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58
yht 發表於 2015-6-2 23:04
紫極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轉嫁(中)

  羅剎鬼王面前,辛乙並非是全無還手之力,紫極黃圖之下,只是他的形骸而已,他一身修為之所聚,還是在不滅陽神之上。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合於八景三十六天,一應神通,由此而發,其中尤為重要的,就是虛空神通。

  剎那間,羅剎鬼王的手指雖是貼上來,卻有一層縹緲虛空重又將指尖與紫極黃圖隔開。

  紫極黃圖雖在眼前,卻又在雲外縹緲的三十六層天域之上。

  當然,辛乙也知道,從羅剎鬼王剛剛切入的情況看,虛空神通,未必就能擋得住她,可只要擋住那麼一絲絲就好,後方,連山天尊已撲至,手上持一柄玉斧,乃是祭煉雙輪的攻伐之寶,直劈羅剎鬼王後心。

  這一擊,為的倒不是擊殺,而是逼迫羅剎鬼王讓開,保全紫極黃圖。

  然而,出乎兩人的意料,面對足以破伐根基的一斧,羅剎鬼王竟然是不閃不避,任由玉斧直直切入後心,唇邊微笑依笑,手指再往前探,那縹緲虛空,真的變成了縹緲之物,一戳便透。

  虛空劇震,剛剛搭建起來的結構瞬間崩裂,羅剎鬼王的指尖,也就正戳在紫極黃圖、她本人的神名之上。

  剎那間,所觸之處,一切符紋痕跡抹消,也正有一個深深孔洞,出現在本是平滑的紫色石面之上,而孔洞周圍,亦開始顯現令人讓人心悸的裂紋。

  作為巫神法則的重要象徵,紫極黃圖直接反應著真界法則體系的深層變化。

  就在一日前,蕭聖人手指彈擊紫極,都給震得指尖出血。羅剎鬼王卻是輕輕鬆鬆達到這種效果,自然不是因為她的修為遠遠勝過蕭聖人,而是被七祭五柱、無量虛空神主連番折騰的真界法則體系,確實已經到了極限。

  巫神遭遇魔染殞亡,更是致命的傷害。

  連山目睹此景,神情嚴峻,眼神寒徹,手中玉斧卻是順著慣性,自羅剎鬼王切入,再斜掛、震動,儘可能地撕裂傷口,破伐根基。

  只是,斧刃的觸感非常古怪,似乎是觸到了實體,也有切分骨胳血肉的感覺,可是只要斧刃切過,肌體就是重新生長起來,即使他將羅剎鬼王半邊身子都切斷掉,可實際上,帶起的血痕,連斧刃都沒塗滿。

  這……

  連山終於是想起來,羅剎鬼王本身,其實是血獄鬼府的生靈,外形、構造雖近於人,但身體特質卻是截然不同。

  這些本是常識,只是,自羅剎鬼王進入真界十二劫以來,誰能有近身戰的機會,且能在戰鬥中傷到她?

  長此以往,這個問題也就被人所忽略。

  更何況,還有羅剎鬼王不可思議的真幻神通,其卸力轉移之法,亦是一絕,玉斧上的殺伐之力,幾如石沉大海,見不到多少作用。

  既然如此,羅剎鬼王也就提不上什麼「躲避」之類,徑直化指為掌,再往前按,輕若無物地貼上已經開始崩裂的紫石,再度發力。

  整個天極峰都是微微一顫,在上面的連山天尊,幾乎就以為,整個真界天地都在發抖。

  根本不給人挽救的機會,孔洞周圍放射式的細密裂紋,瞬間蔓延到整個紫極。

  紫極之上,佛祖、道尊、元始魔主的神名依舊清晰,只是已經漸漸脫離了紫石的承載,同時有奔流的元氣噴湧,至三個神名之下,隨即承托、繚繞,彷彿是層層霧氣合聚。

  等霧氣散去,三個神名已經是無影無蹤。

  不過,連山天尊能夠感覺到,三個神名,依然存在於天地之間,散聚由心,只是等待著下一個機緣而已。

  巫神之名,早在無量虛空神主魔染成功之時,已經抹消,無量虛空神主卻沒有代之而起的意思,剩下的,就是無數道神紋脈絡,光絲盤轉。

  本來還有法度,呈現出三個若隱若現,若聚若散,甚至還在不斷變更的模糊印記——在羅剎鬼王擊破紫極黃圖之前,「紫極爭鳴」其實一直在進行之中。

  但現在,都再無意義。

  裂紋覆蓋了整個紫石,又再往下延伸,很快漫過「紫極」和「黃圖」的邊界,細密的裂紋迅速推進,轉眼擴散到每一個角落。

  此時,從上面傳出來的不只是金石的破碎聲響,還有隱隱約約的慘叫、嘶嚎以及詛咒之聲。

  見了這番情形,連山當即厲嘯出聲,他最擔心的那件事,還是發生了。

  他終究是地仙大能,持斧的手甚至比先前更加穩定、決絕,斧刃橫收再砍,而這回,羅剎鬼王卻是飄然而進,直接從崩潰的金石碎片中穿過去,笑聲不絕。

  紫極黃圖崩潰,也代表著巫神體系僅存的一個根基支點破碎。

  紫極之上,成形、未成形的神主,也還罷了,他們要麼視此動盪如無物,要麼早有承載的根基,可是,因黃圖封召的一千七百餘位神道之士,以及他們涉及的至少百億各路生靈,卻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衝擊。

  這一刻,無疑就是神道中人的災劫。

  可就是短短一日之前,蕭聖人以「金科玉律」的無上神通,出口成憲,親承「神道大興」,更許下在大劫之中,但凡有神道中人,護得一方一域安寧,便可「神道綿延,萬載不易」。

  那現在,又算什麼……食言而肥?

  不,這是反噬,無上神通的反噬。

  更不必說,還有真界法則體系崩潰,給整個玄門體繫帶來的衝擊。

  連續的「巨浪」,拍天而起,分別從法則層面、神通所關聯的意識層面、甚至還有因果承負的層面,衝擊過去。

  連山沒有再追擊羅剎鬼王,他停下身形,看向天空。

  中天之上,蕭聖人的雄偉法相併沒有明顯的變化,可是,外圍洶湧的魔潮,卻是猛然間「上漲」,幾息的時間裡,就是漫過了原本一直無法突破的外圍區域,連續進逼,直指中天中央之域。

  懸照的明月,其實威能在持續增強,對付魔潮,愈發地得心應手。

  可是這一刻,卻有應接不暇之感。

  明月照過,魔潮深處,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一些怨戾冤憤的虛影,這些虛影之上,無一例外,都是信力纏身,雖在魔潮之中,卻是體放光明,而正是這「光」,反而成了域外天魔大為享受的美食。

  幾乎每一個虛影,都有大量的魔頭寄生,發出或憤怒愴然,或悽慘絕望的哀鳴。

  余慈心神透過中天明月,也是將前後的變化,看了個大概,只是插不上手。由此知道,這些「虛影」,正是在剛剛那一撥體系崩潰中殃及的真界神道之士。

  他們因為蕭聖人的「金科玉律」,一舉獲得體系加持。

  卻也在此關聯之下,被真界法則體系綁得更緊,之前真界體系遭遇魔染之時,就有不少倒霉的,而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見得此景,余慈心裡也是突了突:

  好像……不妙!

  此時,紫極黃圖毀滅引起的體系崩潰,也已經觸及到了上清三十六天。

  叩心鐘清聲又起,蕭聖人法相眸光直指極天峰上的羅剎鬼王。

  余慈也是一樣。

  狂飆驟起,天地轟鳴,整個真界都在搖晃。

  這是真實的天怒!

  如果僅從因果承負之講,作為罪魁禍首的羅剎鬼王,絕不應該是被略過的對象。

  事實上,也不可能略過!

  作用力永遠都是相互的,只有高效低效之分。

  所以在此刻,上清、八景三十六天齊齊反噬,真界舊有體系更是「傾注全力」,即使被無量虛空神主魔染,但基本結構還在,就像是崩塌的樓宇,要將給它最後一腳的破壞者,壓死在「廢墟」中。

  這是反噬,也是因果,玄門則曰承負,是承載了億兆生靈,衍生千百劫的虛空世界,最終的反擊。

  可是,羅剎鬼王竟是暢然長笑,剎那間,天地倒顛,陰陽錯亂。

  她就在紫極黃圖崩潰的碎片之間,然而:

  是實,是偽?

  是真,是幻?

  沉重的因果、承負壓下去,目標卻變得虛緲不實。

  無數的因果線條,紛紛扣在了空處。

  欺天瞞地,正在此時!

  笑聲中,羅剎無影無蹤。

  可是,她造成的影響,不只是中天戰場,就是億萬里開外,一場幾乎被人遺漏的戰鬥,也受到了波及……

  或者說,極其嚴重的影響。

  碧落天闕,羽清玄與地獄道中的佛陀,正隔空交戰,偏在此時,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能過虛空各個層面,轟然而至。

  就透過了後殿之中,太玄魔母的身軀,以動靜之法催化,瞬間壓過了佛門的禁錮措施,瀰散開來

  羽清玄心神劇震,扭頭去看,地獄道中的佛陀也未趁機發難。

  事實上,他比羽清玄還要驚愕。

  在他看來,實是億萬條因果連線,由「七祭五柱」體系,通過太玄魔母,強橫地切入六道輪迴。像是鋪開的蜘蛛網,轉眼間,就「粘住」了整個輪迴體系。

  餘力不衰,甚至「順道」直取西方佛國而去。

  似乎有人笑語:

  真界破滅,佛國焉可獨善其身?
yht 發表於 2015-6-4 01:11
紫極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轉嫁(下)

  這就是和羅剎鬼王打交道的代價嗎?

  如今地獄道中的六尊佛陀,顧不得再想之後更深層的問題,面對因果之力,他們身陷輪迴,受縛其間,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因為真界法則體系破滅而產生的負面力量,流向西方佛國。

  「哞!」

  輪迴震動,這是六位佛陀同發獅子吼,以警醒彼岸佛國。

  他們是要佛國立下決斷,立刻切斷與六道輪迴的關係。

  只要這樣,才能保持西方凈土,不受因果所污。

  西方佛國那邊,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慢了,終究慢了。

  五劫之前的十三古佛,是有大決心之人;五劫之後的六位佛陀,同樣深具決絕之心,是佛國之中的佼佼者。

  可是當他們都涅槃、輪迴,西方佛國也是陷入到一個最虛弱的時段,這不只體現在硬實力上,也體現在「決斷力」上。

  變生不測,第一時間的判斷,哪能輕易做下?

  若六道輪迴真這麼容易捨棄,六尊佛陀又豈會捨身而入?

  隨隨便便拋棄,豈是真正人心?

  只是幾次猶豫的時間,因果洪流滾滾而過,打破了六道輪迴體系的獨立性,如潮魔染也隨之而來。

  仍是那個比喻,樓宇垮塌,要將人掩埋,可這時候,羅剎鬼王卻以不可思議的動作閃開來,而且,下邊還早早準備好了承重的東西。

  所有的重壓都給接下,同樣的,廢墟瓦礫之下,有價值的東西也都留下,

  七祭五柱是第一層,六道輪迴是第二層。

  這時候又像淘金,七祭五柱是篩子,先是淘洗一遍,留下的是金子,甩出去的是沙礫。

  正因為如此,七祭五柱承載重壓,卻是接收了巫神體系的部分遺產,更進一步與無量虛空神主魔染體系發生聯繫,別人進去要擔心魔染,黃泉夫人又怕哪個?

  真正倒了大霉的,就是六道輪迴,不但承受了難承之重,接下了要命的因果,無量虛空神主的觸角,也隨之而來,一直探進西方佛國裡去。

  這一刻,諸方的關係徹底纏繞在一起,非當事人不足道也。

  不過,面對魔染,六尊佛陀終於可以出手,擊殺魔頭,暫時護住動盪階段,最易遭遇魔染之時的佛國「門戶」。

  除此以外,他們也再無能為力。

  羽清玄卻是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趁佛陀自顧不暇,搶入後殿。

  然而,距離自家師尊,當真是近在咫尺。

  可是此時的情形,絕不是她願意見到的。

  太玄魔母的狀態,可謂是糟糕透頂。

  她面目依稀如舊,氣息平順,可是作為七祭五柱與六道輪迴聯繫的唯一通道,也是調節衝擊的唯一樞紐,她不可避免承載了幾乎所有的衝擊,當然,還不算因果承負之力。

  現實就是,如今的太玄魔母,如果保持現在的狀態,或者是在七祭五柱的體系之中,尚有一線生機,而若強行切割開來,恐怕立成當前恐怖因果、承負集火的對象。

  事實上,六道輪迴中的六位佛陀,已經明確了這一點,也意圖全力切割,只是因果線條困縛,一時難為罷了。

  目睹此情此景,羽清玄心中千百個念頭轉過,變化出萬般思路,卻是找不到任何能夠有效遏制當前事態的辦法。

  事有難易,不足為懼;唯有可為與否,方是可怖。

  當最後一個思路斷去,羽清玄只覺得心頭如墜寒淵,呆站在太玄魔母身前,一時竟是恍惚。

  不知呆立了多久,被六道輪迴中悲愴的佛號所驚醒,因果之變,似已下了定論。她卻不再關心,不自覺地仰頭,看當空映照如常的明月。

  清輝灑落,微涼的感覺,從頭面滲入心神,卻又如泉水滿溢,汩汩而出。

  「師姐!」

  余慈正透過明月心象,觀測碧落天闕那邊的變化,恰是見了羽清玄茫然若失的眸子,映入月色,水光沁出。

  這一刻,這一幕,像一片鋒利的刀刃,切過之前多年,他和羽清玄二人軌跡,共同穿梭織就的、彷彿花色圖紋都已經固定下來的織錦,使之變成了極其荒唐古怪的模樣,但從一道道的「縫隙」裡,又可直見某種奇特的光色,還有一直內斂的溫度。

  余慈長吸一口氣,竟不管已經近在咫尺的邵天尊,沖霄飛起,欲待虛空挪移之時,某個意念忽爾傳入:

  「淵虛天君。」

  余慈一怔,明月懸照,指向依舊坐鎮中天戰場,卻在黑潮巨浪中,顯得風雨飄搖的蕭聖人。

  「聖人?」

  「天君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余慈微怔,一時不語。

  在心魔大劫之初,是蕭聖人和辛乙,主動為他擋下魔潮;此後,更受蕭聖人點醒,明確內外、你我之別,受了人情,自然要還。

  遑論現在,正是滅世大劫之時,上清、八景都與玄門體系相合,一條線上的螞蚱,互助也是理所應當。

  透過明月,往羽清玄那裡再瞥去一眼,余慈按下心中躁動,禮貌回應:

  「聖人將欲何為?」

  他心中也在想:是要幫助抵禦魔劫,還是在體系層面……

  此時,魔劫劇盛,反噬更急,張牙舞爪的魔影,有的已經要觸及蕭聖人法相邊緣,可對面的意念依舊迂徐平淡,有條不紊。

  「魔劫大熾之時,無量虛空神主或將發難,天君明月神通,可否映得此獠?」

  「這……」

  余慈其實也不只一次,或者說從沒有放棄過對無量虛空神主的「搜索」,可問題在於,無量虛空神主的耐性,簡直是無雙無對,不管局勢如何變幻,都是穩坐釣魚臺,莫知其所向。

  難不成是元始魔主的共鳴加持,已經讓他滿足了?

  念動之時,余慈已經又做了一次嘗試,依舊毫無所獲。

  「慚愧。」

  「是嗎?如此或是天意,一步之差了。」

  蕭聖人竟還有心情感慨,只是余慈聽不太懂。

  還好,蕭聖人緊接又道:「天君以為,你我兩家聯手,三清四御之位,道意如何化之?」

  余慈聞之啞然,這算什麼問題?

  忽又大覺不妥,將明未明之時,蕭聖人微微笑道:

  「既然暫無定論,八景宮就先行一步。」

  余慈一怔之時,忽見碧落天域之上,雲外清虛之天雲氣垂落,色分青、黃、白三色,竟是玄元始氣降下,一直接入已經混亂到極致的天極峰上。

  整個虛空又是劇震,可也在此刻,已經層層崩滅的舊有法則體系的「廢墟」上,竟是冒起了無數「幼芽」,就以那些法則碎片為「養份」,快速成長,且又是經過非常有規律的分佈,以至短短時間之內,便是如藤如蘿。

  也是此刻,中天戰場,本就沖霄而上的青白之氣,倏化為一柄「天羅之傘」,邊沿不斷外擴,覆蓋了更多更廣的區域。

  其擴散的速度,甚至只比因紫極黃圖破碎,舊有法則體系層層崩潰的波及速度,略慢一絲。

  不過數息時間,以雲中山脈為中心,北抵北荒,南跨滄江,西至斷界山,東抵洗玉盟,偌大的區域,便蒙上了這鬱鬱蔥蔥的「綠意生機」。

  已經重新陷入天搖地動的真界天地,陡然為之一定。

  中流砥柱,不外如是。

  峰頂,在紫極黃圖碎片之前,連山呆呆看著,忽地閉上眼睛,長長吐氣,然而是籲、是嘆,焉能分清?

