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54
yht 發表於 2015-6-13 16:22
紫極 第二百零八章 一人天下 並立雄才(中)

  參羅利當然知道,面前這套玄門體系的結構,儲藏著驚人的能量,似分而合,似散而聚,而做成這一切的,不是、至少暫時不是體系本身,而是淵虛天君的奇妙神通。

  所以,無論如何,淵虛天君都必然要出頭。

  不過,裡面的這番道理……還有更深層的東西,某人到底懂還是不懂?

  碧落天闕,余慈的投影無聲消失,洗玉湖上,其本體都化為一道光芒,直入中天。已經鋪設開來的玄門體系中,余慈已經等於是半個造物主,再有虛空大挪移的手段,億萬里距離,等若無物。

  然而中天之上,他往何處去?

  事實上,余慈進入到一個非常微妙的狀態中。

  他所觸及的一切,包括他本人的形神結構、開闢出的心內虛空、超拔於其上的心象,還有玄門體系之中不可計數的廣大元素,恍惚間都沒了所謂的依屬和層次感,整個地都化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他就是這一輪當空明月,所有的視角都整合歸一,以明月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而在另一個角度,這一輪明月,又投放在許許多多生靈的心中,映照周邊一切。

  一種類似於神主的玄妙狀態,卻不限於生靈的層面。

  也因此,匯聚的資源,幾如汪洋大海,無邊無際。

  他從未如此強大過。彷彿自己的呼吸,都化為一界的韻律,使得元氣跌宕,風雲變色。

  當然,不是說一界的力量都為他所用,如此混雜的資源,不會有任何意義,真正的力量,在於明月心象懸照,自然將「汪洋大海」中的精華提煉,由四御體系運化,由他心念所役。

  這種提煉的力量,是怎樣的層次,怎樣的強度,余慈還把握不太清楚,但沒關係,試試就知道了。

  恰好參羅利那血紅的複眼直視過來,他心意一動,剎那間神意衝擊千萬重,傾壓而下。

  對地仙、神主這一層次的強者而言,千萬重級別的神意衝擊只算常態,造不成什麼威脅。但重要的是,隨著神意力量擴散,真實之域上,屬於余慈的的法則區域一層層鋪開。

  茫茫道境、恢宏天宮,初時還像筆鋒之下的山水畫作,可隨著一層層法則塗染,愈發地氣韻生動,虛實莫辨。

  這是完全由他支配的世界。

  當此法則區域在真實之域上鋪開,對現實層面的影響,更是深透。

  以至於正在激戰中的蕭聖人,都送來一瞥;還有無量虛空神主,似乎也以某種特殊的方式,觀照過來。

  至於參羅利那,則是在冷笑聲裡,第一次在真實之域鋪開了它的法則領域,但讓人意外的是,沒有什麼特殊的異象,有的只是它自個的投影,或者,是更真實的無光魔主?

  在真實之域看到這個十七長足的大蜘蛛,給人的感覺,還是比較微妙的。

  在這具「真實投影」之外,才是由血色靈光撐開的法則區域,吞吐不定,似乎有著無限的張力。

  余慈認真觀察,與之相呼應的,就是明月懸照,不但在現實層面——道境天宮之上,同樣有一輪明月升起,普照真實之域,二者結合得天衣無縫。

  真實之域上的根底,沒那麼容易看清楚。

  可在現實層面,參羅利那的本體處,月光照下之時,外道魔國真的是給照得透了。

  月光下之下,外道魔國中,濃厚的血氣像是被稀釋掉了,又徐徐澄清,直至將內部的情況徹底暴露出來。

  從血精源木的結構,到葵陰魔巢的分佈,還有更深層所有已經孕育出來的外道種屬的類別、區域,何者將發、何者潛藏,都是纖毫畢現。

  如此的好機會,沒有人會錯過。

  外道魔國後方,六道轉輪之上,佛陀齊聲頌經,梵音陣陣;中天之上,光華隱沒的叩心鐘同樣發動,兩邊不約而同地選取了靈壓穿透之法,且因為明月神通的加持,對外道魔國裡裡外外都是明晰,針對性更強,造成的殺傷,也倍於從前。

  這回,參羅利那已經無法再回援了,淵虛天君的神意衝擊鎖定了它,同樣的,月光凝注,其不假外求的界域,竟然也給照透,厚重的外殼隱隱變得透明,氣血如何運轉,都顯露端倪。

  這是淵虛天君的神通手段,也是玄門體系在統合之後的優勢。

  然而,看破不等於壓倒。

  參羅利那一點兒重新掩飾的意圖也沒有,就拖著已經千瘡百孔的外道魔國,向玄門體系方向推進,真實之域、現實層面,凶意飆揚。

  這一刻,真實之域的參羅利那,和現實層面的無光魔主,就像在鏡子兩邊的鏡像,雖是明月懸照,卻依舊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幻。

  明月神通映照得越是清晰,就越難分辨,因為兩邊根本就是毫無區別。

  無論是法則結構、神意質性、氣脈運轉,都是如此。

  只有滔天凶氣,橫貫天地。

  余慈試探性的千萬重神意衝擊,只不過是雙方對沖的神意大潮中,第一波微不足道的浪花。

  參羅利那的尖嘯聲起,音殺激起的狂飆巨浪,和同步推至億萬重的神意衝擊進一步模糊了真實之域和現實層面的區隔。讓人感覺著,此時的參羅利那,就是這片天地的中心,不管是什麼層次、什麼領域,都圍繞著它轉動,被它強橫的力量扭曲。

  正因為是這樣的變故,余慈這邊,真實之域的道境天宮,現實層面的玄門體系,也是給絞纏在了一起——兩邊的法則結構,也著實非常相似。

  這算是被參羅利那「帶到溝裡去」呢?還是又學了一手?

  此時的余慈,甚至也分不清真實之域層面、現實層面究竟有哪一部分,才真正地屬於自己,參羅利那的超絕境界所帶來的壓力,瞬間就把對戰推向了他所能理解的最高層次。

  道境天宮燃起了大火,焚滅結構,飛灰漫天,參羅利那就踏著道境天宮的廢墟,緩緩而來。

  只是「烈火」過後,轉瞬又是瓊樓玉宇,鋪設陣列,更有仙真顯化,穿梭其間,布設陣勢,衍化出種種降魔神通,便如天羅地網,將參羅利那罩在其中。

  參羅利那通體血光明滅,也受了傷,但絕對沒有觸及根本,一明一暗之間,無數法則更替,將衝擊造成的破壞消解,始終生生不息。

  在這樣奇特的戰鬥中,參羅利那依舊保持了它慣常的方式,已經修煉到圓滿無瑕境界的魔軀,就是它的最強武器。

  它一對複眼,盯著道境天宮的核心地帶。

  之前,它用自己的強橫和決斷,打亂了上清、八景兩邊夾殺的計劃節奏。

  可是,七祭五柱、六道輪迴的力量加入,也讓它穩步推進、促使外道魔國在玄門體系中逐漸融合寄生的盤算,付諸東流。

  終究還是免不過要狠做一場……摻合進已經混亂不堪的漩渦裡去。

  既然如此,來啊,來個有意思的手段瞧瞧?

  一念至此,戰意更是熾燃,生成實質般的火焰,

  此時,參羅利那已經帶著外道魔國,強行壓過了新舊體系刻意形成的空白地帶。

  這邊的玄門體系,對外道魔國有極大的排斥力,可所有的排斥力量到了參羅利那這一側,都是崩解,被火焰燒成飛灰。

  另一個層面,叩心鐘和佛國梵音始終不絕,以「穿透式的靈壓」,對外道魔國造成持續傷害,這一點,參羅利那也沒有抵禦的辦法。

  可是,每當外道魔國中的結構、魔頭崩解,化為血光,轉瞬就是化為渾濁煙氣,滲入它巨軀之內,吞吐變化,似乎又形成了一個循環不絕的體系。

  此時的參羅利那,當真是硬生生拖著外道魔國,一路碾壓進來。

  不論上清、八景拿出什麼手段,都無法觸及它的根基層面。

  余慈終於明白,對參羅利那,任何單純法則層面的手段,都不會有太大作用。

  不愧是域外霸主,它的修行太完美了,千錘百煉,沒有任何瑕疵,原本出現在天魔體系中各個生靈、包括極祖那等強者身上的稍弱的靈昧一環,在參羅利那這裡也不算短板。

  或許,面對陸沉時,就是這種感受?

  「拳頭還是太弱。」

  參羅利那用一句話總結之前發生的一切。

  而接下來的意念,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就目前來看,淵虛天君倒是比其他人更懂得一些道理,只因境界、眼光所限,他做得還不夠!

  遠遠不夠!

  不以一人奉天下,而以天下奉一人。

  當年,巫神心太大,終至反噬;陸沉不屑為之,卻遭圍殺;它則是過於謹慎,拿外道魔國小打小鬧。

  如今再看一個新的「同類」,參羅利那心中複雜的情緒,最終都化為深沉凜冽的殺意,指向道境天宮的核心。

  解決他……在玄門體系中,現在的淵虛天君,無疑是最強點,可一旦破開,其神通再也無法整合諸天,對玄門體系來說,就將完全換一副面目。

  對參羅利那而言,那也是最理想不過。
yht 發表於 2015-6-14 16:16
紫極 第二百零八章 一人天下 並立雄才(下)

  參羅利那繼續保持著「緩步行進」的節奏,玄門體系的力量,淵虛天君運用得再不得法,至少也是充分調動起來了,它還是有壓力的。

  還有,在真界外圍盤旋了數十劫,它還是頭一次深入其中,親身感受,自然要更仔細一些。

  終於還是進來了。

  可惜,沒有見識過巫神全盛時期的模樣。

  嗯,幸好沒有見到。

  像真界這樣的虛空世界,迥異於「真實法則」的天地法則體系,創造出來有什麼用?不是讓人來扮演「造物主」,體現其悲憫情懷的,而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確證,他所架構的體系、選擇的道路有沒有謬誤,下一步又該怎麼修正、實施。

  說白了,就是專供一人修行的實驗品。

  巫神太自負了,以他的修為境界,如果當年把這個世界縮小到十分之一,也許五分之一就夠,再花上多一倍的時間,絕不至於淪落到這般下場。

  不過若非如此,豈會見到曲無劫、陸沉那樣升起又隕落的真正強者?

  哦,還有這麼複雜精彩的體系對抗、人心亂象。

  身在真界,切身感受這裡的種種變化,參羅利那覺得它需要修正一下自己的感想:

  也許世間雄才凋零,但總還是有那麼一些人,在這個路上大步前行的。

  也許他們本身不是要做什麼「雄才」,可他們的做法、選擇,都在昭示著這一切。

  當然,也只有真界這一處奇蹟之地,才能夠容納得下。

  即使他們的做法,現在很是給它造成了一些困擾。

  幾乎要燒透天穹的凶戾火焰,在一層層焚滅天宮之際,也不可避免與正瀰漫在玄門體系外圍的魔潮相接觸,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作品」,更是「元始聖道」的表徵,由於和它本質上同源,在初步的接觸之後,也試圖將它吸納進來。

  這就是參羅利那不願沾染的「漩渦」。

  它一門心思想要「出離」,絕沒有再跳進去的道理。

  反過來講,無量虛空神主應該也不想,他應該是正在關鍵時候,節奏掌控非常清晰,自然不希望再生變數。

  還有蕭聖人,應付一人已經吃力,若魔潮將添生力軍,壓力倍增,更是難為。

  回到這邊,淵虛天君現在應該正頭痛如何應付;參羅利那自個兒趟進混水,心裡也是不舒坦。

  問題在於,以「元始聖道」為本的魔潮,自有不可移易的法理根基,對他們幾乎「有志一同」的想法,絕不會「理睬」。

  覆蓋一界的魔潮正發出越來越強烈的召喚,只要參羅利那還身在魔門體系一日,這種召喚就是不可拒絕的。

  它保留著一定的「矜持」,但還是將自我的意志切入其間。

  作為當之無愧的域外霸主,它的份量足以與獲得元始魔主根本加持的無量虛空神主分庭抗禮,這使得真界上空「九宮魔域」的法度,出現了部分偏移。

  這是天魔體系的自我調整,與參羅利那是否想與無量虛空神主搶奪主導權,毫無關係。

  歸根結底,得益的只是元始魔主而已,偏偏那邊又全然不在乎,如此也足夠荒唐的了。

  它還真是一個合格的攪局者……

  「元始聖道」終究是另一個層面的事兒,對迴避不開的問題,參羅利那也不會浪費時間,只是打定主意不要與之牽涉太深。

  現在,它的謀劃也到了關鍵時刻。

  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外道魔國」整個地嵌入玄門體系之中,永留一席之地。

  可「人力有時而窮」,破神蠱也不例外。

  別看它氣勢恢宏,引領著外道魔國和域外虛空所化的「巨人」撞入真界。

  事實上,那也就是暗紅的火球在大地上滾動……翻了個身子罷了。

  就算因為壓力變化、結構改變,溫度內斂、能量轉化等等因素,「原真界大日」、現在的「葬星」不斷縮水,可其直徑也在十萬里以上,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碾進來,就是參羅利那,也是利用了多方虛空的壓力作用。

  之前成千上萬里長的「粗藤魔龍」,象徵的意義更大些。

  當其進入真界,周邊虛空環境歸於穩定,讓它再來一遍,便不可能了。

  其實,這麼一個暗紅色的巨大火球,現在也就是「翻」上來小半,嵌在真界邊緣,再沒有了前行的可能性。

  但這也是足夠。

  「原真界大日」的份量實在太恐怖,就算虛空扭曲牽引的時候,將其衝擊力化消了絕大部分,但此刻整個真界也在震顫。其形成的恐怖壓力,當即永遠改變了周邊的地形地貌,厚重的地層扭曲開裂,岩漿成河,翻湧上來,數息時間,就將斷界山脈西部區域,化為一片火海。

  更何況,還有無形卻更為龐大的外域虛空,隨之接入,體系的衝突,圍繞著氣態的星辰,形成的劇烈的風暴,橫掃百萬里區域。

  離塵宗雖然早已遷居民眾,儘量往東,可是這樣規模的衝擊,還是有相當一部分,根本不可能脫離,不免死傷慘重。

  這只是葬星本身的份量,造成的後果。

  真正的屬於「外道魔國」的體系力量,現在才剛剛「甦醒」。

  當參羅利那拖著外道魔國,在玄門體系中佔了越來越多的「地盤」,六道輪迴、七祭五柱的影響不可避免地削弱,叩心鐘的力量卻是到了極限,此消彼長之下,根植於「葬星」的外道魔國力量立刻復甦,藉著此刻的混亂局面,向玄門法則體系深層滲透,

  順帶著還有血獄鬼府、九天外域的部分,羅剎鬼王信誓旦旦,卻最終沒有做到的,它幫著做!

