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55
yht 發表於 2015-5-27 16:35
紫極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游萬仞 無光七劫

  萬魔池上,血浪翻湧,魔物哀嚎。

  特別是在懸空明月之下,升天光柱周圍,千千萬萬鬼影魔頭殊死拚殺,為的就是要爭搶那一個「超脫」的機會。

  便在這混亂之域,卻有一片難得清淨之地,一干魔頭,都是遠遠避開。

  正是此處,有層層靈光疊合,其中有個模糊人影,依稀就是黃泉夫人的形貌。

  這就是黃泉夫人的靈樞,也就是「性靈樞機」之意,是余慈以玄元根本氣法的手段,心意成筆,描化出來的心象之屬。

  當然,現在已經可以確認,這次的「描畫」,就是徹頭徹尾的套索和陷阱,是黃泉夫人給他設的一場騙局,讓他「頗為自得」地將這要命的寄生蟲,接入自家的核心重地,且很難再擺脫掉。

  黃泉夫人的本源之力,就這靈樞之內。

  可她所擁有的完整體系烙印,應該在「心象成形」的同時,已經進入余慈的認知層面。

  就像巫神給真界生靈的烙印一樣。

  巫神的法則烙印,雖已經搖搖欲墜,但至今還刻在每一個真界生靈心底。

  所謂的烙印,就是他理解的根本法則,以及在此基礎上衍生出來的真界法則體系,給予真界生靈無所不在的影響,特別是在認知層面。

  余慈也是到了真人境界、見識漸廣之後,才知道域外星空的真實法則,和真界的法則頗有差異——至少在域外星空的自然環境下,永遠也不可能存在「真界」這樣橫跨億萬里星空,其形如碟,讓太陽繞著轉的虛空世界。

  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巫神其實也是很厚道的。

  至少他改易的法則,只要修士到了一定層次境界、見識豐富之後,就比較容易分辨出來——能不能改正,那是另一回事兒。

  可黃泉夫人這邊,余慈可以確認,其堪稱完美的法則體系,肯定是建立在宇宙真實法則的基礎上。

  這就很要命。

  余慈現在對法則的認知,也是趨向於真實法則,而在完整性上,比之黃泉夫人又遠遠不如,整個就給「蓋」了。

  正因為如此,他很難分辨清楚,現在自己對宇宙真實法則的理解,摻進了多少黃泉夫人的痕跡。

  此外,巫神法則的現實基礎是真界,眼前羅剎鬼王就用破壞真界根基的決絕方式,徹底動搖了當年曲無劫都沒能斬破,或者說斬不下去的枷鎖。

  必須承認,這是最有效的根除方式。

  可是,將這個方法移植到黃泉夫人身上——難道讓他去毀掉整個宇宙嗎?

  一念至此,余慈突然又有所悟。

  他發現,把黃泉夫人和巫神對比,其實不太準確。

  要說和黃泉夫人情況最相似的,分明就是……

  元始魔主!

  ……這鬼東西!

  余慈不能再從這個思路想下去了,否則得到的恐怕只有絕望而已。

  換個思路,也許可以學陸沉?

  像東華真君那樣,修煉到極致巔峰,貫通天人九法,圓滿無礙,大概就像參羅利那的本源之力一般,有著極致的排外性,或可將黃泉夫人的「寄生」狀態破壞掉。

  可真界五劫以來,只出了一個陸沉;域外數十劫以來,才有一個參羅利那。

  余慈雖說是對自家的未來頗有信心,目前修煉的方向也比較接近,可是緩不濟急,在此關鍵時刻,讓黃泉夫人留在自家核心之地,誰能忍?

  那麼,更現實一點兒的主意……

  從目前的資源來看,他最大的依仗,也就是太霄神庭反而是萬萬不行的。

  對於黃泉夫人來講,一個開放、且又不是那麼完美的法則體系,簡直就是珍饈佳餚,又像是不設防的院落,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留下難以清除的印記。

  余慈已經開始擔心,他受黃泉夫人「寄生」的這段時間,是否已經將相關印記傳染了過去。

  若上清三十六天,變成七祭五柱體系那般,讓黃泉夫人竊居主位,他就真是百死莫贖了。

  暫時壓下這份擔心,余慈再次變化思路。

  那麼……平等天?

  如果不理會黃泉夫人本源之力,極有可能破壞平衡的後果,強行將她請上平等天,也是可能的。

  萬魔池畢竟是一個「不可理解」之地,蕪雜的元素摻合在一起,讓余慈根本沒辦法梳理與黃泉夫人相關的信息。

  如果將她「請」上平等天,在一個特定的範圍裡進行觀察,也許會發現更多有益的線索,或者,更有效地進行區分,也是有可能……

  唔,等等!

  似乎,還真的可以。

  在平等珠化入之後,他的平等天,既有法則體系上的平衡性和兼容性,又借鑑了西方佛國緣覺法界的特質,此時余慈想到的就是緣覺法界。

  余慈將「平等」視為「天人作用」的公正;而西方佛國「一切唯心」的理論基礎,則將其視為「佛性」的平等。

  這個理論內涵外延太複雜了,余慈僅從平等珠上體會,大概理解為人之先天真種子,無有差異,都可以取得圓滿正覺。

  在這個基礎上,緣覺法界的存在,其實就是不承認「先天真種子」的差異性,至少,是不承認「外道」之間的差異性。

  平等珠一出,人的靈昧特質就給模糊掉了。

  所以,才能破法奪寶,無往不利。

  這麼推論下來,在緣覺法界之中,所有「外道」的修行,不管是百人、千人、萬人,都是從那唯一的一個點出,以這個點為圓心畫圓。

  不管這個圓畫得有多大,都是在一個封閉的體系裡。

  就算這個體系包容了整個宇宙,三千世界,窮盡了所有的可能,達到了無上圓滿,體系內的存在,也不可能從這裡面跳出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涅槃。

  也就是進入佛國的根本體系之中。

  這一點,與余慈的認知是有很大差異的,不過,二者並非不能結合。

  余慈的「平等」,可以給予黃泉夫人法則充分的空間,足夠的內涵外延。

  緣覺法界的「平等」,卻是劃了一個更形而上的圈子,任你在裡面折騰就是了,不至於和體系外的混淆。

  這真是絕妙,而又讓人心悸的手段。

  緣覺法界並沒有法則上限定什麼,卻是從「心」裡扣上枷鎖。

  怪不得當年劍仙要西征,這簡直就是對劍仙等主修靈昧之人最大的禁錮!

  可這時候,余慈卻要慶幸世上有這樣一種獨特的手段,且能夠為他所用。

  也許這樣,還無法將黃泉夫人從體內心中清除,卻能夠把她儘可能地「隔絕」開來。

  思路敞開了……

  余慈一時靈光迭出。

  還有,像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甚至是參羅利那的本源之力,都可以塞到這個體系裡去嘛!

  看看他們會與黃泉夫人怎麼個反應法,這也是很有研究價值的。

  現在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後面的天劫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余慈想到就做——反正不會更糟糕了。

  此刻,余慈再不理會可能造成的動盪,一念升舉。

  嗯,黃泉夫人的特質,該怎麼描述呢?

  沉吟片刻,余慈冷澀一笑,對著萬魔池中的靈光人影拱拱手:

  「心游萬仞,洋洋大觀何足似;神寄一枝,鬱鬱寒林澗底開。請升座!」

  剎那間,萬魔池血海之上,凍結的靈樞化光成虹,穿透天域,直趨而上。

  虹彩中,人影若隱若現,似乎對余慈莞爾一笑。

  余慈冷眼以對,看著黃泉夫人的氣機滲入平等天。

  已經重新聚合化形的平等珠早在那裡等著,燈火似的十方慈光佛烙印,就在珠身下方燃燒。

  黃泉夫人本源之力一到,便給攝入平等珠的核心,也是瞬間激出緣覺法界的特質,形成了一個封閉的體系環境。

  平等天上,像是有一層透明的光膜,從平等珠蔓延出來,轉瞬周覆天域。

  余慈心神隨之而動,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管他去死,但本能就極是反感這一變化的《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真意烙印,還有萬萬不能有失的太玄魔母本源之力,都要給攝出來。

  等這一切做完,余慈卻是發現,平等天竟然還「容」得下。

  有十方慈光佛的烙印在,心煉法火不熄,平等珠質性不改,完整的緣覺法界不可能再現世間,這就有了一個外在的約束力量。

  在體系環境覆蓋了整個平等天之後,又開始迅回縮,最終還原成那一顆拳頭大小的雲氣珠子,此後就漲縮不定,可不管再怎麼膨脹,也沒有再超過平等天一半以上的區域。

  《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真意烙印,還有太玄魔母本源之力,又有了存身之處。

  雖然從「份量」上講,依託於平等珠,還有十方慈光佛烙印,把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的本源之力吞掉後,黃泉夫人這邊佔據了平等天三分之二以上的元素,絕對是不平衡的。

  但平等天依舊穩固——和余慈設想的最好情況完全一致。

  由此看出來,這樣的平等天,本質上還以他的認知為本,關涉天人之妙,顯化靈昧的特質、體系的包容。

  可以把每一個本源之力,都算是一個獨立的體系。

  緣覺法界,是將多個體系整合成一個。

  而余慈的平等天,卻是多個體系的聯合結構,可能相互作用,也可以互不干擾。

  這麼說的話,在法理上,此時的平等天,就和它在余慈心內虛空的位置一樣,無限趨近於大羅天,或者,更近於天地宇宙的真實狀態……

  一念至此,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余慈腦中忽地一片恍惚。

  隱隱約約,有道韻鳴響,悠然悅耳;又有許多圖景如流水般沖刷而過,連綿不斷。

  如此奇妙狀態也不知維持多久,突然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中間某處有了「斷裂」,使余慈猛然警醒,睜開眼睛。

  此時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他已經盤膝坐地,手結印訣,整個人彷彿是從一個完全虛化的狀態中,剛剛復原過來,等了足有一息時間,才感受到自家的重量。

  念頭微動,之前的狀態信息,就如潮水般層湧過來。

  余慈剎那間又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為他剛發現,就是那瞬息之間,他莫名是就觸碰到了「合道」的邊緣。

  應該是平等天的法理結構趨近大羅,映照真實之故,使他的心神驀地與天地宇宙同化。

  如果不是他對真實法則的理解還有欠缺,導致出離了狀態,再往前「跨一步」,恐怕就要當場追尋葛祖而去了。

  玄門之法,取象先天,到了一定層次境界,「合道」的威脅確實在不斷加大。

  像他這種掌握「萬古雲霄」無上神通的,更是高危人群。

  余慈之前境界還低,形神境界與認知並不配套,沒有達到觸發的條件。

  可如今他連過天劫,更消化了十方慈光佛宏誓大願的偉力,境界層層提升,對這種事,已經不能等閒視之了。

  當然,「合道」的狀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要最後能出離,獲得的好處,將是不可估量。

  余慈剛剛好像在「合道」狀態中待了很久,其實恐怕連一眨眼的功夫也沒有。

  可就是這樣,他還是找到了一處在真實法則理解上的謬誤,並以真文道韻洗煉形神,真正夯實了迅提升的境界,而且還有更多隱性的好處,等著他去挖掘。

  余慈的思路變得愈發清晰,由此也確認,到目前為止,他對黃泉夫人、對平等天的安排是正確的,這幫助他進一步下定了決心。

  他的感應也愈敏銳,他已經感覺到,萬魔池的「劫數」近了,那必定會是一場巨大的衝擊。

  其實怎麼讓萬魔池渡劫,余慈也只是有一個大概的思路。

  原因很簡單,天魔有劫數嗎?

  顯然沒有。

  有靈昧才有劫數,之前是余慈的心象投影於太霄神庭、照神銅鑑等物之上,統馭氣機,化生靈明,才使得天劫降下。

  可在萬魔池中,心象進去可以,但要強行統馭氣機,什麼都能給腐蝕了。

  這一情況,就注定了萬魔池的劫數,必須是「與眾不同」。

  如果他的感覺沒錯,那個粗略的計劃也還靠譜的話,在太霄神庭核心之地渡劫,已經不適合了。

  他要有一個更超然的環境。

  還有,此時太霄神庭的元氣流轉有些古怪,不再像最初那般充沛穩定。

  余慈擔心後力不繼,也要去處理一番。

  他走出勾陳帝御真身所在宮殿,念動處,也出了太霄神庭核心區域的這一片星空。

  太霄神庭核心區本身的範圍並不大,只在幾個關鍵區域,有虛空神通加持,另闢天地,正常來看,更像是群山包圍之下的深谷,似乎取「虛懷若谷」之意。

  余慈沒去后土帝御處查看,有地仙遺蛻坐鎮,幾乎沒有出問題的可能。

  事實上,直到現在,精粹的天地元氣仍在源源不斷地注入,只是像在中間分流開岔了。

  余慈對太霄神庭核心區的掌控,自然是到位的,只要願意,毫微之事,也能見得。

  不過天劫輪戰,余慈最初以心象映入上清體系之中,等於是手把手帶著太霄神庭渡劫,巨大體系能否生出「靈昧」,倒在其次,主要還是與真界法則體系相通,使上清體系的覆蓋範圍進一步擴大。

  但或許是上清列祖列宗護佑,結果還真是出乎意外地好。

  天劫過後,太霄神庭還真有了那麼一點渾渾沌沌的意識,只可惜,相對於龐大的體系結構,未免太過脆弱,也不是那麼完整。

  為此,擔心對太霄神庭的初生意識造成不必要的衝擊,也為了加以鍛鍊,余慈刻意保持距離,除非必要,不再主動號施令,而是以觀察、指導,並接受反饋為主。

  當然,余慈還有更進一步的想法,此時也正在穩步推進之中。

  種種因素作用之下,他的掌控範圍,就只限於「四御」等關鍵區域、環節,對外圍的感應比較模糊,還是親眼看看比較保險。

  出了核心之地,在谷中宮舍亭園中沒走幾步,迎面就碰見匆匆而行的小五。

  小姑娘是奉命在這裡守護的,也憑藉「五嶽真形圖」的神通,幫助梳理地脈,調整心內虛空和太霄神庭的元氣聯繫。

  問她倒是正對口。

  不過,余慈還是先問起隨小五一起,進來心內虛空的小九、役靈老祖等人的情況,尤其是精神狀態方面,本來也沒指望小五能說得太清楚,卻沒想到,小姑娘倒是愈發地有心了,口齒清晰地說了一圈,從役靈老祖、小九到董剡、吳景等人,竟是無有遺漏。

  余慈大是讚歎,揉揉她的小腦袋以示鼓勵。

  小五笑眯眯地,也有些得意,哪知余慈隨後問就起元氣走向之事,笑臉就是一滯,分明帶著點兒心虛。

  「那個……是點點啦。」

  「啊?」

  「我梳理地脈的時候,發現這裡好像更適合她,影鬼師兄就讓我搬出來。可現在……我在控制,不過很難啊,所以想給師兄你提個醒兒。」

  余慈再看小五,果然是元靈所化,其本體應還在那邊調控、鎮壓。

  是昊典啊。

  他明白小五為難在哪兒了。

  毫無疑問,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兒。

  這位從永淪之地脫身出來的女劍仙,一直受制於劍意修持和境界不協調,發揮不出全部戰力,就算偶有爆發,事後就是多年沉睡。

  今日她對太霄神庭的精純元氣有反應,並強勢吸收,正是開始迅恢復的表徵。

  而且,太霄神庭絕對是有供給能力的。

  只不過,現在這個時機,挑得不太好……

  那位所需的元氣的份量實在太恐怖了,從目前來看,她轉化的效率雖高,但純化的要求更高,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是三位地仙大能的供給量。

  就算后土帝御之位,有地仙遺蛻調理,吞吐真界、水世界元氣,也是驚人,但還要支應在外作戰的勾陳帝御法相,還有給余慈渡劫施以支持,幾面一分,就只是勉強保平而已。

  萬一再有個變數,還真叫麻煩。

  由此也可以看出,影鬼剛剛自告奮勇,去攔截極祖和碧水府尊,當真是立了大功啊。

  唔,這莫非就是將功折罪?

  正想著,天空虛影閃過,正是影鬼高速飛來。

  余慈雖然很想諷刺一句,不過想想他短時間內,就打了一個地仙大能,還有極祖那等巔峰強者的投影,不得不讚一聲:

  「幹得漂亮!」

  余慈正豎大拇指,卻看影鬼神情很是微妙,眼睛更是直勾勾看過來。

  「你……你也不錯。」

  「咦?」

  影鬼的失態也就是那一瞬間,很快就皺起眉頭;「你不好好渡劫,幹什麼去?」

  旁邊小五則是舉手,將眼下情況說了。

  昊典那邊,還是影鬼讓小五轉移過來的,卻沒想到變化如劇烈。

  事態一旦衝突,好事也能變成壞事。

  影鬼想說什麼,又忍下,點頭道:「你不用管,繼續專心渡劫吧,這事兒我處理,外面有什麼變化,我也給你擋著。」

  「……」

  余慈愣了愣神兒,然後恍然大悟:

  對了,今兒是太陽半途掉下去了!

  這話當然不能說出口,他也不再說什麼,多看了影鬼好幾眼,這才離開。

  他已經習慣信任影鬼了。對影鬼的態度,也沒有多想,現在他的腦子裡,已經被渡劫的事情填滿了。

  見余慈身形化為虛無,躍空而去,影鬼卻是糾結了半晌,才下定決心:

  「小五。」

  「啊?」

  「昊典那邊先停著,還是放回你自辟天地裡去。現在渡劫的事兒大過天,萬萬不能出了岔子。」

  影鬼就是小五的主心骨,對他的指令,小五自然是服從的。

  不過,這件事兒還真不能魯莽去做:

  「怎麼停?」

  現在是昊典元氣轉化的關鍵時段,強行中止的話,昊典可能會受到損傷,動手的人也可能會被反激的劍意重創。

  正是騎虎難下。

  「等等,我找個節點。」

  面對這種情形,也只有影鬼這樣的行家裡手,才能尋到轉換的關鍵時機而不至於傷到人。

  領著小五到昊典目前所在的位置,這裡正是一處地脈流轉的節點,也是小五千挑萬選,才定下的地方。本來是希望把影響降到最低,卻不曾想,昊典的狀態竟是這麼好……

  影鬼到了節點之前,又遲疑了下,只能他才明白,現在昊典的狀態是多麼難得,這要是成功了,轉眼就是一個絕頂戰力。而錯失了這個機會,日後可能要花十倍的時間,才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可是……

  他抬起頭,看山谷之上,同樣懸照生明的月輪,轉瞬就下了決心。

  現在余慈那小王八蛋優先!

  他上前一步,準備仔細察看昊典的狀態。

  然而第一眼看過去,心裡就發了毛!

  昊典的身體……分明在長大。

  此時她身著的小巧衣裝已經撐不下來,更因為些許的阻礙之力,直接被劍氣絞成碎片,頃刻間,已是通體無遮。

  這也還罷了,真正的問題是:

  昊典的眼睛,分明是睜著的,此時正映著中天明月,清亮有神。

  下一刻,或許是感應到影鬼的注目,她偏轉視線。

  影鬼先是大喜,卻忽地醒悟一事,猛地轉身,就要遁走。

  而就在此刻,昊典周身元氣的汲取速度,驟然間猛增了十倍,有那麼萬分之一息的時間,甚至已經逾過了太霄神庭的供應極限。

  以至於億萬里外,勾陳帝御的法相,都剎那轉虛,近乎透明。

  神魔交戰的陣線,也是猛地後挫,之前因上清六合神光等因素取得的勝勢,轉眼就給抹平。

  不管此界中人會因這剎那間的變故,做何反應。

  此刻,悶頭遁離的影鬼分明感覺到,有冷徹的寒意透過來,那是昊典的視線。

  「等等。」

  或許是聲音太平淡了吧,影鬼只當沒聽到,速度還不降反增,身形已經虛化,眼看要到安全地帶。

  然而下一刻,肩膀微沉,竟是被人按著,前衝的勢頭一下子抹消乾淨,動彈不得。

  「挺邪性的呀。」

  一語方落,纖長而又細白如玉的手掌,就從他前胸透出來……

  然後縮回去,又透出來……

  小五在捂嘴抽涼氣,影鬼則是跑不動,只能苦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這純粹就是拿他的煙氣法體擺弄著玩兒,傷是傷不到,可總覺得彆扭不是?

  如此反覆插胸三五遍,大概是後面那位覺得膩了,終於換了個方向:

  「找件衣物給我。」

  「衣服?女人就是麻煩。」

  影鬼知道跑不掉,也就放開了,這些年來已經習慣成自然的彆扭脾氣,順勢就爆出來,諷刺一句後,就命令小五:

  「給她拿件預備的……」

  話剛出口,就知道自己說了傻話,現在的昊典,哪還穿得下女童時候的衣服?

  「衣服、衣服……啊,等等。」

  卻不曾想,小五這回辦事挺麻利,還真的很快找出一件,顛顛地送過來:

  「這是師兄存在我這兒的,挺好看呢。」

  影鬼聽後面差不多了,這才回頭。

  入目的,確實是那明麗秀雅,卻總在唇角帶著驕傲笑容的面孔。

  這位便長大了,也是身姿玲瓏,比影鬼矮了一頭都多,外袍披在身上,很是寬大,可她卻是不緊不慢地捲起大袖,扎束得當,從容自在。

  倒是影鬼,不知該用什麼方式來招呼。

  最終開口的,還是昊典:「你!」

  「怎麼著?」

  「這月亮……」

  果然,昊典這女人,看著極情於劍,對其他萬事萬物都不縈於心,可只要想知道的,總能一下擊中核心,而且,她又是當事人,應該更知其中的重要意義。

  「這事兒你肯定比我清楚……」

  「再清楚也沒那傢伙清楚。唔,他去哪兒了?」

  眼下余慈的氣機縹緲,若有若無,難定方向。

  影鬼還真擔心昊典性子起來,忙道:「別打擾他,現在是關鍵時候,能不能更進一步……你幹什麼去?」

  「散心。」

  昊典乾脆得很,知道現在不便打擾余慈,就穿著那極不合身的道袍,往外行去。

  影鬼沒有再阻攔,看她的背影,眼神複雜。

  而那位走了幾步,轉過身來,明眸投注在影鬼臉上,又伸手指指他,最終沒有說話,只是燦然一笑,倏乎虛化,消失無蹤。

  虛空中似有劍吟流散,餘音裊裊。

  余慈還真沒關注後面發生了什麼,他一步跨出,已經出了太霄神庭,回到承啟天,都沒有和這裡的趙相山等人多說兩句,想了想,還覺得不合適,再次移轉,又到了萬古雲霄所化道境之中。

  這是由他和太霄神庭的氣機混化而成的夢幻天地,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多方牽繫,又不是真正掛靠於何處,正合他心中所想。

  此時天地元氣的注入,出現了瞬間的停滯,但很快就正常下來,並恢復了全盛狀態。

  暗讚一聲影鬼辦事得力,余慈也暫時不去想昊典的情況。

  在道境中徜徉片刻,沒有去仙真往來的道境殿堂,而來到一處高入雲端的山峰之上,靜靜盤坐下來,在心中整理渡劫的步驟。

  不管怎麼渡劫,第一條都要洗煉。

  萬魔池中污濁的雜質太多,不可解的信息太多,真正核心的東西反而淹沒掉,這樣強渡天劫,後果只會是一地雞毛。

  以余慈現在的境界,解析、提煉已經不算特別困難,其實也是在一直進行中。

  道兵的產出,各種信息的梳理,對萬魔池的利用,比當年在東華山時,強出何止百倍?

  星辰天、平等天渡劫之後,這個速度又有急劇增長。

  當然,現在他肯定沒有仔細體會的時間,只是要一個「水落石出」罷了。

  血海之上,漸漸生成漩渦……哦,對了,還有參羅利那!

  對此時萬魔池中,最不穩定的因素,余慈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把它送上平等天。

  由於其強烈的排它性,請是請不上去的,那就……扔上去好了!

  黃泉夫人那邊,正好接著。

  此時的真界,千千萬萬的修士都注意到,本是懸照中天的明月之外,忽有陰影蔓生,並以驚人的速度擴張開來,幾乎就是眨眨眼的功夫,彷彿就是陰天了,漫天星辰消失不見。

  隨後,天空就漸轉為暗紅顏色,映得月光都透著妖異的紅暈。

  又渡劫?這又是什麼劫數?

  對淵虛天君沒完沒了的劫數,人們也是無言以對。而此時,也沒有人能深入感應,就是有強者按捺不住好奇心,以意念切入,也不免心神動搖,魔念暗生。

  毫無疑問,這是魔劫,難道是參羅利那?

  又或者是哪個天魔大能,也同時看上了淵虛天君這個可口的獵物?

  天裂谷方向,參羅利那先是困惑,然後就是悚然。

  這一刻,它生出感應。

  劫數的到來,打開了某個一直密封的「門戶」,使得參羅利那的感應得以形成共鳴。

  那是它已經失聯數百年之久的本源之力,是它用在本命分身之上的核心。

  作為域外的霸主級人物,參羅利那還是有決斷的,當它確認了本源之力的方向,實是來自於那一輪明月之後,也就是淵虛天君的「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發念,要那邊的本源之力自毀。

  可是,被動感應好說,主動激發,又哪有這麼容易?

