被沖得一亂。

  天昏地暗,混亂的虛空更加混亂,上下四方的概念,都要給顛倒過來,所有的法則、氣機,再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萬事萬物,任何以法則聚合而成的「實物」,都喪失了存在的根基,迅速崩潰。

  只有能夠形成完全領域的地仙大能,才可倖免於難。

  如果這種力量持續噴發,就是方回這樣的具備地仙戰力的大劫法宗師,也要飲恨。

  可莫名其妙的,如此可怖的混沌力量,才開了個頭,突然就衰弱下去。

  無岸的「爆發」只是開了個頭,就已消歇,倒是因為劍意突入,整個都出現「僵直」的血精源木,忽然瘋狂地延伸枝椏,四面擴張。

  此時此刻,柳觀、無岸、血精源木三者的「共生體」,再不是以無岸為承載的根基,而是像一個詭異的「樹怪」,憑著萬千枝椏,撐在虛空中,其「主導者」整個地掉轉過來。

  也是這種情況下,血精源木再也沒有了約束的力量,大量的新生枝椏,一根根、一片片從無岸體內掙出來,就近便扎入了混亂的虛空深處,抽吸各方元氣。

  還有幾根最粗大的主枝,像是巨人的長臂,高高揚起,兩翼張開。

  其所「擁抱」的,正是那無可逆轉墜下的火紅大日。

  血清源木主枝伸展,轉眼間已長逾千丈,從下往上看,其前端都伸入了大日內層,似也被烈火燃盡。

  可與此同時,血精源木正全力抽吸無岸體內混沌之力、也來者不拒,以各方虛空元氣進補,正具備著可稱之為「狂暴」的生命力。

  那些枝椏,不管如何傷損,總是在第一時間重新生長出來,繼續往大日之中延伸。

  要說之前余慈、刑天、玄黃聯手一擊,將十二玉樓天外音催運到純化劍意的巔峰,等於同頂階劍仙的一擊,致命的劍意穿透,絕對是傷到血精源木的根本。

  這種情況下,妖樹激烈的反應,可謂是毀滅性的透支。

  就算有混沌力量的補益,有周邊虛空元氣添補,這種轉化的效率也很難追得上根基崩壞的速度。

  可是,就在血精源木頭頂,那圍繞真界運行不知多少萬年,蘊藏著無窮無盡能量的大日,豈不又是一個無止境的生命之源?

  更何況,那裡面還有參羅利那。

  果不其然,在血精源木連續嘗試,未能成功之後,大日中心的「蜘蛛魔影」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就那麼探出兩根長足,與再次被大日火焰燒起來的枝椏前端相觸。

  剎那間,參羅利那、血精源木、甚至包括無岸和柳觀,四者氣機相通,無窮盡的熱力,從參羅利那處直貫下來。

  除了不可言語的血精源木,無岸和柳觀都是痛聲嚎叫。

  前者已經千瘡百孔的巨軀之內,迸發出無數火舌,幾乎是要將其肢解的架勢。

  可當火光平緩下來,就能看出,那熾烈的火光,其實是將血精源木穿透的傷口「燒煉」合攏。

  與之同時,也是將這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妖魔、外道氣機、血脈都強行打通,形成了真正的「共生體」。

  無岸的妖魔本能,也在這煌煌之威下,被壓迫到了極限,能不能恢復過來,已很難講。

  至於柳觀,他的慘嚎聲,淹沒在無岸震天動地的吼聲裡,其實淒厲不下於人。

  同樣是千瘡百孔的「影虛空」,此時正被無數道火線滲進來,就像對待無岸和血精源木那樣,強行「燒煉合攏」。

  不過,倒是沒再搞「共生體」這樣的手段,相反,是給他療傷來著。

  參羅利那手段粗暴,可是效果當真是立竿見影,剛剛被火光照透的影虛空,又恢復了幽暗之態,將柳觀緊緊包裹在其中。

  氣機暢達、神完氣足之處,甚至比最初交戰時都不差了。

  更何況,還有參羅利那透進來的深沉魔意,化入其中,正合了影虛空「諸界照影,萬念留痕」的心法之秘。

  短短數息時間,柳觀的修為境界隱然又有提升,距離自在天魔的至境,也是越發地接近了。

  柳觀卻是知道,這是參羅利那交付了「尾款」,讓他滾蛋。

  兩邊的合作到此為止,參羅利那現在已經用不到他了!

  也對,看那已經將無岸「溶」進來的血精源木吧,與參羅利那長足相接的兩根主枝,已經順利的插入大日深處,正有更多的枝椏刺進去,將「大日」的火力能量源源不斷傳輸回來。

  同樣的,較這數目更增百倍、千倍的枝條,散入各方虛空。

  以覆蓋的面積論,乍看去,倒是已經可以與墜下的大日,「談一談」比例的問題。

  總體而言,此時的血精源木,其形狀就像是一個放置明珠的承托,將「大日」擱在上面。

  只是與這顆前所未有的「日珠」相比,還是小了些,以至於搖搖擺擺,站不穩當,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將托住的「日珠」摔落。

  當然,還有「大日」那可怖的份量,只是一個下墜之勢,便使得虛空結構為之扭曲,天裂谷兩岸的山體,都不可控制地,向天裂谷的深淵中傾斜。

  就是在這樣扭曲的環境中,這一輪大日,距離天裂谷千里、百里……

  近在咫尺!

  很難有人能測出「大日」的體積,更算不出其份量,只看到無邊無際的烈火,直接吞沒了周邊的懸崖、山體,萬里地域,盡成焦土。

  然後繼續向天裂谷之下墜落。

  天裂谷上空的穢靈濁海已經徹底熬乾,而在其下方,就是無天焦獄。

  面對這一幕,大梵妖王一聲怒嘯,已經構建了七八成的「魔國」,就此破開,捲動滾滾熔岩,搶在「大日」墜下谷底之前,急撲而下。

  說到底,無天焦獄才是他的根本所在。

  如今舉地遷移,根基不固,又正處在真界、血獄鬼府的交界點上,再被「大日」這麼一撞,四分五裂就在眼前!