  參羅利那不忘和黃泉夫人交流:「順路帶你一程,不謝!」

  風暴中,億萬根血精源木的枝條探出,紛紛插入地下,深植在真界之中,向四面八方蔓延。

  這些「外道魔國」的觸手,將與玄門體系交鋒,一旦勝過,就將污染真界物性,將某些「烙印」留在這裡,使之成為具備了繁殖十三外道各個種屬能力的「沃土」。

  雖然在玄門體系持續不斷的壓迫下,生存環境應該是無比惡劣,但這已經足夠了。

  「原真界大日」的衝擊是直接的,但其威力來源於物性的本質,是天之三法的延伸,在法則層面,很快就會平復下去,甚至完全被玄門體系覆蓋。

  外道魔國的滲透是間接的,也不穩定,可只要成功了,幾乎就是永久性的,最終將與玄門體系形成一種「妥協」式的平衡。

  那就是參羅利那所希望的結果。

  為了盡快達成這一目標,它現在要加快速度。

  心念動處,參羅利那巨軀衝起,直趨中天。

  真實之域和現實世界同步,強橫力量攻伐道境天宮。

  覆蓋一界的魔潮,也同步響應。

  以淵虛天君的修為境界,他做得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參羅利那本來是想強行扭曲虛空,跨過億萬里長途,可是被玄門體系壓制著,一切虛空挪移神通,都近於失效,他只能是一路碾過去。

  而它所經的每處天域,都有道境天宮的投影,隱約顯化,與三十六天的法度相合,層層疊疊的神通加持,就是十個八個尋常的地仙,一時也要給困在這兒。

  可惜,參羅利那就是最不尋常的那個。

  強橫無匹的力量發揮出來,所過之處,什麼道境天宮,都給焚化成灰,而且由於牽引魔潮,又生出一層新的變化。

  「十三外道」在真實之域上顯現。

  常規情況下,「十三外道」中,除了最高端的破神蠱,還有升階後的「蟻后」、修煉到極致的「皮魔」,再沒有第三類種屬,能夠邁入真實之域。就連金剛魔俑也是一樣。

  無關乎實力,只是靈昧之力不足以支撐罷了。

  更別提現在的「外道」魔國,還遠遠沒有衍化到那種程度。

  可如今,隨著魔潮覆蓋真界,演化為「九宮魔域」,無數天魔群聚,萬千魔門修士靈昧共鳴,其層次本來就已經跨入真實之域,在其加持下,與參羅利那氣機相通的「十三外道」,將其所憑依的法則投影上去,也是順理成章。

  至於進入真實之域的好處就在於,如此做一番中轉,就算轉眼便給打破,還是會有法則烙印留下來,遍佈一界,比「血精源木」的散播還要高效。

  參羅利那持續突進,血紅的複眼盯著中天之上那輪明月,也盯著依稀見出模樣的恢宏天宮:

  「三清四御,道境天宮,玄門氣象,確實不凡……可後面呢?

  「本源之力呢,為什麼不拿出來用?

  「如果沒有新花樣,我就來了啊!」

  尖嘯聲起,刺眼血光絞碎了前方可以目見的一切,接連三五個天域,被參羅利那一擊貫穿,它的長足彷彿在瞬間跨過了剩下的所有路程,直指中天明月,同樣,也是斬開了道境天宮,直取核心神臺。

  天地虛空中,響起嗚嗚的風嘯聲,那其實是魔物的呻吟和共鳴,覆蓋的一界的天魔體系之內,已經塞下了足夠多的「東西」,隨著動盪加劇,自然而然地向更深層運化。

  九宮魔域最核心處的「深淵」裡,光亮微微閃爍。
yht 發表於 2015-6-15 00:28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上)

  余慈居於中天,對魔潮以及九宮魔域「深淵」裡的變化,有那麼一絲感應,不過更多還是因為心魔大劫湧動,心中壓抑,對其起落之勢,有大概的了解,更深層的東西,一時也是細辨不能。

  更何況,當下,參羅利那擠佔了他絕大部分注意力。

  這頭已經在真界邊緣地帶折騰夠了的大蟲子,開始了一往無前的衝擊。

  單純由玄門體系衍生的神通,對它造不成什麼致命的傷損,只將其周圍漸漸濃郁起來的渾濁煙霧區域,掃滅一些。

  問題是,在真實之域上,這些形若煙霧的法則區域,其飛濺的法則碎片,在魔潮中一刷,往往就是火瘟、刀蟻這些魔物的虛影,猙獰翻滾,隱沒不見。

  至此余慈怎麼可能不知道,參羅利那在打什麼算盤!

  可是,就算明白無誤地了解,他也很難做出正確反應。

  參羅利那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長空血痕延伸。

  參羅利那斬出的血光,切過由諸方天域組合而成的玄門體系,勢如破竹,中途多達七處大小不等的天域,層層虛空阻隔,都不能使其速度有明顯的下降,任其直入中天,和心象明月碰撞。

  「嗡!」

  劇烈的震盪音波裡,余慈低咒一聲,雖然他現在正處在一個非常玄妙的「渾化」狀態中,可當參羅利那血光斬過,屬於形神結構的痛感,還是清晰呈現出來。

  這一刻他的感覺就像是被在火上烤得滾燙的刀子切過,而且是被捅了一個透心涼。

  明月之上,都顯現血痕,乍看去,簡直就是被斬成兩半。

  事實上,真實之域的神臺,真的出現了裂紋,即使很快彌合,可自此刻起,中天明月之畔,再沒有一刻安定的時候,強橫意念排空而來,道境天宮搖動,真實之域的神臺一次次被血光斬裂,而且一次比一次來得容易。

  真實之域的法則領域鋪開後,余慈的防護一刻都沒有放鬆過,

  出現這種局面,只能說明,參羅利那找到了破壞「道境天宮」的高效辦法,它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它還借此證明了:我有能傷到你根本的能耐,你沒有!

  確實沒有……暫時。

  看到他這邊局勢被動,八景宮方面,試圖從「葬星」方向轉移,為余慈提供防護,但被余慈拒絕了。

  現在的玄門體系,結構上更傾向於上清三十六天,最高效的整合力,也還是在余慈這邊。

  八景宮要想在一界範圍內,演化「八景三十六天」無上神通,暫時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來,八景宮雖然有五六位地仙大能,依靠雲外清虛之天,面對參羅利那侵掠如火的攻勢,也只是守備有餘,反擊不足,根本無助於解決現在的被動局面。

  而這種情況持續得久了,「葬星」那邊的局面很可能會迅速失控,甚至七祭五柱、六道輪迴也難說不會反覆。

  已經讓參羅利那搶佔了主動,難道還要被它徹底搞崩掉大局嗎?

  對余慈的「自信」,八景宮顯然是有些遲疑的。不過掌控八景三十六天的辛乙,倒是魄力十足,只簡單道了句「撐不住了就說一聲」,繼而便親自出馬,投向「葬星」所在區域。

  此時,余慈雖是受到壓制,明月神通還在發揮著效力,繼續深照「外道魔國」體系內部,那裡面發生的一切,也都在清晰呈現。

  比如,在最深層的葵陰魔巢中,有數具種屬不同,卻正在迅速發育的外道魔頭,此時已經快要到了某個臨界點,觀其形貌輪廓,分明就是輔助參羅利那,縱橫域外無邊星空的幾位得力幹將。

  參羅利那將他之前的「外道魔國」化為「種液」之時,也是將這些得力手下,一併添了進去。

  如今受「葬星」的巨大能量灌注,這些名震域外的強者,已經開始逐步復甦,一旦真的破殼而出,外道魔國將迅速攀升到鼎盛階段,再無人能制。

  其實,就是現在發力,都有些遲了。

  參羅利那大膽出擊,就是卡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也是對「外道魔國」體系,有著充分的信心。

  當然,它對自己更有信心:

  擊破中天明月,伐去淵虛天君的整合神通,整個玄門體系都將變為一盤散沙,再沒有翻盤的機會!

  此時此刻,整個真界的修士都能看出來,一直懸照中天的明月,在參羅利那的攻勢之下,已經是搖搖欲墜。

  原本明澈的月光,部分都被血色所污,魔潮翻捲,便如厚重雲層,隨天風激盪,望月而來。

  前端的煙雲,部分已經拂過明月表面,在月光照耀之下,也分出輪廓層次,就像是妖魔的手臂,將欲擒拿。

  對此,余慈視若無睹。

  真實之域的「神臺」,現實層面的明月心象,在這一刻,都不足以成為干擾他心志的因素。

  在他心中方寸之地,留著一片「空白」,那是他在這種「渾化」狀態中,臨時尋找到的一塊畫布,也可以稱之為「符紙」,此刻就有一道筆鋒,在上面仔細描畫。

  筆鋒勾勒的法度,便如工筆做畫一般,細緻謹慎。

  每一筆落下,「墨跡」本身,便是無數抽象線條拼接而成,循筆鋒法度,卻是顯現出無數拼合的可能,另有經文音韻,環繞其外,諸天虔誠玄門信眾,耳聞心應,均與共鳴。

  真文為墨,道韻加持。

  這是直接用「真文道韻」顯化符籙。

  以前余慈也不是沒用過,太一斬邪符一脈的「青蓮法劍」,就是由此而來。

  可這一回,他重新描畫的,就不只是符法神通的級別了。

  隨著輪廓漸漸清晰,法度勾勒明確,余慈開始有些恍惚,驅役的力量無窮無盡,但他的注意力開始渙散。

  明明是思路清晰,筆鋒穩健,但整個人都像是抽離出去,只有小部分心念,懸在這方寸之間,而絕大部分意識,都是進入了一個極其廣闊的層面,與無窮盡的信息相接。

  便在余慈用半好奇、半淡漠的古怪心思,體會這份奇妙感覺的時候,某個聽起來縹緲不實的聲音,切入進來:

  「冷靜!」

  這一聲過後,感覺才變得真實了些,也讓余慈辨識出來,這是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的影鬼。

  「冷靜下來,量入為出!」

  影鬼其實用尖銳的意念提醒。

  說是「量入為出」,其實余慈沒有後繼乏力的感覺,影鬼所說的也不是所謂的「力量」。

  余慈的心象明月高懸,從一界資源的汪洋大海中提煉出來的能量,說是無窮無盡並不為過。

  可餘慈的心念意志是有極限的、認識是有極限的、境界也是有極限的,限制了他的輸出方式,也限定了他的承載力。

  如果僅此而己,也還罷了,要麼就是突破、要麼就是憋著,別無他途。

  可問題在於,余慈多番磨礪之後,形成了極高的認知水準,也就將這個「極限」的突破口,從正統的境界和形神結構上移轉出去,定在而是在更玄妙的層次上。

  道韻悠悠,心神俱化。

  那個熟悉的的感覺又來!

  影鬼的警醒就像鉤子,硬把余慈扯回,又是只差一線,就要「合道」了。

  而這次脫離,余慈卻不像之前那般心有餘悸,「畫布」上的圖像勾勒,依舊在進行之中,此時已近尾聲。

  由於現在余慈的狀態比較特殊,影鬼一時也沒有發現異象,只是惱道:「你搞什麼鬼啊,就算你也有心魔大劫牽著,可是魔潮已經在蕭聖人那裡『吃一塹』,難道不會再『長一智』嗎……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余慈確實是聽著的,他心神掃過真界,亦有所感。

  九宮魔域之中,八帝魔主此時絕大部分神通法力,是落在蕭聖人身上的,不過余慈注意到,其中寂妙魔主彷彿得道高僧一般的宏偉法相,正眼觀鼻、鼻觀心,寶相莊嚴,可其中的心神牽繫,分明已不尋常。

  剛剛,那邊似乎還真的助推了一把。

  對此推論,余慈心神淡定,既然選擇了這種做法,冒險就是必然的。

  這一場「合道」的危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雖然只是最糟糕的打算。

  不冒險,怎麼可能承擔得起他當前的角色?

  現在只希望結果能夠讓他滿意!

  不理會影鬼的嘮叨,余慈意念頓挫,最後一道筆鋒落下。

  一直在虛空中迴蕩的道韻之聲,真正清晰起來:

  「上象巍峨,真元恢漠。大悲大願,大聖大慈,勾陳上宮,天皇大帝!」

  勾陣帝御!

  影鬼這才明白余慈之前是在做什麼,可這時候,他也只能眼看著這具威嚴帝御法相,自明月中出來,巍然升座。

  太霄神庭中,四御之位,除紫微之位,由余慈自領之外,玉皇、勾陳、后土,都由楊祖等三位地仙遺骸鎮壓。這只是在沒有地仙大能鎮守之時的權宜之計,是給法度一個流轉依存的根基,還要由余慈喚出法相,才能真正顯化神通。

  這就造成了法相與本體脫節,抗壓能力較弱的問題。

  可這次,情況不同了。

  「又來!」

  看到曾被極祖一擊打滅神通法相的勾陣帝御,重新顯化於虛空,依舊法相威嚴,黑底長卷的萬神圖迎風招展,參羅利那沒有看輕,沒有諷刺。

  到它這個境界,最起碼的判斷力是要有的。

  這座勾陳帝御法相,和之前的明顯不是一回事兒。

  至少,隨著法相顯化,真實之域的道境天宮,乍看還是那番模樣,但法則的組合構建,已有了微妙的不同。

  同樣的斬擊過去,簡直是撞上了銅墻鐵壁,其「硬度」可謂是十倍、百倍地提升,分明從恢宏壯麗的勝景,變成了森嚴厚重的堡壘,功能的變化,實是天翻地覆。

  尤其當真實之域的法則領域變化,投影到各個天域,參羅利那就發現,自己似乎是遇到了麻煩。

  狂飆突進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減緩。

  參羅利那就琢磨,如何針對性地變化手段。

  可這時,真實之域上,萬神圖長卷舒展,不再有神明顯化,卻是有無邊渾茫煞氣刷落。

  相應的,在真實之域、現實層面,和合如一的參羅利那巨軀,有血光上衝,與煞氣相激。

  這一次對沖,中天元氣潮汐激盪,固然明月搖動,卻也將已經覆蓋上來的魔潮,吹得七零八落。而潮汐之中,勾陳帝御法相明滅不定,但每一次明滅變化,都有奇妙文字,法相內外流動,重聚元氣,層層運化,最終重新凝實。

  至於參羅利那,整個身軀都是劇顫一記,周圍如煙似霧的十三外道法則區域,直接就給打得崩了,又在無窮盡的煞氣中滅頂。

  魔潮雖是奔湧往來,卻也沒有「救」下多少,反而是被煞氣洪流沖刷,天魔死傷無數。

  參羅利那晃晃腦袋,巨軀之上,血光層疊,穩住氣機,卻也不免感嘆了下:

  真的不一樣了。

  勾陳帝御集聚運化一界之力,又抽離出最強橫的殺伐之力,威脅較先前強出何止十倍?

  淵虛天君好像是拿出了一個很了不得的手段啊。

  中天之上,余慈也是長吁口氣:

  「成了!」

  描繪四御真意,顯化帝御法相,實是無上神通的級別,但本質上並非符法,而是存神之術。余慈一直以來,都是用了《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中的推衍之術,將一切神通,都以符法的形式展現出來。

  他能由此悟出「萬古雲霄」,反推四御真意,就不是問題。

  而本次最關鍵的差別,是「材料」的不同。

  余慈是以「真文道韻」為墨,以「方寸心田」為紙,以「萬古雲霄」為加持,一點點描畫出來。

  放在以前,他絕對沒有在展開了萬古雲霄之後,繼續描畫無上神通級別符籙的資本,更別說是有「真文道韻」這種上承道尊真意的神通具象。

  如今不一樣了,有一界之力支撐,有明月心象整合,甚至還有「合道」之時的神通妙境,一路符法描繪,還摻著玄門根本氣法的「心象」之術,一符成就,幾若天授。

  最妙的是,法相顯化之後,自然有玄門體系與之互通,再不用費他半點兒力氣。

  符法之用,便在於此!

