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52
yht 發表於 2015-5-17 17:01
紫極 第一百九十章 靈變陰陽 誰主沉浮(下)

  幽燦盯著造化劍仙看。

  飛魂城和論劍軒是世仇,又在東海邊上做「鄰居」,可造化劍仙這種老牌大能,當年鋒芒被曲無劫遮掩,近年來又很少對外出手,所聽都是傳言。

  如今看來,「劍仙」這個描述,當真大有商榷的餘地。

  哪有半分劍仙的模樣?

  這時,羅剎鬼王卻做了糾正:「七祭五柱可不是我的。」

  她的意念輕鬆自然,聽不出任何懇切鄭重的味道,不過接下來的話,卻是有一種特殊的直白味道:

  「如今主持中樞的,是黃泉夫人……黃泉,要不要打聲招呼?」

  理所當然無人回應。

  對這麼一個突然爆出的消息,造化劍仙面無表情。

  幽燦和諸陽對視一眼,同樣保持了沉默。

  湖底就有些冷場……

  其實,幽燦和諸陽對這個消息,並不是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平靜無波。

  黃泉夫人,這是一個傳奇的名號,早年就是魔門智者的代稱,特別是和陸沉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更是達到了一個巔峰。

  只不過陸沉身隕,東華山陷落之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天地大劫重來等等事件的衝擊,此人此名已經在主流的修行界消失很久了。

  如今聽來,雖是出奇不意,卻沒有震撼性的效果。

  幽燦和諸陽都是知道那個女人的厲害,卻不明白羅剎鬼王為何要主動暴露出來。

  他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費時間,因為對他們而言,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造化劍仙和羅剎鬼王,分明是有默契的。

  更細節的問題不用關注,對他們來說,只要明白一點:

  幽燦叫羅剎鬼王過來,當真是弄巧成拙了。

  羅剎鬼王本體不知在何處,在與無量虛空神主聯手圍困太霄神庭之時,只在湖上有一個分身,這裡只是心念垂顧而已,只是這樣,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壓力。

  早知道是幹「驅虎吞狼」之事,可轉眼變成腹背受敵,這局面又該如何收拾?

  相比之下,黃泉夫人的消息,又算得了什麼呢?

  另一邊,羅剎鬼王並不因為「遭受冷遇」而有什麼芥蒂,很快問起諸陽:

  「諸宗主,怎麼不告而別?」

  諸陽和羅剎鬼王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應付起來就比面對造化劍仙來得自如一些,笑呵呵的,完全不像是世上最精暗殺之人:

  「如今身受重傷,局面混亂,不想成為鬼王的負擔,給鬼王的大計添亂,所以想悄然遠遁,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哦,瞭解。那幽城主?」

  「我與諸宗主……」

  「應該是決然不同的吧。」

  羅剎鬼王直接打斷他的話:「像幽城主這樣,主動撕裂形神聯繫、將自身不壞之軀煉成巫毒傀儡的,世間也確實少見。我這兒還要感謝呢……」

  「唔?」

  「若非幽城主對『七祭五柱』的體系深具信心,怎麼會急著用這種決絕的手段?是不是想著日後轉世重修呢?要不要我給黃泉說說情……生死輪迴之事,只要淵虛天君不從中作梗,應該還是很有把握的。」

  你這是在幫忙呢?還是在添亂?

  幽燦心中微怒,現在大家都知道,後聖是虛的,淵虛天君才是實,而這位走的就是神主之途,別的地方還好,這洗玉湖底、四方八天外側邊緣地帶,直呼其名號,又說起「生死」之事,和剛剛幽燦直呼羅剎鬼王「神名」,又有什麼區別?

  真不能對羅剎鬼王的心思,抱有任何期待……

  還好,淵虛天君也沒有應聲而來,羅剎鬼王和無量虛空神主對太霄神庭的封鎖,也算卓有成效。

  這是在嚇唬他嗎?

  幽燦已顧不得這些,眼前的威脅實是更直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番「切割」,究竟是觸碰到了羅剎鬼王哪根弦兒,竟是絲毫沒有掩飾她的那份興趣。

  雖然不理解,幽燦還是做了萬一的準備:

  「鬼王解脫在即,還要沾染因果?」

  說話間,木然而立的巫毒傀儡之上,漸漸鍍了一層微灰的膜,像是沾了風沙灰塵,無論水流怎麼沖刷,都帶不下來。

  這是巫毒。

  來自於背叛巫神的詛咒,只不過天地法則動亂,非但沒有起到制約的效果,反而被幽燦順勢控制住,成為了一件「利器」。

  巫毒之中,就是巫神體系的負面之力。

  就算現在體系瀕臨破碎,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算有一定的威懾力。

  羅剎鬼王形影不見,惟有笑聲如影隨形:

  「怎麼會呢?你看,我就是這份熱心腸壞事兒……其實我是想說,幽城主不妨多問問人,黃泉夫人不行,淵虛天君不做,問問造化宗主也可以啊。」

  說著,她又轉變了「聊天」的對象:

  「靈變之法,已見雛形,造化你難道就不想看看效果?

  「要測試是否完備,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看體系中的實物、特別是生靈之屬,如何感通天地,天人相通……幽城主若想盡快轉世,這可是捷徑呢。也許你會成為『天人靈變』體系裡的頭一號?」

  幽燦不知道為什麼羅剎鬼王要針對他,可他分明感覺到了造化劍仙意蘊難明的視線,也落在自家身上。

  巫毒或許能讓一門心思斬去牽累的羅剎鬼王有所忌憚,可對造化劍仙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幽燦明白,現在他十成本事,只有三四成可用,如果造化劍仙真要動手,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再給我一年時間……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成了「待宰羔羊」之流!

  幽燦一時難免有「無力」之感,更有「龍困淺灘」的悲涼。

  未等他想出怎麼個應對法,忽地又有話音介入:

  「呵,這裡好熱鬧。」

  獨特的意念,便是帶著笑意,也使周邊湖水溫度降了數層:「造化老兄,你我這些年在湖底常見,只是從未招呼,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說話間,一位高瘦男子顯形,雖微笑而雪瞳冰寒,正是極祖。

  他在湖上察覺到羅剎鬼王有所分心,而本人也在湖底多有佈置,便花了點兒時間湊過來。正看到羅剎鬼王攛掇,造化劍仙有所心動,當下出言介入。

  修行之路上,立場最是鮮明。

  當年劍巫大戰、劍仙西征,都是修行根本上的矛盾。

  極祖雖然不知此事前因,但只從現在燭龍王的狀態上,以及羅剎鬼王的隻言片語上,也可以想明白後果。

  他走的是天人九法的圓滿之途,這一條是最艱難,但也最完備的修行之路,

  和他算是同類的,就是已經身殞的陸沉。

  只不過由於魔門體系的天生缺陷,以至於遜色了一籌,還沒有達到「九法通達,無始無終」的圓滿之境。

  九法還有強弱、根基還分主次。

  毫無疑問,極祖最為精擅動靜之法,在造化之法上深有造詣,造化又牽動陰陽,以靈昧貫通天人,如此渾然一體。

  若造化劍仙的謀劃成功,改易陰陽之法,根本法則變革,不可避免要影響他的道基。

  他已經是自在天魔,類同於地仙,自成一域,怎麼都還好些。

  可他麾下的冰雪魔宮,那些還遠遠沒有到屏蔽天地法則體系影響的弟子又該怎麼辦?

  不只如此,世間一切製器師、煉丹師,所有玄門涉「陰陽」法理者,差不多都要完蛋。

  臉上是笑吟吟的,卻是從「劉太衡」那裡帶來的習慣,心裡難免驚愕:

  造化是得了失心瘋嗎?改易陰陽,就是徹底改變「天」與「人」的天然聯繫,除了一些旁門外道,不涉此法,此界有九成九的人都要堅決反對,這是要與天下人為敵啊!

  對造化劍仙這種強人,極祖也是頗有些忌憚的,如今太霄神庭他勢在必得,如非必要,實不想節外生枝,所以,言語已經相當客氣和委婉:

  「我原以為,鬼王奇思妙想,已經是世間罕有,然而造化老兄的謀劃,竟然也遜色。只是此等大事,最好還是謹慎為之,此界修行之人,正是劫難臨頭之時,再經不起折騰了……」

  造化劍仙全無反應,極祖正要再說,也測一測那邊的謀算和底線,忽爾停了口。

  這邊數人,先後生出感應。

  看不到羅剎鬼王的表情,造化劍仙又是一貫的冷漠,只有極祖,暫時從造化劍仙謀劃之事上跳出,微微一笑,雪瞳望向不遠處,被無量虛空神主「黑潮」封鎖四方八天。

  那裡,正有一道清光透出,鐘聲鳴響,硬硬震開了層層黑霧,接引出一個人影。

  「像極寒你一樣做事的,原來還有八景宮啊。」

  羅剎鬼王意念流轉,諷刺之意煞是直白。

  此時湖面上、真界中的局勢變化,他們都瞭然於心。

  知道這是八景宮的「叩心鐘」直接隔空加持,但不像無量虛空神主和羅剎鬼王一般,強行撕裂三元秘陣的防禦,而是通過「三元秘陣」某個特殊層面,切入進來,非但沒有遇到阻攔,甚至還借用了部分力量。

  確實與極祖利用「劉太衡」的身份所做之事,差相彷彿。

  不用說,這就是八景宮數劫以來,特別是上清宗傾覆之後,對洗玉盟不斷施加影響,層層滲透的結果。

  極祖笑道:「清虛道德宗這時可能還舒一口長氣吧,總算是個兒高的趕來了。」

  話音方起,這邊就有清光飛落,不出眾人所料,是之前被無量虛空神主、羅剎鬼王聯手,分割困鎖的邵天尊。

  此時道冠都給打缺半邊,衣袍微亂,顯得頗是狼狽。

  然而這位以推衍秘術著稱的地仙大能,是個遇事有靜氣的,依舊神色從容。

  只看他不但在絕對被動的情況下,硬是撐到宗門加持到來,形容雖是狼狽,卻無傷無損,便知不俗。

  而且,從實際層面看,此時羅剎鬼王也好、極祖也好,都是分身在此,多少損折了一些戰力,幽燦、諸陽更不用說。

  只有真身在此的造化劍仙;「虛空神通」當世第一,視距離如無物的無量虛空神主;還有現在的邵天尊,是真正保持了全盛戰力之人。

  特別是後者,身受八景宮全力加持,一身神通法力較之前戰時,提升了至少一個檔次,真正如淵如海,誰也不知道其極限在何處。

  畢竟,八景宮架起叩心鐘,震盪天地,舉界加持,歷史上似乎還是頭一次。

  而身為八景宮的嫡脈地仙,邵天尊無疑是受益最大的人之一。

  輕視邵天尊,就等於是輕視八景宮,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做這種蠢事。

  實力就是話語權,邵天尊沒有氣勢凌人,依舊是平平淡淡,直接就插入了極祖前面的話題:

  「愚意以為,極祖所說『陰陽』之事,確是正理。」

  聽他附和極祖發言,羅剎鬼王失笑:「你們八景宮什麼時候,和極寒穿了一條褲子?」

  「就事論事罷了。」

  邵天尊當然知道是誰說話,雖然捕捉不到羅剎鬼王的真身,卻依舊對著四面光怪陸離的水波宣告:

  「羅剎鬼王,你勾結參羅利那,墜日破法,禍亂一界,八景宮勢不與你干休。」

  「這話,我以為早幾個月就要入耳呢。」

  羅剎鬼王意念飄忽,其義卻明:「如今,你們是要把天裂谷的太陽再升起來,還是要讓墜下的五星重新歸位呢?」

  「……」

  羅剎鬼王的言語又是正捅在人心口上。

  還好邵天尊也是非常人,稍一靜默,便道:「亡羊補牢,堪為後來者戒。」

  羅剎鬼王笑吟吟地回應:

  「好像已經有底氣了?那我可要事先告知,巫神所造之大日,本來就在劍巫大戰之後急劇損耗,如今再被參羅利那這麼一搞,接連砸穿無天焦獄、八苦陰獄,本身在世界對沖之下,也受了損傷,再想升起來,可能不大。

  「如果你們還想要太陽的話,我倒想聽一聽,你們是準備怎麼樣,將最近也在二十萬億里以外的星辰捕獲過來,重新給真界照明的呢?

  「要不就是挪過去?如今雖是無盡星空法則垂落,受到牽引,可要過去,百劫千劫時間恐怕也做不到,甚至連方向都控不好。

  「或者是學當年的巫神,花個萬年功夫,找到合適的,撕裂虛空送過來,再點火?這個確實比較快……小聖人真捨得一條命的話,還是可以的。其實我覺得,造化宗主的設想若能成功,對此事幫助更大。」


  「……」

  看羅剎鬼王興致勃勃的樣子,周邊一干人等都是表情微妙。

  且不說這些動轍以萬年計的「謀劃」,對失去太陽的真界有什麼現實意義。

  只看後面的言語,這是要拉著論劍軒一起,成為眾矢之的啊。

  攤上這麼一個盟友,造化劍仙何其不智?

  話又說回來,如此亂局,誰還能分辨「智」或「不智」呢?

  「多謝鬼王支持。」

  造化劍仙平平淡淡地回應,但隨即話鋒一轉:

  「事到如今,我倒想知道,鬼王在糾結什麼呢?」

  「哦?」

  造化劍仙的說法像是在打啞謎,不過觀羅剎鬼王的反應,似乎還真的戳到了某個痛處,罕見地沉吟了一下,方道:

  「造化宗主是怎麼看我的呢?」

  「猶記得當年與鬼王商議天地變革之事,不管手段如何,鬼王層層推進的法度和氣魄,便如東海大潮,沛然難御。如今大事將成,鬼王行事,怎麼又拖泥帶水起來?」

  沒覺得……

  在場之人,除了極祖若有所思,其餘還真沒有從羅剎鬼王的行為中,找出「拖泥帶水」的因素。

  而造化劍仙的言論,卻是極其肯定:「鬼王向來喜怒無常,只是『喜怒無常』和『前後矛盾』終究不同。」

  造化劍仙站在燭龍王頭頂,在所有人中,位於最高處,而他的言語,也是高來高去,能完全聽懂的,實在沒幾個。

  還好,他終究沒有故弄玄虛,很快點題破題:

  「『七祭五柱』成形前後,鬼王行事,判若兩人。大黑天佛母菩薩被賣掉以後,找不到……賣不掉下一位了嗎?還是說,對大勢的把控出了問題?」

  「啊啊,還真有點兒……」

  羅剎鬼王的意念,倒是恢復了無常變化的本性,一點兒都不帶否認的,卻還是理所當然:

  「造化宗主利眼如劍……呵呵,不愧是劍宗之主。」

  造化劍仙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不等開口,羅剎鬼王就卡在前面:「都到這種程度了,大勢變化,怎麼可能還嚴絲合縫呢?

  「造化宗主你苦心孤詣,要改易陰陽;真界大日墜落,參羅利那要布開它那外道魔國;叩心鐘鳴,八景宮舉界加持;佛國重施故技,以六佛陀祭起六道,要收漁翁之利;還有北地魔門,無量不說,極寒也不說,其餘人等最擅長人心動亂之時,混水摸魚……

  「如今群雄並起,逐鹿一界,奪的是天地造化,奪的是人心所向。如果還是看了開頭,就知結尾,因果明晰,絲絲入扣,我的解脫在哪裡?

  「正是看『誰主沉浮』的好戲之時,造化你又何必斤斤計較呢?」

  「……記得給鬼王提過,不要再拿『劍修』套我身上。」

  造化劍仙似乎完全忘了「論劍軒」的名號和根本,也不管這態度給其他人造成什麼衝擊,徑直道:

  「一切都在鬼王把握之中也好,脫離了掌握也罷,我之行事,請鬼王、還有諸位不要再干擾。當前正是關鍵時候……走好,不送!」

  話音方落,每個人心頭,都是鋒銳寒意滋生,似有無形之劍透體而入。

  這裡其實只是個投影的極祖,直接被斬成兩半,第一時間被清了出去。

  羅剎鬼王了無聲息。

  邵天尊豎掌當胸,意欲接下,造化劍仙冷厲的眼神直透過來,意思非常明白:

  「你們敢插手,論劍軒就敢殺過去!」

  邵天尊神色不變,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多一個論劍軒,似乎也沒有什麼。

  可就在此刻,嗡嗡鐘聲鳴響,震動水域。

  邵天尊眉頭也是皺起,但沒有再說什麼,化光而走,直撲湖面之上,竟就這麼離開了。

  其實此時最想遁離的,肯定是幽燦和諸陽,之前羅剎鬼王縱論「群雄」,沒有把他們算在裡面,要麼是別有所圖,要麼就是徹底忽略。

  顯然,答案是是後者的可能更高些。

  他們卻連消化恥辱的時間也沒有,悶聲不響,趁著造化劍仙趕人,與邵天尊發生衝突的機會,衝著不同方向,飛遁而走。

  可沒有想到,那兩位解決問題的速度如此之快,奔出不過十餘里,兩人都是心神寒徹,已經被造化劍仙的視線鎖定。

  「鬼王如今雖是首鼠兩端,說話卻還靠譜。二位既然來了,何不助我完善這靈變之法。也為世人,多一種選擇?」

  選你個頭啊!

  縱然是心中大罵,也沒有人分心回應,可是再閃掠出數十里水域,耳畔卻是「喀嚓」一聲響,如碎琉璃。

  虛空震盪轟然來襲。

  水世界與真界的屏障……碎了!

  兩界對沖,撕碎了周邊本已經混亂的法則體系,氣浪澎湃,橫掃過來。

  幽燦明白,其中緣由,十有七八是無量虛空神主魔染巫神之故。

  隔空、隔界獻祭,魔門時或有之;可像對巫神這種層次的,還是第一次。

  兩邊涉及世間最玄妙、也是最根本層面的力量衝突、衍化,到了一定極限,終於是撕破了本已經脆弱不堪的屏障。

  當然,「七祭五柱」的體系,部分也是建立在水世界之上,已經在法則上先一步貫通交流,如此層層加碼,終於逾過了極限,造成虛空屏障破碎這也代表著又一個虛空世界,與真界實際對接。

  九天外域、血獄鬼府、水世界……未來還會有更多。

  一片混亂中,幽燦諸陽又各自飛掠了數十里,身後,燭龍王突髮長嗥,巨軀迎接湖底迸發上來的衝擊水浪,倒似在天空中騰雲駕霧,聚雲行雨一般。

  也就是這一刻,幽燦和諸陽心頭,忽地被一層陰影覆蓋。
yht 發表於 2015-5-17 17:08
紫極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上)

  幽燦和諸陽同被造化劍仙氣機鎖定,但和這陰影相比,又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問題。

  分明有一張無形的網,強行梳理了這裡混亂的法則體系,代之而起,也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幽燦忍不住回頭,卻見燭龍王頭頂,造化劍仙屹立不動,微昂著頭,靜靜看著撲面而來的幽暗湍流。

  下一刻,湍流無聲中分,分成兩股,竟是分向幽燦、諸陽所在方位而來。

  一路匯聚其他混亂的水流,到最後已經如蛟如龍,猙獰可怖。

  就在這詭異的表相之下,一個迥異於常規的體系化現,把他們罩在其中。

  無論是身為地仙的幽燦,還是早具地仙戰力的諸陽,都是通曉天人九法奧秘者,身處其間,很快就有確切的感應。

  果然如羅剎鬼王所說的那樣,當造化劍仙的「靈變之法」鋪開,天人相交、陰陽妙化的層次弱化了,天與人之間,距離在「縮短」。

  在神意感應層面,差別還不明顯;可當意念真正作用於外界,情況卻是迥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更有力度,更有深度。

  念力強度,相較於人的其他層面的力量,換算起來,差不多永遠是最弱的,也因此,如果能夠通過錘煉,使之快速增長,形成優勢,也差不多就是「壓倒性」的。

  楚原湘、武元辰之類精通神意攻伐的強者,同級別下,往往得到高人一頭的評價,原因就在於此。

  這裡所謂的「力度增長」,並不是說本來連頭髮絲都動不了的念力,現在就可以隔空移物之類。而是對於物性的影響力,明顯要更直接。

  意念動處,就可以直接切入,作用在物性之上——「念」與「物」之間,像是有一層「磁性」,可以彼此作用。

  在此之前,意念與物質之間,與物質構成的天地之間,要通過元氣、通過法則,消長之間,才有相互作用的機會。

  這種傳導之法,前人總結其規律,稱之為「陰陽」。

  現在,這一切都給打破,「念」與「物」的關係,直白得讓人心驚。

  這是劍修希望的世界嗎——或者是造化劍仙這樣的「劍修」所希望的?

  幽燦和諸陽都是靈昧修持到了一定階段的強者,根本也不在陰陽之上。

  特別是幽燦形神分離、諸陽更算至少十分之七個劍修,都是很快適應過來。

  兩人都是很輕鬆地打滅了追襲而至的「水龍」,理所當然地也提供了相關的信息,讓造化劍仙知曉。

  實話實說,他們倒覺得這個體系不像估計的那般難以適應,比想像中的要好許多。

  只不過,這是對他們這些修行有成的強者,對尋常人又怎樣呢?

  這種現象拓展開來,又會對整個法則體系、對生靈群體產生什麼後續影響?

  恐怕……沒那麼簡單。

  就是最從最簡單的情況看:作用永遠是相互的。

  無所不在的物質世界的壓力,沒有了元氣、法則的緩衝,直接作用在意念上,那種「磁性」的力量,會導致人的心念常有流散、同化之厄。

  需要不停地鍛造心念,確保穩固純粹,也就是需要靈昧修持之術。

  這確實是一個適合「劍修」的體系。

  只不過,如此一來,世間那些「運化元氣」、「運轉陰陽」的技巧,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呢?

  只從這一項看,造化劍仙的設想,絕不可能為大多數人所接受。

  其他更具體的東西,現在已經沒那些心思去想了。

  幽燦和諸陽都很無奈,造化劍仙明顯是把他們當成試驗品,層層加碼,早晚要折騰死。怎麼才能逃得掉?