  終究還是隔了數層,本源之力處,根本沒有反應。

  不過這時候,恰逢壓力越過了臨界點……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就在這關鍵時候,真界大日的結構調整已經完成,參羅利那本體終於解放。

  天裂谷中,血光沖霄。

  參羅利那拔起身來,十七長足同時伸縮,出「卡卡」的怪響,直接響在人們心底,懾人魂魄。

  為何破神蠱有十七隻長足?

  最準確的解釋是:這是九的倍數減一,對應的是就是天人九法。

  十七長足,各有「分工」,一則以污,一則以毀,破壞一切法則、

  唯一有缺限的是,是毀不了「太虛」之法——誰也毀不了,元始魔主也一樣。

  故而絲毫不損其威。

  當參羅利那真身顯形,天地都要讓出一頭地。

  沒有任何宣告,當參羅利那龐大醜陋的身軀,駕著血光,從天裂谷中升起的時候,血光如刀,遙空斬落。

  本來化入月光的上清六合神光,也為之所污,法力頓失。

  而月光映照下的上清體系,也是被血光一斬而開。

  任何一個體系,其特質都是其系統性、完整性,而非其堅固性,從沒當盾牌用的。

  血光勢如破竹,目標不是明月,不是余慈,不是勾陳帝御法相,而是已經遠去萬里開外的天域梭。

  血光刀芒半途就已經斬破虛空,直接跨越萬里長途,追斬天域梭之尾。

  梭中,喬天尊早生感應,當即出手攔截。

  他現在也算是淵虛天君的外道神明,在體系覆蓋下,自有加持,而此時這份加持也不再是可有可無。

  便見地脈如龍,轟然拔起。

  這不是形容,而是雄渾地氣,確實是多角突峰,輾轉化形,化為一條長有百丈的戊土之龍,張牙舞爪,迎著血光刀芒而去。

  然而,刀芒過處,龍爪分離,龍頭掉落,濃郁地氣剎那被污,化為灰黑沉霧,灑落下去。

  血光突進,去勢微挫,卻依舊凌厲。

  喬天尊手結符印,再拔地氣,布下守禦神通,連天黃塵迷障架起,與血光刀芒碰撞、絞纏。

  嘶聲尖嘯聲裡,在層層煙塵寶氣中,血光終於挫消。

  而天域梭中的喬天尊卻是全身微顫,臉上顏色莫名發暗,又轉明亮,如此連變十餘回,才算消停,整個人像是老了數十歲,隨後元氣傾注,祛死返生,才又回到平常狀態。

  一擊之威,已至於此。

  方回嘴裡發苦:

  「無光七劫!」

  這是堪與陸沉自創的「三元錘」相媲美的絕頂殺伐神通,且更重視生靈滅殺,也就是喬天尊道基深厚無比,換了方回去接,這一下就要伐去千載壽元,動搖道基,劫火自生。

  一擊不中,參羅利那的複眼眨都沒眨一下,又是血光擊發,刀芒貫空。

  方回都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打算,然而,這次血光卻是擦過了天域梭,跨空而去。

  看那方向,方回臉色劇變。

  此時,上清體系終於做出了更積極的反應。引導著上清六合神光,層層壓制,使血光刀芒再也無法輕易跨越虛空,斬擊萬里開外。

  然而,大部分刀芒雖遭到限制,還是有極微的一線血光,速度非但不減,反而越來越快,瞬間突破真界度之極限,用另一種方式,強行撕裂虛空,嗡然作聲,隔空斬落,

  數萬里開外,通天九曲,雲氣天河,蜿蜒而上,接入離塵山門。

  程徽已經是第三次沿河而上,測試法陣結構。

  他忽地感應到什麼,扭頭去看,只見天外一道細若髮絲的血光,就此飛落,就切入他剛剛走過不久的落雪瀑。

  這一刻,天地間似乎頓了一下,以千計的符陣結構,同時出崩潰的聲響。

  隨即又淹沒在滯後片刻而來的恐怖呼嘯之中。

  九曲天河,倏然斷流!

  方回臉色鐵青,事實上,天域梭內離塵宗弟子,沒有一個臉色好看的。

  就算沒有目睹血光斬落在何處,可從那個方向,直線延伸出去,無疑就是離塵宗山門所在!

  不等他們再有反應,耳畔忽地灌入沉沉之聲,只是目標並不是他們:

  「聽說淵虛天君重情重義,今日便讓本座見識一下如何?你我做個交易吧……」

  話聲裡帶著蟬鳴似的尾音,非常陌生,可這一刻,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都不會認錯:

  參羅利那!

  不知道它要和淵虛天君做什麼交易,但如此態度,顯然是非常緊要之物。

  片刻之後,天地間也有一個聲音迴響,對這個,很多離塵弟子就相當熟悉了。

  那就是淵虛天君本人。

  「無光魔主所指,是你的本源之力嗎?」

  聲音轟傳天下,然而沒等絕大多數人回過神來,凌厲血光再起,依舊是前面那強橫霸道、斬破虛空的手段,依舊擦著天域梭飛過去,也是又一擊斬在「通天九曲」之上。

  虛空天塹,只若等閒。
yht 發表於 2015-5-28 09:24
紫極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金科玉律 幻夢唯心
       
  對於淵虛天君的決絕態度,參羅利那用行動表明了它的不滿。

  無光七劫,最重殺伐,它是想著斬幾個離塵宗的修士來警告,不過這次上清體系的干擾屏障,比頭一回要沉重得多。

  血光雖餘勁不絕,衝波逆折,打穿通天九曲,直接衝破了離塵宗的山門防禦,更將凶毒絕滅之真意,潑灑進去。

  可受第一擊警示,離塵宗已經全員警戒,山門上下,如臨大敵,都利用法陣遮蔽,再有上清、八景體系加持,層層淨化,傷亡倒還有限。

  饒是如此,連續兩擊轟在「通天九曲」這護山大陣的門戶之上,裡裡外外紛紛爆裂的符陣結構,等於是把程徽等學理部修士這些時日以來的心血,徹底擊碎,連帶著把宗門的歷年的陣禁積累佈局,也毀掉小半。

  最大的問題是,爆碎的陣禁,使得讓離塵宗山門本來意欲浮空遷移的計劃,就這麼胎死腹中——多年來一直撐山門符陣、機關的關鍵部位在衝擊中受損,事實上,本是懸在碧落天域之下的離塵山門,已經開始慢慢下挫。

  早晚離塵宗都要變成無法移動的死靶子。

  對參羅利那而言,這個結果倒也可以接受了,回頭它自然會慢慢泡製。

  離塵宗那邊的信息,不可能即時傳回,然而護山法陣的狀態,卻能通過特殊的氣機聯繫渠道,傳至方回這裡。

  方回的情緒倒是平靜下來,沒有對任何弟子說起山門現狀,默默無言。

  只是看了眼喬天尊,又移轉視線,切過陰影中光芒微黯的月亮,

  此時淵虛天君沒有再刺激參羅利那,也沒有再迅速回應,應該也在沉吟。

  其實,像方回這樣老於世故的人物,都很明白,淵虛天君上一次直白的回應,也不是單純想刺激誰,而是向所有的有心人,提供一個關鍵信息,讓他們注意:

  看,參羅利那的本源之力在我這裡!有興趣的可以談……

  更深一層的意思則是,現在連番沖關渡劫的淵虛天君,面對戰力全開的參羅利那,真的是有些吃不消了,他是提醒那些還在觀望的人們,現在就趕緊上吧!

  然而,面對廣袤的周邊星域,當之無愧的霸主級強者,整個真界敢與之放對、願與之放對的,數來數去,都不會超過十個人。

  擁有勝算、哪怕只是部分勝算的,還要再砍掉一大半。

  最荒唐的是,現在這些人裡,倒有一半以上,都是站在淵虛天君的對立面上。

  而且,還都是「積極用事」的態度。

  離塵宗並沒有處在這些人角力的核心地帶,可就是邊緣,也有著幾難挽回的覆亡之危。

  方回眼神冷澈,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喬天尊因為是全神防備參羅利那追擊的緣故,對周邊一切因素都十分敏銳,見方回反應異常,知道這位離塵宗的領袖,耐心和底氣已經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

  此時此刻,他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雖然做出來恐怕也於事無補。

  當下伸手按住方回,低聲道:「等等!八景宮雖謀於全局,事到臨頭,也非怕事之輩……」

  話音未落,中部天域,雲中山之上,叩心鐘鳴響。

  之前淵虛天君氣勢鼎盛之時,那通天光柱、寶鐘,曾讓位於中天明月,收斂光芒,只是默默加持一界。

  而如今月色黯沉,這件鎮壓真界的成道至寶,終於又大放光彩。

  更重要的是,便在鐘聲鳴動,響徹真界之時,有一道巍然法相,便從貫通天地的光柱走出,也與淵虛天君自發而成的「天星秘術」一般,其形影自然映諸四方,一界可見。

  之所以稱之為「巍然」,是因為他一步跨到叩心鐘前,那般神物,與其法相對比,就像是尋常提手中的小小銅鐘一般,被那位信手摘下。

  法相遙對天裂谷方向,微微一笑,不知是對誰而發,隨即,這位以指叩鐘,使之嗡然鳴響,卻是清越動人,裊裊之音中,他悠然唱起古老的道詞:

  「大象雖云寥,我把九天戶。披雲泛八景,倏忽適下土。大帝唱扶宮,何悟風塵苦。」

  道歌聲中,聽得道詞中「八景」等句,又見得法相神韻氣度,一界中人,雖是真正認識得不多,然而但凡腦子靈活點兒的,都猜出了這是哪位。

  蕭聖人。

  八景宮掌教動了!

  蕭聖人一出,天地間都變得不同,便在他身後,層層雲氣錯落,其中掩映仙宮雲闕,萬千門戶,燦霞金碧,相輝參錯,一時萬里雲天,映如白晝,恍惚就是天庭道境,氣象萬千。

  雲外清虛之天!

  未等一界中人從這煌煌奇象中醒過神來,那蕭聖人又是以指叩鐘,似吟似唱,悠然道:

  「於焉開三徑,扶搖玩九霄。」

  此言一出,此界到了一定修為境界的強者,莫不心神晃動,臉上都現出凝重之情,或讚歎之色。

  真正理解這道詞意境、作用的,千萬個人裡,未必有一個。

  而能夠準確把握其走向的,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離塵宗山門之內,千百離塵弟子,卻是親身體驗。

  他們看到,天光明亮,清輝灑落,身上玄門加持忽然再上一個層次,更重要的是,原本還一直往下沉降的離塵宗山門,莫名就是一股汩汩然,卻有無有極限的力量撐起。

  乍覺如浮水波,又覺如憑清風。

  偌大的山門,竟不再往下沉,而是往上升起,渾若無物。

  數息之間,甚至是超出了之前山門所處的高度,直趨碧落天域,又受某種力量牽引,破雲裂空,往西南而去。

  天裂谷之上,參羅利那魔眼中血光流轉,將數萬里外,離塵宗山門的情形,盡收眼底,當下就是一聲冷笑,先是瞥了愈發黯淡的月輪一眼,隨即目光移轉,直指天穹之上,龐然巨軀開始緩緩抬升,血光漫捲,半空浸透。

  有不知厲害的,往這片血光處多看兩眼,就覺得頭暈欲嘔,有的甚至就是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中天之上,蕭聖人也將眸光移過來,對屠靈魔眼的威能,他是很重視的。

  雖然對他本人沒有任何效用,可真像這般映照天空,持續半日,此界怕是死傷億萬。

  故而他神情莊重,口發雷音:

  「剔起乾坤骨髓,劈開太一真陽;匣中雷聲震動,萬里鬼神休藏!」

  鏘聲鳴響,雲外清虛之天上,忽有一道刺眼金光,自宮殿群中騰起,彷彿是天神憤擲長劍,嗡然作嘯,穿透億萬里虛空,瞬間切入天裂谷上厚重血光之後。

  連天血幕剎那崩裂,轉瞬又是「錚」聲劇震,乃是參羅利那舉起一根前肢,將這天外一劍硬生生擋下。

  劍刃入體數尺,血光迸濺,當空彷彿是下了一場血雨。

  然而相較於其身軀,顯得細長的前肢,其實也是粗逾數人合抱,終究沒有折斷,它再一發力,硬是將劍光砸落深谷之下,劈裂千里山岩,便無影蹤。

  參羅利那晃動長肢,血光如潮,將劍光所攜道韻餘音隔絕在外,可是屠靈魔眼一時也不敢再用。

  玄門降魔秘劍,硬受一擊,它是絕不好受。

  更讓它厭憎的,還是此劍之後,那門手段:

  金科玉律無上神通!

  為什麼它把蕭聖人列為大敵?

  就是這道人在真界之中,掌控玄門體系,正如剛才的淵虛天君一般,但凡是體系鋪設之地,億萬里虛空天塹,只在掌顧之間,而且是水到渠成。

  不像它,還要強裂撕裂虛空,才有同樣效果。

  消長之間,主動權盡失,若沒有特殊手段,只有被壓著打的份兒。

  現在麼……

  凶陋複眼隔空盯著蕭聖人,森然而笑:

  「再來!」

  蕭聖人一出,威儀神通蓋壓四方,不知有多少人目瞪口呆,先前淵虛天君所展現的「勾陳帝御」神通,也要失色不少。

  天域梭上,喬天尊輕籲口氣,感受到這邊離塵弟子的情緒,明顯穩定了許多,他就笑道:

  「總算不負所托。參羅利那便由掌教聖人牽制,如今貴宗山門已在體系牽引下,往西南而去,速度倒是快不起來的,大概要花個幾月時間,我們是先去西南,預設的遷移之地呢,還是去山門會合?」

  當務之急,還是把已經無法插手局中,又很可能成為累贅的離塵宗弟子遷走。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直趨南國,可離塵弟子顯然都是想回山門的。

  雖然有八景掌教無上神通牽引,可幾個月的時間還是太長,說不定就會有什麼變數,現在山門那邊,還是多一人,多一份力量。

  當然,這種事,還是要由方回決斷,人們就將視線集聚過去,然而他們意外發現,自家祖師神思怔然,盯著舷窗之外的天域,眼神都發了直。

  眾修士齊齊扭轉目光。

  此時此刻,就在中天之上,蕭聖人正長吟道詞,化顯神通,壓制天裂谷上的參羅利那,一時佔盡上風。

  然而他巍然法相之旁,卻有一道白衣人影,無聲無息貼了上去,速度也不是甚快,卻形若鬼魅,就像是從虛無中走出來,又像是天空逸散的雲氣,就此聚合成形。

  就是長生真人,全力發動之時,也有界域隔絕內外,以為防護,更不用說八景宮蕭聖人。

  人家堂堂地仙大能,壓得參羅利那都一時抬不頭來的絕代強者,早已是內外皆真,自成一域,更有玄門體系為外延,天視地聽,無有不至。

  可是,那白衣人影就是這樣顯化、貼身,距離之近,簡直不可思議。

  見得此景,喬天尊也是保持不住風儀,失聲道:

  「羅剎鬼王!」

  而且,這顯然就是天地劫起以來,都一直不知何往的本體!

  他這邊的聲音,肯定傳不到億萬里外,可億萬里的情境,就像是一場避不開的噩夢,直透心底。

  此時的羅剎鬼王,就像是從噩夢裡走出來,或者就是噩夢本身。

  遮面薄紗之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每一個仰望中天的修士,卻分明都「看」到了,她唇邊彷彿惡作劇式的詭秘笑容。

  然後,人們就看著她伸手,輕若無物地印在蕭聖人背心之上。

  叩心鐘鳴響,嗡然之聲,彷彿是一場狂風,席捲了雲外清虛之天,也是給予了蕭聖人最頂級的加持。

  羅剎鬼王掌心已近貼實,蕭聖人法相卻是縹緲無端,似乎瞬間切入了另一處虛空。

  然而,他身後的羅剎鬼王,卻也如夢如幻,如影隨形。

  這一刻,她不是客觀存在的,而是從生靈的幻想神思裡切分出來。

  有所思,則必在!

  蕭聖人能湮滅自我的意識嗎?能完全切合天道自然嗎?

  顯然不能!若真如此,就是「合道」的下場。

  那麼,他就不可能擺脫得了羅剎鬼王!

  掌心印中背心,一觸即收。

  這一刻,整個雲外清虛之天都顫動一記,蕭聖人法相由虛轉實,再由實轉虛,往來變幻七八次,終於還是禁不住元氣流散,金光飛濺,那是他一身修為精華所聚,顯然已是被羅剎鬼王蓄謀已久的一擊,傷到了本源。

  叩心鐘再響,音波聚合,迸發降魔之音;雲外清虛之天無上威能,也化為玄門神光,一併刷落。

  如此近距離之下,羅剎鬼王根本不可能躲開,身形也是輕震,應該是受了傷,但她轉瞬就是再度化入玄妙的天人真幻夾層裡,低笑宛轉,似未遠離:

  「手感也還成啊!話說當年若是能重擊巫神,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不過份量可是輕了點……與你的身份不符!」

  蕭聖人已經不理會億萬里之外,冷笑旁觀的參羅利那。他轉過身來,持叩心鐘,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受傷的跡象,微微笑道:

  「鬼王當年,被巫神壓迫於東海一域,想來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只是玄巫有別,滋味還是不一樣的。」

  兩邊說起來,就好像羅剎鬼王就是當年受了巫神的打壓,現在拿蕭聖人出氣似的。

  裡面的回路,怕是有九成九的人聽不懂。

  不過此時能夠關注、聽清兩人對話的,都是雲中山上最頂尖的大能,被蕭聖人這麼一提醒,就都明白過來。

  羅剎鬼王還確實是「針對巫神」,分明是借蕭聖人展開「金科玉律」無上神通,必須統馭玄門法則體系的機會,破壞真界法則體系的最後基礎。

  眾所周知,八景宮九劫以來,尤其是最近五劫以來打造的玄門法則體系,就是建立在巫神所立法則體系的基礎之上。巫神沉眠之後,三萬多年下來,歷次勘天定元,八景宮都是主持者,哪邊的元素更佔優勢,也是見仁見智。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蕭聖人施展「金科玉律」無上神通,掌控玄門法則體系之時,無疑就是真界法則體系的關鍵節點,甚至可說是最後的基石。

  羅剎鬼王選擇的目標、出手的機會都是絕妙,若真能一舉攻破,說不定真要讓她毀去巫神法則烙印的最後一點兒殘留,當然,整個真界恐怕也要陪葬了!

  只是,現實的情況是,羅剎鬼王雖然得手,卻也是讓蕭聖人「算計」了一回。

  只因為,便在八景三十六天立起之前,蕭聖人已經將體系的控制權,包括「紫極黃圖」這等根本之物,全權交給了辛天君。

  施展「金科玉律」無上神通時,也只是借用而已,羅剎鬼王意圖通過重創蕭聖人,破壞法則體系,便等於是擦著目標邊緣,揮了個空。

  而且,蕭聖人還有更釜底抽薪的做法。

  由於八景三十六天立起,此時的玄門體系,雖然對真界保持著影響,其實已經逐步與巫神刻印的法則體系拆分出來。

  畢竟,在這種天地動亂,大劫橫生之際,誰也不想給巫神陪葬不是?

  「鬼王是否有些失望呢?」

  「嘖……還真有點兒!」

  餘音猶在,蕭聖人已然敲擊叩心鐘,悠然道:

  「人事執迷妖幻惑,世情搬弄鬼精神。」

  此非顯化神通法力,卻是喝破鬼幻,打通迷障,用得正是時候,

  便見虛幻亂影之中,羅剎鬼王其實已經匿形而走,卻不是遠遁,反倒是藉著天下無雙的幻術,往雲中山、天極峰上去了。

  是了,她這是擊毀紫極黃圖!

  如此膽大包天,真當雲中山上只剩下蕭聖人一位了?

  而且那天極峰,正是八景三十六天的核心,羅剎鬼王此舉,簡直就是以一身之力,硬衝全盛時期的太霄神庭!

  而上清太霄神庭自建成以後,也從來沒有近十位地仙大能鎮守的情況出現。

  雲中山上,氣機如海,統馭在三十六天框架下,轟然而起,瞬間封鎖虛空六合,並將幾乎所有法則層面統統灌滿、禁錮。

  意思也很明白: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

  對此,羅剎鬼王則是低低而笑,袍袖飛捲,一塊灰白顏色,形狀如碟的奇物,就此被她投擲出去,如此環境之下,幾乎是剛剛出手,便給絞成了碎片。

  正在與萬魔池的較勁的余慈,莫名心中一動,平等天上,雲珠微顫,分明是黃泉夫人的本源之力有了反應。

  此時再看雲中山上的變化,以及羅剎鬼王的詭秘之舉,他當下叫一聲不好,可再想提醒,已經遲了!

  別人不知道羅剎鬼王扔出去的是什麼,可餘慈剛剛給了羽清玄等人加持,幾乎是將斬殺羅剎鬼王分身的過程,從頭看到尾,自然知道,那玩意兒,九成九便是「七祭五柱」體系的模具。

  羅剎鬼王分身還利用此物,來分析他的本源之力。

  既然與「七祭五柱」體系相關,毫無疑問,必然是有「黃泉夫人」的烙印在裡面,此時羅剎鬼王的作為,其目的不正是昭然若揭?

  余慈也是驟然醒悟,黃泉夫人,那個天字第一號寄生蟲,也許就從來就沒有想過獨當一面,七祭五柱什麼的,只是噱頭,或者就是像之前余慈的生死法則平台一般,是子體系,或影體系,本來目的就是滲入到更成熟的體系之中。

  而且,還不是一個,兩邊、多邊都要佔!

  余慈不知道那邊的黃泉夫人烙印,又會用什麼方式滲透進去。

  可想想也知道,八景三十六天這處核心所在,雖仿於佛門,嚴密性上也許還好,可外圍的玄門體系,暫時還是搭建在真界天地法則體系的基礎上,拆分還沒成功。

  對於黃泉夫人來講,可以說是處處漏洞,完全不設防,說不定就更能夠通過哪條法則脈絡,滲透到三十六天裡去。

  如此一來,等於是與八景、上清這兩個真界目前最強勢、廣泛的體系,都掛上了勾,日後豈不是大有作為?

  而且,余慈看這局勢演化,還有更現實的一點……

  這個粉碎的模具,可不是當初羅剎鬼王分身隨手凝就的虛幻之物,而是規規矩矩煉製的法器,在「七祭五柱」體系中,應該是有相當的份量。

  八景宮對羅剎鬼王的反制,形成的怒潮般的衝擊力,也因此順勢就貫入了「七祭五柱」的體系中。

  這就是兩個體系的碰撞,在純粹法理的層面,和真界與血獄鬼府的碰撞,完全同級,沒有差別!

  其衝擊力可想而知。

  但這又是一個完全不對等的碰撞。

  八景宮三十六天早已成熟,家大業大,氣象雄渾,自然不懼,可是「七祭五柱」這邊,就不可能這麼穩定了。

  事實上,這個成型不久的體系,因為這一輪衝擊,差點兒就此崩潰掉,且是劇烈震盪,無休無止。

  麻煩了……

  這下不但是余慈,就是蕭聖人等,也是明白了羅剎鬼王的盤算。

  現在最需要、正拿這個體系做文章的是誰?

  不是滿不在乎的羅剎鬼王,更不是滲透多方的黃泉夫人,而是正拿七祭五柱體系中的燭龍王一脈,做「靈變之法」試驗的造化劍仙!

  八景三十六天的澎湃偉力,碾過虛空,影響了體系中封召的五位所謂「神明」,自然也要攻向燭龍王。

  無庸諱言,剛剛移質換性,還在適應「靈變之法」的燭龍王,也是五尊「神明」中,最弱的一環。

  這樣的衝擊驟然而至,後果簡直就是災難性的。

  湖底妖國之中,燭龍王的身軀發出「嘎吱嘎吱」的異響,這一瞬間,其千丈長軀就像是被硬塞進了巨量的空氣,整個地膨脹起來,似乎一刻就要給充爆掉。

  此時,造化劍仙正在燭龍王頭頂,沉吟「靈變」細節,反應最是迅速,先是意圖抵禦,但這種體系上的衝擊,發端無由,難尋路徑,就是抵擋,效果也是極差。

  兩面夾擊之下,燭龍王再是上古異種血脈,也抵擋不住。

  因為瞬間的對沖,其妖軀尾部的一節脊柱甚至就此斷裂、崩開,結構上已經出現了嚴重損傷。

  見不對路,造化仙劍的第二反應依舊迅捷,他在燭龍王頭上重重一跺,千丈蛇軀背脊之上,也就是剛剛脊柱斷裂之處,忽然開裂了一個傷口,血液如箭,在高壓之下噴般射出,一直穿透數十里水層,才迸散開來。

  造化劍仙是用這種方式,給燭龍王減壓。

  而另一邊,幽燦和諸陽卻都是看到了脫身的絕佳良機。

  在這段時間裡,他們真是被造化劍仙折騰得死去活來,堂堂地仙大能,或者一派宗主的尊嚴已是掃地,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忍受,而此時造化劍仙要應對體系動盪的衝擊,應是難以分身,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二人就此齊齊發力,又是分成相反方向,不管不顧地遁走。

  可就在他們剛剛邁步之際,湖底鏘聲劍鳴。

  哪來的劍?