  現在,參羅利那前進的勢頭受阻,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一下子就緩解了許多。可餘慈也沒有指望,就憑一具神通法相,就能扭轉戰局。

  只是瞥了一眼,他就重新凝聚心神,心田方寸間,便有墨跡潑下,淺淺一層,依稀有了個輪廓。

  「等等,你還來!」

  雖說余慈現在「渾化」的狀態,見不到本體。可自從見了勾陳帝御法相之後,影鬼就提高了警惕,對余慈心神狀態最是關注,一有感應,立刻叫停。

  此時他真的有些急眼了:「你看清楚形勢啊,這不是你和參羅利那較勁兒的時候,也別給沖昏了頭!現在蕭聖人和曲無量、你和參羅利那形成兩邊戰局,可都在魔潮覆蓋之下。

  「之所以沒有整合在一起,是參羅利那和曲無量都收著勁兒,而你們打得越激烈,影響範圍越廣,兩邊戰場的牽引就越緊密……到那時候,他們同受根本加持,合成一股,你難道還能把蕭聖人再接回來?」

  影鬼的眼光見識,實在是此界第一流的,說得半點兒不錯。

  其實余慈也感覺到了,現在就是一場混戰的前奏。

  元始聖道綁住參羅利那和無量虛空神主,目前來看,誰也沒有從中跳出的能耐,一旦混戰開啟,必然會合而為一。有了九宮魔域這等級別的魔域法度,完全可以將他們的合力充分發揮出來。

  倒是余慈這邊,雖是控制著玄門體系,可蕭聖人之前已經切斷了一切氣機聯繫,又有因果承負的負擔,不可能重歸其中,甚至還會出現一些排斥。

  先天上就有了缺限。

  而且,影鬼的理由還沒講完:「一旦混戰,衝擊集聚,形成漩渦,四面衝突。撐不住的時候,往哪兒去?當然是往最弱的一環……你啊,除了你還有誰?

  「沒錯,你有玄門體系撐著,尋常衝擊也是不懼。可是神魂意志層面的沖刷怎麼辦?要知道,你現在這種狀態,一旦負擔加重,要麼『合道』,要麼就是心魔大劫滲透,你能擔得住?這種層面的對沖,你了解得太少,悶頭沖上去,就是一個死字!」

  影鬼現在真有的苦口婆心的感覺了:

  「要找準定位!你現在維護體系是第一位的,只要有這一輪明月當空,你就是玄門的中流砥柱,功德無量。反倒『戰績』之類,有哪個人指望你把參羅利那滅掉?你要知道,如今局勢微妙,變數橫生,你只要再等等,再等等……」

  「那麼,你又在等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影鬼沉默了下去。

  余慈也沒有再開口,維持著這種沉默狀態,也將神意往往九宮魔域的「深淵」裡照過去。

  彼此感應中,他倒是隱約察覺到,無量虛空神主那邊,奇妙的觀照狀態。

  這是某種類似於「對照」的感覺。

  余慈沉吟了下,最終什麼也不說,方寸心田,第二次「墨汁」潑灑。

  「畫紙」之上,真文道韻靈光層染。
yht 發表於 2015-6-15 08:44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中)

  「你……」

  感應到余慈繼續那危險的行為,影鬼恨不能抽劍,一劍劈過去。

  可這時候,余慈意念悠悠:「影鬼啊,這名字,也許是我給你起錯了。」

  「……」

  「你確實是影子沒錯,卻沒有必要非要仗著哪一邊、哪個人才能活吧!」

  「去你娘的!」

  影鬼知道余慈是故意刺激他,可這種話,偏偏就是擊中他現在的命門,除了嘴上爆粗,一時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了。

  余慈的意念依舊平順,看不出正處在危險的「合道」邊緣:「當初自辟天地的時候,你講過的話,或許你自己都忘了,可我還記得……想做無劫劍仙嗎?雖然我不覺得你能做到,可世人行事,誰能有十成把握?」

  「閉嘴,用不著你來教我!」

  影鬼下意識地活動手指,如果余慈就在眼前,他一定會照臉狠砸一拳過去。

  無劫劍仙……去他娘的無劫劍仙,見過連劍意都純化不成的無劫劍仙嗎?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余慈也沒有依言閉嘴,繼續道:「指望別人,何如指望自己?當然,我沒有說你,而是在說我自己。既然勢頭如此,就沒逆轉的道理,最糟糕的局面避也避不開,那就只有在混戰之前,給自己多撈一些資本。

  「至於這手段,都到這一步了,也只能這麼來——你是經過的,告訴我,有沒有這種感覺?」

  余慈說得有些含混,可正他所言,影鬼是「經過的」,至少在記憶中是「經過的」,確實,當認識層面到了余慈這種地步,又有「萬古雲霄」這樣的無上神通加持,有些事情,確實是避不得了。

  影鬼一時沉默。

  余慈倒是哈哈笑道:「當然,也不是靠我自個兒,你肯定會幫忙的是不是?」

  此刻,在心田方寸之間的「畫布」上,余慈其實是換了一個「畫符」之法。

  不再是一筆一劃,工筆描繪,而是一層層渲染,從整體著眼,如此頃刻間三五十層鋪下,「墨色」漸深,輪廓更是清晰,真文靈光遍佈,道韻如天外而來。

  對這種機會,心魔大劫是不會錯過的,九宮魔域,太皇宮位置,寂妙魔主法相偏轉,喃喃念頌咒文。

  不只是它,玉帝宮的無畏魔主,同樣加入,兩大魔主神通法相合力,從元始聖道中,擷取最精華之力,借心魔導入——對修士而言,這確實是一份難得的感悟契機,可同樣的,也是一份「似是而非」的毒藥。

  由於心魔大劫勾連,如此手段,余慈根本是避不過去。

  與之相呼應,余慈心神微微恍惚,茫茫的感覺重現。

  這一刻,真文道韻已不知是加在帝御法相之上,還是自己身上,似乎有人在他耳畔低語,以前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窒礙難題,層層拔除,幾有羽化登仙之感

  但也是被一把推進「合道」的門戶中,半邊身子都要撞進去。

  當初蕭聖人從「合道」狀態下脫離,還有心魔大劫幫忙,可現在,是真輪到無畏、寂妙魔主過來「幫忙」了。

  對九宮魔域裡生的一切,余慈心神透亮。

  可就是這種明透,也是「合道」的一部分。在茫茫天道之下,這些渺若雲煙的變化,又算得了什麼呢?

  「愚不可及,自尋死路!」

  明月之中,影鬼破口大罵,可這種時候,罵是罵了,人還是要救。

  余慈「義無反顧」地撞到心魔大劫的陷阱裡去,不提有多少是心魔所致,可絕對是有相當一部分,是出於對影鬼的信任。

  「玄黃,來!」

  同樣被攝入明月中來的玄黃應聲化劍,影鬼握持在手,被那純粹明透的劍氣反衝,「嘶」地倒抽口涼氣,可心底深處,某個剛剛熄滅不久的意志火苗,卻是被餘燼猶溫,轟又燃起。

  劍吟聲起,清澈明透,悠然盤轉,頃刻十轉。

  此時影鬼身中元氣已經淬煉不足,然而他眼中寒芒暴射,硬是憑著對「十二玉樓天外音」的深透了解,附著玄黃劍意,強催一轉。

  十一轉!

  此時是真真切切的到了極限,然而引劍待發之際,玄黃突然開口,也學小五,叫他師兄:

  「影鬼師兄,老爺之前是拼到十二轉的。」

  「……滾蛋!」

  影鬼當然知道,可那時是刑天為主,盡情宣洩之下,超常發揮,玄黃這小鬼,平日裡看得也機靈,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念未絕,忽有寒意深透,自九天而來,與玄黃劍意共鳴,躍然欲動。

  影鬼慘哼一聲,兩道純粹至極的劍意,就算都沒有惡念,可當此共鳴之時,以他為中轉,沒有一顆晶瑩剔透的劍心,還是真是痛到極致。

  更何況,後面這道……惡念昭昭!

  「刑天你這老貨!」

  再不發劍,影鬼自家的根基,都要被劍意絞碎,當下一聲大罵,明月之上,先著一劍,劍痕宛然。

  然後才有一層輕煙飛起,殷殷劍鳴,凌絕九霄。

  九宮魔域的「深淵」之中,轟聲微震,無畏、寂妙兩個魔主法相,雖是相隔數千萬里,卻是同時中劍,都是貫頂而入,剎那間絞碎大半法相,正與之共鳴的天魔都是蒸發,至於魔門修士,則被劍意遁跡切入,剎那間靈明湮滅無存。

  先一步「中劍」的明月之上,余慈心神微顫,某些念頭似動非動。

  此刻又一層墨汁鋪染,近乎合道的狀態下,當真如有神助,激得前面百十層「墨跡」靈光煥然。心田方寸「畫布」之上,原本模糊的帝御法相身形面目,剎那間清晰閃現。

  道袍飛捲,清朗面目,神仙中人。

  楊祖!

  其實是玉皇帝御。

  此時在太霄神庭中,楊祖的遺骸,面目已幾乎被沖刷乾淨,只不過,余慈還有記憶,才在描畫法相之時,作以調整。

  如果連他的記憶也失去了,誰還能復現出來?

  只能是像勾陳、后土兩處帝御之位的前輩大能一般,單純作為四御法度的承載,具體而然的「印記」,終將泯滅,甚至連那段慘烈悲壯的記憶,也都湮滅無存。

  後世小子,難道就去膜拜那「純粹」的法度符號嗎?

  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如此,世人又何必將「道」之一物,擬化為「三清四御」的具體形象?

  由此可見,三清四御,雖為「道」之化身,也是人心在天道之上的投射。

  天道渾茫,人心渡之!若無人心,修持何為?

  這個最關鍵的部分,怎麼能缺失掉呢?

  那麼,再來……一遍!

  墨色鋪下,與之前百十層墨色靈光交互作用,虛空中,玉皇帝御法相就此「活」了過來,向余慈這邊施以道禮,就好像在封神臺上一樣……

  余慈本能回應,這個動作的基本反應剛一出來,轟聲震盪,他再一次從「合道」的邊緣搶出,同時,也從與萬物心象渾化的狀態中脫離,真身便出在明月之中。

  不再渾化,可實質的感覺,似乎要更好些。

  便依著前面的反應,向玉皇帝御回禮,余慈心中,也是暢然:

  生死一線,依舊寶刀不老;天人相搏,便是這等模樣?

  說白了,他現在戰鬥的對象,不是參羅利那,不是九宮魔域,而是那茫茫不可測的天道。

  法相既成,真文羅列,道韻悠悠。四方信眾,莫不頂禮膜拜:

  「湛寂真常道,恢漠大神通。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玉皇帝御自明月而出,隨即有玄瑞紫氣,凝為一印。

  此印成時,一界玄門信念加持,如百川歸海,匯結天篆,廓落光明,照徹虛空。也沒有任何緩衝,隔空印下。

  億萬里外,參羅利那巨軀再顫,堅不可摧的法體上,竟然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其上篆文明光透染,如火般燃燒,哧哧有聲。

  幸好參羅利那早就忌憚著「上善印」的道化之力,格外注意,血氣上衝抵禦,總算沒有傷到根本。

  可此時,另一邊勾陳帝御萬神圖長卷揮來,渾茫煞氣集束,如長刀劈落,錚然作響。

  雖是及時以長肢封堵,然而肢體抖顫,血光噴濺,差一點兒就要斷掉。

  參羅利那一聲不哼,血光驟閃,連續三道弧光交錯,整個天地都似扭曲變異,這是無光七劫中「天人淪」之法,專斬天人三法,破除存神之術。

  勾陳帝御法相扭曲,自胸口往側肋部門,都給轟裂。

  參羅利那要趁機再次突擊,可這回,兩位帝御法相坐陣,真的不一樣了。

  背上那個留下的「印痕」,明光大放,身上竟似給壓了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凝滯。

  抬頭看那道境天宮,九天之上,紫金道闕顯化,竟似傳說中的彌羅宮都顯現出來,具備了鎮壓之力,果使它如陷泥淖。

  這麼一緩的空當,勾陳帝御身上真文流轉,剛剛幾乎斬裂法相的重創又是自發癒合。

  參羅利那視線偏轉,落在明月之上。

  淵虛天君怎麼化出這兩具帝御法相的,它也是有所感應,對這種搏命的架勢,不得不表示一下佩服之意。也許兩邊境界上還有相當的差距,可淵虛天君此法,卻是最有效地揮了符法的作用,讓它一時也奈何不得。

  這是拿命來搏——卻正是合了「天人相搏」的本質。

  淵虛天君……好像是找到了一個只有他本人才會去走、才能去走的路徑啊!
yht 發表於 2015-6-16 16:09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三)

  毫無疑問,「天人相搏」之中,蘊含著絕大凶險,很多雄才俊傑,都是在這場與茫茫天道的角力中,敗陣、或者乾脆迷失了自己。

  不過在此之前,「天人相搏」又是虛無縹緲的,很多地仙大能,到了這層境界之後,反而是迷茫不知前路,只能是漫無目的地遊蕩,浪費大把時間,尋找所謂的「機緣」。

  像淵虛天君這樣,直接就拿「合道」來搞的,眼光之準、膽色之豪,讓參羅利那也要佩服。

  在參羅利那看來,再怎麼凶險,相較於一條真實不虛的道路,又不算什麼了——當然,要有能走下去的實力。

  到目前為止,淵虛天君都成功了,即使一次比一次凶險,可每渡過這麼一個劫關,他的靈昧根基,就像是在淬火,都將會有絕大進步。

  而且,看淵虛天君,竟然沒有停止的意思……

  還要再來?你夠了啊!

  參羅利那首次覺得頭痛,真讓淵虛天君用這法子,將四御法相都給造出來,別的不說,道境天宮必是固若金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幾可立於不敗之地。

  以此為基礎,持續完善整合玄門體系,正是如虎添翼,難道它要被灰溜溜地趕出真界嗎?

  真切的危機感,就像是背上那個沉重如山的印痕,抵至心頭。

  參羅利那再不遲疑,直接做了決斷!

  能夠掌握「天人相搏」法門的強者,不管層次、境界上有怎樣的差距,本質上都是平等的。

  現在的淵虛天君,就是它的生死大敵!

  而且參羅利那還沒有忘記,剛剛從明月間衝起的劍意,同樣是極具威脅,乾脆利落斬掉兩個八帝魔主法相,就是它的無光七劫,也不過如此而已。

  留不住手了。

  轉眼間,參羅利那已經重新調整戰法,血氣流轉,全力消融背上那個惱人的痕跡,同時血光利刃斬出,這一擊,主要目標還是在兩位帝御法相身上,可是當血光裂空之際,對周邊虛空環境的影響,遠遠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次!

  余慈注意到,參羅利那的氣機放開了!