  他怎麼可能視若無睹?

  這次輪到幻榮夫人發怔。

  大梵妖王壯士斷腕,捨掉已經快要成功的「魔國」,將裡面僅有的一點兒「本源之力」徹底帶走,最好的補全道基的機會就此錯過,便是以她的修養,也有破壞發洩的衝動。

  可這時候,她只能去看那個不可思議的「大火球」,就這麼與天裂谷東方沿岸略一沾,順著崖壁,徑直滾落。

  千里絕壁剎那崩毀,可天裂谷終究還有深度,以此擋住了部分外擴的火光。

  絕大部分天域,真的暗了下去。

  現在的情況就像是一次特殊的「落日時分」,天裂谷這邊光焰沖霄,一直燒透碧落,直抵外域;而幻榮夫人背後,天地一片昏暗,極遠處星辰現蹤,映著半邊天空的霞光,閃爍著妖異的色彩。

  這一刻,不只是天裂谷這邊,整個真界,看到這詭譎而讓心神寒透一幕的,絕對不在少數。

  事實上,整個真界都能感受到「明暗」的劇烈變化。就算頭頂有劫雲,也能看到那瞬間火紅,映透天穹的霞光。

  而只要不是被厚重劫雲遮擋的地方,都可清晰看見,這一幕「落日」的盛景。

  洗玉湖上,極祖遙觀西天,將「落日」的整個過程都收入眼底,又與本體所在地的情景相對照,以他的心神修為,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他才問羅剎鬼王:「這麼個瘋狂勁兒……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哪有啊。」

  羅剎鬼王斷然否認:「這種斷子絕孫的手段,我可使不出來!」
yht 發表於 2015-5-14 22:02
紫極 第一百八十八章 無日之地 啟航之舟(下)

  ……你在乎?

  極祖一時啞然,但他知道羅剎鬼王為什麼否認。

  之前羅剎鬼王的種種動作,還能說是改天換地,擺脫巫神桎梏,還能哄住幾個野心之輩,供她驅役。可此時此事此景一出,誰敢與之沾邊兒,說是此界公敵,也絕不為過。

  然而羅剎鬼王的膽色終究是了得,她很快就忍不住讚道:

  「參羅利那雖然粗魯,可手段氣魄,倒比域內之人更勝數籌。」

  極祖嘿嘿兩聲,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遠方橫亙天際的霞光,視線近乎貪婪。

  多看一眼吧,以後的日子,恐怕再也沒得看了!

  參羅利那也真敢做!

  天地萬物生息,哪個不靠太陽?

  之前十多年魔劫,劫雲蔽日,已經是哀鴻遍野;如今倒好,直接把太陽給砸下來——難道是要讓整個真界永淪黑暗嗎?

  劫雲蔽日,只能算是「劫」,是磨難;而大日墜落,毫無疑問就是「絕望」了。

  極祖正琢磨接下來的種種變局,又聽得耳畔劍鳴。

  玄黃劍意昂揚,有些壓制不住,可能是與億萬里外淵虛天君動作相關,極祖一直在關注。

  得知淵虛天君現身,他也很是驚訝。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轉移:

  「天地變革,大日墜淵……只是個開頭吧?」

  「嗯,日月五星這七曜,本就是巫神天地法則體系的重要支點,而且與外域星空真實法則格格不入,自然沒有存在的必要。」

  自然,哪裡自然了?

  羅剎鬼王當真是沒有太多遮掩的意思,幾句話的功夫,就露了「馬腳」。

  極祖一直以為自家的氣魄、格局,當世少有人能及,可碰到羅剎鬼王,才發現,頗有些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日月五星?你這……」

  說話間,洗玉湖正在暗下來。

  極遠的天邊,還有一點兒血紅色的光邊,但也在迅速湮滅,本應是下午時段的日頭,轉眼就落入了幽暗的夜晚。

  微微的震盪傳回來,輕得讓人心裡發顫。

  可與之相應的,是狂亂的氣機,還有整個在崩潰的天地法則結構。

  「大日如刀……斬得漂亮!」

  羅剎鬼王的低笑聲,就是這躁動的黑暗中,最合適的配音。

  因黑暗降臨,在漆黑天幕上,星辰現蹤,明滅不定。

  以前人們知道這不過是暫時的,故而會有閒情去欣賞、頌星夜情境。

  可當他們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將永遠綁在身邊,再無變化之際,又會如何呢?

  回到剛剛羅剎鬼王透露出的信息上來。

  羅剎鬼王說得沒錯,真界日月以及水金火木土,亦即辰、太白、熒惑、歲、鎮五星,是當初巫神九變創世之初,就「嵌入」外域的星辰,合為「七曜」。

  每一顆星辰都擔負著調理外域法則體系的任務。

  在真界之中,幾乎不可能看到「七曜」同現之景,眼下除了墜落的大日之外,極祖也只尋到了「熒惑」和「鎮星」。

  也許是得到了羅剎鬼王的「暗示」,極祖就覺得,這兩顆星分明也在搖動,不安其位。

  而目前還在真界背面,沒有冒頭的其他星辰,恐怕也不會例外。

  日月五星,乃是巫神鎮壓九天外域的七個竅眼,牽一髮而動全身,更何況是佔據了最重要地位的大日?