  幽燦心底驟生警兆,回頭看時,卻見是燭龍王開裂的背脊上,一根大約有三尺長,大約是常人脊柱長度的一塊碎骨被體系衝擊的力量炸出來——在造化劍仙的催馭下,豈不就是一柄殺人的劍?

  這一刻,幽燦是真真正正感覺到了造化劍仙的殺意,

  他想拚命反擊,可前面那段時間的折磨,已經將他的絕大多數力量都消耗一空,僅剩的一些元氣,又用在驅動巫毒傀儡逃命上,真的已經到了極限,他甚至後悔,不應該回頭的。

  並不鋒利的死白脊骨碎片,直直插入巫毒傀儡眼眶,透後腦而出,造化劍仙加持在上面的劍意,順勢就絞散靈明。

  幽燦的傀儡之軀,被巨力帶得打了個轉。

  因他旋身,把脊骨碎片也帶「偏」了方向,這個「偏」,明顯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就那麼打著旋兒,飛向了意欲匿形遁離,卻被靈變法則所限的諸陽處。

  一劍雙擊,殺意凜冽。

  當此生死交關之時,諸陽終於顯現出他的決斷,厲嘯一聲,天遁殺劍劍意勃發,與斷骨相撞。

  可惜,他修為境界比幽燦還差了一級,也是早已到了極限,而且,斷骨上含蘊的力量,也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像的上限!

  劍器崩開,三尺斷骨直接撞進了他的體內,餘勁這才轟然爆發。

  諸陽連再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彷彿是被人在肚子裡塞了幾十上百個爆雷,整個人都徹底粉碎,形神俱滅。

  斷骨倒是意外地堅固,且是餘勢未消,就那麼飛入湖底深處,不見了蹤影。

  遠方隱然傳來爆震聲,或許斷骨擊中哪個位置,又引起了動盪。

  如此恐怖的衝擊力,顯然是不正常的。

  事實上,造化劍仙就是借此手段,消卸燭龍王受到的衝擊,暫時穩住了局面。

  可這樣明顯還是不夠的……

  造化劍仙雖是在湖底妖國,一心調整「靈變之法」的應用,但通過特定情報渠道,對此時雲中山的情況很清楚。

  他明白,羅剎鬼王有禍水東引的嫌疑,不,根本就是!

  但在這種時候,他本人也好,羅剎鬼王也罷,都沒有別的選擇了!

  剛剛將幽燦兩人清理掉,水世界那邊,虹彩飛射,正往這邊來,那正是李伯才領著的論劍軒精銳,一行人依舊是結成劍陣,除李伯才以外,其他人看得出都非常疲憊、虛弱。

  「祖師!」

  李伯才躬身行禮:「伯才不辱使命。」

  造化劍仙微微頷首,並不多言,簡單道:「那就架橋吧。」

  李伯才看了眼還在掙扎扭動的燭龍王,略有些遲疑,但最終沒說什麼,又領著萬騰山等人往上層水域而去。

  造化劍仙盯著劍陣的去向,腳下忽地用力。

  本是在掙扎扭動的燭龍王,硬生生給束縛當場,內部更加激烈的衝突,使得剛剛開裂的傷口中,血箭噴射,又在造化劍仙的手法下,追著劍陣而去,其勢便如強弓硬弩一般。

  對此,以李伯才為首的論劍軒修士都很淡定,事實上,這道血箭也確實沒有給他們造成任何影響,相反倒是極輕易地在劍陣之外催化,化為一道虹光,被劍陣牽引而去。

  不多時,李伯才一行人就到了湖底妖國範圍內,那處造化劍仙曾經長期駐留的水底秘府之前。

  他們沒有進去,但一直與劍陣渾化的血色虹光,就此投落其中。

  嗡嗡震鳴聲起。

  東南天域,靈綱山上,忽有長虹飛架,橫亙半空,便是在夜色中,也是色彩絢麗,不似自然天象。

  那是聚仙橋。

  此時的聚仙橋上,三千劍修,都是論劍軒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而主持者也不再是四方接引,而是論劍軒中,除造化劍仙之外的其他四位劍仙。

  便在億萬里開外的湖底秘府中,氣機震盪之際,三千劍修齊齊拔劍出鞘,劍氣激發,剎那間虹光入空,一邊在靈綱山,另一邊,卻是跨過這億萬里地域,和湖底秘府預設的機關、後面導入的血色虹光,殷殷共鳴。

  便在共鳴生發之際,靈綱山上,法則體系的結構,陡然間變得不同了。

  細密的變化,從根本法則起,一層層衍化、擴張,很快就漫過了靈綱山,向著更遼闊的區域,急劇蔓延。

  短短百息時間之內,以靈綱山為中心,半徑七八萬里的廣袤區域,已經周覆了新的法則體系,與更外圍的舊有體系分庭抗禮,成割據之勢。

  湖底妖國、靈綱山同時變化之際,沒有人注意到,就是湖底妖國外圍,四方八天區域內,有一個身姿嬌小玲瓏的女修,披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道袍,靜靜看著這一切,沒有干擾,沒有幫忙,沒有任何介入的舉動。

  她就是昊典。

  末了,這位剛剛甦醒沒多久的女劍仙,也只是低聲嘟噥一句:

  「現在天底下討厭的傢伙,實在太多了。」

  說話間,女修轉過臉,眸光凝注黑暗中剛剛走出來的兩個人影,笑了一笑:

  「你們說,對不對?」

  昊典所指的兩人,一位素衣如雪;另一位……肌膚如雪!

  後者竟是全身光赤無遮,頭上也是光潔無髮,彷彿是一位脫了緇衣的尼姑。

  此時,「尼姑」就微微而笑:「失禮了。這位道友,不知有沒有多餘的衣裳呢?」

  昊典上下打量她幾眼,搖頭道:「我也就這一件而已,總不能脫了給你吧?況且,也沒有必要讓人佔便宜不是?」

  她在後半句言語中,指不是指妙相和白蓮,而是另一位。

  「尼姑」視線隨之轉移,既而啞然一笑:「是呢。」

  水底,幽燦殘缺的些許靈識,正依附在水中某種浮游生靈身上,順水飄過來。

  因為巫毒傀儡的特殊功效,幽燦受了那樣絕命一擊,竟還保存了一絲生機,並由此瞞過了造化劍仙,悄然遁離,但現在,也快到了極限。

  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寄生體,汲取靈氣,再謀後路。

  也在這時,他靈識猛地一激,感應到了某個極特殊的對象。好像是……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尼姑」當真雙手合什,念頌佛號,同時潛勁暗發,捻死小蟲般,將那浮游生靈及上的些微靈識抹個乾淨。

  「現在就可以了。」

  昊典啞然失笑:「你還真想要啊,這是道袍,你個尼姑穿上,真的好嗎……嗯,我看你穿倒挺合適。」

  她指的是另一位素衣女修。

  隨後便問:「兩位如何稱呼?」

  「道友可稱為我黃泉夫人,這位是白蓮。」

  白蓮平靜行禮,然後就對黃泉夫人講:

  「夫人,此袍已非我必得之物。」

  尼姑模樣的黃泉夫人便道:「哦?近在咫尺,你卻不要了,確實下定了決心?」

  「白蓮慕求大道,然而或難為師,或師不得,屢失機緣,今願在夫人左右,體會新法之妙,或可以此出離。」

  黃泉夫人還沒有回應,旁邊昊典就失笑道:

  「看你說得怪可憐的,這衣服給你也無所謂。只是咒誓好立,覆水難收,你可要好自為之。」

  白蓮訝然移目過來,昊典又評點道:「我看你道心雖堅,修行卻像是在盪鞦韆,沒個攀援的長性和狠性,看著一時能擺到高度,終究還是要下來的。是遇人不淑,不得真傳呢,還是自個兒的問題,不妨想一想。

  「其實就我看來,如果你總是遇人不淑,別的不說,自己的眼光肯定有問題。比如現在……你跟的這一位主子,未必就能幫上你的忙。」

  昊典眼神轉利,盯在黃泉夫人臉上:「我一直覺得,造化那傢伙,就是個不要全勝,就要全敗的瘋子;至於羅剎鬼王,更不用提。能同時和他們配合起來的,想來也不是等閒之輩。

  「黃泉夫人是吧,吾名昊典,初次見面,可為我試劍否?」

  昊典是第一等的乾脆和爽利,一言既出,已經駢指為劍,就此斬下!

  乍一出手,便感覺到黃泉夫人周圍,有一層密織如網的法則結構,牽涉極廣。

  然而她的手段豈是尋常可比?指尖劃下,劍意透出,視法則結構如無物,直指靈昧核心。

  這是誅神刺!

  不管誅神刺的本來面目是什麼,在昊典的手段,這個真界第一流的殺伐手段,已經遠遠超出了其應有的層次,被她催化到人莫能及的巔峰。

  指劍一觸即收。

  法則網絡絲毫沒有觸動,然而黃泉夫人寄生在妙相體內的靈昧核心,卻是就此湮滅。

  妙相軟倒,了無知覺。

  一擊得手,昊典卻是皺了皺眉。

  只是湮滅了一個點,意義似乎不大。

  應該是名為「七祭五柱」的法則體系結構,沒有崩潰的跡象,依然有序運轉。

  而其中,一個新的核心化現,依舊是黃泉夫人,只不過,和剛剛湮滅的,還有微妙的不同。

  對方送來微笑的意念,轉瞬不見。

  麻煩的傢伙!

  昊典由此知道,「七祭五柱」的體系中,也許還包括體系中所有神明、生靈,都可認為是黃泉夫人的載體,而黃泉夫人本身,卻是分割成了一個個相對獨立的點,化身億萬,甚至沒有核心可言。

  就算以極致精純的劍意斬滅,只要剩下一個,理論上就可以重新長成。

  這還是人嗎?

  已經和正常的修行路徑完全不同了,倒有點兒……嗯,元始魔主的味道。

  極端的狀態,恐怕要用更極端的方式去解決。

  昊典搖搖頭,不再多想,在她心中,黃泉夫人還沒有讓她絞盡腦汁去想解決辦法的資格。

  她看向白蓮。見這位應該是器靈的存在,臉色木然,本來應有的一份靈慧,已經挫消得差不多了。便搖搖頭,也懶得再理會,自顧自解開衣服,扔下,就這麼赤著身子離開。

  道袍離體,便在湖水中浮起,寶光隱透。

  白蓮怔怔看著,忽爾一笑,身形化光,投向太虛青蓮法炮,剎那間,整件袍子像是有了靈性,就此收束,翻折,疊得整整齊齊,然後攝起湖底一塊石頭,將自個兒穩穩壓住。

  做完這一切,白蓮又化靈光遁出,輕籲口氣,就這麼化為點點碧光,隨波而流,化入湖水深處。

  幾乎就在同時,一處幽暗世界,一座泉池,碧光散而復聚,投入此間,化為一池蓮花,隨風搖曳。

  至此,白蓮便是「七祭五柱」體系中,除核心黃泉夫人以外,第一個身具靈昧者。
yht 發表於 2015-5-28 22:09
紫極 第二百章 太元應化 明月照影(上)

  正是白蓮這種特殊的地位,使得她部分切入了黃泉夫人的視角,看到與「七祭五柱」法則體系相關涉的各方局勢。

  有內部的,也有外部的。

  而且,感覺與她本人觀照的,有很大不同。

  近的比如眼前,便在她安置自身本體法袍不遠,妙相昏迷之處,虛空翻動,只一捲,就將妙相攝走。

  如果是以前,白蓮最多就能感應到大致的神通發動脈絡,

  然而此時,卻是清晰地辨明了其來源、走向,知道這是太霄神庭發力。

  顯然,淵虛天君那邊是一直對這裡施以關注,也證明太霄神庭的影響範圍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覆蓋到這處四方八天的邊緣地帶,幽燦「鋪開」四方八天的影響,已經逐步消除。

  不過那邊沒有去碰壓在石頭下的太虛青蓮法袍,大概這也算是一種尊重?

  將些許感慨放下,白蓮的視角,開始向更遠處延伸。

  燭龍王那邊,「靈變之法」,貫通靈綱山,覆蓋地域直徑達十萬里以上,一躍成為「七祭五柱」體系真正作用的最廣闊地區,並因此而影響十方魔靈的「造化之法」,大有反客為主之勢。

  這是造化劍仙的強勢。

  還有一處,就是「動靜之法」那邊,也就是碧落天闕之上。

  白蓮最早隨侍大黑天佛母菩薩身邊之時,其實就是化為天闕泉池中的一朵蓮花,對那邊說不上陌生。

  不過此時的碧落天闕早已面目全非,之前大黑天佛母菩薩等人在這裡的衝突,還有接下來,西方佛國的種種做為,使這裡很多結構已經崩壞,在虛無中湮滅,只餘下部分主體結構。

  其中相對完整的,就是前無量虛空神主集聚信力的正殿,除此以外,太玄魔母所在的後殿也已經小半無存。

  迄今為止,早早就被設置為「五柱」之一的太玄魔母,還沒有完全融入體系中,這是因為「七祭五柱」體系需要她來激化整個真界法則體系的衍變速度,同時,也是作為聯繫內外體系的樞紐。

  特別是在靈變之法,變異了陰陽、干擾造化之後,「七祭五柱」與外部體系的自然隔絕開來,更需要這麼一個互通的窗口。

  進入了七祭五柱的體系,白蓮對黃泉夫人的特質,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黃泉夫人操控下的七祭五柱體系,對待其他體系,從來就不是奪取、侵蝕、毀滅,而是無休止的滲透,連剛剛搭建起來的六道輪迴也不例外。

  也許,就在羅剎鬼王與西方佛國達成協議之時,就有了類似的謀算吧。

  此刻,那群大和尚應該也發現了問題,圍繞在沉睡的太玄魔母身邊,梵唄之聲悠悠不絕,太玄魔母雖是動盪法則,但也只能如此,其他一切的「元素」都不能播灑出去,就是偶爾漏出去一點兒,也不得其門而入。

  佛門在體系封閉這一點上,當真是天下無雙,此時又正值六古佛捨身入輪迴,威勢最盛之時,圓滿無礙,便是黃泉夫人之能,也不能得手。

  不過,羅剎鬼王也好,黃泉夫人也罷,其所謀算的計劃,往往都是一環扣一環,一計不成,接下來定會再生變數。

  白蓮就感覺到,變數來了。

  果不其然,本是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碧落天闕,結構再次動盪,這回就不是內部形成的問題,而是由外而內。

  正殿之中,一個渾色墨色的人影,緩緩抬頭,視線投向還算完整的正殿之頂,身上妖異的紅焰燃起,映明了他的臉龐,依稀就是已經骨肉消融的法慧和尚。

  此時的他,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因為,他就是一個陷在孤獨地獄之中,永世不得解脫的地獄眾。

  在業火無窮盡的炙烤之下,他宿世的靈慧已經消融了相當一部分,也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可是將他永世牽繫在此的強大執念,卻帶給了他敏銳的本能。

  對他而方,比業火炙烤更加痛苦的、強烈的危機感襲來!

  下一刻,正殿之頂轟然破碎,青衣人影便在背後照映的昏昏月光指引下,從天而降。

  兩人視線對接,昏暗的殿堂沒有因為月光的灑下而變得明亮,反而交織著更密的陰影。

  彤紅的業火與月光交映,直接就觸發了兩個體系的碰撞。

  還存有部分「法慧意識」的地獄眾,現在姑且還叫它法慧吧,發出了憤怒和痛苦夾雜的吼嘯,也是捲起火焰,對著青衣人影撲擊上去。

  「地獄眾?」

  從天而降的羽清玄,可是沒有想到,在大殿中等著她的,竟然是如此詭異的存在。

  她在斬滅了羅剎鬼王分身之後,又按照計劃,將葉繽與玄黃投放到了預定位置,自己就全力施展虛空大挪移,往北荒、也是往碧落天闕而來。

  放在以前,如此頻繁地施展虛空大挪移神通,不但消耗極大,精度也不能保證,在真界的巨大尺度下,錯謬個千里、萬里也是尋常事。

  可是,隨著余慈心象明月升舉入空,但凡月光所照之處,都是余慈心念所及,上清體系在整個真界鋪開,利用上清體系定位,等於是手中抓了一根直指目標的牽引長索,幾乎無往而不利。

  而在余慈「星辰天」渡劫之後,獲得的「映照諸天」神通,更是神妙無端,便是別處虛空世界、世間洞天、秘府之類,只要余慈有那麼一份氣機感應,心象明月便可跨界懸照。

  自然地,虛空大挪移也會獲得那一界的坐標,投送而去時,精準度也是大有保證。

  某種意義上,碧落天闕也算是另一處虛空世界,可羽清玄以大挪移跨空而來時,目標只是從後殿變成了前殿而已,誤差沒有超過百丈,而且其中部分也是擔心後殿的虛空結構不足以承擔大挪移的神通壓力,才有所調整。

  不管怎樣,她現已經來到了碧落天闕,恩師距她不百丈,成敗在此一舉!

  面對蔓延過來的業火,她竟是不閃不避,施展太玄封禁,凍結虛空,跳躍的火苗轉眼便給封在裡面,她手上也凝了一層隔絕內外的冰層,強行打穿業火屏障,正中法慧頂門,硬生生給轟下去,全身凍結。

  必須要說,這個地獄眾太依仗業火了。

  一個照面制敵,羽清玄往正殿祭臺上,那盤轉不定的六道輪迴法器掃了一眼,沒有節外生枝的打算,便往後殿去。

  可是,她不想多生事端,對方卻沒那麼好打發。

  冰層開裂之聲響起,身後火光劇盛,扭頭看時,就見到那地獄眾在業火中化為灰燼,隨即重新化生,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可這時候,感覺已經完全不同。

  特別是那對原來那對深凹下去的眼眶裡,正有煌煌金光透出,恢宏正大,其中偏又纏繞業力,透過這光,彷彿能看到一尊端坐在業火中的佛陀,寶相莊嚴,隔空凝視。

  毫無疑問,這就是一位捨身入輪迴的佛陀,寄心念於地獄眾之上。

  目標也很明確,要阻羽清玄救人。

  難道他們不知,這是羅剎鬼王或者是黃泉夫人陰謀?

  當然明白,如果有可能,佛國大和尚也想讓羽清玄把太玄魔母帶走,一方兩便。

  然而,現在的六道輪迴,要想天地大變革中,儘可能迅速地佔據一席之地,太玄魔母這根「鞭子」,卻是少不得的。某種意義上,太玄魔母就是整個真界劇變的動力源頭,明知提供動力的時候,隨時會炸開,還是不能放棄。

  當然,也是對佛門的封閉體系,有著絕對的信心。

  可是,他們還是低估了事態的變化速度,原本被無量虛空神主牢牢封在洗玉湖底的羽清玄,先破羅剎鬼王分身,又到這裡來,淵虛天君對上清體系的掌控,結合羽清玄的虛空大挪移神通,使之成為可能。

  也就是當年中古時代,巫神還比較活躍之時,才有這種手段。

  一旦讓羽清玄得手,以此時真界玄門體系擴張的速度和範圍,六道輪迴很可能還沒有站穩腳根,就被驅逐出去,到那時,法慧和六位佛陀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他們只能留下太玄魔母,而這種利用,又是以損耗太玄魔母的根基元氣為前提的。

  兩邊的矛盾不可調和,

  那麼,唯有一戰!

  地獄道中,佛陀垂目頌道:

  「四門四道罪人入,門開業火出來迎;鐵汁焱焱流沒膝,觸處煙炎同時起!」

  地獄眾「法慧」無所變化,然而地獄道中,佛陀身下,卻是鐵汁如湯,業火流轉,焚燒金身。

  佛陀面不改色,一念起處,法慧頭頂,明晃晃一顆舍利升起,當空照下,地獄道中諸般苦處,化為神意千萬重,又似弱水天河,淹沒過來,要與羽清玄共分享。

  羽清玄同樣神色不變,邁步上前,寒意層層染透虛空,兩邊氣機對沖,碧落天闕又是搖盪不休。

  「北邊……也亂了啊。」

  由於碧落天闕的特殊性,搖動中,北地相當一部人心境翻瀾,意緒恍惚,微妙的波動,便向四面八方擴散。此時正被中天連番大戰引去目光的幾位魔門強者,也有所感。

  無量地火魔宮所在,鴉老面目冷肅,居於高臺之上,遙觀天外,心思卻不是太集中。

  自羅剎鬼王圖窮匕現,拿出「七祭五柱」的構想,攪動一界,特別是造化劍仙切入其間之後,他的心情就一直不舒坦。

  鴉老本以為,陸沉打落元始魔主玄德,魔門心思亂離,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故而積極用事,合縱連橫,聚起魔門多宗力量,和論劍軒聯手,擊殺陸沉,促使真界大變,意圖藉機出離。

  卻不曾想,隨著局勢急劇變化,此界的矛盾點一變再變,直至羅剎鬼王橫空出世,掃蕩寰宇,他卻被徹底排除在外,當了別人手裡的棋子……

  不,現在連棋子的資格都沒了!

  沒有人想身陷漩渦之中,可如果是被乾脆利落踢出局,那肯定是另一回事兒。

  參羅利那、極祖還能憑藉自家的神通法力,強行入局,他已經有些帶不動了。

  九玄魔宗、東陽正教、魔門西支,哪個是省油的燈?

  還有魔門東支,鬼鈴子看著不聲不響,其實就是一條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在洗玉湖底的獻祭之事暴露出來之後,這些臨時的盟友,一個個都模糊了態度,難有共識。以至於,他現在竟然要期待一個剛剛步入六慾天魔境界的小女娃……

  「帝天羅,在下面待了有一個月了吧,還沒有出來嗎?」

  手下小心翼翼回應:「根本加持,個個不同,也許……」

  這不是鴉老樂意聽的話,他需要帝天羅,需要她表現出的根本加持。

  這是一種「大義名份」,雖然在魔門之內,講究這個頗是可笑的樣子,然而只需換一個詞兒,比如「法理規矩」,就很貼切了。

  雖然他都承認,自己是一門心思想往外跳的,可越是這樣,越合適拿著這玩意去折騰人。

  魔門東支和無量虛空神主走得太近了,雖然他所在的無量地火魔宮,日月星三魔君所在的東陽正教,都是算是這一派系的,可即便是專門為無量虛空神主立教的東陽正教,在獻祭這件事上,手筆、態度、立場,似都要遠遠不如。

  鬼鈴子真捨得下血本,也真敢選邊站隊!

  無量虛空神主頗有「野心」,在魔門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雖說是這兩三劫來,規矩了很多,可鴉老相信,狗改不了吃屎,藏得再嚴實,也有露出本性的那一天。

  這次獻祭,很可能就是了。

  所以,相較於中天戰況,東北方其實更招他的關注。

  也因此,北地人心動盪的奇妙變化,很自然地就讓他聯想到那邊。

  這是天魔殿式的虛空神通,手法老辣,他亦有所不及,必然是精於虛空神通,而且何時埋在人心之中,亦不可知。

  顯然,無量虛空神主……

  洗玉湖那邊莫不是出結果了?

  忽地又生感應,但不是來自於南方洗玉湖,不是東北的魔門東支,也不是剛剛的人心微瀾,而是就在他腳下,在地心深淵這真界魔門的根本重地之內。

  鴉老霍然起身,便往下去,很快到了往地心深淵去的入口,裡面又有人趕出來報訊:

  「老祖宗,下面……」

  「是帝天羅?」

  「不,不是,是《聖典》!」

  鴉老一時愕然,也在此刻,潮水般的壓力,從深淵內部湧出,內蘊無上威儀。通向下方的甬道中,一應修士,沒骨頭似地軟倒下去,跪了一片。

  鴉老心神悸動,一時竟不敢再往下去。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這份壓力,果然是來自於《聖典》之上,類似於根本加持,是與元始魔主「聖道」和合共鳴的表徵。

  若此時他湊過去,萬一被測出個什麼,就算沒有實質性的損失,面子上也不好看。

  腦子飛轉,想從歷史上找出類似的情況,以做參考。

  可是腦中剛有一點兒頭緒,又是震動傳來,源頭已不再是地心深淵,而是整個真界大範圍的震盪。

  之前,參羅利那、淵虛天君、蕭聖人等交戰之時,偶爾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但這一回,震動不同以往,彷彿是一頭深藏在地底的巨獸,在有規律地一呼一吸,竟然有了韻律感,

  也是這一刻,快要支離破碎的真界法則體系,變得分外鮮明,卻是用最不穩定的狀態換來的。

  這下就沒錯了。

  魔門東支的獻祭已經接近尾聲,無量虛空神主必然是得了絕大好處,在《聖典》上顯化。

  幾番念頭轉過,他忽又一怔:

  在《聖典》上……似乎是哪裡不對?