  水世界與真界屏障的崩潰,還影響到了一個地方。

  四方八天的龍變梵度天,已經徹底枯死的菩提樹下,已經無人去管的妙相,便在此刻醒來,睜開眼睛。

  龍變梵度天的金紅光芒,透過扭曲乾枯的樹枝,在她光赤無遮,又肚腹鼓漲的軀體上,烙下妖異古怪的陰影痕跡。

  妙相眨眨眼,便在此刻,已經足月的腹部,以可以目見的速度平復,完全成形,已經可謂「瓜熟蒂落」的巫胎重化為精血,充實全身,使得她的肢體都泛出微微的光華。

  巫胎是最優的選擇,不過母體卻是最便捷的選擇。

  現在的局勢下,選一個有相當根底的母體,自然比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更有用處。

  為了孕育巫胎,儘可能斷絕外界影響,妙相的修為一直被壓制在步虛上階,如今卻是輕輕巧巧破限,連天劫都沒一個,就已經成就。

  其實也不是沒有,上清故地,四方八天,還是相關的機制的。

  只是相關的權柄,都在太霄神庭中樞之地,現在裡面明顯沒有這個閒情。

  妙相光赤著身子,緩緩坐起,又伸出一隻手,仔細觀察。

  手臂慢慢變得透明,肌骨血脈都清晰可辨,若剛剛在湖底妖國的任何一人在此,都能看出,眼下這情形,和燭龍王身上顯化的體徵高度一致。

  不過,她終究也沒有做什麼,又抬頭,看遙遠天際湧動的黑潮——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神通法力的體現。

  各方信息聚合,她依舊默默無語。

  片刻之後,她轉而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是一座恢宏垂立的天門,懸於空中,虛實莫辨,其上神明異獸,有序排列。

  不久之前,白蓮就是在那裡,投影虛無越衡天,將「後聖」的傳說擊碎。

  門上這些雕刻,原本雖也算是栩栩如生,可終究是死物,只能從雕工上,看出其凜凜之勢。

  然而現在,這些雕刻,彷彿是真正活了過來,細看去,甚至能看到上面微妙的表情動作。

  感受到她的注目,天門之上,一眾守衛神明,竟也是投射視線,冷冷盯視著她。

  這讓人不得不去想,天門之後,那處封閉已久的秘地,和之前確確實實不同了。

  默注半晌,妙相就這麼起身,向著與天門相反的方向,緩步離開。

  三元秘陣覆蓋下的洗玉湖,正呈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西方大日墜落的餘燼,還照映著一線血紅霞光,中天八景宮祭起的「叩心鐘」,青光透空,在這裡也能清晰看到。

  如果扭頭向東看,星辰列布,固然璀璨,對比之下,天空的背景卻是愈發地沉暗。

  所有的一切,又和三元秘陣本身閃爍的靈光交匯在一起,雖是已經「入夜」,但修行有成的人,在「光線」這一條上,並沒有受太多影響。

  便在這煥彩交織的光霧中,白衣手挽赤陰,莫名長嘆口氣:

  「好了,走吧。」

  說著,她就要攜著赤陰離船。

  「不準走!」

  沒有了牙尖嘴利的小九,旁邊玄黃又是個悶葫蘆,說不得只能由小五開口,可惜奶聲奶氣的,著實沒有任何威勢可言。

  白衣就笑起來:「你問問極寒,要是我離開,他是不是鬆一口氣來著?要不,問問你那位師兄也成……怎麼到你這兒,就倒過來了?」

  旁邊極祖也不多言,冷眼看著。

  小五總算沒被白衣繞暈,還保持著清醒:「你走可以,赤陰要留下。」

  「嗯……好啊。」

  白衣果斷的回應,讓小五一下就愣在那兒。

  下一刻,她就看到,白衣全身光化,實質的感覺已然不見,就像是一個發光的幽靈。

  小五和玄黃都是戒備,可他們看到的,卻是那「幽靈」的延伸變化。

  個頭長了許多,身姿比例依舊完美,然而那眉目輪廓,已經與「白衣」全然不同。

  沒等小五分辨出具體的差異,那邊就笑了起來:

  「她就給你們留下了。」

  說話間,虛影手臂迴環,竟是穿透赤陰小腹,在裡面一攪,隨即拿出。

  赤陰呆呆看著這一幕,衣物、肌體其實都沒有什麼傷損,可全身的力氣卻是轉瞬失去,軟倒在地。

  「白衣」,現在說是「羅剎鬼王」或許更合適些,施施然道:

  「現在可以走了?」

  話音未落,一步邁出,竟然就是從小五和玄黃中間穿越。

  兩個小傢伙反應也不算慢了,小五先收了赤陰,玄黃則反手劍指,往羅剎鬼王背心戳去。

  只是他劍指所向,卻是一層髮幕。

  長髮披散下來,又在湖面吹拂的夜風中飛舞,像是伸展開來的鴉翼,其上又分明流動著一層幽暗的血光。

  劍指劍意透出,卻在血光中無聲消融。

  隨即千萬重神意衝擊傾覆下來,如九天飛瀑,與深潭相激,水煙激盪,人處其中,難辨方向。

  「小弟弟,不要迷路了!」

  羅剎鬼王同時發力兩邊,對她來說,真不算難,卻讓玄黃的判斷出現了混亂。

  純化劍意圈斬一週,將神意攻伐所涉及的法則盡都斬斷,可此時,羅剎鬼王的虛影,已經直上天穹,還對著他揮揮手。

  玄黃劍氣再斬,甚至是切開了三元秘陣,直透於外,但對於羅剎鬼王,沒起到任何作用。

  此時,玄黃還聽到羅剎鬼王與極祖的對話:

  「先前的條件依舊有效,一個羽清玄,換一個太霄神庭,好便宜的!」

  極祖則是冷笑:「走好不送!」
yht 發表於 2015-5-18 10:53
紫極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中)

  對羅剎鬼王的所謂「條件」,極祖當真是嗤之以鼻的。

  細思一路的變局,他可以確認,剛剛已經在不經意間,逃過一劫。

  羅剎鬼王攛掇他對上羽清玄,一旦動手,不免就要關聯法則,兩人最擅長的,都是動靜之法,真戰得如火如荼之際,大日墜落,天地法則體系動盪,簡直就是和賊老天扳手腕,兩人顧忌彼此,不敢及時抽身,怕不是當場就要齊齊重創?

  由此可見,羅剎鬼王當真是其心可誅,不經意間,就給他挖了個陷阱。

  此時也只有傻子才會再湊上去。

  極祖一邊看玄黃、小五徒勞地追擊,一邊在船上沉吟。

  這種混亂局面下,絕不可輕動,動就要雷霆萬鈞,一舉功成。

  只是他暫時還是分身在此,份量不足,還好謝康令之事後,他本體已經動身南來,到時親身駕臨,才有勝算。

  在此期間,他當然希望無量虛空神主持續壓制太霄神庭,淵虛天君繼續裝死狗,但又維持均勢。

  可惜,這個可能性著實不大。

  水世界與真界虛空屏障的崩潰,已經使局面不可避免地向動盪的一方滑去。

  正想著,湖下衝出一個人影,卻是邵天尊。

  此人仍頂著八景宮的加持,眼尾也沒掃向這邊,袍袖一展,徑直往浮丘城去了。

  極祖完全可以猜到,邵天尊及其身後八景宮的盤算。

  如今洗玉湖下成了矛盾的核心區,要想及時、有效、更加主動地施加影響,毫無疑問,掌控三元秘陣,就成了最優先考量的問題。

  正常狀態下,洗玉盟肯定不會讓「三元秘陣」的控制權旁落。

  可問題是,現在的「洗玉盟」,又怎麼能稱得上是正常呢?

  巫門在天地變革中,第一個做了犧牲品;清虛道德宗則被坑了記狠的,三天門等於是塌了半邊。再加上「劉太衡」之事仍在發酵,各大宗派人人自危——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極祖很清楚問題的嚴重性。

  此時的「洗玉盟」,正值群龍無首之時,八景宮趁天地動亂的衝擊、又挾「舉界加持」之威,確實有很大可能成功,由此聚攏起相當的力量……

  所以,當前的混亂對他們來說,倒是一個整合派系、形成合力的最好機會。

  二十多位地仙大能啊,這等渾厚的實力,守在天元之位,若再能勾住洗玉盟這處邊角之地,甚至還有橫掃四方的機會。

  極祖往東邊看,青白光柱沖霄,叩心鐘搖盪,無聲震波傳送一界。

  這種直接作用於整個真界,至少是整個玄門體系的加持秘術,確實是讓人羨慕。

  這也是八景宮五劫以來,連續主持勘天定元,為自己積累的資本。

  其實,類似的加持體系,魔門也有。

  只是作為最關鍵人物的無量虛空神主,現在究竟是什麼心思,還捉摸不透……

  唔?

  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之內,神意波蕩,轉眼間竟是給蝕開了個口兒。

  現在水世界與真界屏障已碎,魔染巫神的步驟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無量虛空神主大部分精力應該都移轉過去,淵虛天君那邊終於是也憋不住了。

  不過現在內憂外患,輕動之下真的好麼?

  衝出來的又是誰呢……哦,羽清玄!

  這位許久不曾現蹤的蕊珠宮主突破無量虛空神主封鎖後,直上雲霄,一等離開三元秘陣範圍,就是憑空消失,閃沒不見。

  顯然已經用上了虛空大挪移的神通。

  極祖完全沒有阻攔的意願。

  他倒是注意到,羽清玄離去之時,那個小五順勢就往無量虛空神主的破口中穿了進去,應該是與淵虛天君會合。

  倒是玄黃追擊羅剎鬼王,還沒有回來。

  不知道淵虛天君那邊是怎麼安排的,匯合不是匯合、分兵不是分兵,只能看出,那邊確實是有些想法,意欲「有所作為」。

  極祖不強猜別人的心思,但對他來說,此刻又是個絕好的機會。

  已經離去的羽清玄,要做的事情很多:

  淵虛天君的「多情種子」、自家生死未卜的恩師、風雨飄搖的蕊珠宮……

  就算是有虛空大挪移神通,往來便利,可相應的危險性也是極高,是要用命來搏的。

  想再照顧太霄神庭,力不能及。

  要不要趁機去轉一圈兒呢……

  極祖回頭看,碧水府尊和伯陽天尊的交戰,前者其實是落在下風的,不過伯陽天尊也是顧忌重重。

  作為清虛道德宗目前僅能拿出的兩位地仙戰力之一,說伯陽天尊一身關乎宗門興亡,絕不過分。如今世事激變,混亂不堪,他不可能在此突發事件中全力施為,就是受傷也是很要命的。

  所以,現在的場面其實是攻防滯澀,很是難看。

  關鍵是要給伯陽天尊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在洗玉盟混了這些年,這種事,極祖懂。

  他微微一笑,徑直沒入水中,掩去氣機,湖上只剩下那艘空船。

  緊接著,碧水府尊拼著挨了伯陽天尊一擊,硬是被砸下湖去,也學極祖,一入湖就遮掩氣機。

  碧水府尊修煉的法門,最親水脈,在此混亂局面下還真不好找。

  伯陽天尊失了目標,在湖上逗留片刻,連三元秘陣都沒調動,也往浮丘城飛去。

  湖下,極祖冷笑一聲,喚過碧水府尊,花了點兒時間到湖底,一起趨近四方八天。

  由於還沒有觸及「黑潮」,無量虛空神主並沒有反應。

  多劫以來,極祖和這位其實打了很多次交道,對種種溝通技巧,心中也是有數的,只看平日裡願不願做罷了。

  此時,他就嚴格按照當年元始魔宗的敬神禮儀,牽引來本體一縷精氣,虛空畫出魔紋,又恭恭敬敬,向黑潮中躬身施禮:

  「冰雪魔宮掌教極淵,意欲魔染上清體系,感悟終極,今借道入內,必將為魔主擋下此方干擾。事後若碧水府尊尚存,也將奉為祭禮,供魔主享用……還請放行。」

  極淵才是極祖的本名,所謂「極寒」,不過羅剎鬼王隨口叫出的外號罷了。

  在魔門禮儀的牽繫之下,兩邊氣機、意念瞬間交錯。

  似有某個冰冷的視線在極祖身上切過,對此極祖微笑以對,氣機潛淵,少有動作。

  而下一刻,「黑潮」外圍,破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黑黝黝不見絲毫光亮,但極祖確定,通向太霄神庭的路徑,確實是放開了。

  羅剎鬼王自以為得計,藉著無量虛空神主的封鎖,逼著他和羽清玄對撼。

  可惜她對無量虛空神主與魔門的關係還是不了解,又或許是漏算了一著。

  純論境界,無量虛空神主其實與極祖差不多,然而地位遠在其上,受人供奉,這是「脅侍魔主」身份帶來的好處,但同樣也要擔負著相當的義務。

  極祖是冰雪魔宮的領袖,是天魔體系承認的一脈之主,在沒有明顯的背叛元始魔主行為的前提下,當他按照魔門正統的祭禮法門去做事、祈願,給出的祭品、誓約又足夠份量,就算無量虛空神主本人和他有生死大仇,都要將其「祈願」視為優先。

  這是魔門體系的法理決定的。

  元始魔主不會去約束這些,但長年累月之下,天魔、外道、魔門修士約定俗成的規矩反饋到他那裡,也會有所反應。

  說到底,這是天魔體系中的各類存在給自己下的套。

  也是一種彼此制約,是道德之法的表現形式,而後果就是整個天魔體系的反噬。

  北地魔門就是在這種形式下,雖然分裂,還維持著大的格局。

  當然也要承認,無量虛空神主答應是答應,但不代表不會在裡面使絆子。

  這種契約沒有那麼嚴密,也要冒著一定的風險。

  可對極祖而言,這具分身丟了也就丟了。

  就算碧水府尊這類地仙眷屬雖是難得,可相較於大局,也不是不能捨棄。

  說到底,他不認為自己現在就能夠攻下太霄神庭,眼下只是打一個前站,探探具體情況、細節而已。

  極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入,碧水府尊緊隨其後。

  這一刻,通過各種方式監控湖底的修士們,不知有多少被驚爆了眼球,但誰也沒有勇氣跟著去嘗試。

  倒是邵天尊到浮丘城後,迅速與洗玉盟各宗聯繫上,通報當前形勢,也是明確提出,要盡快接出還在四方八天裡的洗玉盟修士、應對這場前所未有的天地大劫,八景宮的加持將必不可少。

  言下之意就是,將八景宮的加持導入三元秘陣,已是必然。

  八景宮顯然是鐵了心,要將洗玉湖這處核心之地,經營成銅墻鐵壁,控制住無量虛空神主、造化劍仙、淵虛天君等重要人物。

  能怎麼樣不好說,先別讓這些人來添亂了……

  如此一來,極祖倒是得了清凈,一路行來,四方八天範圍內,各方修士了無影蹤,空蕩蕩一片。

  只不過,和之前了解的情況相比,這裡還是有所變化。

  是水世界衝擊的緣故呢,還是別的原因,極祖能感覺到,在這片虛空中,頗有一些靈脈貫穿其間,若斷若續。

  仔細勘驗的話,還隱約有規律可循,將本來已經快成了荒地的四方八天,逐一串聯起來。

  這就不簡單了……是淵虛天君的動作嗎?

  再走一段距離,極祖又停下來,抬頭上看。

  只見在這處水域的上層,一道細若髮絲的裂痕貫空,也是若斷若續,看著不起眼,其實是某種強絕力量與周邊虛空作用的痕跡——是強行撕裂後的結果。

  如果猜得不錯,這是參羅利那留下的痕跡。

  循這個斷續留痕,或許可以直抵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也就包括太霄神庭。

  極祖卻不急著過去,相反,他留在這兒,通過勘探虛空裂痕撕裂、彌合的變化過程,繼續體會上清體系的變化。

  也在琢磨本體到來後,怎麼才能花費最小的代價,獲得最理想的結果。

  謝康令已經沒了,淵虛天君又先一步佔據了中樞,僅憑他一方之力,或可敗之、毀之,可想要佔據,萬不可能。

  他之前是想借羅剎鬼王的力量,事實證明,不過是與虎謀皮。

  那麼,參羅利那?

  那位聲譽倒還不錯,確實有一代霸主之氣量……可這些又是遠遠不夠的。

  在虛空裂痕之下轉了幾圈,極祖忽生感應,停下身形,瞇眼細看裂隙所在,靜靜等著,直至某個古怪的聲音響起。

  此音如蠶噬桑葉,細碎低弱,若斷若續,若不是特意關注,必將隱沒在周邊水流動盪的背景音下。

  極祖眼睛瞇得更細,很快他就看到,有一群細微幾近無形之異蟲,快要彌合的循著裂痕滲透進來。其中靠前的部分甚至是承受不住這邊的水壓,過來就給碾碎。

  但後面的異蟲無窮無盡,就近吞噬同伴的「屍骸」,獲得更強的抵抗力,一擠過來,終於有那麼幾個,適應了深水強壓,沒入水流,一晃就不見了蹤跡。

  至此,撲入湖底的「異蟲」就源源不斷了。

  裂痕持續縮小,可對於這些微之又微的「異蟲」而言,已經是通天大路。

  參羅利那……還真出手了啊!

  作為擊墜大日的「罪魁禍首」,參羅利那的一舉一動,都是各方大能關注的對象。其在天裂谷的表態,說是要「親自招待」破關渡劫的余慈,自然也是讓很多人都深切關注的。

  它親口所說的消息,可以有兩方面的理解:

  一來是字面上的意思:參羅利那這位真界外域星空當之無愧的霸主,要親自做淵虛天君的魔劫;

  二來就是淵虛天君確實是在關鍵時候臨陣突破,修為境界正在提升。

  而從其中又可以衍生出別的一些信息:兩人一定有前仇舊怨,同時,淵虛天君的份量已經足夠參羅利那正眼相看了……

  極祖不關心幕後的故事,更在意實際的東西。

  比如,現在天裂谷那邊,大日墜落,參羅利那正在風口浪尖上,還有沒有那個機會,踐行自己的承諾呢?

  還有,參羅利那其實是隔空發力,對淵虛天君出過手的,只是貌似無功而返。

  現在它又會怎麼調整?用什麼手段?

  事實證明,參羅利那真的出手了,也確實換了手段。

  這種沿著虛空裂隙滲透進來的小東西,就是噬原蟲。

  這種十三外道中最弱小的存在,竟然是「破神蠱」的前身,已是一奇;

  而在破神蠱成就之後,反過來被統馭的噬原蟲所發揮的力量,又是另一個讓人驚懼的因素。

  如此微小之物,對於同樣精通虛空神通的破神蠱而言,傳送到神意覆蓋範圍內的任何一個位置都毫不費力,又因為是同源而出,每一個成活的噬原蟲都相當於一具分身。

  也許不具備破神蠱的威能,可它們卻可以作為承載心念之物。

  誰敢說與破神蠱交戰之時,一點傷也不受?

  只要受傷,噬原蟲就能循氣機潛入,也就等於是將破神蠱的心念打入對方體內。

  通過極其玄妙的轉換,噬原蟲將溶解為人身結構的一部分,刺激形神交界之地,「外魔」就這樣成了「心魔」……

  如此手段,可謂粗暴,或許不比天魔染化那麼詭異莫測,效果卻是極佳。

  一個弄不好,就是內外魔劫並舉,身心俱遭煎熬。

  破關渡劫之時,遭遇這種情況,和死了大半,也沒什麼區別。

  看到噬原蟲過來,就可以證明,參羅利那的攻擊即將到來。

  來則如狂風暴雨,根本不會給人以喘息的機會。

  但要說還和之前一樣,隔著億萬里發動,可能性也不大,畢竟太浪費精力,效果是有限。

  如果極祖是參羅利那,就會打「遠壓近透」的手段,在天裂谷那邊、壓迫摧折余慈延伸過去的上清體系,動搖其心神,洗玉湖這邊,趁機將噬原蟲的功效發揮到最大,最後找準機會,行雷霆一擊。

  如今淵虛天君為了佔據太霄神庭,將自辟天地的虛實邊界打開,無疑是給了噬原蟲最好的機會,染化可期……

  唔,險些讓它給騙了!

  極祖盯著那些源源不斷滲過來的小東西,突然明悟:

  參羅利那這是瞞天過海啊,巧立個名目,看似和余慈不共戴天,實是將其圈佔為獵物,回頭魔染成功,太霄神庭豈不就成了它的私產?

  雖然極祖不太清楚參羅利那的盤算,可他相信,在他們這個層次,某些思路一定是共通的……

  那麼極有可能,參羅利的根本目的,還是奔著上清體系來的。

  好麼……越是這樣,極祖越不能急著過去了,把握時機將非常重要,否則很有可能是給參羅利那開路。

  正想著,極祖眉頭又是皺起,好像又有變化。

  只不過,不是在四方八天、太霄神庭,而是在外間,在剛剛羽清玄飛遁的方向。

  打起來了?

  茫茫夜空之中,羅剎鬼王虛影靜默而立,看天穹周覆,星辰列布。

  天地雖大,此時已經沒有她真正意義上的立身之地了。

  為了斬去因果牽繫,天妄城她給了碧潮,也已經將離幻天府作為七祭五柱的根基之一,斷去了所有聯繫。

  當然,她這兒一日,離幻天也好,天妄城也好,都要凜然聽命。

  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習慣了前呼後擁,一呼百應,如今突然獨立虛空、孤寒冷寂、茫然無從,這份差別,就像……

  就是一份冰鎮的葡萄美酒,觀之血色淒厲,飲之冰爽宜人!