  參羅利那擊墜大日,域內域外法則體系便不可逆轉地走向崩潰,竅眼的相對穩定也就隨之崩解。

  當然,世上不可能沒有法則支撐,真界這邊出問題,之前一直被嚴密法則體系隔絕在外的真實星空法則,順理成章就漫過來,羅剎鬼王使真界「合入其中」的願望,已經開始實現。

  按照域外星空的法理,橫跨數億里,龐大到極致的真界,將對周邊星辰產生巨大的牽引之力。

  日月五星,已經墜下來一個,距離真界最近的月亮,也終究難逃。

  恐怕此界生靈,再也看到不到月亮升起了。

  至於五星之屬,現在還有一段距離,但最終恐怕會墜下來,至少,也會圍繞真界,形成新的運行軌跡。

  極祖是真正的大能,法理上的認知極其全面,感應也非常明晰,他閉上眼睛,片刻,才開口:

  「動了。」

  真界廣大,遠超宇宙中絕大部分自然星體,但和無盡星空的總體結構相比,仍屬於不足道的微塵。

  在「極大」的層面上,真界其實一直在動,嚴格遵循著宇宙的法理,和整個星空共舞。

  可在相對具體的層面,巫神的法則體系,使得真界內外廣袤的區域,自成體系,相對獨立,不受周邊任何星體的影響,也基本上不給那些星體施加影響。

  而此刻,真界和外域的法則體系崩潰,使得這個龐然大物,從一個孤立的體系結構中暴露出來,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星空無所不在的牽引之力的影響。

  所以,真界確實是動了,從之前相對靜止的狀態,被吸引著,投向星空深處。

  而星空深處,也有更多份量遠遠不及的星體,被吸引著,投往這邊來。

  極祖花了一點兒時間,確認了這艘剛剛啟航的「巨舟」的航向。

  但現在沒有必要和羅剎鬼王討論這些,還有更現實的東西在等著他們:

  「你有沒有想過,真界這種特殊結構,如果沒有巫神的法則體系支持,恐怕連自己的份量都無法支撐,很可能四分五裂、甚至徹底崩潰……」

  「拼拼湊湊,修修補補,應該還能用。」

  羅剎鬼王的回答當真沒有半點兒責任心可言。

  極祖後半句也就不再出口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修行中人又該怎麼辦?

  那些長生真人級別的也還罷了,層次境界擺在那裡,只要別在第一波的法則混亂中死掉,以後總能慢慢修正,最多加幾次數罷了。

  可在此時,那些數目眾多,去域外汲納至粹玄真的步虛修士,有幾個能回來的?

  別說域外,就是真界之內,以目前這種混亂的局面,不管大宗、小派,短時間內能理順修行體系的,能有多少?

  未來一段時間,走火入魔的修士數目,可想而知會有一個大規模的躍升。

  在此期間,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好好待在家裡,隱匿平復氣機,盡力與外界法則體系減少交流。

  可面對眼下複雜惡劣的局面,一個運氣不好,遭遇變故,也就是待宰的羔羊。

  那時候,又該怎麼辦呢?

  極祖開始替此界修士操心,不是別的,而是這事關一界生態、修行前路,這些不理順,真界就沒有前途可言,他的整個構想,都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同樣的,還有一切如他一般野心之輩……等等!

  極祖忽然醒悟:

  七祭五柱的架構,具象神明的形式,這般絕望的環境……果然是早有準備對不對!

  天裂谷往東萬里開外,一處高地之上,離塵弟子腳下就是已經來自於穢靈濁海,但流量急劇衰減的濁流。

  原本最大的威脅就這麼削減,可所有人都是一片茫然。

  「剛剛,好像太陽掉下來了?」

  解良、俞南就在弟子們中間,都是神情凝重。

  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波人,剛剛從死亡線上轉一圈兒回來。

  真界大日是當年巫神從星空深處牽引過來,據說原本並不是一顆合格的太陽,只是處在某個臨界點上,是巫神以無上神通,為它「加力點火」,由此圍繞真界運轉,照耀四方。

  可就是這樣一個星體,根據真界中人的測算,其直徑也將近四十萬里,毫無疑問是一個龐然大物。

  如果剛剛落下的時候,再靠近一些,或者運化的激烈程度再強一些……相對於它的尺度,僅是「一絲」,天裂谷東岸這裡,恐怕就要直接灰飛煙滅。

  再沒有人能活下來。

  可就是現在這樣,周邊天地元氣也是徹底紊亂,難再收拾。

  幽暗的天空,和天裂谷方向的火光合在一起,讓人心底焦躁.

  穢靈濁海的大潮,因為主體部分被「熬乾」的緣故,雖然依舊在群山相夾的「河道」中奔湧,卻已經沒了聲勢,倒是其中的浮屍感受到無岸的情緒起落,都是躁動。

  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威脅性要比剛才大得多。

  解良和俞南正商議如何處理,宗門的傳訊渠道,有消息過來,緊接著,人影閃動,在「河道下游」預備攔截的陽印真人飛掠而至。

  他見了解良等人,先是鬆了口氣,又叫一聲「乖乖不得了」,乾脆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

  此時一眾離塵弟子才發現,這位道德部數一數二的強者,已經是受了傷,氣機起伏不定,比他們還要狼狽得多。

  陽印深具赤子之心,在宗門師長中,是最沒有架子的一個,一向都甚得眾弟子喜愛,見他這模樣,當下就有不少人本能伸手去扶,亂糟糟地一片。

  陽印哈哈笑了兩聲:「不礙事,不礙事。」

  其實他確實還好,在他們這種境界,已經接觸、感悟法則體系,正處在相合又相離的微妙狀態,突然間天地劇變,一時轉變不過來,就是這麼個下場。

  不過後續的抗力倒是強得多,真正麻煩的還是眼前這些未入長生的低輩弟子,如何抵禦,還是個未知……

  呃?
yht 發表於 2015-5-14 23:06
紫極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天鐘鳴 湖底劍吟(上)