  「這……」

  余慈忽想起一件全不相干的事來:

  現在八景宮共有幾位地仙?

  就現有的情報來看,紙面上有二十多,不過現在大都還在茫茫宇宙中跋涉,現在擁有的應該不到十位。

  其中邵天尊在東、喬天尊在西,目前在八景宮駐守的,算上蕭聖人,六七位應該還是有的,這裡面,又有五六位在雲外清虛之天,其餘像允星這樣的精英弟子,或者原本堪為宗門骨幹的大劫法宗師,似乎都是列布諸峰,主持陣勢。

  只有一人,即連山天尊,在天極峰。

  哦,還有辛乙。

  就是這樣的形勢之下,偌大的八景宮,被羅剎鬼王以欺天幻術,破開防禦,直取中宮。

  細究來,似是先期佈置不嚴,出奇不意之下,被毀了根本。

  可是……現在這又是怎麼說?

  只是,又聽得蕭聖人悠然鐘聲,道韻相隨:

  「吾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聽得悠悠道韻,余慈忽地平靜下來,心思正如明月,懸照大千,一應所見,盡都明透。

  不敢為天下先……

  八景三十六天,已經立起,更隨八景宮加持,覆蓋一界,如今比上清體系,還要強上一截,也要深刻許多。

  其實,已經有變革、重塑天地之能,至少,也能撐起部分格局。

  只不過,巫神體系終究還支著架子,玄門體系化用其法,修補則根基不固,重塑則因果加身,正是兩難境地。

  可這時,「恰好」就冒出了一位羅剎鬼王!

  善因善果,惡因惡果。

  有的因果承負是過、是罪;便如羅剎鬼王。

  雖然她終究甩脫、轉嫁,那是她欺天瞞地之功,終究有人殃及;

  八景宮同樣改天換地,卻是合於天地人心,順勢而為,力挽狂瀾,是無量之功。

  罪者在下,沉枷落鎖,難出離也;

  功者在上,成而弗居,超拔意也!

  但在更微妙的層面,豈不就是另一種的「因果轉嫁」?

  這樣,真的好嗎?

  ****

  今天這一章,借了心心的書評。其實原來是用「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的,和「承負說」一脈相承,不過還是「不敢為天下先」更腹黑點兒……

  明天開始恢復五千字。
yht 發表於 2015-6-5 10:30
紫極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競速 天地殺局(上)

  對八景宮的做法,余慈也沒法多說什麼。

  真界局勢已經至此,要挽救真界億兆生靈,說來輕巧,又哪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八景宮的算計,無疑有轉嫁責任的嫌疑;可是在不可挽回的亂局中,苛責也太過矯情。

  只是,再想想羽清玄,想想太玄魔母,還有那千百神道之士,一股郁氣,如塵翳,如陰雲,覆蓋心頭,久久不開。

  對他的情緒,蕭聖人應該是能猜到一些,不過其眸光沉靜,並不多做解釋,徑直將話題引入了現實的層面:

  「天君,現在要緊的,還是你我兩家聯手,重塑體系之事。」

  這是大實話。

  目前這情勢,讓重新塑造的玄門體系,迅速覆蓋真界,替代舊有的巫神體系,維持住真界的基本結構,無疑是第一優先。

  稍微慢一步,體系破損的衝擊加速蔓延開來,就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而從更深的一層來考慮,此時天下各宗各派、各路修士,已經被覆蓋一界的魔劫,搞得近乎崩潰,真有機會脫離苦海,自然求之不得。

  是的,這又避開了一重因果,又是一輪不世之功。

  現在蕭聖人把它拿出來,與余慈分享,就是請他出手相助的報酬。

  如此報酬,可謂豐厚。

  當然,更實際的情況是,別看八景宮「先行一步」,只要明白八景三十六天的架構性質,便能確認,單以八景宮一宗之力,是不可能徹底穩住真界這個爛攤子的。

  現在的情形就是如此,當舊有法則體系的破壞衝擊,衝出了八景宮的傳統範圍,向更遠方向擴散的時候,八景三十六天體系的擴張,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明顯有些「追之不及」。

  畢竟,該體系還沒有真正周覆一界,只在洗玉湖等幾個重點部位,才有節點。

  特別是「垂直結構」的性質,使八景宮三十六天的擴張,必須是「層層推進」、「逐步覆蓋」式的。

  在自家傳統勢力範圍,一切水到渠成,而等到開闢新環境之時,全面、無差別式的推進方法,就太耗時耗力了。

  所以,蕭聖人「求」到了余慈這邊。

  八景宮要重塑玄門法則體系,全盤替代舊式的巫神體系,就必須要有上清三十六天的配合。

  反過來也一樣。

  就目前來看,上清、八景二者結合,就東方修行界而言,差不多覆蓋了八成以上,但從「深刻」層面講,仍不太夠,至少余慈的上清體系,還只是「淺淺一層」,擔不起重塑法則的重任。

  另一方面,「四方八天」寬鬆的對接、組合模式,就是「垂直結構」所不如之處,可以是「外道神明」,自然也可以是「外道諸天」。如此確實是聚沙成塔、積少成多的妙法。

  這種聯合,或曰「妥協下的產物」,也無疑就是當前急迫環境中,最為高效的方式。

  不過,只是這樣,鬆散的本質不會變。

  要聚合各方之力,如臂使指,目前為止,也確實只有餘慈一人,憑藉心內虛空,借物象、心象的轉化,才能做到。

  蕭聖人的「聯手之議」,就是余慈憑著自家的神通法力,掙過來的。

  不過,想想碧落天闕中,羽清玄從未有過的無助,余慈也就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不冷不熱地道:

  「無量虛空神主那邊,又當如何?」

  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障礙,就算那邊打定主意,不親自出手,魔染也將如影隨行。

  余慈、蕭聖人都是深諳魔染本質之人,自知光影難分,不可能徹底切割。

  可是兩人現在都過魔劫,一個弄不好,就是個中央開花,弄巧成拙。

  說白了,余慈對目前蕭聖人的狀態,頗存疑慮。

  因為他看得很清楚,蕭聖人並沒有因為重塑玄門體的「功德」,一洗頹勢,四面魔潮依舊肆虐,而且大有進逼之勢。

  這又是為什麼?

  當前形勢下,有了問題,一定要問個明白。

  「是天數,是變數。」

  蕭聖人開口玄虛,但後面並不粉飾什麼:「不瞞天君,眼下情況確實不好。一來,本以為羅剎鬼王便是突入,也要趁我與無量正面交鋒,兩敗俱傷之時。可如今,她早行一步,後續就全然不同……」

  他的意思是,若正與無量虛空神主交戰中,後者由暗轉明,自然有大把辦法限制,而如今,無量虛空神主始終藏劍入鞘,引而不發,這就很難辦了。

  余慈就覺得,當下的局面,依稀與他和極祖大戰時,昊典壓陣的情形彷彿。

  不愧是創出「入鞘法」那位啊……

  一念至此,也有有些恍惚。

  又聽蕭聖人續道:「二來,便是反噬之故。」

  「是那些神道之士……」

  「非也。」

  蕭聖人此時莫名地擊響叩心鐘,道韻悠悠:

  「佛門因果,雖恪於本心;玄門承負,卻化於自然。只是,早年蒙道德之法餽贈多矣,仍過不得這一關。如今唯願一身當之,消此魔劫,不至於有誤後人。」

  這分明又使了「金科玉律」的手段吧!

  余慈琢磨了半晌,虧得他現在見識漸廣,才大概想明白,蕭聖人是什麼意思,當下奇道:

  「以聖人所言,莫非此中算計,貴宗竟然無人知曉?」

  蕭聖人微微一笑,已是默認。隨即又道:「先人云: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我一念之惡,自涉因果;八景先人萬世之功,解我之厄;然則自我而起,功罪再論,若不消解,實難心安。」

  蕭聖人的意思大約就是,如果按照玄門法理而言,不管心中起的是什麼惡念,用了什麼手段,只要客觀上取得了好的效果,就是不世之功,恩澤後人;更何況還有八景宮萬世遺澤,可助他洗脫罪厄。

  可按照因果算法,一切都要「由心而發」,雖是善果,卻是惡因,也是確實害了千百神道之士,還有動亂中無辜殃及之人,以至於魔劫當頭。這些是避不過去的,恐怕還要殃及八景宮的後人。

  這就使得蕭聖人,必須要有所作為,付出更大的代價。

  這裡頭就包含著道德之法的反噬。

  所謂的「名門正派」,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功德善果,人心所向,都會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修行精進,相應的,如果違逆了此中法理,也會有一定的反噬。

  如果正值魔劫,其惡果更會成百上千倍地擴大。

  倒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羅剎鬼王,別看是玩弄人心的大行家,卻從來不在乎這個,也沒指望過從道德之法上獲益,做起事來,也就愈發地肆無忌憚。

  對此,蕭聖人是用坦然的態度面對。

  可是,有些麻煩,也不是態度就能解決的。

  余慈就估計,按照現在蕭聖人的狀態,之前若是有五成把握闖過魔劫,現在恐怕兩成也沒有。

  事態危急,遠過從前。

  如此,余慈還有什麼可說的?

  「那就開始吧。」

  就在二人短暫交流的這段時間裡,八景三十六天的擴張速度,已經愈發地「力不從心」了。和體系破損的衝擊「鋒面」,隔了已經有數千里的距離,且還在持續拉大之中。

  紫極黃圖粉碎,法則體系崩潰,其作用方式,是從根本法則,一路「降下」。

  不斷拓展、層層擴大,最終抵至衍化的末端法則,也就是一個個聚合而成的實物。

  包括真界億兆生靈。

  現在可以慶幸的是,根本法則「降下」,總還需要一個過程。

  這期間,其實是境界高、修為深的最先受到衝擊,那些全無自保之力的黎民百姓,則還有一點點的緩衝時間。可只要沾上了,就不可能再有僥倖可言。

  現在,八景、上清體系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地彌合這個「致命空隙」,最好是「跑」到體系破損的衝擊前面,先一步立下法度規矩。

  這就像是兩個人賽跑,誰先擴散到真界全境,就等於是跑到了終點,贏得勝利。

  除了西方佛國,僅在法則層面,那裡的準備只多不少、只早不晩,用不著他們操心。

  蕭聖人沒有再多說什麼,依舊屹立中天,抵禦魔劫。

  雲外清虛之天上,五六位鎮守的地仙,有足夠的神通法力,推動八景三十六天,行那改天換地之舉——雖然只是局部。

  余慈確認了具體情況後,果斷出手。

  這一刻,八景三十六天依舊由中央向外圍擴散,上清體系則連綴四方已經形成的節點,暫時穩住局面,也給還沒有到來了的八景三十六天,創造出一個較適宜的「環境」。

  此時的上清體系,就像是蓬布邊上連綴的長索,四面拉伸,「拽」著八景三十六天持續加速,更快地覆蓋周邊地域。

  一則以深,一則以廣,兩個體系一旦重合,就此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在重塑法則體系這件事上,「深度」似乎要比「廣度」更具有現實意義。

  畢竟一個是「紮根」,一個只是單純擴大範圍而已。

  但情況又不是那麼簡單。

  八景宮看似佔據主導,可為了與上清體系合作,本身的體系也要放開,對此類嚴謹架構來講,是很麻煩的一件事。一路下來,控制力其實是在不斷減弱的。

  相反,上清體系完全不需要開放核心之地,外圍的開放性卻是早有定論,更不用說,余慈明月心象的整合力、穿透力,都是八景三十六天所不具備的,這麼來回牽扯、往復重疊,得益著實不小。

  不過,其間余慈倒是又發現了一件事:

  好像兩個體系的「穿透性」聯繫,之前就已經建立起來,且在雙方均無自覺的情況下,形成一定的「模糊」區域,最關鍵的是,羅剎鬼王貌似就是通過這個區域「進出」來著……

  也不知蕭聖人知不知道這一點,應該是知道的吧。

  他有點兒尷尬,更多還是沉吟。

  因為在這裡,羅剎鬼王留下了痕跡——微不可察,但通過平等天,余慈還真的略有所得。

  不過很快,余慈就沒有了琢磨其他事的空閒。

  一方面,那一場「競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算起來,整個路程還只「跑」了千分之一不到,可是,由於各處連綴節點的分佈密度問題,玄門體系擴張的速度,也是忽快忽慢,比之如雪崩一般、甚至還在不斷加速的破壞性衝擊,距離又拉大了些。

  現在,玄門體系追趕的目標,已經換成了「法則衍化」的邊際線。

  也就是說,務必要在破損的法則波及到底層具體生靈之前,將體系覆蓋到位。

  這是涉及生死存滅的速度比拚。

  那些正在夜色中、月光下掙扎、祈禱、或者瑟瑟發抖的黎民百姓並不知道,在他們頭頂吹過去的嗚嗚風聲,也許只要再下挫半分,他們以及他們的鄰里、宗族乃至於這輩子所接觸的一切同類,都將瞬化飛灰,留不下半點兒痕跡。

  事態不可能總是完美。

  余慈透過月光,也不只一次地看到了,只因為小小的「縫隙」,其間千百計的生靈,包括屋舍、山川、草木等等,剎那崩滅。

  這些情景,他不想看,卻繞不開。

  心弦顫動之時,魔潮的威脅也愈發地貼近了。

  這就是余慈面臨的第二個問題,他現在,等於是與覆蓋一界的魔門體系正面對撼。

  因為無量虛空神主侵佔了巫神體系,在此基礎上,感通元始魔主聖道,舉界共鳴,將魔門修士、外域天魔聯繫在一起,形成了浩瀚無邊的魔潮,也是魔門體系的顯化。

  巫神體系同樣是他們的依託,可是,隨著共鳴程度的加深,魔門體系也是具備了「半獨立性」,就像眼前的「外相」——混濁的黑霧。

  雖不可能它單獨構建一個完整的,可供一切生靈繁衍生息的體系,可當玄門體系一路擴張的時候,又「依附」上來,像是貪婪的鬣狗,想要從上面,再撕幾塊肉下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共鳴,魔潮中各路魔門修士的數目在持續增長,天魔數量也是激增,整體性卻是上了很大的臺階。

  余慈連綴各方節點時,理所當然受到了阻礙。

  魔潮的法度,精神讓余慈必須全神應對。明月在魔潮中起伏,由於天星秘法的映射,每一個區域看到的「月相」都有微妙的不同,但真意如一。

  各方修士、宗門不但要適應在明月加持下,與魔潮對抗,還要學會如何與明月真意共鳴,才能在亂局起到應有的作用。

  只因為,現在魔潮攻伐之術,個體的攻擊只是零零落落,真正佔據主流的,反而是共鳴衍化而成的種種神通,

  在神通之後,甚至還有某種更具靈性的法則結構孕育。

  很熟悉……

  便在余慈以明月光芒,集束照透了一片黑潮,抹殺其中魔頭之後,分明是看到了,戰鬥之初遮蔽月光,險些讓他吃個暗虧的神通,是如何衍化、崩散的。

  具體的過程不提,那剛剛消散的醜陋痴肥、令人作嘔的肉脂山丘……

  這不正是穢淵魔主?

  當年在九宮魔域,穢淵看似寶相莊嚴,實則醜怖污穢的形象,給了他太深刻的印象。

  以至於雖是驚鴻一瞥,但可以認定真實不虛。

  真的麻煩了。

  神通對神通,道境對魔域,未必全部對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整體性面前,單個節點,單打獨鬥,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余慈現在做的也是整合的活計,只是還是那句話:

  人心大勢,一者順,一者逆。

  一者如山崩濁流,由高就下;一者如向陽花木,節節攀高。

  且不說性質怎樣,何者更為迅速,更為猛烈,一望可知。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魔門體系的整體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玄門這邊,只能依靠余慈明月心象,整合紛亂人心、複雜資源,泥沙俱下,難辨益害。

  魔潮控制不善,一個弄不好,就是給魔劫送菜來了,進來一個,魔染一個。

  遑論化現神通、道境?

  蕭聖人真是給他找了一個好活計……

  可回頭看看蕭聖人處,由於那位道德反噬,心魔大熾,又是第一等的自在種子,引得各路魔物蜂湧而上,神通法術更是玄奇,可蕭聖人坐鎮中天,還是至少截留了七成以上的魔潮正鋒。

  這讓他也沒什麼好講,瞅個空子,隔空傳訊,將自己的發現告知。

  也讓蕭聖人幫忙判斷。按照九宮魔域方位搜索,會不會靠譜些?

  他又想到幻榮夫人,當年這位也是化入了穢淵之力,才成就欲染魔主的,不知會有什麼見解?

  可是,聯繫的結果讓他愣在當場:

  湛貓兒你來湊什麼熱鬧?

  余慈早就到了分心多用,仍有條不紊的水準,可這時候還是覺得頭皮發漲。

  不過,他一直掛心羽清玄的狀態,正好藉著湛貓兒這事兒,與碧落天闕那邊聯繫上:

  不管怎樣,都要提醒一句,現在魔潮湧動,心神萬不能有失!