  非此中人,焉解其味。

  只可惜,現在她未能盡享其妙,終究還有牽累。

  羅剎鬼王舉起右手,兩指拈著一物,嘖嘖兩聲。

  這是一顆明珠似的物件,徑不過半分,然而圓潤光澤,幾無瑕疵,正是余慈那小子的本源之力。

  其實這等根本之物,並不是真像明珠一般,而是以某種難以言述的奇妙狀態,寄存於精血元氣之中。

  羅剎鬼王手中這顆,是以秘法顯形後的結果,能夠這般光潤無瑕,證明淵虛天君的根基打得極其紮實。

  細看去,其中卻有無數奇景流變,道境仙宮,血池地獄,交錯出現,還有許多似是而非的影子,有的還極其熟悉。

  羅剎鬼王不免有些疑惑,隨即展顏一笑:

  要麼說是個雜貨舖子呢

  本源之力中許多元素都非常隱晦,淵虛天君的道基似乎又別有一番奇處,解析起來並不容易,不過她自有辦法。

  袍袖一拂,曾經給白蓮展示過的真界模具,便又呈現出來。

  原本無色透明、包裹在真界之外的「外域氣泡」,還有色如墨汁的「血獄鬼府」,和玉白色的真界原型,此時都不復從前,而像是將所有的色彩都混在一起,形成了某種灰濛蒙的色調。

  不過此時,「七祭五柱」的根基已經夯下,便有顯得特別鮮艷的七色線條,縱橫交錯。

  最鮮亮處,仍拘於一域,不過羅剎鬼王並不在意,她就將余慈的本源之力,隨意放置在模具上的一處。

  剎那間,七色線條顫鳴,彷彿有磁力牽引,各自分離出一股,探向本源之力所在。

  七色線條竟是一根未落,只是粗細不同罷了。

  這些線條代表了除太虛、道德以外的所有根本法則,而余慈又是以「虛空神通」起家的……

  這麼說來,他走的也是陸沉的路子嗎?

  那位可不像是特別追求完美的偏執性子……

  心念再轉,羅剎鬼王看「線條」與「明珠」接觸後,衍化出的具體形象。

  最初七線不動,明珠之外,自有虛空漲落衍化,波及整個模具,是太虛之法,蘊而不顯,只在此時才有表現。

  也證明了,余慈現在的虛空神通,已經可以影響到此界的每個角落。

  這又不只是「虛空神通」上的造詣,還包括真實之域層面的認知境界。

  隨後,有一根線條亮起,本源之力的明珠上,有龜蛇法相呈現,吞吐變化。

  這應該是動靜之法,確實合於玄門法度,而且內蘊寒意,或許是受太玄法門的影響。

  此後,又一根線條微亮,相比之前,差得太遠,這是造化法則,不過爾爾,顯然是沒精修過,卻因其他法門附帶而成。

  之後顯化的,是一顆活潑圓明的丹丸。
yht 發表於 2015-5-19 16:19
紫極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下)

  「丹丸」光華內斂,有返璞歸真之相,就嵌在本源之力中央,雖是極小,感受起來卻極有「份量」,一應氣機,都受其約束,自然成為中心之核,生發湮滅,無有始終。

  顯然這就是余慈的根本道基所在,生死依託之本。

  而換個角度看,此亦是靈昧所據,因為基礎打得牢固,異相反而不顯,也輕易觀之不透,和前面的造化法則不是一碼事。

  道德之法於「七祭五柱」架構中不顯,本源之力順勢就轉到陰陽之法上,明確天人之辨。

  此時造化劍仙已經強行扭轉了「燭龍王」的本質,改易「陰陽」為「靈變」之法,但範圍仍然控制在一個較狹小的區域內,目前在體系結構中的,依舊是「陰陽之法」。

  從分析的結果看,余慈這一條,算是頗有根基,但並不具備特別鮮明的氣象,應該是頗有涉獵,卻沒有視為根本,倒是裡面見出薛平治的一些痕跡,羅剎鬼王還是比較熟悉的。

  嘖嘖兩聲,評價了一句「姦夫淫婦」。

  接著再看超拔……毫無疑問,對這一條,羅剎鬼王特別關注。

  在分析之前,她已經感覺到了與玄門迥異的法度。

  尤其那上至道境仙宮,下抵血池地獄的氣象,在本源之力中,不可能是隨意描畫,而應是真真切切有所依據才對。

  「七祭五柱」體系中,與之牽繫的「線條」呈墨紫色,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薩親祭的三個根本法則之一,對應的根基也最是渾厚。

  可在模具中演化之時,莫名就是特別艱澀。

  本源之力外具象演化的奇景,有渾蒙之態,又沉重如山,像是濃稠的血汁翻滾沸騰,含蘊的東西太多也太複雜,竟然抽離不出一個有代表性的形象。

  其實到這一步,羅剎鬼王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可是,如果能再深入一層,卻因為種種因素半途而廢的話,就未免太可笑了。

  她想了一想,要觸動某個機關,卻又停下,再沉吟片刻,方是微微笑道:

  「黃泉啊,對此你有什麼看法呢?」

  從羅剎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決裂的那一刻起,後者就不再是「七祭五柱」的核心,代之而起的,正是黃泉夫人。

  也只有將這一位「喚醒」,才能代表「七祭五柱」體系的巔峰成就。

  出於某種原因,羅剎鬼王其實不太願意和這位打交道。

  可要刻意迴避的話,又太荒唐,最終,還是心神聯繫。

  這一刻,「七祭五柱」體系之中、還有羅剎鬼王心底,分明有一對無形的眼睛睜開。

  黃泉夫人很清楚羅剎鬼王的意圖,直接切入「墨紫」線條中,模具的解析能力,瞬間推高到了極致。

  然後,本源之力的明珠外圍,就是無盡星空鋪展開來,耳畔似乎響起了遠在天外的讚頌之聲:

  「高妙無上統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就是以羅剎鬼王的心志強度,在此彷彿億兆生靈呼號,徹底模糊了痛苦與快樂、卑微與尊嚴、希望與絕望等邊際的情緒、情感洪流,也是微微失神片刻。

  不是動搖,而是一種參照。

  好得很……當真好得很!

  一個理所當然站在天地宇宙最頂端的元始魔主;

  一個「內蘊吸收」了元始魔主神通奧妙的上清未來宗主;

  一個能夠清晰映現其中脈絡的法則體系核心,

  三方湊在一起,搭臺唱戲,顯化出這等奇妙至於荒謬的景象,使得羅剎鬼王啞然失笑,也不否認,一時心緒層生。

  笑容裡,敬奉元始魔主的讚頌之音漸消,雖是高高在上,卻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關注也沒有意義;

  淵虛天君的神奇「雜貨舖子」,暫時也擱在一邊,因為仔細去想的話,那位確實有很多次機會,能夠與元始魔主「搭上線」,對這根「攪屎棍」的種種奇妙之處,視之為理所當然也就是;

  惟有最後那個……

  模具中的「眼睛」已經消去,可是心中的「無形之眼」,反而愈發地清晰起來,漸漸活化。

  彷彿真有一人,靜靜凝注。

  羅剎鬼王想到了,與黃泉夫人僅有的幾次見面,形貌總不相同,惟有那神韻奇絕的眸底光彩,總能讓她一眼辨識出來。

  那是一種與自己類似,卻比她更極端的覺悟。

  這也是一種「勝過」。

  至少,能夠清晰映現出元始魔主的氣象,甚至形成「諸天讚頌」的異景,羅剎鬼王自忖,憑著她最擅長的真幻之術,也未必能做得這麼完美。

  一念至此,羅剎鬼王唇邊微有弧度,愈發深刻,也愈發寒意凜冽。

  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余慈本源之力的解析,還有最後一條,也就是真幻之法。

  雖然心中對黃泉百般忌憚,可她不會因噎廢食,續道:

  「一事不煩二主,黃泉你再幫個忙……」

  意念才放出去,她就是「喲」了一聲。

  此刻,外圍虛空震盪,一個有些出乎她預料的身形,在黑暗天幕中出現。

  來人青衫颯颯,風儀楚楚,又有天然沉靜安然之態,隔空與她對視,縱然仇怨深重,也不顯任何情緒波動。

  羽清玄!

  兩邊相距,其實還有數百里距離,需要神意感應輔助,才能辨清楚。

  羅剎鬼王縱然只是一具分身在此,身外仍自成一域,羽清玄追擊之時,能夠屏蔽干擾,把握到這個精度,已經是不可思議。

  「還追上來了……」

  羅剎鬼王啞然失笑,隔著百里虛空,閒談似地說話:

  「清玄你來得好快,想來是極寒裝『不倒翁』裝久了,把那份圓滑都學到了骨子裡吧!

  「不過,既然破圍而出,怎麼不趕緊抓住機會,去救你師傅?難道真是有了相好,就忘了恩情——有閒情為他擦屁股,倒把太玄丟在一邊?

  「還是說,你忌憚那幾個大和尚?哦,說起來你應該還不知道,此時你師傅那邊,讓西方佛國給佔了,六道輪迴鋪開,有如天塹一般,還真要花費許多心思……」

  羅剎鬼王調侃也好,亂人心神也罷,言語都是犀利,然而羽清玄根本不說話,在外面變幻兩次方位,尋找到一個較合適的切入點,徑直衝擊而上。

  相較於出神入化的封禁手段,羽清玄的近身戰法並不是特別突出,可如今拉開架勢就是這般衝來,顯然是為了羅剎鬼王手中的本源之力。

  羅剎鬼王搖頭:「何其不智!」

  話是這麼說,她沒有一點兒輕視的意思。此時,她這具分身光華外爍,彷彿將實質的東西,都化光灑出,身體幾乎透明,然而以光華為牽引,神意衝擊瞬間堆至千萬重,密佈虛空每個角落。

  同時,每個層次都被充斥。

  說到底,這具分身只是個中轉,還是靠修為境界欺負人。

  真實之域上,也化現出無量光海,乍看去還以為十方慈光佛魔靈的手段。

  對羅剎鬼王來說,任何異象,都可以擬化出來,只看當時具體情況變化。

  然而這次,羽清玄也換了思路。

  心神雖也拔升至真實之域,卻不再與羅剎鬼王在神意層面對撼,身邊寒氣層層渲染,直接封禁神意傳導的法則層面,天人九法等根本法則、更下層的衍生法則,只要是羅剎鬼王神意跳變所經的層面,統統封絕禁錮。

  這種手段,便如劍修斬斷法則,是「我不用,你也不要用」的意思。

  只是劍修具備見法破法,見人斬人的雷霆手段,羽清玄卻未必擅長,在侷限羅剎鬼王威能的同時,也是給自己加了負擔。

  而且,以羅剎鬼王的造詣,神意力量稍微偏斜,不用特別發力,就是無邊幻境,攻防一體。

  她就笑道:「如今天地變革,『封禁』不如『求進』,太玄封禁再好,你看師傅今日作用,才是正途……哦!」

  話才說半,羅剎鬼王就看到,在羽清玄腦後,有一輪明月升起。

  清光朗照,月華如水,周圍她順勢布下的連綿幻術神通,大半都是破除,剩下的一些,也都顯露端倪,顯然是一門極厲害的「識真破幻」的神通。

  月光之下,反倒是羽清玄的氣機,變得隱晦不明,一現一隱之間,又讓羽清玄搶了一些主動權過去。

  「上清加持……你們還真是婦唱夫隨哪。」

  羅剎鬼王信口而言,才不管事實怎樣。

  此時她看出了上清體系的脈絡,卻一時沒分辨出是什麼具體的手段。

  按照情理,應該是「太虛寶鑑」,那正是天垣本命金符九大符法神通之一,專以「識真破幻」為能事,可細究來,又有些似是而非。

  但見羽清玄面色沉靜,腦後月輪,光映千里,月光照處,便如平湖水面,迎空照影,將羅剎鬼王傳遞到分身之上的種種氣機脈絡,都一一呈現出來。

  如此化虛為實,直指真實層面的手段,可不是尋常符法神通能做出來的事。

  羅剎鬼王一念甫動,明月之中,忽又有光暈綻開,如漣漪泛起,在其中,竟是一口銅鐘懸蕩,嗡然作鳴!

  若按常理,這種距離上,見光見影,才會聽到鐘聲,可如今,那「嗡」的一聲響,甚至走在念頭之前,潛勁襲來。

  羅剎鬼王分身虛影搖動不穩,布設在周邊虛空的神意浪潮,也是支離破碎,已經是落在下風。

  「八景宮的加持你也要?」

  羅剎鬼王這下是真的意外了。

  八景宮與淵虛天君複雜的關係也不必提了,兩邊什麼時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還是羽清玄自作主張?

  當然,此事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太玄魔母一脈,根基還在玄門,八景宮的加持,羽清玄完全享用得起,而能夠加持羽清玄,八景宮想必也是樂意之至。

  由此可見,羽清玄此番追擊過來,應該是做了相當充足的準備。

  只是,羅剎鬼王可從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分身,解決掉羽清玄這樣一位大敵。

  對她而言,逗弄兩回,見事不可為,怎麼可能再繼續糾纏呢?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將淵虛天君的「本源之力」,帶到她的本體處,到那時,如何泡製,就由她說了算!

  「八景、上清,同是三十六天,終究還有差異。清玄你要好好溝通、適應一番,我就不奉陪了。」

  笑語間,分身虛空愈發模糊,神意衝擊卻是飆揚近倍,連續跳變之下,硬生生衝開了部分法則封鎖,本體、分身牽引,就要藉機遁去。

  只是此刻,已經欺近到百里之內的羽清玄雙手結印,額頭略現星芒,與中天星辰相應。

  隨她手印,星辰之間,似有線條勾連,彷彿是勾勒符形,轉眼成就。

  也使頭頂一片星空,分外「鮮明」,隨著羽清玄一聲咒音,凸壓而至,彷彿是神明的拳頭,硬砸下來。

  剎那間,百里天域冰封,範圍相較於動轍百里千里的神通法術,可以算小的,然而封絕法則層次的深度、廣度,以及封禁的力度,卻是前所未有。

  「太玄鎮星印!」

  與太玄截星鎖一樣,都是封禁之法的超卓神通,只不過,太玄截星鎖是對個體,太玄鎮星印,是對一方虛空。

  剎那間虛空凝凍,範圍內的天地法則體系也沒有任何活性可言。

  一應變化不生,時光都似凝固。

  羅剎鬼王原本已經展開的飛遁變化,也給凍結在裡面。

  這種「無差別」封禁的手段,是不計損耗的行為,要封住羅剎鬼王這個級別的對手——就算只是分身,其消耗之大,也是難以估量。

  固然可以製造出絕佳的機會,可也要有能夠利用起來的能力才成……

  是了!

  羅剎鬼王已然明悟,外圍尚未被封絕的神意一次大的抖蕩,給自己爭取了些許空間,眸射奇光,照向更遠距離之外。

  那裡,是已經蓄勢待發的玄黃。

  真以為她發現不了?

  毫無疑問,剛剛塑靈成功不久,又失去了以前記憶的玄黃,對付羅剎鬼王這種級別的對手,還是有些嫩了。

  吃她眸光一照,氣機感應就是偏轉,雷霆萬鈞的劍意破空,卻是偏了一個極微小的角度。

  在他這兒是「小」,可隔去千里,至羅剎鬼王那裡,誤差就極大了。

  一聲低沉的顫吟,玄黃全力擊發的劍氣,斬絕法則,連著羽清玄「太玄鎮星印」製造的封禁空間都給斬破。

  原本是要順勢斬滅羅剎鬼王分身,可這下偏了至少有三尺遠,不但沒有傷到羅剎鬼王分毫,反而是替她解了套。

  太玄鎮星印裂開了一道縫隙。

  羅剎鬼王笑吟吟地旋身,與本體的聯繫重新恢復,神意衝擊的震盪幅度更是激增,就此徹底掙脫。

  「玄黃小弟弟,多謝了!」

  送出個氣死人不償命的意念,羅剎鬼王不再耽擱,真要遁走。

  可是,也是這一刻,她看到羽清玄平靜得讓人心寒的眸子,驀地心生警兆。

  但由於羽清玄那邊,受上清加持,氣機隱晦,一時判斷不明,竟不知危機來自何處!

  還好衝開了「太玄鎮星印」之後,本體、分身已經聯繫無礙,神意衝擊爆發,其瞬間烈度已拔升至兩千萬重。

  可是,羽清玄藉著「太玄鎮星印」破而未散的架子,全力以赴,專注於封禁,硬是將這一波海嘯般的衝擊攔下,使之毫無建樹。

  羽清玄過分偏執的動作,讓羅剎鬼王有些明悟,當下分身盡力移位,要避開這個危險的區域。

  可此時無論她怎麼移動,都是在如水的月光之中。

  光芒如虛似幻,殺意已經貼身。

  難辨虛實的劍刃切入,起手就斬斷了本體、分身勾連的氣機脈絡——原本都掩護得很好,卻在月輪照耀下,清晰映現,當了活靶子。

  直至此時,一側才有極其熟悉的清瘦身形呈現出來,眸光冷徹,太初無形劍的虛幻劍刃繼繼切入,抹過分身,一劍兩斷!

  這一劍又狠又準,直接斬斷了分身存在的憑依,也切斷了她再戰的可能。

  葉繽!

  羅剎鬼王訝然失笑:

  「兩個地仙戰力都派出來,你們還真放心啊……」

  顯然,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截殺,余慈身邊最強的戰力等於是全部派出,又同時承接上清、八景的加持,就是為了掩護葉繽這個最熟悉她真幻法度、又精擅純化劍意的劍仙,行致命一擊。

  過程精密,結果完美……

  不過,與其說她是敗在了這精密的策劃之中,不如說是敗在了淵虛天君完全出乎意料的決絕態度之下。

  最強的戰力都派出來,面對各路強敵的虎視眈眈,太霄神庭還能守住嗎?

  也許無量虛空神主並不會真正傾注力量,可是極祖,還有參羅利那,可不是能輕易打發的對象。

  羅剎鬼王分身知道再無活路,似諷似嘆地一笑,隨即屈指彈擊,本源之力的明珠便給打入虛空,想看看能否突破封禁,給本體接手的機會。

  可惜,羽清玄做得滴水不留,直接截留下來,納入手中。

  羅剎鬼王分身虛影已經淡得看不見,知道再不可為,可還是沒有什麼負面情緒,只對立身月光之下的兩位女修微笑:

  「你們相好的麻煩可是剛剛開始,要小心了……其實,我也很想幫忙的。」

  一言既出,分身便如夢幻泡影,徹底湮滅。

  如水月光之下,周邊虛空還是一片沉靜。

  就是羅剎鬼王不提,這邊三人,也心中有數。

  羽清玄拈著本源之力的明珠,絲毫沒有戰勝強敵後的輕鬆;旁邊,一擊建功的葉繽,同樣如此;遠方,玄黃則已化虹而來。

  三人氣機互通,佈置森嚴,引而不發,嚴陣以待。

  正是如此嚴謹的佈置,終於使得某位存在暫時消去了突然襲擊的打算。

  光照虛空的月華邊緣,有一層血色沁入,冰冷的意念還要更早滲透進來。

  其中並沒有什麼交流的意圖,只是在昭示實力,還有態度。

  虛空顫吟,仍被羽清玄封絕的虛空環境,竟然硬是被一隻血紅光芒凝就的「節肢」打穿,鋒利的前端,直直指向羽清玄的右手,那是握持著余慈本源之力的所在。

  無光魔主,參羅利那!

  劍意切入,玄黃和葉繽劍意並舉,一則以攻,直趨月華邊緣,血色沁透地帶;一則以防,重擊在「節肢」側面,硬生生打得偏移,擦著羽清玄臂肘過去,只差一線,就要命中。

  血紅「節肢」一擊不中,立刻反切回去,要進行二次攻擊,只是這次羽清玄一指點出,剎那冰封十尺,直接封絕了參羅利那運化法力神通的節點。

  而此時玄黃劍意也已斬到它跨空攻伐的法則根基,「節肢」微顫,終於縮回,半途就消沒在虛空中。

  參羅利那一擊不中,似乎沒了下文,可事實上,月華邊緣,血色滲透得越發濃重。

  證明這位域外霸主的意念,依舊在外圍盤旋,出沒不定。

  虛空中一片靜默,參羅利那完全沒有交流的意願。

  可實際上,它的策略卻已經是昭然若揭。

  只要是淵虛天君的上清體系,都要毫不留情地打擊!