  陽印呆看著眼前一眾弟子,除了解良和俞南以外,修為高的如華西峰,到步虛上階;修為低的像寶光,不過是還丹高階。

  正應該是受到動亂的法則體系影響的最核心群體,這樣的情況,他來之前看了可不止一例了。

  可是,他現在看到的情況,怎麼,怎麼……

  俞南大概是一眾人等中最敏銳的那個,略一思忖,便道:

  「此時河道中,穢靈濁海雖已後力不濟,然而妖王浮屍有十多頭,且已經躁動不安,衝擊力極強,貴宗在下游的佈置,可還穩妥麼?」

  陽印的眼睛正盯著寶光看,聞言隨口道:「穩妥個屁!現在也就我、洗羅、謝嚴還支得起架子,小輩之中,能站得住的都沒幾個……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有對比才有認識,看到陽印這模樣,又聽他描述,一眾離塵弟子也都是面面相覷。

  而等他們看到彼此身上,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的如水靈光之時,那答案也就格外明晰起來:

  「大約是……加持?」

  「加持?」

  陽印很快就瞭解了大概情況,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他往天裂谷方向遙觀一番,此時那邊就像是一個大火爐,焰火沖霄,卻又將絕大部分熱力都收束起來,傳導而至的,只有那相較於「大日墜落」,顯得微之又微的震盪。

  此時,見機得快,躲過大日墜落正面衝擊的方回和喬天尊,還在天裂谷就近勘驗,不過一眾離塵弟子的現狀,肯定要傳過去讓他知道的。

  可這種變化……陽印都不忍心想下去了。

  「陽印師伯?」

  「嗯?」

  「咱們接下來怎麼做法?」

  「還能怎麼做?加持既然管用,當然是快快做來……那個,寶光,你就跟我走一趟,先把那邊給治治。」

  寶光應聲而出,下巴都微微昂起。

  陽印伸手抓住他,剛要飛起,天地間的光色忽然發生改變,眾人扭頭去看,只見東南方向,一道青白光柱就此拔起,直衝霄漢。

  而在光柱頂端,一口在這邊都能看清楚烙刻紋路的銅鐘,嗡然敲響,震音響徹九天十地,而伴隨著鐘聲,光柱周邊虛空,顯化出天書符篆,八角垂芒,精光亂眼,圍鐘繞柱,盤旋不息。

  說也奇怪,當眾修士聞得鐘聲,見得符字,莫名就是心中熨貼,有清涼之氣,灌頂而下,似乎還能與身中體外加持的上清靈光彼此共鳴,增益更多。

  「叩心鐘,八景宮?」

  陽印愣了愣,暫時駐身觀察,也和解良、俞南兩人商量。

  沒等弄出個所以然來,下游方向,精光飛來,是那邊的冼羅真人飛劍傳書,述及不久前的變化。

  「大有好轉?這麼靈驗……」

  就站在陽印身邊的寶光,聽得此言,莫名心裡頭發急,正想開口,卻聽陽印真人呸了一聲:「早幹什麼去了。」

  解良瞥了一眼過來:「師兄!」

  「是,是,我知道,不造口孽……嘿,己人都沒管我,你急個什麼勁兒!」

  「……我是說,你還是快帶寶光過去,同是玄門加持,不衝突的。」

  「還能彼此增益。」俞南簡單插了一句。

  陽印嘿然一笑,扯著寶光就走,去得遠了,還能聽到他的問話聲:

  「……怎麼個法子,你說說看……」

  解良、俞南對視一笑,兩人都不是多言之人,但性格、認知都很相近,確有一見如故之感。

  然而,俞南卻又微微嘆息。

  「俞兄?」

  「這時候可有點兒冷啊。」

  俞南所言,不是故弄玄虛,描述心理、形勢,而是確確實實的肢體感受。

  這種混亂的法則環境,元氣的流注運轉,都在發生改變。

  真界已經很難回到從前的真界去了。

  「參羅利那造此惡孽,真界動盪。玄門還好,有八景宮、有淵虛天君;魔門求亂而不求治,影響應該也不大;劍宗心懷劍意,更是無礙。唯有巫門……」

  他的師尊谷梁老祖,其實與巫門頗有些淵源,關係很深,所以既可執掌離魂鼎這巫門刑器,又可為他換來「血指心劍」這一巫門咒法殺伐神通。

  受師尊影響,俞南看待巫門,其實頗有不同。

  可現在,他卻清楚地知道:

  巫門完了。

  巫門的修行體系,本就是建立在「古巫九變」的真界之上,當年劍巫大戰後,天地鼎革,巫門體系的份量已經出現了大幅的衰退,現在則更要命。

  話又說回來,也許巫門應該感謝論劍軒,如果不是九劫之前,曲無劫等劍仙將他們從寶座上打落。今日這般衝擊下來,劇烈反噬的力量,足以撕碎九成九的大巫,讓幾乎所有巫門血統的生靈,變成廢人。

  「真該感謝啊!」

  幽燦在湖底冷笑,也在咯血。

  天地法則體系的崩壞,對地仙的影響其實不大,但巫門的修士除外。

  與碧水府尊的合作,毫無疑問是他復出以來最大的敗筆,但這不會影響他的計劃。

  事實上,在那場失敗、甚至可稱之為恥辱的會議之前,當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太霄神庭、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等焦點之上的時候,幽燦已經做了很多事。

  比如,他已經尋到葛秋娘,以巫門秘法,抽離出她腹中胎兒血脈,這是蘇、唐兩家的。

  而他曾與夏氏夫妻一場,都是有心人,其血脈也早已到手。

  如此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四脈集聚。

  可是,這些血脈有的是從母體剝離,尚屬先天;有的卻是後天性質,混在一起,其實效果很差,想成就「巫胎」,不啻於痴人說夢。

  可是,在現在這種情形下,不管是「巫胎」,還是「巫神」本身,才真是夢囈一般的存在吧。

  幽燦從來沒想過走「巫胎」這條路,他選擇的是等而下之……甚至歷代巫門先輩,想都沒有去想的「蹊徑」,或曰「邪門歪道」。

  此時,他已經重新進入洗玉湖底,甚至還在已經成為敏感區域的水世界中轉了一圈出來。托已經被他賣了個乾凈的「巫神」之福,沒有人現他的存在。

  他得以將那邊的情況瞭解通透。

  此時,無量虛空神主的祭陣已成,這位魔門大能,分明就是在試圖魔染巫神,以此作為再進一步的憑依。

  可巫神沉眠狀態下,靈識封閉,這法子絕不可行。

  只有先喚醒部分,逐一浸染滲透……或許那些劍修的作用就是如此?