  可當心念移轉,余慈卻是看到,碧落天闕,分明已經與魔潮勾連在一起。

  羽清玄已被包圍在魔潮之中,眉頭緊鎖,似乎又遇到了難事。
yht 發表於 2015-6-6 16:18
紫極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競速 天地殺局(下)

  作為無量虛空神主……是「前」無量虛空神主一造的秘府洞天,又是以「天魔殿」的法度搭建,也許還施以「自信」之術加以封閉,碧落天闕在隱秘性上,絕對是第一流的。

  可再怎麼隱秘的地方,在連番大戰的衝擊下,也很難再保持封閉性,再面對遍及真界的魔染、元始聖道的「感召」,終究不免露了本相。

  構成碧落天闕的神通法力、還有聚集在主殿中的「信力」先後有了反應。

  如此內外相通,很快魔潮湧來,將碧落天闕硬生生從原有的虛空層面「沖刷」出來,化為魔潮之上,一艘載浮載沉的「巨舟」。

  原本在這裡衝突對抗的六道輪迴、七祭五柱等等,也都給刷落進去。

  六道輪迴本就遭受了魔染,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七祭五柱依舊是「八風不動」的模樣,

  羽清玄卻不免是給陷在其中,特別是她一直心慮於太玄魔母,不免給魔頭可趁之機,一時心神憂亂,氣機翻覆。

  羽清玄終究是第一等的人物,一覺得心中不對,就收攝心神,以玄門秘傳心法,殺滅心魔,割裂外劫。

  只是任她反應再快,也料不到碧落天闕現在的變化。

  感覺中,碧落天闕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竅眼」,吞吐魔潮,與外界多方溝通,順著這些往來變化,不多時便形成了一定的法度。

  可以看到,周邊虛空中,一道道魔紋結成陣禁,變化出種種詭譎形象,同時也改易虛空性質,使之內堅外固。

  羽清玄嘗試了虛空挪移之法,卻被某種特殊的力量消融,連余慈一直不絕的加持,都是若斷若續。

  危機臨頭,她反倒是洗去心中一切雜念,慢慢貼近依舊沉睡的師尊身邊,視線透過殘破的殿門,指向前殿。

  能夠感覺到,那裡,分明是有一個很不起的東西在孕育。

  伴此而生,有恢宏之音,讚頌膜拜,辨其意,總是「無量」、「無量」,形成澎湃魔意衝擊,四面八方推擠而來。

  當讚頌之聲推至最高處,什麼大殿、天闕,忽地都化為虛無,只有深邃無盡的星空,在視野中無限拓展開來。細觀其中,又有無數虛空結構,重疊變化,從無定性。

  在此層層虛空之中,羽清玄的大挪移神通,可說是碰到了天然的剋星。

  可她並沒有因此變得束手束腳,相反,她是主動出擊,趁著魔紋結構還沒有徹底成型,心神觀想,照映星空。

  太玄一脈,但凡是涉及「星相」者,莫不是利用真實法則,牽引星辰投影,再行衍化。如此不但受限最小,也兼有參照對應、識真破幻之能。

  當下,在那深邃星空之中,本是空無之域,有數點星辰亮起,助她一舉修正了虛空方位。

  那些直攻人心的魔意,被屏蔽在外,眼前,破損的後殿輪廓開始恢復,但只是清晰了片刻,就重新變得模糊起來。

  這次不再是魔意幻相的干擾,而是真正「化」去了。

  碧落天闕本身,都是天魔一脈的神通法力凝結,在魔潮沖刷下,虛實轉換特別利落。

  而在外圍,因為羽清玄與天外星力呼應,魔潮也是立生反應,喧囂躁動,沒有即時撲上,但前殿之中,卻有沉沉的壓力,傾注而至。

  這讓羽清玄明白,之前還在「孕育」的那位,已經「甦醒」過來。

  她回眸看了眼仍在沉睡中的恩師,神色平靜,心志愈堅。

  便在此時,魔潮翻湧的幽暗星空中,忽有一輪明月照徹,清輝灑落,之前若斷若續的加持,重又穩定下來。

  這是余慈心神移轉,明月心象重新切入此間,和羽清玄氣機互通,也探視了太玄魔母的情況。

  不過,這一切都是倉促而為,便在這一刻,前殿的那位,已馭使魔意襲來,無論是余慈還是羽清玄,都受到影響。

  尤其是余慈,真正接觸到這魔潮法度,一望之下,就是驚愕。

  極其熟悉、且與之前所見一脈相承的星空法相,說起來,這還真是原汁原味呢……

  「無量虛空神主。」

  余慈和羽清玄交流了信息,而這裡面的內涵很複雜,不得不做進一步解釋:

  「八帝魔主中的無量虛空神主。」

  這時就能見出語言的貧乏無力,還好,羽清玄已經明白過來:「九宮魔域?」

  「正是。」

  九宮魔域中,有穢淵、無明、欲染、無畏、寂妙、無量、夜摩、他化八位魔主尊位,無量虛空神主便在其中,佔了九宮中的「天庭」之位。

  此「無量虛空神主」,不是指現在正與諸天魔意共鳴的那位,而是九宮魔域中,化生而出的神通法相。

  看眼下這情況,老天爺倒是開了個極有嘲諷意味兒的玩笑,讓一個真正的「無量虛空神主」,至少也是曾經的那位,與九宮魔域法度呼應,進入其間,坐鎮「原位」。

  某種意義上,沒有比它更合適的選擇了。

  正統意義上的九宮魔域,除了泥丸宮虛供元始魔主真身之外,需要有八位魔門修士鎮壓,不過目前這形勢下,一界魔意共鳴,自有無上神通化生,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倒是「無量虛空神主」聚合的信力,正符合其中神通性質,頗有增益之效。

  當年被人奪舍打滅,如今連剩下這點兒資源,也給奉送出去,何苦來由?

  余慈心中冷笑,確認了羽清玄無恙,他就先鬆口氣下來。

  此時,玄門體系的擴張、銜接,仍然是任重道遠,其中很重的一項負擔,就是這吸附上來的魔潮。

  這還是絕大部分壓力,都被蕭聖人引走的結果。

  余慈也在琢磨,能否再針對性地削弱部分?

  比如,現在拿這位「無量虛空神主」,和他之前驚鴻一瞥的穢淵魔主法相參照的話,是否就能大概確證九宮魔域的方位佈局呢?

  余慈還真的用心算了算:

  如果要周覆一界,這個九宮魔域的比例似乎有些變形,

  不過,按照這個判斷,以中天明月有意映照一番,余慈還真的又發現了兩處魔主法相,

  都有所偏差,但真意純正……

  咦,走了!

  便在余慈想再接再厲,多找出幾個魔主法相的時候,身下的碧落天闕,忽地劇烈震盪,頃刻間就是四分五裂。而前殿的「無量虛空神主」,只是在無盡星空深處,投來冷冷一瞥,便化入魔潮之中,不見了蹤影。

  它在移動,就代表九宮魔域中的「天庭宮」也在移動。

  余慈就明白過來,眼下的九宮魔域中,各魔主法相的方位,其實也在不斷變化。

  因九宮魔域的法度,是仿腦宮結構而來,明確「九宮」之位,其實就能畫一個大概的頭顱輪廓,

  而現在,這個懸在真界上空的「頭顱」,其實是在不斷旋轉、移動的,幾不受任何限制,只是維持住了大的格局。洶湧魔潮隨之而動,輕重強弱變化莫測,已經完全超脫了「格式」的侷限,魔意所至,法度隨之。

  真該讓那個鴉老過來看看,同樣是九宮魔域,他的氣魄,和無量虛空神主相比,究竟差在哪兒?

  或許,這才是九宮魔域的真面目?

  「確實如此。」

  蕭聖人的意念插進來,其實也是余慈主動與他聯繫,商議這個新發現。

  蕭聖人對魔門典籍的了解程度,還要在絕大部分魔門修士之上。略微解釋幾句,就讓余慈有恍然大悟之感。

  九宮魔域是真界魔門修士解析《太元天魔根本經》,以及太古、中古時代的魔門典籍,以此闡發出來的魔域陣禁。

  某種意義上,其「八帝魔主」共尊的思路,是對近十數劫來,一枝獨秀的無量虛空神主的「反動」,其間引起的教義、教派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無量虛空神主對此一直採取比較曖昧的態度,可是,就在這種要命的時刻,卻是沒有一點兒磕絆,徑直將九宮魔域布設開來,而且場面之大,氣魄之強,遠勝過其陣禁創立者最完美的構想。

  蕭聖人就是感嘆:「前面還是把他看輕了。」

  常態下的九宮魔域,只是一種「天魔場」,是營造出域外天魔生存的環境,招而取之,使之變成「武器」,更進一步就是變成「燃料」,與天地元氣混合,化為八帝大魔王,化就無上神通法力。

  可無量虛空神主現在使出來的,絕不是一個「天魔場」、一處「魔域」就能解釋,觀其魔意共鳴,神通顯化,簡直是要由虛化實,將神通法相,一一呈現。

  再往前推一步,那就是生生不息,從「魔域」轉為「魔國」。

  如此一來,八帝魔主常在,鎮壓一界,分明就是魔門的上清、八景體系。

  不管這環境中,適不適合常人生存,可終究也是一處獨門的虛空世界。

  之前余慈還在奇怪,一眾域外天魔也就罷了,那些魔門修士一兜子勁兒,魔意共鳴,破壞真界體系,有沒有想過怎麼收場?

  可如今才知,恐怕人家早有準備,至少內部共鳴之時,已經統一了認識。

  也因為如此,才有越來越多的魔門強者加入進來,要在當前的局面下,分一杯羹。

  「無量虛空神主是籌備很久了嗎?」

  如此嫻熟、穩定,簡直就像使出千百回一般,

  「曾聽聞,元始魔宗還未分裂時,多劫以來,都在其掌控的域外虛空世界中,做各種神通試驗,滅殺一界生靈,犯下滔天殺孽,或許便應在此處?」

  對蕭聖人的回答,余慈只能搖頭,現在他需要關注的,是另一層面:

  隨著九宮魔域的搭建,「現在的」這位無量虛空神主,依舊沒有現身,倒是「曾經的」無量虛空神主的信力響應,如此一來,倒是替他坐鎮了九宮魔域中的位置,「現在的」這位則超拔於其上。

  唔,等等,也不算是超拔……

  在九宮魔域的法理層面,是不可能超脫於八帝大魔王,以及更核心位置的「元始魔主」的。

  也就是說,就算無量虛空神主超脫原來的「職位」之所限,他的上限,也不會出高於元始魔主。

  當然,這裡的「元始魔主」是指中央泥丸宮所在,虛供的那位。

  也就是說……

  蕭聖人幾乎與他同步,反應過來:

  「無量虛空神主當在泥丸宮內,天君可否找它出?」

  在九宮魔域的體系法理中,這樣不嚴謹的說法,是會出亂子的。

  余慈暗地裡給自己糾正:是曲……無量在泥丸宮!

  這種時候,沒有什麼話好講,當下月光懸照,破雲透霧,愈發圓融的神通靈光,就此灑播四方,激起黑潮層湧,魔頭嘶嘯。

  由於「九宮魔域」不斷移位、旋轉,就算發現兩三位魔主法相所在,要據此定位,也不是一兩次嘗試就能辦到的。

  即便如此,誰都知道,一旦尋找到無量虛空神主的真身,便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到來。

  完全可以講,這一戰關係著真界的存亡。

  大戰在即,氣氛自然變得緊張壓抑,便連照落的月光,都冷沉沉的,像是流動的水銀,一層層剝開魔潮,顯現出其下的「真實」。

  偏在此時,蕭聖人主動找,和余慈說話:

  「如今天下之亂,亂源三分。無量虛空神主只佔其一,吾等任重道遠,還是輕裝上陣,比較合適。」

  這算是在安撫人心了。

  雖然余慈並不認為,他的情緒已經緊張到要讓人來安撫的程度,不過對蕭聖人這位前輩宗主,最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聖人說的是……不過這亂源,又是怎麼分的?」

  「第一份在魔門。無量虛空神主已得根本加持,無所疑慮,無所顧忌,循天魔之法行事,成九宮魔域,而如今真界正在破立之時,也如渡魔劫,過得去,可延壽紀;過不去,便淪魔國。」

  「確實……」

  「第二份在羅剎鬼王,奇謀算計,無所不備,可謂亂之源也。然而得此出離之機,必然遠走高飛,不再沾染因果,暫可不論。」

  余慈嘿了一聲,沒有多言。

  蕭聖人續道:「第三份在參羅利那,此獠在域外數十劫,暴戾、耐心都是不缺,可以動若雷霆,也可以隱忍不發,楊祖之前破他屠靈魔眼,不過,恐怕也不能再出手了,終究還要由我們發力相抗……

  「至於佛國輪迴,反倒不足為慮,百劫以來,道論法爭從未停息,不在乎一時之消長。天君以為如何?」

  聽蕭聖人提到楊祖,余慈心神便是微痛,不過聽這「亂源三分」的分析,他卻有些不同意見:

  「我倒覺得,聖人漏了一處。」

  「哦?願聞其詳」

  我怎麼覺得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余慈腹誹一句,但還是道:「我所說的,就是七祭五柱,雖然至今也不知道,羅剎鬼王究竟是用什麼法子,將因果承負盡都轉嫁過去,但這種因果,若不計罪孽劫數,反而是更牢固的聯繫。

  「這個體系,藏於暗影之中,就算此界過得大劫,也不會改變,甚至會更加糾纏不清。一個不慎,光影掉轉,也不是不可能……特別是黃泉夫人,聖人是否知道,此人便在七祭五柱之中?」

  余慈不知道蕭聖人對黃泉夫人認識多少,但就他本人而言,怎麼防備都不為過。

  正如他所言,黃泉夫人主導下的「七祭五柱」,已經成為目前真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往好了說,是影子;

  往壞了講,是疫病。

  而結合黃泉夫人的特質,無疑,需要有一個侷限控制的法門。

  蕭聖人沉默片刻,卻是笑道:

  「我倒有一法,若此番勝了,自來實施;若是不勝,天君還能力挽狂瀾,就去尋辛乙;再不成的話……也就不用費這個心思了。」

  說著,他縱聲長笑,自法相顯化在中天以來,第一次表現出這等豪邁之意,沒有一點兒悲觀郁氣。

  因為正是在此刻,余慈的明月心象「不負所托」,在數輪偵測之下,終於是尋找到了目標。

  九宮魔域,泥丸宮!

  對於時刻都在移動的九宮魔域而言,沒有什麼確切的位置好講,不過,當余慈參照八帝魔主法相,判斷出大概區域,月華凝注,初步整合成功的神通,還是穿雲破霧,在漫漫虛空中,找到了一處極其微妙玄通的節點。

  周邊仍是一片空無,唯有那個「節點」之上,才觸碰到了實質。

  剎那間,真界天地之間,有八尊或猙獰醜陋、或寶相莊嚴,或抽象虛無的法相,齊齊顯化,一現又隱,卻是真真切切地將「九宮魔域」的法度呈現出來,拱衛中央區域。

  如此法度,層層渲染,以靈覺察之,依稀就化為一個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頭顱輪廓。

  也正是這個「頭顱」,在法度推動下,張開了大口,無聲作嘯。

  余慈心神劇震,明月心像一層層光暈擴散,以至於都有些扭曲,彷彿隨時都要撕裂一般。

  若非他現在與玄門體系貼合緊密,多有分擔,那結果還真不好講。

  九宮魔域這分明是要順勢撼動、魔染玄門體系,發動總攻的架勢!