  鴉老再也忍耐不住,咬牙進了地宮,一進入其中,《聖典》深沉恢宏的力量,時刻圍繞左右,就像是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暗,封絕五感六識,只能通過與元始魔主,或者說,是通過與魔門體系的一點兒共鳴,來確認方向。

  鴉老這時候就該慶幸,自己數劫以來,已經將地宮深處各層,都一一踏遍了,否則以他此時的心態,形成若即若離的感應,說不定真要丟人現眼。

  他還應該慶幸,元始魔主的垂顧始終都是有限的,地心深淵九層平臺,當他下到三層的時候,《聖典》的力量已經開始減弱,讓後面的路程輕鬆不少。

  當鴉老到第九層,看到始終站在最前沿,行若無事的帝天羅之時,又不免有些羨慕。

  得了根本加持的人,就是有這樁好處。

  不管修為境界怎樣,都可以站在距離元始魔主「最近」的位置,親聆「教益」,事實上,也就是擁有親眼觀睹《太元天魔根本經》的資格。

  而這原本是自在天魔級數的大能才擁有的特權。

  想當年,他就是機緣巧合,從這樣的觀睹中,意外悟出了元始魔主當時所在,得了一次親往元始魔主座下聽講的機會,回來之後,眼界開闊,倒是生出反意,這裡面曲折之處,倒是難為外人道了。

  莫名發了一些感慨,意識也有些恍惚,無疑是受到了元始魔主威能影響。

  鴉老收懾心神,向一旁執禮甚恭的帝天羅點點頭,定睛往《聖典》上看去。
yht 發表於 2015-5-29 09:55
紫極 第二百章 太元應化 明月照影(下)

  地心深淵之中的《聖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經》,與無盡星空深處的元始魔主始終氣機相通,鴉老直視聖典,固然說明他修為高深,也不免受到一些壓制,雙目微痛。

  此時他看到,《聖典》之上,高踞首位的無量虛空神主之名,承接寶光,化生魔紋,矯然飛動,愈發地氣象萬千,壓得旁邊大梵應願天魔王光芒黯淡,甚至都有些搖動。

  「這……」

  無量虛空神主一旦魔染巫神成功,修為大漲,是預料中事。

  可是,《聖典》之上的這種情況,還是超出了鴉老的意料。

  那與無量虛空神主真名混化,深邃幽暗,又如血脈流淌一般的烙印力量……

  他生怕自己理解錯誤,目光再轉,在聖典之上億萬名字中,尋到了帝天羅真名所在,與之比對:

  那份真意感應,竟然是一模一樣!

  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鴉老木立當場,腦中竟是有些眩暈,莫名有極其荒謬的情緒衝上來,讓他忍不住想笑:

  無量虛空神主……根本加持?

  如果那傢伙也能得到根本加持,他是不是要去元始魔主身邊謀份親衛差事幹幹?

  他喉嚨裡出低低的雜音,可總算還是忍住了,知道自己在元始魔主無上威能之前,萬萬不能再有這些放縱心神的情緒。

  可就在此時,帝天羅平靜的聲音響起:

  「鴉老,你看這邊……」

  「嗯?」

  鴉老將視線移轉過去。

  恰在此時,聖典之上,一個原本排位要在十名開外的名號,突然放出光華,無形波動自中而生,像一記重錘轟在《聖典》之上。

  這「一擊」來得好生突然,又是好生沉重,更因為特殊的擊發點,就在鴉老眼前,激起了一場蔓延到整個魔門體系的震動。

  一層層漣漪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擴散開來。

  霎那間,真界之中億萬魔門修士,域外廣袤星空不可計數的天魔、外道,莫不心生感應,遑論近在咫尺的鴉老。

  在驟然爆發的威能之前,他竟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再看那名號,卻不再是單純的魔文之形,透過那幽暗的顏色,他的視線彷彿穿過了虛空屏障,甚至是追溯時光,切入到一個奇異的場景中去。

  這一刻,鴉老看到了某個熟悉的人影,有些瘦小,其貌不揚,然而始終都是安定沉靜。

  「此時」,他正在司祭的引領下,為祭台上的無量虛空神主神像,依序敬上祭品,最後依禮跪拜。

  無量虛空神主神像之上,一層層光暈顯化,神異莫測,映得四面參加祭禮的修士都是失色。

  唯那個瘦小的男子,其舉手投足之間,若合節拍,與無量虛空神主神像之上的氣機彼此參照、共鳴,從無疏失悖離。

  偏偏讓人覺得,不管他怎樣恭敬謙卑,都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心中亦有一番尺度。

  雖是一者為神,一者為祭,兩邊卻沒有上下之分。

  鬼鈴子!

  場景至此有些虛化,有層層魔紋嵌套上去,顯示出玄奧莫測的法則衍化,並有巨量信息,逐一呈現。

  鴉老作為自在天魔級數的大能,自然能夠加以解悟。

  這些法則衍化,大概就相當於一篇對此前場景的「法理解釋」,也是昭示魔門的檄文告示。

  一切的核心,就是鬼鈴子。

  他的謀劃、他的作為,他所憑依的法理,就這樣一一羅列,沒有絲毫隱瞞。

  從這裡,人們可以知道,鬼鈴子早早就與論劍軒達成協議,在東華山補完了《自在天魔攝魂經》之後,立刻聯手,在域外設局,魔染蘇雙鶴,由此切入洗玉湖、觸及水世界。

  此後層層推進,多方舉措,終於是借羅剎鬼王的佈局,將巫神擺上了祭台,獻祭給無量虛空神主。

  在此期間,鬼鈴子每一步,都合入了元始魔主「聖道」。

  其實就是以符合天魔大道的方式形式,摒除門戶之見,沒有域內域外之分,一切為我所用,緊扣著「他化」這一個根本法門,也毫不掩飾對「自在」之想,攀於「超拔」之路,可謂煌煌天魔無上法。

  正因為如此,當佈局收尾,一切圓滿,極大喜樂,自然而然與元始魔主所衍生的天魔體系共鳴,受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而這還不算完。

  從另一個角度看,無量虛空神主是元始魔主的脅侍,他「消化」了巫神,且是光明正大,合乎「規矩」,呼應「聖道」,就代表著這份所得,也是為元始魔主所享用。

  作為一切的策劃者,鬼鈴子一則「得道」,二則「顯功」,其境界、功勛齊齊飆揚,在魔門體系的地位,也是一躍升至最巔峰的那一個層次,產生了質的改變。

  奇異的場景粉碎,又顯現出《聖典》的真實之相。

  此刻,鴉老就看到,在無量虛空神主、大梵應願天魔王這兩個名號之旁,又顯出了新的字跡,灼灼如火:

  太元應化天魔王!

  「嗵!」

  一直供奉在無量地火魔宮正殿的「天魔心鼓」不擊而自響,渾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宮中修士,一陣雞飛狗跳,都按照祭禮要求,匯聚在正殿廣場之上。

  然後,這些修士便有幸目睹了,十數劫以來,再未有過的奇景!

  正殿之中,元始魔主牌位一側,就是無量虛空神主神像,對於另一位大梵應願天魔王,則因為是「血獄部」之故,並未列入。

  可是就在此刻,元始魔主左側空蕩蕩的區域,卻是一尊的新的神像形成。

  其形貌,很多人都是相當熟悉的。

  「……鬼鈴子!」

  「魔主在上!」

  天魔心鼓再響,通過這震動一界,直指人心的鼓聲,將簡單又震撼的消息,轟傳天下。

  魔門東支宗主鬼鈴子,獻祭巫神,魔染一界,超拔自在,成就魔主尊位!

  其尊號中有「太元」二字,正可謂「尊崇」。

  當然,也可延續他之前的道號,稱為「鬼鈴魔主」。

  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了,天魔心鼓連響,一界皆聞,也將這不可思議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來。

  自無量虛空神主之後,數十劫來,真界又有新的脅侍魔主誕生。

  毫無疑問,魔門格局大變、真界大變之際,又添變數。

  至於魔門內部,不管心情多麼複雜,地火魔宮、冰雪魔宮、九玄魔宗、魔門西支等等宗派,都要祭禮禱告。

  短短數十息時間,北地魔氣沖霄,殷殷作鳴,也與天魔心鼓交相輝映。

  地心深淵之下,鴉老將捏緊的拳頭縮在袖子裡,也強行嚥下了那一口行將噴出去的熱血。

  天魔心鼓震動的瞬間,仍隱身於攔海山外海的鬼鈴子、還在洗玉湖的無量虛空神主,當然還有《聖典》、《太元天魔根本經》,甚至包括身邊的帝天羅,都是與之氣機共鳴。

  唯獨撇開了鴉老,其意不言而自明。

  剎那間,鴉老便遭受反噬——或許這就是元始魔主的訓誡,它不會主動去懲罰某個人,可已經形成了完備運轉機理的天魔體系,自然有反制之力。

  就如此刻,因為無量虛空神主、極祖、鴉老這些年來蠢蠢欲動,真界魔門體系的約束力,已經到了一個很低的水平。

  可有人願意跳出去,就有人想要跳進來,鬼鈴子怎麼想的,現在已不得而知,但他卻是以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切入,最大限度地利用並催化了體系的反制力,一步登天!

  這一刻,無量虛空神主也是跳回籠子裡去,而意欲出離的極祖、鴉老,則都成為了鬼鈴子、魔門東支騰飛的踏腳石。

  極祖還好,他早就已經踏進終極領域,就是現在,他也比剛剛踏入魔主領域的鬼鈴子,強出不止一籌,自有破局之力,也不懼反噬。

  鴉老卻是在瞬間失了所有的精氣神,他知道,這一輩子,他再也沒有跳出去的資格!

  億萬里外,天裂谷戰區略往南的地方,剛剛「聽」到天魔心鼓傳遞的信息,只剩下一條胳膊的柳觀放聲大笑。

  之前被刑天法劍一劍斬斷手臂,重傷根本,是參羅利那助他復原。

  但損及根基的傷勢,哪有這麼容易恢復,參羅利那給出的,其實是虎狼之藥,讓他趁早滾蛋逃命用的。

  可柳觀一點兒也不惱,這不,真正的好處來了!

  他當然知道鬼鈴子的謀算,也參與了其中,出了死力。

  如今佈局收尾,鬼鈴子非但一舉成就自在天魔,而成為了與無量虛空神主平起平坐的脅侍魔主,所獲之大,事先也絕沒有想到!

  而現在,就是獲取收益的時候了。

  他的狂笑聲,分明也與天魔心鼓的震盪頻率同步,進入了某個奇妙的共鳴狀態,冥冥之中,無窮盡的黑暗籠罩了他,這也是無窮盡的力量。

  這是老朋友的餽贈,更是元始魔主的垂顧。

  他張開雙臂,散去了形體,真正化為陰影,與黑暗融為一體,而他的境界層次,卻是一路飆揚,轉眼間就突破了本就薄如紙片的境界屏障。

  按理說,現在就該降下天劫,可是,此時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

  鬼鈴子因他的佈局和計劃,成就「太元應化天魔王」,作為關鍵環節的無量虛空神主,在魔門體系之中,也自然與元始聖道共鳴,待遇加厚。

  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讓真界所有人都為之驚怖的是,在享用了巫神這個祭品後,滔天魔意順勢切入已經殘破不全,又被羅剎鬼王撕裂了根本諸法的體系。

  直到此刻,各方修士才完全從「太元應化天魔王」這個消息本身的震憾中驚醒過來,猛然記起:

  在鬼鈴子的「功勞薄」上,分明有「魔染一界」的說法,豈不正是與之相呼應?

  其實以魔門一脈之能,在真界法則體系中,一直是有一席之地的,真界法則一般也不會對其使絆子,只是對外域天魔看防嚴密而已。

  可現在這情況,就徹底不同了,無量虛空神主乃是真界地位最高的脅侍魔主,又天然具有向各魔門修士「加持」的職責。

  一旦他的魔意浸染,遍及真界根本法則及一切衍生法則,雖然法則本身變異的可能不大,卻如毒素暗藏。一切由真界法則構合之生靈,魔染的危機都將由外而內,直指根本。

  到那時,任何一個魔門修士,也許只需要付出一個小小的「祭品」,就能夠引發一個強敵的心魔。

  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事實上,已經成功了,

  無量虛空神主既然「吞」掉了巫神的,順勢就接管了整個真界天地法則體系,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魔意「黑潮」肆意蔓延,就算是殘破的體系,也是與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

  想想從這一刻,一切「外魔」都隨時可以變成「心魔」,這可怎麼得了!

  一時間,真界各宗各派,包括億萬散修,都是震怖。

  「亂套了,亂套了……」

  「夫人,我們該怎麼是好?」

  「飛魂城,沒了啊!」

  在浮丘城,通過三元秘陣中的傳訊法陣,夏夫人得以與飛魂城中人心浮動的一干人等聯繫上,通過水鏡投影可以看到,由於真界法則體系崩壞,依託相關法則建立的飛魂城防禦法陣、重要設施等,已經開始崩塌。

  更重要的是,由於巫神已經被無量虛空神主魔染——更準確地講,應該是被吞噬了「真種子」,巫門中人的修行根基已經被魔意侵蝕,不管修為高低,一個個六神無主。

  一干人等站在沒有被崩塌建築影響的廣場上,人人帶傷,神色萎靡,茫然不知所措。,

  巫神完了!失去了真種子,再也沒有復甦的可能性。

  真界法則體系,也成了無量虛空神主的囚牢。

  他們這些巫門中人,就像是被遺棄的流浪兒,又或者「天生的囚徒」,被一種稱之為「魔染」的枷鎖控制,找不到解脫的希望。

  夏夫人和幽蕊、慕容輕煙也在其中。

  不過,這其中,幽蕊的狀況肯定是最好的,雖然也因為巫神魔染之事,受了傷損,卻暫沒有魔染之厄,究其根底,不外乎就是淵虛天君加持之故。

  兩相對比,夏夫人忽然覺得好生疲憊,本來準備好的一些說辭,都不願再提,只道:

  「讓幽蕊給你們講……」

  說罷,再不理會那些人,也不管幽蕊怎麼給淵虛天君賣力鼓吹,離開傳訊法陣覆蓋範圍,到了外間。

  慕容輕煙正盤膝坐地,剛剛用手帕將唇角血跡拭去。

  此時,這位有「洗玉飛煙」之名的絕色佳人,滿頭青絲,都變得灰白,顯然是生命力臨近枯竭之相。

  夏夫人一直在防備她,卻又不能不表示一下對「義女」的關心:

  「輕煙,不若你也學阿蕊,投了淵虛天君吧,若能『移轉靈樞』,當不再受巫靈壽元所限……靈巫,現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讓我這個混血的外人成為靈巫的,又是誰呢?」

  夏夫人一時啞然,兩人之間僅存的那點兒溫情脈脈的「面紗」,就這麼被一把撕下。

  慕容輕煙臉上,是一種古怪的微笑:

  「乾娘您明鑑,其實因為混血,女兒在靈巫上的資質其實很糟糕。之所以能讓您滿意,實是因緣巧合之下,受黃泉夫人點化之故……她的點化,嗯,淵虛天君肯定是最忌諱的,現在恐怕都在頭痛,所以,女兒也就不做此想了。」

  夏夫人心口發堵,而此時的慕容輕煙,又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好的洩怒氣的對象,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

  慕容輕煙似乎要把幾十年斂藏的鋒芒,都在此刻顯露,她淡淡道:

  「與其在這裡哀嘆,乾娘不如好好想一想,眼前的難關怎麼過?有些事情,不是對人頂禮膜拜,就能解決的。」

  夏夫人立時警覺:「你什麼意思?」

  「巫神駐世也好,沉眠也罷,都是真界的不二屏障。如今靈昧已喪,體系被無量虛空神主接手。那位雖也是第一等的大能,卻不可能替代巫神的職責,所以……」

  「所以?」

  夏夫人漸漸明白過來,本就疲憊蒼白的臉上,更是再無半點兒顏色。

  也是在一刻,雷鳴般的聲響掃蕩寰宇,只是那聲音,並非從天而降,而是從她腳下的湖水、地層中傳出來。

  傳訊法陣依存的屋舍驟然崩塌,幽蕊從裡面衝出來,也是灰頭土臉,十分狼狽。

  只是,她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儀容,出門就叫道:「飛魂城那邊……」

  話音驟然斷絕,她就和夏夫人、慕容輕煙一起,怔怔看著洗玉湖最核心樞紐之一的浮丘城,被數十道深幽寬闊地縫,縱橫斬裂,以萬計的建築就此崩塌,無數修士飛騰起來,避讓落石瓦礫。

  然而在此刻,可不只是單純的的「地震」,而是天搖地動!

  至少有九成的修士,剛飛起不久,便被完全錯亂的地磁之力帶到,整個身形像是沉重了百倍,當下就是如下餃子般摔下來,一個個七葷八素,有的還當場吐血重傷。

  一時間,浮丘城裡一片哀嚎。

  慕容輕煙柔聲道:「巫神不存,域外真實法則,自然就會全盤覆蓋。在真實法則之下,東西長度五億里,南北三億里的的偌大虛空世界,自然宇宙之中,又何曾有過?」

  幽蕊呆呆地看她,看她在天搖地動之時,莞爾一笑:

  「當真實法則覆蓋,真界的結構,根本就承載不住本身的重量,天崩地裂,就在眼前。淵虛天君也好,八景宮也罷,沒有別的選擇了……所以我說,阿蕊,你剛剛是白費唇舌,等到這時候,整個真界的人,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話音方落,

  浮丘城上,青光周覆,一應天搖地動的異象,都是漸漸止歇。

  天空中,邵天尊一手接引來自中天的八景宮加持,一手勾連三元秘陣,

  在他身邊,是神色複雜的洗玉盟高層,

  這種時候,浮丘城千百萬修士才不管裡面有多麼「複雜」,都是縱聲歡呼,充滿了脫得大劫的歡悅。

  可是,思路清晰如幽蕊,卻是猛然醒悟:

  「要保住此界生靈的立身之地,就必須盡快代替原本的真界法則體系。可是,上清、八景所依託的玄門體系,和之前的……」

  「同出一源。」

  慕容輕煙微微而笑:「所以,無量虛空神主怕是等了好久了。」

  在天災人禍之下,此界修士,肯定沒有慕容輕煙的閒情。

  這一刻,各宗派中但凡是稍微有點兒頭腦見識的,都知道該怎麼辦:

  真界法則體系要崩了,這裡沒法待了,要想活命,只能是請求相對完整的玄門體系庇護,不管是八景還是上清,都成!

  此界還有大量見識不及的普通人,但他們早被中天異象所懾,劇變之下,大多倒是虔誠禱告,倒也能引來玄門體系加持、覆蓋。

  靈綱山附近就沒得選了,只能是「七祭五柱」的體系,事實上,這裡由於早早「割據」,眼下倒是相對來說,最平靜的一處區域。

  驟然的動亂之後,此界似乎有恢復穩定的趨勢。

  可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此時的八景宮、淵虛天君,正面臨著一個致命的抉擇。

  正如慕容輕煙所說,剛剛魔染了巫神,接管了真界法則體系的無量虛空神主,正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

  「要整合嗎,要不要我來幫忙?」

  「……」

  玄門體系與真界法則體系的高度重合性,就注定了,這一刻誰都能繞過去,卻繞不過無量虛空神主。

  除非讓上清、八景三十六天這種相對獨立的體系結構,完全與「外界」的玄門體系脫勾,就保住現在體系覆蓋的雲中山周邊,洗玉湖附近……

  這又怎麼可能?

  從這一點上看,八景宮其實是有先見之明的,他們已經在嘗試,將玄門體系與真界體系切分開來,可是「先」得還不夠,就像是一個正破繭而出的飛蛾,破到半截,再也沒了力氣。

  這一刻,中天之上,本來如火如荼的戰局,陡然間靜寂下來。

  蕭聖人持鐘沉吟。

  羅剎鬼王也好,參羅利那也好,都停了手,看蕭聖人怎麼抉擇。

  可是,沒讓他們等太久,虛空中就傳來一個嘶啞隨性的嗓子,漫聲而歌:

  「笑語稽才道罷,又撞個魔頭來說話,低頭無語思量我,大限來時怎解脫……」

  歌聲之中,蕭聖人先是悵然,既而啞然失笑,扣鐘應和:

  「蜂為花忙,蛾因燈逝,只恁迷前忘後憂。嗟身事,莊周蝶夢,蝶夢莊周。」

  便在歌聲應和之時,玄門體系就此混化,主動與原先體系重新對接,兩相交融,滔天魔意轟然而來,立成大劫!

  這是針對作為玄門體系樞紐的蕭聖人的魔劫,當然,還有辛乙。

  叩心鐘鳴,八景三十六天全力加持,宮中地仙各居其位,雲外清虛之天居中鎮壓,一輪輪逼退滔天魔意,然而此羅剎鬼王嘻笑再來,億萬里外,參羅利那也是輪轉刀光,全力攻上。

  蕭聖人作為運使體系最為高效者,面不改色,無上神通使開,獨戰三大強者,即而作歌曰:

  「湛湛澄澄,先天先地,一炁寥寥混杳冥。希夷理,這一輪皎月,無缺無盈。」

  聽得「皎月」二字,本來在萬魔池前,不知如何下手的余慈,忽然心頭微動。

  他一直在把握局勢走向,鬼鈴子、無量虛空神主的算計,合於元始聖道,其實也是和萬魔池中某些元素隱隱共鳴,使對他化魔意理解得更為深刻。

  也因此,他發現這兩位,與極祖、參羅利那、羅剎鬼王的不同。

  各路大能的追求和目標,根本就是極致之上的超拔,玄之又玄的靈昧變化。

  可在鬼鈴子、無量虛空神主這兩位身上,或者說,是元始魔主的根本法理上,靈昧始終是鏡花水月。

  一者為實,一者為影。

  「影」者,撩動心弦,動搖水面,有的還找回本源,重新拼回來,有的卻迷失在其中。顯然是忘了何者為真,何者為影。

  故而需從「實」處尋。

  余慈就此恍然,無怪乎萬魔池久久不動。

  他要渡的,就是心劫……更準確地說,萬魔池就是他的心魔大劫。

  以前貪方便的,扔進萬魔池的,現在就要正視它們的存在。

  現在所遭遇的,注定要來的,也不可迴避推卸。

  正像蕭聖人、辛乙所做的那般。

  你不去照影,如何知面目?

  既然照影,就一定要分個真偽虛實出來。

  現在,哪個屬於他,哪個不屬於他?

  頃刻之間,中天明月之畔,陰影退散,月光懸照。

  光芒所在,便是純粹;光下影處,就有魔意。

  二者相互依存,都絕不可能擺脫掉。

  因為元始魔主在一開始,就潛藏在人的心中,就是心魔的源頭、

  或者說,心魔的投影,形成了元始魔主。

  人人都達到了道尊的境界,元始魔主才會真正消亡;

  又或是人人都被魔念斷絕了上進之路,元始魔主才會形成無有靈性的寂滅世界,在此極端環境下,探得前路。

  余慈就算是有太霄神庭之助,有心象之法,有最純正的玄門無上神通,也不可能殺滅元始魔主這一脈的存在。

  同理的,還有蕭聖人。

  所以,蕭聖人坦然迎接魔劫,就是一種態度。

  他,以及以前所有成道者,所能做到的就是:

  月還月,影還影,

  爾且塘心隨波動,我自中天分外明!
yht 發表於 2015-5-29 21:12
紫極 第二百零一章 上善之印 月中之城(上)

  月懸中天,沉重混濁的陰霾四方退去,又在山間化影,在水面生明。

  光影交錯,清濁分合,沒有特別明顯的界限。

  旁人看不出,自己一定要看分明。

  余慈心神安定,到目前為止,他還擁有著優勢。

  他的心象和物象,有著不可思議的聯繫:

  物象的變化會反映到心象上;反過來,心象的改變,也會立刻呈現在物象之中。

  也就是說,他可以從客觀、主觀兩方面同時用力,彼此參照,一點點剔除那些不該屬於他的元素,也把那些理應由他承載、處置的東西接過來,判斷更為清晰。

  萬魔池中,之前粗暴的「清理」工作造成的漩渦,正逐步平息。

  已經明悟了「光影虛實他我」之辨,余慈自然不會再拿「有用無用」這個功利性標準來處置。

  而隨著月光照影,混濁污穢的萬魔池裡,血色應該變淡了一些。

  但在月光照映的邊緣,陰影卻是愈發地濃重了,在水波上倒映的光影,也是愈發地惑人。

  那是不屬於他的部分元素被移轉出去,從「心魔」變成了「外魔」,這無疑是一種進境。

  不過,余慈也明白,這個「轉化機理」本身,也是可以轉化的。

  也就是說,他可以將「心魔」變「外魔」,而有心人,自然也可以通過這個渠道,使「外魔」變「心魔」。

  便如此刻,中天外圍,無量虛空神主神意所化的的黑潮,也已經掩上來。

  不但在法則體系層面壓迫蕭聖人及八景宮體系,其真身,似乎也已經到了。

  黑潮與陰影相觸,立刻就有微妙的變化。

  洗玉湖底,隨著此界重心的轉移,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退去,證明那位已經不拘於一域,而要在整個真界上用力,留下殘破不堪的湖底妖國,還有靈性盡失的水世界,一片狼籍。

  一直在湖底的造化劍仙,目睹了這一切,默然半晌,忽地從燭龍王頭頂,沿著背脊路線滑下,走過千丈脊柱,在之前破口斷骨的地方停下來。

  想了想,又倒回去,重新選了一個地方,出手劃開厚實的皮肉,在燭龍王已經有氣無力的掙扎下,硬生生扳斷一根四尺長的脊柱碎片。

  寒意刷過,骨頭已經粗略有了形狀,正是一柄長劍模樣。

  他又走回去,盤膝坐在燭龍王頭頂,以手指為銼刀,一點點銼出更確切的形狀。

  中間,偶爾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太霄神庭正在「往後退」。

  事實上,是四方八天在收縮,彷彿一朵逆向生長的蓮花,葉瓣徐徐合攏。

  之前,在浮丘城那邊,邵天尊還在和洗玉盟修士商議,如何將陷在四方八天裡的那些修士「救」出來,現在省了他們的心思了。

  無量虛空神主退走,淵虛天君送客,有一個算一個,活的、死的,統統被一股不可抵禦的力量清出來。

  這些人本是在四方八天之中,全力搜索上清遺寶、秘籍等物,此時稀里糊塗出來,大都還在茫然之中,轉眼看到四方八天如此變化,驟然清醒,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回到最原初的狀態?