  影鬼說參羅利那「收著打」,是沒錯的。

  為了不與遍佈一界的魔潮發生太複雜的聯繫,參羅利那的攻伐手段都是格外地「乾凈」,所有的力量都收束在一定的範圍內,幾乎沒有任何外溢的現象產生。

  這種手段非常高效,但卻更類似於劍仙,絕不是一位外道魔頭霸主應有的風格。

  可這回,情況截然不同了。

  參羅利那不再追求極致的控制效率,一次斬擊,便如狂飆巨浪,聲勢浩大,天地激盪,某種一直壓抑著的強橫奔放的意志,肆意揮灑。

  遮天蔽日的意志陰影,由此覆蓋一界。

  血光刀芒過去,往往是切入一道根本法則,順勢就往下衍生變化,這條線上的所有存在,死物也好,活人也罷,都要受到影響。

  特別是活的生靈,在相關構合法則受污之下,各種痛苦,莫名而發,導致心神昏亂。

  魔潮之下,有的直接就被魔染,減損玄門體系的根基,反過來又激發魔潮,使得億萬天魔愈發興奮,在其中明滅閃爍的魔門修士靈昧,也是如飲甘泉,透心的爽快。

  剛剛才被「十二玉樓天外音」重創的九宮魔域,也重新活躍起來,無畏、寂妙兩位魔主神通法相,重塑的速度也是驟然加快。

  不過,最關鍵的一點是:

  通過魔潮,參羅利那和無量虛空神主意念真正交迸。

  他們兩邊,都具備一定時間、一定範圍內,控制天魔體系的絕對實力,而他們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形成足夠的「引力」,讓相關體系圍繞他們來運轉。

  之前的一段時間,無量虛空神主掌控著節奏,現在參羅利那入場,兩邊互相干擾,誰也無法佔據優勢,卻是讓天魔體系的法度,凸顯出來,並愈發地清晰而獨立。

  天魔體系永恆的法度,就是「元始聖道」,是在這個基礎上,形成的「他化自在」的基本模式。

  無論是參羅利那還是無量虛空神主,暫時而言,都沒有違逆這個模式的意圖,或曰具體做法。

  事實上,他們也違逆不了。

  在這個體系之中,他們能做的,只有共鳴。

  這是在一個相對固定區間,卻沒有固定頻率的共鳴。

  難較高下的兩邊共處在一個體系之內,在有限的「空間」裡,全力激盪,給予體系多年來未有的活力,天地間奔湧的魔潮,開始形成勢頭強絕的潮汐,咆哮間,向此界每一個生靈發出震懾和恐嚇。

  玄門體系自然要奮起抵抗,可是在參羅利那和無量虛空神主的「共鳴」狀態下,每一次對沖,都是與這兩個魔門大能同時碰撞,沒有例外。

  真正的混戰來臨了。

  兩個帝御法相夠用嗎?

  余慈感受著混戰前期,陡然複雜了十倍的局面,覺得自己應該再加把力,當下便要做描畫「后土帝御」的準備。可這回,他的本體從「渾化」狀態中脫離,影鬼總算是有了用力的地方,連拖帶拽,橫加干擾。

  「你怎麼『天人相搏』,我管不了你。這種賭命式的行為,而且是幾乎無法計算的賭博,實在是不能再來了……你分明就是生出了輕慢之心!」

  影鬼的嘴皮子還是一等一的犀利:

  「能找到『天人相搏』的路徑,確實是了不起,可在一次嘗試過後,哪個人不是仔細琢磨、體會,消化個百十年?還真以為都和逛街似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影鬼一點兒都不看好余慈的下一次行動。

  別看余慈前後幾次脫離「合道」都成功了,可這對他接下來的嘗試,不會有任何經驗能夠依仗,相反,只會讓他更「熟門熟路」地進入那個狀態。

  「你只是找到了路,且是一步踏錯,就直墜萬丈深淵的險路,怎麼走法,不是靠運氣,也不是靠膽氣,是要靠腦子的!」

  說話間,翻湧的魔潮勢頭更盛,從他們的角度看,億萬魔頭,正十方合圍,仰攻道境天宮,層層浸染。

  這些並不是雜亂無章的。

  天魔體系自有其主宰,雖然這位「主宰」,也就是元始魔主,根本不理會這些,可無數年下積累下來的法度規矩,與體系中的「人心」交互映射,還是產生了一些變化。

  就像是玄門體系中的三清四御,魔門之中也有八帝魔主。

  在八帝魔主基礎上創出的「九宮魔域」,已經足夠承載天魔體系的法度,也是現階段最高效的手法。

  此時,無量虛空神主受參羅利那牽制,掌控節奏被徹底打破。新的體系運行法度,其實才是無限趨近於最原初、本質的面貌。

  這種「節奏韻律」漸漸清晰,當其逾過了某個極限之後,北地某處,忽地有鼓聲鳴動。

  那是天魔心鼓。

  而且也僅僅是前奏而已。

  余慈月光映照北地,可以看到,在北地魔門的核心重地,無量地火魔宮之下,兩道寶光衝起,瞬間化入魔潮之中,在裡面翻開虛影,卻是兩部厚重的典籍。

  虛影顯現之際,但凡是魔門有些境界的修士,都覺得根基微顫,心神悸動,似乎有微緲之音,輕喚他的名姓。

  不管他應還是不應,都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其牽入到魔潮的共鳴之中。

  已經在魔潮裡「狩獵」的還好些,那些新近被扯進來的,都是天旋地轉,神智有消融之勢。

  有的還能適應,有的直接就被抹去了神智,肉身化為天魔寄生之所。

  《聖典》,還有《太元天魔根本經》!

  這兩樣真界魔門的根本重典,分明都已合入共鳴。

  真界上空,九宮魔域被這兩樣根本至寶一沖,整個都在顫動。

  其內蘊魔意,以及相應的運化層次,自成形以來,還是首度有「撐不下去」的意思。尤其是八帝魔主,某幾位還不是太「權威」,沒有得到魔門修士的普遍承認,這種時候,就些「真金火煉」的意思。

  看哪個動搖,就知道哪位魔主的「教義」、「根基」,還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不管八帝魔主怎麼受到衝擊,理論上,九宮魔域的「深淵」處,都不可能出問題。

  因為這裡虛供著元始魔主,是一切魔門體系當之無愧的核心。

  可問題是,「深淵」之中,忽然透出來的「變了形」的異響,又是怎麼回事兒?

  好像……有什麼在衝突?

  「是了,重疊了!」

  影鬼一拍巴掌,醒悟過來。

  此時的九宮魔域中央泥丸宮之位,本應該是虛供元始魔主,作為九宮魔域的軸心。可是無量虛空神主憑藉他的「脫袍讓位」之策,先一步佔據了這裡,也算做得有聲有色。

  可是隨著參羅利那和無量虛空神主互相影響,現在天魔體系的法度已經脫離了後者的掌控,愈發清晰、獨立。這個時候,《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的加持,正是有著「由虛轉實」的效力。

  但此刻,無量虛空神主還在,且正如此模仿……

  也就是說,兩個「元始魔主」撞一塊兒了。
yht 發表於 2015-6-17 16:30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四)

  九宮魔域的深淵中,泥丸宮的核心之位,重疊的元始魔主,也就是一次不屬於主觀故意的對「元始聖道」的背離。

  眾所周知,元始魔主是非常「大度」的存在,就算是在天魔體系之內,對一切挑釁、褻瀆的行為都是極端漠視的態度。能夠給予反制和懲戒的,只有無數年來,天魔體系中的存在所形成的既定的規矩法度。

  毫無疑問,它們都屬於「道德之法」的範疇,而且,由於天魔體系直指人心的特徵,這些規矩法度非常看重「主觀」與否。

  如若不然,以當年柳觀在黃泉夫人誘導下,破壞魔門祭器那種程度的禍事,絕不至於只在血獄鬼府流放了那麼點兒時間,就脫困而出,而且重得「聖眷」,一路衝到自在天魔的境界。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無量虛空神主一直在「兢兢業業」地進行著符合「元始聖道」的大計劃,沒有任何超綱之處。

  對這樣的行為,只有褒獎才是正確的。

  就算是因為一些意外,導致了這一尷尬問題的出現,但沒有關係,只要天魔體系的終極首腦,也就是元始魔主並不在意,附著「規矩法度」只會用最基本的反應處置這一突發事件。

  這種詭異的共生狀態,必須要打破,無量虛空神主很快就要被驅逐出去。

  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

  但對於某些事情而言,這短暫的「重疊」瞬間,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無量虛空神主也在「懸照」,但被天魔體系遮擋,對外只有「微光」。

  可現在不一樣了,當兩個「元始魔主」重合之際,幾乎沒有任何距離,也沒有任何光亮的損耗,自然就有了一次絕妙的映照。

  在幾乎完美重疊的狀態下,「映照」所體現出來的,無疑就是二者的差異所在。

  其實對元始魔主、對天人九法有基本認識的人都知道:和元始魔主的不同,不就是「靈昧」的有無嗎?

  一切生靈,包括無量虛空神主,都是具備「靈昧」的。

  而元始魔主作為天魔體系的塑造者,卻如域外天魔一般,不具備這項屬性。

  此時「九宮魔域」深淵裡,正是體現出這一份「有無」,在既定的天魔體系中,在同樣的核心位置,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由此逆推回去,便可照見靈昧之力的作用機理、乃至於更本質的一些東西。

  某種意義上講,這是一份「覺悟」。

  無量虛空神主無疑是真界最頂尖的強者之一。

  可是由於他早早就承載著元始魔主的「垂顧」,縱然有脅侍魔主的地位,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不斷「轉接分發」天魔體系的力量。種種干擾之下,讓他根本沒有進一步正視「自我」的機會,多劫以來,在「天人互搏」的進度上,有所滯後,純論此項,似乎連極祖都要超過去了。

  即使這樣更適應與「元始聖道」合流,也依舊是蓋壓一界的強者,可任何一個有志於「終極」的強人,對這種情況都不會甘心。

  早年間,無量虛空神主「躍躍欲試」的作為,可與之形成完整的因果鏈條。

  可世事就是如此,辛辛苦苦求索而不可得的東西,有時候只是一份「機緣」,就能入手。

  在此對照之下,「覺悟」就像是一顆小石子,激起水波漣漪,微微起伏的波瀾,拍打在「岸上」,縱然只是浸濕了極小的一圈兒,也是對多年束縛的一次突破。

  波瀾一起,再難消歇。

  雖然此時天魔體系法度獨立,佔據中宮,帶來了更多魔染之力,還有元始魔主的根本加持,使得無量虛空神主「懸照」的光芒更難穿透,但那一點兒光芒,卻是愈發純粹,在魔潮中起伏,始終不散。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緊接著,就是天魔體系法度所判定的「驅逐」。

  按照天魔體系的既定法理,無量虛空神主不能再待在「九宮魔域」的泥丸宮中央之位,在與「元始魔主」剎那重合之後,直接被排斥出來。

  只是,這究竟是驅逐呢,還是解放?

  此時此刻,「九宮魔域」的中央深淵之上,滔滔魔氣如湧泉,頂著一顆昏蒙微亮的「大珠」,衝出了「泥丸宮」。

  這顆「大珠」,距離深淵遠出一里,光芒就亮上一分。

  參羅利那瞇眼看著,對「九宮魔域」裡發生的一切,他大概是除了無量虛空神主本人之外,最清楚的那個:

  「出離?」

  不,還不是,無量那傢伙還在天魔體系之內。

  可這是一次極其關鍵的「修正」,體現出了一個生靈,如何在天魔體系中,修持磨煉自家的「靈昧」力量。

  對無量虛空神主,也許只是剎那的「覺悟」,可若是有機會梳理出來,進入傳承序列,後世魔門弟子在靈昧之上的修持,將會有大幅進步,未必就像極祖那般,淪為短板,抱恨而亡。

  天魔體系明顯也對這一份變化有所感應,持續給予深層加持。

  這是褒獎,也是限制。

  而對參羅利那來講,也不是太舒服——天魔體系的加持,其實就是控制的權限,明顯有了傾斜。此時無量虛空神主實力不至於暴增,卻是將有關節奏重新調整過去。

  參羅利那頗有些受壓制的感覺。

  而在另一側,一直與無量虛空神主戰鬥的蕭聖人,也沒有閒著。

  見到深淵之上,出現了這等變故,反應也是極快,當下就以「金科玉律」無上神通,形成道獄——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道化之力,結而成獄,對玄門體系的修士而言,威脅性不大,可對天魔一脈,著實凌厲。

  「道獄」便像是一個中空的鐵籠,隔空罩下,要將乘著魔氣湧泉而起的「大珠」鎖拿其中。

  不能不說,蕭聖人把握戰機的能力是第一流的。

  此刻正是無量虛空神主消化新得「覺悟」,對外反應比較遲鈍的剎那。

  直至「道獄」罩下、合攏,才來得及回應。

  無量虛空神主的「回應」是光。

  之前它的「靈昧懸照」,隔了深重黑暗的魔氣,現在舉於其上,則大有不同。

  「道獄」每合攏一分,「大珠」的光芒就強盛一分,與此時正遠離「深淵」的情況結合在一起,短短數息時間,其光亮便是似是脫去了一層灰膜,明透玄遠,更像一顆冉冉升起的大星。

  「哧哧」聲中,「道獄」不斷進逼,壓迫魔潮。

  可在此之前,兩邊的「對照」,已經來到了極深的層面。

  蕭聖人照映了無量虛空神主的靈昧本質;反過來,無量虛空神主照見的,卻是蕭聖人的心魔。

  這是一次絕不公平的交換。

  因為,「道獄」打掉的是天魔體系的力量,對無量虛空神主的靈昧絲毫無損,正因為其與天魔體系既相依又相悖的矛盾狀態,才取得這樣的效果。

  這是蕭聖人事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深淵之上,天魔體系似乎是感覺到了與無量虛空神主聯繫的削弱,魔氣激盪,更深層的加持也打上去。

  但此時,無論是怎樣的加持,都不可能再讓「大星」的光芒,有絲毫的減損,

  反倒是給無量虛空神主施加了更穩固的防護,而且也在大星之下,塑成了一個幽暗的影子,魔潮匍匐在他腳下,像是微瀾起伏的海面。

  無量虛空神主的法體嗎?

  眾所周知,無量虛空神主承載了脅侍魔主威能,職位所限,常規狀態下是沒有法體可言的,這種形態本身就代表一種反常。

  法體成形的剎那,道獄終於合攏,可隨即就在強絕的反震之下崩裂。

  最初就找錯了目標,注定了無功而返。

  此時,無量虛空神主與天魔體系的關係,也完成了全新的搭建。

  此消彼長之下,無量虛空神主無疑獲得了更高的主導權,在九宮魔域的範圍內,節奏重新落入他的掌控,體系也任他揉捏。

  天魔體系是一個複雜體系,但一切歸於本質,總能還願成最簡單純粹的力量。

  下一刻,肆虐真界的他化之力,在無量虛空神主的主導下,通過九宮魔域運化,從那個虛擬頭顱的嘴巴裡,迸發出尖銳衝擊。

  這是一聲嚎叫。

  音波非但沒有擴散,反而集束如劍,也脫離了音波本身的質性,化為更銳利的寒意,斬過天穹。

  劍鋒之前,就是蕭聖人。

  錚然鳴響,蕭聖人擋住了音波劍氣的鋒芒,可是真正的攻伐之力,是心魔,是他化,是直指人心弱點的尖鋒。

  蕭聖人的心靈弱點,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但必然存在,這是元始魔主存在的意義。

  由於是天魔體系的力量化劍穿刺,直指人心,這一擊也等於是請元始魔主出手,窮盡演化之能事。

  也是掌控天魔體系的好處。

  蕭聖人身形微震,怔了怔,忽地啞然失笑。

  剎那間,其身形幾乎透明,若隱若現,五臟六腑已經不見,只有渾茫之氣,盤旋運化。

  明月之中,余慈抽了一口涼氣:

  「道化……合道!」

  這是蕭聖人的第二次合道,但程度之深,決斷之狠,遠超出余慈幾次嘗試之和!