  羽清玄、葉繽這邊,確實是實力堅強,在此隔空攻伐的情況下,參羅利那也不可能輕易得手。

  但除了她們,還有別人。

  誰用淵虛天君的加持,就追襲過去,用恐怖神通壓迫,徹底打翻信心,讓人不敢再用。

  以此截斷信力的源流,也砍掉對上清體系還抱有願景的潛在修士資源,來一個釜底抽薪。

  這是最霸道的做法,最欺負人的做法。

  要的就是把余慈的裡子面子全拆掉,而當余慈心浮氣躁之際,就是參羅利那全力攻伐之時。

  對此,羽清玄也好,葉繽也好,包括玄黃都是靜默無言。

  不過,羽清玄接著已有動作。

  葉繽、玄黃兩翼相護,確保參羅利那一時衝不進來,羽清玄便鬆開手,將那一顆剛剛到手的本源之力放置在虛空中。

  與之同時,腦後明月圓光凝注,與本源之力漸起共鳴,

  本源之力的明珠,以可以目見的速度融化,化入了明月光華之內,似有煙氣繚繞,異象迭生,但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唯有本在羽清玄腦後的月輪,移轉出來,緩緩抬升。
yht 發表於 2015-5-21 13:45
紫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死身何難 風暴之前

  「真冷啊!」

  一眾離塵弟子自有記憶以來,還從沒有見識過這麼早的夜晚。

  雖不能說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可法則的混亂使得運化元氣的效率驟降,直接影響了感官,對心神也有干擾,這才有「冷」的感覺。

  此時,解良等一批離塵修士,已經與下游同伴會合,堵截妖王浮屍。

  由於穢靈濁海斷流,一干浮屍的威脅也是大減,至少很難再順流而下,威脅人類聚居地,當然,代之而起的,很可能是更無法抗拒的外道魔頭,這使得一眾離塵弟子,雖是頗有戰果,但並不怎麼興奮。

  從未遭遇、也想像不到的激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的。

  寶光為一眾同門加持的興奮勁兒過去,情緒的起伏更大,此時悶著頭在李佑身邊打下手,幾頭妖王級別的浮屍,都被幾位師長引到更遠處處理,他們這些人面對的,都是一些「殘次品」。

  他們現在,每一人都是上清、八景雙重加持,都是玄門體系,分辨不出太多差別,實戰中確實是大為受益,且是氣機互通,對付這些最高只到真人境界的浮屍,還是比較輕鬆的。

  寶光很久搭不上手,做著做著,就有些走神。

  「想什麼呢!」

  李佑一劍削斷已經撲到寶光眼前的浮屍,抬腿踢他一腳:「死在這時候,你可要把你師兄的臉丟盡了。」

  此言一語雙關,寶光當然明白,他咧嘴笑笑,本來不想多說什麼,可看李佑一時也閒下來,終究還是低聲道:

  「我就在想,咱們現在還能做這些,再過段時間,又能做什麼呢?」

  「嗯,你的意思是?」

  寶光指了指天裂谷的方向:「現在是妖屍,那邊還不知道冒出什麼東西呢……」

  旁邊就有人聽到他們對話,也嘆氣附和:「再這麼下去,類似的場面都見不到了,完全沒有咱們插手的餘地啊……就是死了,也就像是土灰一般。難道後半輩子,都要縮在山門裡嗎?」

  李佑給他們一人一劍鞘,拍在腦門兒上:「閒的,都是閒的!去,往前面去,腦子放空,真正和妖屍戰上幾百回合再說……」

  其實李佑心裡,思緒之複雜、方向之迷茫,不比兩位師弟少多少,只不過當此關頭,萬萬不能給師弟們做壞榜樣,便用最簡單粗暴的做法,領著他們往前去。

  然而,剛上前不過幾步,前面忽然響起「嚓嚓」的怪響,隨即就是數人的低呼,還有慘叫聲。

  「路師兄!」

  李佑心頭一震,橫劍護住寶光等人,卻見前面本來嚴密的陣線,在這一刻就像是被洪峰衝擊的土堤,轉眼就有搖搖欲墜之勢。

  至少有兩個同門倒了下去,其中一個甚至被攔腰斬成兩半,因氣血旺盛之故,一時未死,正發出慘叫聲——那是一位已經修成真形法體,又受到上清、八景加持的步虛修士啊!

  與穢靈濁海周旋這麼久,雖也有死傷,但眾離塵弟子,卻還沒有見到如此淒厲的場景,一時心裡都是發堵。

  而陣線露出的空隙未及填補,前面便有烏黑的暗影衝起來,尖銳淒厲的破空聲連響,又有著奇異的韻律和節奏,彷彿是嗚嗚轉動的鐵輪,對著陣線切過來。

  這下子,眾修士終於看出來,罪魁禍首是哪個:

  數十頭足有牛犢大小的兇物,結成戰陣,轟然衝上。

  其色漆黑,其形則像是巨大的螞蟻,身分三段,無論頭身,都有厚實的甲殼護持,有一對觸角和三對長足,那觸角便是兩道柔韌鋒利的刀刃,咻咻擺動,刀氣破空。

  「刀蟻!」

  華西峰渾厚的嗓音響起,大聲示警:「結陣,離塵弟子在我處結陣!」

  因為穢靈濁海的妖屍並無靈智,麻煩的幾個又被師長引走,圍堵清剿比較輕鬆,離塵弟子的陣線其實有些鬆散。面對紀律嚴明,最擅群戰的刀蟻,完全就是送死的節奏。

  華西峰知道不妙,便要眾同門迅速集結。

  他的思路是對的,處斷也及時,可問題是,眼前的刀蟻,與他在域外碰到的那類,水準可是完全不同。

  刀蟻衝陣,身上都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那是外道魔頭震魂擊魄之力,百十頭刀蟻匯聚,數目已經比匯聚起來的離塵弟子多了一倍,而且黑火飛騰,刀光閃耀,形成的兇橫霸道的刀意,論瞬間的衝擊力,幾乎等於三五位真人級別的強者聯手衝鋒。

  離塵弟子剛有個雛形的戰陣,吃刀光席捲,險些又是崩潰。

  若非上清、八景兩方加持,攻防都有大幅提升,氣機又是緊密聯繫,死傷必定慘重。

  饒是如此,又有三五人被擊倒,也有肚破腸流的,便是不死,也失去了戰力。

  偏在此時,眾人耳畔,都響低沉的笑聲。

  聲音並不熟悉,可是莫名都有一個鮮明的魔影投射在心中。

  那一頭猙獰兇陋,有著複雜長足結構的「蜘蛛」,妖異的複眼彷彿能穿透一切,直抵心頭,甚至還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要怨,就怨淵虛天君吧。

  「要受淵虛天君的加持,就要有被吾族吞噬的覺悟。」

  便是當頭的華西峰,心頭也是如受重擊:

  參羅利那!

  這是參羅利那的意念壓迫。

  和遠方對待羽清玄等人不同,對付這些小輩,粗暴直接的手段更適合。

  參羅利那平日才不會做這種掉身份的無聊事情,可既然要「招待」淵虛天君,化身魔劫,每一個細節它都會認認真真地做好。

  人心的變化,就是在這些細節之中。

  這種「對話」沒有持續太久,喬天尊和方回都還在天裂谷呢,他們察覺到參羅利那的神意走向,也注意到憑空出現的那一隊刀蟻——無疑這是參羅利那隔空傳送過來,繞過了他們的防線。

  意外於參羅利那毫無底線的舉動之時,兩人都是生怒,合力將參羅利那前突的意念截下,同時他們也想清除刀蟻,卻又被參羅利那纏著,三方當即在一起。

  喬天尊和方回都沒有接受上清體系加持,不過八景宮的加持,卻也可觀。

  中天星空,叩心鐘投影而來,攻防兼備,又有抵禦魔念侵蝕之效,一時倒也與未盡全力的參羅利那戰平。

  但種子已經灑下,刀蟻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參羅利那明明白白的威脅一出,離塵宗這邊不免就是人心動盪。

  就算不知道那是域外霸主參羅利那,可剛剛那個在太陽裡跳舞的大蜘蛛,自然誰都見過的。

  他們也知道,這魔頭言語中,大有不盡不實之處,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對余慈的感情,比較深厚,至少非常複雜。

  可是容不得他們多想,刀蟻已經撲上來,死亡的威脅就在眼前弄影兒,生死關頭,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鎮定以對的,不少人的視線,就投向了寶光。

  之前正是他做出的一系列加持,就是要撤去,也不免要經他的手。

  也許,可以試試?

  感受周圍或明或暗的視線,寶光剛剛的迷茫和恐懼,都被沖上腦門的熱血掃凈,對著不知何處來、又往何處去的參羅利那,就是破口大罵。

  罵人不是他所長,說來說去就是「卑鄙無恥」之類,也有些扣不到點子上。

  至少旁邊某些個同門心裡聽了,都頗不是滋味兒。

  其實,離塵弟子的心防還不至於一攻即破。

  可現實層面的防線,卻是經不過複雜人心亂流的干擾,刀蟻殺陣之前,哪容得你胡思亂想?

  如華西峰這般的優秀弟子,已經看出癥結所在,可如今王九、祝千秋這等精英弟子,幾乎已經都站在前線,自顧不瑕,再想鼓起士氣,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指望另一邊幾位師長及時回援……可還能撐到那個時候?

  正焦慮之時,忽有一靜澈嗓音響起,氣息便如平日一般無二,冷靜從容,

  「戒律部執事入最前陣列,與我看齊!」

  話音方起,有一女冠,越眾而出,視前方刀蟻旋風般的刀陣如無物,仗劍直行。

  刀蟻鋒利無匹的刀芒切過,近於身前,卻被一層無形劍氣彈開,

  剎那生死分際,女冠全然不顧刀蟻流轉的陣形,全神貫注,只盯牢了正前方,抓住這一線之機,持劍斬下。

  如此惟精惟一之念,正合了修行要旨,

  上清、八景雙重加持,與她心神相合,內洗外煉,使身心內外靈光如水,一絲雜質也無。

  叩心鐘悠悠而鳴,更有靈氣沖頂,上接星辰,煞氣自生。

  劍鋒所向,竟將正前那頭刀蟻一劍兩半,硬生生斬殺。

  但同時,流轉不息的刀蟻殺陣,也是將至少十餘道刀芒聚合,任女冠修為如何精純,上清、八景加持如何得力,防禦之法也奧妙非凡,在此壓倒性的力量前,卻也抵禦不住。

  無形劍氣彈開四五道,後面拚命衝來的華西峰、王九為她擋下四五道,但還有數道,連環切入。

  剎那間劍氣防禦破裂,肩頭濺血,更有凌厲刀芒,直接貫背而出,血霧噴濺。

  後面寶光看得目眥欲裂:

  「夢微師姐!」

  他雙手急動,也不管重不重複,有沒有用,加持靈光一發地全套過去。

  只是作為此地戒律部的主事,夢微卻頭也不回,只沉聲道:

  「生死見根性,災劫知道心。

  「離塵弟子,喪志則恥,死節可乎?

  「吾輩中人,死天下難,死身可乎?」

  說話間,無有情感,只通殺戮的刀蟻合陣而來,刀氣呼嘯,壓不過女冠鏗鏘之語,卻要將她一舉斬殺在此。

  一眾離塵弟子,都是紅了眼,除了華西峰、王九、祝千伙、李佑等戮力上前,七八位戒律部的精銳弟子,也是當真依夢微所言,不吭聲,不發狠,就那麼帶著陣列,和夢微站在一條線上。

  以傷換傷,以命換命,剎那間各自就有三五個倒跌出去。

  姑且不論這種方式「合算」與否,但在心理層面,短時間內,足以掃滅絕大部分修士心中的惶惑迷雲。

  當此前所未有之大變局下,尋常修士,要仗劍拄身,逆反大勢,實不可為;然而為心中節義而戰,死則死矣,又有何難?

  照樣慷慨壯烈,不墜青雲之志!

  同樣是動盪的情緒,卻是讓心神堅定,無所畏懼。

  直至此刻,對大多數人而言,上清、八景的加持才真正發揮了作用,一些隱性的手段也顯現出來。

  這邊離塵弟子的氣機都是彼此相通,念頭趨同之時,原來生機元氣也能在一定限度內流轉共享,最前面戰線上,包括夢微在內,幾個重傷的修士,境況一時也有好轉。

  寶光咬了咬牙,忽地悶頭衝上去,一指點在那位已經身份兩段的同門師兄額頭,「波」地一聲響,那位師兄頂門開裂,半成陽神化光而出,被寶光攝著,暫納入袖中。

  刀蟻殺伐魔意貫體,本來是斷絕生機,攻伐神魂。

  然而加持其實是有效果的,護住了根本的神魂,雖然日後只能轉世,或者做個鬼修,卻比形神俱滅的結果,要好了太多。

  見到事情有這等變化,一時眾離塵弟子心神更是安定,陣線雖然還是歪歪扭扭,卻也漸漸穩定下來,形成了替補流轉的機制,以陣對陣,控住局面。

  雖然很快又給殺得節節敗退,但這反而是一干人等氣力加長、更具韌性的表現。

  而在此時,天外又有劍光掃落,凜冽透骨,卻是謝嚴冷著臉殺回來,從刀蟻殺陣側後方切入,連斬兩頭刀蟻,硬是將殺陣沖得一亂。

  而另一邊,解良則是落在眾弟子陣前,雷霆如雨,扯開一道雷光幕墻,施以緩衝,也招呼眾弟子層層後撤,重新調整陣形。

  刀蟻固然是悍不畏死,可解良日日以貫氣法作用的五雷之術,在其步入長生境界之後,卻也遠勝尋常雷法神通。

  尤其是受了「心內虛空」的加持,那一枚「五雷符」,更有奇妙變化,轟擊而下時,彷彿有靈性化育,批亢搗虛,直攻刀蟻最薄弱之處。

  就算刀蟻頂著重傷之軀強行衝過來,也在華西峰等斷後弟子的合擊之下,立斬當場。

  這下子,情況才真正安定下來。

  不少弟子都長出口氣,可是解良也好,謝嚴也罷,包括華西峰等精英弟子,臉色都是嚴峻。

  刀蟻怎麼過來的,已經沒必要深究。可深想一層,還是不免讓人心頭顫慄:

  葵陰魔巢已經發展到孕育刀蟻的階段了?

  前面噬原蟲、火瘟、玄陰血影,豈不是全成了氣候?

  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更現實的威脅,已經到來。

  天裂谷那邊,方回和喬天尊並排而立,頭頂叩心鐘靈光溝通氣機,還有「燃髓血河」、「連天鐵障」等互相加持,守禦可謂風雨不透。

  特別是喬天尊,在守禦之道上,已臻化境,隨時都能與地脈相連,幾與周邊山脈合而為一,任參羅利那如何試探、衝擊,都巍然不動。

  只是此刻,深淵底部,熊熊火光之中,又探出枝椏,長不知多少裡,攀在谷口絕壁上,直接打垮一片。

  喬天尊和方回臉上都是微動。

  和直接虛空傳送的噬原蟲、刀蟻不同,這個就是大麻煩了。

  枝條絕不是一根,也不是三五根、幾十根,而是密密麻麻,成千上萬。

  就像是攻城大戰時搭建起來的雲梯,刀蟻就是前鋒,頂著岩漿烈焰,一批批地衝出來。

  漆黑殼甲最初都給燒得通紅,扭曲變形,後來冷卻凝固,還原本色。

  那也是它們適應這處天地的過程。

  方回看得心裡發顫:

  剛生出來,到成長完畢,何其迅速,消耗的能量又是何其驚人!可是墜落的大日,就是有這份資源。

  決不能讓他們登陸,刀蟻成千,對真界中南區域就是一場不可挽回的災難,更何況後面還有千毒龍、火瘟這樣的絕毒疫病之危!

  方回待去阻攔,一直起到中流砥柱作用的喬天尊一把扯住他,往後便退:

  「快走,不可力敵!」

  喬天尊在域外多年,又曾花相當的時間,去研究十三外道的習性,一看就知不妙。

  這不是普通的出擊,無論是刀蟻、千毒龍、火瘟身上,都有如血色般的靈光。

  這同樣可以認為是一種加持,是「葬星」主人通過「血精源木」,向最初誕生的十三外道的「贈禮」。

  放在眼下,可以說每個外道魔物身上,都含蘊著參羅利那的魔性,等於是它的億萬分身。

  事實上,當這些外道捕獵到修士,將有很大可能將其魔染,變成破神蠱或末法主的眷屬,同時也會將相當一部分精氣輸回去,匯聚起來。

  刀蟻中的蟻后、還在葵陰魔巢裡的金剛魔俑等比較特殊的種類,都可能受益,突破壁障,生成足夠的靈性,成就巔峰強者,同時也化為「葬星」之主的左膀右臂,最忠實的助手。

  這種機緣本是可遇不可求的。

  「獵物」的有無,品質的多寡,已經是很重的限制,突破極限的機緣,更要靠運氣垂顧。

  可是,這些參羅利那都不需要。

  因為它種下的,是一個已經完美發育過一遍,又重新化為「種液」的外道體系,參羅利那也為它準備了「真界大日」這種頂級的重生資源。

  說到底,只是將過程重走一遍罷了。

  想想那幾位光芒雖然淹沒在參羅利那威名之下,卻個個都是當之無愧強者的外道魔頭,方回臉色鐵青:

  「喬天尊,大劫至此,八景宮就指望離塵宗一家死守西門嗎?」

  喬天尊非常冷靜:「無光魔主登陸,天裂谷東岸,注定淪落,貴宗不也一直做遷移的準備嗎?八景宮當一路護持,助貴宗遷到斷界山以東,離羅江以南的區域,如何?那裡與清妙宗隔江相望,地處南國,靈脈資源比貴宗如今所在,還要豐富齊備……」

  話說半截,兩人同時加速,避過一根粗逾數十圍,長過百里的恐怖枝條。

  其固然龐大,柔韌處卻像是一根靈活的鞭子,顯示血精源木的狀態,出奇地好。

  也說明,想要阻止「葬星」的生成,已經成了一個幾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方回一時也沒了心氣,被喬天尊扯著,一路飛遁,要去和離塵弟子會合。

  如今留在天裂谷周邊,當真是沒了任何意義。

  可是,參羅利那的意念,還是如影隨形:「且住!你們難道不願看一齣好戲?」

  意念方起,喬、方二人所在的虛空就變得粘稠起來,二人遁光速度驟降。

  而在他們身後,刀蟻、火瘟、千毒龍身上燃燒飛騰的魔火氣焰,卻是與混沌的元氣合為一處,形成了連天接地的風暴,呼嘯著先一越過二人所在之處,向數千里外,一路碾去。

  半邊天空,徹底失去了顏色。

  方回當然知道參羅利那想幹什麼,他縱聲厲嘯,一則以示警,一則以宣洩:

  「參羅利那,我與你不共戴天!」

  然而這咆哮聲很快淹沒在無情的風暴中。

  喬天尊面色嚴峻,手上變化符印,引動中天叩心鐘,嗡然連響,也是將風暴阻了一阻,可是隨著後方億萬火瘟「轟」聲而起,無窮疫毒灑播開來,他心中也是一聲長嘆。

  億萬火瘟合力,就是一位絕不遜色於方回的頂尖大劫法宗師,而在參羅利那如此近距離的加持下,又與地仙有什麼區別?

  更不用說已經超過千數的刀蟻,未知其虛實的千毒龍,這麼一波外道魔頭合力,足以屠滅絕大多數的大型宗門。

  也不怪方回失態,就算離塵宗山門已經做好遷移準備,可這麼一批精銳弟子、也是未來的希望失陷在此,就是遷走了,又有什麼意義?

  身側方回又是低吼,這次不是徒勞的發洩,而是瞬間將燃髓血河神通,推上了極致,整個人都似是燃燒起來。

  喬天尊想勸阻,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正一個遲疑,身外卻是微寒,分明是劍氣切過,隨即周邊風暴憑空撕裂,現出一線夜空,還有那垂落下來的盈盈月光。

  其時也,風暴依舊繞體呼嘯,強勢碾壓,可在那高絕的天空之上,卻有一輪明月懸照,光色如水,清澈入心。
yht 發表於 2015-5-22 09:39
紫極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象如月 姹女舞天

  不管是把握不住局面走向的喬天尊,還是已經有決死之心的方回,在月光的照耀下,都有些發怔。

  方回的反應倒是更快一些,剛剛斬破風暴的劍氣,分明就是刑天所為,那這一輪月色背後的人物,便也呼之欲出。

  然而,此月輪嵌在虛空何處?

  真界的月亮,應該是再沒有升起的機會。

  細看去,這輪明月,視覺上也比原來的月亮小了一圈兒。

  可問題是,從常理來看,再小的月亮,能夠嵌入真界天空,又為四方生靈所見,其體積也小不到哪裡去。

  而且,真界大日已經墜落,域外法則體系同樣崩潰,沒有日月之間的玄妙聯繫,尋常天體,又如何發出光來?

  方回稍稍冷靜,和喬天尊對視一眼,後者遷移心神,冒險進入真實之域,避開參羅利那的壓迫,略加感應,一時也是愕然。

  這輪明月,分明在億萬里之外,照於此間。

  而其體積,雖然把握不太準,可相對於廣袤的真界,幾至於無!

  這般情況下,月映中天,一界可見,這是……

  「這是『天星秘咒』的表現吧。」

  所謂「天星秘咒」說穿了也沒什麼,是對法則體系的應用到了一定程度,使一個相對小型的實體,利用法則映現在真界四方的特殊法門。

  最早是巫神用來加持在日月五星之上,如若不然,日月遍照一界,可要麻煩得多。

  而各大門閥、各大宗派,其實都有類似的手段,否則,叩心鐘、佛國禪唱、天魔心鼓這門閥的標誌,又怎麼屢屢昭示天下?總不能哪一次都要映現出幾萬、幾十萬里直徑的投影吧?

  不過,喬天尊還是能夠感覺到,此類「天星秘術」,和自家宗門的不太一樣,若非視覺上明顯小了一圈,幾乎真把它當成原來的月亮。

  也就證明了,與原體系的銜接,做得非常到位。

  方回觀察的角度就和喬天尊不同,他不管什麼天星秘術、天辰秘術,只關心離塵弟子的安危存亡。

  也虧得刑天斬出來的風暴裂隙,角度很好,讓他感應順勢延伸出去。

  可與他同時,甚至還要更早一步的,是參羅利那。

  方回本能地想要攔截,可才與那恢宏無邊的神意浪潮接觸,便是心神震盪,幾乎迷失其中,燃髓血河的「火焰」幾乎都給拍滅掉。

  對參羅利那來講,方回的所謂「攔阻」,毫無意義。

  它的心神集聚在天空「明月」之上,其感覺則是另一回事兒。

  為了阻截破壞淵虛天君的上清加持體系,它的心神分化在真界各處,包括那一輪明月升起的天域。

  自然也就明白,此輪「明月」,確確實實是從億萬里外、羽清玄等人截殺羅剎鬼王分身之處騰起,僅以目見,其大小不過尺餘,然而懸照天下。

  喬天尊理解為「天星秘術」,有些近似,但本質上卻不是這麼回事兒。

  至於究竟是怎麼樣的,此時的參羅利那也弄不明白,但已感覺到極玄妙的內在,以及彷彿潮汐般擴開的張力。

  雖說立於修行的巔峰,理論上真界內外全無敵手,但它可不會故意讓淵虛天君完全展現其手段威能——那不是什麼高手風範,而是自以為是的愚蠢行徑。

  交戰之時,自然無所不用其極!

  能有「擊其中流」的機會,又怎能錯過?