  裡面頗有學問,可幽燦現在沒閒情去理會。

  與羅剎鬼王「合作」,最大的好處就是明白了天地變革的走勢——即使像今日這般的混帳變化,不可能事先得知,但已經足夠他做出判斷,又怎麼可能吊死在巫神這一顆樹上。

  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和巫神切割才對!

  若在平常時段,「切割」之法,絕不可行。

  巫門中人,自小靈昧與血脈根基就是緊密關聯,修煉到步虛境界時,陽神與真形法體就渾然如一,再難分離。

  生是巫門的人,死是巫門的鬼……要麼就是像「巫鬼」懷琛那樣,從一個牢籠,跳入另一個牢籠。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

  天地法則體系的崩解,使巫神的血脈束縛出現了破綻。

  特別是對他這樣的地仙大能來講,他的血脈源於巫神,可「靈昧」修持,已形成了「天人相搏,自成一域」的格局。

  「靈昧」的修為就是自己的,這點毫無疑問。

  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部分脫離了巫神的箝制。

  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推動這個進程——短時間內,他的修為不可能出現大幅進步,那麼,讓血脈「退步」,甚至更激烈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幽燦就這麼低聲笑著,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因為這一刻,他的靈昧核心,正一點點地與肉身脫鉤,類似玄門出陰神、成陽神的步驟,可在巫門體系中,卻是十足十的大逆不道、不知死活!

  此時的幽燦,就像中古時代,那些被投入離魂鼎,遭受刑決的巫門大能。

  可他卻是完全自願,而且還增加了更決絕的步驟:

  每一部分的血脈剝離,相應的就是那部分的肢體喪失活性,濃郁的死氣盤踞,形成了「巫毒」式的元素,逐層浸染,自成符紋,也將那部分肉身煉化成類似於「傀儡」的死物。

  是的,就是巫毒傀儡——此時的真界,恐怕沒有比他的本體更為高端的材料了。

  幽燦知道這是瘋狂的賭博,可他別無選擇,這是唯一的機會。

  太早掙脫不出,太晚則道基毀壞。

  而且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瞞過各路大能的感應,安然渡過之後虛弱期。

  一旦渡過,就將徹底脫離巫神的束縛,前面就是海闊天空。

  所以,他專門藏入湖底妖國——因水世界和四方八天的的存在,湖底妖國已經是在夾縫裡,足夠混亂,足夠隱蔽。

  事態的(過程)非常順利,順利得簡直不可思議。

  他潛心控制之下,已經實現了「靈昧」與物性血脈的分離,也將他的不壞之身,初步煉製成巫毒傀儡。

  在巫毒傀儡的保護下,抵禦一般的風險,應該是足夠了。

  暗鬆口氣……這運道,算是祖宗保佑嗎?

  一念至此,就是冷笑。對他這悖逆之人,又保佑什麼,是自己決斷正確才真!

  也在此刻,感應外圍區域,忽生波動,一個巨大的陰影,循著水流飄過來。

  幽燦心中一動:

  燭龍王?
yht 發表於 2015-5-15 21:19
紫極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天鐘鳴 湖底劍吟(下)

  此時的燭龍王,已經現出原形,依稀還可見到當年「燭九陰」的風采。

  其形蜿蜒如蛇,然身長千丈,通體赤紅,還顯出一張粗豪的人面,自頭頸往後,延伸到背脊,都是長長的金色鬃鬚,雙眸呈赤金色,照徹黑暗,遊走無聲,卻有沉沉的重壓傳導過來。

  只要是對羅剎鬼王計劃,有較為清晰把握的人,都知道現在燭龍王是個什麼狀態。

  此時的燭龍王,已經不是湖底妖國的主君,而是作為「七祭五柱」的組成部分,是屬於羅剎鬼王一手打造的「新體系」的重要一環。大約相當於現在域外正搖動墜落的「日月五星」之一的地位。

  看待他,無疑必須從整體的角度來看。

  幽燦可以理解為:燭龍王正在歸位。

  也就是進入到一個最適合發揮他作用的位置。

  那麼,自然就以住他已經住慣了的湖底妖國為第一選擇。

  這段時間,在四方八天的戰鬥,湖底妖國的精銳幾乎喪盡,剩下的都是一些有眼無珠的蠢貨,完全沒有發現自家的主君現在是個什麼狀態。

  甚至因為天地變革,法則體系崩潰,對「自帶體系」的燭龍王愈發依賴,信力集聚相當快,也就使得這個環節的第一把推力,很快形成。

  這應該也在羅剎鬼王的計算之內。

  雖然幽燦計劃中,最關鍵的部分已經完成,燭龍王可謂「來遲一步」,可誰也不想立於危牆之下不是?

