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496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1
  躍淵 第二百九十九章 演天
  





  這究竟是威脅他們要聽話呢,還是慫恿他們使壞來著?
  
  一直到余慈離開飛舟,進入元氣躁動的土層深處,他還一直在回想沉劍窟主矛盾荒唐的言行。
  
  顯化飛舟已經被沉劍窟主人收起,此時他們都是處身於厚厚的土層內,以遁法破開混雜的五行之氣,維持生機。五行遁術是最基礎的法術,但要到還丹境界,才有實用性,此刻在場的人倒是都無需為此煩憂,便是余慈,稍稍適應了一會兒,也覺得運用土遁之術,比以前輕鬆得多。
  
  沉劍窟主人仍不見蹤影,對此,在隊伍最前列的鐵闌的解釋是:劍仙秘境和劍園的封禁實為一體,天然排斥一切還丹境界以上的修士,若沉劍窟主人現形,必會引發封禁全力反擊,誤人誤己,所以,他便以秘法隱匿氣息,藏在眾人身邊,暫時可保無虞。
  
  這就是余慈等人的功用之一:擋箭牌。
  
  盤皇三劍被清出去之後,這邊就只剩下十人。再往旁邊瞥了一眼,文式非和光魔宗那兩位還聚在一起,神色還算平靜,他們是一撥,那四個散修算一撥,余慈和香奴勉強算一撥,另外就是夏伯陽,這一位心高氣傲,卻是獨往獨來。不過十人明分派系,其本來心思並沒有太多差別,都只是一句話:
  
  怎麼才能擺脫那廝的箝制呢?
  
  「入口在哪裡?」論實力,四撥人中,以文式非那一組人最是強大,無形中便佔了主導權,文式非就是話事人,問的話倒是中規中矩。
  
  但凡秘境洞府,外圍總有禁制機關,以防敵人侵入,有些大神通之士甚至扭曲時空,形成難以踰越的壁壘,若不得其法,貿然進入,必然會死得很難看。余慈等人對此劍仙秘境一無所知,不弄清楚情況,那是決不敢輕率前進的。
  
  鐵闌的回答很簡單:「無需入口。主人上回進入,已在裡面留下印記,待計算出方位,直接進去就好。」
  
  說著,它也不管修士們是什麼表情,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圓珠,念頌法訣,圓珠上便泛出一圈光暈,光暈本身是無色的,但映入地底土行之氣的光芒,就顯出昏黃的色彩。更引人注目的,是珠子本身慢慢變得透明,其中更有無數細微抽象的符號,像是蝌蚪在裡面游動。
  
  「演天珠!」出聲的是一直不太合群的夏伯陽,此時他俊臉上驚訝之色明顯。
  
  所謂演天珠,是修行界非常出名的一套輔助性法器,單顆珠子本身已經是推演術數、符法、陣圖的上佳之選,而傳說聚集三百六十顆周天之數後,更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威能,其珍奇處已直追傳說中的祭煉大圓滿的法寶一流。
  
  鐵闌看他一眼,直接把珠子遞了過去。
  
  夏伯陽一愣神的功夫,鐵闌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了第二顆,這次它送給了余慈。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直到每一個人手裡都有這麼一顆,同樣放射出昏黃的光暈,也同樣有著那蝌蚪般的流動符號。
  
  余慈盯著手中圓珠,神識透入其中,感覺果然不一樣。這顆珠子似乎能把外界滲入的一切信息都歸攏成規律性的東西,神識在裡面轉了一圈兒,便覺得腦子清爽許多,果然是一件奇寶。
  
  鐵闌此時方道:「秘境中的印記藏匿於多個虛空碎片之後,中間還有封禁。一人之力難以測算,需要請諸位客人加入進來。」
  
  它將驅動和測算的口訣講述一遍,倒是不難理解,就是所需的運算量極其龐大,怪不得要十顆演天珠聯動……不,是十一顆!
  
  鐵闌又拿出一顆懸浮眾人中間,洶湧的土石元氣浪潮也不能使它稍移。眾修士看了都明白,最後這顆,是由沉劍窟主人親自操控的,驅動時自然也是以此顆為核心。
  
  除了鐵闌之外,在場便是人手一顆演天珠,這手筆讓眾人無話可說,偏偏接下來鐵闌又道:「珠子無需歸還,主人已將其贈予諸位。」
  
  又來了……
  
  余慈都是見怪不怪了,從一開始就是如此:既有粗暴的邀請,又有寶物的誘惑;剛拋出秘境香餌,轉眼就是蠻橫的打壓,一直到現在,秘境近在咫尺,仍是威脅和慫恿並用;乍看是高調,其實神秘兮兮;粗看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策略,但手段使得微妙,仔細想想,倒是惟恐天下不亂的意思居多,讓人不得不懷疑,此人的真實目的。
  