  也在此刻,中天戰場,蕭聖人忽地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便在四方修士驚愕的目光下,竟就這麼信手一甩,拋落了自交戰之初,便持在手中的叩心鐘,將其送到雲中山頂。

  當叩心鐘厚重的長鳴聲傳回之際,蕭聖人慨然長噓,噓罷又歌: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歌聲中,億萬氣機流變,隨即根根斷裂。
yht 發表於 2015-6-7 16:41
紫極 第二百零六章 身與道合 心照魔淵(上)

  此時此刻,整個玄門體系都為之一飄。

  這種「失重感」來自於八景三十六天,就像是一架高速狂奔的馬車,其馭者突然跳下,雖然馬車仍然靠著慣性,急速向前,可是烈馬失去了馭者,也就失去了某種「協調」和「韻律」,敏感的人都能察覺到,在高速奔行中,突然襲來的顛簸。

  目前這種感覺還很微小,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可以想見將越來越劇烈。

  只是,不管是在玄門體系之內,還是之外,這個瞬間,只要能感受到其間微妙變化的強者,沒有哪個會在玄門體系本身投入太多精力,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中天世界,長噓而歌的蕭聖人,

  而就是對此微妙層面一無所知的旁人,也能看到,蕭聖人足以呵雲拿月的雄偉法相,層層縮小,最終一如常人,只化為明月之前,一點微小的塵影。

  這是蕭聖人不再利用玄門體系內幾無窮盡的元氣,支撐法相的緣故。

  斷去的這份聯繫,只是最顯眼的那部分。

  事實上,這一刻的蕭聖人,全身上下再沒有任何一條氣機,與近在咫尺的玄門體系,有任何的牽連。

  甚至是體系的加持都給屏蔽在外。

  他與玄門體系徹底切割,從上到下,由內到外。

  可是,已經化入他本人魔劫中的「黑潮」,卻沒有減弱的跡象。

  事實上,因為蕭聖人的「切割」做得實在是乾脆利落,本來就是要以他為中轉,將魔染擴散到整個玄門體系的魔潮,根本就沒有轉換的機會,頃刻間,一界魔染之力,幾乎大半都鎖在了他一人身上。

  恰逢此時九宮魔域化現,此消彼長之下,蕭聖人簡直就像是隨時被碾得粉碎的泡沫。

  這是人們最直觀的感受。

  直觀往往就是錯謬。

  至少在這一刻,蕭聖人在法則層面、真實之域層面的「存在感」,絕不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間段遜色,而其層次境界分明還在急劇提升。

  真的就像是一位脫出樊籠,盡情舒放肢體心情的巨人,頂天立地,不但是玄門體系,就是真界天地,似乎也難以再束縛他。

  尤其是,隨著余慈尋找到無量虛空神主的蹤跡,蕭聖人的神意即時接入、鎖定,建立起了彷彿最堅韌鎖鏈一般的聯繫,無量虛空神主再也休想置身於衝突之外。

  蕭聖人根本就不管其餘八帝魔主法相,會以什麼神通圍殺他,就是盯緊了無量虛空神主,舒捲自如的神意力量,無聲無息地漫過去,與中央泥丸宮的深沉魔意對撞。

  也許不像其他神意對沖,動轍萬、千萬重,颶風過境一般,可是整個九宮魔域的運轉,都在此刻為之一窒。

  真界上空,那個無形的「頭顱」輪廓再次發出無聲的吼嘯,即使已經脫離接聯繫的余慈,也覺得心頭發悶,雜念叢生,虛實難辨,

  不可想像,此時的蕭聖人,究竟在面臨著怎樣的壓力。

  充分整合的九宮魔域,彙集了億萬天魔、百萬魔修的力量,又用八帝魔主的神通有效催化,而衝突的正鋒,則是在最神秘莫測,深不見底的「泥丸宮」主位。

  就算余慈從來都沒有探明白蕭聖人的根底,可在此刻,用最簡單的對比,也能知道:

  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力量!

  大概,就像他完全不借助太霄神庭,硬接極祖的拳頭一個模樣?

  事實上,當九宮魔域的力量運化到極致,並不是外放的,而是像吞噬一切的深淵,以其獨有的韻律和波動,化消一切異質的存在,使之在魔門體系中共舞。

  中天世界之上,愈發洶湧的魔潮就像是一張裂開的巨嘴,要將蕭聖人一口吞下。

  可就在此時,某個似曾相識的感覺,從蕭聖人處,傳遞過來。

  余慈心裡頭一抽,幾乎是本能地切斷了對蕭聖人的氣機感應,即便如此,心神還是一陣恍惚,心內虛空抖蕩,雲樓樹上枝葉搖動,道韻如風吟,漫過耳畔。

  而在余慈與太霄神庭共同形成的「夢中道境」,萬古雲霄無上神通,險些就是無意識地激發出來。

  這是……

  再看中天蕭聖人,身形就那麼化入天地虛空。

  不是挪移、不是隱沒,就是那麼「化」了進去。

  余慈已經斷去了所有的氣機感應,但就算是以目視之,那種玄妙至極的「狀態」,也是引導著他的心神,幾乎同步切入,也與不久之前,某個不知是「幸」或「不幸」的記憶,聯繫在一起。

  合道!

  空茫的感覺覆蓋下來,由於經歷了一回,有點兒「熟極而流」的味道,此時還在洗玉湖上的余慈,不得不咬了下舌尖,才讓心神歸位。

  剛剛的恍惚,讓他幾乎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

  因為就在同一時刻,真界上空,九宮魔域的運轉,明顯也是一窒。

  沒有誰會想到,蕭聖人竟然會在決定玄門、真界生死存亡的時候,來這麼一手。

  瞬間的變故,其實已經超脫了時間本身的侷限,只有境界層次上的起落,只有物性法理上的變化。

  蕭聖人確確實實是「合道」,可他卻是帶著一界魔染的重負,帶著九宮魔域的「吞噬」巨力,強行合道的,怎麼可能會成功?

  他憑著自己超卓的修為境界,踏過去半步,又因為魔染,被硬生生「拽出來」。

  就是這一「拽」,使得事態的發展,徹底納入了蕭聖人的算計。

  「妙啊!」

  余慈忍不住擊掌讚歎。

  如此算計,簡是膽大包天,又妙至毫巔!

  如果魔門一方早有預防,不用別的,只要八帝魔主中的寂妙魔主,稍使點兒力,順水推舟,就把蕭聖人給「推」走了。

  可是誰能想到這一出?

  誰都知道,對於玄門修士而言,「合道」是多麼凶險的一件事。

  任你驚才絕艷,一旦合入天道,形神俱化,合入就難「合出」,與死無異。

  可越是這樣,蕭聖人甘冒絕險使出的這招,獲得的收益就越是巨大,

  那一霎那,九宮魔域不是與蕭聖人鬥法,而是與茫茫天道角力!

  反噬立至!

  「天道」是個很玄虛的概念,很多時候,絕大部分具備相當層次境界的修士,也就是將其理解為「天地法則體系」的法理規矩。

  如此理解,也沒什麼錯。

  不過在當前環境下,對於「天地法則體系」的範疇,若還是侷限於真界一域,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余慈明月重新觀照,感受最深。

  自蕭聖人被九宮魔域,從「合道」的邊緣硬「拽」回來之後,其吐納接引的元氣,衍化的法則,憑依已不再是真界之中,而是來自域外,來自已經強勢滲透的真實法則。

  巫神法則體系全盤崩潰,以「大日墜落」為起始,以「無量魔染」為中盤,便是在大日墜落,五星晦暗之時,域外真實法則已經全面突破了巫神體系的屏障,滲透進來。

  余慈連渡域外星火劫、離亂虛空劫,便是受此影響。

  所以,此刻九宮魔域承受的,就是域外真實法則體系的反噬!

  就算只是冰山一角,就算只是剎那光陰,可只想要去想想域外宇宙無有窮盡的範疇,想想那不可思議的尺度,就知這瞬間反噬的份量!

  九宮魔域動盪,法度亂離,甚至影響到了共鳴。

  法理所化的「頭顱」為之扭曲、破滅,餘力所及,不知有多少天魔湮滅,多少魔門修士變成白痴。

  至於蕭聖人,其身形則重新化現,而此時,他已經跨越千萬里,被魔潮直接「拽」到了九宮魔域的核心區上空,身下就是虛供元始魔主的「泥丸宮」深淵。

  誰也不知道,蕭聖人是否在「合道」失敗後受了衝擊,但就目前來看,這位分明已經接引了域外真實法則,身外自成道域,森羅萬象,不可勝數。

  如果去問,廣袤的宇宙中,以何種法則體系最為穩定,則非「真實」莫屬。

  在最宏觀的尺度之下,唯有真實法則,才能夠以最自然的姿態,滲透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正因為其穩定、廣泛、無所不在,也是最具可塑性的。

  宇宙中或許有千百個巫神這樣的大神通者,以他們強大的修為、獨有的思路,像捏泥一般,隨意揉弄、變異真實法則,搭建他們希望構建的虛空世界。

  不過將時光的尺度放到最大,其最終的結局,往往也就是像現在的真界一般,隨著平衡性的打破,「臨時的瘤結」被切掉,「短暫的浪花」被撫平。

  如此往復。

  現在沒有必要去考慮「宏觀尺度」下的問題,倒是蕭聖人接引真實法則,卻是讓人猛醒,其實「金科玉律」無上神通的最佳作用對象,就應該是真實法則才對!

  神意與道韻渾化,強行破壞「泥丸宮」深淵處,獨特的天魔體系震動。

  這就是另一種形神的神意攻伐,幾近於「道化」之力,是真正的趁你病,要你命!

  事先恐怕沒有人會想到,蕭聖人與九宮魔域的對沖,竟是這麼一個結果。

  不過,作為魔染一界的核心人物,無量虛空神主也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在九宮魔域法度混亂,整個真界魔潮翻覆打旋兒之時,深淵之中,滔天魔意橫空,與道韻神意相激。

  這是無量虛空神主發動,不但是正面迎擊了蕭聖人,且是以其強橫的魔意,重新劃定了節奏和尺度,使一片混亂的魔潮中,共鳴再續。

  此次無量虛空神主由「天然」到「主動」的變化,微妙之處,很難立刻得出結論。

  不過,兩位最頂尖大能的對撞衝擊,其接後果已經顯現。

  天搖地動,霹靂橫飛。

  衝擊力太強了。

  無論是引入真實法則,依舊可以出口成憲的蕭聖人;還是與魔潮共鳴,操控九宮魔域的無量虛空神主。

  二者主要是神意對沖,真實之域上偶露崢嶸,因為都是自帶體系,也不想豎靶子被人針對,就像不見首尾的神龍,除了他們彼此之外,其他修士再難捕捉到其存在,但又是無所不在。

  所謂的「深淵上空」,只是一個相對位置,從來都沒有固定在一個點上。

  而如此層級、如此局面的神意對沖,任是誰也別想充分維持本人的法度規矩,一切有效的約束都是笑話。

  蕭聖人不會讓無量虛空神主重新梳理九宮魔域,實現一界魔意共鳴;

  無量虛空神主也不可能讓蕭聖人任意排布法則,化為無上道域,傾壓干涉。

  那就彼此破壞吧!

  只有肆意傾洩、噴濺的破壞性力量,才能代表這趨向「絕對無序」的對沖碰撞。

  如此衝擊之下,即便中天明月懸照,神通遍及諸天,余慈也只能看出個大概的軌跡——只是大概而已。

  想了想,他不再將注意力放到交戰本身,而是放在更單純的層面。

  比如:九宮魔域的法度完整性,或者是威能的消長。

  這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的,可以看出戰局的起落變化。

  從目前的形勢看,九宮魔域還沒有完全從剛剛的「合道」一擊中緩過勁兒來,蕭聖人雷霆之勢,很大程上殺滅了魔門修士的銳氣,倒是天魔,成了這一段時間的主力。

  只是缺少了魔修的靈昧共鳴,神通法相的變化,就有凝滯,

  蕭聖人確實是以一己之力,牽制住了九宮魔域的變化,也就阻遏了魔潮的吸附和干擾,余慈和八景宮,得以將玄門體系擴張速度提升了一個檔次。

  這一界不是只有余慈和蕭聖人,不是只有上清和八景宮,洗玉盟、南國,都有相當數量的強者,只是更多的還是各自為戰,玄門體系到處,就是要將這些力量統合起來。

  越來越多的宗門、強者加入,反過來也助漲了推進的速度。

  勢頭是向好的。

  不過,每個人心裡都絕不安穩。

  即使在新的結構之下,可以說,此界每一個修士,都在對沖的震波的包圍之下。那瞬時掃蕩,幾乎回回超過數千萬重的神意衝擊,讓所有關注戰事的修士,都要躲避不迭,同時也免不了要擔心:

  剛剛才鋪開的法則體系結構,總不會立刻就崩潰掉吧?

  一界人心起伏不定。

  對於這些人的擔心,蕭聖人和無量虛空神主,不會給予任何解釋。

  其實,真正把控這一切的,應該是余慈,還有剛剛掌控八景三十六天全盤的辛乙。

  當兩位大能破壞性的衝擊四面擴散的時候,余慈和辛乙已經就法則體系的結構,達成了一致。

  現在,就是逐步呈現的時候了。

  恰是蕭聖人接引域外真實法則之時,域內玄門體系、域外真實法則,環環嵌套,磁力動盪,深層的變化,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展開。

  比如此刻,蕭聖人與無量虛空神主大戰產生的衝擊力,急劇擴散。

  玄門法則體系承載,不可避免地有所震盪,可是,當衝擊超出某個範圍之後,力道卻是突然降低一截,像是經過了一次大的緩衝。

  如此,正是體系建構的奇妙之處。

  此時的玄門體系,由上清、八景三十六天融匯而成。

  說是一體,其實「似合實分」。

  這個「分」,不是上清、八景之分,而是本身的各個組成結構之分。

  特別是在外圍區域,是「四方八天」虛空世界之分。

  也就是說,四方八天,每一「天」,都可以算是一處虛空世界;每八處天域合成一「方」,再統合在玄門體系之下,至少在法則層面上是如此。

  這其中,「四」和「八」還都是約數,就是表明這麼一個諸天分合,其意如一的總體結構模式。

  在這種模式下,巨大的衝擊在對撞的核心區域,還是會形成巨大的破壞,可當這個衝擊力穿透諸天屏障,進入另一個虛空世界時,就會削減部分,以此類推。

  以前足以掃蕩寰宇的衝擊,這下子至少要經過七八處虛空屏障,破壞力大大降低。

  簡單地講,現在的真界,看似一體,實際上已經在法則體系的「規劃」中,分割成了大大幾十個「虛空世界」,每一個「虛空世界」之間,都有性質微妙玄奇的「屏障」,通過這些屏障,還有複雜的結構本身,來抵消破壞性的衝擊,提升承載的極限。

  當然,模式雖好,仍不穩定,

  各個虛空結構本身,如何有效傳導力量,而不至於被集中地、徹底地毀滅;如何平衡玄門體系與域外真實法則層層嵌套的結構,彼此妥協,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就是各個「虛空世界」之間,彼此都還在適應、碰撞、吞噬,至少「實物」與「法則體系」不協調的情況,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定會逐漸同步。

  但就現實而言,法則體系上的「獨立性」,已經可以在法則層面,逐步切割魔潮;而經由余慈之手的整體性,又可以單方面地形成合力。

  余慈連渡天域星火劫、離亂虛空劫帶來的好處,正通過玄門體系,給整個真界分享。

  「真有趣啊!」

  天裂谷中,血紅色的光芒重新亮起,參羅利那長足對切,「嚓嚓」連響,蠢蠢欲動,卻又是按捺下來,饒有興味地觀察著真界發生的一切。
yht 發表於 2015-6-8 08:36
紫極 第二百零六章 身與道合 心照魔淵(下)

  對參羅利那來講,真界的法則體系變化,固然是預料之外;無量虛空神主的想法,則讓他更感興趣,對其狀態,也愈發地好奇。

  對這位曾經狠坑過他一記的前盟友和仇人,它的感覺還是很複雜的。

  但必須要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參考。

  此界絕大多數人,關注的都是九宮魔域的無上威能,參羅利那卻是以身代入,考慮無量虛空神主在這種環境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他覺得,如此運用九宮魔域,不計較教義毀譽,極具氣量,但應該是另有所求吧。

  九宮魔域確實是最好的統合手段之一,尤其是這種「脫袍讓位」,搶佔中宮的佈置,暫時將他從原有的「職位」上解脫出來,移入限制最少,地位最尊的元始魔主之位,享受八方供奉,分明就是奔著「超拔」去的。

  元始魔主不會在意,但魔門體系的嚴酷規矩,卻要求無量虛空神主,必須承載相應的義務。

  就目前而言,所謂的「義務」,就是合於元始聖道。

  元始之法,乃是「無靈」之法,天然就要消融靈昧,抹去「生而為靈」的印痕。

  就常理而言,無量虛空神主應該是可以在「體系法度」和「靈昧修持」之間取得平衡的,可如今這麼極端的情況,他真的能維持得住?

  好吧……現在來看,維持得不錯,

  參羅利那也是天魔體系,能夠以一個更貼近的角度觀察。

  泥丸宮之位,魔意就像是幽暗的黑洞,不見一絲光亮,但那邊又確確實實有一顆核心,沉浮翻滾。

  那就是無量虛空神主。

  參羅利那有些明白了:

  原來,你是想用這種法子。

  覆蓋真界魔潮的每一次起伏,九宮魔域神通威能的每一次變化,都有某種共鳴,經過這個核心,又像是某種推舉,將其推向本不應該存在的層次。

  可是,舉得太高,根基要斷!

  那時,只會重新淪為元始魔主的某個承載對象,「脫袍讓位」的巧思,也將被揮霍殆盡。

  利用體系之內的力量,超脫體系,「握髮自舉」之事,能做到這一步,也是極限了吧。

  不,也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天魔體系中,其實是有那麼一環,是缺失……更準確地講,是放開的。

  那就是一直在強調的「靈昧」。

  魔門修士,包括十三外道中的部分,比如參羅利那自己,都具備這個連元始魔主都不具備的奇妙「玩意兒」。

  這個「玩意兒」,最原初的天魔體系只有外化之術,而無內修之法。

  參羅利那是在數十劫的漫長生命中,一點點兒琢磨出來的。

  而真界魔門更是在上百劫的傳承中,慢慢補充、修正、闡釋而成。

  就「體系法度」而言,這已經是一種超越。

  所以,在如今的九宮魔域中,天魔一族是「體系法度」的共鳴,最終只能充當原料。

  一眾魔門修士,卻是在法度共鳴之外,部分實現了靈昧的碰撞,也就成了運轉八帝魔主神通法相的核心,也是進一步「超拔」的憑依。

  無量虛空神主通過九宮魔域,已經將天魔體系法度推至了極限,而如今,他正從無窮無盡的魔潮中,尋找那些沉浮閃爍的「明珠」。

  共鳴?參照?