  事實就是如此,

  四方八天就像是三十二片葉瓣,每縮一寸,就代表太霄神庭的力量凝聚一分;每合攏一片,就代表這一處天域,重新歸於上清體系的掌控之內。

  到了一定程度,似乎是合了什麼法度,有一道清光上衝,一路衝開深層湖水、破開湖面,也透過了三元秘陣。

  只是接下來,沒有像雲中山上那道接天連地的光柱一般,直升九霄。

  而是瞬間漫開,別無變化,只有世間明月光芒,又明亮一分。

  而在當空明月之上,雲樓樹影之外,也漸漸勾勒出模糊的影子。

  依稀是一處山峰環繞,渾若堅城的奇妙天地。

  這一刻,月光之下的所有人,心頭都莫名一沉,然而身形又是輕舉如雲。

  上清體系正在發生著奇妙的變化。

  湖下修士感受更加直接。

  他們就看到,有一團明光,就像是墜在湖底的月亮,洗去了泥沙混水,光芒承露,明光從正收攏的太霄神庭中央,向外擴張。

  轉瞬到了十里左右,卻是停了下來,就像是半合花苞中的一顆明珠。

  映得湖底纖毫畢現,映得太霄神庭虛實莫定。

  「啊,太霄神庭?」

  眾修士猛然間醒覺過來,見太霄神庭一半在明光中化虛,一半在湖底處為實,可這個趨勢,分明是要完全融入明光之中,且進度越來越快。

  這是哪個大能,要收了太霄神庭!

  悶在四方八天太久了,很多人已經和外界的形勢脫勾,他們還保留著幾天前的思維:

  這麼收走了,還怎麼得了?

  有魯莽的甚至要衝上前去,然而便在此刻,突有寒意由心底而,頂得人人窒息,隨即瀰漫在外。

  有絕頂強者駕臨!

  高空中,極祖從天域梭中降下,還在洗玉湖千里雲層之上,「冰寂魔國」的威能,已經毫無保留地迸出來,

  已經開始與八景三十六天相聯繫的三元秘陣,論堅固程度,比早先還要強了一層,可是架不住「劉太衡」五劫以來的深遠影響,許多隱秘的破綻就此暴露,將本是鐵板一塊的符陣結構分割開來。

  三元秘陣出不甘的呻吟,可最終還是被壓垮了脊樑,從正中央洞穿,極徹寒意肆虐。

  頃刻間,萬里冰封,湖上湖下,竟是要凍成一塊巨大的冰坨。

  特別是在湖底,太霄神庭附近,凍寂魔國威能直接顯化。

  一眾修士裡面,也有楚原湘這樣的頂尖高手,在極祖發力之前,已有感應,迅虛空挪移,意欲脫身。

  然而他無往而不利的手段,在「凍寂魔國」強勢周覆之下,硬是撞了牆。

  虛空禁錮,法則凝結,楚原湘才躍出百十里,就在悶哼聲中,從虛空夾縫裡彈出來,全身上下,被虛空裂縫割了幾十個深可見骨、甚至透入肺腑的傷口,當即重傷。

  這就是全力以赴的極祖之威!

  事實上,極祖根本懶得理會其他人。

  高空中,他的身形持續下降,凍寂魔國隨之擴張推進,幾成一獨立世界,而其目標,只有太霄神庭!

  他要把太霄神庭覆蓋進去,從那明光之中,硬拔出來!

  然而,寒極冰霜世界推進到距離太霄神庭只餘數里之際,前面卻是現出一個人來。

  來人分明是個女修,身姿嬌小玲瓏,身上隨意披著一件不甚合體的男式外衫,袖子都沒套進去,水波中,衣衫擺動,顯露出玉瓷光質的肌膚,還有……

  純粹明透到極至的靈壓。

  此時,靈壓雖強,並無鋒芒,只是尋覓到極祖的方位,相隔還有數千里之遙,兩人神意已經隔空對接。

  極祖冷酷沉凝的面孔上,先是迷惑,即而就是罕間地露出驚容:

  這人……怎麼可能!

  任他心境修持已經到了至境,可在面對一種完全不合理、不現實,偏偏又呈現在眼前,給了他實實在在威脅的「意外」時,一時也有些愣怔。

  本能的一個念頭就是:

  騙人的吧?

  對面女修,才不管他是怎麼個心情,眼神瞥過,搖搖頭:

  「不配對,不湊手……滾!」

  虛空中分明響起鏘聲劍鳴,彷彿有一柄絕世神鋒,自鞘中拔出。

  單純一線的劍意直指,相對於萬里寒域,簡直微如毫末。

  可是,極祖持續降下的身形,卻是猛地停下。

  這一刻,他明白,只要再往前推進半步,這森然劍意,就要釘進他修持最弱的靈昧根基之中。

  那位被「凍寂魔國」正面轟擊,後果是什麼,極祖尚不清楚;但他受了這一擊,便是不死,一劫以內,再也休提超拔出離之事!

  猛然一窒的當口,已經合攏了大半的「花蕾」,將綻未綻的形狀,完全沒入明光之內,隨即十里明光也開始收攏,層層退回。

  這一切,極祖都通過神意感應,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心動作,可是,仍抵前眼前的,簡直已經窮盡了靈昧微妙之極致的劍意,就是一個最清晰明白的告示:

  有吾在此,此路不通!

  他心神微冷,但念頭還算活潑靈敏,妖異雪眼觀照,卻是肯定:

  應該……還有機會!

  但他剛剛這一手,不得不說,是做錯了。

  是了,他這次有些失了平常心——釜底抽薪固然是好,可這種已經關乎一界存亡,天上地下,無人能脫身的大漩渦,哪裡還有他撿便宜的機會?

  就算沒有眼前這位,八景宮難道就會坐視?

  扭頭瞥了一眼,後方一片狼籍的浮丘城上,邵天尊又升舉入空,氣機鎖定。

  至於下方三元秘陣,被他出奇不意強勢攻破,但此時又重新聚合,且控陣樞紐,已在邵天尊手中。

  洗玉盟那些蠢貨,在生死關頭,總算是硬被人敲醒了。

  幾條掛鏈子的狗,也是能咬人的!

  只是,有魔門東支如芒在背,你們還能分出多少力氣?

  數次權衡,極祖終於是有了決斷,當下身形不降反升,也不再說什麼場面話,長笑聲裡,凍寂魔國轟然拔起,在三元秘陣徹底合攏之前脫離。

  此時他分化出的心神注意到,那剛剛抵著他的脖子讓他滾蛋的女修,化為虛緲劍氣,隱入湖底明光之中,不知去向。

  可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位應該和他一樣,神意所指,都趨向了億萬里之外,

  中天戰場!

  那裡,明月當空,陰影退避,可是很快,無窮盡的黑潮就和陰影化在一處,群湧而上。

  真正將眼光放到全局來看,極祖的感觸更為清晰。

  陰影是淵虛天君的心魔大劫;

  黑潮是無量虛空神主的無上威能。

  淵虛天君好膽色,敢把內劫當成外劫渡;

  無量虛空神主更是好氣魄,直接渾化諸劫,扭成一股。

  蕭聖人、辛乙、淵虛天君;上清、八景、玄門體系都是內外貫通。

  以前釋、玄、魔等宗派的相對平衡,已經徹底打破,這一戰過後,勝者全勝,敗者全敗,再沒有第二種可能!

  剛剛天崩地裂,又是緊盯太霄神庭,還沒有注意,隨著巫神消亡,困擾真界生靈多年的法則烙印,正在穩步銷融,這是一個比較緩慢的過程,只有在這場大戰中活下來的人物,才能有資格享用。

  忽然間,極祖感覺著,他已經看明白了無量虛空神主的意圖:

  真界已經要完蛋了,無量虛空神主這是要攫取最豐盛的一頓大餐之後,出離此界,另闢天地啊!

  心神又是微動,淵虛天君投下的陰影中,似乎有很了不起的東西啊。

  也在此刻,虛空中傳來頌經之音,是《太元天魔根本經》上的字句,是以最古奧的魔文寫就、讀音詭譎,此界能完全聽懂的,都不會過百個。

  然而所有魔門修士心中,卻是全無理解的窒礙,就此明悟:

  無量虛空神主是說,天魔盛宴,各憑機緣!

  受魔經感召,此界真有相當一批魔門修士,神意騰空,與無量虛空神主的神意黑潮混化,而且,這個數目還在不斷地增加之中。

  這還沒完。

  已經崩潰掉大半的碧落天域之上,陰影覆蓋。

  那是不可計數的域外天魔蜂擁而來,就算周邊星域內,九成九的魔頭不可能即刻趕至,可就是長年在真界之外徘徊的天魔族群,傾壓下來,也是遮天蔽日。

  對它們構成吸引力的,不只是對蕭聖人、淵虛天君這等人物的魔染,還有無量虛空神主所展示出來的,直通元始魔主聖道的奇妙訊息。

  域外天魔比一眾魔門修士更爽利,頃刻間,就有億萬之數,化入黑潮之中,使「潮水」層湧,愈發波瀾壯闊。

  極祖已經看得要鼓掌了。

  黑潮在擴大,膨脹,然後徹底從無量虛空神主手中脫離,群魔亂舞。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至少在真界,絕對沒有這麼一個人,可以控制如此巨大的力量。

  但是,這並不是說黑潮失控。

  因為,它還保持著其獨有的頻率,億萬天魔、修士的意念就合於其中,殷殷共鳴。

  那是天魔體系的共鳴,或許,是一場更大的獻祭。

  「瘋子……」

  極祖從嘴裡擠出這個評價。

  此時,魔經經義的召喚,也到了他這邊,他當然可以拒絕。

  不過,那又何必?

  就像無量虛空神主,肯定有他自己的計劃盤算,但這位,一切都按照天魔體系的法度,偏偏尋到了一個看起來,依稀有可能越極限的路徑……

  黑潮中央,與四面八方的力量共鳴的,就是無量虛空神主自己。

  現在只是體系的共鳴,法度的共鳴,不是靈昧根本的提升,然而無數的變數孕育其中。

  只要求變,都可以參與進來。

  若不要求變……就徹底排除在外!

  這就是大勢。

  要從這大勢之中,奪來欲得之物,才是確證了他有擁有的資格。

  極祖微微一笑,神意飆揚億萬里,不但進入黑潮,而且沖在了最前方。

  這種盛事,當仁不讓。

  而且,現在無量虛空神主也好、參羅利那和羅剎鬼王也罷,似集火在蕭聖人和八景宮那邊。

  這怎麼成?

  還是他出手做個示範才好!

  黑霧轟然震盪,有一巨靈之掌,彌天蓋地,凍徹雲天,欲攬明月。

  在極祖看來,這輪明月,無疑就是淵虛天君操控上清體系的法理基礎,隔絕其法理運化,又當如何?

  真實之域,神台之上,勾陳帝御垂眸看來,萬神圖招展,無上神威降下。

  對此,極祖啞然失笑:

  「泥雕木塑,結運靈光又怎樣?給我開!」

  這一瞬間,剛剛化入神意黑潮的天魔之中,至少有百萬之數,都給抽入了凍寂魔國之中,齊齊蒸發。

  魔國由極靜而至極動,強烈的轉換、高速的震盪,是對一切存在的終極考驗。

  勾陳帝御真意或許高高在上,可終究還是由虛無的元氣凝就。

  和真正的地仙威能,拿什麼比?

  也就是參羅利那一直給壓著節奏,才讓這鬼把戲持續了這麼長時間!

  萬神圖鋪開,黑底長幅之上,諸天神明自然結陣,與巨靈之掌正面撞擊。

  由始至終,真意挺拔,然而一應神通外相,卻是在無窮盡的動靜轉化中,層層湮滅。

  而沒有了基礎的支撐,什麼真意,頂個鳥用!

  極祖一擊得手,巨靈之掌順勢橫掃,半邊天空都似給轟得傾頹。

  虛空四面聚力,然而余慈真意正在統合之中,效率比最初時都還不如,明月當即搖動,天上天下,魅影橫生。

  極祖縱聲長笑:「上清無人,神棍當道,」

  聲傳一界,人人皆聞。

  如此惡毒言語,是要動搖上清信力基礎,也是要給余慈心魔大劫,再添一把火。

  可是,便在他笑聲未盡之時,悠悠嘆息,切入進來:

  「拜爾所賜!」

  便在這一刻,明月之中,同樣有巨靈之手透出,一指前戳。

  指尖先是透出不見半點兒污色的清光,隨即略微轉暗,凝成一顆水珠,又變得混濁不分明,再往前去,就是沁出了碧血之色。

  「上善若水!」
yht 發表於 2015-5-30 16:17
紫極 第二百零一章 上善之印 月中之城(下)

  在目睹奇妙清光,由清轉濁,又由濁化血的一幕,極祖記憶深處,某些相關的場景自然就跳出來,與之相聯繫的種種信息,也層層顯化,這下當真是形神劇震,億萬里外,還在洗玉湖上的本體,都脫口叫道:

  「上善印!」

  不只是他,在中天戰場,瞥見這變化的蕭聖人、羅剎鬼王等,都是訝然。

  上善印是一種非常奇特的玄門神通,其根基是玄門一種非常常見的「上善八法」的氣法,中正平和,但修持起來需要耗費大量時光,往往是以數劫計。

  一般只是作為輔修之術,待修到盡頭,可得一門「不爭真意」的法門。

  顧名思義,這法門不是用於爭戰殺伐的,護身保命,或者加持他人,才是正途。

  可是物極必反,一旦修持成「不爭真意」的修士,遭遇不可抗拒之力,卻可以徹底廢掉法門為代價,結下「上善印」這種特殊的神通,將不爭之意,盡化為無上殺伐之力,以弱勝強,誅邪破魔!

  這種法門,是冷門中的冷門,極祖也算見多識廣之人,可這輩子也只見過一回而已,雖不是當事人,卻記憶猶新。

  他知道不好,即使那一滴碧血,看上去稍微使一點兒力,就能蒸發殆盡,可這玩意兒,卻是萬萬碰不得的。

  已揮出的巨靈之掌,無論如何也收不得了,那麼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迅速切斷一切氣機聯繫。

  到極祖這等境界,「收發由心」已經是呼吸般自然,不顧一切地斷開氣機,更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失控的巨靈之掌,挾著傾頹天穹的偉力,徑直砸落,一應變化都斷去之後,聲勢反而更強了一層。

  明月中探出的巨靈之掌,先是彈出血滴,隨即反手上迎。

  兩邊接觸,巨靈之掌同時崩滅,中天之上,瞬間颳起了一場大千顛倒風,破碎的法則碎片形成了掃蕩寰宇的龍捲,擦著明月過去,在中天好一陣肆虐。

  當其時也,蕭聖人、羅剎鬼王都要讓開。

  層湧上來的黑潮中,天魔倒是又給殺了一批,還有剛剛在魔經感召下,探過魔識的一些魔門修士,也絕不好受。

  最後失控的颶風還是掃向了中天戰場最大的目標,也就是雲外清虛之天。

  這處洞天之外,根根雲氣垂如纓絡,形成堅韌防護,將其屏蔽在外,最終消解,但偌大的洞天,也是可以目見地微微晃動。

  毫無疑問,這就是最頂級的地仙大能對戰的情景。

  一旦交手,真力撞擊,在法則層面,便是從根本法則起,一路演化下去,哪個環節撐不住,就要全盤崩潰。

  可若是天人九法修持圓滿,幾無瑕疵之時,尤其雙方都是真力雄渾,當真是沒有任何花巧可言。

  就看誰的修持更圓滿,誰的根基更雄厚。

  相比較而言,之前的中天戰場,蕭聖人金科玉律的神通壓制,羅剎鬼王避實擊虛,參羅利那又未出全力,就顯得不溫不火。

  但這種局面,也因為這一波大千顛倒風的到來,驟然緊張。

  中天的混亂,極祖完全不關注,也分不出心思來。

  對面彈出的那一滴碧血,著實沒那麼容易打發。

  他分明斷開了氣機,神意也是全面收縮,意圖以無量虛空神主的神意黑潮為盾牌,可是血滴上的神通異力,依舊滲透過來。

  莫名地,極祖想起那一聲「拜爾所賜」,其中簡直就有無窮盡的沉鬱憤憎之氣,而這些都化在碧血之中。

  極祖眼前卻是有些恍惚,似乎有一些片斷的場景閃過,都是當年上清宗破滅時的慘景,當諸般場景演化到極處,卻是凝定在一個極特殊的人臉上,或者說,是一個頭顱。

  其面目扭曲,已經有些變形,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不過,極祖還是一眼認出來——這種得意之作,豈能忘記?

  這一刻,他多少有些意外:

  楊端明?

  上任紫微帝御?

  是他?

  不,若他真有修煉成「不爭真意」這種水磨功夫的耐性,怎麼可能被自己設計,入了魔境?

  一個疑惑方起,就知麻煩,

  「糟透了……」

  這分明是代入了因果之牽繫,固然玄門不比佛門,無法使之具備無上神通威能,可這天然就是最高層級的氣機鎖定。

  對面顯然是有著通盤算計,針對的必是他無疑!

  此時再談後悔什麼的,毫無意義,

  碧血鎖定,此時,在洗玉湖上空,他本體處,莫名就是有一道極微的光芒照下來,這是印光透體。

  被這幾乎可以忽略的光芒一照,極祖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眼神微冷,一道咒文自心頭掠過,剛剛激發,碧血透空而至,洞穿虛空萬物,凍寂魔國的防禦,都好似某沒半點兒作用。

  而此刻,碧血再度清濁變化,血色洗褪,漸轉清亮,但在清濁之間不斷搖擺,還是留在了混濁不明的狀態。

  天書文字,妙悅清音,一時化現。

  這是真文道韻,承載道經: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極祖悶哼一聲,真文道韻無上神通,對魔門殺傷猶重。

  不過他卻是不怒反笑,神意不再收攏,而是瀰散開來,散入了此刻真界天地幾乎無所不在的無量虛空神主神意黑潮之中。

  剛剛激發的咒文,就此發揮作用,來自於混濁水珠之內的無上破魔殺伐之力,便似灌入了引水渠,盡都導引出去。

  極祖沒想著給無量虛空神主添麻煩,現在也添不起,不過,黑潮之中,剛剛聚攏起來的萬千修士神意,卻是最好的下家。

  在他妙至毫巔的操控下,至少是上千修士,人人有份兒,每一人都分潤了些過去。

  如此可謂天降橫禍,真界四方,起碼有上千魔門修士,承受了「上善印」的殺伐之力,不管修為高低,稀里糊塗就送了性命。

  但由於比較分散,倒是沒有引起多少注意。

  只有無量虛空神主,往他這裡送來「一瞥」。

  極祖嘿然冷笑,心裡卻著實鬆了口氣,這份帶著因果的殺伐之力,純以威能論,甚至還要勝過之前那個見了鬼了的女劍仙的純化劍意,能不沾就不沾。

  今天,他分明是被特意針對了。

  如此的話,還有沒有什麼後手……

  一念未止,他心頭警兆又起,再看時,他的「凍寂魔國」之內,莫名地水汽匯聚,竟是又凝成了一滴混濁的水珠,依舊含蘊道韻,大有生生不息之勢。

  極祖的妖異雪眼已要被寒光凍結,但他的反應依舊是一等一的。

  他可以肯定,剛剛「上善印」中的殺伐之力,已經盡數導引出去,此時「水珠」的穿透力已經損耗殆盡,那麼,凍寂魔國完全應該能夠控制得住。

  事實也確是如此。

  這一顆剛剛凝成的水珠,在冷徹寒意之中,幾乎有凍結之勢。

  極祖眼神冷厲,此時他大有反客為主之勢,森然魔意順著水珠氣機倒溯而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那兒裝神弄鬼。

  可是乍一接觸,某個很熟悉的感覺,在他眼前心中鋪開。

  真實之域,神臺之上,剛剛被他打滅神通法相,唯留真意的勾陳帝御,真意顯化,垂眸看來。

  眸中依然是觀睹天地鼎革的漠然,可是在此刻,似乎總多了點什麼。

  正琢磨之時,下方洗玉湖底深處,地脈匯聚的核心,同樣有一對眸子睜開,那是一對厚重慈悲的法眼,可同樣也有一點兒異樣的元素,若存若亡。

  此時,極祖追溯氣機的嘗試,已經卓有成效。

  魔意追溯源頭,不出所料,雖是發於當空明月之中,其實還是在洗玉湖底,剛剛他不得不暫時放棄的太霄神庭之內。

  又一次,無數場景鋪開,這次要模糊得多,以極祖的神意修為,都辨識不清,只知在其中,總有一個道人,佔據最核心之位,降妖伏魔,暢遊天地,立世而萬劫辟易,逍遙自在。

  而這一切,最終都凝定在某個廣闊宏偉,卻是冷寂幽寒的星殿之中。

  星殿主位之上,依稀有個人影,模糊不清,唯有真意挺拔。

  如此三方真意相合,漫覺虛空渾茫,無有邊際,而且其中又有一道真意,卻是光亮明透,照徹渾茫,如開天闢地,陰陽兩分,衍化萬物。

  最後一道真意的源頭要明確得多,其在真實之域顯化,中天紫微天域便有星相呼應,似持天軸,萬星流轉。

  紫微帝御,淵虛天君!

  這一刻,極祖終於是恍然大悟:

  這是四御之位……四御真意!

  隨著余慈真意歸位,其餘兩位尚未登上真實之域的,亦是隨行,並居神臺,當下諸天響應。

  當空明月,驟然間光芒大放,月輪之中,那本來模糊的如屏山水,便是清晰紋理顯化,可越是顯化,其所佔的比例越小,越往月輪中間「縮」去。

  同樣如此的,還有雲樓樹,以及樹上輕輕哼唱的美人兒剪影。

  而在其外圍,有更多模糊的脈絡一一呈現,每清晰一部分,就是往內聚合,如此層層疊疊,如蓮花瓣葉,逐片合攏。

  直到某一個節點,內聚的力量到了極致,轟然外爍,卻是在四御真意的統馭之下,盡都凝注,直往極祖這邊來!

  明月燦爛,流光溢彩。

  此時,極祖追溯源流的氣機,其實還在探知的星殿之中。

  主位之上,那道人投目過來,看似空洞的眼眸中,分明透著譏意:

  「真意何用?便是此用!」

  極祖悶哼一聲,四御真意反制,更多還是意識層面的衝擊。可是與剛剛「投影」上去的太霄神庭體系之力合為一處,就算極祖「凍寂魔國」一直凍絕虛空,就算他心境修為,到了極致,也要受到震盪。

  任何人的修持,說是萬劫不毀可以,萬劫不傷……誰能做到?

  極祖無疑是受了影響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一個呼吸就能痊癒,可終究是留了痕跡。

  而就是這一點兒可說是微不足道的「痕跡」,卻是致命的。

  他心神莫名悸動,就在此時,早已經化去的真文道韻,竟然再次顯化,第二段道經就此展開: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道意不絕!

  如此真文道韻,不是後來哪個人重新加持——在冰寂魔國的控制下,就是陸沉復生,也沒這個能耐。

  這就是原本留在「上善印」中,連續不斷的變化。

  無疑,這是算計,但更是無上神通!

  水珠在凍寂魔國中蒸發,而那一點兒「上善至柔」的真意,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對著極祖心頭「滴落」。

  一滴水痕,淺淺的,幾近於無。

  可正是這淺淺「痕跡」,烙在心中,透入道基,無論如何抹拭不去。

  極祖愕然以對,就像在發一場幻夢。

  就是這一點「痕跡」,在接下來千年、萬年之中,便將水滴石穿,一點點磨損他的道基,使之永難圓滿。

  這還是他不受外力的情況下,如果受傷,順勢滲透,後果將更不堪設想。

  終於,極祖醒悟過來,無可抑止的暴怒情緒,像是焚燬一切的岩漿,噴湧而出。

  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天域之上,正往無量虛空神主黑潮中融去的百萬天魔,直接蒸發,下方三元秘陣也在顫抖,剛剛才被天搖地動毀了個遍的三仙城,便在這一波震盪中,徹底化為了廢墟。

  不可接受!

  極祖的修為其實沒有折損太多,依然是縱橫無敵的冰雪魔宮之主。

  然而,就是這淡淡的一個印記,等於是毀掉了他超拔出離的道途。

  什麼上清三十天,什麼太霄神庭,都成了笑話、笑話!

  他仍像是在發夢,他希望從夢裡跳出來,卻又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而在這前所未有的混亂情緒中,有一個始終沒有解開的疑惑,像是啃噬著心臟的毒蛇,鑽進去,透出來:

  是誰?

  你是誰!