  他這邊也要盡快離開……

  幽燦忽地心生警兆,目光投向陰影處。

  剎那間氣機相交,險些齊齊出手。

  不過,還好兩邊都是但都是理智和控制力超卓之人,現在燭龍王狀態特殊,一個不好,就要引來整個「七祭五柱」體系的壓力,誰也不敢輕啟戰端,都是懸崖勒馬。

  倒是將彼此的身份看了個明白。

  「幽城主?」

  「諸宗主?」

  兩個都曾權傾一時,如今卻都極其狼狽的修士碰在一處,滋味頗為複雜。

  「諸宗主也在此地?」

  「險些迷路在四方八天之內,不得已只能請燭龍王當一回識途老馬了。不想在此地看到幽城主,想來也是有志一同?」

  幽燦和諸陽都看到彼此的退意。

  如今天地變革,大勢所向,一切常規的毀譽得失,都變得可笑,像他們這些本來在此界最巔峰的修士,也要各謀出路,全身自保,想想也是無奈。

  「先聯手吧。」

  諸陽作為殺手宗門的領袖,更講究實際。他的視線在幽燦漸失去生命光澤的肌體上一掃,已隱約有些概念。

  兩人心底深處,彼此都不信任,常規而言,各走各路比較好。

  可是現在這情況,還真的說不出口。

  他先前慘敗在葉繽劍下,重傷之身,又受天地劇變影響,天遁殺劍的功底廢了大半,想憑藉天下獨步的遁術遠離,都成了奢望。

  幽燦比他的情況稍好一些,但在神通變化上,由於剛剛形神分離,絕不如諸陽靈便,兩邊正半斤八兩。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半晌,幽燦方道:

  「確實是早早脫身為上。」

  他在這裡,和燭龍王做了多年的鄰居,對周邊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當下就和諸陽說起附近的環境。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們不指望能弄出個萬全之策,只求在不驚動燭龍王的情況下,儘可能遠離這是非之地,就可以接受了。

  剛商量出點兒頭緒,忽地寒意襲上心頭。

  幽燦和諸陽對視一眼,謹慎探出感應,可轉眼心神便似給刺了一記,都是微痛。

  卻見有一人,無遮無攔,長衣持劍,往深水區降下,相隔尚有一段距離,氣機已經遙遙鎖定剛剛落位的燭龍王,其中正是毫無掩飾的惡意。

  不管是不是行尸走肉,燭龍王都不是可欺的對象。

  尤其現在作為一個體系的組成部分,牽一髮而動全身,稍稍做出反應,整個湖底就為之動盪。

  他手下那些還鬧不清局面的魚妖之流,還是按照湖底妖國的模式,對深入妖國領域,冒犯他們主君的敵人給予反擊。

  役靈老祖這些年的心血沒有浪費,很快那些魚妖之屬,已經結成了大大小小的戰陣,傾壓而上,還有更多的妖物匯聚進去。

  雖說與之配套的陣禁已經在幾日來的動盪中損壞,可烏壓壓一片,結成森嚴陣禁,聲勢還是不小的。

  可惜,對來人而言,這些當真是無聊得可以。

  來人視湖底激變如無物,鏘啷一聲,長劍出鞘。

  剎那間,幽暗的湖底,便被灼目的劍光照徹。

  這光好怪。

  結陣的魚妖之屬,被光芒照過,整個身體都似變得透明起來,都可以看到氣血在肌骨中的運轉。

  而在許多本是只有水波搖盪的區域,卻是一道道、一層層,氣機顯化成一條條清晰的長短線條,彼此構合,轉眼在水中構建了一組雄偉建築,氣象恢宏,有許多人世所難成之處。

  建築的中心,高聳殿堂之內,就是燭龍王。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幽燦和諸陽都是非常人,又對羅剎鬼王的計劃有些了解,稍怔便醒悟過來:

  原來隨著燭龍王入位,其具象化的神明宮殿,已經在湖底妖國建構成型。

  應該就是七祭五柱體系的一部分。

  本來這些都隱微難測,介入真實虛幻之間,幾乎是自成一界,可來人明徹萬物的劍光,洞悉有形無形之妙,一劍便將其映照出來。

  同時,這明透的劍光,也毫不遮掩出劍之人的模樣。

  那人清瘦白晳,乍看去彷彿只是二十來歲的少年郎,然而眉目邊角,頰側唇畔,都因長年的習慣,留下如刀砍斧劈般的深痕,光芒之下,也似蒙著層陰影,一看就是嚴峻冷厲的性格。

  幽燦和諸陽心頭都是一跳。

  湖底現在有形轉無形、無形轉化有形,正是一片混亂,可在他們關注此人的同時,那邊分明是往這裡瞥了一眼。

  照徹萬物的劍光之下,他們兩個地仙大能,也沒能瞞過。

  雖說現在都是有傷之身,可他們都明白,就算是全盛狀態,也未必……

  因為這一位,正是世間僅有的幾個可稱為「蓋壓真界」的大能之一:

  論劍軒之主,造化劍仙!

  這位世間頂尖的大能,不在自家靈綱山坐鎮,反而到洗玉湖底。

  如此行徑,幽燦和諸陽倒都不怎麼吃驚了。

  此時的洗玉湖上下,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極祖等等大能,一個接一個跳進來,再多一位造化劍仙,也沒什麼。

  可情緒是一回事兒,實際的威脅是另一回事兒。

  他們對造化劍仙很是忌憚。

  這一位可是從劍巫大戰之前,就已經成就劍仙之尊的絕代強者。

  雖然其光芒一直被曲無劫掩下,可是劍修西征之後,此人趁勢而起,一舉掀翻了論劍軒自成立以來的「純化」傳統。其後壓服陳龍川,驅逐葉半山,一路打翻了所有反對的劍仙,才坐穩了這個位置。

  那是真正的戰無敗績。

  相比之下,幽燦和諸陽,在排除了宗主身份之後,還真沒有和他並較的資格。

  可是,在已經被發現的情況下,再縮頭縮腦,做那些沒意義的事,也是丟不起這個人的。

  幽燦、諸陽都有這樣的傲骨,對視一眼,乾脆也都現身出來。

  而此時,和幽燦、諸陽頗有幾番糾葛的燭龍王,對他們的現身沒有任何反應,明亮而又空洞的金瞳,只是盯著造化劍仙,如臨大敵。

  造化劍仙也沒有理會這兩個理論上可以與他平起平坐的大宗之主,他徑直下行,至於那些魚鱉之屬,蝦兵蟹將,連配合的陣禁也沒有,對他這種層級的大能而言,真是毫無意義。

  萬千妖物,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路下行,任何想撲擊上來的,都是瞬間爆成血沫。

  在此其間,由無形轉為有形的「神明宮殿」,其內外氣機線條正瘋狂地壘砌疊加,似乎要抓住這個最後的機會,儘可能地夯實,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大劫。

  可這一切,對造化劍仙都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甚至還有閒將手中長劍輕輕拋起,換了反手握持,這麼個古怪的姿勢,絕不是任何正統劍道所有,倒像是……

  扔出去了!