  魔焰風暴未至,其所經過的半邊天空,彷彿已經傾壓下來。

  那是參羅利那神意攻伐,帶動魔焰,以及更深層的外道體系之故。

  真界裂隙這片區域,已然成就魔國。

  魔國所立之處,和離塵宗弟子所在的距離,大約在萬里左右,對參羅利那來說,等於是近在咫尺。

  不管那懸空明月再怎麼玄妙,都改變不了「億萬里外加持」的事實,如今它專攻一點,鐵了心的要掃滅這些不聽他「規勸」的小蟲子,你淵虛天君又能怎樣?

  肆無忌憚地放射出它的惡意,神意殺伐就此抵至,

  傾頹的天空下,大部分離塵弟子都是面色嚴峻看著遠方的風暴,渾不知更致命的威脅已經臨頭——參羅利那的神意運化層次,遠遠超出了他們所能感應的極限,也就是領頭的兩三位長生中人,才霍然驚覺,可為時已晚!

  只打滅他們的靈智,不損其肉身,使之變成承載上清加持的痴呆蠢貨,再傳示天下……

  這個法子應該不錯。

  虛空中已經亮起了血光,那是參羅利那有「屠靈」之稱的複眼,隨神意攻伐,映射此間。

  除了那幾個修為還算不錯的長生中人,其餘修士,根本不用特意發力,只要與其複眼對視,自然靈性泯滅,再起不能!

  有些出乎意料的,當頭的那個木訥男子,猛然抬頭,頭頂懸起雷珠,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撐開了「自辟天地」級別的無上神通,試圖用已相對完整的內部體系,過濾神意的攻伐衝擊。

  如果此人再提升一個境界,或許真能徹底擋下,可在此刻,面對當前的神意衝擊強度,以及「屠靈魔眼」的殺伐神通,又能堅持多久?

  參羅利那意念觸及「實物」,隨即爆發!

  可就在這一刻,「實」的感覺就像是泡沫般消去,代之而起的,是無形之海浪掀起、飛捲,將這可以明見之虛實,淹沒在層湧的法度玄妙中。

  真像是來到了一片茫茫大海之前。

  離塵弟子近在咫尺,然而參羅利那神意所及,觸碰到的是另一層面。

  深淵底部的參羅利那,微微瞇起了眼睛,「屠靈魔眼」的神通,也在那一刻失去了目標獵物。

  他的神意攻伐,就算帶著點兒試探意圖,也是輕鬆超過兩千萬重,方回半途截擊,都被掃得險些心神迷喪,就是解良張開自辟天地,它也有短時間內打穿的能耐。

  可是,便在這荒山野外,忽有法度如海,奔湧中不失謹嚴,層層佈防牽引。

  以至於參羅利那都有些恍惚,彷彿是被帶入一個遙遠而模糊的世界,越過茫茫海面,抵達某處仙宮道境之中。

  幾千萬重的神意衝擊,莫名就是消融殆盡。

  心神微動,參羅利那將僅有的部分神意回收,「輕嗅」其上特殊的「氣味」:

  「萬古雲霄?」

  淵虛天君已經能夠將這玄門無上神通,投放到真界各處?

  想想也不可能,就是葛祖復生,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可是,那種「牽引」,卻是實現了幾乎同等的效果。

  參羅利那忽然間明白了什麼,它多個視角齊齊作用,離塵宗處、羽清玄處、洗玉湖底處……結果出奇地協調一致!

  這是不可思議現象,所有的地域,不同的環境,混亂的法則佈局,可在它此刻的感應中,毫無疑問就是一個奇妙、完美的整體。

  此時此刻,余慈的心念通過加持體系,觸及到真界的各個角落,不知通過什麼方式,又將各處的元素匯聚在一起,如江海之廣闊,又如要塞之森嚴,而於其上,有明月升焉。

  參羅利那突然明白,此時懸照一界的明月,其實不過是一個幻影。

  更準確地講,是一層膜,是一個剛剛搭起的架子,此時則是四方響應,正有無數新的東西填充進去,

  來自於這方水土,來自於這些離塵弟子,又不只是如此。

  更關鍵的,還是來自於淵虛天君本人的覺悟。

  參羅利那就看到,明月之中,隱現樹影脈絡,正是它曾透空斬擊,卻未能斬破的雲樓樹,此時也加持到明月之上。

  有形無形的枝條打入虛空,彷彿要充當四方虛空的骨胳筋絡。

  如此虛實交錯,其意偏偏純正精粹,一如既往。

  各方元素何其混雜,包括物性、法則、人心等等,層次不一,良莠不齊。

  淵虛天君是如何將這些複雜混亂的東西,提煉出完全可以駕馭的真意,升舉雲霄,返照無礙的?

  參羅利那一時也琢磨不透。

  殊不知,在它眼前這片「法度之海」的掩映下,擋在離塵弟子陣列前的解良,正抬起頭來,仰觀明月,一時訝然:

  心象?

  作為相關基礎法門的創立者,整個真界,都不可能再有人,能比解良看得更清楚。

  這一輪明月不是別的,正是由玄元根本氣法所心內虛空中,從芸芸物象提煉出來的心象之屬。

  只是已經打破了虛實真幻的界限,由內轉外,以一人之心,一域之象,照映大千。

  以解良目前的層次境界,一旦理順了根本脈絡,很多事情就是茅塞頓開,水到渠成。

  對於此時的余慈來講,上清體系、外道神明以及與之相關的種種元素,都是物象。

  明月則充當了心象,是余慈用他這一門特殊的心法,有選擇性地,將這蒼茫天地間共性的東西提煉出來。

  解良不知道這一輪「明月」中,究竟含蘊了什麼,但從「心內虛空」的角度來看,心象一成,形意內外就是渾然一體,虛實轉換,無有滯礙。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大氣磅礴,又天才絕倫的「整合」。

  以上清加持體係為介質,真界天地、人心萬象,都成為物象的基礎。

  上清體系還遠沒有到覆蓋一界的地步,洗玉三湖區域最多,然後就是天裂谷這邊,北地、南國都是了了,可本是東一鎯頭、西一棒槌、零敲碎打式的加持體系,卻在心象、物象的轉換之中,「輕而易舉」地嵌入了天地人心。

  往大了說,這是從一個體系,向多個體系的滲透和跨越。

  但凡有明月處,便是余慈心意所向。

  化繁為簡,化曲為直,在至簡至明的形象中,內蘊了妙至毫巔的至理,更有著絕大的張力。

  真意如月,悠然升舉。

  「內景外成」,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過渡到「天地如一」。

  心法境界的躍升,和修為境界幾乎同步,也是觸及到了天人關係的最微妙層面,剎那間,剛剛還清澈明透的月色中,便沁入了根根血絲,那是天劫到來!

  能看懂心象、物象之辨的修士,滿打滿算,此界暫時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但有一樁事實,卻已經勾畫得非常明晰:

  淵虛天君要渡天劫了!

  其實,都這種局面了,還能有天劫出現,讓人也挺意外的。

  在各方「有識之士」看來,真界連續受到衝擊,特別是大日墜落,域內域外法則體系亂成一團,巫神所立的規矩,已經臨近崩潰,這種追求「天人平衡」的劫數,起碼要等到無盡星空的「真實法則」降臨,才會重新開張。

  可事實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一片混亂的真界天地法則意志,竟然還能集聚起一定的威能。

  面對天裂谷深處,各方虛空交錯的複雜環境,以及參羅利那滔天魔意製造的混沌之地,它無能為力。

  可當此時明月升舉,淵虛天君真意盤空,躍升境界之時,卻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集火的目標。

  此時的天地法則意志,就像是一頭絕望的野獸,對這「唯一」的目標,發起了衝鋒。

  當前,真界天地法則體系之中,法則零落,元氣散亂,已經凝聚不起至大至剛的雷劫,唯有從別處著力。

  那在如水月光中,游動的血絲,就是集聚的混亂元素,孕育成形。

  那是一個極致曼妙,又妖媚詭譎的女子虛影,似在笑語舞蹈,盈盈而來。

  這是……姹女陰魔?

  天地法則意志也很不容易,姹女陰魔不算是天劫中特別強勢的一種,卻是當前整個真界罕有的還算齊整的部分……

  雖然保持這份齊整的原因有些微妙,但天地法則意志是不會權衡這些的,它已經徹底到了極限,那處「齊整」的力量只是稍微跳動一下,便進入了最優先的選擇序列。

  於是,姹女成形。

  月光映照的天空中,她便像一條游動在水中的美人魚,迎上自己的情人。

  纖纖素手探處,從合適的角度看,倒如輕撫般在明月之上摩挲。

  這是一界修士看到的影像,也是證明掀動的天劫,還是卓有成效的,至少是把姹女陰魔的力量,打入了淵虛天君的「領域」之中。

  大致瞭解淵虛天君性情的修士,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果然,天心最是明透,知道淵虛天君的弱點在哪兒。這下子,也算是「投其所好」……呃,是「有的放矢」了。

  遭遇姹女陰魔之劫的,普天之下,歷代以來,千個萬個總是有的,但卻從來沒有像淵虛天君這樣,照映天下,一世皆見。

  姹女陰魔的嫵媚魔性,也是就此深刻億萬人人心之中,不知多少血氣方剛的男子,都目瞪口呆,某些個念頭蠢蠢欲動。

  北荒之處,一些蠹修直接就走火入魔,心火燒透玄關,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刻,夜空都似變得渾濁起來。

  參羅利那沒有在天空異樣情境中投注太多心思,它的想法要直白得多。

  雖然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淵虛天君是用什麼法子,突然整合了體系、躍升了境界,心象、物象的奇妙狀態,也使得本來破綻處處的上清體系,渾然一體,頗不好下手。

  但沒關係,你既然敢渡劫,這邊就要打壓,至不濟,正面對撼就是了。

  此時,魔焰風暴已經抵近離塵弟子所在,只見半空魔氣沖霄,半邊天空都給遮蔽,烏雲掩月,一看就是參羅利那直接撼動淵虛天君氣象雖盛、卻剛架設起來的新體系。

  這是真意的對撼,更是實質的衝擊。

  神意攻伐會因特殊性被導引開去,可是以億萬計的火瘟、千毒龍、刀蟻,你淵虛天君有種,也給攝到萬古雲霄裡去?

  被風暴趕著跑的方回一聲不哼,速度再增。喬天尊也知道事態危急,幸好前面刑天法劍已經給他們斬出一條路來,便跟在方回後面,往離塵弟子處搶去。

  這回,參羅利那沒有阻截。

  喬天尊大概能猜到參羅利那的心思,大勢所向,他和方回救得幾個人又怎樣?

  而且,看到前面沒有明顯徵兆,卻是將離塵弟子與刀蟻隔開的「無形屏障」,喬天尊還想到了更深一層的謀算:

  方回也還罷了,他這一位七劫地仙,在「天人相搏」的路上走得足夠遠了,打入剛剛淵虛天君剛剛成形的體系之中,只會是憑添變數,淵虛天君恐怕還真不好處理。

  一念至此,雖然已經閃身可入,他還煞住身形,重壓如山,硬是將之前沒有解決掉的幾十頭刀蟻壓在山石深處,又施展指地成鋼的神通,將其禁錮滅殺。

  趁這一個緩衝,他又是想到,他已經是如此:

  如今真界天地間這些地仙大能,淵虛天君又是怎麼處理的?

  一念未絕,便有意念主動接觸:

  「喬天尊安好。」

  「……淵虛天君?」

  「喬天尊,大敵當前,幫個忙唄。」

  喬天尊一時反應斷線,但思路總算是接續下去,原來,是這個法子?

  他知道余慈需要外道神明,作為提振上清加持體系的力量,也通過八景宮的特殊渠道,瞭解到羽清玄已經先一步承接八景加持,算是表明了態度,開了個好頭。

  可驟然面對淵虛天君這種態度,還是讓人無言以對。

  不過……喬天尊又看方回。

  對這位和淵虛天君之間的事情,他也知道一點兒,若是這位丟不開顏面,排斥淵虛天君體系,說不得又要旁生枝節,從這個角度看,他竟是個必須的緩衝……

  此時,魔焰風暴已經傾壓而至,

  沒有什麼可多想的了,喬天尊微微苦笑,頷首答應。

  剎那間氣機牽繫,引他進入外道神明體系。

  對他這種地仙大能而言,所謂的上清加持,具體效果上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最多能借此窺得上清雷法、存神秘術的一些玄奧。

  而另一方面,淵虛天君也未必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處。

  畢竟他多年來的修持,使內外隔絕,自成一域,氣機上就算貫通,真正交融、利用也是阻礙重重……

  別的離塵弟子可不知道這種事,見自家祖師,還有八景宮的地仙大能都趕來匯合,且一舉打滅了兇橫無比的刀蟻殺陣,就算直面前方連天接地的風暴,也是有人低聲歡呼,士氣可用。

  方回當然不會讓他們再去送死,當下安排迅速撤離。

  這時候,喬天尊仗以遨遊域外的天域梭,就起了大作用,收攏弟子,最是方便不過。

  剛把一干人等全都攝入,風暴來襲,天頹地裂,也是輕而易舉就碾過了剛剛的「邊界線」。

  淵虛天君搭起的體系架子,也不是真正的銅墻鐵壁。

  說白了,兩邊還是法則體系、真意層次的碰撞、對沖。

  淵虛天君怎麼可能佔到上風呢?

  由於暫時成為了上清體系的「外道神明」,喬天尊的感覺更是清晰。

  淵虛天君境界高遠,又有萬古雲霄加持,一時不懼參羅利那的神意衝擊;

  但在局部強度上,在具體力量的應用上,還是天差地別。

  就像組合成風暴的刀蟻、火瘟、千毒龍,所過之地,劇毒疫病污穢元氣,阻塞法則,直接破壞了體系紮根的基礎,淵虛天君又憑什麼來抵禦呢?

  更何況,還有姹女陰魔之劫。

  淵虛天君似乎並不著急,便在全天下人都在考慮,他要怎麼渡劫的時候,天空中,飄然舞動的姹女陰魔嫵媚一笑,身形虛化,就此沒入明月之中。

  一入其間,便懶散地坐在雲樓樹的一處枝頭上,長裙搖曳,隨意晃蕩,彷彿盪鞦韆似的。

  「……」

  這一刻,整個真界都似晃蕩一記狠的,也許是千千萬萬人下巴砸地,當然,更多還是天地法則意志混亂,相應體系全部走偏的結果。

  便在以千萬計的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後續而來的天劫偉力,推擠過來的法則組合,徹底喪失了準頭,深陷泥淖……

  是的,就是這樣。

  開什麼玩笑呢!
yht 發表於 2015-5-23 16:18
紫極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象巍峨 真元恢漠

  在一界人近乎暈眩的混沌認知裡,總算還有些特別出挑的明白人。

  等他們消化完了姹女天劫突然反水的衝擊,再看天地法則體系的現狀,開始明白過來。

  淵虛天君渡劫之時,並沒有像正常人那樣,全力維護自己的方寸靈明,開闢出界域,抵禦抗拒天地法則意志的打壓和侵蝕,然後再謀求一個平衡或妥協。

  相反,他是來者不拒,將包括姹女陰魔在內的天劫偉力,以及相應的法則變化,都吸納到他的體系之中。

  這不是你死我活的對沖,而是分不清彼此的吞噬。

  或許,這就是「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的妙用了。

  掌控了這種神通法力,與天地法則意志的「溝通」,已經到了更高的層面。在此基礎上,再尋求一個「妥協」,應付起來就輕鬆得多。

  這就是淵虛天君的根基和底氣。

  羨慕是羨慕不來的,不過,這也讓很多有心人暗鬆口氣。

  淵虛天君固然心很大,也是奇思妙想,但從目前的情況看,這次他求穩了。也或許是有什麼限制,以至於他追求的層次,並不是巔峰水準。

  如果是地仙大劫,「天人相搏」之下,絕不會有這種撕扯不清的情況出現。

  這麼走下來,天人相合相離,再怎麼折騰,最多就是大劫法宗師。

  當日葉繽一劍分隔天人,成就劍仙的壯舉,應該再沒有重複一次的可能。

  有心人的想法很微妙,也很複雜。

  比如喬天尊就在想:這種渡劫手段,表現出了淵虛天君體系的完整性,以及與原體系的融合度,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當真是往「神主」這個方向去的,也奠定了神主的根基!

  現在,雖說宮中的辛乙,願意承載紫極黃圖的神主體系,維持八景宮的固有領域,可若余慈真樂意在真界做一位玄門神主的話,對八景宮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三清四御」之體系,早有明示,玄門從來都不是只尊一神,任何神明,包括「道尊」在內,都只是「道」之萬千衍化,「共存」或者說「制衡」是理所應當。

  可以這位的性情,眼下樂意時還好,焉知後世「不樂意」時,會不會又是又一位羅剎鬼王?

  很快他就自嘲想得有些多了,此時此刻,參羅利那這一關,他還沒過去呢!

  可在此時,再看月輪之上,姹女陰魔依舊閒逸地搖擺小腿,風流放逸。

  只是一個剪影兒似的,卻比之前還要扣人心弦,又莫名讓人心境安定。

  喬天尊都多看了兩眼,對淵虛天君的手段,不免又是一番讚歎。

  此時,他通過八景宮的情報渠道得知,淵虛天君本人,其實也像這月中姹女一般,意念飄逸得緊。

  剛剛直白邀請他成為外道神明還不算完,如今更是已經聯繫了洗玉湖上的邵天尊,也聯繫了洗玉盟三天九地各個宗派。

  據說都是一樣的態度,直接詢問是否臨時加入外道神明體系。

  如此坦白的態度,在日墜星沉,唯有明月懸空的情勢之下;還有八景宮先一步合作的「示範感召」下,效果竟然還不錯。

  有疑慮、要考慮的人當然不少,可當即拒絕的,倒佔了少數。

  其實,「成果」還在其次,這種遊刃有餘的態度,才真正讓人另眼相看。

  此時,在天域梭上,俞南徑直走過來,行了一禮,低聲道:

  「天尊,弟子有事相詢。」

  「請講。」

  「敢問天尊,在貴宗看來,天裂谷這邊將如何?真界又當如何?」

  喬天尊又看了俞南一眼,在天域梭上,他的感知可謂無所不在,自然知道剛才俞南通過妖府靈旗投影,與外界某人做了番交流,應該就是他的師尊谷梁老祖。

  這麼看來,他的問詢,其實就代表了谷梁老祖的態度。

  同時,恐怕也是以谷梁老祖為代表的,此界相當一部分散修強者的態度。

  喬天尊想了想,終究還是實實在在地回應:

  「本宗不會坐看真界淪為葬星之屬,但天裂谷所在,諸界衝擊、法則亂離,幾成混沌之地,當是參羅利那專門為他的外道體系預備的巢穴。

  「本界之人,守禦外圍尚可,短時間內要反攻回去,除非本宗在域外的地仙戰力盡都回返……其實也是艱難。或許無劫劍仙復生,領袖劍修一脈的全盛之時,把握還大一些……」

  喬天尊並不掩飾八景宮在此事上的無力感。

  以他的見識,可以肯定,古往今來,真界內外,還從沒有說是哪個宗門不知死活,去衝擊有破神蠱坐鎮的「葬星」絕地。

  就算現在葬星還沒有最終成就,可參羅利那就在那裡,憑藉著威能無邊的外道魔國,還有幾無窮盡的「墜落大日」為資源,只要按部就班,使血精源木、葵陰魔巢正常生長,除非是此界地仙大能齊心協力,不計傷亡損失,強行一波推平,否則,注定是無可奈何。

  俞南搖搖頭,透過天域梭透明的舷窗,指了指天上明月:

  「對這位,貴宗的態度是……」

  「淵虛天君此法極致精妙,如何協助,還要雲中山上掌教聖人做一番決斷。」

  喬天尊言下之意是,雖然大家現在立場一致,但想讓八景宮不計得失地完全支持淵虛天君,也很困難。

  俞南沒有再說話,再施一禮,告辭離開。

  喬天尊大概能猜到,他應該是比較失望吧。

  八景宮在這種形勢下,還沒有一個明確的方針,比之淵虛天君不論實力高下,不管勝敗生死,都明明白白亮架起勢的作為,自然不太好看。

  可有些事情,說透了其實也很尷尬。

  八景宮確實有鎮壓一界的實力,二十二位地仙大能,甚至都勉強抵得過其餘三大門閥的總數,可是,宮中的反應,相對於羅剎鬼王的佈置,真的是慢了不止一拍。

  到目前為止,趕回來的地仙,也是十位不到,或許已經是冠蓋一界,可在如今的形勢下,還真的不夠。

  渾厚的實力得不到充分的發揮,在節奏不如人、佈置不如人的情況下,強行提速,跟隨別人的步調,是絕沒有好結果的。

  八景宮只能將錯就錯,把「後發制人」的手段貫徹到底。

  更現實點兒說,當前八景宮能做到的,只能是確保真界、或者說玄門的傳統勢力範圍不至於徹底崩潰,法則體系不至於完全改易。

  在此前提下,優先保證的,不是其他各宗各派、或者此界生靈如何,而是確保仍在外域的各位地仙大能,安然回歸。

  當年的上清宗覆滅過程,這數百年裡,被八景宮翻來覆去地研究,有關「圍點打援」的致命問題,雖未親見,也能猜出大概,自然決不能重演在自己身上。

  可是,要想在「底線」和「優先」之間,尋找到平衡,真的不容易。

  羅剎鬼王的設計,參羅利那的切入,實在是凌厲如刀。

  更何況還有極祖,還有造化劍仙……

  如今根本就是四方四隅,齊攻中央,隨便挑一個出來,也是縱橫天地間,難嘗敗績的頂尖大能,又豈是能夠輕易解決的?

  或許,這是一場持續千百年、甚至綿延數劫、數十劫的災難,八景宮是按照「長線」來考慮的,也必須按照「長線」考慮。

  這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像淵虛天君那般,在短時間內,轟然爆發。

  他們考慮的,不只是現在,還包括幾千、幾萬年之後的事。

  同時,他們也相信,除了一手製造了這個爛攤子,且完全不可測度的羅剎鬼王以外,參羅利那也好、極祖也好,也都不可能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

  難道喬天尊不知道,自己的言論會讓谷梁老祖及相當數目的散修失望嗎?