  應該是感應到余慈的注視,蕭聖人扭過頭來,與他目光交匯。
yht 發表於 2015-6-18 09:04
紫極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五)

  這一刻,余慈照見了蕭聖人的根底。

  更準確地講,是蕭聖人讓余慈看清了他的境界。

  隨著蕭聖人不計代價地進入二次合道的狀態,他的修為境界又有提升,如果說,之前的蕭聖人,在境界上較之參羅利那、較之元始魔主根本加持狀態下的無量虛空神主,還有那麼一點兒差距,現在,這份差距也給抹平了。

  一切既定的法度都是破碎。

  天道有法,天道常變。

  任何一個人,特別是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都是具備著「一定之規」,是在天道洪流中飄動的孤舟、屹立的礁石,自然都是天道消融的對象。

  從這個角度講,蕭聖人的「金科玉律」無上神通,是「有法」的最高層次,也是「常變」的門檻。再邁入一步,就是最貼近天道,也最容易迷失的「無法」之境。

  「天人相搏」在這裡走向了拐點。

  到了這個境界,可以說攻守易勢,修士可以不再拘於所謂的「界域」,而將本人在天地宇宙中「恆久不變」的印記,逐步向外擴散,影響全局。

  當然,修士的「不變」,對天道而言,卻是一個不可控的「變數」。

  這個「變數」是很微妙的,不會給宇宙增加哪怕一丁點兒的份量,也不會給世人造成任何直接的影響。

  但是,這個「變數」就橫在這裡,尋找著一個震動天地宇宙的機會。

  巫神做到了,創立一界,跨過真實法則限制,源源不斷地產出強者大能;

  曲無劫做到了,斬破巫神束縛,徹底解放了真界修行中人的潛力;

  陸沉做到了,打落了元始魔主的玄德;

  參羅利那……則正在做。

  至於蕭聖人,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由於被無量虛空神主的心魔尖鋒擊中,肆虐的心魔啃噬了他的「道心」,天人相搏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可在此之前,他已經確定要做的事情——要讓這個大世界直面更清晰的未來,不管是光明還是絕望。

  所以,蕭聖人選擇的路途,於他個人,並不具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而是從玄門道統入手,加大了道統的感召力、整合力。

  普化群生之教,廣開眾妙之門。

  比如對余慈,對八景宮的同門,對真界絕大部分的玄門強者:

  蕭聖人看到的,同樣映入了他們的眼睛;

  蕭聖人感悟的,即刻打入所有人的心頭。

  如此,當前的局面,因為蕭聖人的梳理,變得清晰起來:

  魔門那邊,因為無量虛空神主的「覺悟」,能夠重新梳理天魔體系中靈昧的價值和修持方式,為未來魔門大興打下基礎,如果進一步發展下去,很可能就給元始魔主、天魔體系趟出一條新路來,也使得魔潮衝擊更加勢不可擋。

  可以看到,由於無量虛空神主此刻對天魔體系中靈昧修持的重新定義,之前北方魔門部分還較為矜持的強者,都是毫不猶豫地合入了天魔大潮之中,以分享無量虛空神主的體悟。

  無量虛空神主也是來者不拒,這同樣貼合了「元始聖道」的規矩,同樣也推高了九宮魔域的威能。

  這種情況下,以魔門他化的本質,既然成就,必有一個犧牲品,除了真界,除了玄門體係,還有哪個?

  吾道生死存亡,便在此刻!

  玄門體系似乎在瞬間膨脹了,是強者氣機放開的表徵。

  玉皇帝御、勾陣帝御總馭的氣機煞氣,驟然間又推上了一個層次。

  直接受到影響的是參羅利那,背上本來已經要消蝕乾淨的印痕,在此刻又猛然沉陷,巨軀驟沉。

  它知道麻煩,尖嘯聲裡,那處的甲殼竟是強行崩散,拚著受更重的傷勢,也要從被動的局面裡解脫出來,否則真要變成活靶子了。

  此刻的真界已經形成了一個大漩渦,中央就是九宮魔域的深淵,玄門清光、魔門濁氣,圍繞這裡,絞纏拚殺。

  目前來看,魔門總體上還佔了上風。

  九宮魔域成形,天魔體系的威力發揮得更有效率,而玄門這邊,雖也有余慈明月心象、道境天宮,可都要由余慈的神通統合中轉,還有四御神通法相,也沒有配齊,不可避免會造成影響。

  「耽擱不起了。」

  余慈不是那種「隻手擎天」的英雄性情,但已經在這個位置上,讓他逃避責任,也是萬萬不能。

  還有,坦白講,這裡面也有被蕭聖人刺激的因素。

  「還差兩個,唔,一個。」

  算上余慈本人,自領紫微帝御,如此修為境界、法門造詣,都已經合格,其實都不用再做出新的法相出來,那麼,就只差「后土帝御」一個。

  影鬼還要再勸,卻被余慈莫以名狀的眼神懾了一記,就一恍神的功夫,余慈已經沉入忘我之境。一切符籙,都在心田方寸之間進行,影鬼也不敢冒著讓他走火入魔的危險,強行扯他出來。

  要知道,現在心魔大劫已經是如火如荼之勢,真讓余慈心裡不舒坦,留下障礙,魔劫臨頭,後果也不比合道好到哪兒去。

  毫無疑問,這也是當前亂局扯出來的兩難局面。

  影鬼臉色沉凝,身在明月之中,俯瞰真界,對上混亂的漩渦中,那個依舊烏沉模糊的人影。

  面對已經再登一層境界的蕭聖人,無量虛空神主還是從容自在的樣子,其頭頂大星愈發地光耀四方,卻無論如何看不清面目。

  ……也好,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影鬼其實還是更關注余慈的情況。

  這一刻,玄門體系覆蓋之處,地脈元氣百川歸海,又如入沉淵,流向雖未大變,其勢卻絕然不同。

  和玉皇、勾陳兩位帝御法相不太一樣,后土帝御不但要有存思神明的高上玄奇的真意,還要實打實地連接地脈元氣,與之脈絡相通,形成真實不虛的轉化模式,如此才有負載之能。

  這般要求之下,本次的描畫,要比任何一次都來得複雜,來得漫長。

  人的心志神魂,也更容易消融進去,合入渾茫天道之中。

  影鬼不免心頭焦慮。

  倒是余慈的感覺沒那麼明顯。

  對他來說,只要天人相搏的本質不變就好。

  他當然知道,后土帝御更多考驗天人相合、相分之際,微妙的差別。

  既要用,還要分,裡面的平衡一定要把握好……說起來,和無量虛空神主現在的狀態倒是差不多。

  一念動處,忽有感覺:

  心頭似乎有光亮照進來,而明月神通也是切入到了一個以前從未接觸過的「區域」。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心意層面。

  兩邊互映,彼此通明。

  余慈心神一激,對無量虛空神主來講,所謂的「映照」,是明確其靈昧本質的重要一環,可如果就此認定,他會珍惜這樣的機會,由此手下留情,就未免太可笑了。

  「映照」從來都不是固定的,它需要儘可能的廣度、深度。

  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目標,絕不是余慈一個,所需要的信息,也不是余慈此時此刻的固定狀態,而是不斷流動,乃至於跨越生死存滅區間的一整套變化。

  知其生,明其死,這才夠用!

  剎那間,之前重創蕭聖人的心魔尖鋒,重又迸發,余慈心神動盪。

  他的心魔大劫本來就沒有過去,而在心靈修為上,無論如何也沒法與蕭聖人相比;以前最為擅長應對這種局面的「萬魔池」,正是這次心魔大劫的源頭,一時間,余慈的心防倒真是千瘡百孔,無論「尖鋒」從哪個方向來,都足夠捅他致命一刀。

  面對這等直指心防破綻的衝擊,余慈的選擇是:

  無視。

  既然不擅長對付這個,就把問題轉化,轉到最擅長的領域上去好了。

  他心神收斂,不管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也不管心魔尖鋒的穿刺,整個心志狀態,都化入到后土帝御的符籙、法相製作上。

  雖然對自我的「心魔」認知不是太合格,可余慈有一點可以確證:

  在戰鬥狀態、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的心態是絕沒有問題的,在此基礎上搭建的穩固道基,可以確證這一點。

  當他全神貫注於符形結構、法相神韻的描畫,也就是展開又一次的「天人相搏」之時,心魔劫數也不過是當前狀態下的一部分,不可能祛除,卻是退居為不足為道的角色。

  無量虛空神主的意志,變得若有若無,最後完全被余慈排除在關注的範圍之外。

  現在他的眼裡,只有后土帝御。

  但事情也沒有這麼簡單。

  相較於前兩尊帝御法相,后土帝御是有據可依的,也必須依據實際的根基,才有意義。

  余慈掌控著玄門體系,明月心象整合,宏觀上的把握絕對沒有問題,他也就是按照「大處著眼,小處調整」的思路,依循主脈走向,勾畫符紋。

  至於分脈支流這些「細節」上的東西,不再、也不能理會。

  必須承認,很多時候,就是這些分脈支流,影響著一個宗門、一片區域的興衰,不可避免地,隨著調整,此界人心動盪,被心魔尖鋒導入,負面的衝擊,如影隨形。

  余慈不想虛偽地談起所謂「大局」、「犧牲」。

  大局肯定是客觀存在的,犧牲也繞不過去,卻不應該由他這個始作俑者提出來。

  余慈對此惟有坦然以對,因果承負,由此而生,這也是客觀不移。

  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蕭聖人當初的心情。

  這所有的一切,都真實不虛地封入這枚符籙之中、這座法相之中。

  這次,余慈的製符成相之法,又有不同。

  不是工筆,不是潑墨,而是厚重的「墨跡」,一層層鋪陳下去。

  也就是包括地脈元氣、心魔劫數、因果承負等種種元素,不斷堆積,彼此彙聚、變化。

  心田方寸別無所用,只是默默承載。

  厚德載物,方是根本;道吟之聲,往復奔流:

  「道推尊而含弘光大,德數蓄於柔順利貞。」

  而厚積到了某種程度,無數種元素的作用之下,終於有一道靈光,從厚積的「土壤」中生長出來,自然演化,稍事勾勒,便是后土帝御法相成矣。

  正是「傚法昊天,根本育坤元之美;流形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

  天地之間,有道韻傳唱:

  「嶽瀆是依,山川成仗。大悲大願,大聖大慈。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祇。」

  無窮無盡的元氣,分合隨意,在玄門體系中流轉堆積,無量神通,於焉化現。

  這一刻,明黃光芒似是揚塵飛起,瀰漫天地,轉瞬又是清明。而道境天宮之中,已有一尊帝御法相,與玉皇、勾陣並列,冠冕服袞,威儀厚重,雙眸之中,漫見山川真形,陰陽妙化,正是后土帝御。

  純以感覺論,這次甚至比前兩回還要輕鬆。

  余慈化出三尊帝御法相,用了三種不同的方法,不只是機變,而是就茫茫天道、恢宏之力,做出的應對,也是騰挪閃掠,攻防轉換。

  天人相搏,不外如是。

  影鬼說得也不太對,其實「天人相搏」真的能長經驗的,只要把握住了那一道脈絡,多出一份膽氣,也有那一份厚積。

  余慈個人的、歲月的積累其實不太夠,可是太霄神庭、萬古雲霄、《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等上清資源的堆積,已經將他的基礎打得無比牢固,更多出一份多數地仙大能所絕不可能存在的決絕銳氣。

  所以,在「天」與「人」的對戰中,他又勝了一局。

  后土帝御一成,歸於正位,所謂的「心魔尖鋒」,便是石沉大海,無聲消融在「厚德」之中。

  無量虛空神主沒有想到,余慈會用這種方式對付魔劫,但他也有所得。

  余慈在后土帝御上的手段,在「天人相搏」上的變化,實在是第一流的,某種意義上,是一種天才式的靈光,對無量虛空神主的參照,相當有利。

  當然,一切都是相對的。

  心神復歸於現實,余慈也是順勢「看」到了無量虛空神主更深層、更本質的的一些情況。

  嗯,似乎這是一種矛盾……

  「確實如此。」

  蕭聖人的心念切入進來。

  在「道統普化、眾妙門開」的狀態下,蕭聖人同樣和余慈有著微妙的心神感應,二人的思維彼此影響,剛剛余慈描畫「后土帝御」法相,某種意義上就有蕭聖人的參與,此刻,他們也同時察覺到了這個矛盾。

  現在天魔體系的狀態,任何一個像無量虛空神主這樣修為境界的人,到了他目前的位置,都可以做到。

  他還是按照元始聖道的規矩,本人的特質,其實並沒有彰顯出來。

  這時候得到的,只是一個更高層次的脅侍魔主,是讓真界的魔潮更深一層的劫數。

  對玄門體系而言,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

  至於出現這種局面的本質,就是靈昧與天魔體系的矛盾作用,是生靈「超拔」意念推動和天魔體系「他化」本質束縛之間,一種彼此刺激,又極致微妙的平衡。

  不再有礙於靈昧修持,但也是一種共生狀態,不至於讓人脫離。

  那麼,毫無疑問,現在要做的,就是激化這個矛盾,打掉這個平衡,讓他最具特質的一面展露出來!

  蕭聖人是想這麼做的,他通過心魔大劫,已經實現了與無量虛空神主互鎖,兩邊全方位、各層面的交戰,已經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對蕭聖人而言,合道與魔染交互作用,隨時可能即刻死亡,但如果能利用戰鬥的刺激,打破無量虛空神主與天魔體系的平衡,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這種方式,其實效果並不好。

  對無量虛空神主來講,在天魔體系的支撐下,幾立於不敗之地,只要不受難以癒合的重傷,與蕭聖人的交戰,卻是進一步消化「覺悟」的大好機會,境界穩步向上推進,而天魔體系的威能也是層層上漲。

  這樣不行,天魔體系潛力是無窮的,蕭聖人的做法,沒有爆發力,就不可能擊破這個平衡,必須要有別的法子。

  爆發力……

  余慈忽有所悟,視線投向影鬼。

  別人不知道,可余慈知道,影鬼知道,某個極其關鍵的因素:

  「……你是在等這個?能做到嗎?」

  影鬼不語,握緊玄黃,劍器殷殷震鳴,引而不發。

  無量虛空神主正關注這邊,自然也有照映,但看不出有什麼動靜。

  「真的管用?」

  「閉嘴!」

  影鬼的情緒起伏激盪,但習慣性的對罵之後,反而是平靜許多,低聲道:

  「幫我個忙……」

  無量地火魔宮。

  在天魔心鼓擂響,《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合入共鳴之時,地心深淵,已成為不可接近之地。在其中的修士,有的直接被洶湧的魔意潮汐吞噬、化銷,像鴉老、帝天羅,只能是跪伏在九層平台之上,喃喃念頌經文,表示對元始魔主無上威能的臣服。

  可在此刻,忽有明月懸照,映徹虛空,將本不應出現的光芒,投入其間。

  淵虛天君?

  跪伏在地的鴉老一驚,隨即心中冷笑:

  無知狂徒,這是要招引「元始聖道」的全力反噬嗎?

  可也在此刻,帝天羅懷中,卻是低細明澈的吟聲,流淌出來。
yht 發表於 2015-6-19 17:10
紫極 第二百一十章 靈綱劍鳴 故氣餘音(上)

  鴉老也好,帝天羅也罷,這一刻都是愕然。

  帝天羅反應還是很快的,她按住心口,似乎要壓制住什麼,但最終還是徒然。

  悶哼聲裡,一道靈光自她腦後升起,在九層平臺的洶湧魔氣之中,稍一頓挫,便如畫卷般舒展開來。

  旁邊的鴉老,便看到了一幅高崖雪浪,山勢如龍的勝景。

  景緻不動,氣韻流長。

  圖卷之中,分明有層疊流動的劍意,殷殷作鳴。

  好像是……靈綱山?

  鴉老絕對稱得上是見聞廣博,一眼就認出眼前景色圖卷的源流,由此也看出了更多。

  他發現,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留影,也不是正在進行的變化過程,而是一個曾經的「剎那」,蕩漾出的餘波。其中所涉及的神通手段,展現出的修為造詣,幾有「仰之彌高」之感。

  ……見鬼了!