  真界之中,有馭劍之術,修煉到極致,可隔空億萬里,殺人於無形。

  嚴格意義上,諸陽的「天遁殺劍」就屬於這個範圍。

  但造化劍仙此舉,絕不是什麼馭劍之法,而是真真正正把手中三尺青鋒擲出,有去無回。

  燭龍王身軀龐大,造化劍仙現身時,又壓得太近,不好躲避,但周邊那些顯化的「神明宮殿」,其實就是堅固的體系防禦。更不用說其體外自然演化的「光陰秘術」,自成一域,和外界時光流轉都不同步,純以防禦論,幾可謂堅不可摧。

  然而,湖底劍吟淒厲,劍光化虹,直接穿透一切阻礙,甚至是追上了已經流逝的光陰,從燭龍王巨大的人面額頭切入,與堅若金剛的頭骨激烈摩擦,直沒至柄!

  這一刻,幽燦和諸陽忽都想起一件事:

  貌似傳說中,這位造化劍仙換劍換得最勤……成名至今,一千把有沒有?
yht 發表於 2015-5-16 16:16
紫極 第一百九十章 靈變陰陽 誰主沉浮(上)

  其實以燭龍王的腦骨厚度,三尺青鋒,真未必能穿透進去。

  可接下來,造化仙劍就循著劍光撕裂的縫隙,飛身而下,就落在燭龍王龐大的頭面上。

  這無疑是奇恥大辱。

  外圍的魚妖看到自家雄霸一域的主君,被一劍貫腦,先是目瞪口呆,再見到一幕,都發出憤怒的嚎叫聲。

  而這嘈雜的聲響,很快就被燭龍王的嗥叫聲徹底壓過。

  因為落下來的造化劍仙,左腳正好踏在外凸的劍柄之上……

  順勢發力!

  燭龍王痛嚎之聲震動千里,

  長身本能抖動,全身的鱗片都要倒豎起來,巨尾橫掃,「轟」的一聲就將附近那些所謂的手下、信眾滅殺一片,血液噴濺,在照徹萬物的劍光下,呈現出刺眼的血紅。

  湖水激盪得越發厲害,周圍本來還忠心護主的蝦兵蟹將們,在生死的威脅下,也在地仙級別大能衝擊的壓迫下,終於是崩潰掉,一轟而散。

  可這時候,燭龍王的痛嗥反倒驟然斷絕。

  彷彿燃著火的巨大瞳孔也有些渙散,嘴巴仍保持著大張的狀態,卻再沒有聲音發出來,外圍的水流因此形成了漩渦。

  相比之下,燭龍王龐大的身軀,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它身外的「神明宮殿」微微搖動,像是在聚合力量,又像是不堪重負。

  至於造化劍仙,就站在它額頭上,四面動盪的水流,自然分劃開來,起不到任何影響。

  而他腳下,什麼劍柄、什麼凸起,都給踩平。

  這還不止,他又抬腳輕跺兩下,似是在確認自己的戰果。

  旁邊的幽燦和諸陽,同時頭皮發緊,背脊都是涼森森的。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就算造化劍仙神通廣大,蓋壓一界,可再怎麼說,燭龍王都是地仙大能,二者之間沒有本質的差別。

  如今又是顯化本體,又是自帶「七祭五柱」的體系,怎麼就全無還手之力似的?

  對兩位「旁觀者」,造化劍仙終於是正眼關注了。

  他半側過身子,視線從二人臉上抹過,犀利眼神,可以直抵心神最深處,表情是他一貫的冷淡。

  腳下的燭龍王還是沒有反應,好像真的被一擊致命……

  挾此威煞,幽燦也好,諸陽也好,一時都給震懾,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造化劍仙倒是先一步開口,一一招呼:「幽城主、諸宗主,好久不見。」

  「……造化宗主安好。」

  兩人的話竟是出奇地同步。

  一語既出,都是有些窘迫,更覺得恥辱,如此情境,倒像是應聲稟告的下人一般。

  但話已出口,想收都收不回來。

  造化劍仙才不管他們的心思,語氣都絕少起伏:

  「你們現身在此,還在替羅剎做事?」

  不管刻意與否,這又是一記耳光搧過來。

  很明顯,造化劍仙根本就沒把他們兩人視為平起平坐的對象,而是視為「羅剎的爪牙」之流。

  若眼前不是造化劍仙,兩人大可反唇相譏,或者用更直白的「身體態度」回應,可被造化劍仙從頭到尾,不可思議的手筆震懾,此刻,他們一時間竟都提不起那個勇氣。

  其中的滋味,比受辱本身還要難以下嚥。

  由於將肉身製成巫毒傀儡的緣故,幽燦的身體感應已經漸漸消失,可此時,其靈昧所本,都似是燃起了火。

  有生以來,他還未遭此奇恥大辱!