  他當然知道。

  可從另一個角度看,谷梁老祖這些人,此時投向八景宮,打的很可能就是「天塌了有高個兒頂著」的主意。

  而八景宮的「冷漠」,卻可以逼得他們必須用更積極的態度去面對這場劫數。

  就是投向淵虛天君,也沒什麼。

  一方面,這些散修改變不了雙方實力的對比;而另一方面,多了這些人、這些力量,對此時的淵虛天君來講,卻是相當的助力,或許,能讓他多一些與參羅利那抗衡的資本?

  現在的八景宮,真的需要淵虛天君這麼一位盟友來衝鋒陷陣。

  所以,對淵虛天君的做法,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只是……

  喬天尊隱約覺得有些古怪,是他久不在真界,短了見識?

  他對淵虛天君這種渡天劫的方式,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此時的天域梭之後,風暴化為模糊魔影,又崔嵬如山,僅從視覺上看,倒似馬上要將月色吞沒的樣子。

  參羅利那還在發力。

  剛剛,這位外道魔主還想切入天劫,順勢給余慈一記狠的,但姹女陰魔那檔子事兒一出,它倒是給猛閃了一記,遭受天心反噬——雖然對此它也不放在眼裡,可終歸還是不那麼舒坦。

  因此,魔焰風暴吹捲得更激烈了,所在半邊天域,甚至已經沒有了天與地的差別,像是烏黑絕壁,閃耀著鬼火,傾壓過來。其間火瘟、刀蟻、千毒龍各自顯化,魔意匯聚,化為沉沉烏雲,先一步席捲出去,直欲蔽空掩月。

  如此威煞,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了絕大部分天劫的強度,地仙以下,哪個能承受得住?

  同時,參羅利那的意識,也在真實之域和現實層面往來切換,持續壓迫淵虛天君的明月真意。

  可就在這時候,它也感覺到不對勁兒了。

  淵虛天君顯化的真意,是不是太穩定了些?

  就算天劫過得再兒戲,境界的提升,總要有些反應才對,這是一個「變強」的過程,但也是一個波動較大的過程。

  參羅利那本來是想著趁機發力,看能否一舉摧毀其還不穩定的境界。

  可事實就是——無懈可擊。

  這完全違逆了宇宙的法理。

  面對這種情況,就不該去考慮「奇蹟」之類的東西,而是整個地推翻前面的判斷……

  然而不等參羅利那徹底轉變過來,便在連天接地的魔焰風暴之前,也是在中天明月之側,一具身影,悄然化現。

  其披袍佩冠,裝束齊整,像是一位即將登壇做法的高功,然而渾沌無面目,眼耳鼻口七竅均無,正是在重創柳觀之後,已經消失很久的無面法相。

  無面法相本是余慈神意的載體,但這時候自有運行法度。

  它立在風暴之前,個頭完全不成比例,眼看就要被烏雲魔意吞沒之時,袖中忽然飛出長卷,就此舒展開來。

  漆黑的底色,就像當前的夜空,而其上星圖,又與夜空星辰遙相呼應。

  一顆顆星辰在長卷上亮起,一道道神明虛影就此顯現。

  如此神異之景,參羅利那卻是漠然以對。

  在他外道魔國之前,如果上清三十六天神明盡復,道兵齊備,或許還有抗衡之力,如今這法相不過是得了些召劾神明的神通,全無實質根基,便是把諸天星君召一個遍,又能怎樣?

  魔焰風暴席捲而來。

  億萬火瘟,身受加持,可以與地仙媲美;

  上千刀蟻結陣,同樣是地仙戰力;

  千毒龍的毒性運使到極處,腐蝕法則,歸入外道。

  如此威能,傾壓而來時,三五個地仙都要頭痛,而這還只是參羅利那外道魔國威脅的一小部分。

  一界修士,都能看到,夜空斬分兩半,烏黯穢濁的一邊,是極度強勢的姿態,持續浸染月光所照的清明一側。

  無面法相身上道袍貼身,長袖向後狂捲,烏雲貼面,似乎馬上就要給淹滅掉。

  至於那些神明法相,正如參羅利那所想的那樣,終究由元氣憑空凝就,比不得十三外道化育之妙,在魔焰風暴的重壓下,如風吹燭火,轉瞬欲熄。

  這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力量。

  然而便在此時,虛空之上,忽有巍然門戶,高逾萬丈,切入明月與無面法相之間。門戶之上,神明異獸,各有所表,循天道法理陣列排布,月光隱透,使這雲端天門彷彿鏤刻透明,卻不減煌煌之威。

  魔焰風暴吹到「天門」之上,硬是給擋了個嚴嚴實實,任「嗚嗚」風嘯,也不得寸進。

  而緊接著,門戶打開。

  只開啟了一個「小縫」,卻分明是溝通了奇妙未知的虛空。

  虛空裂隙的幽暗,只維持了最短的一剎那,隨即便被光芒充斥。

  那光芒不是別的,就是無窮無盡的精粹元氣。

  因其純粹,故而如光如水,通過門戶轟然而來,與無面法相貫通,也隨即充斥到已經快要熄滅的神明法相之上。

  並沒有出現什麼「迎風暴漲」的神異場面,也不至於立刻就成了銅澆鐵鑄一般。

  當那精純有如實質的元氣注入之後,一眾神明法相,就像是法殿上的長明燈,受著莫以名狀的加持,不管魔焰風暴如何肆虐,形影如何搖曳,都沒有熄滅之虞,都是根本不失。

  造就了這種奇妙景象,無面法相卻是理所當然地沒有表情,只是將手中黑底長卷再次翻捲。

  一層層光影化現,轉瞬凝如實質。竟都是高逾丈尋,身貫重甲,體外化芒的玄門力士之屬。

  每層光影灑出,就是成百上千,烏壓壓一片,又暗有法度,分列於各神明法相周邊,錯落有致,自成軍陣。

  既已列陣,隨其中一位神明法相拔劍前指,萬千力士齊喝一聲「領法旨」,齊齊挺戈執劍,對著前面洶湧而來的外道魔頭,轟然衝陣。

  力士!道兵!哪來的道兵?

  剛被之前天門元氣堵得幾乎忘了呼吸的各方修士,一時都是面面相覷。

  淵虛天君怎麼都不按常理來的?

  道兵之類,不是他上清宗獨有,各玄門大宗,都有培育。其中包括存神、符召,點靈等等方式,但要在高層次的戰鬥中起到作用,最起碼也要有一定的載體,否則也是空有真意,其實還是虛無。

  神明法相如此,境界上還有保證,還能對付一些尋常的敵人。

  道兵則要等而下之,也就是唬唬人罷了,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可事實就是,淵虛天君真的拿出來了成千上萬的道兵陣列——不是隨意捏合元氣形成的應急之物,而是各有法度氣象,不管根基如何,起碼必有物性憑依。

  或許是太霄神庭裡還有些存貨吧……

  可問題來了,這些道兵在神明法相統御之下,與魔焰風暴中的外道魔頭廝殺,不知為什麼,對疫毒之類,抗性極強。也就是純粹殺伐的刀蟻,還能左衝右突,像是火瘟、千毒龍之類,不管如何噴射、揮灑疫毒,都無法對道兵造成致命的傷害。

  這又是所據何物?

  此時參羅利那也發現了,淵虛天君通過那輪明月,似乎可以將整個體系覆蓋下的資源,都利用起來,心役神使,高效便捷。

  那些星君之類,除了元氣支持,分明就是汲取了各「外道神明」的部分特質,雖是虛無,卻各有所本,細算來,竟是一次梳理整合的過程。

  與之同時,明月之上,各方元素正在進一步匯聚、提煉。

  參羅利那必須調整視角。

  眼下這番爭戰,絕不能視為和無面法相的對抗,事實上,無面法相只是在明處的幌子,真正的敵人,是那一整套還在不斷整合、提煉的上清體系。

  這就讓它再次浮起了那個疑惑:

  真的是淵虛天君本人在渡劫嗎?

  不對!這不像是修士渡劫的感覺,就算淵虛天君要走神主之路,可這漫天撒網,尋找外道神明的方式,簡直就是笑話了。

  沒有信力為本,億萬個外道神明,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沒有哪個蠢材會異想天開,用這種根基成就!

  除非,渡劫的根本不是淵虛天君!

  可不是淵虛天君,又是哪個?

  那明月之相,分明是其真意所化,裡面還摻了他的本源之力,這是參羅利那親眼所見!

  便在這位域外霸主困惑之時,洗玉湖上,有另一支離塵宗弟子,正和此界大多數人一樣,仰頭觀月。

  如果只看明月懸照的部分夜空,光華如水,凈無纖塵,幾乎不像是大能的戰場,確實可謂美景,可是再看另半邊,就是神魔混戰,血氣沖霄,讓人看得熱血沸騰,偏又背脊生寒。

  本次跟隨玉虛上人一起東來的黎洪,是四代弟子中的頭兒,今晚本是過來與師長議事。此時就看著千寶道人,對著月亮嘿嘿發笑,狀極得意,而且,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旁邊的同門都忍不住頻頻注目。

  黎洪忍不住好奇,嘗試開口相詢:「師叔,您這是……」

  我就在想,解良那呆子不是說我的千寶池、三合神光是邪門歪道?現在他又是個啥表情啊?哈,哈,哈!」

  「……」

  黎洪胖臉皺起,再看同在院中的玉虛上人,對此不管不問,也是拈鬚沉吟,看起來意緒複雜。

  現在他就覺得,自己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千寶道人、解良那般看透原委的,至少,參羅利那還沒有看明白。

  但沒關係,有人會提醒它!

  明月之上,本是自顧自坐在枝頭,輕盈隨意的寶蘊,此刻便晃動著纖長的腿兒,莫名啟唇而歌:

  「至心皈命禮……」

  聽到這句,很多人便知道,這不是尋常歌句,而是歌詠道章。

  世間玄門,入道者多是熟悉,晨誦晚課時,不免有此步驟,卻少人見過這樣奇妙景象。

  諸神明法相,力士道兵,不管是否在征戰殺伐,都隨寶蘊歌聲,齊頌寶誥:

  「紫微宸極,勾陳天宮。九光寶苑之中,五炁玄都之上。體元皇而佐司玄化,總兩極而共理三才……」

  聲如雷鳴,隆隆碾過,氣沖斗牛,天地之間,人人皆聞。

  這是……

  億萬里之外,已經滯留多時的某個移山雲舟之上,無羽仰頭看明月之畔,殺伐之景,耳聞道韻,便微闔雙目,靜靜跪伏在甲板上。

  以她為首,一眾思定院弟子,都望月而拜,如張妙林這般渾人,都不自覺眼淚灑下,亦隨之喃喃念頌:

  「主持兵革之權衡,廣推大德;統御星辰之纏次,毋失常經……」

  那道章詞句,在口中、在耳畔、在心內,久久低回,最終化為恢宏讚頌之音:

  「上象巍峨,真元恢漠。大悲大願,大聖大慈,勾陳上宮,天皇大帝!」
yht 發表於 2015-5-24 17:36
紫極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庭為基 天志不移

  無數劫來,真界內外值得稱道的神通法門,參羅利那不敢說見識了十成十,也有九成九。

  剛剛就覺得那黑底長卷莫名眼熟,如今寶誥入耳,哪還有不明白的?

  勾陳帝御!

  萬神圖!

  正如寶誥中所言,無面法相所展現的威能,屬於「四御」之一的勾陣上宮天皇大帝。其統御萬神,主持兵革殺伐,但凡上清對外征戰,必由其掛帥,執萬神圖,明正綱紀,但凡星君神明,無不凜然從命。

  可說是代表了上清征伐之道的最高層次。

  此時隨寶誥讚頌之音,正與外道魔頭絞殺在一起的星君神明,力士道兵,有兵煞之氣,上衝星空,三垣四象,都似搖動不休。

  如此天威,其實倒在其次。

  三清四御寶誥,自上古以來,便有雛形,此後歷次修正、完備,直至上清葛祖以「萬古雲霄」,力辟玄門「虛無」之風,正本清源之後,便最終定型,此後十數劫時光,再無更易。

  其內蘊法理教義,展現修持、神通之法,玄妙非凡,在玄門之中,歷代相傳,深入人心。

  故而此界修行中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片斷,玄門中人,更是能夠倒背如流,

  此時日沉星墜,天地如夜,魔國降世,秩序亂離,正人心動盪之際,如此恢宏正大的寶誥道章入耳,更有中天明月,神魔萬象,對那些惶惑不安的人們,感覺豈同尋常?

  故而,就此和音,共頌寶誥的,絕不只是淵虛天君一方,不只是思定院、此界各個角落的上清遺脈,而是以千計、以萬計、以億萬記的玄門弟子,也有一些見神就拜的泛信之人。

  也許他們的境界層次不高,有的甚至只是普通的凡俗,可在「信力」這個層面,深度可遇而不可求,廣度才是衡量的最現實標準。

  短時間內,真界四方,匯聚起來的信力,便如汪洋大海,無邊無際,亦都混化進入杳冥莫測的之層次,為上清神明體系所用。

  寶誥餘音未散,整個體系的架構,便已經真正擴散到了真界的每一個地域,但凡有明月照處,就是上清體系覆蓋之所。

  當然,玄門神明,不是上清宗一家的神明,更不會集於淵虛天君一身。

  此時此刻,雲中山、天極峰上,蕭聖人、連山、允星都仰望明月,

  只有辛乙,倚坐在紫極黃圖之下,一直都沒有醒來。

  「師尊?」

  允星看向蕭聖人,想弄明白自家掌教的態度。

  淵虛天君展現勾陳帝御的無上法門,對於真界玄門而言,其實是有益無害的。

  玄門是一個開放的體系,淵虛天君也好,上清架構也好,都只是體系中的一部分,而所謂神明,都只是「道」之衍化,是一種獨特的轉化形式,不可能獨得所有信力。

  便在此刻,但凡是體系之中,敬奉「三清四御」的宗門,都能得到香火信力的分潤,就算不能直接利用,增益修為,也都有特殊的轉化之法,至少能給宗門弟子更多加持。

  對別的宗門來講,這簡直就是天降橫財,便是當下情勢危急,也聊可自慰。

  可是,對於八景宮來講,剛剛立起了八景三十六天,加持一界,又合縱連橫,統御玄門,將有作為之時,淵虛天君這一手,實是有搶班奪權之勢。

  玄門體系雖大,終究只有一個,又該體現哪一家的意志呢?

  別忘了,上清、八景三十六天的架構,可是大有不同!

  蕭聖人仰觀明月,沒有即刻回應,倒是此時,天外鐘聲悠悠,連山側耳分辨,片刻奇道:

  「鐘師兄說,淵虛天君是給他的法寶渡劫?」

  允星移轉視線:「法寶?」

  祭煉雙輪的法寶,生成靈性之後,確實有劫數可渡,就是傳說中的塑靈、成道兩重天劫。

  成道之地劫太遠,自有天罡地煞祭煉之法以來,真正渡過的,似乎只有八景宮的叩心鐘——也就是剛剛與連山他們交流的那位,亦算一個地仙戰力。

  而塑靈天劫出現的頻次要多一些,但一劫能有一個成功就算不錯,故而真界之中的塑靈法寶,那都是屈指算來,就能一一點名的,包準一個蘿蔔一個坑,幾沒有錯漏之理。

  有心人都知道,淵虛天君身邊那批人裡,似乎就有兩個是塑靈法寶所化,都是戰力強絕,只比地仙弱上一線而已。

  而現在,這位還要再來?

  連山倒是沒有懷疑叩心鐘的判斷,那位已經是法寶修煉的巔峰成就,對於同為造化所出的「同類」,感應頗為準確,特別是強渡天劫,氣機外放之際,怎麼都能猜個大概。

  可是,又是什麼樣的法寶呢?

  對這個問題,「鐘師兄」語焉不詳,因為它也看不明白。

  連山與它探討:「淵虛天君所化明月真意極度精純,相關元素又太過複雜,似乎不應是單純的法寶渡劫之相。」

  允星也加入進來:「弟子覺得,僅從當前的情況來看,得益最大的,應該還是上清體系。而上清體系的載體,就是太霄神庭,如果是太霄神庭渡劫的話……」

  連山被允星這個說法給驚了一記,不過很快就是苦笑:

  「若真如此,雲外清虛之天,也早該成就了。這邊雖是統一於完整體系之中,但包羅萬有,反而不好……唔?」

  連山突然發現,他所描述的情況,和余慈現在表現出來的法門,是何其相似!

  「有關此事……」

  蕭聖人突然開口,這下每個人都靜下來,細聽他的看法。

  對此,蕭聖人莞爾一笑:「以我之見,你們說的都不為錯,可能是法寶渡劫,可能是太霄神庭渡劫,也能還有更多的東西。既然元素已經足夠多了,多累積幾層也沒關係。」

  「這……」連山和允星都是沉吟

  「淵虛天君無疑是非常擅於整合紛繁蕪雜的事物,這一道真意,便是明證。還有,剛剛喬師伯祖傳回的有關離塵宗解良的消息,或可做一番參照。但不管怎樣,他能做到,對本宗,對本界,都是有益無害,何需過多糾纏呢?」

  聽到「解良」之名,連山和允星都是若有所悟,也依言不再糾結於此事。

  此時,允星又接著前面的話題,問道:「師尊,這神明之事……」

  蕭聖人簡短道:「神明之事,全憑辛師兄作主。」

  聞言,連山、允星都往紫極黃圖之下看過去,只是那邊剩下的,只是辛乙自製的軀殼,其不滅陽神,已經化入八景三十六天的體系中,很久沒有回應。

  但聽蕭聖人的意思,辛乙是要和淵虛天君商議嗎……還是已經開始了?

  這個時候,參羅利那也從上清體系的變化中,得出了結論。

  它的答案沒那麼糾結,只從最現實的結果逆推回去:

  上清體系……在渡劫?太霄神庭在渡劫!

  不,更準確地講,應該已經渡過了劫數。

  天上天下,域內域外,全給這混帳給騙了!

  這必然是在淵虛天君已經完全控制太霄神庭的前提下,方能如此。

  參羅利那不免就想到一件事,當初它為了奪取上清體系菁華,趁上清魔劫之時,派下一具本命分身,統合諸方魔主,誘殺上清宗在外修行的地仙,卻因太霄神庭封禁,至今沒有消息傳回,一應感覺都是斷絕。

  如果是被毀了還好,可若是別的……

  它注目夜空,無面法相那邊根本沒有表情可言,懸空的明月,也不會給它任何提示,頗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兒。

  此時上清體系持續擴張,勾陳帝御威能水漲船高,在其統御之下,星君神明、力量道兵與外道魔頭的廝殺,竟是有搶佔上風的勢頭。

  參羅利那很清楚,上清體系的四御之位,體現的是運轉法理,提供的是相應境界,豈不見一個大劫法宗師坐上那個位置,也能有無上威能?

  在境界平等的情況下,自然是掌控的資源越多,潛在的力量越大,發揮的威能就越是強勁。

  如今上清體系藉著勾陳帝御的威能,截流各方信力,成長的速度越來越快,這麼下去,可是要大費周折了……

  正想著,震天鼓聲響起。

  匯聚了八方信力的上清體系,又將勾陳帝御的威能向上推動。

  此刻的夜空,感覺中像是漲了起來。

  彷彿變成一個半透明的罩子,裡面影影綽綽,卻又真力彌滿,煞氣充盈,似乎有內蘊的某種力量,要打碎虛空,將破不破。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虛空深層的影像漸漸清晰。

  那是信力經由上清體系、勾陳帝御法門轉化,形成的異象。

  乃是無數世界、漫長時光中,爭戰殺伐的場景,有俗世攻城掠地,也有修士、魔頭、妖物之間的爭伐。

  當然,這些注定只是背景。

  因為勾陳帝御理應超乎具象的戰爭殺伐之上,是更形而上的「法理」的化身。

  金鼓之音響至極處,一切反倒靜寂下去,爭戰殺伐的剛烈之氣、血腥之氣也不再充斥,只有無數劫來,無數世界,流轉不息的鼎革之理,含蘊其中,最終卻是形成超乎其上,萬世不移的蒼茫氣象。

  真實之域上,九光分列,五氣成臺,和合渾茫,無有邊際,勾陳帝御居於其中,面目顯化,卻是無可形容,唯有淡漠寂寥的眼眸垂注。

  參羅利那暗咒一聲「見鬼」,實是上清體系的成長,在信力供養下,速度遠超出他的預料。

  煞氣垂落,如九天飛瀑,又似大雨滂沱,其中殺意內蘊,凌厲如刀。

  「暴雨」轉瞬澆過魔焰風暴,滔天魔意竟給壓制、斬開,每一個外道魔頭個體,都遭煞氣刷動,個體最為弱小的火瘟,當即通體僵硬,墜落如雨,十成裡面死了起碼六七成,聚合而成的境界,為之驟降。

  其餘刀蟻、千毒龍等亦不好過,更明顯的是連天接地的風暴,已被硬生生斬開、分散,當空明月自然穿透煙雲,跨過萬里虛空,照亮了已經淪為魔國的天裂谷。

  此界中人,直至此刻,才大概看到了天裂谷的情況。

  怎一個「面目全非」了得?