  一生出這份心思,鴉老就知道,自己心神是受其所懾,不自覺著了道兒。

  現在,他就像看一出詭異的劇目,越是看得深透,卻難以理解裡面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能是折返到一切疑問的源頭:

  為什麼帝天羅身上,會有這麼一個明顯是劍修重寶的玩意兒……對了,當年她去過劍園,聽說還得了一件寶物,只是此後多年,一直諱莫如深。

  應該就是這幅「圖卷」了。

  可見鬼的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眼下,帝天羅還真沒法回答。

  她雖有根本加持在,但靈光自她身上而起,受天魔體系全盤壓制之時,不免也給波及,根本說不出話來,

  鴉老得不到答案,而此時,映入地心深淵的月光,已與圖卷相合,彷彿是一輪明月,嵌入那片山海勝景之中。

  這一過程裡,分明有什麼因素正持續激發圖卷蘊含的異力,抗拒本地魔氣的壓制不說,甚至還從中透出一道銳氣,指向了地心深淵處,正放出神通異相的《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

  不,應該只是指向《聖典》。

  聖典之上,正有一點微光閃亮,與之呼應、對抗。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真名。

  看這份氣機聯繫,鴉老猛醒,難不成,那邊要斬聖典真名?

  淵虛天君你明不明白正在做什麼啊!

  對那邊異想天開的思路,鴉老想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可笑的行為之下,是令人心悸的決絕之意。

  鴉老咬牙站起來,口頌經文,在此非常之時,將元始聖道的威嚴震懾,轉化為層層助力。

  這種局面下,任由淵虛天君肆意妄為,一個「不作為」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他本就失去了天魔體系垂顧,丟了加持,再抗下這罪名,後果不堪設想。

  要阻止……

  下一刻,他心神外放,借由天魔體系,在九宮魔域裡走了一遭,順勢接入茫茫域外星空,以天魔秘語相召,將兩道強絕氣息攝引而回。

  轉眼間,幽暗魔氣分流,與他本身力量相激,竟是肋生雙翼,烏羽沉沉,渾如鴉翼,卻是借當前九宮魔域之力,喚來了仗以成名的「末法雙翼」。

  兩位末法主級別的天魔,臨時化入身中,共鳴聚合。

  以前還有些負擔,可現在,倒是更多幾分圓融如意。

  這是天魔體系即時給予的加持。

  鴉老心神一振,頭頂景星升起,道基外化,自然生成神通法力,鎖定圖卷。

  兩邊氣機交迸,在地心深淵,渾茫魔意之中,鴉老自然是如魚得水,轉眼就將圖卷之上,躍躍欲出的銳氣困鎖壓制,強行消磨。

  山海圖景明滅不定,要比想像中來得弱——這樣最好!

  此刻,天魔體系的全面反擊也到來了,鴉老自覺地成了急先鋒和引導者,剎那間幾百上千重魔意刷落,層層加持,竟把他近年來停滯不前的修為硬推上一小截。

  圖卷愈發地搖搖欲墜,邊緣部分甚至已經崩滅。

  此時帝天羅也是從全面被動中解脫出來,當機立斷,借元始魔主根本加持,迅速切斷與「靈綱劍圖」的氣機聯繫。

  寶物再好,若是「太阿倒持」,也沒有意義。

  「不太順啊。」

  余慈觀照地心深淵,眉頭鎖起。

  靈綱劍圖竟然在北地魔門的核心之地,他是要說影鬼算無遺策呢,還是運氣夠好?

  可現在的情況時,影鬼的盤算計劃面臨著很大的變數,有烏羽天魔王在,他和玄黃聯手進行的「誘發」,再怎麼比帝天羅強,終究還有些不足。

  畢竟那裡不是攔海山,烏羽天魔王也不是東昌子。

  「要幫忙嗎?」

  事到臨頭,影鬼反而愈發地冷靜:「你這邊還要再等等。」

  一語未絕,刑天嘲諷意念切入進來,其實也是余慈幫忙接入。

  「還要等誰?你還真指望這個?」

  「有說廢話的時間,你早幹什麼去了?」

  刑天和影鬼是一萬個不對付,可在此時,殷殷鳴嘯聲裡,一劍貫空,也是沒有任何遲疑。

  通過余慈的明月神通導引,劍意頃刻間降臨地心深淵。

  不是指向鴉老,直接攻擊的話,還未必能起到效果。

  其目的是進一步激發「靈綱劍圖」。

  嚴格來說,影鬼、玄黃、刑天他們三個,都不在靈綱劍圖三十二道劍仙劍意之列,但也都能算是參與者。

  相較於僅為「影子」的影鬼,和已經洗去血殺戾氣、改頭換面的玄黃,刑天恐怕是變化最小的那一個。

  當年在曲無劫的劍意之下,它只算是做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傳導。

  但如今,當年的「傳導」,就是橋樑。

  而且別忘了,它是當年劍意交匯的中心!

  每一道劍意的印記,它都深刻在心。

  頃刻間,「靈綱劍圖」的真正氣象便給誘發出來,讓那瞬間的劍意共鳴,深嵌進地心深淵,滔滔魔氣中去。

  域外星空中,昊典倏然止步。

  從她這個位置,看向星空深處,稀稀落落,數顆星辰綴在其間,看不到別的;

  而往「下」看,真界就像黑暗中的碟子,在相對而言極其「微緲」的月輪下,發出淡淡的光,但也有烏雲翻騰往來,使之明滅不定。

  此時,便在這微光之下,北地無量地火魔宮位置,一道尋常人根本感應不到的低吟震鳴,跨過億萬里距離,直抵她的心頭。

  此時,她反而閉上眼睛,那一幅山海勝景,劍意共鳴的圖卷,便在她心頭鋪開。

  不只如此,那圖景的恢宏氣象,已經穿透了厚重的地層,頂著滔滔魔氣,在無量地火魔宮上空招展。

  在淵虛天君明月神通的映照下,一界可見。

  「真來?這麼花哨,有什麼用?」

  話是這麼說,昊典還是沒再動彈,只在這方世界外的陰影中,靜靜觀察,也在等待。

  更遠處的星域中,羅剎鬼王也是駐身回眸,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或許就是在等這天吧……嘖,我可不是指你們葉家,用不用這麼急著出頭?」

  隨著凜冽劍意化現,同樣素白裙衫的葉繽,無聲無息,在黑暗星空中現身出來,只是相較於纖塵不染的羅剎鬼王,先前連番激戰中,染下的片片血跡,此時已經形成暗色的污痕,遍體皆見。

  感受到劍意鎖定,羅剎鬼王臉上微笑依然:

  「你這是陰魂不散,還是雙宿雙飛啊……真界那份熱鬧,不參與嗎?」

  葉繽容色平靜:「你我之事,私下解決,正當其時。」

  說罷,便有一道血痕,顯在眉心,全身氣機由此激盪,與她平靜安然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這一刻,羅剎鬼王彷彿聽到了她體內一連串重鎚轟擊的聲響,而到後來,那聲音便從重濁轉為明澈,最後已經是悠然不絕的長吟,繚繞不散。

  如此罕見詭譎的情況,以羅剎鬼王數十劫來的見識,也少有印象。

  正沉吟之時,葉繽微微偏頭,肩後血光衝起,凌空化為四尺劍器,在驟揚又沉的劍吟聲中,落入她手心,殷殷鳴嘯。

  「……血契咒劍?」

  羅剎鬼王目注那鋒芒內斂,卻不見任何血色涂染,單純觀察,也想不到其源流的劍器,嘖嘖搖頭,又奇道:

  「什麼內容?當年我想和你訂血咒,多好的條件,你都不答應……不是有太初無形劍嗎?難道用著不順手?還是被昊典討要回去了?」

  對羅剎鬼王後續的言語,葉繽不太理解,但心神澄凈,不染微塵,只右手持劍,鋒刃前指,劍意鎖定目標。

  「做過一場便知。」

  「好啊。」

  話音未落,羅剎鬼王的笑容和身形,同時變得縹緲不測,而葉繽,與她幾乎同樣的變化。

  可也在此刻,真界方向,靈光明滅,照映虛空,便是隔了億萬里,羅剎鬼王也有些感應,她暫時不管葉繽,回頭去看。

  偌大的真界,在這裡正像她手中的模具,恰是觀睹的最好距離。

  但見一道劍光,自東海之上發動,勁射西北,蒼勁矯健,真力瀰漫,激得天風海浪,莽莽蒼蒼。

  其威能也還罷了,可當這一道劍意衝起,無量地火魔宮上空,那山海勝景,劍氣圖卷之中,分明有一道人影,自海天中來。

  那是一個雄壯如山的男子,錦袍玉帶,髮束鐵冠,手提長劍,邁步登崖,意氣風發。

  但很快,人影變化,還是那身裝束,卻是錦袍褪色,鬍碴鐵青,面上深痕交錯,歲月留痕,雖立於高崖之上,海浪咆哮,場景似乎並無不同,可前後對比,便有沉鬱悲慨之氣,如烏雲傾壓,覆上心頭。

  「還是這麼個大老粗……孫女可不一樣啊。」羅剎鬼王沒心沒肺地評點。

  至於葉繽,則靜默無言。

  那是她的祖父,葉半山。

  劍意圖卷上,所留三十二股劍意之一的源頭。

  因為葉半山的出現,時光長河扭曲剎那,但很快,又回歸到既定的河道上來。

  和域外相對超然的視角有別,身在真界之內的人們,感覺絕不相同。

  特別是某些與之關聯的人群。

  東南方向,以靈綱山為中心,論劍軒劃分的勢力範圍之內。萬千修士,大都還在適應新體系帶來的變化,不過,真正能定下心來的,並不算多。

  中天戰場輪番血戰,真界搖動,魔潮遍染,這邊雖是撐起了一片獨立天地,穩固不移,可又像是被錮於一域,被排斥出了此界。

  但凡身為劍修者,又有哪個是甘於平凡、冷眼旁觀之輩?

  這感覺真的不好。

  正因為如此,靈綱山周邊地域,此時最大的話題,不是天地虛空中莫名的變化效果,而是中天戰場的戰局變化。

  而這一切的情緒,在中天明月透發劍意,於虛空中盤轉洗煉,純粹明透,連斬兩大魔主法相之時,達到了第一個頂峰。

  靈綱山周邊,直徑十萬里的廣大區域中,一時騷動,但凡有些見識的人物,都認出了十二玉樓天外音的無上劍道神通,驚訝是哪位劍仙前輩參與進去。

  劍修們的情緒,並沒有沉寂太久,當北地魔門方向,那一幅迎風招展的圖卷,映入真界所有生靈眼簾之際,熟悉的靈綱山海勝景,讓人愕然。

  靈綱山……在北地,海市蜃樓嗎?

  然後,就是劍光起於東海,勁射西北的煌煌之勢。

  雖然純化劍修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可這不代表當年的強者就會被遺忘。

  很多劍修,都能辨認出那位劍仙大能的身份。

  半山島與論劍軒雖是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可對葉半山這位老牌劍仙,還是抱有一番尊重的。

  更何況,葉半山雖有些遠了,可崇敬葉繽,視其為人生目標的劍修,絕不是十個、百個的級別,成千上萬都是有的。

  他們看了「海市蜃樓」,甚至以為此時葉半山就在臨海高崖之上。就近的直接就飛騰起來,遙遙觀看,可那處所在,空空蕩蕩,人們能看到的,只有向那邊匯聚而去,卻又茫然盤旋的劍光。

  不管怎樣,看靈綱諸峰劍氣沖霄,衝開魔潮,傲立北國,著實讓人熱血沸騰。

  而更讓人無法忽視的,則是他們所在的這一片區域,漸漸清晰起來的微幅顫抖。

  此時在靈綱山上的修士,感受得則更為清晰。

  諸峰鳴應,劍意交匯,幾為神蹟。
yht 發表於 2015-6-20 16:19
紫極 第二百一十章 靈綱劍鳴 故氣餘音(中)

  「這是怎麼了?」

  彭索深深吸氣,一行人了結了洗玉湖這邊的大事,正循「聚仙橋」的虹橋南返,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雖然他們現在是兩邊不靠,可聚仙橋接入靈綱山系、靈變法則作用之地,對那邊的情況,也能察知。

  遠望北天,見葉半山劍意投落,孤身立於圖卷之中,在魔潮包圍下沉浮不定;而東南方向,雖有劍意鳴應,卻不見一個劍仙大能飛起。倒是腰畔低吟,正是陳龍川遺劍鳴應。

  他不由再問:「這是怎麼了?」

  「熱血上頭唄。」李伯才冷幽幽的言語回應。

  彭索聞言,眼中金光如劍,怒目而視,這一刻,他完全忘記了地位、修為上的差距,正像李伯才所言,心頭熱血湧上,甚至已經握住了劍柄。

  雖然造化、純化一直不對付,他本身也是造化一脈,可當此之際,這種風涼話,也說得出口?

  旁邊忽有冷笑聲起,發笑的,卻是那個色膽包天,趁人之危,險些將靈矯「活吞」了的離塵宗弟子。

  李伯才等人,這段日子都在忙巫神之事,和離塵宗的協商早拋在腦後,又覺得這小輩劍道修為,也算是論劍軒一脈,如今南返,順手就和靈矯一起帶走了。

  這人好像是叫……張衍?

  張衍雖是被劍意制鎖,渾身無力,還是嘿嘿發笑,至於笑什麼,也不用說了。

  只是除了靈矯對他猛眨眼睛,無論是李伯才,還是彭索,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不願理會。

  可這時候,張衍還真要說點什麼:「小子上承東侯劍意,也蒐集了一些有關的傳聞逸事,對前輩風標,也是景仰已久,忽然覺得,有幾句詞兒,特別應景。」

  旁邊萬騰山聽他冷嘲熱諷,恐怕吐不出什麼好話,正要封他的嘴,張衍低笑漫吟:

  「萬里腥羶如許……」

  一路之上,都魔潮翻捲,自虹橋上下滾滾而過,觸景生情,一眾劍修先是微愕,又是變色。

  而此時,張衍已經是裂喉唱起:

  「萬里腥羶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

  似乎是覺得「橋上」這些修士太過聒躁,正因九宮魔域威能劇盛,勢頭猛烈的魔潮,裹脅百萬天魔,撲擊上來,卻是撞正鐵板,轉眼被一劍修強橫暴烈的劍光掃蕩一空。

  然而漫空劍嘯,也擋不住張衍嘶啞走調,卻又壯懷激烈的嗓音:

  「魔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萬里腥羶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魔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這詞句,是陳龍川當年之語。

  是當年劍巫大戰之時,同為劍修後進的陳龍川贈予東侯。以「赫日」相贈,正應了東侯當時已經有所成就的大日劍意,同時也有自許之意。

  這段佳話,只要是論劍軒修士,少有不知道的。就是彭索這樣的「後進」,也因為仔細研究過陳龍川的前塵往事,對此典故亦是滾瓜爛熟。

  他知道,張衍不過是將「巫運何須問」中的「巫」字,轉成「魔」字而已。

  只是當年壯懷激烈、意興飛揚的詞句,放在今日此景之中,人心何堪?

  彭索握緊了劍柄,只將眼簾垂下。

  李伯才對眾人的情緒並不在意,臉上的微笑都沒變,依舊不搭理張衍,只拍了拍彭索的肩膀:

  「所以你就應該是劍修啊。」

  他回望北天圖景,喃喃道:「……還真是有不少。」

  這一刻,如他一般,遠望北天的劍修,何止十萬、百萬!