  極祖一怒,天地震怖。

  那震盪傳至中天,便是傻子也知,極祖這等大能,就在剛剛的「上善印」之下,吃了大虧。

  因為這個,各方都不免心驚,以至於激烈的戰事都停頓了剎那,才又開始對沖。

  只是無論哪人,都要對中天明月之上,分出點兒心念,

  疑惑就像陰雲,覆蓋在每個人的心頭:

  是誰呢?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5-30 16:25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5-5-31 00:21
紫極 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同參 內外互見(上)

  余慈的根底早被羅剎鬼王扒了個底掉,事實證明,後聖就是個笑話,不過就是得了朱太乙諸天飛星傳承,又得了羽清玄賞識的離塵宗棄徒,走到這一步,固然是驚才絕艷,也得了眾多助力,

  但這裡面,絕對不包括任何一個老牌的玄門強者,難道是八景宮悄然藏了一個地仙大能進去?

  不,八景宮的地仙,怎麼可能執掌四御尊位?

  而且,按照最正常的思路,不應該是趁人病,要人命嗎?

  後續的動作在哪兒?

  那個決絕施展「上善印」的強者,難道只有這一擊之力?

  疑惑依然未解,躁意卻是漸消。

  震動一界的咆哮聲,終究是個發洩,此時漸漸散去,極祖手撫心口,揉了一揉,待放下的時候,臉上已經消去了一切表情。

  他終究是魔門最頂尖的人物,因道基受損,心神動盪,但這種負面狀態不可能永遠伴隨著他,更因為意外地得到了緩衝時間,心情漸漸的已經平復下來。

  暴怒無助於事態解決,他是吃了大虧,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生存下來的勝利者才有舔傷口的機會。

  是的,因為受傷,他進一步把自己從相對超然的地位拿下。

  他已經沉陷漩渦裡去了,那麼現在,就要把長遠的目標先拋下,完成「勝利」這個短期的要求。

  偏在此時,他心中微動,俯瞰下方洗玉湖。

  依然懸在浮丘城上空,意欲「恭送」他離開的邵天尊,直接就被他無視了,他關注的唯有湖底。

  那邊正有一點明光升起,一路上來。

  那是……

  在他關注的同時,便在明光處,也有同樣打算的氣機探接而至,兩邊瞬間對撞,合為一處,彼此感應之下,都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位置、意圖……

  不,極祖完全不明白那位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這一點兒都不影響他驟然間活躍起來的心思:

  淵虛天君!

  一直縮在湖底的淵虛天君,這一刻,竟然是主動升上來。

  是了,太霄神庭不知被他用了什麼手段,徹底收了。

  他也是得到了解放。

  能夠將這上清宗十數劫以來的心血,徹底納入自辟天地,便是極祖,也要道一聲佩服。

  尚不知道,吞掉了太霄神庭的淵虛天君,實力會有怎樣的增長,不過,那一輪特殊的明月高懸,等於是向真界的每一個人,昭示其修為境界。

  即使各種模糊,但極祖可以肯定,淵虛天君距離他,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可這時候,他又分明感覺到,淵虛天君在明確了他的身份之後,沒有半點兒切斷氣機、就此躲避的意思,而是就麼一路上行,迅速穿透千里水域,衝擊上來。

  越接近湖面,那圈明光就越是內斂,可淵虛天君的氣勢也愈發地飆揚。

  「轟!」

  人影破開水面,速度再次激增。

  三元秘陣對這一位,已經是不設防的,被他輕鬆穿過,直上雲霄。

  兩邊的距離,在迅速拉近。

  黑暗的天空中,極祖冷冷俯瞰,兩邊氣機隨著距離的接近,激烈地糾纏、跳變,影響了多個層面,包括法則體系結構、情緒意識、真實之域等等。

  而無論是哪個層面,不管勢頭好壞,淵虛天君的意志都是近乎決絕地強硬。

  多方的因素和合一處,也讓極祖做出了最後的判斷。

  其實不用動腦子的,他心頭上、道基上那淺淺的,卻是痛入骨髓的「水痕」,此時疼痛的烈度,又上了一個層級。

  那是淵虛天君的惡念壓迫之故。

  那是淵虛天君的殺意穿刺之故!

  此時此刻,一上一下,兩邊視線交擊,虛空生明,寒意凜冽。

  那昂揚的意志,就是最直白的宣告:

  承接上清因果,今日便做了斷!

  極祖唇邊露出一個極淺極淺的笑容,而隨著淵虛天君的接近,最終擴散開去,化為不可自抑的狂笑:

  「滑天下之大稽!」

  人心的膨脹,有時候真的很可笑。

  極祖從來都不否認,淵虛天君是他生平僅見的幾個超卓天才之一,更是一身都閃耀著奇蹟色彩,短短數十年時間,已經成為了能夠引導天下走勢,變動天地格局的大人物。

  他都要承認,在當前的大局勢之下,這一位發揮的影響力,絕不遜色於他。

  可是……

  「大人物」也分種類,也有高低,也有擅長與不擅長之層面。

  如果淵虛天君隱身幕後,只在真實之域,通過四御真意,與他隔空神意對沖,比較神通變化,以他那莫測虛實的底牌,極祖還真要有所忌憚。

  然而現在這局面,是要來一場面對面的血戰嗎?

  憑他還在渡劫,在地仙和大劫法境界來回波動的境界?

  憑他還沒有經過千劫百難淬煉,剛剛從真人層面躍升上來的形神法體?

  恣意的狂笑聲中,極祖瞇起來的眼神深處一片寒透。

  當然,當然……

  他沒有忘記,那個本不應該出現的女劍仙。

  雖然之前已經感應到,那位可能是往中天戰場去了——也對,海人異族的大仇,以那人的性子,不可能放過,甚至北荒那邊,都比這裡更重要。

  不過,料敵不明、自以為是的錯誤,犯一次就夠了。

  他不會當真以為,淵虛天君好端端地一人過來送死。

  就算是再膨脹,也會有個底線。

  如此一來,他倒不妨給那位添點兒堵……

  一念即明,極祖便從特殊的渠道,將這個消息,傳給了另一位當事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昊典,還記得嗎?」

  他移目中天世界,看那邊似乎更加遊走於外圍的羅剎鬼王的素白身形,眼神愈發冷冽,然而形之於外的狂笑聲,也愈發地恣意狂狷。

  便在笑聲裡,凍寂魔國鋪開,以他為中心,精準的一千里半徑,就像是一個劃定的鬥場。

  「來!」

  鋪開的凍寂魔國,正好將淵虛天君徹底地包圍進去,便在這一刻,那位速度驟然減慢。

  虛空凍透,魔意不息,便如寒冰地獄,而他就是這一片天地裡獨一無二的主宰。

  魔國之中,極祖的心念無所不在,變化由心,任何一絲最微的念頭,也能在瞬間抵至最強的極限。

  所以,在將淵虛天君包圍進來的一剎那,他已經下了死手,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先一步給予淵虛天君重創,最好是讓很可能隱身在側的昊典為救人而暴露。

  當然,如果能一擊致命,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然而此刻,本是被寒意鎖固的淵虛天君身上,明光亮起,從胸口一直擴散到全身。

  是太霄神庭?

  極祖意念微動,卻是早已經做了準備,拿出了針對性的手段。

  沒有見過淵虛天君這樣吞一處體系、一處近似於洞天的虛空世界「進肚」的。

  但一些擁有虛空法器、法寶的強者,他殺了也不是一個兩個。

  個別也會有比較接近的情況,對付這種人,就要將形、神、器徹底的切分開來,動靜法則的深層震動,是最好的手段之一,

  震動的頻率已經劃好,真形法體是一種,陽神是一種,法器法寶則是另一種……

  「咦?」

  已經極其周全的手段,卻是落到了空處。

  因為這一刻,淵虛天君的速度驟增,完全沒有之前受凍寂魔國壓制,舉步維艱的模樣,整個人在明光之中,彷彿是虛化了。

  凍寂魔國能感應到他的存在,卻無法加以限制。

  明明是如臂使指的部分法則,卻像是左右手,纏在一起,窒澀難通。

  極祖猛然明白過來:

  是了,淵虛天君的月光,可以照徹諸天世界,恐怕一應虛空屏障對他來講,都沒有太大意義。

  而且,月光灑遍凍寂魔國,很多與真實法則相關的法則結構,都受到干擾,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本來與魔國渾化在一起的,他的真身所在,竟然也暴露出來。

  這就是層次境界,是神通手段!無疑也是淵虛天君最強的一部分。

  此等神通,倒像天底所有「自辟天地」神通的剋星一般,若淵虛天君本人不具備「自辟天地」的基礎,焉能有這份所得?

  極祖再次讚歎,殺意卻愈發熾烈:

  可惜你選錯了方式!

  真身也不再搞什麼迷惑人心的把戲,就那麼邁步上前,重拳轟擊。

  余慈看著極祖的拳鋒抵至,深透骨髓的寒意,還沒有徹底消散。

  雖然已經從楊朱等人身上,見識過凍寂魔國的威能,可真正將形神置於其間,才能理解其中的恐怖。

  「映照諸天」的神通,能夠幫助他自由進出凍寂魔國,保留了一定的主動權。

  可是修為境界的差距就在那裡。

  這處「凍寂魔國」,渾染了極祖強絕意志、浩瀚魔意、法則衍化種種元素,完美無瑕,渾然一體,且彼此催化,在一個不可思議的平衡狀態上,實現了各自的極致。

  所以,這份寒意,也就化入其中一切元素,像是混染的劇毒,層層滲透,入而難消。

  拳勁轟至,余慈立掌當胸,接下了這一拳,其實此刻兩人相距至少還有三百里之遙,但余慈已經通體劇震,因為連渡天劫,不是那麼穩定的形神結構,都有離散之危。

  可是,余慈沒有避開的意思,更不會退縮。

  他為什麼要找上極祖?

  不是被上清宗的血仇迷了心志;

  不是讓「上善印」的成功沖昏了頭腦;

  當然更不是太霄神庭化入之後,膨脹的自信。

  他的原因很簡單:

  他要渡劫,渡心魔大劫!

  由於蕭聖人的點醒,余慈明確了心魔的法理根本,可問題在於,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思嚴謹的人物,用心、用腦子去分辨你我、內外之別,對他這個「雜貨舖子」來講,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那麼,思來想去,只有一個也許能夠立竿見影的辦法:

  用身體去體會好了。

  用他已經習慣的、也是余慈唯一能夠確認的、徹徹底底屬於他的那份本能。

  用一場真正的戰鬥讓自己清醒!

  他也不想碰極祖,這會讓他看起來很蠢,可是,不挑極祖,他還能挑誰?

  參羅利那?羅剎鬼王?無量虛空神主?

  還是正在湖底磨劍玩的造化劍仙?

  反正都差不多,那就是你了吧!

  至少這一拳,總比不過陸沉吧……

  如果只是他一人在此,面對極祖這一記重拳,以及後續的打擊,說不定真要被一路壓著,直轟到形神俱滅。

  可這一刻,有上清體系,有太霄神庭,甚至還有平等天上諸般加持,最後整合,凝化為一輪明月,出於心中,照透凍寂魔國,遍佈於天地虛空,終是將這份衝擊,盡都接下、化消。

  然後,輪到他了!

  「來!」

  和極祖同樣的語氣,字句,不用猜,他就是故意的!

  便在這一刻,天外劍光飛落,明月接引,跨過虛空,劍意純化,鳴透心神。

  極祖一驚:「昊典!」

  已經做足的準備,當下就施展開來,可做了半截,忽覺得不對。

  同樣是純化劍意,這一擊卻是絕不見昊典殺透諸天,誅神斬魔屠妖無雙,卻絲毫不沾血腥戾氣,近乎極致的純粹通透。

  而是相對中正平和,卻又有著極厚重底蘊的感覺。

  換了人?

  欲待仰頭上看時,淵虛天君已在月色下,將一道劍光攝在手中,隔空劍氣殺來。

  極祖也終於辨識出那邊的根底:

  「玄黃殺劍……嘿!」

  這麼一來,極祖等於是被騙了一招,心裡微有波動:

  若這一層變化落在昊典眼中,下次恐怕就很難有最好的效果了。

  說到底,那個不知何往的昊典,才是現實層面的最大威脅。

  此時,由於明月懸照,凍寂魔國的許多虛空禁錮都失去了意義,余慈也沒有展開上清體系之類,便與劍光合一,像是當年縱橫天下的劍仙一般,正面沖上。

  兩邊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極限。

  近身格殺!

  「可惜,徒有其形!」

  極祖先擋下余慈第一波隔空劍氣,隨即拳鋒橫起,猛轟在玄黃殺劍的劍脊之上,絲毫不懼那世間第一等的鋒芒。

  玄黃殺劍發出殷殷震鳴,在余慈手心跳動,幾乎脫手……不,是已經脫手了。

  極祖是一個將所有層面的力量,都推到極至的強者,包括近身戰。

  駐世數萬載,時時磨礪,其老辣圓融,就算余慈銳氣無雙,也難以相提並論。

  不過,玄黃殺劍是有靈性的,由於余慈非是純粹劍修,兩邊合力,很難每次都達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換個角度講,就是分開了,也不會降低威脅。

  玄黃殺劍便藉著極祖拳力震盪,連消帶打,頃刻間劍鳴十一轉,對於「十二玉樓天外音」的運使技巧,已經到了化境,寒意直透心神。

  極祖本是要順勢一拳,轟爆余慈的腦袋,此時又不得分神抵禦。

  余慈則面無表情,手臂橫架,對著幾乎到他眉心的重拳,做了個格擋。

  這一刻,兩人一劍,都是震顫。

  玄黃殺劍絕對是有傷到極祖的能耐的,而極祖的法力神通,對余慈、玄黃,更是有絕大的致命威脅。

  余慈不知道玄黃那邊怎樣,他再次與極祖正面交鋒,已經不可避免地開始了法則層面的對撞、比拚。

  正是從根本法則起,一路衍化下去,天人九法各部,乃至於接下去各個衍化的層面,都要展開較量。

  這一點,在造化、陰陽等方面有明顯短板的余慈,真的和極祖沒法比,一輪對衝下來,就是潰不成軍。

  然而,讓極祖也頭痛的是,但凡這些致命的衝擊攻入余慈內外明光之中,便盡都消融。

  龜殼啊……他為什麼沒有?

  「這下真麻煩了。」

  兩人的思維,在這一刻,倒煞是同步。

  余慈盯著極祖冷酷的臉龐。

  必須要說,這傢伙是近乎完美的,每一類法則、每一個層面,都被他推上了極致。

  除了稍遜的靈昧修持……而這對余慈沒有什麼意義。

  哦,還有那已經刻在其道基上的「上善印」。

  極祖隱約知道淵虛天君的想法。

  事實上,淵虛天君就是這麼做的。

  他中了上善印,道基缺損,雖然不是特別嚴重,卻是如鯁在喉。

  淵虛天君正面硬上,屢次硬碰硬,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想激化其傷情。

  必須說,淵虛天君與玄黃合力,勉強已經有了這份資格。

  況且,還有一個不知何在的昊典。

  極祖可以抽身退走,可是太霄神庭近在咫尺,你讓他怎麼甘心?

  他很明白,上善印帶給他的傷勢未除,就算現在奪下太霄神庭,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恐怕也無助於他的超拔出離,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這已經成了魔障。

  當然,這點兒魔障,他不在乎,到他這個境界,又如何不知,那種萬魔不侵的理想狀態,只是無知之人心中的臆想罷了,誰不是與魔共存,消長起落。

  此時的淵虛天君,亦是如此。

  想到這兒,極祖忽地心頭明亮:

  毫無疑問,必然是有了類似的認知,心魔大劫對他而言,已經沒有法理上的窒礙,只看最後的角力結果罷了。

  偏在此時,他主動找上門來,心思豈不是昭然若揭?

  把老子當磨刀石?

  正冷笑之際,虛空中卻有另一個意念傳來:

  「要我來幫你嗎?」
yht 發表於 2015-5-31 16:28
紫極 第二百零二章 生死同參 內外互見(下)

  「無光魔主?」

  極祖對參羅利那主動和他聯繫,倒也不是特別的意外。

  從中天戰場的局勢看,參羅利那一直收著力,發揮的力量、對整個局勢的影響,都遠遠低於它應有的水平。

  現在看來,這位外域霸主,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它已選擇了目標。

  目標正是淵虛天君。

  要說「合作」,如果是羅剎鬼王,極祖想都不想就要拒絕,不過參羅利那……

  還是沒必要。

  當然,他不會直接拒絕,只是回了一個比較含糊的說辭:

  「中天大勢至此,無光魔主何不速發?」

  極祖的意思是,八景宮那邊都打成這樣了,參羅利那你要麼加入進去,要麼埋頭經營外道體系,到我這兒來湊什麼熱鬧?

  但說完這個,他倒是明白過來:

  哦……本源之力。

  當初淵虛天君將這個消息轟傳天下,極祖自然也聽到了。

  如此看來,參羅利那還真是非湊這個熱鬧不可——若極祖得了手,不但繳獲太霄神庭,連它的本源之力都一併到手,對參羅利那而言,反而是更加麻煩。

  其實,哪有這麼容易得手啊……

  涉及到本源之力,極祖就可以理解,參羅利那在「客套」的背後,是何等堅定的決心。

  他立刻修正了態度。

  擋是擋不住的,否則,參羅利那立刻就要與他翻臉。

  不過,聯手的方式,肯定要有講究。

  到他們這個層次,要聯手很容易,也非常困難,現在就是很困難的那種情況。

  他和淵虛天君近身戰打起來,氣機絞纏得一塌糊塗,參羅利那遠在億萬里外,直接介入,如此距離的定位,再大的本事,也可能會失誤。

  更別說,淵虛天君的「明月」神通,對虛空神通的干擾,著實得力。

  極祖可不想正到關鍵時候,被「無光七劫」砍在自家後背上。

  到時連是不是故意的,都分不清楚。

  他就接著前面的應付之語,不動聲色換了套說辭:

  「此子看準了無量神主對付八景宮一脈,一時照顧不到,才中天懸月,強渡心魔大劫。就目前來看,那明月當是內景之顯化,有上清存神之妙,更與根基相關,若無光魔主能破他懸天月輪,那是最好不過。」

  「在中天用力?」

  這顯然不是參羅利那希望得到的理想結果,不過就現實而言,這又是最合理的分配。沉默了下,那邊方道:

  「不若極淵你助我魔染他如何?」

  極祖也沒有立刻回應,就是與參羅利那交流的時候,他與淵虛天君的激戰,依然在進行,也是剛剛接下余慈一拳,將其震退,後者卻渾然無事,反而順勢接過玄黃殺劍,又衝擊上來,

  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多了,也是很讓人煩躁的。

  交戰迄今,極祖已經不止一次嘗試了「分離形神器」的秘法,可是,沒有一次收到效果。

  淵虛天君把內外資源的整合,已經做到了極致。

  雖是借用了太霄神庭、上清體系的力量,可這力量並非是簡單粗暴地運使,直接使力化力之類,而是經過了非常玄妙的轉化過程,統合為「明月」之象,再內外貫通,實質已經成為一體。

  除非破掉這個法門,否則幾乎不可能憑藉「技巧」加以分離。

  至於說「破解」,今日之前,極祖還從未見世間有此等手段,臨時抱佛腳,可能性實在太低,他也確實沒有找到法理上的頭緒。

  而要正面對抗的話,理論上就只能發出徹底壓過太霄神庭的力量,一舉擊垮。

  可這種力量,想也知道非人力所能及。

  全盛時期的陸沉,或許可憑滅元鎚嘗試一下,可就算成功了,得到的也是一片廢墟,反震之力,也足夠他消受。

  參羅利那的無光七劫,純以直接破壞力論,還要遜色一籌,就更不用說了。

  極祖也嘗試過,加深法則衍化的層次,利用淵虛天君天人九法修持上的缺陷,促使其內部崩解,可對面的回應,竟然也是水漲船高,幾乎是每一次對撼,其法則衍化的深度、廣度,還有結構層次上的完整度,都有提升。

  非但沒有達到目的,倒把「磨刀石」的作用,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這樣確實不行。

  極祖也是過來人,知道淵虛天君連渡數重天劫,眼下又把心魔大劫放開,內劫當成外劫過,別的不說,在意識層面,很可能已經進入了一個「妙不可言」的玄妙境界,正是對天地宇宙的認知增長最為迅速之時。

  不能再這麼資敵了……

  客觀地講,其實魔染真是個好辦法。

  淵虛天君把心魔大劫「放出來」,固然是氣魄了得,但要由外而內動手腳的話,此時正是大好機會。

  參羅利那確實也有這個能耐,雖然最好的選擇應該是無量虛空神主才對……

  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一旦實施,重心就將歸於中天戰場,也就代表著,把主動權雙手奉還給參羅利那……

  太霄神庭什麼的,到時候,說不定就要被成了眷屬的淵虛天君雙手奉上。

  他可不認為,參羅利那會轉交給他。

  無光魔主再大方,也是有限度的。

  想來,參羅利那看他,也是這麼個思路。

  兩邊都是投鼠忌器,可事情總要解決。還好兩邊都是氣魄過人之輩,各自沉默片刻,便由極祖首先打破了全局:

  「如此,本源之力歸還……」

  「太霄神庭當為極淵你所有。」

  「淵虛天君是魔主你的眷屬。」

  「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都給你便是。」

  「如此甚好。」

  兩人之間終於是達成了協議,交流中,極祖倒是察覺到,參羅利那似乎要走「長線」,並不急著在短時間內見分曉,對一位壽元無窮的強者而言,這不能為錯,可是,以現在真界的狀態,你參羅利那的自信從哪兒來?

  暫時按下心中疑惑,這時候,極祖又和淵虛天君七八個回合過去,確認了這位確實是打不動的龜殼,他的心思也淡了,意念更多地移向了中天戰場。

  如今,無量虛空神主已經當仁不讓地接過了主攻權,黑潮層湧,彌天蓋地,億萬天魔、魔修,甚至還有裹脅而來的此界生靈惶惑、絕望的巨量負面情緒,大有淹沒雲中山,衝開三十六天的勢頭。

  參羅利那、羅剎鬼王雖然都未盡全力,可是在外圍的壓迫感也是十足。

  可是,在蕭聖人的主導下,八景宮也當真是擎天一柱。

  任他黑潮此去彼來,雲中山、三十六天、雲外清虛之天都是渾然一體,雲氣垂流,祥光化現。

  近十位地仙大能聚力,氣機相通,法門互鑑,再通過「三十六天」迫發出來,最後由蕭聖人修正、分流,就算黑潮藉著舊有法則體系的「地利之便」,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涉入玄門體系中來,卻始終難有更進一步的進展。

  正是在這種環境下,當空依然明月高懸。

  只是,在明月之畔,勾陳帝御法相被極祖破壞,明月周圍,沒有了防護,交戰的餘波,已經可以對其形成殺傷。

  更重要的是,外圍明月照影,也就是淵虛天君的心魔大劫,已經被無量虛空神主黑潮覆蓋,雖然那位還沒有分心攻伐,可自然就有混亂的元素滲進去,化入劫數之中,淵虛天君背負的壓力也著實不小。

  參羅利那若能找準切入點,確實有一擊成功的可能。

  話又說回來,他這裡其實也有機會的……

  一念甫動,極祖關注的焦點就發生了偏移,不再糾結於如何攻破那層「明光龜殼」,也再不關心法則層面淵虛天君的進步和變化,而是以魔門心法,搜檢對方情緒意志層面。

  他也可以在心魔大劫上做文章的。

  在靈昧修持上,極祖受限於體系,算是短板,但那也要看和誰比。

  淵虛天君現在心魔大劫未過,兩邊還真不是一個層次。

  淵虛天君既然要拿他當「磨刀石」,就是有所欲求,一有「欲求」,就是把柄。

  極祖隱約有所感。

  不過,是他的錯覺嗎,當他的意識進入情緒意志層面之後,照過來的「明月」光芒,倒是越發地冷澈了。

  極祖終究是真界最最頂尖的那一批人,一念既生,就知有異。

  視線移轉,恰和淵虛天君同樣冷澈的目光相對。

  大概是情緒意志層面對接的緣故,極祖可以極其清晰地感覺到,淵虛天君此時的意念:

  「塘心你好。」

  「……」

  余慈確實在盤算,只不過,不是盤算什麼「磨刀石」,而是在盤算一處「水潭」,一片「鏡子」。

  極祖的反應開始變得平淡了,也許他本人不覺得,或掩飾得很好,不過,當下兩人氣機在法則、意識、情緒等多個層面絞纏在一起,余慈總能有那麼一點兒判斷。

  也許是準備了什麼後手……但這不重要。

  余慈現在只是關注,在「塘心」,不,在極祖的眼中,他是什麼模樣呢?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特別的。

  至少在玄門體系中是如此。

  每一個人的先天秉賦,後天經歷都不相同,最終形成的整體的「印記」也是各具特質。

  但這份特殊的「印記」,其實不是那麼好把握的。

  畢竟,在茫茫天地間,在混濁塵世裡,沒有一個能夠觀照這份形而上的「印記」的鏡子,人們只能自己摸索、感悟、判斷。

  所以,自覺、自察永遠都是修行中最難的一部分。

  此時的余慈,在自我的認知裡,自然就是那「中天之月」,懸照天地。

  這沒有什麼疑問——明月象徵的,就是他的根性本質。

  如果連這個都不明確,不如現在就抹脖子算了。

  可是,人終究不能只靠「根性」活著。

  羽清玄不是說過麼:人之初心也會變的。

  「根性」只是一個基礎,只要生長在天地宇宙中,就必然在天人九法的作用下,形成複雜多面,光影糾纏的獨特結構。

  這才是駐世的根本。

  也是一切內外劫數藉以侵蝕、破壞的介質。

  余慈要做的,就是將這此「介質」,打造成一個攻不破的堡壘,一個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結構。

  這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地仙成就,才是天人相搏的起點,這個「獨特結構」,就是天人角力的主戰場。

  余慈不會有一步到位的想法,卻有著精益求精的心思。

  所以,他找上極祖,用這一場戰鬥,讓自己的根性、本能活躍起來,由內而外,照穿照透。

  同樣的,他也把極祖視為「水塘」、視為「鏡子」,從極祖身上得來結果,加以參照。

  如此,從各個角度、各個層面,內外互見。

  而如今,他倒是發現,只一個極祖,似乎還不夠。

  中天戰場,參羅利那的意志隱藏在外圍黑潮之中,

  對明月之中,那個隱身不見的大能,參羅利那有著自己的判斷,這份判斷,其實和極祖不謀而合。

  真正的強者,堂堂正正出來就是了,藏頭露尾,不是修為有限,就是別有牽制、忌憚。

  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別人就是猜到了,恐怕也是顧忌重重,可參羅利那有足夠的底氣,應付一切變化。

  反正,那邊是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上善印」出來了。

  此時,八景宮與無量虛空神主戰得如火如荼,本來對付淵虛天君的大好局面,也幾乎錯失。

  還好,它來了。

  殺劫便在黑潮中孕育,無量虛空神主壓根兒不理它。

  任它吞噬百萬、千萬計的天魔,甚至是魔門修士的靈性,化為殺劫的威能。

  在黑霧深處,「屠靈魔眼」緩緩睜開。

  血光漫染黑霧,最終透霧而出,盡情吞噬月光的領域。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使得蕭聖人都扭頭去看,只見月光漸沉,彷彿有混濁的血水,傾倒下來,要注入到明月中去。

  剎那間,當空明月,整個都像縮了一圈,且顏色受污,眼看變成一輪「血月」。

  蕭聖人手指將擊叩心鐘,但又停下。

  便在此刻,已經昏蒙的月光搖而中分,如月門,如捲簾,人影從中踱出,面目恍惚迷離。

  細看去,又似有一朵青蓮在腦後盤轉,頂上清光如水煙,裊裊而動。

  對上對方眼眸,似空洞無物,又似內蘊著洞天世界,道境仙宮。

  一則為死,一則為生,往復變化。

  參羅利那微怔:沒有見過這種狀態的……可又覺得好生眼熟。

  邪門兒!