  當然,具體的情形,依舊只有參羅利那等少數幾人才全盤掌控。

  墜落的大日,在參羅利那的精心規劃下,接連砸透真界和血獄鬼府,把無天焦獄、八苦陰獄幾乎攔腰砸斷,狂暴肆虐的衝擊力,沿著虛空裂隙向兩翼傳導。

  如果此時有人在真界背面,傳說中的「天淵」細看,必然能見到那已經撕裂真界南北,並在不斷擴大的裂痕。

  本來與真界天地不在同一個「層面」上的血獄鬼府,也是被這個衝擊硬生生地轟現了形,就像是硬嵌進裂紋裡的鐵釬,兩邊擺動,就使得裂隙再沒有「癒合」的可能。

  至此,在物性層面,真界以天裂谷為界,已經分裂成東西兩半,血獄鬼府則嵌在中央,像是一條巨蟒,勾住東方修行界這邊。

  而在最中央,「血精源木」也已經完全融進入墜落的大日之中,確定了未來葬星的核心。

  物性的格局如此,法則體系則要混亂得多。

  此時複雜的虛空環境,就是始作俑者的參羅利那,一時也分辨不清。

  但它不需要搞那麼複雜,隨著血精源木寄生成功,外道體系順勢鋪設開來,自然充斥了擴散的極限範圍內,鎮壓一切混亂的虛空環境。

  如此格局,是外道魔國的骨架,自然不容人輕易看出虛實。

  參羅利那心念微動,便血紅光芒亮起,屠靈魔眼,映照一域。

  一切試圖以秘術窺探的宗門、勢力、個人,都是吃了記狠的,此刻爆碎了不知多少個水鏡寶物。

  參羅利那的獨門的殺伐神通,煞氣比之勾陳帝御,絕不遜色,甚至具備更純粹的毀滅之力。

  轟碎了一切窺探之眼後,非但餘力不減,反而勢頭再漲,直面勾陳帝御「觀人世鼎革」的無上法眼,二者在真實之域和實質層面同時交鋒。

  此時的夜空,就像是神話裡天庭與魔國的爭戰,星君神明,魔頭外道,軍陣殺陣,絞殺在一處。

  更可怕的還是真實之域的碰撞。

  雙方的法則領域對沖,剎那間的碰撞,便是炸開了漫天的法則碎片,像是飛墜的流星,散落到真界的每一個角落。

  天裂谷附近,更是發生了地形的劇烈變動,飛濺的法則碎片,就如傾盆大雨,絞碎了萬里地域,地脈損毀,生機全失,盡化焦土。

  同時還有一點,開裂的真界在此動盪中「旋」開了。

  分裂的真界,可不是「平平分開」就算完,也許西方佛國的大和尚最希望這樣,可是劇烈的元氣震盪,體系的迅速崩潰,還有參羅利那、淵虛天君的「適逢其會」,使體積對比中,完全不成比例的兩位,施加了足夠的影響。

  算是「四兩撥千斤」吧……

  由於是「旋開」的緣故,分離中有碰撞,碰撞中又有分離,整個真界都在顫動,當然,還有夾縫裡的血獄鬼府,以及外道魔國。

  參羅利那意念沉沉,一邊與淵虛天君交戰,一邊有條不紊地計算。

  這次的撞擊,是它刻意為之。

  一方面,它的外道魔國需要這麼一次撞擊,進一步佈置。

  另一方面,它也必須要弄白,淵虛天君真正的虛實。

  淵虛天君是利用了他與太霄神庭的奇妙狀態,利用這場劫數,與真界天地法則體系的糾纏,觸及天地萬物,奪取真界玄門體系的控制權。不管他最終能不能成功,至少在此刻,淵虛天君的根基,已經夯實到了一個讓他必須要正視的地步。

  形容中所謂「如山如海」,比之淵虛君的大抱負,似也不怎麼夠看。

  而激烈的衝撞對撼,氣機交感,無疑就是偵察底細最好辦法。

  參羅利那在算計,勾陳帝御漠然以對。

  其實他這邊,也不是風平浪靜。

  雙方對撼之時,天域星辰顯影,有些迷離錯亂,好像重影一般——就像是兩張拓印的薄紙片,沒有對齊的模樣。

  不過,星空還是漸漸化一,但「同又不同」的星辰之間,有星輝如線,交錯縱橫,彼此牽引,由於太過密集,整體上看,就如火焚之狀,一時漫天光焰,閃滅不定。

  「天域星火劫?」

  有見識廣的就看出來,這是外域劫數的一種,是因為真界法則與外域星空真實法則的衝突,所造成的結果,也算是一次「由假還真」的洗煉。

  然而,傳統中渡這種劫數,對真界修士實是有害無益。

  只因在真界法則體系完善之時,排外性還是比較強的,對於宇宙真實法則,同樣也有一個「洗煉」的過程。修士在外域渡劫,回到真界,格格不入,麻煩就大了。很可能遭遇雙重劫數,且是沒完沒了……

  至於到了地仙境界,自成一域,變與不變,也就沒有大礙。

  可如今,一些有識之士就想到,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崩壞,外域真實法則必須覆蓋此地,所有未成就地仙的修士,破關渡劫之時,恐怕都免不了這一遭。

  淵虛天君這是在給人探路嗎?

  也是在此刻,才有很多人後知後覺:

  怎麼還要渡劫?

  莫不是前面渡劫渡得太輕鬆,域外星空法則意志也看不過眼了嗎?

  實際上,天域星火劫還真沒有對淵虛天君造成太多威脅,過程看上去非常平穩。

  由此可以看出淵虛天君的先見之明,根基夯實,渡劫自然容易。

  這讓參羅利那有些搖頭。

  通過先前的對撼,它也了解一些淵虛天君的根底,大約有些明白,貌似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是分層的……

  太霄神庭合於一層,其餘的好像又分了幾層。

  剛剛太霄神庭先一步渡過,此時渡劫的是另一層?

  當然,天劫才不會管你一層還是十層,但只要余慈控制力足夠,確實有可能實現這種「循序漸進」的效果,最後再作一整合即可。

  對於參羅利那而言,淵虛天君怎麼渡劫無所謂,可問題在於,那位利用上清體系,還有某種極玄妙的方法,在覆蓋的廣度上、調運資源的效率上,隱約壓過了它,而且仗恃的境界不俗,圓滿完備或有不如,但駕馭起來也足夠了。

  就是最不匹配的修為,有了無窮無盡的元氣支持,有上清體系的高效轉化,也不能再稱為短板。

  它現在做一番評估,此時的淵虛天君,大約算是一個有境界、有修為、有神通、有天地體系支撐的地仙大能。非要找一個人做參照的話……

  八景宮的蕭聖人?

  「……」

  參羅利那一時也是無語。

  若論它最不願招惹的對手,蕭聖人定是其中之一。有玄門體系加持,又有金科玉律無上神通,在真界地盤上,不像玄門領袖,倒和當年的巫神挺像,近乎不可戰勝。

  如今真界法則體系崩壞,本以為要省心不少,又跳出一個淵虛天君,且普適範圍有增無減。

  轟不破淵虛天君的上清體系,它的外道魔國只能在外圍弄影,又如何錨定真界,利用它尋覓、捕捉轉世脫劫的虛空世界呢?

  想到這兒,參羅利那又是冷笑。

  羅剎鬼王那個不靠譜的傢伙,辛辛苦苦造就就一個「七祭五柱」體系,卻是錯過了最佳的爭搶信力資源的良機,難道就是為人作嫁衣的?

  唯一還算好消息的是,由於余慈正在渡劫,變數極大,不像蕭聖人那般穩定。

  那麼,還是要從天劫下手,域內不成,就走域外。

  天劫的變數很大,特別是余慈這種根基複雜,神通百變之人,更無法預測,有的就是預測成功了也插不上手。

  比如這天域星火劫……

  所以說,單純的「等待」不是個好辦法,它還是要主動出擊,製造機會。

  正好,此界之中,有一個和他想法差不多的。
yht 發表於 2015-5-25 01:57
紫極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月映千界 火煉星河

  此刻的洗玉湖底,就像是一鍋煮沸的熱湯。

  三元秘陣元氣動盪、水世界元氣動盪,甚至於周邊地脈、水脈都是搖動不休。

  湖底地形隆起、凹陷,沒有一刻停歇。

  這些都是巨量元氣流向被強行改變,匯聚衍化的結果。

  參羅利那扔進來的那些噬原蟲,本就脆弱,在此風暴下,已是死傷殆盡。

  在湖底漫步的極祖皺起眉頭,此時他和參羅利那的合作意向已經初步達成,他要做的,就是破壞淵虛天君幾無窮盡的元氣支持。

  按照他和參羅利那的討論結果,如今淵虛天君的元氣支撐主要來自兩個方向。

  第一個就是雲樓樹,此時就在當空明月之中映現。其實是以其特質,直接打入虛空深處,抽取至精至純的玄真之英。

  在量上,相較於當前的消耗,佔的比例並不高,但隨時受其上真文道韻的力量加持,保證了其層次,也給其他力量的轉化,做一個很好的先導。

  第二個就是現在太霄神庭所立之處。佔據了洗玉湖、水世界等元氣充沛的地脈、水脈之所在,將大批量的元氣,源源不斷地吸收、轉化,以神通的形式投送到億萬里之外,也是供養現在淵虛天君無上神通的最大支撐。

  雲樓樹和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合而為一,想要破壞,並不容易。

  參羅利那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湖底這邊。若能截流幾處地脈、水脈,造成混亂,效果想來會立竿見影。

  可問題是,參羅利那顯然沒有想過,這邊不用他們動手,聲勢已經如此激烈……和混亂了。

  極祖在四方八天已經逗留了一段時間,對其中的變化,幾乎是從頭看到尾。

  不久之前還若隱若現的地脈、水脈、氣脈,此時就像是游動的巨蟒,貫穿四方八天,向太霄神庭所在方向聚集。

  淵虛天君正是用這種方式,強行把多方區域、虛空的元氣奪過來。

  對此,無量虛空神主竟是完全不理會。

  極祖很奇怪,不只是對無量虛空神主的態度,更因為按照參羅利那給出的消息,還有他的情報渠道了解的情況,淵虛天君通過上清體系調運、轉化元氣,非常高效,簡直視億萬里距離如無物,整個真界的資源,都被他信手拈來,運使得天花亂墜。

  但這裡卻狂暴得有些過分,難道說,太霄神庭裡面,還有未曾顯化的問題嗎?

  如果是,那倒是個好消息了。

  極祖讓碧水府尊開路,加快了速度,以地仙大能的手段,做了幾次短距離的虛空挪移,很快穿越四方八天,到了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與外界區域的交界處。

  來此之前,極祖其實是通過多種方式,做過一些探測的,但不論心裡怎麼準備,看到眼前這副景象,一時也是啞然。

  眼前是一處突兀立起的山脈,高聳直插水波上層,大有頂穿洗玉湖之勢。

  當然,那不可能,但聳立的山峰之上,雲霧繚繞,又有元氣激盪,偏偏和湖底水波「和諧共存」,彷彿是湖水中映照的投影,可那巍峨之勢,又沉凝真切,矛盾無比。

  正是這矛盾的景象,讓極祖判斷出,這就是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與其包容的太霄神庭!

  然而,在其中,他已經找不到「自辟天地」與「太霄神庭」的分際,二者完全合而為一。

  作為一個對太霄神庭頗為想法的人,極祖現在的心情頗為複雜。

  或許真如參羅利那所言,通過剛剛詭異到極點的天劫,余慈幫太霄神庭渡了劫,也把它當成法寶給煉化了……

  暫時撇開無意義的情緒,極祖再次確認地脈、水脈的走向。

  毫無疑問,巨量的元氣,正是往這個方向匯聚過來,由於這個過程太過激烈,以至於在感覺中,四方八天都在收縮。

  無量虛空神主倒似樂得清凈,不管不問,或許,他現在魔染巫神的步驟也到了緊要關頭?

  極祖沉吟片刻,終於是領著碧水府尊邁入其中。

  在邁入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了較為強勁的阻力,他故意延長了進入的過程,能夠比較清晰地感覺到,這種阻力,正在以一個相當驚人的速度在增長。

  由此可以確證,淵虛天君和太霄神庭確實是在迅速地「合為一體」,以至於「自辟天地」已經不需要放開與外面的邊界,只以本身的虛空環境,就可以容納。

  一旦完全成功,虛實轉化如意,要想謀取太霄神庭,只能去剖開淵虛天君的肚子了……

  如今之所以還可以內外互通,恐怕更是因為四方八天的問題。

  極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事態發展到那種程度。

  隨著他踏上那片山嶺絕壁,明顯感覺到虛空微震,氣機收束、繃緊,以至於山色光線明暗不定,彷彿是千千萬萬對眼睛亮起來,盯著他,絲毫不掩殺意。

  自辟天地也好,太霄神庭也罷,肯定有針對外敵入侵的防禦手段。

  極祖既然下了決心,就是夷然不懼。

  身側,碧水府尊牽引水流,形成界域,他修煉的《封海通真十二圖訣》,倒是顯出用處,由於和上清法門同出一脈,用在這裡,頗有氣機牽引之效,解析環境、感應危機也更容易。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周邊危機四伏,尤其是頭頂絕壁之上,森嚴血厲之氣,含而未發,張力十足,卻一直沒有真正激發,讓他和碧水府尊一步步行至半山腰,說是蓄力吧,又不太像。

  正沉吟之時,前上方氣機動盪,一道虛影憑空現身。

  「不速之客止步!」

  來人聲音並不嚴厲,平平淡淡,似乎還有些疲勞,帶著點兒懶散的意味兒。

  然而周圍含而不發的封禁,此時都掛在來人身上,隨其氣機吞吐不定,似山嵐吹捲,又似潮汐往來,每當覺得可以捕摸到的時候,總是差那麼一絲,極其玄妙。

  這是一個對於氣機控制已臻化境的對手。

  雖說淵虛天君沒有「後聖」當後盾,但手底下確實是人才濟濟,隨便拿出一個,都相當有水平。

  極祖心中有些感嘆,也不再用腳步丈量山壁,領著碧水府尊飄浮起來,和那人平齊,打個照面。

  比較意外的是,此人並不是個正常生靈,其身軀彷彿是煙氣聚合而起,像鬼修,又像是一個投影,面目也模糊不清,看不分明。

  只是,與其格外幽深的眼神一對,極祖便察覺到了深蘊在迷離表象之外的犀利劍意,寒意直透人心。

  這樣特殊的人物,他還真有點兒印象。

  極祖略一思索,啞然笑道:「是影鬼吧,盤皇劍宗的太上宗主……我記得你。」

  「哦,冰雪魔宮的眼線消息,倒比我想像得靈通許多。」

  「是你這些年在北地風光無限才真。多年來合縱連橫,區區一個盤皇劍宗,被你經營得好生興旺,應該也是頗有想法之人。怎麼,原來也是在淵虛天君手底下做事?若真如此,我倒要對那位另眼相看了。」

  「哎,不用客氣,直說『鷹犬』就可以。其實比鷹犬都不如,倒是和極淵你有點兒相像。」

  按理說,盤皇劍宗與冰雪魔宮比較,簡直就是巨龍身邊的螞蟻,完全不對等,可影鬼才不在乎這些,直呼極祖本名,且言語辛辣得很:

  「在天魔體系之中,就算做到了頭,你的主子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給你的上限就那麼多,想要真正有所成就,只能往外跳……跳也會給絆著,摔得難看也未可知。辛苦啊。」

  極祖皺了皺眉,冰雪妖眸又在影鬼身上轉了一圈兒。

  他沒有生氣,到這兒來,也不是與人逞口舌之利的,不過影鬼所言,實在太過明白,三方兩句就給佔中要害,非要是對那個層面非常瞭解,才有可能。

  這種人物,豈會屈居於「盤皇劍宗」那麼個小池塘裡?

  影鬼諷刺了極祖,隨後又是自嘲:

  「不過呢,總算比我要好一點。我這邊不但要被牽著,還要被扯後腿,多年經營,讓那個小王八蛋都毀得差不多了,哈,這件事兒上,咱們一定有很多話說。」

  「……影鬼先生太謙虛了,前段時間,『割手牌』在北地三湖大起風波,應該就是事先的造勢吧。若非天地劇變,定有一番作為。」

  極祖倒是大有寵辱不驚的宗師氣度,說話倒是愈發客氣,同時,利眼在影鬼身上掃了數遍,又道:

  「觀先生氣機不穩,似乎剛渡過劫數?」

  「是啊,剛剛那一輪莫名其妙的劫數,總算給我分潤了些好處。」

  極祖已經看出來,這影鬼應該是剛剛提升境界,現在是劫法宗師的層次,但因為突破未久,起伏極大,分不出是大劫法還是小劫法。

  按理說,這境界擺在那裡,不管是對碧水府尊而言,還是他這具分身而言,都不足為慮,

  但想想這位犀利明透的見識,極祖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重視。

  「影鬼先生境界突破,著實可喜可賀。正好我這邊新收了一位眷屬,就是這碧水府尊,不如就此送上,為先生試劍。」

  「早年恨無深交……極寒你真是爽快人哪!」

  影鬼哈哈笑聲裡,反手在崖壁上一抹,竟就此抽出一柄劍來。

  極祖看得分明,此劍符紋密織,靈光如水,往復流動,但本體鋒刃如雪,寒氣內蘊,乃是一柄由上乘劍器改造而成的符劍,比其它劍器更多了幾分玄妙。

  他在太霄神庭這裡下的功夫最多,略一沉吟,便道:

  「這應該是上清宗珍藏的『冰魄神劍』。」

  「冰魄也好,火魂也罷,都無所謂。」

  影鬼搖搖頭,卻是嘆息一聲:「可惜,如今我這一身,純粹難有,真動起手來,還有差距,那小王八蛋又是在緊要關頭,容不得疏失,算起來,只能用最沒格調的方式招待……慚愧得緊。」

  極祖沒聽懂他什麼意思。

  而下一刻,劍氣層湧,雪漫半山,封雲凍潮,整個視野所及,都化為了冰雪世界,寒氣透骨,劍意透心。

  極祖身處其間,訝然失笑:

  這是要演示班門弄斧的奧義嗎?

  而且這路數,倒是現在論劍軒佔據主流的……

  一念未絕,忽然驚覺不對,分身附近本來熟極而流的法則運轉,突然間就變得艱澀起來,熟悉的冰雪世界,倏乎間化為一個絕然陌生的天地。

  天光明暗轉換,每一次轉換,都有如潮水般的無形劍氣,撕裂周邊法則,隨意拼接,顛倒錯亂,偏偏又是渾若天成,並無半分斧鑿之痕。

  這就使得周邊虛空的常識徹底顛倒,面前縱然風雪交加,卻有洪爐之熾熱。

  這熔金銷鐵的熱力,更是直接透進他分身核心,焰光蒸騰,隔絕內外。

  分身靈昧投影的感應越來越模糊,彷彿是迷失在宏大的世界深處,喪失了一切控制權。

  那是靈昧力量被挫銷的表徵。

  千萬里之外,九天外域之中,正在天域梭中的極祖本體微震,還接收著分身斷斷續續傳過來的信息。

  但見碧水府尊頭頂,有血光如環,凌空嵌套,他的反應卻是明顯慢了一拍。

  應該是作為控制樞紐的分身突然被滅,碧水府尊染化未久,地仙的本能就有應激反應。

  矛盾的情況,導致反應變慢,當即被血光套個正著,然後血厲之氣就是連環刷落,使其動彈不得。

  那影鬼滅了分身,一應風雪異象頓消,卻是凌厲至極的一劍衝起,竟是強行撕裂了碧水府尊身外界域,強大的衝力,硬頂著全身僵硬的碧水府尊,直往峰頂而去。

  臨到峰頭時,碧水府尊其實已經要掙扎出來,然而峰谷之間,龍吟激盪,恐怖的血光戾氣自峰頭上衝起,轉眼將碧水府尊淹沒。

  隨即,消息斷絕。

  斬龍臺、困龍樁……

  從分身傳回的信息上,極祖終於明白,自己是撞到了什麼方向上去。

  那分明就是太霄神庭核心之地的封神臺啊。

  傳說中能夠禁錮、斬殺地仙大能的至寶,果然名不虛傳!

  但最讓他在意的,卻是滅殺其分身靈識的劍術神通。

  如果他眼睛還不瞎: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雖然尚不如造化劍仙「渾若天成」的手段,然而犀利之處,已經足夠。

  那影鬼……卻是何人?

  影鬼站在封神臺上,居高臨下,俯瞰雲霧潮汐,身後碧水府尊還在斬龍臺上掙扎,以其地仙之力,就算現在上清體系搭建完成,威能大增,之前那廝又被一劍傷了靈昧根本,但沒有一個執刑之人鎮壓,怎麼都要再折騰一段時間。

  只要跑不掉,他已經是懶得管了,也管不動。

  他扔下已經靈光黯淡,鋒芒盡失的「冰魄神劍」,這把從上清寶庫中臨時取出的神兵利器,在所謂「造化之法」的作用下,已經成了廢品。

  至於他自己,強行施展心性、質性都不合拍的兩類劍道無上神通,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剛剛提升的境界,險些又給打落。

  不過,身處這太霄神庭之中,有一點好處就是,無窮無盡的元氣供給,著實是療傷聖地。

  這些傷勢,很快就能緩解。

  自心象明月升起之後,但凡有上清體系之處,資源調配,都是輕鬆便捷了幾十上百倍,影鬼其實已經是本體在此,正是通過體系移轉過來的。

  他本質還是個器靈,正好也趕上了余慈大手筆渡劫的盛宴,順勢突破了境界,如今已經算是個大劫法宗師了,成長速度之快,足以羞煞此界九成九的修士。

  可影鬼並不滿意,也不舒坦。

  一方面,是有余慈珠玉在前。

  此時,天域星火劫已經是結束了,這次渡劫的是「星辰天」,也是上清心法所造就的核心道基之顯化。

  這是涉及根本的重地,一旦渡過,好處也是極大。

  他就能感覺到,余慈的修為境界在穩步推進,乍看長勢不快,卻不像他這麼上下起伏,而是一層層漲起來,隨即穩固不移。

  實是認知、神通等層面積累雄厚,反饋到境界上的緣故。

  另一方面,影鬼也真切地感受到,隨著他的境界高深,純化劍仙的手段,也越難應用——之前他也有一些感覺,但以為自己能克服,可事實顯然不像他自我感覺的那麼圓滿。

  為什麼越來越遠了呢?