  萬千劍修心頭血湧,盯著圖卷變化。

  遠空圖卷之上,雖高崖雪浪,劍意層疊,可如今,只有孤零零一個葉半山。

  魔潮拍天擊岸,要將之徹底壓下。

  葉半山真力劍嘯,擊蕩虛空,任八方潮來,都巍然不動。

  然而圖卷明滅,沉浮莫定,便如海中孤島,在天傾海危之中,時現時沒。

  或許是同樣環境帶來的移情作用,真正的靈綱山周邊,不知多少劍修本能拔劍,可是,又能怎樣?

  周邊風平浪靜,一干人等持劍四顧,茫然莫知所向。

  靈綱諸峰合鳴,到了極處,終有劍氣沖霄,與北地呼應。然而,這是靈綱山上歷代劍仙劍意所遺自發共鳴,固然神異,也只將魔潮衝開一道口子,再難有其他作用。

  「活見鬼!」

  有人將劍器重重摜下,入地至柄,盤坐在地,莫名心緒淤塞,又有悲涼之氣,自中而發。

  抬頭看靈綱山——近在咫尺的靈綱山上,劍光往來,看似矯然不群,卻同樣沒個頭緒。

  「這他麼太憋氣了!」

  忽聽得周邊抽氣之聲,猛抬頭,卻是魔潮中分出一人,應是哪個魔門強者,窺得機會,在魔潮加持下,往葉半山處攻去。

  雖然眾劍修也知道,映於北天的葉半山影像,多半也只是劍意所化,但與魔門交戰,此處受制,本體也難周全,更不用提此刻一界魔潮覆蓋,不知有多少天外劫魔、末法魔主盯緊了葉半山,只等他露出破綻,就要一轟而上。

  眼看勢危,一直沉默揮劍,力戰八方的葉半山,忽爾瞋目大喝:

  「蟊賊!」

  聲如雷震,劍若電閃,千里虛空,一劍之下,風雲迸散,惟有強橫霸烈的劍意,橫亙天宇,不管是魔修、天魔,如遭天雷轟擊,剎那間抹殺乾凈。一時寰宇澄清,邪魔低伏。

  靈綱山這邊,本來擔心葉半山寡不敵眾的劍修們,一時怔然,隨即歡聲雷動。

  半山劍祖雖長期閉關養傷,不聞聲息,一旦出劍,英風豪氣,不減當年。

  不過在此時的真界,魔潮根本是無窮無盡的,千里清凈之域,很快又被滾滾濁氣鋪染。

  可在此時,葉半山偏偏無視了層湧而來的魔潮,眼睛瞇起,微微轉頭,似乎在側耳傾聽。

  自那雷霆一劍之後,這位老牌劍仙的一舉一動,都有牽動人心之力,本來還在喧囂雀躍的靈綱山這邊,萬千劍修竟然也都一個個安靜下來,呼吸不聞。

  我在天南,人在地北,惟明月流光,一界與共。

  其時也,正有緲然之信息,化入月光,唯有心人可感。

  便如這一刻的靈綱山,很多人都似乎聽到了,那雷霆劍光掃蕩之後,在空曠天域裡,一聲低過一聲,漸漸隱沒不見的餘音。

  魔潮層湧,撲天蓋地,混亂的雜響,將最後一絲「餘音」淹沒。

  葉半山睜開眼,依舊不管已經近在咫尺的魔潮,只看虛空中沉浮的山海勝景,冷清清、空蕩蕩,便是之前交匯共鳴的劍意,也在魔潮衝擊消磨之下,漸有變調之勢。

  雖劍意所向,掃蕩寰宇,斬殺魔頭,終未聽到有熟悉的迴響。

  他自失一笑:「老了……老大哪堪說?」

  仰看當空明月,笑容不改:「也許是讓你們給騙出來了,不過這件事,吾輩當仁不讓!千人萬人如此,一人亦如是!」

  勁氣轟鳴,寒光裂空,已經撲面而來的魔潮,重又轟散,轉眼盪開一片清凈之地,有煌煌劍意,如九仞崩雷,一聲壓過一聲,一聲強過一聲,響至極處,反是雷音茫茫,萬籟俱寂。

  也在此刻,有慷慨悲壯之聲,撕裂虛空: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

  高崖雪浪之上,葉半山單人孤劍,中霄而舞,劍風激浪,勁健如虹。

  北天劍意圖卷之上,空蕩靜寂;而天南靈綱山周邊,卻是萬千劍修奮起,振臂舉劍,長嘯相和,有甚者,直至熱淚灑下,喉頭嘶啞,亦不絕音: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

  靈綱震動,諸峰低鳴,嗡嗡之音不絕。

  這一刻,東南天域,十萬里方圓,劍氣層疊激盪,直衝霄漢,九天魔潮濁氣,一時盡散。

  李伯才一行人,正在聚仙橋上,亦受這劍氣所激,一時都是啞然。

  彭索深吸幾口氣,回頭往北看,視線卻意外掃到了某種異象,當下偏了方位:

  「那邊……」

  李伯才循他視線,指向中部偏西北某處,那裡本是掩於魔潮之下,卻不知為何,浪潮翻湧,撐開一片清凈之地,又在魔潮壓迫下,時隱時現。

  萬騰山奇道:「又有哪位劍仙前輩……」

  一側張衍又是呵呵發笑:「你們造化一脈未免太過健忘,都忘了劍園了嗎?」

  其實萬騰山話說半截,已經醒悟過來,還是被張衍鄙視了一把。但他並不著惱,只是沉默。

  劍園,那處已經被毀滅、被遺忘的墓園。

  人言此地,夜深長見,斗牛光焰。

  張衍冷淒淒地發笑:「靈綱遺韻,久埋園中,十有八……呃。」

  那個「九」字未曾出口,卻是被彭索以劍鞘重擊在腹部,整個人都彎成了蝦米狀。

  至於彭索,再抬起臉來的時候,雙眸都是發赤。

  這次,誰都沒有阻止他,便是靈矯,也只是往張衍處偷偷送去一瞥。

  彭索立在虹橋之上,握住龍川劍的手指,關節發白,對上李伯才,啞聲道:

  「伯才師兄,彭索今日別過!」

  「哦,你往哪兒去?」

  彭索長吸口氣,忽地露出笑容,北望中天,低吟道: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yht 發表於 2015-6-22 13:08
紫極 第二百一十章 靈綱劍鳴 故氣餘音(下)

  彭索低吟未盡,肩上一沉,卻是李伯才攬著他的肩膀,在耳畔低語。感覺很親近,可是嘴裡吐出來的,儘是毒液:

  「看試手,補天裂……以劍補天,何其荒謬?」

  彭索怒掙,卻被李伯才牢牢定住:「你現在過去,確實『到死』了,也許也換來鐵心鋼膽什麼的,不過,死在哪兒呢?路上,只有路上!

  「想壯懷激烈,想力挽狂瀾,能這麼做的,只有那些劍仙而已,你不成,我也不成,其實,葉半山的份量也不太夠。

  「你信不信?如果他現在就被擊殺、魔染,你這裡……」

  他另一隻手拍了拍彭索的心口,然後是腦袋:「還有這裡,感覺會截然不同。」

  李伯才嘿然發笑:「這就是道德之法的妙用和侷限啊。『拔劍而風雲俱起,振臂則天下呼應』的人物,五劫之前,差不多已經死絕了,現在,還是要看正常人怎麼做。」

  彭索沉默片刻:「伯才道兄,我之前就想問,軒裡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又要做什麼事情?難道就是配合無量虛空神主魔祭巫神?配合羅剎鬼王鼎革一界?現在,繼續配合魔潮,冷眼看真界遭劫,萬物生靈均受魔染?」

  李伯才挑挑眉毛:「這裡面的原因挺複雜……」

  話沒說完,被他勾著的彭索身上,便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力,硬是在他控制下強行轉身,一把揪著他的衣襟。

  兩個人擠成一團,李伯才都能感受到彭索身上燃燒的怒火烈焰:

  「我四歲學劍,百年有小成,此後千餘年,周遊南北,試劍天下,好不容易得到軒中賞識,進入聚仙橋,勤修劍技,日夜不綴……和我這樣的修士,聚仙橋上,聚仙橋下,不勝枚舉。

  「我們為的什麼?為的是成為像曲無劫、原道大人那樣的英傑雄才,仗劍行道,無所不辟,否則,我可以去八景宮、去洗玉盟,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可現在,伯才道兄,你們在做什麼?做那些『複雜』的事,做那些沒有人能『理解』的事,你們的劍呢?如果你們不用劍,頂著論劍軒的皮囊,又有什麼意義!」

  「意義?」

  李伯才以地仙之修為,重新將彭索壓制,將揪著他衣襟的手掰下去:「沒有我們,你們又從哪兒去學曲無劫、原道留下的劍技?去劍園之類的墓園?還是去太淵城那樣的廢墟呢?」

  稍頓,他又道:「既然你說到『劍』和『劍修』,你看,那些人……

  「是的,我就是說靈綱山附近,那些涕淚橫流的人,他們配劍,他們是劍修,他們也有豪情俠氣,很感動是不是?可把他們拉出去,又濟得什麼事?

  「再往前推,辛稼軒詞句橫絕六合,掃空萬古,可他『到死』一個步虛劍修,頂得什麼用?

  「論劍軒維持到今日,是靠哪個?不是在那兒持劍獨舞的葉半山,而是『複雜』、讓你們看不透的造化軒主,是我們這些頂著劍修的帽子,維護劍修的地盤,卻連名正言順的名號都拿不出的傢伙!」

  李伯才言語鋒芒凌厲,視線掃過虹橋上各個修士的時候,卻是平靜冷澈,最終又停在彭索臉上:

  「至於什麼目的,總不會是那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就是曲無劫那一撥人,什麼時候又為了『男兒到死心如鐵』這樣可笑的目標去戰過?哦,是了,你要成為曲無劫,這也算、算是個目標,可死掉的金瞳神將,原來就等於是曲無劫了?

  「你連過程、風格、目標都搞不清楚,最起碼的思維都不見,這種模樣,活也好,死也罷,也配稱男兒?你這麼做,老子會笑,葉半山,還有那個拿出靈綱劍圖的傢伙,恐怕會哭啊!」

  虹橋上這一批修士裡面,李伯才的口才若論第二,再沒有人能排第一。

  彭索幾度欲反駁,都被李伯才封了回去,而這位以其地仙修為境界,真要評點哪個人、哪件事,其高度、深度,也不是彭索區區一個剛邁入長生境界的劍修所能置喙的。

  「葉半山的脾氣,這輩子是改不過來了,但他最起碼的資本是有的,幾劫以來的本能,總能找到相對正確的路徑。

  「至於那個傢伙……看,靈綱劍圖招展,葉半山孤劍獨舞,慷慨悲壯,是不是?靈綱山上萬千劍修熱血沸騰、你金瞳神將五內如焚,是不是?人心可用啊!

  「他想搞什麼鬼,我不用多說,可有一條你要明白,他做得再妙,現在,沒有我們,沒有我們的手段,他什麼也做不了……」

  李伯才按著彭索的肩膀,硬把他扳回來,讓他循虹橋去感應靈綱山地界:

  「現在,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份人心之力,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利用起來,用劍修的?錯了,用我們的!」

  此言一出,氣氛驟變。

  且不說他評點人、事的態度如何,彭索、張衍、萬騰山等人,都是愕然。

  李伯才的意思是……

  未等他們想個明白,此時億萬里外的靈綱山上,有長嘯聲起。

  頃刻間,凌霄峰、天尺峰、飛電峰、千重峰,都有旗旛飛空,迎風招展。

  緊接著,造化峰上劍氣沖霄,氣機匯四方旗旛,激發無數靈光,隔空傳訊,但凡有軒中職司在身、或在聚仙橋上留名的劍修,都有分派。

  這是論劍軒最高等級的徵召令。

  其實,在七祭五柱體系架設,靈變法則鳩佔鵲巢之前,徵召令已經發過一回,相關的修士都已經各居其位。

  即使此後大多數人受了靈綱劍圖和葉半山的影響,情緒紛亂,但長年慣受軒中嚴令,紀律已成,少有人擅自脫崗。

  不過數息時間,靈綱山及其周邊,已經有四個劍陣運化開來,隨即統馭合流,形成圍繞靈綱群峰而建的巨大劍陣的一部分。

  劍氣轟鳴,群山瑟瑟,威勢一時無兩。

  此次劍陣運化,是聚仙橋架向洗玉湖之後的第一次,也是「靈變法則」覆蓋這方天地之後的第一次,感覺分外不同。

  絕大部分修士身在劍陣之中,對天地法則體系缺乏直觀認識,感應本身也隔了一層,難辨微妙之處,可是,和他們相關環節的詳實變化,卻是清晰地映現出來。

  氣機外放時,有那麼一種「水到渠成」式的暢快感覺。

  像是從高山瀑布中飛落,在近乎失速的狀態中,之前受劍陣約束的種種,包括情緒、靈感等,都盡情地釋放出來。

  此時,對天地法則體系有比較清晰認識的修士可以看到,靈綱山劍陣中,劍意靈光匯而成流,通過「靈變法則」的天人作用,使靈昧之力,由造化而出,錚然化劍。

  劍器從虛無中來,懸在造化峰頂。初時光彩迷離,虛而不實,但隨著靈綱山周邊萬千劍修「倚天萬里須長劍」的歌聲往復不絕,漸漸靜澈。

  「看,劍修們要做的,不過就是輸送初始資源罷了,如果連這個也做不到,你們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講!」

  李伯才對彭索勾勾手指:「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們在做什麼!」

  說話間,靈綱山、造化峰上的「劍器」,彷彿是持在一隻無形的手掌中,平抬而起,劍光北指。

  此時人人都以為,劍光發動在即。

  哪知,劍吟低鳴聲中,實是引而不發,劍尖劃了道平滑的弧線,略錯開角度。

  在真界廣度之下,再小的角度,到最後都有相當的距離。

  而且,這個方向也讓人很敏感。

  劍尖偏向西北,那兒正是剛剛似有若無的劍意拔起之處——曾經的劍園所在。

  靈綱山內外,一時靜寂。

  下一刻,有沖霄劍氣,起於東南;靈綱遺韻,應於西北,二者呼應,剎那間有灼然劍痕,斜貫一界,轉眼間,竟似將真界劃分兩半。

  當然,劍光劃界,更多還是給人的感覺,不可能當真將偌大的虛空世界切成兩半,可在層疊分佈的玄門體系天域之間,筆直一線貫穿,其力其意,都絕不遜於前面參羅利那展現的威能。

  很多人都注意到,劍光穿過的線路和角度很刁鑽,正好穿過中天區域的雲中山地界,以及此時無量虛空神主所在的九宮魔域「深淵」之間。

  並非故意如此,其實當年劍修西征之時,走的就是這個路線。

  遙想當年,劍光遮天蔽日,匯聚成流,自真界中部穿過,毫無疑問是對八景宮、洗玉盟這樣的龐然大物的警示,以穩定後方。

  然而,西征之後兩萬載,八千劍修,終未回還。

  此時靈綱山方面,將這一條敏感線路重塑出來,是昭顯?諷刺?還是悼念?

  現在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有共鳴起!