  「有鬼!」

  旁邊諸陽忽然沒頭沒腦低喝一聲,就此潛行,不見影蹤。

  幽燦微怔,卻連憤怒諸陽借他當靶子的心思都起不來,驟然驚覺:

  「確實有鬼!」

  他心神一清,是了,如此動盪而又低人一頭的情緒,無論如何不應該出現在已經自成一域,踏上「天人相搏」之路的自己身上。那幾如實質的壓力,太有針對性:

  所以造化劍仙不是無意為之,而是刻意經營而成。

  那位早就動手了!

  明白了裡面的道理,幽燦非但沒有解脫,反而更加凜然生寒。

  這位是要做大事,也許是不願為人所知,要殺人滅口;也許是剛剛開始,不願被人驚擾;也許兩者皆是。

  但不管怎樣,造化劍仙的態度,已說明了問題。

  這無助於解決當前的麻煩,反而證明了形勢愈發嚴峻。

  被人發現了,就不要怪人動手,真人級別就有的「獵場」,在地仙境界,照樣可以存在。

  真正的麻煩是,他現已經是氣沮神喪,先機盡失,似有一把「無形之劍」抵在他的咽喉上……

  真的是沒有半點兒勝算!

  怪不得,諸陽那邊,已經是溜之大吉。

  幽燦也不想死,他必須自救。

  剎那間心念百轉,可最終僅有那麼一個微渺的機會:

  「羅剎鬼王!」

  幽燦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一神名。

  就是以他現在的狀態,也覺得臉上微微燙。

  作為神主,被人刻意稱呼神名,又是涉及到「七祭五柱」體系的關鍵環節,那位現在再怎麼忙碌,總要來關注吧!

  若是兩位強者就此衝突,就是他的機會來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羅剎鬼王完全沒有反應。

  倒是造化劍仙微微搖頭:

  「古巫雖暴虐凶橫,猶是當之無愧的強者、前輩,不論勝敗,風範不失。哪想到數代以降,倒是由爾等數典忘祖之人,了無擔當之輩主掌巫門……剝離了血脈也好,或許還清凈些。」

  這是造化劍仙現身以來,說的最長一句了。

  不過,幽燦倒是漸漸適應過來。大概物極必反,真被戳心透肺的言語傷到,反而不在乎了,就此長笑一聲:

  「造化宗主攻伐異己的手段,我也是自嘆弗如的,咱們是彼此彼此!」

  說出這話,幽燦已經做好拚命的準備了,哪知造化劍仙仍只是搖頭,好似聊天一般:

  「異己……也對,我這輩子,總脫不了和『異己』打交道。」

  這節奏古怪啊……原來如此。

  幽燦終究是人傑一流,沒有再被造化劍仙的手段迷惑,心神凝實,由此注意到,周邊「神明宮殿」的結構,應該是在發生變化。

  所謂的「神明宮殿」,可不只是個噱頭,同樣是法則體系的具象化。

  燭龍王在「七祭五柱」的體系中,負責的是「陰陽之法」一角,這邊所有的法則結構,都應該是象徵著天人交感,陰陽摩挲之妙。

  對此,幽燦也是有一定研究的,可現在……好陌生的樣子!

  這絕不是一時之功!

  幽燦漸漸醒悟過來:就是在造化劍仙現身之初,劍光照徹萬物之時,圍繞在燭龍王周圍的「陰陽之法」結構,已經被嚴重壓制了。

  燭龍王承接上古「燭九陰」血脈,一旦血脈神通展開,睜目為日,瞌目為夜,直接影響著天地陰陽變化的大格局。這一點,要比靠著「兩儀圈」才能勉強臻至類似層次的薛平治,強出不止一截,以它替代薛平治,確實是有見地的。

  可是,從造化劍仙現身的那刻起,這等驚天動的陰陽神通,包括絕大部分相關的法則,都已失靈。或曰異化。

  就像是億萬條堅韌的長索,把燭龍王牢牢捆縛,扭曲變形,且持續作用。

  怪不得呢,現在……造化劍仙現在恐怕抽不開身吧。

  幽燦和諸陽沒有誰想趁虛而入,只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脫身機會。

  這次,是諸陽走在了前面。

  倒是羅剎鬼王,怎麼一點兒反應沒有?

  如此反常的情況,使得幽燦突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未等真正明晰,卻見造化劍仙一指點出。

  湖底像是傳出琉璃破碎的聲音,剛剛匿形而遁的諸陽,就此悶哼一聲,竟在海水中撞得七葷八素,無奈現身,定下身形。

  「這……」

  幽燦看那片水域,水波凝結,如晶體般閃著冰冷流燦的光芒——說什麼都好,反正和周圍的湖水,已經是格格不入。

  指地成鋼!

  這種神通法門,也有俗氣點兒,叫「點石成金」的,都是在短時間內,強行改變物性、變異法則結構的法門,是造化之法修煉到巔峰層面的體現。

  任何一位玄門大能使出來,幽燦都不會驚奇,可是,現在施展這門神通的,是造化劍仙!

  而且他還能看到,其改變物性的方式,絕對和玄門不同。

  好像、好像是直接用心念撥動了湖水的物性結構?

  這……怎麼可能?

  心思百變之時,低低的笑聲響起來,意念就此降臨,卻是羅剎鬼王姍姍來遲:

  「恭喜造化宗主,這一門『靈變之法』,越發地純熟精到了。只不過,要想替代陰陽之法,火候還不太夠啊。」

  造化劍仙冷淡回應:

  「是我的火候不夠,還是鬼王你的『七祭五柱』,還有差池?我只是要把這條燭龍的環節變更一下,至於能否化入天地萬物,是要看你的本事。」

  完全被扔在一邊的幽燦則看到,此時的燭龍王,就像之前那些結陣的蝦兵蟹將一般,整個身體都「照」得通透,骨骼肌肉結構,清晰可見,其中發生著劇烈的扭曲變化。

  其層次不只是體現在肢體結構上,而是包括肌骨的性質都在改變。

  造化劍仙分明是把「指地成鋼」的手段,施放在燭龍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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