  他看著自己漸漸凝實的雙手,發了會兒呆,忽有所感,抬起頭,封神臺之外的「天穹」之上,正懸著一個月亮。

  雖然這裡其實是數千里深的水底,但月光懸照,與此時真界當空那輪,一般無二。

  如果按著這個月亮的「軌跡」,遙加感應,可以確認,水世界中,也懸著一個同樣的月亮。

  湖底妖國,亦如是。

  影鬼怔怔看著,在這一刻,某種莫以名之的悸動,從心底最深處騰起來,直衝頂門。

  下一刻,他猛地折身,飛下封神臺,往太霄神庭更深處衝去。

  此時的參羅利那也盯著天空的明月,它的心情也不太好。

  極祖那邊不可思議的脆敗,讓心量寬宏如它也忍不住懷疑,那位是不是在給它暗使絆子。

  但深想一層,以極祖之地位,還不至於拿自家的聲譽開玩笑。

  余慈底蘊之厚,不得不讓人鄭重以對。

  再看自己這邊,月光看上去總覺得刺眼。

  不只是天裂谷上空,就是已經與真界貫通的血獄鬼府,還有域外星空,也許還要加上那些本來只是錨定,隨著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崩壞,也在不斷滲透進來的其他虛空世界,此時都應該被這輪明月照耀吧。

  星火劫結束,後劫將起,淵虛天君那邊,卻是一輪明月,照透諸天。

  這在層次上、境界上,毫無疑問是一個絕大的進步,也是上清體系一次肆無忌憚的擴張。

  境界上的提升,絕對要反映到實質層面,又是哪個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中天月光灑落,便是在天裂谷上被削落、遮擋,也是化為輕煙一般的光霧,滲透進來。

  這不是尋常的月光,而是一道極至精純的玄門神光!

  上清六合神光!

  這等神通等同於道基外化,類似於景星、慶雲之屬。一旦修煉有成,精氣神、天地人,和合如一,直轉入先天本命神通,消耗極小,威力絕大,更能展現出淵虛天君全新的修為境界。

  天上地下,都瞪眼看著,意欲得出虛實。

  但在明月真意的渾化之下,能有確切結論者幾稀。

  只能確認,到現在為止,淵虛天君的道基沒問題,純粹明透得讓人心妒。

  面對這等神光,一應外道魔頭算是倒了大霉,單憑個體無論如何也擋不住的,只能匯聚魔意,但勾陳帝御神通法力的穿透性,也不是玩的。

  兩相結合,等於是噬原蟲、火瘟,甚至於刀蟻、玄陰血影這些個體較弱的種類,都給壓得抬不起頭來。只能縮在血清源木、葵陰魔巢之中,衝擊力、威懾力大為受損,參羅利那還要調整葵陰魔巢的生長次序……

  真是活見鬼了!

  從開戰至今,它幾乎是處處受制,沒有一刻打得舒坦。

  淵虛天君老辣的手段,倒像是與它戰過多場似的,而且也擊中它暫時的軟肋。

  大日墜落,脫離體系,固然給了它侵入的機會,可巫神「點燃的火」就有熄滅的跡象,一段時間之內,它必須鎮壓在那裡,利用真界和血獄鬼府的份量,施加足夠的壓力,重新形成一個「點火」的結構。

  剛剛使東西修行界「旋開」,激烈碰撞,也是出於這種考慮。

  眼下它本體不出,實力就發揮不到極致,原本想通過血精源木快速成長,實現平衡,也被干擾,硬是給縛住手足……現在更給人殺上門來!

  就算上清六合神光對它本體無損,那感覺又怎麼能舒坦得了?

  正調整心態之時,淵虛天君那邊其實也不好過,剛喘兩口氣,下一輪劫數也是到了。

  看虛空重疊,扭曲變幻之象,參羅利那便有了結論:

  離亂虛空劫?

  這種劫數,一般是一定區域內多人同時成道渡劫,才會引發。

  想想倒是還算準確,畢竟淵虛天君剛剛集聚了太多外道神明之力。

  可是接下來……這又是什麼鬼?

  便在此界億萬人眼中,本來懸照中天的明月,就像是被人正面轟了一拳,整個都跳了起來,劇烈震盪,一圈圈光華擴散,染得夜空大片明透。

  像是內部出了問題?

  不等人判斷出個究竟,包括天裂谷這片,忽有多處反應。

  擴散的月華如水波,天地虛空就是「沙灘」。

  浪淘沙,始見金。

  就在這一刻,天上、地下、水中、還有難以直見的隱秘之地,點點光芒亮起。

  從高處看,彷彿就是繞天環地的星河,可頃刻之間,這一條星河就變成了更燦爛的金黃色。

  那是金黃的火焰,從每一顆「星辰」之上燃燒起來。

  一時間周天火起,映花人眼。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27 22:12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5-5-25 23:30
紫極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平等之秘 解析本源

  攔海山外海,勝慧從海底浮上來,指間拈著一顆細若微塵的碎片,對著正明亮的月光,仔細觀察片刻,才出口長氣,將其放在玉盒中,貼身存放。

  這裡是無量虛空神主以絕大神通,貫穿真界、外域之地。

  現在域內域外體系都亂成一團糟,此處的法則結構可想而知。

  還有,魔門東支雖然已經另闢虛空,難以尋覓,但祭禮儀式一直在進行,透空影響真界,從未中斷。

  因此,這裡的虛空環境非常不穩定。

  從天裂谷方向傳抵到整個真界的劇烈動盪,更是加劇了這種情況。

  勝慧沒有用儲物法器,就是出於謹慎考慮。

  即使這樣會比較麻煩,可相較於他的收穫,就完全不算什麼了。

  自從不久前,他發下的收集緣覺法界碎片的宏願,因為莫名的緣故,因果聯繫明透,這短短一日時間裡,他的收穫簡直豐厚到不可思議,

  十多個法界碎片,縱然最大的也只有細沙粒般大小,可比他十多年裡一無所獲的情況,已經是強出太多。

  攔海山周邊本是法則結構低窪之地,是聚集緣覺法界碎片的重要地點。

  然而這裡曾經有過一次「匯聚」,感覺中,其總體數目相較於其類似地域,要少了許多。

  勝慧準備速戰速決,用最短的時間將附近碎片蒐集齊全後,轉戰它地。

  他抬起頭,遙望西方,仔細觀察的話,黑暗的地平線盡頭,有一片略淡些的陰影輪廓,正升起、降下,像是搖擺的旗旛,卻是巨大得不可思議。

  投影覆蓋了大半個天空,只因為勾陳帝御和參羅利那投影在天空的神魔大戰,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這才少為人所感。

  那是正在碰撞中遠離的西方佛國。

  便是勝慧心境修持已足以勘破「八苦」,也不免有孤獨之意,悄然滋生,只是很快又化為純然的堅定。

  他視線稍微偏轉角度,這次肉眼無法看到,心眼卻能與北荒天域,暗暗鋪設開來的六道輪迴遙相呼應,隨即微微垂首。

  師尊的氣息愈發微弱……其肩上的使命,自然而然就移轉過來。

  低頌一聲佛號,正平復心緒之時,忽然心悸,猛地回頭,卻見夜空中莫名多了幾顆「星辰」,都與他因果牽繫,灼灼其光,肉眼可見。

  緣覺法界碎片……

  勝慧一點兒都沒有感到高興,他扭頭四顧,卻見海天之間,固然是寥寥幾顆,但在更遠處的天域,密密「星辰」卻是化為一條長長星河,連貫天地,隨即就是漫天金色火焰,熊熊燃起。

  他一手抓緊玉盒,想隔絕內外聯繫,但已經遲了。

  玉盒本身無礙,卻在微微顫動,勝慧定定神,打開盒蓋,內部金黃色的火苗卻刺傷了他的眼。

  眼睜睜看著碎片燃燒殆盡,空落落的感覺,像是心臟整個被挖出來,那是宏願咒誓的反噬,更深遠的影響,會在漫長的時間裡,逐步體現出來。

  再看天空,環天繞地的「星火長河」漸漸熄滅,卻是有一份大因果,從杳冥莫測的虛無中來,投往洗玉湖方向。

  這一刻,勝慧想起了在攔海山時,和淵虛天君的幾次交流……

  他閉上眼睛,微微苦笑,盤膝坐在海面上,久久不語。

  便在勝慧坐在海面上發怔的時候,億萬里之外,洗玉湖深層,太霄神庭核心之地,「大因果」之所向,余慈也在沉吟。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此誠精到之語也。

  當一個人的能力到了一定層次,當然,還要有相對的機緣,一些事情,突然間就是水到渠成。

  余慈必須要說,十方慈光佛還是比較厚道的。

  他的宏誓大願中,最關鍵的三個環節,所對應的法則束縛,都是隨解隨開。

  每有一份進度,就有一份所得。

  余慈這才能在送歸「六道輪迴」的消息之後,立刻解開了一層法則禁錮,得以突破境界。

  而境界的突破,加上對太霄神庭的獨門應用,也使得原本還如天上星辰的緣覺法界碎片,倏乎之間,就變得唾手可得。

  真的不難。

  余慈所做的,就是在一個最恰當的時候,操控平等珠,往佛骨熔爐上硬砸過去。

  正如他之前估計的那樣,佛骨熔爐中蘊含著十方慈光佛的誓願心念、法度,其生成了心煉法火,平等珠就是源自於此。

  以珠相擊,在法理上,就是一個不可解決的矛盾。

  從十方慈光佛的立場看,論優先級,肯定是宏誓大願高於一切。

  余慈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反噬,平等珠的力量反激回來,重重轟在他靈昧核心之上。

  此時的余慈,在上清體系的幫助下,以心內虛空獨特的物象、心象之法,將自身擁有的幾乎所有資源,都化入明月心象中去,實現了前所未有的整合,

  又隨著他境界的提升,以「內景外成」和「天地如一」的手段,使明月心象懸照中天,自然將相應法則體系烙印,以光的形式,投射到一切都能照耀到的地方,輝映諸界,幾無遺漏,並繼續整合。

  前所未有的覆蓋範圍,已經將整個真界覆蓋。

  深度或許還有欠缺,但用在感應上,已經足夠。

  也因此,靈昧核心、明月心象被平等珠轟得跳動,整個體系都受到震盪,平等珠的特殊法力,也就延著體系結構,瞬間傳導至真界,甚至於周邊部分虛空世界之中。

  如此廣度,不可能再有遺漏。

  果不其然,當同出一源的力量傳導過去,更有著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願之力吸引,深藏在真界各個角落的緣覺法界碎片,就再也藏身不住,同生感應。

  雖然這些碎片,有的沉入河底之中,有深埋在九地之下,有的甚至已經在真界動盪的影響下,飄向域外,或灑向血獄鬼府。

  但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粒,也沒有脫出感應範圍,余慈也就順勢將其一一鎖定。

  感應到了緣覺法界碎片,十方慈光佛的誓願意念也當即風平浪靜,平等珠重又回歸余慈的掌握,心念動處,心煉法火同時在各「星辰」之上燒起,按照既定的模式,使之轉換為平等珠的一部分。

  這就成了!

  不斷汲取新「養份」的平等珠,反而失去了金屬珠子的外表,變得虛幻起來。

  像是一層層包裹起來的雲氣,似乎一捏就要散掉。

  細看去又是深邃無盡,層層雲氣中,彷彿蘊著一處大千世界。

  隨著余慈意念再動,雲氣珠子就此散開,在平等天上擴散,化為這片天域獨有之元氣,作為構架平等天的重要部分,又隨時又可以凝聚起來。

  至此,余慈承接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願,就已經完美地達成。

  但在他眼前,佛骨熔爐之上,顯出了無數細密的裂紋,並在迅速擴大,直至崩毀。

  也許是平等珠的逆沖造成了傷害,也是誓願達成,再無存在的必要。

  不過,十方慈光佛所承諾的心煉法火,卻是升上了平等天,作為他留在世間最後的痕跡,化為一盞心燈,長明不滅。

  也在此刻,十方慈光佛宏誓大願所積蓄的力量,實際上也是轉化緣覺法界而成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傾注進來。

  有平等珠鎮壓,有明月心象整合,當然,還有上清體系這麼一個永遠填不滿的蓄水池,余慈的吸收可謂是方便快捷,紮實的根基也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是一層層夯實,推著境界一路攀升。

  所謂的離亂虛空劫,就這麼給擋下。

  至此,余慈已經渡劫了三個劫數。

  真界天劫,是給太霄神庭、影鬼等渡的,他主要是做「策反」工作,個人的好處並不大。

  天域星火劫,是星辰天牽引渡過,得到的神通,就是「映照諸天」——對一處虛空世界,只要它是建立在真實法則的根基上,就可以穿透進去。就算像巫神這樣進行了較大變異,也降低虛空屏障的影響。

  如此神通,使跨界大挪移成為可能,類似於靈巫。

  但是,現階段最重要的還是幫助余慈擴散上清體系的覆蓋範圍,意義重大。

  至於離亂虛空劫,渡劫的是平等天。

  但又不是純粹的平等天。

  平等天這裡,有羅剎鬼王、太玄魔母、無量虛空神主的本源之力,也有《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的真意烙印,現在又加上了十方慈光佛的心煉法火。

  在平等天設立之初,主要是從辛乙三十六天神通得來的靈感,求的是一個相對簡單的平衡,只是部分參照了平等珠、緣覺法界的法理。

  當時就是「簡單平衡」,余慈也很難做到,很多時候,都是靠著太玄封禁,彌補各種力量之間的失衡問題。

  但隨著他境界、見識一層層提升,對於「平衡」、「平等」的理解,已遠非昔日可比,這些認知潛移默化,逐步改變平等天的結構,使之日漸穩固。

  平等天漸漸成了真正的「平等天」。

  不論是本源之力也好,真意烙印也罷,哪個蘊含的力量多一些,少一些,都沒有問題,因為是從「平等」中找到的平衡。

  何謂平等?

  有人說,天道最公,但對於修行人而言,天地法則的運轉再超然,也沒有意義。

  差異性從靈性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始終存在。

  先天資質不平等,後天環境不平等,機緣不平等,最終導致境界有高下,認知有不同。

  可是,誰也無法否認,當他們踏上修行之途起,天人作用的那份機理,卻是平等無差異的。

  人心靈昧如何修持,天心法則就如何反應。

  玄門也好,佛門也罷;天人合一也好,天人相搏也罷,總歸要依循這份機理、這個規律,以之為核心線索,任道路衍化萬千,都是盤旋而上,不離左右。

  這天然就是一個大平衡。

  只要穩住這一條線索,別說平等天現在承載著五種不同元素,就是五十個、五百個,也能確保平衡穩定。

  這也就是余慈從廣泛、複雜、龐大的資源中,抽離出來明月心象的本質。

  明月升舉,內景外成,遍照諸天,正是天人關係的一種象徵。

  也因為有這種領悟,余慈乾脆就把「外道神明」體系與這裡掛了鉤。

  在平等天的架構之下,各「外道神明」對他的反饋,都通過平等天,做一番調整和重構,再化入心象明月之中。

  這樣一來,余慈就等於是領著成千上萬個「外道神明」一起渡劫。

  如今劫數過去,余慈的好處固然很大,各位外道神明得益也是不小。

  最起碼,能夠間接感受一場域外天劫,必然有所感悟。

  這份感悟沒有余慈插足,非常純粹,不像巫神那樣,留有自己的烙印,這就很了不起了。

  余慈暫時沒閒情去理會「外道神明」是怎樣的反應。

  對他來說,平等天渡劫,還遠遠不是結束。

  如今,人間界、星辰天、平等天都已渡劫,其中:

  人間界就是太霄神庭,是仗恃的根基;

  星辰天是上清根本法門,也是駕馭的基礎;

  平等天是各外道神明,也象徵著體系的組合根基;

  然後就是萬魔池了,承啟天都還要在它之後。

  而萬魔池這邊,情況非常複雜。

  萬魔池的前身是屠靈獄,最初是為了容納轉化屠靈魔光,才搭建起來,後來將一些心魔雜質沉澱進去,又有地獄道碎片和業火,再然後是血煞雷池、狄郎君的魔化之力,當然,真正的大頭還是元始魔主灌注進來的龐大信息……

  從以上可以看出,萬魔池裡真正屬於余慈本人的東西,比例非常小,或者說,這裡其實是他無法控制、無法理解、無法吸收的所有因素的集合。

  他只是提供了一個約束的地點而已。

  余慈在化出明月心象時,其實是把這裡給繞過去的,因為根本無法解析。

  一直以來,萬魔池都是「客居」在他心內虛空之中,甚至比平等天上的羅剎、無量本源等還要獨立,余慈大多時候是利用照神銅鑑、無量本源等為介質,才能加以利用。

  拿這樣的所在去渡劫,天知道會扯來個什麼劫數!

  可是,萬魔池又無疑是一個寶庫,不說別的,只是來自於元始魔主的信息,論層次、論價值,就是無法估量,這些年來,余慈也是一直在解析,也有成效。

  每解析出一份新的成果,都會對他的修為,產生積極的影響。

  另一方面,如今勾陳帝御麾下,幾乎無窮無盡的道兵,其實就是出於此間,是那些願意皈依、服從余慈的魔頭,「轉世」到人間界,也就是現在的太霄神庭之後,按照上清體系的法理所化。

  它們本就有著天魔體系的特質,又在污濁的血海中折騰這麼久,對疫毒魔意的抗性較高,也是理所當然。

  從以上角度看,萬魔池簡直起到了是「基石」的作用。

  就像「不倒翁」,沉穩的下盤,讓余慈怎麼都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樣可觀的資源,且不說放棄是否可惜……又哪是想放棄就能放棄得了的?

  這是可是余慈鎮壓心魔的最關鍵所在,如果現在做了切割,可想而知,必然會有一次心魔之劫的爆發。

  在與參羅利那交戰的此刻,與太阿倒持,又有什麼區別?

  余慈也沒有忘記,萬魔池裡面,還埋著兩個極其要命的因素。

  參羅利那,黃泉夫人!

  這兩位的本源,可是都擱置在萬魔池中,尤其是黃泉夫人,乾脆就是「靈樞」在此。

  一旦引來劫數,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可將其放置、切割,造成的負面影響,比之未明的天劫,一點兒都不遜色。

  余慈並非是在權衡——渡劫的決心早已定下,不會再有更改。

  他現在所思、所想、所做的,都是在給萬魔池的渡劫,做更萬全的準備。

  正因為如此,余慈在平等天渡劫之時,就已經在考慮後續的動作。

  離亂虛空劫一結束,余慈將他在天劫中的所得,應用到萬魔池上。

  特別是應用到參羅利那和黃泉夫人的本源之力上。

  「天人作用」是「平等」的核心線索。

  而用另一種方式來講,天是一端,人是一端,其中連線的方式固然有千萬種,長短粗細各不同,但追溯到源頭,「線」的本質不會變,人們所做的就是「撥動」它,變化出種種不同的圖景。

  天人作用的關係,當然不是「一根線」這麼簡單,圖景也會更複雜。

  而所有的圖景拼接起來,形成的有序的結構,就是一個修士的成就,就是是認知、境界、法力、神通等所有元素的的集合。

  好吧,這就是「本源之力」。

  以余慈現在的眼光來看,參羅利那的本源之力結構,已經近乎完美。

  正因為其完美,排外性非常強,且是生生不息,自具靈性。

  余慈曾想過將其攝入平等天,卻因為靈性的存在,不得不作罷。

  這一點,就是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都沒有體現。

  至於黃泉夫人……

  余慈必須要再一次強調,每一次觀察黃泉夫人靈樞本源,他都看不到任何的瑕疵,靈性也是不缺,只不過不像參羅利那戾氣十足罷了。

  怪不得羅剎鬼王選擇她而非大黑天佛母菩薩充做七祭五柱的核心,兩邊的差距太大了,這種差距是認知層次上的,幾乎看不到追趕的可能。

  以這種法理的完備性,不管什麼體系,就是八柱六柱,九祭一柱,都能做得。

  但黃泉夫人本身的力量極弱,弱得不正常,倒似是刻意剝離一般。如果要將她攝入平等天,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余慈竟然找不到一個真正準確的「表述」,也就無法將其納入平衡體系中去——因為那樣的話,很可能就是一個說不清後果的「體系覆蓋」,也會造成不可測的干擾。

  想想當初,他竟然還自以為是地給黃泉夫人「移轉靈樞」,如果不是最終凍住進程,到了最後階段,恐怕會鬧出大紕漏的。

  因為他根本不可能復現黃泉夫人的本質。

  到那時,是他「描述」黃泉夫人呢,還是黃泉夫人反過來「影響」他?

  唔?

  余慈如夢方醒,背脊上,冷汗刷地一下就流出來!

  他很久沒有這樣失態了,可是狂跳的心臟卻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這就是黃泉夫人的謀算?

  是的,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一個致命的矛盾就呈現出來:

  既然他無法「描述」黃泉夫人的本質,又是怎麼將黃泉夫人以「移轉靈樞」的方式,攝入到心內虛空中來的呢?

  毫無疑問,要解釋這一點,只能認為:

  在他「移轉靈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中招了。

  黃泉夫人利用他的「算計」,反過來「算計」了他、影響了他。

  從一個不相干的位置,深入到了他最核心的地帶。

  好吧,從現實的角度看,黃泉夫人的力量實在太弱了,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一時還看不出什麼危害,可是這就像是鑽到你肚子去的蟲子,怎麼都不得勁兒。

  而且,這種情況有些像巫神給此界修士種下的法則烙印,在沒有接觸真實法則之前,先接觸到的就是這些,日後改正與否且不說,給人心靈留下的既定印象,才是最可怕的。

  在余慈看來,黃泉夫人的法則體系,更近於真實法則,這樣更不得了。

  因為根本就無法去對照分辨——這樣的話,豈不是永遠都要讓她存留在形神深處,無法根除?

  從這個角度看,這位難不成是就古往今來第一號的寄生蟲?

  余慈忽又想起一事。

  如此近乎完美的體系結構,羅剎鬼王比之又如何?

  如果羅剎鬼王認知層次在她之上,也還罷了,可從二者的本源之力結構比較上看,似乎並沒有……

  那麼,豈不是說,羅剎鬼王心中,也有黃泉夫人的烙印?

  那位又該怎麼對付?

  好吧,更現實的問題是,余慈自己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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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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