  本來無量虛空神主的做法比較隱晦,具體的需要進一步琢磨。

  只是,似乎注定了此事波折不斷,無量虛空神主敢架起九宮魔域,魔染一界,為自己鋪路,蕭聖人也有膽量借「合道」之力,幾乎一舉沖垮了之前的關鍵共鳴。

  為了重回正軌,無量虛空神主不得不主動出去,重新帶起共鳴的節奏。

  這就給了參羅利那勘破其奧妙的機會。

  正因為其主動,參羅利那有那麼一點兒感應:

  無量虛空神主的心神,就像是微弱不可察的光,映照過來。

  原來如此!

  剛剛復原的血紅複眼,看向天空的明月——兩邊倒是殊途同歸。

  可是,看看現在「光芒」的對比吧:

  不是說余慈的靈昧修持,比無量虛空神主強上千百倍,而是無量虛空神主必須先跨過元始聖道的屏障,才能將靈昧的光芒透出來。

  把淵虛天君放在那個位置,恐怕還不如他呢。

  被看低一層的余慈,此時卻是沒有閒情理去分析無量虛空神主的狀態。他的相當一部分精力放在玄門體系的擴展上,剩下的一部分,則還在碧落天闕。

  此時的碧落天闕,已經真正給破伐根基,進入了不可逆轉的崩潰局面,偏偏七祭五柱、六道輪迴在此間角力,太玄魔母夾在中間,身不由己,更受因果之力侵蝕,幾乎回天乏術。

  這就把羽清玄也困在這兒,以她的性子,不將師尊救出,是不可能離開的。

  余慈一直在觀察太玄魔母的狀態,他對因果之力,也算有所瞭解,畢竟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願,相當一部分,走的就是類似的渠道。

  有了參照,更覺得之前,羅剎鬼王轉移因果,真真是夢幻般的手段。

  若他有此法,豈不早將誓願的枷鎖轉嫁出去?

  十方慈光佛的誓願,還能說是正面的力量居多,可像眼前這個,就完全是罪孽滔天了。

  虧得她「輕描淡寫」地做成了,只是苦了太玄魔母這樣的無辜之人。

  若非現在天心混亂,太玄魔母這邊,早已大劫加身。

  饒是如此,其形神結構,也已經多處受損,更何況,還有被強行催發動靜之力,撬動一界的反噬。

  如今的太玄魔母,確確實實到了崩潰的邊緣。

  只是因為七祭五柱和六道輪迴交錯衝突,才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外界動盪,這個平衡隨時都會打破,以羽清玄在「動靜之法」的造詣,都不敢輕易下手維護,其脆弱可見一斑。

  常規的救治之法,確實不可能了。

  余慈來此之前,就有個大概的腹稿,此時雖是感覺機會也很渺茫,但還是道:

  「師姐有沒有想過,助她老人家轉世重修呢?我這裡……」

  羽清玄緩緩搖頭,她知道太玄魔母本源之力在余慈手中,可以作為「移轉靈樞」的憑依。在她看來,這本是最壞的打算之一,可絕沒有想到,現在的情況,竟然比預想中的還要慘痛十倍。

  有本源之力為依託,移轉靈樞確實可行,然而因果之力裹脅,一旦動手,就要承擔因果。作為連接七祭五柱和六道輪迴的樞紐,這份因果的「份量」,不是余慈能吃得下的。

  事實上,單憑余慈和她的力量,也根本無法將太玄魔母從兩個體系的夾縫中「取」出來。

  「如今你重塑體系,正在緊要時候,不應再分神在此了,便先去吧,我在這兒再陪師傅一會兒……這便去尋你會合。」

  聽羽清玄的話音,已經是徹底絕望,甚至有幫助太玄魔母解脫之念。

  余慈生怕她做傻事,乾脆投影過來:「師姐,我們總要嘗試一下……辛師叔?」

  此時,擴張的玄門體系,已經接入這片區域,本來已經瀕臨崩潰的碧落天闕,受了法則替換、加固,倒是重新穩定下來。只不過,已經與「天魔殿」的本來面目相去甚遠,成了一處相對獨立的微小天地,也是「四方八天」結構的某個基礎部分。

  因為蕭聖人的算計,玄門體系沒有沾上舊體系破滅的因果,卻是免不了與七祭五柱、六道輪迴打交道——除非是完全隔絕開來。

  六道輪迴也就罷了,七祭五柱有黃泉夫人多方滲透,卻是根本不可能,遲早免不了這一遭,早做早好!

  此時余慈已經和辛乙達成了協議,現在是和其他兩方「商量」的時候了。

  不用客氣,不必婉轉,余慈投影徑直發話:

  「六道輪迴出來一個管事的,七祭五柱這邊……黃泉,你出來。」

  他的言語立生回應,只不過,他明明是叫黃泉夫人,哪知太玄魔母身畔光芒抽枝,綻葉開花,卻是剛剛才投身於「七祭五柱」體系的白蓮現身,向余慈盈盈拜禮:

  「罪女白蓮,見過天君。」

  對這位曾與她結過善緣,又曾一手將他推入絕對被動的女子,余慈倒是平心靜氣:

  「黃泉呢?」

  「夫人此時並無寄託之軀,故令我出面代替,其實都是一樣的。決策者,只有夫人一個。」

  余慈冷笑了下,未待說話,另一側,火光顯化,剛剛和羽清玄交戰的地獄道佛陀足踏紅蓮,現身出來。

  幾乎與之同時,余慈身畔,辛乙矮胖身形顯現,雖然事態還在嚴峻之時,卻不改他一貫輕鬆從容的姿態。

  見了那位佛陀,便是笑道:「原來是紅炎寶相如來,有禮,有禮!」

  紅炎寶相佛靜靜合什,算是回應。

  至此,所有意圖在真界紮根的體系代表,都現身出來。

  碧落天闕,也就成了三方體系的交匯點。

  最中心,就是太玄魔母。

  余慈環視一週,慢慢走近太玄魔母沉睡之處,沉聲道:

  「現在,停下。」

  言語簡潔,但意思明白,白蓮和紅炎寶相佛對視一眼,太玄魔母身上劇烈的氣機震盪和法則衍化進程,漸漸平息。

  這種透支式的「動靜法則」催化,終於停止。

  由於是雙方一起用力,仍舊維持著相對的平衡,顯然雙方都很明白,余慈的目的是什麼。如此這般,也使得因果之力的轉嫁,相對而言,緩和了一些。

  余慈對兩邊的態度還算滿意,不過神情依舊冷淡,語氣也毫無起伏

  「對你們而言,因果承負,是枷鎖,也是基礎,在因果了結之前,誰也沒法從此界清掉你們,但這不意味著,會允許你們肆意發展。」

  先定下基調,余慈將視線移向紅炎寶相佛。

  他沒有聽過這位佛陀的大名,不過敢於直墜地獄道,修為、決斷必然都是上上之選。

  對這樣的人物,更沒必要繞彎子:

  「佛國打得好算盤,和羅剎鬼王合謀,分裂東西,實行操作中,卻只專注於六道輪迴,坑殺了大黑天佛母菩薩,也是有著因果轉嫁的意思吧。卻不想羅剎鬼王技高一籌,反手就打了回來……」

  紅炎寶相佛法身之內,似乎永遠都流動著火光,層層疊疊,光明殊勝,看不出被業火浸染的情況。其面色平靜如常,看起來已經接受了當前的現實。

  當前蕭聖人與無量虛空神主戰得如火如荼,余慈卻把有關各方拉過來「開會」,絕不是單純搏美人兒一笑,而是確有一整套計劃。

  他現在就需要紅炎寶相佛這樣的聰明人,以便於交流。

  「如今佛國正逐步遠離,真界一分為二,但受因果束縛,超然於此界之上,是萬萬不能了;就是想真正脫離,可能性也不大。為此,玄門三十六天、佛國十法界,需要定一個章程,免得兩邊互相干擾,再碰一下也不是玩的。」

  「理應如此。」

  紅炎寶相佛淡淡答應,他也明白,這只是剛剛開始。

  余慈向辛乙頷首示意,後者笑呵呵開口:

  「我方可以給出一個『天域』,為『六道輪迴』寄身之所;但相應的,落日谷那邊,向來為我玄門宗派,同樣要有『天域』架起,不至於失了聯絡。如此你我兩界,也可以互通有無。」

  紅炎寶相佛沉默片刻,道:「便以原有界限劃分即可。」

  這種時候,余慈和辛乙就替落日谷做主,至於兩界開裂之後,具有很大一片資源的天裂谷徹底毀掉,對落日谷造成的損失,他們只有自己受著了。

  這次換了余慈講話:「巫神體系崩潰,九天外域再非屏障,億兆天魔、眷屬、外道,在未來百年、千年、萬年中,無疑都是最主要的威脅,你我兩界,在此事上,定要守望相助。」

  紅炎寶相佛猶豫了下,余慈的說法,意圖真是昭然若揭。

  東方修行界現在面臨的九宮魔域,參羅利那兩個大敵,都是天魔一方,若是答應了,當真是轉眼便要充為前軍,與這些魔頭殊死搏殺。

  可若不答應,以現在玄門三十六天的架構,真的切分虛空,隔絕內外,在因果承負的作用之下,六位捨身輪迴的佛陀,磨銷根基的速度大大加快。如此一來,用不了幾劫的時間,六道輪迴被壓垮不說,還要連累佛國的四聖界體系,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對佛國而言,於今之計,只能是爭取更多的時間,逐步了結因果,這一點,西方佛國是有專長的。

  他們所缺的,只有時間。

  而且,真要為此界祛除魔染,也是了結因果的好辦法——從另一個角度看,東方修行界真的化為魔國,六道輪迴的結局只會更糟。

  不說別的,就是此刻,無量虛空神主在魔染東方修行界時,也不忘利用因果承負造成的混亂,將魔意滲透到四聖界中,弄得佛國一片混亂。

  天魔一脈與佛門的矛盾,其實要比東方修行界這邊尖銳得多。

  此處除魔,對佛國本土,好處也是不小。

  紅炎寶相佛確實是有決斷的,再次答應,不過很快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今可限於一處天域,但未來不應僅拘於此。」

  「佛道消長,道論法爭,由得你們;只要能擴得開,也由得你們,不過不得跨界擴張。」

  這也是玄門一貫的態度。

  也就是說,佛國只能在現在六道輪迴寄存的北荒之地,未來的獨立天域,慢慢向周圍擴張,不能派出僧侶,跳到南國、東海,侵佔其他不相鄰的「天域」。

  此等待遇已經是很優厚了,紅炎寶相佛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他明知道,此刻越是優厚,用到他們的地方就越多、越沉重。

  同時,他也清楚,以上都是應有之義,更關鍵的問題,還沒有點出來。

  紅炎寶相佛很有自覺,主動提出:

  「七祭五柱,如今還在轉嫁因果,也應該給出個交待。」

  這是幫助余慈將矛頭指向黃泉夫人。

  果然,余慈順勢將視線轉向白蓮。

  後者則平靜答道:「因果承負,於我方並無什麼干礙,哪有轉嫁一說?若非佛國扣著太玄魔母,借她動靜之法,催化六道輪迴擴張,也不會有此事發生。一飲一啄,必由前定,羅剎鬼王能移轉因果罪孽,也要先有連線才成!」

  這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便是西方佛陀都以能言善辯著稱,對此也沒什麼好講,只有合什嘆息而已。

  不過,余慈卻不是聽他們分辨對錯的,他的目的很明確:

  「玄門體系之下,佛國的態度已明確,你們又如何?」

  白蓮依舊態度平淡:「七祭五柱,本就是負載一界之用,無論在天在地,供奉打壓,都沒什麼差別……」

  「有的,那是你家夫人,能看多少、看多遠、怎麼看的差別。」

  「……」

  白蓮明顯怔了下,垂眸思忖片刻,方開口道:

  「天君如果是想解決太玄魔母之事……」

  「前置條件沒必要拿出來談。」

  余慈直接打斷白蓮的言語,盯著她清澈近乎透明的瞳孔,其專注程度,倒像是可以從中看穿「七祭五柱」所有的秘密一般:

  「七祭五柱有它的作用,黃泉夫人有她的角色,一切都要在玄門體系覆蓋之下——你們必須要找準自己的位置,然後做該做的事!」
yht 發表於 2015-6-8 22:42
紫極 第二百零七章 動靜太玄 破神無光(上)

  對黃泉夫人沒必要講究什麼語氣,那根本沒意義,只要把意思表述清楚就好。

  之前余慈只是劃定了大概範圍,現在就涉及更具體的東西。

  在這上面,需要花費更多心思,因為正如白蓮所言,以黃泉夫人為核心的七祭五柱體系,很有點兒滾刀肉的意思。

  黃泉夫人賦予了它難以摧毀的特性;

  羅剎鬼王又用因果轉嫁,使之與真界緊緊綁定在一起。

  兩個條件相互依存,缺一不可,一旦合璧,還在辛辛苦苦魔染真界的魔門體系,就顯得格外荒唐。

  對這樣的存在,不用指望會有什麼主動性,像西方佛國那樣,委曲求全的可能性都不會有,想催她幹活,全看你的手段。

  一切的一切,先要明白黃泉夫人究竟是什麼盤算。

  以黃泉夫人這種古裡古怪的狀態,沒有力量,沒有神通,甚至連記憶都懶得保存,只有烙在人心的痕跡,像誰?

  無疑是元始魔主。

  這是余慈已經得出來的結論。

  由此衍生,和元始魔主比對,二者的行為模式,也就有極大的相似之處。

  其實余慈是覺得,在最基本的層面,他們也只有這種模式而已。

  萬丈高樓平地起,就算黃泉夫人未來會是元始魔主,在當前形勢下,別看她有七祭五柱的體系,余慈也不認為她能完全驅動起來。

  就目前而言,七祭五柱體系只是一個幫助她擴大內涵外延的平台,聚沙成塔,百川歸流,然後才是力量和神通,才談得上掌控力。

  余慈與太霄神庭的關係,可以確證這一點。

  如此一來,「數量」和「範圍」就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了。

  元始魔主為什麼這麼神通廣大?

  就是因為但凡有生靈處,便有心魔,便有元始魔主存焉。

  黃泉夫人播灑下的種子也許很多了,和元始魔主仍不是一個層次上的。

  現在限制她,還有可行性。

  當然,這並不容易。

  如果沒有得到完整的平等珠,如果不是解悟了緣覺法界的玄奧,當然,更本質的是,如果沒有平等天,且沒有渡過天劫,解悟「平等」真意,余慈只能說,勉強有個威脅的主意,卻沒有處理的辦法,現在,則可以做一番嘗試。

  正好這兒是北荒……

  余慈心念微動,月光懸照,切入一處極熟悉的所在,也只是在邊緣照影而已,已經足夠。

  北荒虛空微微動盪,幅度極小,但實際上,在余慈的心內虛空,震盪非常劇烈,只不過,隨著一層灰沉沉的「顏色」滲出,這邊也平緩下來。

  真界、承啟天、永淪之地,三方虛空元氣,於焉交匯。

  由於真界法則體系急劇變化,需要重新調整,余慈已經很久沒有動用三方元氣了。

  這玩意偶爾使出來還好,近身時,困人、防禦都很有出奇不意的效果,但因為其封閉性,一旦用起來,隔絕內外,等於是自縛手腳,無法與其他資源統合,再加上永淪之地的影響,說不定就要招引什麼劫數,對余慈而言,可用性越來越小。

  但現在,拿來唬人還是很不錯的。

  碧落天闕之上,所有人都看到,西北方向,大約是以前的無拓城附近的天空,有一道暗灰顏色的濁流,從天而降,像是將要凝固的水銀,流轉堆積,整片虛空都為之發沉。

  不用余慈多說,紅炎寶相佛已有驚訝之色:

  「永淪之地?」

  當年陸沉與無量虛空神主、大梵妖王在北荒大戰,竟使得永淪之地破界而入,至今都與北荒相連,但由於其特殊性,二三十年間,其影響侷限於北荒一地,並沒有在真界整體結構上,形成太多變化。

  無論是天地大劫前後,都是如此。

  再加上什麼「上清遺藏」的流言淡去,很多人因此都要因此而遺忘掉。

  不過,對這個可謂是拯救了佛國一脈的特殊虛空世界,紅炎寶相佛他們還是相當關注的。

  將六道輪迴設在北荒之前,也做過一番評估。

  當時得出的結論就是,永淪之地的「活性」太低,與真界的互相影響,也在呈逐年減弱的態勢,最後甚至可能會自己「脫鉤」,不會給六道輪迴帶來什麼負面影響。

  可眼下這情形,分明就是從永淪之地那邊,流下來了什麼東西……

  疑惑中,聽得余慈道:

  「當年運氣不好,永淪之地破界而來時,我正與人交戰,躲避不及,被封在裡面十多年,才脫困出來。勉強是因禍得福,能牽引出來一些,另為他用……」

  這話其實還是瞎編的居多,余慈可從來沒有進入過永淪之地,也不可能把裡面的「元氣」,或者說類似於「元氣」的東西,真的牽引出來,其性質之特殊,不可能脫離了那個環境獨立存在。

  余慈現在放出來的,只是真界、永淪之地、承啟天交匯的三方元氣罷了。

  是他利用虛空神通,以及對三方元氣的掌控力,做出來的假象。

  但誰也無法否認,裡面確實摻著永淪之地的性質,而且份量十足,事實在那兒擺著,就算裡面有些變異,別人也很難說些什麼。

  三方元氣源源不斷地注入真界,而玄門體系也同步反應,迅速在那片區域,形成了一層「天域」,供這種特殊性質的元氣,持續沉積。

  由於虛空屏障的存在,還在三方元氣本身的扭曲性與封閉性,除了余慈以外,誰都不可能窺得其中虛實,也就任由余慈捏造:

  「如今,還有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將是非常困難。雖然我們不願相信羅剎鬼王的說法,可是,至少有相當一部分,會變成現實。

  「域外天魔、諸方世界,內憂外患,難以窮盡。當此非常時期,玄門以前的一些散漫做法,必需要改正了……要向佛國借鑑。」

  他向紅炎寶相佛點點頭:

  「佛國有緣覺法界,總攬一切外道。玄門不用這麼來,但也可以模仿,比如現在這永淪之氣所覆天域,當能以此地,鎮壓負罪之人。正好,這裡還缺了一個守獄者,黃泉夫人可願屈就?」

  後面兩句,寒意深透。

  如果是羅剎鬼王擊碎紫極黃圖之前,余慈所說所做的這些,其實沒有半點兒作用,因為誰也不可能徹底將已經融入巫神法則體系的「七祭五柱」徹底抽離,特別是面對的還是黃泉夫人這樣一個怪物。

  可是,在紫極黃圖粉碎之後,舊的法則體系逐級崩潰,而在蕭聖人的謀劃之下,玄門體系斬斷因果承負,順勢而起,這就做了一個最完美的區分。

  七祭五柱體系在「廢墟」之中,正遭遇魔染,玄門體系則是全新無垢。

  余慈不知道,以黃泉夫人的謀算,是否已經早早地在玄門體系中插下內線。

  可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對黃泉夫人,不要指望能夠徹底打滅,要做的僅僅就是限制,持續推後她最終成功的時間點。

  那麼,將七祭五柱體系所滲透的區域,用有力的手段,一股腦兒地「禁錮」在有限的範圍內,將是非常可行的手段。

  至少,要把這個認知,給黃泉夫人傳遞過去。

  白蓮沉默了。

  也在此時,余慈分明感覺到,從她那個方向,有極其微妙的意念透出,投往遠方那一道正傾洩而下的天外濁流。

  但可想而知,不會有任何效果。

  是黃泉夫人?

  唔,不像,那麼,就是造化劍仙了?

  余慈當然沒有忘記這個「七祭五柱」體系最大的支持者,只不過在向影鬼問計的時候,那邊也是語焉不詳,只說由他和昊典負責。

  對影鬼,余慈現在是絕對信任;而昊典,更是讓人憑空便生信心的絕代強者,也便暫時放過。

  哪想到,現在這位卻是主動冒出來,

  也是啊,那邊是永淪之地,是十七劍仙受困、乃至殞落之所,但凡是論劍軒的修士,不管立場如何,對那裡的感覺都應該比較複雜。

  不過這幾十年裡,造化劍仙都還沒看夠嗎?

  造化劍仙終究沒有和余慈交流,更像是滿足了好奇心,意念退回,

  而此刻,白蓮則低聲道:「我明白天君的意思了。」

  她的情緒非常穩定,不知這一刻開口的是白蓮,還是黃泉?

  「擔一界之因果,載一界之承負,總要有相應的範圍,錮於一域,非是吾等所願。」

  「那就拿出相應的態度來。」

  「玄門體系雖好,也只是侷限於真界一域,難道天君對水世界、血獄鬼府、九天外域不感興趣?我們可以做一些交換……」

  「不要談條件,這會讓大夥兒置疑你們的態度。」

  余慈冷冷回應,他知道,這是黃泉夫人在亮底牌。

  確實,由於羅剎鬼王和黃泉夫人的大氣魄,七祭五柱體系,絕不只是在真界範圍內,還包括了以上那三處獨立的虛空世界,甚至還有持續擴張的可能。

  這確實是非常雄厚的資本。

  可是,作為玄門體系的掌控者,余慈有信心,在不久的將來,將玄門體系的範圍,持續拓展到九天外域,就像巫神所做的那樣。

  相關的障礙,羅剎鬼王也已經「幫忙」給掃平了大半。

  至於水世界、血獄鬼府,當玄門體系穩定之後,將會有更合適的辦法。

  倒是黃泉夫人,真界的根基,是她體系的基礎,除非她現在就把五柱神明,盡都移轉到那幾處虛空世界去,否則只要禁錮了一兩個,整個體系的運轉就要癱瘓掉了。

  除非和造化劍仙一起,和魔門一起圍攻上來,然後坐等參羅利那這樣的強者坐收漁翁之利。

  又或壯士斷腕……

  可到那個時候,黃泉夫人又到哪兒去找羅剎鬼王這樣強大的盟友,實現體系的修補和重塑呢?

  白蓮又是沉默片刻,方道:

  「那麼,天君為我們安排了怎樣的角色呢?」

  聽得白蓮此言,余慈遠在億萬里開外的心臟,「咚」地猛跳一記,直接震開了某個「箍套」,輕鬆的感覺蔓延開來。

  終於是鬆口了。

  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這種威脅的實質有多麼可笑。

  三方元氣再有禁錮之能,也不是真正的永淪之地,而是需要再加上他和真界三方共同作用,才能實現。如果對面真的硬頂下去,禁錮什麼的不是不成,但那時候的「守獄人」就不是黃泉夫人,而是他自己了。

  而且,還未必能守得住。

  他都能突破三方虛空的箝制,沒道理黃泉夫人做不到。

  這位顯然是被「永淪之地」的名頭唬住了,又或者更希望和余慈一方達成合作——這也是黃泉夫人一貫的行為模式。

  余慈現在就有底了,事實上,他真正的手段,要在這時候才展開:

  「角色很簡單,現在,就做你們能做的事就好。」

  余慈意有所指,卻沒有任何明示。

  白蓮沉吟片刻,方道:「若是太玄魔母,不瞞天君,如此因果加身,定然拆分不開;就算冒險轉世,受因果承負所拘,恐怕也是劫難多有,難再得道。此中難處,羽宮主應該也知曉才是。」

  「所以你們就一直鎖住她的魂魄,不使甦醒,這麼糊裡糊塗地死過去?」

  「……若只是要她醒來,倒是可以。」

  說著,白蓮就準備動手,不過,余慈又是叫停:

  「且慢,她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靈智復甦,形神變化,難免失衡,你們怎麼確保萬無一失?」

  白蓮一時啞然,不是被余慈問倒,而是沒法解釋。

  這種法則體系的微妙變化,只是瞬間之事,可真要細細說來,一個時辰都未必夠用,再說了,「萬無一失」這種詞,淵虛天君這等行家裡手,也有臉問得出口?

  但話又說回來,看羽清玄凝注的眼神,便知這種事情完全沒有道理好講。

  她只能勉強答道:「為保萬全,還需要紅炎如來維護一番。」

  如今城下之盟都簽了,能早早將太玄魔母這個麻煩源頭摘去,紅炎寶相佛自然百般樂意,可是,這仍無法說服余慈。

  他想了想,扭頭對羽清玄道:「師姐,我有一事……」

  接下來,他便攬著羽清玄的腰身,轉身行了幾步,以秘語傳音商議。

  白蓮和紅炎寶相佛都對這親呢的姿態視而不見,也刻意不去探聽,免得旁生枝節。

  余慈二人也沒有商量太久,很快,余慈就又走過來,冷冷道:

  「為萬全計,我自來護法……另外,你要將此物原封不動地送回。」

  說著,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伸出來,食中兩指拈著一顆似寶石,又似虛無光芒的奇物。乍一靠近沉睡中的太玄魔母,這顆「寶石」就自發地燃燒起來,「火光」都蔓過了余慈第一指節。

  本源之力……好像還是太玄魔母本人的!

  一時紅炎寶相佛和白蓮都是明悟。

  怪不得呢,這麼苛刻!若有此物,誰不想做得完美無缺?

  可惜,因果束縛,怕是還要污損過去。

  「愣著做什麼!」

  余慈沉喝一聲,讓事態進入正軌。

  白蓮和紅炎寶相佛都是調整兩邊的體系法則衍化幅度,亦是緩和氣機。

  同時,白蓮這邊,也是開啟了太玄魔母這邊的禁制。

  一切儘可能做得平緩。

  他們這邊慢下來,余慈所拈的那顆本源之力,卻是氣機綿密,層層而降。

  不過,在余慈的控制下,這點「本源之力」並沒有與現在太玄魔母形神結構的「爛攤子」糾纏在一起,而是直接切入情緒意志層面,另起爐灶,攝引太玄魔母漸漸復甦的意識,有多少攝過來多少。

  這種做法,不可幫助太玄魔母擺脫「七祭五柱」體系的束縛,隔絕因果;甚至不可能真正獨立於現在脆弱的形神結構,但至少給了太玄魔母的本我意識一個相對清靜的平台,使之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基本的思維模式,由此進行更有效的引導。

  在難以祛除的因果承負之力毒蛇般纏繞而上之前,這位一直沉睡,卻又牽動著幾乎整個真界運轉的絕代強者,緩緩睜開眼睛。

  第一個與她對視的,正是余慈。

  此時此刻,剛剛被玄門體系加持、穩固下來的碧落天闕,嗡然顫動,這種感覺,好像就是火山噴發式的衝擊力,瞬間被強行約束,以一個「微幅」的震盪方式傳播開來。

  這裡除了羽清玄以外,都是投影、分身之類,一時人人身形扭曲,感知混亂,片刻後才漸漸止歇。

  「師傅!」

  羽清玄無疑是失態了,她搶上前去,擔心太玄魔母靈智復甦後不了解情況,破壞了形神結構上,脆弱的平衡,以至回天乏術。

  不過,太玄魔母做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正是通過這細密的震波,她形神結構上的種種傷情,或凝定而止損,或激發以修補,轉眼往復數遍。

  再加上還有餘慈通過玄門體系,輸送來太霄神庭精粹至極的元氣,就是這短短一息時間,本來都快「碎掉」的形神結構,竟是又有了基本的強度,當然,更深層的傷勢,肯定還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

  羽清玄撲到榻前,卻不敢輕動,直到看見恩師肌體,彷彿泛起了玉瓷之光澤,心下就是一鬆,唇畔微微抬起,可眼角莫名就是溫涼變化。

  這是百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按理說,她應該控制的,可看到正靜靜注視過來的恩師,唇邊同樣微微翹起的弧度,她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眼角淚水也是肆意流淌而下。

  有那麼一滴,就落在太玄魔母面頰上。
yht 發表於 2015-6-10 04:14
紫極 第二百零七章 動靜太玄 破神無光(中)

  余慈悄然退回,給白蓮等人使了個眼色,意思很清楚:

  讓她們師徒交流,無關人等出去,繼續商議吧。

  他當前邁步而出,誰也看不到的內心深層,長出口氣:

  大事定矣。

  余慈不知道,黃泉夫人是怎麼看待剛剛他一番姿態的,可是當他連唬帶嚇,將本源之力送入,幫助太玄魔母恢復清醒意識,這次謀劃最關鍵的部分就等於是做成了。

  心情放鬆,面上當然不會顯露,相反,他還要冷著臉,待出了殿門,離開一段距離,方道:

  「太玄前輩是掌握天道教化,有成道之資的強者,如今身染因果,受困一域,難再超拔……嘿,羅剎鬼王做得好事,你們兩邊也難辭其咎。」

  白蓮和紅炎寶相佛都是沉默不語,對余慈的說法,全無辯駁之意。

  可問題是,就算不計入太玄魔母,兩邊捨在裡面的地仙級別大能,也已經是兩位數,這又算什麼?

  辛乙這時候就出來唱白臉:「總算天君妙手回春,護得太玄的道基在,日後消去因果,還有成道之機。」

  「成道之機?十劫還是百劫?也就是黃泉夫人等得起。五柱神明職司,日夜都要承載萬民香火、信力,難得純粹,長此以外,焉有超拔之日?」

  他是在這兒抱怨,可是白蓮和紅炎寶相佛都是聽出了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後者也還罷了,白蓮卻是移目看來:

  「天君的意思,是七祭五柱這邊,可在真界傳教?範圍如何?」

  余慈這才翻了張牌面上來:「既然有太玄前輩在,未來相當一段時間,七祭五柱的體系,都要存在。

  「我與辛天君商議,如今真界雖然重塑了體系,但整整一界,萬事萬物,都以巫神法則為基,物性的變化調整,宜緩不宜急,和玄門體系、域外真實法則調整融合還要經過一段漫長時日,這期間,七祭五柱要發揮出作用,及時配合。」

  這是很現實的東西,是持重之言,愈發讓人覺得上清、八景是非常鄭重地考慮,玄門體系替換巫神體系之後,後續的發展問題。

  對此「任命」,白蓮自然不會拒絕。

  可是,余慈也早在這兒等著她:「七祭五柱體系中,你是做不了主的;黃泉夫人我信不過;其他五柱神明,都是渾渾噩噩,泥雕木塑,如何能溝通得起來?也只有太玄前輩例外。

  「所以,往後的日子,一切需要你們配合的事宜,都由太玄前輩主持,你們若有異議,也要通過太玄前輩溝通,若有擅專……想來太玄前輩並不介意代做幾年守獄人,照樣消除因果,脫卻樊籠!」

  如此「鳩佔鵲巢」之事,換了誰都要翻臉,可是余慈就是看準了黃泉夫人搭建這個體系,最根本的目的。

  體系只是她用來擴展內涵外延的平臺,在最本質的層面,也不可能有人能替換她的位置,這種情況,誰來主導,其實都無所謂。

  造化劍仙那什麼「靈變之法」,不也是說搞就搞了?

  正因為如此,余慈藉著永淪之地的威脅,直接砍在底線之前,也並不在乎可能的討價還價,他已經給自己留出足夠的空間了。

  白蓮卻是很認真地討論:「以天君之意,七祭五柱之內的資源調配,又當如何?」

  「我們的要求,就是由太玄前輩負責『配合』的相關事宜,你們內部,不是自具機理麼?只要不出格,我們也懶得過問。」

  余慈也有信心,黃泉夫人不會拒絕,甚至會主動給予太玄魔母更大的權利。

  因為很關鍵的一點是,有太玄魔母主持,黃泉夫人現階段最大的短板,也就是修為、神通,將得到彌補,無力掌控體系的缺限,也將成為歷史。

  特別是當前,巫神體系崩潰,空有一個完整的體系結構,卻無法阻擋舊體系破壞的衝擊,也無力修補完善。而太玄魔母介入,代為掌控的話,至少也能起到阻滯的作用。

  玄門體系辛辛苦苦追趕的情況,也將極大地緩和。

  這很有些與虎謀皮的味道,對兩邊都是。

  事實上,余慈這麼「大方」,也是要幫助太玄魔母與黃泉夫人拉開距離。

  以黃泉夫人的特殊性,相處久了,就算預設了防護,也不安全,他本人就是前車之鑑。

  還是有一個相對「超然」的位子比較好。

  任由白蓮思索,余慈又轉向紅炎寶相佛:「一時半會兒,你們之間還不能脫鉤。那麼,六道輪迴也要照此辦理,相關事務,也由太玄前輩處置,不過無需進入輪迴之中,一切往來溝通,都經過這裡……」

  他跺了跺腳,指定了碧落天闕。

  「這就是三方體系交匯的中心,除了你們各自的天域出入口以外,想要進出、交流,只能通過此處。當然,也要有太玄前輩把關……」

  話音未落,余慈忽然停了口。

  有一層冰冷之意,莫名澆下,浸透全身。

  循著感應,月光灑落中南區域。

  參羅利那冷冷瞥了眼當空明月,巨大的身軀首次前移。

  隨他本體動作,天裂谷下,已經有了「葬星」七八成模樣的「原真界大日」之中,長枝如龍,紛紛探出,半途卻是彼此扭纏,化為更為猙獰的粗藤形狀,共是纏了兩條,彷彿是一對交頸遊走的魔龍,時分時合,直撞進天裂谷邊緣的崖壁之中,穿透岩層土石,一路延伸。

  如果從更廣的角度來看,就像是「原真界大日」長出了兩條畸形的粗壯長臂,正憑著這兩條長臂,在真界的大地上「攀援」。

  是的,就是這麼個感覺。

  因為此刻,魔龍也好,長臂也罷,它們所拉拽的,都不僅僅是一顆葬星,還包括了天裂谷之下,與之密切聯繫的血獄鬼府、還有真界的相關部分。

  如此一來,葬星更像是某個「巨人」的頭顱——隨著整體區域輪廓逐漸清晰,再加上血精源木枝椏的多頭並出,這個感覺越來越明晰。

  這個「巨人」,就是參羅利那的外道魔國。

  天裂谷往東,因為連場大戰的衝擊,早已是滿目瘡痍,離塵宗事先已經做了緊急疏散,有大片的無人區,而玄門體系還沒有擴張到邊界區域。

  由此在無意間,形成了一個緩衝地帶。

  可是當外道魔國拔起後,短短數息之間,這個緩衝地帶就給吞沒了大半。

  其實,這就是另一個法則體系,強行擠迫進來。

  參羅利那還是出手了,雖然還是強橫霸道,但本質上,已經調整了因本源之力落入人手,而過分激進的做法,採取的是「步步為營」的策略。

  這也也是一種自信:

  自信本源之力的負面影響,可以抗過去;也自信世上沒有什麼力量能抵擋住它的推進步伐,剛剛重塑的玄門體系也不成!