  但此時此刻,已經不可能再收手,一念落下,「屠靈魔眼」徹底顯化在中天世界,魔焰滔天。

  道人悠悠嘆息,一聽便知,這就是那「拜爾所賜」之言的源頭。

  但這回,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隨著嘆息消逝,模糊的面目,漸轉清晰。

  *******

  早上先更這麼多,現在主要是給大夥道歉。

  大家應該看出來了,以目前的進度,想踐行月初的完本承諾,根本是不可能了。我之前一直不願多想,可在寫到魚刺與極祖的交戰時,就明白,徹底沒指望了。

  想想也是無奈,從三月到五月,放了多少次要「完本」的話,卻沒有一次能夠實現。

  當然,也可以的……爛尾就成了,可是這個念頭沒有在我心裡存在哪怕一秒鐘。

  算上構思、大綱、底稿,《問鏡》我寫了五年還多,裡面或許有反覆,有周折,可我想寫一部的心思,從來沒變過。

  現在臨近結束,鋪墊已經結束,正在到來,書友們都在期待,爛尾……不可能!

  在爛尾和毀諾之間,我唯有選擇後者,用最認真的態度給《問鏡》一個圓滿的結局。也感謝縱橫,能夠給我厚顏繼續下去的機會……

  在此,希望大夥能夠理解。真的,我也很尷尬,五月份的成績這麼好,大夥兒這麼拚命,幻想中的完美結局、完美成績、完美party,近在咫尺,就這樣被我自己給攪了。之前我甚至都想好了在晚上撂開嗓子高唱《取經歸來》,感嘆我這五載春秋,八十一難。

  可現在……感覺不舒坦的書友們,以後請叫我「食言而肥」,謝謝。

  我真的非常享受這一個月,大夥兒帶起來的完美的氛圍,更感激五年來,大夥不懈的支持。所以我要說,就算是現在改筆名,我也一定要把最完美的結局拿出來,給大家一個真正應有的交待。

  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從夢裡醒來。

  減肥專家頓首。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5-31 16:33 編輯

yht 發表於 2015-6-1 09:40
紫極 第二百零三章 釘頭七箭 星火長河

  也許此時全天下的修士都在瞪大眼睛,想看看這位神秘的道人,究竟是哪個,但這裡面,肯定不包括參羅利那。

  因為就在道人的面目變化之時,其腦後青蓮之上,清光入空,裊若水煙,蕩滌濁流,頃刻間便將「月輪」周邊污血顏色掃除一空。

  很顯然,這是第一等的降魔神通,對參羅利那的血污魔氣,直有立竿見影之功。

  如果只是這樣也還罷了,參羅利那雖然不屑於道人藏頭露尾的行徑,可有了極祖前車之鑑,也是做了充分的準備,這一手降魔神通還不放在他的眼中。

  然而,正是在水煙入空之時,它直視了道人的雙眸,以它不毀不壞的心志修為,竟也莫名恍惚,那恢宏的道境仙宮,也彷彿在眼前擴展開來,將它包圍進去。

  雲浮鶴飛,道韻悠悠。

  參羅利那立時就想到了,淵虛天君最強大的無上神通之一:

  萬古雲霄!

  但,這是假的,類似於幻術。

  參羅利那無比肯定,然而感覺之真實,讓它有些莫名其妙。

  到它這個境界,只要明確了幻術,什麼幻境神通都毫無意義,識真破幻,等閒事耳。可是,這次感覺不一樣,雖然「感應」很微小,卻彷彿就發生在身上一般,真實不虛。

  怎麼回事……

  參羅利那被這感覺弄得有點迷,然而很快,它在其中,看到了另一個「參羅利那」。

  它驟然明白過來:

  本源之力,這是它本源之力傳遞過來的感覺!

  也許是淵虛天君封鎖得嚴密,也許當下虛空環境過於惡劣,很多早已生成的信息,曲折變化,此時才傳遞到心中,讓它逐一明白過來:

  這並不是當前發生的事,而是一段時間之前,自家「本源之力」的經歷。

  當年在太霄神庭的那具本命分身,定是被淵虛天君和這道人打入道境之中

  此間整個世界,都對它那本源之力,有著滿滿的惡意,天然就是勢不兩立,一旦栽入道境,本源之力就是燒蝕破敗,彷彿被扔進了強酸池中。還有那諸天仙真,道法雷霆如雨灑下,直把本源之力轟得湮滅無存。

  只是那時的本源之力,表現出了絕不合時宜的強韌姿態,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最後都能恢復過來,也就遭來進一步的轟擊打壓。

  毫無疑問,讓參羅利那看到這種情形,就是折辱。

  而現在問題是,目前這情形繼續推衍開來,要比折辱的後果嚴重百倍。

  一念既生,參羅利那便心叫一聲「不好」,此時是萬萬猶豫不得,天裂谷這邊魔意沖霄,漫天紅透,已經是不顧一切加力,隔著億萬里,要將道人打滅,以絕其後手。

  可是,終究還是遲了。

  它已經不可能阻擋道人的秘術。

  事實上,道人讓它看,就是因為,秘術早已經準備好了!

  參羅利那的心神似乎受了某種牽引,在道境中遊蕩,不多時,它就看到,道境之中,某處寬敞地方,已設一壇,壇上以秘術抽絲,製成一幡。

  幡上就有它形痕印記,都是在道境中崩滅、復生時所留。

  壇下七位仙真呈天罡北斗站位,齊頌咒文,道境天地中,玄符秘文齊齊加持,隨仙真咒成,化為凌厲之真意。

  「奪!」

  如弩矢出匣,作為秘術支撐點的七位所謂「仙真」,真意化箭,連續七擊重擊在靈旛之上。

  靈旛搖動,隨後竟是融解,化為陰柔淵沉之氣,破開道境,望空而來。

  一旦出離,正好與盤空而轉的清光水煙相合,非但不相干擾,反而更加明透。

  見到這幕情形,參羅利那再也忍不住咆哮起來:

  「釘頭七箭書!」

  所謂「釘頭七箭書」,在真界也可算是凶名昭著。

  本是玄門變化巫門咒法而來,是一門極高深的禁劾詛咒之法,而且修為境界越高,威力越大,其實有傷天和,多有承負。

  可是誰也不能否認,這確實是一個要人心懼神喪的致命手段。

  參羅利那擔心本源之力落入大敵之手,不就是擔心此類變故嗎?

  「可恨哪!」

  不管參羅利那如何震怒,也都是遲了。

  清光水煙刷下,全不著力,輕描淡寫地掃過中天之上,剛剛顯化未久的血眼。

  這血眼是參羅利那「屠靈魔眼」所化,最是污濁凶暴,可是面對這彷彿隨時都會蒸掉的水光,卻是木愣愣的全無反應。

  參羅利那不是不想躲,而是這種咒殺之術,在發動之間,已經鎖死了氣機聯繫,更有咒法之秘奧,躲了也沒有意義!

  當其時也,不管參羅利那再怎麼不甘,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水光切過「屠靈魔眼」,內蘊的咒殺之力,匯聚道境真文道韻之力,摻入此界混亂天域環境的雜氣,對它而言,就是能燒透靈魂的劇毒。

  「屠靈魔眼」連半息時間都沒能堅持,直接就被洞穿,咒力順勢掩殺過去,億萬里的尺度,對咒殺之法來講,真的不算什麼。

  天裂谷中,參羅利那厲嘯長嘯,震波所及,覆蓋一界的虛空黑潮都在抖蕩,天裂谷東西兩岸,又是轟然坍塌了數千里長的一段。

  可也在這一刻,參羅利那凶陋血紅的複眼閉緊,血流如河,傾洩到谷中去。

  參羅利那十七長足,發出煩躁的「卡卡」異響,肉身上的傷損,很快就能恢復,然而「屠靈魔眼」這一個修持了數十劫,幾乎無往而不利的殺伐神通,就這樣給破掉了。

  道人這一手運用得也極是狠辣,沒有用本源之力的本體,而只用了留在道境中的痕跡。

  因為以參羅利那牢固的根基,就是想用本源之力咒殺,也要花費極漫長的時間,當前肯定是緩不濟急,而且,以參羅利那的強橫,也可能拼著受到更嚴重的創傷,趁氣機相接時,強行奪回。

  事實上,參羅利那確實是想這麼幹的。

  如果那一刻,顯然在道境中的,確實是本源之力本體,拼著重傷,它也要撕裂虛空,強衝過去。

  可是,道人看似一記緩手,卻是絕了它的盤算,而且,非常「謹慎」地避過直接傷害參羅利那本體,而是選擇了破除「屠靈魔眼」這等神通法門。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神通被破,參羅利那再怎麼強橫,牽連之下,傷勢也要觸及根基。

  這已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回過氣來的傷情了。

  如果僅此而已,也還罷了,可問題在於,如今它大有「禍不單行」的架勢。

  這邊重傷的雙眼還在修復,天域驟起雷音,強橫的氣機,瓢潑大雨般飛落,纏在它身上。

  參羅利那現在雖是目不視物,卻能感覺到,空氣中強絕的靈壓。

  那種天厭地棄的感覺,類似於天劫,可這時候,還有個屁的天劫,能推出這種變化的,只有一個:

  蕭聖人!

  這位八景宮之主,幾乎就是緊追著道人的咒殺,強行撇開了無量虛空神主的壓迫,以「金科玉律」無上神通,循著剛剛的傷勢破綻,強攻而下。

  這是八景三十六天的天劫,同樣是含蘊著不可名狀的道韻之力,化為九天雷霆,轟然飛落。

  沒有迸濺的火花,只有幽藍電光,一道接一道,穿刺下來。

  每一道都全無散溢,就是盯著參羅利那的眼部傷勢,還有因為屠靈魔眼被破,損傷的根基,由此盡數壓入它的巨軀裡去。

  「可恨哪!」

  這已經是參羅利那第二次類似的咆哮了,一時間,為了不使根基上的傷情擴大,參羅利那也不好硬頂著反擊,只能是硬生生受著,全力化解。

  但出於心中的一份不甘,此時他還是強行睜開已經微癟的雙眼,只睜一線,要看那造成這一切的道人,究竟是哪個。

  它應該算是最後知後覺的那一批了,但從另一個意義上講,它又是極少數,能夠說一聲「認識」的「故舊」。

  ……是他?

  雷霆之下,只睜了一線的血眼,硬是再睜大半,連雷光電液滲進傷口,都顧不得了。

  是的,多劫以前,它曾經親眼見過、戰過。

  時光長河的沖刷,並沒有抹消這份記憶,反而隨著中天那位道人眉目氣度,益漸豐滿起來。

  楊和子!

  此時此刻,能夠一眼認出中天戰場中,那位道人身份的,真是少之又少。

  可是,能一擊破掉參羅利那「屠靈魔眼」,這種神通法力,從古到今,真界之中也沒有幾個人具備。

  嗯,能在淵虛天君的「明月」裡住著,怎麼也要和上清宗有些關係吧……

  順著這個思路,倒是有一部分人明白過來,且越是高門大戶,大宗門閥,反應越是迅捷。

  上清各代地仙大能,這等神通法力,這等風標氣度,就是臨時拿資料……甚至不用大肆翻閱,就在當頭幾幅祖師畫像、留影裡面,找到答案。

  「……楊和子?」

  這一刻,諸天失聲。

  無數對眼睛,盯著中天世界,在顯露法相的蕭聖人一畔,其實並不怎麼清晰、甚至還很微緲的身影,思路怎麼都對接不上。

  足足過了數息,才陸陸續續地有了議論:

  「楊和子……上清開派的楊祖師!」

  「有傳言他合道而去了,原來又回了真界?」

  「想來是感應到上清大劫,從域外趕回來。」

  「等等,如此一提,難不成,這才是上清後聖……」

  「啪!」

  這一刻,真界四面不知有多少人擊掌:「有道理!」

  「怪不得,怪不得!都被羅剎鬼王扒個底掉,還能再扳過來,淵虛天君把自家祖師藏得太嚴了……」

  此時此刻,不少人都把眼神移到了羅剎鬼王處,楊祖一現身,豈不就等於是一個巴掌,扇到這位臉上?

  縹緲如白煙的羅剎鬼王,才不會理會俗人的紛紛擾擾,只把意識切入特殊層面,笑吟吟地問道:

  「道心雖在,我心不存,行尸走肉,說不定就是淵虛天君從哪兒找來的遺蛻……對他也能輸,無光,你可真大意啊。」

  參羅利那的情緒像是厚重冰層之下,躁動的火山,現在封得嚴實,卻隨時可能噴發出來。

  對羅剎鬼王的評價,它其實是持保留態度。

  楊和子……怪不得,之前和淵虛天君對戰時,節奏總是被壓制,各種不順,原來是這個老對手。

  你說他「我心不存」,我又算什麼?

  這種話,參羅利那是不會明講的,沉默片刻,才森森然回了句:

  「……你去試試?」

  羅剎鬼王但笑不語。

  就算這位「楊祖」,現在是一具行尸走肉,可淵虛天君也是能耐,接通了萬古雲霄,或許還有什麼真靈支撐,雖然肯定不耐久戰,可明顯還有一擊之力,甚至更多,她到底有多傻,才會在這時候湊上去?

  參羅利那也不再說話,恐怖的怒氣繼續在積蓄。

  此時,真界各宗各派,倒是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現在,可是全都指望著玄門體系能夠壓過魔劫,重洗乾坤,不管是上清、八景,都可以。

  如此楊祖現身,和蕭聖人聯手,連破極祖、參羅利那兩大魔頭,這是佔了上風啊,形勢似乎有扭轉的勢頭。

  至少也能安定人心不是?

  顯然……不是的。

  中天戰場之上,蕭聖人神色平靜,但心裡清楚明白。

  楊祖的狀態,並非只有羅剎鬼王一個人看出來。

  上善印、釘頭七箭書,連續兩擊,神妙無端,確實是給局勢帶來了正面影響。

  尤其是極祖,硬是給了傷到了根本。

  可參羅利那不是,屠靈魔眼被破,還遠遠沒有到永久傷損其根基的地步。

  說到底,楊祖的兩擊,只是在爭取時間,讓蕭聖人得以在最優的情況下,去對付最具威脅的大敵:

  無量虛空神主。

  蕭聖人很清楚,無量虛空神主在魔染一界之後,一直沉在黑潮之中,做斬伐根基的活計。

  到目前為止,八景三十六天也好,上清三十六天這好,這兩個體系核心,都是穩固的,可它們所依存的玄門體系不成,為了儘可能地護住真界法則體系,不至於徹底崩潰,不得不主動與無量虛空神主的魔染對接。

  如今魔意四面滲透,不但有天魔、魔修助戰,也攪得一界人心亂離,持續下去,一旦失控,一界盡成魔國,無量虛空神主就是魔國之主。

  放在以前,巫神法則烙印在時,這無異於殺雞取卵,

  可眼下束縛將破,體系將毀,真界崩潰在即之時,正是一次刮地三尺的劫掠良機。

  恐怕正是因為這個,無量虛空神主幾無顧忌。

  能拿出這個計劃的,定是瘋子魔頭無疑……無量虛空神主這是怎麼了?

  蕭聖人不知,他的判斷,與他人英雄所見略同。

  也因為這個判斷,現在他的目標就是無量虛空神主,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決戰求勝。

  可那位,在大勢洶湧,卻尚未定論之時,狡猾得很,任魔意共鳴,只居中央之位,似是同化其中,自有魔潮翻湧,直取中天,四面來攻,讓人搜檢不得。

  蕭聖人已經用了最決絕之法,化外魔為內魔,自渡魔劫。

  這是毫無疑問的險棋,但也只有深入體系之中,才有爭奪控制權的資格。

  可就是這樣,依然無法徹底鎖定無量虛空神主的蹤跡,只能感覺到,他的魔意愈發純粹,持續長進。

  現在的局面,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蕭聖人看上去威風八面,其實,玄門體系時時刻刻都被蠶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真界離散,天崩地裂,人心大勢趨亂,正是魔焰高熾之際。

  逆勢而為,難上加難。

  最後若被無量虛空神主順勢破攻,八景宮成了歷史,無量虛空神主也沒有掌控修補法則體系能耐,真界也要隨之而亡。

  有看清局勢的,此時都是懼怒並起,更恨人心不堪用。

  這是在給自己脖子上套絞索啊!

  可又有什麼辦法?

  人心大勢,道德之法,別管個體是多麼主觀的,聚沙成塔,百川歸海,到這個層面上,也已是客觀不移,不會因為任何旁的力量所左右了。

  楊祖的現身,多少扭轉了一下局面,卻非是治本之策。

  「真的徹底亂了。」

  暗紅而灼熱的光芒下,幻榮夫人在感慨。

  無量虛空神主的魔經感召,她也是感應到了,只是,且不說她現在已經在聖典上除名,不算魔門中人,就是依舊身在其中,魔門西支也是最不屑無量虛空神主的一支,這和她完全沒關係。

  「可是……我為什麼要跟著這隻貓鑽來鑽去啊?」

  雖然這不是一隻尋常的貓……

  「幻術啊喵!」

  聽前面的黑貓口吐人言,幻榮夫人也是啞然失笑,她名號中有一個幻字,在幻術自然是頗有一番造詣的。

  不過,除非是羅剎鬼王那種程度的真幻妙法,你確認頭頂上正怒火萬丈的域外霸主,不會發現嗎?

  「我們又不在天裂谷,我們是在血獄鬼府啊嗚。而且,是已經砸得稀巴爛的那邊。」

  黑貓從一處完全坍塌,成了碎石堆的山崖上跳下,大大咧咧,滿不在乎。

  幻榮夫人只能跟著,沒辦法,這位自稱「三娘子」的湛三宮主,依靠著和淵虛天君的關係,大咧咧以半個主人自居……雖然無論怎麼看,都是她在溜貓才對。

  此時的血獄鬼府,明確地說,是無天焦獄和八苦陰獄,已經差不多沒了形狀。

  特別是無天焦獄,三十六層的世界,足足被恐怖的大日墜落衝擊波,砸爛了十七層。

  參羅利那顯然是要在真界有一番作為,所以擊墜大日之時,除了「切割」東西修行界的那部分力量之外,其餘的絕大部分衝擊,都由血獄鬼府消受,無天焦獄就是「九地」之中,最倒霉的那個。

  八苦陰獄這回反倒有了緩衝,已經失陷的六層地域不說,再度損失的只有三層,可是,頂不住上面的大梵妖王,紅著眼殺進八苦陰獄之中,背水……不,背日一戰,硬是將前面十二層打穿,赤火妖炎和八苦寒潮對沖,兩邊是亂成一團。

  當其時也,不管是無天焦獄,還是八苦陰獄,抬眼就能看到,當頭暗紅的「太陽」,佔了半個「天空」,像是一隻巨大的妖魔之眼,嘲弄地盯著這片混亂的世界。

  因為其太過巨大,就算已在達成了相對平衡狀態,還是給人以隨時都要掉下來的感覺。

  唯一讓人覺得慶幸的是,「太陽」上,溫度出奇地內斂,最外一層雖是氣態的,卻幾乎要凝成了薄薄的外殼,其上有無數的裂痕,裡面偶爾探出一根長長的枝條,甩出火瘟、刀蟻等等外道魔頭,在這片世界中捕獵,擴張領域。

  幻榮夫和湛水澄兩人,不,一魔一貓,便在廢墟上徜徉。

  幻榮夫人看湛水澄偶爾扒扒土,有時又鑽進地鏠深處,看得多了,就有些明白過來。

  「你想佈陣?做什麼用?」

  話才問出口,她忽地醒悟,一時啞然,末了無奈道:「三娘子,你這不太現實。」

  「試試看嘍,看你這態度,什麼都不指望,那更好,成敗反正都無所謂,來,幫忙了啊嗚!」

  暗日之下的動作,勉強算是小心翼翼的。

  而中天明月之下,每位絕世強者的一舉一動,都在萬眾矚目之下,無論是坐鎮中天,迎戰四方的蕭聖人,還是出手一擊之後,便靜靜在明月之畔旁觀的楊祖,都是如此。

  這個局面其實有些詭異,已經被混亂崩壞的局面,弄得焦頭爛額的各宗高層,此時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為什麼楊祖不出手?」

  「其實可以替蕭聖人分擔羅剎鬼王的壓力啊。」

  「這時候還存著門戶之見?」

  「不至於吧,楊祖當年,記得與八景宮也頗有淵源來著。」

  「我倒覺得,是為了給淵虛天君護法。你看,現在正是心魔大劫,兩次出手,都是因為這個……」

  世人紛紛議論之聲,只要是想聽,羅剎鬼王還是能聽到的。

  就著這股勁兒,她正饒有興味兒地打量楊祖。

  其實都是「老朋友」了,當年她初入真界,兩邊也沒少打過交道。

  正因為如此,她仍堅持自己的判斷:

  這位的狀態,肯定是不正常的。

  就像現在,其眼中道境仙宮已經漸漸退去,空茫之意初現,但很快就有明月映於雙眸,重又充盈靈光。

  不過,那是他本人的?

  話又說回來,這明月之意,也是很有趣……

  正想著,楊祖轉過視線,與她目光相對,片刻之後,才又移開。

  嘖……越來越有趣了。要不要出一下手,探探底?