  這份有著複雜內涵的劍光,竟然和劍園之處,依然留存的絲縷劍意共鳴——雖然看起來並不是靈綱劍圖上所昭示的三十二劍仙凌雲高絕的那一種,可總還是共鳴的。

  不但如此,靈綱山上嗡然劍嘯,又一道虛無劍光掃蕩,縱貫南北,與北天靈綱劍圖投影相接,也與葉半山縱橫披靡的劍意相接,竟又在同樣的層面,殷殷共鳴。

  正因為有這樣的共鳴,使得之前北天靈綱劍圖與劍園的共鳴也加入進來。

  這一道共鳴所處的層面,與由靈綱山端的兩道不太相同,可三者之間,一定是有某種本質聯繫的,以至於三者的共鳴層面都出現了偏轉,卻愈地諧和統一。

  直至此刻,很多人才發現,以靈綱山、北天靈綱劍圖、劍園三點,形成三道連線,拼成了一個狹長三角,正好將九宮魔域中央深淵,也就是無量虛空神主所在之地,「扣」在了裡面。

  三點共鳴,一界同音。

  共鳴起處,遠在北地的葉半山心神一激,驀地生出感應,往下方無量地火魔宮看過去,若有所得,隨後又南望靈綱,劍尖指向,大笑兩聲:

  「造化,造化!」

  劍氣雷音,再次清空千里魔潮,而以他為首倡,整個狹長三角地帶劍意轟鳴,剎那間絞殺天魔無數,魔門修士被擊毀神意者,亦不見絕。

  這共鳴一擊,因劍園已是無根之木,不可持續太久,可數息之間獲得的戰果,已經直追玄門體系這段時間以來的總和。

  劍修霹靂手段,就此昭顯無遺!

  虹橋之上,彭索怔怔看這一切,李伯才則是微笑:

  「爾心如鐵,我心靈變,誰更管用一點兒?」

  旁邊,張衍好不容易從彭索劍鞘重擊之下緩過勁兒來,直起身子,又是冷笑:

  「若沒有那一份情緒共鳴,你們能斬穿一界?

  他眼光很不錯,雖然對「天人九法」這樣的高等知識並無所知,卻能看出,萬千劍修的情緒意志,蘊藏著的「倚天萬里須長劍」的悲壯情緒,才是三點共鳴的關鍵。

  不過,在真實不虛的結果之前,這裡還是有死鴨子嘴硬的意思。

  只是下一刻,他卻是推金山,倒玉柱,端端正正,向李伯才拜下,正容道:

  「小子代東侯謝過。」

  彭索仰天長吁,也欲回身,往李伯才處拜下,卻又被李伯才扣著肩膀,動彈不得。

  李伯才依舊是在他耳邊低語:「那小子說得也不錯……無半山劍,無稼軒詞,要成此劍陣,確實要困難一點兒。而且我們也確實有明確的目標,和你們截然不同。做這些情態,沒有必要!

  「話又說回來,你們看著靈綱劍圖出世,葉半山拔劍,就熱血上頭,真的明白背後的這伙在想什麼?希望不是那個『純化劍修不會是壞人』之類的理由。」

  說罷,李伯才放聲大笑,再將彭索推開,言語斬鐵截鐵:

  「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們的目標很清楚,天地宇宙之中,勢必要有靈變之法的一席之地。

  「我們沒有道德之法做磨劍石,卻也能在茫茫天地間,淬得鋒芒,比之劍修這等看重天資、性情等等虛無縹緲之事的修行之術,我們更紮實、更牢固,劍修可以名動天下,我們為什麼不能?」

  東南靈綱山上,又是一聲劍吟,這次是將主導權從葉半山手裡接過來,依舊帶起了劍意共鳴,掃蕩中天偏北區域。

  「我能合劍,劍難合我!」

  「狗屁!」

  劍意共鳴之下,又有明月神通照耀,影鬼對那邊的情況自然是有所見的,不過罵聲之後,再無後續。

  此時在地心深淵,情形正變得極度緊張起來。

  靈綱劍圖本體正因為驀然激盪起來的劍意碰撞,變得不那麼穩定。

  靈綱山所發的劍意,乃以是造化劍仙所留的法度創出,雖經由情緒意志洗煉,得以引「三點共鳴」,卻是發生在靈綱劍圖之外,而非其中,葉半山則是做了一個導引。

  在靈綱劍圖的層次上,對「共鳴」的要求要高得多。

  更要與當年的心性一脈相承。

  葉半山和造化劍仙是多劫以來的老冤家,「交鋒」可以,這種層次的「共鳴」則免了。

  劍意的碰撞失衡,也是觸發靈綱劍圖威能的辦法之一。

  頃刻間,圖卷之中,山傾海嘯,劍意崩決,之前一直隱於劍意共鳴之中的影鬼、玄黃、刑天就此合力,終將這毀滅性的力量導引而出,化為一點劍芒,切過九層平臺,直指《聖典》之上,無量虛空神主的真名所在。

  鴉老早盯著這邊,葉半山突然駕臨,在無量地火魔宮上恣意行事,固然是個意外,但相較於地心深淵這裡的局勢,又不算什麼了。

  只要能限制住靈綱劍圖,不使其對《聖典》造成破壞,就是大功勞。

  他背後景星懸照,周邊環境卻是愈發幽暗,通過掌控光明,激盪黑暗,要將劍芒束縛。

  他窺得很準,沒有必要與劍芒正面碰撞,只要控制就好,若他成功,已經失衡的靈綱劍圖,短時間內,再沒有可能出足以威脅《聖典》的力量。

  域外星空,昊典眼睛瞇起,指尖透芒。

  忽然間,地心深淵震動,鴉老心神一晃,卻是驚聞長笑之聲。

  剛剛才發出劍芒的靈綱劍圖中,又有劍意投射,隨即葉半山雄壯的身形跳轉虛空,劍氣雷音後發先至,當頭轟下。

  昊典眼睛睜大:「大老粗,莽牛頭!」

  鴉老臉都綠了,無量地火魔宮立宮數十劫以來,還從沒有任何一個外人,闖到這地心深淵、九層平臺之上,直面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兩部根本典籍。就是當年的陸沉也沒有。

  毫無疑問,地火魔宮的防禦是足夠牢固的,特別是當年陸沉之事後,宮中痛定思痛,不計成本地加固防禦陣勢,比之當年,還要強出數成。

  若非靈綱劍圖預先由帝天羅帶來,內外呼應,淵虛天君的明月神通,也很難滲入,更不用後面這一檔子破事兒。

  可現在的葉半山,是個大活人!

  其實一刻鐘前,此人還在東海之畔。

  是憑藉淵虛天君的明月神通,和對靈綱劍圖的共鳴,形神純化,化氣投射至北地。

  而現在,他除了借用淵虛天君的明月神通外,還憑藉曲無劫留在靈綱劍圖的太虛妙法,當然還有他氣勢如虹實則入微入化的純粹劍意,繞過了地心深淵的層層佈防,強行穿透進來。

  法理上可以說得通,但要付出不菲的代價。

  鴉老就看到,葉半山剛硬的面龐輪廓紋路變化,先是變得年輕,彷彿回到數劫之前,最意氣風的年歲,然後又急劇衰老,更甚於現在的滄桑面目。

  由始至終,一直不變的,是他明澈的眼睛,以及雷轟電閃的豪情意志。

  葉半山,這個以雄奇豪邁著稱的劍仙,在性格上多邁一步,就成了瘋狂。

  而就是這個瘋狂的傢伙,給無量地火魔宮帶來了更甚於陸沉的奇恥大辱。

  「葉半山,你來尋死麼!」

  「討債追命,天公地道!」

  「我地火魔宮欠你個鳥債!」

  葉半山劍刃振動,長笑不絕:

  「曲無劫,你敢留我在靈綱山,今日我就要討個公道!」

  什麼玩意兒!

  鴉老心口發悶,當真是煩透了這幫子劍仙目無餘子的混賬性情。

  他本人在束縛劍芒,只能將末法雙翼抖動,虛空爆震,意圖攪亂虛空結構,干擾葉半山劍意映射。

  只是下一刻,雷鳴聲起,令人心頭動盪。

  鴉老為之悚然,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被劍意透心,損及靈昧。

  追溯源頭,實是他自魔劫起時,失了「聖眷」,產生的心靈破綻,如今被葉半山敏銳地抓住,雷鳴九仞,一聲響過一聲,本就相對脆弱的缺口,如遭重鎚轟擊,被連轟九鎚,幾有心魔反噬之兆。

  事實上,九層平臺之上,直面《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所形成的如潮魔意,還有「末法雙翼」兩個末法主的夾擊,葉半山只有更難。

  可他全然不顧,這是要同歸於盡的路數?

  事發之前,鴉老絕想不到,在半山島當縮頭烏龜,閉關多年的葉半山,一旦出關,就是如此瘋狂。

  而現在更嚴重的問題在於,被葉半山劍氣雷音牽制,靈綱劍圖透出來的劍芒,已經是束縛不住了。

  在這最要命的時候,鴉老的心神破綻又深化一層,一個氣短,劍芒嗡聲震鳴,透入魔潮,直指《聖典》之上。

  其實此刻鴉老還有挽救的機會,可是葉半山硬頂著末法雙翼的圍堵,強攻而上,劍氣雷音爆鳴,震得他心煩意亂,或許是由此產生了錯覺吧,投入滾滾魔氣之中的劍芒,正出「殷殷」鳴響,都聽不出是碰撞還是共鳴。

  隨即有暗啞碎裂之聲……

  這一刻,《聖典》之上,魔氣潮湧,精光亂眼,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損傷如何,可鴉老心神與外界交感,發現九宮魔域都為之動盪失衡——當真不妙了!

  真界天魔體系的核心,被人正面衝撞、受損,當真是亙古以來,從未有之的惡劣事態。

  《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當即開始反制。

  毫無疑問,這是鴉老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強的反噬力量。

  最諷刺的是,他首當其衝。

  鴉老心神劇震,一口悶血吐出,當空化霧,演化鬼形,掙扎嘶叫。

  然後就是葉半山,

  這一刻,地心深淵中,似乎是將真界上空的九宮魔域頭顱投影在此,口齒啟合,便有無形之衝擊,自九層平臺而起,一路掃蕩過去。剎那間碾碎了葉半山的護體劍氣,甚至連形神純化的手段都不管用,斷了不知多少根骨頭。

  靈綱劍圖更是被「關照」的重中之重,化為一道靈光,飄搖不定。

  而如此驚人的破壞力量,只是一發便收。

  並非是後力不繼,而是以《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為中心,不斷向深層運化。

  鴉老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發現,當前的情形,很有些熟悉。

  天魔體系深邃無盡,運化層次之深,就是自在天魔的境界,也看不到頭。

  可是,眼下這場「運化」的方向,似乎是有所偏移……偏移到「踰越」了一條線,那是曾經讓鴉老為之欣喜若狂的「邊界」,如今,卻是寒懼顫慄。

  他想逃走,身形卻莫名地不聽使喚。

  耳畔轟轟聲響,不是葉半山的鳴雷劍意,而是要深透遼遠得多。

  眼前一晃,不知何時,剛剛交戰一直插不上手的帝天羅,已經站起,以緩慢而堅定的步伐,走向九層平臺邊緣,幾乎要邁出……不,已經邁出去了。

  鴉老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本應該在魔潮沖刷下,瞬間化為烏有的帝天羅,靜靜地懸浮在魔潮之中,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瞬。

  帝天羅轉過身來,似乎極度空茫的眼神照下。

  不知何時,轟轟之音逐漸澄澈,化為高上遼遠的吟頌之聲。

  這一刻,地心深淵之中,不見了《聖典》、不見了《太元天魔根本經》,只有深邃無盡的星空,向外擴張,要吞沒九層平臺,吞沒地心深淵,也要把帝天羅吞沒進去。

  只剩那對眼睛,成為星空的中心。

  鴉老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之手攫住,張口結舌,不知怎地,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末法雙翼自他兩肋脫離,化為天魔本體,同樣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幾乎被轟上第八層平臺的葉半山,此時展現出劍修的靈動機敏,他沒有去看帝天羅的眼睛,甚至連九層平臺發生了什麼也不關心,只是向後急退。

  可在此刻,帝天羅的視線無所不在。

  不但「由外而內」,而且「由內而外」,照了個裡外通透。

  葉半山驀地發現,自家千錘百煉的劍意,倒似是千瘡百孔——這不是幻覺,而是在更高層次上,真實不虛的事實。

  這個「事實」甚至更指向他的情緒意志,一層層剝開「你我」、「內外」的差別,從最陰暗的角度切入,將人心深處最腐爛的部分剜出來,展示給他看。

  不可避免,困惑軟弱、自我置疑等等心緒翻湧而出。

  可這時候,葉半山卻是笑了起來:

  「好像招惹了一個了不得的傢伙……人貴自知,謝謝啊!」

  嗆咳與笑聲同起,隨即裂喉暴喝,在嗆出的滿口鮮血甚至至內臟碎末中,他身體衰老加劇,眸光卻愈發地湛然明澈。

  這一刻,他不退反進!

  「從哪兒去,就滾哪兒去!」

  身形化消,唯有劍光如虹,切過九層平臺,向著虛懸魔潮之上的帝天羅強攻過去。

  眼看將至半途,耳畔卻聞真文道韻之聲,明月光芒從已化靈光的靈綱劍圖上透出來,將經過的他「照」個正著,剎那間虛空移換,竟是將他強行帶離。

  也就是一線之隔,靈綱劍圖光芒黯淡,投入魔潮上的帝天羅手中。

  內外聯繫的甬道徹底切斷。

  中天明月懸照,卻是半邊陰雲掩上,圓月成了半月。

  其內部,余慈摀住嘴,卻還是止不住鮮血激湧而出。

  他利用真文道韻和明月神通,強行從地心深淵撈人,不可避免地與那邊最可怕的力量對撞一記,直接就傷到根本,連帶著心魔大劫也滲透進來,還能站住,都證明他意志堅強。

  直至此刻,葉半山半虛半實的身形才顯現出來,余慈都來不及看具體的傷情,眼前就又是一暗。

  無盡虛空深處,似乎有道說不出意味的眼神,投來一瞥。

  猛地一個恍惚,他分明看到,真界上空,九宮魔域巨大頭顱的魔眼「睜開」了。

  此時此刻,絕不只是余慈看清楚了。

  遠在中南區域的參羅利那,也是心神劇震,龐大的身軀微微下挫,一時蟄伏。

  真界上空,八帝魔主法相同時顯化出種種或詭異、或輝煌的神通勝景,之前不管是坐是臥,此時都是站起,微微躬身,肅立以待。

  中央泥丸宮之位,黑洞如淵,魔潮幽暗,所過之處,一切靈性光芒都似要消融。

  便在這幽暗之中,某對看似空茫的眼睛乍現即隱。

  只需一瞥,真界天地間,一切後續可能變化,都盡入眼中,為其掌握。

  至此已經足夠,那對眼睛也是無聲消融。

  可就是這麼一記,天地間局勢驟變。

  億兆生靈莫名窒息、恐懼、一界為之驚怖。

  剛剛氣象萬千的「三點共鳴」的格局就此崩毀。

  天魔在剎那靜寂之後,便以前所未有的激昂狀態,轟然而起。

  至於在九宮魔域深淵周邊,蕭聖人長長吐息,煙氣化形如鬼,依稀與鴉老彷彿,他微微苦笑,至此,魔染進程已不可逆。

  本是與無量虛空神主對照,可這時候,以暗對暗,能照得什麼。

  虛空深處,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又化為吟嘯之聲,震動一界。

  北地無量地火魔宮之中,鴉老跪地不起,汗出如漿,卻終究暗鬆口氣,又偷抬頭,看帝天羅正漸漸瞌起的眼簾。

  應是走了……

  可就在此刻,正在帝天羅掌中的靈綱劍圖,驀地光芒續起,高崖雪浪的勝景,在其掌心乍現,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便在其中,冷笑看來,右手屈指彈擊,一點精芒,從中貫出。

  只一閃,便到了帝天羅眉心,徑直透入!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6-22 1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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