  當然,它的目標是寄生而非奪取,真界有一個可供承載穩定的結構,才是它心中所願。

  之前,羅剎鬼王信誓旦旦,說是七祭五柱可以實現他的要求,可事實證明,那純粹就是唬弄人的玩意兒。

  粗藤魔龍的「血氣」正在地底深處層層滲透,也是觸及到法則層面,等於是它前探的眼睛。

  這裡還是舊體系的地盤,有巫神的元素,也有七祭五柱的元素,前者已經逐級崩潰,不可挽回,後者純粹是寄生藤,完全沒有維持修補的能力,可惜了那份完整架構。

  似乎是黃泉夫人的問題?

  參羅利那對黃泉夫人聞名久矣,可不等它仔細研究一番,天空虹光化現。

  邵天尊出現在前探的粗藤魔龍的前方。

  剛剛將方回等人送歸離塵宗,他就馬不停蹄,趕回此地,正好碰上參羅利那的碾壓式推進,

  對「外道魔國」的主體區域,他實在沒有辦法阻擋,不過略一思忖,他身外界域鋪開,對著地層深處,攪得土石如漿的兩條粗藤魔龍,用出了「指地成鋼」神通。

  剎那間,百里地層堅固如鋼鐵,死死卡住其前端。

  那粗藤魔龍,自突進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可碰到邵天尊的「指地成鋼」神通,連震數震,都未能突破,擠得後邊長軀,也都盤繞撐起,血光如流,往來貫穿。

  這魔龍其實就是已成氣候的血精源木所化。雖然是以植物的形態出現,可究其本質,卻是實實在在的外道魔物,兇橫戾氣絕對不缺。

  一連幾次掙脫不成,直接就發了狂性。

  邵天尊之前,有百里長度,忽地煙塵並起,土石飛濺,粗壯的長藤彷彿是弓起的龍軀,其中段硬生生從地層深處撞出來,一個蓄力,再往上猛拔。

  彷彿當空打個霹靂,相反的卻是千百里地層膨脹、崩碎,繼而沉陷。

  也是這一刻,兩條粗藤魔龍前端,竟是「掛」著直徑過百里、質性已經大半轉為金屬的巨大土石塊,強行衝出地層深處,迎空搖擺。就像是一個已經急旋開來的流星鎚——天知道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巨大而恐怖的武器!

  邵天尊瞳孔凝縮,相對而言,顯得無比渺小的身形,卻是半步不退。
yht 發表於 2015-6-10 23:26
紫極 第二百零七章 動靜太玄 破神無光(下)

  喬天尊自家施展的神通,自然可以消除。

  一念動處,「流星錘」的巨大「錘體」,質性便又逆轉,這時候的結構強度,根本抵不住粗藤魔龍的折騰,再旋半圈,便是轟然崩碎,煙塵四起。

  未出手的「武器」碎掉,粗藤魔龍反倒是沒了束縛,當下兩邊一分,真似有著天龍般的凶橫和靈性,齊噬而至。

  這還不止,半空血光透染,連綴成幕,一直暗中寄生在其間的火瘟嗡然而動,得了魔國加持,疫毒催化,絕滅生機。

  在淵虛天君的月光神通之下,火瘟這等個體較弱的存在,很難存活,所以它們一開始就是以「燃燒」的方式,催化為疫毒,要滲入喬天尊界域之中,污穢靈光,遲滯氣機。

  喬天尊依舊不動,然而身側汩汩水響,又化為清光妙氣,轉眼將疫毒隔絕、淨化。

  至此,他才微微一笑:「謝過尤道友。」

  在暗處出手的,乃是清妙宗地仙,尤云真。

  這位老牌地仙大能一向低調,雖是鎮守宗門,卻是百十年都不見得出一次頭。

  比較親近的人才知,其實是修行出了岔子,「天人相搏」有失,長年積病,閉關以消解。當年王人野殺得清妙宗丟人現眼,這位都沒有出面,最後還是讓八景宮出頭了結,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久病成良醫,其人醫道,在修行界乃是首屈一指,對付疫病、毒素,正合其用,也可以助人療傷回氣,八景宮專門請他出來,便是為此,而他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火瘟疫毒失效,但此時粗藤魔龍一左一右,上下齊攻,有強橫的血氣加持,便如開山巨斧,什麼界域,也是一斬便破。

  其上所綴的根鬚式的「細枝」,則更具靈性,利用界域被斬破後的空檔,吞吐穿刺,交織成漫天羅網,將喬天尊罩在其中。

  喬天尊此時展現出了極其強硬的一面,即使界域被粗藤魔龍斬破,卻是憑著專門修行、強化的不壞法體,硬生生擋著「細枝」足以洞穿金石的穿刺、劈斬,不退反進。

  他的身軀與粗藤魔龍相比,幾若螻蟻,然而爭得也是一線之機。幾乎以毫釐之差,與其中一條粗藤魔龍先期接觸,以拔山之力,強行扭轉了其軌跡,使之砸向另一條「同類」。

  粗藤魔龍的體積畢竟還是太大了,再怎麼深具靈性,在面對喬天尊時,也是各種不便,兩條「粗藤魔龍」當即便給砸在一起,「細枝」互絞,錚錚之聲響成一團。

  喬天尊還重施「指地成鋼」的神通,這次直接就落在兩條「粗藤魔龍」身上,強行改易物性,雖然大半都被旺盛的血氣屏障,終究還是起了點兒效果。

  其柔韌的身軀變得僵硬,直接就砸出了千百裂紋,纏繞在一起的枝條,有的直接斷裂,一時血氣瀰漫。

  可是,還沒等喬天尊喘一口氣,在粗藤魔龍後段,一段區域突然鼓脹、撐開,撕裂的枝條之間,一個通體光赤的丈二巨漢,緩緩走出來。

  此人通體都是烏金顏色,呵氣成霧,其中彷彿有千百鬼面,層層疊疊,看不清面目,只有寒意透骨的雙眸,穿雲破霧,釘死在喬天尊身上。

  金剛魔俑,而且是已經有天魔寄生,已經實現了相對完美控制的金剛魔俑。

  由此可見,外道魔國已經是多麼的完備。

  喬天尊咧嘴苦笑了下,目光越過眼前的強敵,極目遠眺,看向參羅利那。

  那位域外霸主,除了最初往這裡瞥了一眼之外,對他的阻截,近於無視。

  顯然,已經不是剛入界的那會兒了,葬星將成,外道魔國已經成了氣候,有了相應的機制。

  現在,不是他們如何對付參羅利那,而是如何處理有參羅利那坐鎮的外道魔國體系。

  其實就算是對付參羅利,沒人指望能擊殺它。

  雖然有陸沉的成功案例在前,可誰都知道,那是多方因素造成的意外,更何況,身為域外霸主的參羅利那,從來都不是孤家寡人,只看它登陸真界,也要外道魔國先行,就知道其行事風格。

  此時,八景、上清早絕去一切僥倖之心,對付體系,只有體系。

  不是空洞的法則結構,而是一個擁有層次齊備的生靈、可以自我繁衍生息的完整體系。

  就像現在的外道魔國一般。

  現在參羅利那營造的是一種生態,從噬原蟲、火瘟,到千毒龍、刀蟻,還有皮魔、金剛魔俑等等,各有各的生存環境、層次。同時,還有大量的天魔受到吸引,暫時與無量虛空神主的共鳴分離,進入了這個體系。

  魔國生生不息的氣象已經呈現。

  對付這樣的強敵,如果玄門戮力同心、準備充分、心無旁騖,不計損失,應該是有一戰之力,有成功的機會。

  可是這四條,現在一條也做不到。

  八景宮,還有上清宗,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帶個頭,起一個號召、突前的效果。

  喬天尊自認為就是體系的一部分,他面對金剛魔俑,也不會逞個人的勇力,陷入無休止的纏戰,當下便向後退。

  天空中,烏雲密佈,轉眼間就有雷光轟落,密密麻麻,形成了電光織就的詭譎「森林」,殷殷的雷鳴,也是碾壓而至。

  金剛魔俑無懼雷霆,可寄生在它體內的天魔,卻必須要有所忌憚,當下止住了前移的步伐,伸手護住頭面。

  而此刻,在地面上彈動的粗藤魔龍,終於用血氣衝開了「指地成鋼」神通的壓制,後半截盤起,給了金剛魔俑護持,前端則嗚嗚沉嘯,頂著雷霆沖上半空,竟要以其龐大的身軀,強行揮散雲層。

  不只如此,因為烏雲暫時遮住了月光,構成「粗藤魔龍」的血精源木,還趁機發揮了「輸送甬道」的作用,一波又一波火瘟衝起,刀蟻也沿著其上粗大的脈絡,嚓嚓而來。

  這就是體系衝突時的消長變化,從來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彼此針對,彼此破壞,誰能先一步搶佔先機,後續的消長中,就可能逐步佔據主動。

  說白了,這也是一次強者碰撞時,法則衍化、逐層對抗的過程。

  對抗不是特別直接,但涉及的層面更現實,衝突的結果也就更慘烈!

  現在玄門體系最為被動之處在於,參羅利那掌握了「真界大日」這樣一個短時間內,可以源源不斷提供能源的根基,十三外道獨特的生態養成,在這種環境下,幾乎沒有任何的成本可言。

  更不用說那些無窮盡的天魔。

  相比之下,修士的數目總是有限的,培養、成就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在慘烈的衝突中,天然就處於下風。

  為此,多劫以來,不管是玄門、佛門、巫門等,都拿出了道兵、傀儡等替代品,儘可能地利用體系之中的龐大資源,更迅速、更直接地生成實質性力量,上清宗的「諸天神明」,其實就是這種想法的終極體現。

  此次與外道魔國對抗,「四御」體系也不知整合得怎麼樣了。

  一念至此,喬天尊也忍不住抬頭,望向漫天陰雲之後,暫時掩蓋光芒的明月所在。

  與之同時,參羅利那再一次抬頭,血眼穿透雲層,準確鎖定中天明月的位置。

  用相對超然的視角觀察了一週,它可以再度確認,此時真界一界體系運轉的樞紐,就在那裡。

  當體系建立,參羅利那的視角就從中超拔出來,指向更宏觀的層面。

  坦白講,搭建起來的玄門體系結構,多少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不是八景三十六天,不是上清三六十天,而是二者的某種融合,就像是沸騰的熱湯中,汩汩生成的氣泡,每一個氣泡,都是一處相對獨立的虛空世界。

  看到這個,參羅利那本來不太舒坦的心情,開始轉好。

  此界那些碌碌這之人,真要以為它會把真界變成葬星,又或是十三外道的獵場?

  它需要的,只是一個穩定的、有拓展性的、但絕不強勢的寄生環境而已。

  很早以前,它就想利用「轉世」之法,脫離元始魔主體系的禁錮,只是在真界,面臨了一場失敗。這裡面也有著對巫神法則烙印的忌憚心理,再加上選擇尋常「星球」上的生靈,種種優劣之處,讓它舉棋不定,不那麼果斷。

  在沉寂了一段時間,或者說,做了許多目標模糊的嘗試之後,羅剎鬼王找上了它,給出的計劃,為它之前的「舊思路」,開了一條新路徑。

  羅剎鬼王的說法是:以一個虛空世界為根基,不斷地接觸更多的體系,彼此參照、影響、交匯,借此「模糊」、並且「消融」獨立的烙印,擬化一個無限接近於「真實法則體系」,卻又具備強勢基礎的新世界。

  如果在這個「新世界」裡轉生,很多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理論上,羅剎鬼王的「畫餅」是最符合要求的,如果一切都按照她所吹噓的「七祭五柱」體系、「大日墜落」的流程來走,真界在宇宙中的飄流,就是注定的。

  可問題是,「七祭五柱」體系已經被「賣」了,便在它以為萬事皆空的時候,現在的玄門體系,又成了個「驚喜」。

  換一個人,看到的只是「四方八天」的特殊結構,是本來完整合一的真界,被特殊的法則體系切割得「支離破碎」。

  但參羅利那卻看到,建立在這個法則體系之上的,充分的「延伸」、「拓展」的前景。

  按照這個趨勢展下去,也可以從它屁股底下的「原真界大日」來看,注定了真界不可能長久維持現狀——真界中人必須去尋覓一個「照明」並供萬物生靈繁衍生息的「太陽」,並且要雙管齊下,「打破虛空」和「宇宙飄流」並舉,才能在此界生靈絕滅之前,有點兒一點兒的希望。

  這就逼著真界必須用前所未有的積極態度,在茫茫宇宙中尋覓、開拓。

  在未來的「飄流」過程中,必將有相當數量的星、界,被此特殊的法界體系吸納進來,緊密接駁,化為一處「天域」,或成為某處「天域」的一部分。

  其實,這個過程已經開始了。

  目前真界之中,連接「死星」、「平都玄陽界」等等虛空世界的固化甬道,已經有近百個,多數都在門閥大宗的控制之下,絕大多數也已經開發完畢,為各宗門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資源。

  而隨著巫神法則體系的徹底破滅,那些固化的甬道結構,不可避免出現鬆動,為了保住這些資產,相關的各個宗門,都在拚命重新對接、加固。

  殊不知,此一時彼一時,在這個全新的玄門體系中,各虛空世界與真界的聯繫,注定要發生極大的變化,形成更密切的聯繫。

  必須再次強調,對參羅利那來講,這真是最好不過的消息。

  不只是對他,對他的外道魔國也是如此。

  現在,外道魔國所缺失的,不是什麼低層基礎、高層戰力,而是食物,大量而穩定的食物,

  當能源不慮缺乏,培育十三外道,就是最容易的。可是,要維持一個龐大的規模,卻是宇宙中最困難的事情之一。

  一個合格的十三外道掌控者,要處理的最重要的事項永遠不是繁衍,而是控制數量。

  就算是在廣袤的星空之中,參羅利那也要控制「十三外道」的總量,否則「飢餓」之下,互相殘殺,就是最順理成章的事。

  天魔也好、外道也罷,對血食的興趣都不是太大,需要的是具備一定層次的情緒、意志這樣更玄虛的東西。

  真界的平民雖多,卻因為層次不夠,無法提供類似的食糧。

  故而它們的食譜裡,修士才是主流。

  目前是可以的,但很快又要出缺口,而通過虛空世界的對接,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它似乎可以坐享其成了。

  「放養」這種事,它很熟的。

  很重要的一點是,「放養」的對象不能太強也不能太弱,現在就已經有點兒超標,所以要控制一下……

  「修正」過程中,絕望、恥辱、奮進、拚搏,等等正面、負面的情緒意志,無疑就是「培育果實」的沃土。

  現在插手的時機正好。

  玄門體系基本穩定,外圍還比較混亂,正適合從體系之外,進入體系之內。

  鳩佔鵲巢倒不必了,種下烙印、「深耕細作」卻是應有之義。

  整合了血獄鬼府乃至於部分域外虛空的「巨人」,在粗藤魔龍的牽引下推進,就是為了實現這一目的。

  當然,還有一種辦法,要更加直接,可以迅速地新的法則、體系烙印打入,就像現在,蕭聖人、無量虛空神主正進行的那樣。

  兩位大能的交鋒,固然是以神意對沖為主,可真實之域上,仍然有無數法則碎片飛落,遍佈一界。

  沒有了相對嚴密的巫神體系,這些就是很難祛除的痕跡,就像是保留了猛獸氣息的獵場。特別是未來的勝者,當其居於中天,八荒六合,無不響應,那些就是萬物生靈都要受到影響和浸染的威嚴所在。

  可惜了,這樣一場戰事,它無法參與進去。

  參羅利那不願意再和所謂的「元始聖道」糾纏,而現在的玄門體系一方,也沒有哪個強者,值得它進行這麼一場戰鬥。

  看現在頂在最前面的喬天尊,堅韌硬氣,可惜終究是大門大戶養出來的,境界無拘束,心中有規矩,只是「體系中人」,而非是一個跳出、開創的真正強者。

  剛剛泛了點兒熱量的血液,重又涼下去。

  「巨人」繼續前移,參羅利那卻有些感慨。

  這一刻,它想到了陸沉;當然,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依舊在眼眶裡遺留的灼熱痛感……楊和子。

  而如今,嘿嘿,世無英雄!