  羅剎鬼王有些躍躍欲試,但想想極祖,再想想參羅利那,還有接下來的關鍵動作,還是算了……

  她往雲中山的方向瞥了眼,不再理會楊祖,再次移位。

  「原來是楊和子!」

  極祖一直和淵虛天君沒什麼話好講,不過這時候,自信滿滿過去的參羅利那,直接被戳了雙眼,又被九天雷霆壓得抬不起頭。

  剛剛結盟的「盟友」,落得這般模樣,極祖心情也是複雜。

  再想想自家道基上,那抹之不去的「水痕」,便有一股躁鬱之氣,自心底而生,雖說很快又被他打滅,可他也覺得,自己需要仔細探一探淵虛天君的底牌了。

  可這時候,淵虛天君那邊,倒是成了悶口葫蘆,且極祖能夠感覺到,對方攻擊的頻次明顯加快了。而且,多了一些變化,似在嘗試什麼。

  余慈確實是在變化,但絕不是嘗試。

  極祖是個好「塘心」……好參照,特別是在法則層面,天人九法,每一類都修煉到了極致,近乎完美。雖然靈昧根基不同,可從他那邊,還是能找到極佳的範例,知己有無,返照虛實。

  可是,單純的法則層面還不夠,單純一個極祖,不是完整的「範本」。

  情緒意志層面,真實之域層面,涉及到諸多的變數,更是人人都有不同,單從極祖身上,怎麼都見不出「普遍性」的東西。

  簡言之,余慈自認為,他現在的認知,還不夠深刻,不夠詳實。

  可是,隨著楊祖在中天出手,既而在月畔「護法」,眼神所指,其實都是明月真意所向。

  月光切入八景宮與無量虛空神主的戰線層面,也照在羅剎鬼王身上,同時兼顧參羅利那,還有上清、八景體系中所有的生靈。

  等於是余慈又開啟了一個視角,而且,由於楊祖的特殊性,這個視角無疑是最深邃,最通透的。

  此時,他的感覺又不同了。

  余慈自從強渡心魔大劫起,一直在照映天地萬物,他由此知曉:

  月光照水,可以知清濁;

  水映月光,可以知圓缺。

  但山石草木等無法反光之物,才是世間主流。

  月光照映下去,不過生出亂影罷了,得不到明確的反饋。

  當然,其實是有的,就是那些影子。只不過扭曲很大,需要無數個同或不同的事物合在一起,在一個較大的區域廣度上,才能得到相對正確的結果。

  正如人在世間,孤獨一人、有小圈子、大圈子、世人知或不知,映照出來的形象是不同的,但相對來講,接觸的面兒越廣,對自我的認識,會越來越清晰。

  這是道德之法的妙處,當年的劍修,便是以此為參照,認清自身。

  這裡其中,也蘊含了「天人作用」的道理

  但現在,余慈要把「觀照內外,區別你我」這個大目標先放一放了。

  楊祖自中天明月中出來,就證明,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也正是楊祖的視角,使他在渡劫之時,發生了一點兒微妙的變化。

  好像,這時候,又有一門新的神通生成。

  小劫小神通,大劫大神通。

  大概是余慈人間界、星辰天、平等天、萬魔池這麼一級級渡劫的緣故,前後相通,神通的生成,也是水到渠成,沒有特別明顯的徵兆,可是,中天明月所發,照透諸界的月光中,就多了一點兒什麼。

  余慈心神微動,已大概知道其特質,心神與月光同化,當空懸照,直指極祖,照出了影子。

  見其實,知其影,一也;

  見其形,知其神,二也;

  見其相,知其真,三也。

  當然,以極祖之修為境界,不可能讓余慈照透的,他所見的,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子,莫以名狀。

  可這樣,已經足夠了。

  影子之中,蘊含著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這門神通,可曰「觀影」。

  那就來吧!

  余慈依舊是悶聲不哼,對著極祖,再次衝擊。

  極祖不自覺皺起了眉頭,乍看去,余慈還是頂著「明光龜殼」,無所顧忌地出拳劈劍,結果也與之前差不多,對撞之下,總是不敵,被極祖無有瑕疵的法則衍化,以及雄渾無匹的巨力,一次次打發。

  可是,傷不到人又有什麼用?

  這段時間,極祖在余慈身上起碼試驗了上百種重手法,也嘗試著在情緒層面切入,但收效都是甚微。

  而且,最近這幾次對沖,淵虛天君似乎有意地控制著神通法力的性質,其實也就等於是影響著法則走向。

  拳力對撞,法則衍化之時,已經有兩回,不得不「經過」道基「水痕」之所在了。

  「豎子!」

  受「水痕」影響,對撞之時,相關法則衍化肯定會有窒礙,但以余慈目前的修為,還不到能撼動的地步。

  可是每一次衍化,都經過這一部分,至少也是接近,不管把淵虛天君擊退多少回,都是轉瞬衝上。

  這無關乎勇氣,只關乎精確的判斷和算計。

  相較於前者,顯然還是這個,最讓極祖忌憚。

  即使現在還算穩固,可接下來,誰也不知會有什麼變化。

  唔……怎麼自己突然間束手束腳起來?

  極祖靈覺敏銳,愈覺得不得勁,正要做一番自檢調整,突然聽到之前只當啞巴的淵虛天君,猛地一聲吼:

  「昊典!」

  極祖心神劇震,偏在此時,淵虛天君又一記重拳轟擊過來。

  心念電轉,極祖還是選擇了做好針對昊典的防護,雖然他並沒有感覺。

  至於余慈的重拳,就算凍寂魔國攻伐之力受限,防禦什麼的,也是足夠了。

  他首次沒有格擋余慈的拳鋒,即使這次的拳力,是前所未有地重!

  凍寂魔國出「喀喇喇」的怪響,極祖驀地驚覺,淵虛天君這次,根本是拿上清體系來撞的!

  這等於是兩個體系的碰撞,而極祖修為再強,在凍寂魔國之上的造詣再深厚,和如今已經覆蓋一界的上清體系相比,也已經被拉開了差距!

  而且,那有那懸照的明月,莫名就是照透虛空,在兩個體系扭曲碰撞的剎那,給淵虛天君「指引」出一條崎嶇的小徑。

  幾個因素作用在一起,淵虛天君竟是瞬間貼身。

  而此時,從他口裡又吐出兩個字:

  「不在……」

  昊典……不在!

  極祖心口驟然一悶,但更讓他警覺的是,自家的心神不是已經鎮定下來,怎麼會上這麼拙劣的惡當?

  也是在這當口,余慈的重拳,已經轟上了他的胸口。

  拳力入體,瞬間就被極祖的護體罡力化消了七七八八,可就是這麼兩三成的份量,已經可以抵得過之前的全力一擊。

  只是這樣也無所謂,兩邊碰撞,順勢又是法則衍化,比較圓滿程度,法則層面,就像是兩個高速旋轉的鐵輪,炸開點點火星。

  在這個層面上,淵虛天君肯定不敵,但他這一擊把握得又是極度精準,使得法則衍化第一時間就經過了「水痕」所在。

  雖沒有二度受傷,卻是在傷口上,被灑了把鹽。

  極祖眼神寒透,便要藉著法則層面的勝勢,再度發力,便是打不破這層龜殼,也要讓淵虛天君灰頭土臉。

  然而……

  就是一輪法則衍化的比拚,從根本法則層面的太虛而至動靜、造化、陰陽、竄入生死、真幻、超拔,歸於靈昧,除了道德之法無以比較之外,徹底衍化一輪,淵虛天君竟然撐了下來。

  然後開始第二輪,下一層次的衍化,而「水痕」所在,又經了一次衝擊。

  極祖開始覺得有些變化了。

  從根本法則往下層法則衍化,複雜程度出何止百倍,但同樣的法則環節,勾連的節點,同樣多了百倍。

  衝擊一旦生發,就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如水擊輪葉,如珠走玉盤,一旦連起,再沒有休止之意。

  「水痕」似乎在變化……

  也在此刻,極祖對上了余慈的眼睛。

  裡面沒有半分騙得人上當的戲謔之意,也沒有一拳得手的喜悅,只是明透亮,然後,又一聲喝:

  「上清!」

  什麼?

  「不滅!」

  「……」

  「英靈,永存!」

  上清不滅,英靈永存!

  極祖發現,他的視線幾乎陷進了余慈的眼睛裡。

  他不明白,幾乎已經是嘶啞了嗓子的咆哮,熱血沖頭的情緒,可是那眼睛,為何又是如此冷澈明透?

  也在此時,高空颳起了風。

  這風來得好怪,極祖莫名覺得不好,但他也給余慈的作為激起了魔性,已經被明月神通攪和得不起作用的冰寂魔國,就是收納入懷,氣息卻是飆揚,衝開罡風雲氣,厲喝道:

  「存滅由不得你!」

  屬於最頂級強者的渾然氣魄爆發,余慈悶哼聲中,硬是被轟出百里開外。

  極祖雙手盤抱,瞬間生出一道咆哮的冰龍風捲,連貫水天之間,對著余慈噬壓而去。

  可是,便在這龍捲喧囂之時,有鐘聲響起。

  那音色,不像是叩心鐘……

  是華陽鐘。

  是上清宗、華陽山、金頂之上的華陽鐘。

  這個信息,明明白白地烙在極祖心頭,他心神一激,卻聽那鐘聲蒼涼悲壯,而在這洗玉湖上,點點火光,便隨鐘聲飄浮起來。

  近處只有三五點,可是遠方、更遠方,似乎在整個北地三湖的範圍內,都燃起了這樣的火光,星火漫天,遠近貫通,匯成激流。

  星火長河流轉,迷離若夢。

  便在其中,有華陽山。

  在山下、山上,上清弟子一個個倒下,上清神明一個個崩滅,伏屍處處,血染木石,在鐘聲之中。

  激流繼續湧動,那些上清弟子們,卻又笑語歡聲,意氣昂揚,吐納修行,勃勃朝氣,在鐘聲之下。

  激流湍急,恍惚換了人物,艱苦開拓,篳路藍縷,斬妖除魔,銳氣無匹,在鐘聲之前。

  隨著激流翻湧,渾茫之意愈重,卻是堅定地逆流而上,前溯、前溯……

  仍是那悠悠鐘聲,華陽金頂,三位神仙中人。

  一人鳴鐘;

  一人作嘯;

  一人微笑著灑下種子:

  「一點靈光種華陽,會向天階論短長。」

  鐘聲悠揚,渺然入空,漸至於無。

  星火湍流盤折,那是壯美的時光長河,由北而南,由地而天,思接千古,萬載奔流。

  中天戰場,明月之畔,楊祖就此消失

  下一刻,他就這樣從時光長河中走出來,也是從華陽金頂之上,那嗡然作鳴的華陽鐘畔走出來,迎上在星火湍流中神思莫定的極祖,伸出手,就像是敲擊巨鐘,錘擊!

  極祖本能抵禦,然而這一擊過來,他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嗡嗡作響的銅鐘。

  法則衍化層層推進,轉瞬就是七八輪過去,淺淺「水痕」,剎那間被連續撞擊了成百上千次,不可抑止地,裂紋出現、擴大……持續地更快地擴大。

  便在此是,悠然道韻響起,不是從外面,而是從內部。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有道經文字互相纏繞,化現水相,最後一片空茫。

  大音希聲,大象希形。

  無聲無形的空茫中,極祖心頭卻彷彿被硬生生扳下了一塊,忍不住出一聲痛哼。

  他終於明白過來:

  怪不得,這是道染……破滅魔門根性的道染!

  不,我還能冷靜,我還有餘力!

  他縱聲厲嘯,凍寂魔國重新擴張,千里虛空動盪,如此不顧損耗地發力,就是要將楊祖限制住,給他脫身的空間。

  可是,這一刻除了楊祖,虛空又變。

  有環屏壁立的山峰;

  有深邃無盡的星空;

  有蒼然瀝血的高台。

  隱約熟悉的景色撲入眼簾,同時躥入耳中的,則是碧水府尊的慘叫。

  天龍長吟,血光衝天。

  困龍樁、斷龍石、斬龍台!

  剛剛斬了碧水府尊祭旗,血厲之氣已經如沸如燃,層層困鎖,要將極祖鎖死在台上。

  「滾開!」

  極祖一拳,有橫斷山脈,擊垮星空之勢,而且已經不顧別的,更要接引周邊天地中,無量虛空神主魔意,兩相結合,再圖後計。

  可這時候,當頭明月凝注,莫名就是遍體生寒。

  前方,淵虛天君現身,此時他身外沒有上清明光,卻是面無表情,同樣一拳轟上。

  重拳對撞,余慈紋絲不動,卻「嘩」地一聲噴出漫天鮮血,骨肉臟腑幾要離散,腳下封神台都在搖晃——為了儘可能動太霄神庭的威能,他暫時保持了其獨立性,以至於防護明光暫時消散。

  眼下,他已經利用上清體系儘可能地卸力了,可是面對極祖這樣的拳頭,終究還是落盡下風。

  可是,也在此刻,他聽到了一聲開裂之音。

  是極祖的。

  拳鋒對撞,本是法則衍化之時,卻莫名中斷,以至他那股已經弱不可言的拳力,倒滲了進去。

  極祖愣了愣,此刻心中,卻是迭生異象,有水光波動,明月升騰,與當空月輪相對,內外相融,返歸心底,照透道基。

  驀然間,他發現,這裡已經是滿目瘡痍。

  雖然還有一戰之力,可明白無遺的信息顯化:

  前進之路,完了;

  超拔之途,斷了;

  出離之想,滅了。

  「道染」於焉終結。

  怎麼可能呢……

  恍惚之間,極祖忽地縱聲咆哮,整個太霄神庭核心之地都在震盪,可是斬龍台上的血厲之氣,卻絲毫不為所動,血光掛空,雙龍並剪,自仰天咆哮的極祖身後斬落、交匯。

  一擊斷頭,血光噴濺,餘氣未盡,寒光遍灑千里,冰雪紛灑。

  余慈看著極祖無頭之軀,先是愣了愣,隨即便在其身前,仰天長嘯,震盪四野。

  虛空之上,劍吟低回,含而未發,昊典搖搖頭,徑直轉身。

  此刻,冰霜化盡,浩氣貫空。
yht 發表於 2015-6-2 16:55
紫極 第二百零四章 神通整合 因果轉嫁(上)

  嘯音漸息。

  從封神臺吹颳過來的勁風,將極祖餘氣所化的冰霜,盡化為濛濛小雨,洗凈山巒,便是此前連斬兩位地仙大能的斬龍臺上,此時也是血氣低伏。

  此時的太霄神庭核心區域,倒有些靜謐安然之意。

  昊典正要往外去,卻停下身形,犀利明透的眼神側移。

  側前方,影鬼隨即現身。

  他也在附近,可以說將此事從頭看到尾。原本不想和昊典打照面的,不過人家既然專門等他,他自不敢怠慢,還不忘關心一下:

  「辛苦。」

  昊典掃他兩眼,微笑:「比劃兩下而已,你去看著吧,別讓他得意忘了形。」

  「那是。」

  影鬼很關注余慈現在的情況,點點頭就要離開,卻又被昊典叫住:

  「喂,要不要幫忙?」

  「啊?」

  昊典沒有明確指出,但森然劍意卻是指向了影鬼的心口,含而未發:

  「我劍很利的,總有幾成把握。」

  「……」

  影鬼咧咧嘴,忙搖頭道:「這個還是等等,要麼等太初無形劍還回來再說吧……其實那玩意兒我還真有用。」

  「你也要當雜貨舖子嗎?」

  昊典嗤笑一聲,徑直離開。

  影鬼有些無奈,又在她身後嚷:「你也要小心啊。」

  昊典頭也不回,擺擺手,就此消失不見。

  影鬼回過來看余慈,也有點兒撓頭:難得這麼爽利一回,可別吃撐了吧。

  此時的余慈,長嘯已畢,氣息卻是起伏波蕩,比與極祖對拼拳鋒時還要混亂。

  正是到了另一個關口上。

  影鬼旁觀者清,依次算一算余慈斬殺極祖的手段,以及各手段起到的作用。

  毫無疑問,「上善印」道化之功居首。

  據說這也是楊祖專門為極祖準備,針對這害了上清宗的罪魁禍首,預留的手段。

  但排第二的,影鬼以為,既不是楊祖跨出時光長河,與上清英靈共鳴,重創極祖的那一擊,也不是斬龍臺最後的一鎚定音。而是余慈在與極祖交戰之時,在情緒意志層面,無聲無息的滲透。

  極祖有一個彎始終沒有繞過來。

  余慈正渡心魔大劫,而且是「由內轉外」,把內劫當成外劫渡,這種時候,正是內外魔劫模糊難明之時。

  極祖乃是魔門巨擘,與余慈打交道時,殺意惡念灌注,且被余慈的「明光龜殼」弄得無奈,逼得從魔染上動手腳,豈不就是與魔劫同列?

  如此一來,從余慈的角度看,極祖可以是外魔,也可以是心魔,如何應對,選擇的餘地就多出許多。而層次上、角度上的特殊性,也讓極祖的判斷出現了重大失誤。

  從一開始,余慈就沒把極祖當成「磨刀石」,而是當劫數來渡的。

  這就使得他和極祖的氣機、心神等多層面的聯繫,遠比正常情況下密切得多,也深入得多。

  更容易找出極祖的心神破綻,並加以利用。

  當然,最早使極祖原本圓滿通透的心神,出現縫隙的,還是昊典。

  其純粹到極至的劍意,已經成了極祖的心頭陰影。

  後面更是在暗中,以純化飄渺到極致的劍意,隔空壓制。

  只是她和余慈的手段結合得太緊密,又有玄黃打掩護,一直不為極祖所察知,也進一步促使了極祖懷疑自我,意志動搖。

  最終配合道化,伐去了極祖的根基。

  如此多方面原因作用,極祖死在這裡,也不枉了。

  可是,也正是因為余慈「渡過」了極祖這個劫數,天人作用之下,情況變得更複雜。

  要知余慈以明月真意合於「道化」,形成了氣機、心念互鎖,很類似於當初羽清玄在攔海山外海渡劫、大戰太阿魔含時的情況,順理成章也受了極祖的一份「大禮」,頗有可能將極祖殘餘力量消化,一步登天……可惜是帶了毒的。

  羽清玄當時,是放棄了奪取太阿魔含畢生修為的機會。

  余慈今日,也是差不多的打算。

  不如此,又如何能明辨內外、你我?

  可問題在於,他現在他想甩掉,也不是那麼容易。

  中天世界,被明月懸照,劃在四方的黑潮陰影翻湧扭曲,似乎要捏合出一個具體的形象,但在林林總總的限制之下,始終不能如願,只有兇橫暴戾的煞氣,沖透魔潮,遙指明月,也是將一直主攻蕭聖人、八景宮的「黑潮」,分了一股出來,專門針對余慈。

  這正是極祖死不瞑目的怨戾之氣所化。

  要知道,極祖這個「劫數」渡過去,心魔大劫可還沒完呢。

  在陷入全面被動之時,極祖接引了無量虛空神主的魔意,如今兩邊順勢合在一處,直欲魔染太霄神庭。由於內外劫數並發,此等魔染,是余慈心神層面上的事,太霄神庭還真的隔絕不了,也等於是遭了無妄之災。

  心魔大劫就是這麼磨人。

  面對這個關口,卻是很難再有人能幫上余慈的忙了。

  幸而余慈也是法度不失,中天明月懸照,任黑潮撲擊,上清六合神光層層刷落,黑潮範圍雖廣,也是連綿不絕,卻很難具備之前參羅利那式的爆發力,一時近前不得。

  新得的「照影」神通也揮作用,照亮黑潮翻湧的軌跡脈絡。又不簡單獨列,而是與「映照諸天」神通,更準確地講,與明月心象整合,並逐步合入上清六合神光,後面甚至連一直作為控制元始魔主信息的解析神通,也合入其中。

  這一個重新梳理的過程。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不知什麼時候起,不論敵我,似乎都樂意叫余慈一聲「雜貨舖子」。

  往好了說,這是讚美余慈涉獵廣泛、機變百出,應敵手段層出不窮;

  往壞了說,毫無疑問就是指他博而不精,拿不出一個完整的、屬於他本人的、又具有高度概括性的神通手段。

  從修行之時起,余慈就是劍符雙修,在離塵宗時,正式歸入玄門,後又涉及魔門、劍宗,又有情緒神通等,只是無上神通級別的,就能超出一手之數,

  可現實就是,他沒有極祖的「凍寂魔國」、參羅利那的「無光七劫」或者陸沉的「三元鎚」那樣,直指根本大道,又威力無窮的獨門神通。

  萬古雲霄當然好,可就是因為太好了,隨著他修為境界的提升,「合道」的危險也是激增。像「四御」神通、飛仙劍經等的各門神通,要麼缺乏高度的概括性和代表性,要麼不合余慈的修行根本,更不必提。

  思來想去,最接近要求的,其實就是心內虛空。

  這等神通,即關乎根本,又深具潛力,作為法理骨架最為合適,做得好了,做到「凍寂魔國」那樣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心內虛空兼容并包的特質,也是余慈變成「雜貨舖子」的重要原因之一。想想諸天分層的思路,想想平等天的平衡結構,這些都是法理上各自獨立,各具格局之故。

  而在眼下,這種情況,則隨著高度概括性的明月心象形成,外化、嵌入貫通天地虛空,還有有「映照諸天」、「觀影」等神通成形,悄然出現了改變。

  余慈無疑尋到了一個絕佳契機。

  他不準備在太霄神庭裡待太久,給這裡添麻煩。

  神通雛形已形,局勢穩定,他就要重新將太霄神庭收取。

  而在此之前……他目光轉向楊祖。

  自那踏出時光長河後的一擊,重創了極祖之後,楊祖其實已經寂然不動。

  余慈很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向楊祖恭敬跪拜,行了大禮,楊祖則並無回應。

  之前的手段,特別是上善印,是楊祖早早留下的後手,而余慈能使出來,是通過萬古雲霄發動,還以太霄神庭剛剛化生的意識為引導,擬化出楊祖生前的靈性。

  可就算如此,三擊之力已經是極限。

  之後,就會像兩位地仙遺骸,化去一切根性特質,鎮壓在玉皇帝御之位。

  悠悠嘆息聲裡,光影錯亂,虛實變化。等一切平靜下來,余慈已隻身立於洗玉湖上空,明月懸照,湖波生光。

  剛剛太霄神庭化現之時,數萬里方圓,天地元氣抽吸一空,幸好后土帝御法理合度,及時以地脈反哺,此間生靈,才不至於窒息而死。但這種場面,已經把所有人都驚動。

  此時,看巍然山脈、堅城憑空化現,又是消失,一干修士都是呆怔,

  也在此時,中天世界,魔潮愈發激盪,然而月光照透魔潮,有些直接在上清六合神光的掃蕩下,化煙消逝,還存在的,也給擋在外圍,撲不上來。

  不少魔頭意欲趁機而來,都給滅殺,倒是魔門修士特別安靜,理解其中信息的,已經給驚呆了。

  極祖死得太快、太突然,一個縱橫天下數劫之久,可與脅侍魔主齊名的絕代強者,便在淵虛天君這裡,橫死暴斃,這裡面代表什麼,讓人不寒而慄,又想不通透。

  無量虛空神主沒有動作,可各方大能,一時都是啞然。

  便在這種特殊「待遇」下,余慈現身在水天之間。

  遠方,邵天尊倒是對他這邊點頭示意,應該是想和他聊聊。

  正好,余慈需要與八景宮形成更深層的默契,中天戰場那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議事之所,能和邵天尊商議,也不錯。

  可就在余慈微笑飛過去的時候,中天戰場,驟然間再起變故。

  這一變故,還和余慈脫不了干係。

  正是余慈漸漸顯化出神通異象的月光,懸照四方,除了對魔潮的壓制以外,也波及中天戰場。

  蕭聖人當然不在乎,上清、八景三十六天雖是架構不同,但在沒有進行實質性的融合前,同屬玄門一脈,真意互通,反倒有加持之效。

  但意外的是,隨著神通月光灑播範圍擴大,無意間掃到了游移在戰場邊緣的羅剎鬼王。

  二者之間,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

  其微妙程度,連余慈這個當事人都給忽略過去,然而,受月光加持,心意相通的蕭聖人,卻是第一時間現了不妥,叩心鐘嗡聲震鳴,掃蕩掃過。

  羅剎鬼王鬼王的身影,竟是就此虛化,如泡沫般破裂,消失無蹤。

  跑了?

  若真如此,蕭聖人恐怕要額手稱慶,事實上,問題要嚴重千百倍!

  輕煙縹緲,像是山間飄過的雲嵐,漫過木石山徑,待到了天極峰,便是聚合成形,正是羅剎鬼王。

  成也余慈,敗也余慈。

  正是余慈的明月神通,使她形跡提早敗露;可是,若非這神通裡,照透虛空世界的奇妙之處,還有上清、八景兩個體系不可避免存在的差異,她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尋找到真幻變化的縫隙,切入進來?

  天極峰頂本身範圍不大,方圓不過數十畝,有「紫極黃圖」存焉,再有放射出來的紫金光芒,已經佔據了相當一部分。

  羅剎鬼王還有閒對一邊,在此護法的連山微笑,再一步跨出,已在紫金光霧之內。

  連山也是從未想過,自家宗門另成一界式的防禦,竟然被羅剎鬼王悄然潛入而不知自知。

  叫一聲不好,欲發神通阻截,可是羅剎鬼王已經沒入光霧之中,氣機更是縹緲莫測,存亡難明,根本無法鎖定,更何況,有紫極黃圖在,連山還真的擔心,一旦出手,會損傷了這件奇物。

  他只有衝進光霧裡去。

  羅剎鬼王根本不理會後面急劇接近的連山,此時,紫極黃圖的真實面目,便在她眼中呈現。

  對其他任何元素,她都沒有興趣,羅剎鬼王的眼睛,只是盯住了紫極之上,那一個已經模糊看不清楚,卻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的名號:

  羅剎鬼王!

  紫極黃圖之下,還有一個人影端坐,卻是辛乙。

  更準確地講,是余慈以煉製法器的方式,給自己造出的真形法體。

  此時他雙眸驟睜,便待起身迎敵,可羅剎鬼王已經如鬼魅般移來,一擊印在他頂門,攻勢之迅捷,不可思議

  「辛乙」眼中明滅不停,最終還是一跤跌倒,羅剎鬼王的發力,直接摧毀了很多法體上的結構部件,一時想修復都難。

  連山天尊衝進了光霧中,也顧不得別的,對著羅剎鬼王就是一擊直印背心。

  而此時,羅剎鬼王纖長的手指,已經接觸到「紫極」細膩的紋理。

  ********

  狀態低迷,精力不濟,且讓我調整兩日。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