  嘲弄又無聊,還有某種莫以名的孤獨和蒼涼——在天人相搏的路上,就是這樣的心情,才是恆久不變的。

  相對而言,它都還算得幸運。至少在它面前,還有一個翻不過去的、只能暫時繞過的大山,很多時候,它都給壓得喘不過氣,但更多時候,卻像是重錘,猛轟在心頭,激起它的興奮和戰意。

  當這份情緒瞬間蔓延全身,參羅利那驀地縱聲尖嘯。

  尖銳的音波瞬間催化成純粹的衝擊力,推至百倍、千倍的度,橫掃六合。

  然而,在它所踞的境界之上,偌大的天地間,空蕩蕩,無有迴響。

  倒是在更現實的層面,一界震盪,萬物生靈為之顫慄俯首。

  之前還在阻擋金剛魔俑的雷雲為之四散,「電光森林」扭曲破滅。

  而中部天域,明月又是動盪,層層光暈擴散,擴到外圍,卻是與漫天黑潮陰霾混雜在一起,漸漸分不清邊際。

  視線只在那邊一掃,參羅利那嘿然冷笑,直視前方。

  此刻,在不斷後移的喬天尊之後,連天接地的氣浪呼嘯而來,所過之處,萬物崩毀,一片狼籍。

  這就是巫神體系破損帶來的衝擊。

  再往後一小段距離,清光層染,便如同一朵綻開的千瓣蓮花,玄妙奇絕,氣象不凡。

  玄門體系也覆蓋到了。
yht 發表於 2015-6-12 10:49
紫極 第二百零八章 一人天下 並立雄才(上)

  當參羅利那直面體系鼎革的正鋒之時,洗玉湖處,余慈也正消受著參羅利那的尖嘯所帶來的衝擊。

  此時正在他全力整合一界資源的過程中,心魔大劫也還沒有完全過去,參羅利那的嘯音——其實是絕高境界的威煞掃蕩真界。

  這一刻,真界當真是萬馬齊闇,海量的負面情緒,通過魔潮反饋,齊齊迴圈。

  余慈眼前一暗,形神莫名沉滯,整個人都似被恐懼、慌張、迷茫等負面情緒的巨浪淹沒掉。

  現實層面,明月在上,參羅利那在下;可是在情緒意志層面,卻是被整個地壓下去。

  可以說,這是受了外在因素的牽連,可事實就是,現在天底下找不出一個能與參羅利那正面對撼的強者。陸沉已經殞落;蕭聖人正與無量虛空神主放對;其餘蓋壓一界的強者,像造化劍仙,也沒有出手的意願。

  由此,交鋒的形式已經確定了:就是體系對體系,整合各方資源,匯聚各方力量,才有勝算可言。

  既然要聚集,就要有一界的承負,沒什麼好講。

  有這份認識,余慈心中便有份靈光不滅,艱難地緩過口氣,中天之上,剛剛險些被黑潮吞沒的明月重又綻放光芒,破雲透霧,只是邊緣越發地模糊。

  他暫時不去理會熾燃的心魔,只將神意與月光合為一處,傾向億萬里外。

  此時的「體系對撞」,正是在一觸即發之時。

  頂在最前面的喬天尊,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強行切入新舊體系的空白地帶,這裡法則損毀,萬物崩滅,也只有地仙大能才徹底抗住衝擊。

  他過得有驚無險,很快又撞入玄門體系覆蓋區域,緩過口氣。

  在他身後,十三外道的金剛魔俑、粗藤魔龍倒也無所謂哪個體系覆蓋,緊追而至,「空白地帶」對它們有所損傷,卻又在外道魔國的支持下,快速痊癒。

  倒是藉著雷雲覆蓋之時灑播出來的火瘟、刀蟻又遭了殃,雖然及時氣機相聚,合力衝鋒,也是兩邊對撞,瞬間越過,但衝過「空白地帶」時,還是給掃滅了相當一部分。

  如此,兩個體系之間「空白地帶」,繼續推移,很快到參羅利那本體之前。

  只要是在真界地盤上、舊體系的範圍內,這一個劫數,總難避過。

  參羅利那也看出來,兩個體系之間的「空隙」,在進入到斷界山西段,由離塵宗造出的無人區後,明顯擴大了許多。

  玄門體系收力了,似乎想利用法則崩毀的「空白地帶」,儘可能地給外道魔國以殺傷。

  對這種心眼兒,參羅利那根本懶得理會

  「空白地帶」推過來,轉眼將它吞沒。

  體系破損、湮滅的衝擊,風暴般掃過。

  參羅利那的身下,目前作為「葬星」的「原真界大日」,雖然溫度開始內斂,但依舊遠超常規,所過之處,火焰遍空,但這時候,也是瞬間壓滅,只在內部燃燒。

  威勢確實不凡。

  可是說白了,這就相當於一次「大千顛倒風」過境,對真人修士極有殺傷力,對劫法宗師也有一些威脅,但對自成一域的地仙強者,真的無所謂。

  參羅利那連眼睛都沒眨,血色的複眼遠眺,更關注玄門體系內部的法則結構變化。

  可也在此刻,它看到:即便收了力,也一直在擴張的玄門體系,忽然停下。

  更準確地講,應該說是兩翼分張,繞過了參羅利那這片區域,把它單獨「空」出來。

  這是之前任何時候都沒有出現過的變化,也是從未表現出來的掌控力。

  這麼一個變化,對參羅利那的影響極小,可是,目前體積遠超過參羅利那的外道魔國,由此而前後脫節了。

  此時的外道魔國,後端在舊體系中,前端在玄門體系裡,中段全由參羅利那的領域控制。

  以原本「空白地帶」的推進速度,這只會是短暫的不諧,可由於「空白地帶」的突然固定,部分因壓制而收縮,部分因對抗而膨脹,法則衍化,不可避免地出現異常。

  緊接著,中天月光照下,直接照透「原真界大日」暗紅的外殼,外層區域像是變得透明,內部血管般密密麻麻的血精源木,關鍵的葵陰魔巢位置,都是隱約可見。

  淵虛天君的明月神通,又有精進。

  參羅利那剛閃過這個念頭,便聽得中天之上,叩心鐘響起。

  「嚓嚓」聲裡,它的十七長足微幅地調換了下位置。

  鐘聲聽著悠然悅耳,其實是雲外清虛之天,五位以上的地仙大能聚力而為,以「叩心鐘」這個世間已知的唯一一件成道法寶為介質,將穿透性的靈壓打入。

  其壓力抵至,遠在鐘聲之前。

  鐘聲真正的目標,也並不在參羅利那,而在於外道魔國。

  靈壓襲至,參羅利那定住本身領域不動,然而外道魔國卻護不周全,其內部結構扭曲,特別是「葬星」之內,已有部分粗大的血精源木脈絡在震波中斷開,血色塗染。

  只一波衝擊,至少將「葬星」內部的結構破壞了一成以上。

  參羅利那眼神冰冷,自顧自居於茫茫的法則空白區域,任血色蔓延到了整個外道魔國,沒有動彈。

  第二波鐘聲響起,沉悶許多,裡面有些嗡嗡轟鳴。

  這是兩邊體系相激變化,外顯的表徵。

  很明顯,叩心鐘的靈壓,已經不像第一次的時候,那麼具有穿透性。

  「葬星」就像個活物,應該說,它本身就是個活物,是十三外道體系初步搭建成功後,各類魔頭意識匯聚的產物。

  在第一波受創之後,就開始調整「葵陰魔巢」的分佈,強化血清源木的結構,也開始將早就儲備好「產出」翻上來。

  這一次,不再是脆弱的噬原蟲、火瘟、玄陰血影之類,而像是綻開了一朵妖艷的大花。

  十三外道中,除葵陰魔巢外,再沒有類似於「花朵」的種屬。

  這一刻的「大花」,每片「花瓣」,其實都是無數細長堅韌的籐條拼接而成,而每個籐條之上,都滿懸著顫巍巍的尖刺,其質明透,映著「葬星」暗紅的光彩,剎那間彷彿是真界大日重新放射出萬丈強芒。

  事實上,「強芒」是真的發射出去了。

  灰沉沉的天空,瞬間被千萬道光矢佈滿,像是外道魔國之中,甩出了半圈光環,而這光環,無疑是最為致命的武器!

  百箭藤!

  等到「光環」先打穿了兩個法則體系的屏障,還有中間的空白地帶,變得暗淡、稀疏了一些,真界之中,才聽到那尖銳刺耳的鳴嘯之音。

  一擊放出,根本不看效果,本是如綻開大花的結構,撐開了許多,百箭藤之間,彼此的距離也放開,光矢芒刺重新凝就,嗡聲震鳴聲裡,第二波再出,瀰漫天際。

  接下來,結構再次撐開,此時的百箭藤,已經化為了一張覆蓋千里地域的巨網,網眼看著極大,可是每一根籐條上,光矢的方向都可以自由調整。

  和前兩波只是大概確定方向,本質還是漫天灑開的散射不同,這一次,是攢射!

  此時的真界之中,準確地講,是玄門體系覆蓋區域內,固然因為諸天域相對獨立的結構,使得氣勢如虹的千萬光矢穿透性,受到了極大限制,中部、東部受損不大,可是擋在箭鋒之前的中西部區域,說是千瘡百孔,也不為過。

  正往南國飛行的離塵宗山門,就是最好的例子。

  整個山門,包括環繞外圍的「天河九曲」,都被百箭藤光矢打了無數次對穿,若不是當時正好進入另一處天域,消融了部分穿透力,整體結構都可能被打崩掉。

  這些光矢的軌跡,只有直線一種,但其穿透力,還有能量將逝之際的崩滅之力,卻是直抵法則層面,除非是真人境界以上,連抵擋的可能都不會有。

  連續兩波衝擊過去,就算有玄門體系加持,宗門弟子也是死傷慘重,便是在摘星樓附近的護樓法聖,由於身軀巨大,也是重創。

  頃刻之間,離塵宗的實力,就去了兩成有多。

  方回站在摘星樓頂,冷冷看著這一切,末了,又看向天空。

  兩波光矢散射,逼得玄門體系瞬間由攻轉守,一連刷落數千層清光壁障,更有叩心鐘響徹諸天,在諸地仙加持之下,神意衝擊瞬間飆上億萬重,干擾光矢穿透。

  陰沉天空,徹底被兩邊衝擊爆散的光芒照透,一時亮如白日,什麼雲層,俱都流散、湮滅。

  中部、東部的真界生靈,彷彿是看到一片刺眼的光墻,平平地從遠方壓過來,偶爾有穿透光牆的「勁矢」,就像是逆向的流星,在天空中留下久久不散的軌跡。

  而此時,第三波的攢射的光矢,已經撕裂虛空,擦過當空明月邊緣,正正命中雲中山之上,雲外清虛之天。

  途中,萬千清光屏障一發洞穿,清氣纓絡垂下,也被斬落,最終還是雲外清虛之天前,撕裂一道虛空裂隙,將光束納入、消融。

  連續三波百箭藤掃射,讓此時作為主戰力的八景宮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他們連喘息的時間都不會有,如果不再次轉守為攻,第四波、第五波光矢發動,玄門體系就再也不用喘氣了。

  這就是無光魔主的算計:

  外道魔國看起來各種魔頭都有培育,其實卻是將最具有大範圍殺傷力的百箭藤,壓在最底層,連余慈的明月神通也沒有發現,等到最合適的時候才翻上來,逼得真界這邊完全亂掉節奏。

  一些本來還要留存的底牌,都要打出去。

  「罷了,動手!」

  陡然間天地凝滯,就卡在第四波光矢將出未出之際。

  這一記來得太準,正要發射的光矢,本身力量正在激發,卻是被強行中止,兩股力量對沖之下,至少有三成光矢爆碎,百箭藤大網連續給撕扯出了幾個巨大的缺口,等於是報廢了大半。

  雖也在「葬星」的意志驅動下,強行發射,卻再也沒有了前面三波的氣象。

  而在外道魔國後方,舊體系所在區域,有清濁之氣並行,交纏,顯化為一道轉輪,迷濛不清,卻是將已被壓迫真界邊緣的巫神法則體系殘餘力量,一鼓作氣,提振起來,甚至還包括了血獄鬼府、九天外域的部分。

  轉輪旋轉,攪動虛空。

  外道魔國本就是臨時拼合在一起的虛空結構,被這麼一帶,發生了比之前被「裁為三截」之時,還要嚴重的扭曲。除了「葬星」所在,還相對穩定以外,其餘各處區域,都崩開了裂紋,氣脈輸送,為之紊亂。

  更重要的是,這次扭曲直接影響到了作用在「葬星」之上的壓力——而這本是「原真界大日」重新點火的關鍵。

  這是釜底抽薪之舉。

  可惜,玄門那邊,明眼人都看出來,因為百箭藤的變數,使這次的時機,沒有卡在最合理的區間,至少,給了參羅利那反應的機會。

  參羅利那半轉過龐大的身軀,看已經嵌入外道魔國的半截轉輪,並不奇怪。

  能夠形成這麼一個穩定的法則空白區域,將外道魔國一分三截,淵虛天君那邊肯定已經實現了對舊體系的部分控制,現在看來,他們合縱連橫的手段相當出色,直接與「七祭五柱」體系相接。

  玄門體系、七祭五柱,兩個體系結構的合圍,完全佔據了真界的主場之利,還沒有完全深植其中的外道魔國,勝算並不大。

  這很有趣。

  參羅利那對「七祭五柱」體系中的黃泉夫人,也一向很好奇。

  能把陸沉害死的女人,究竟有多麼厲害?

  為此,它還專門喊了喊話:

  「黃泉夫人,和淵虛天君聯手,怎若你我兩方合力?」

  話是這麼說,對已經站了立場的對手,參羅利那的任何言辭,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話音未落,腹下長足抬起,反斬過去,血光裂空,直指轉輪。

  血光如刀,抵至半途,卻有無量光芒化現,層層消融。

  這一刻的輪轉之上,彷彿是顯化了六處虛空世界,每一處虛空,都有佛陀居中,或立或坐,寶相莊嚴。生靈則繞其而居,繁衍化生,輪迴不息。

  彈指生滅,百歲如流,無有竟時。

  西方佛國,六道輪迴!

  「了不起!」

  參羅利那的再次開口,不是指這一次彷彿天衣無縫的聯手,而是對淵虛天君和八景宮,可謂「上乘」的縱橫之術的讚賞。

  五柱神明、六位佛陀,單純以地仙數量的堆積,也是遠遠超過了對面的玄門體系,就算裡面一半神智不存,一半受困輪迴,不可能展現全力。

  可當這份力量,作用於天地虛空之上,依然是風雲變色,法則層面的壓力灌入,外道魔國幾有全面崩潰的跡象。

  先破壞平臺、翦除羽翼,再行圍殺?

  這些年來,真界這邊,從來都是換湯不換藥。

  參羅利那再一聲尖嘯,巨軀化入魔國,與血色渾染在一起,竟不理會前面的玄門體系,而是收回了「粗藤魔龍」,藉著那股「甩勁兒」,向後強硬地撞過去。

  如果真是十一位地仙大能,心無旁騖,有七祭五柱、六道輪迴兩種體系加持,再用淵虛天君那種神通,完美聚力,其力量強度,絕對是要壓過參羅利那一頭。

  只是,這種理想化的狀態,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參羅利那的這一撞,當真是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它冷酷的意念,讓對面明白:

  既然要出手,就要做好矛盾的焦點轉移到你們頭上的準備。

  本應是作為輔助的「後方」,變成主戰場?

  七祭五柱那邊也還罷了,諸位佛陀,怎麼可能用剛剛才有一點兒氣象的六道輪迴,去承擔參羅利那和外道魔國的致命衝擊呢?

  依舊是無量光海,層層消融,不見銳氣、戰意,只完美地行使輔助職能。

  七祭五柱體系,也不可能違逆這個意向,否則兩邊思路偏差,後果要更糟糕。

  當一方缺乏硬度,就算再怎麼龐大,也不過就是一團棉花罷了。

  參羅利那沒有衝破無量光海,七祭五柱和六道輪迴也沒有對外道魔國造成更嚴重的傷害。

  當然,對玄門這邊來講,也不能指望那邊臨時拉過來的盟友做得更多。

  不說幾個佛陀,就是目前掌控七祭五柱體系的太玄魔母,身體狀態也不適合硬度太強的戰鬥。

  現在,玄門體系已經緩過勁兒來,吟聲入空。

  真實之域上,在蕭聖人和無量虛空神主的戰區邊緣,神臺呈現,以此為根基,如水墨潑染,層層法則從無到有,由虛化實,顯化出恢宏仙境,巍峨天宮。

  天宮之外,諸星環繞,更有層層天域,與之相通。

  四道靈光衝起,四御法相,各歸其位。

  參羅利那回頭瞥了眼:

  上清三十六天!

  也在此刻,真實之域的法則圖景,分明就是映在了當空明月之上,若隱若現,氣象已成。

  果然還是淵虛天君啊。

  參羅利那身形復現,已經視後方無量光海如無物,仰觀明月,長肢「嚓嚓」連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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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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