  不只是他,文式非等人也很清楚這一點。余慈剛想明白,之前近乎毫無意義的衝突,應該也有試探或者設計的意思……可惜余慈沒有當別人墊腳石的自覺。
  
  這邊念頭轉過,十一顆演天珠已經運轉。這套評價甚高的法器果然有其特別之處,當十一顆珠子同時運轉,其內部天然就有聯通的渠道,剎那間十一個人的思維就撞在一起,當頭一瞬還有些衝突,但很快就在演天珠的異力之下統合起來,處理因運算而產生的巨量信息。
  
  那一刻,余慈好像看到了無數虛空交疊,中間有亭榭樓台、有廢墟瓦礫、有劍氣縱橫,一瞬千變,錯亂不堪。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眾人合力篩選無數個可能,終於將最符合的那一處確認下來。
  
  「嗆哴哴」一聲長音,如同巨船上拋下的鏈錨,其實性質也差不多,那是沉劍窟主人甩出的一件法器,名喚「定空錨」,將眾人和秘境內印記所在的虛空碎片勾連在一起。
  
  土層深處驀地響起高亢的咒音,引發此地元氣的狂暴反應,衝擊遠遠激盪開去,借助演天珠,余慈等人都能感覺到,遙遠虛空深處,分明有類似的反應相和,力量相激,眾人驀地撕開了一道黯沉的裂縫,初時只有髮絲粗線,後又慢慢擴展,黑洞洞的,不知通向何方。
  
  這種撕裂虛空的手段,看得一眾人等倒抽涼氣,想想也知道,打開通往秘境深處的虛空甬道,比在沉劍窟時那裂空而出的噱頭可要強悍得多,更難得竟然沒有太多氣息反應,這種控制力,令人驚嘆。
  
  沉劍窟主人的修為,確實深不可測。
  
  裂縫開啟的速度不快,十數息之後,也不過剛容人側身進入,開啟的速度還越來越慢,眾人都是感覺敏銳的,便覺得身外元氣波動有些異樣,那應該是沉劍窟主人漸漸壓不住氣息的表現。
  
  各自眼神交流,沒有人動彈。或許現在是脫身的好機會,可放著進入劍仙秘境的捷徑不走,老天爺也看不過啊!
  
  偏在此時,外圍卻有了異動,一股巨量的土行之氣從遠方直衝過來,恰與這邊往外擴散的怨靈金煞之氣碰撞,轟地一聲巨響,周邊土層搖動波蕩,差點兒把眾人給吹飛。撕開的空間甬道開始閃滅不定,但這時誰也沒有關注這個,因為就在衝撞的瞬間,虛空震盪,他們眼前驀地現出亭台迴廊,殿宇樓閣,那情形,竟和通過演天珠「看」到的情形差相彷彿,只是要更為清晰。
  
  鐵闌在此時發聲解釋:「秘境劍園內外如一,秘境開啟時,從外圍劍修墓葬也有機會進入其中,這就是剛打開的甬道,但只能通到秘境外圍……」
  
  在眾人感應中,土行之氣和怨靈金煞對沖之後,果然形成一個極不穩定的甬道,而且有數道不弱的氣息正沿著這個路徑狂奔。
  
  余慈正仔細觀察的時候,身畔氣機驟變,微一愣神的功夫,四道人影已經融入土層深處,朝著遠處那不穩定的甬道衝去,正是那四個抱成一團的散修。
  
  下一刻,鐵闌九尺鬼軀呼地一聲漲裂開來,化為肉眼可辨的十多縷灰煙,一閃而逝,再現時,已在那四道遁光之後,毫無阻礙,一透而入。
  
  「轟」地一聲爆響,又一波怨靈金煞之氣擴散,影響了眾人的感應,等緩過這一波,卻見不知何時,鐵闌已經重新凝塑鬼軀,侍立一旁,至於那個四個散修,眾人依稀感應到,似乎還有人逃出生天的樣子……
  
  「也是有決斷的。」
  
  四名散修放棄進入秘境深處的機會,只求逃脫箝制,決斷力讓余慈很是佩服,而且,這可真是開了個好頭呢!
  
  剩下六人,眼神交流一下子密集許多,但仍無人妄動。此時,虛空甬道終於開闢完成,自出來飛舟之後,沉劍窟主人首次發聲,感覺低沉了很多:
  
  「五息之內,通通進去!」
  
  沒有人多話,均依言從漲到兩尺來寬的虛空裂隙處一閃而入。
  
  剎那間虛空顛倒移換,無數扭曲的情景碎片在眼前交錯紛飛,令人眩目。等緩過這一回,眾人已經腳踏實地,同時,陽光照射下來。
  
  「咦?」自從進入劍園以來,人們還是首次見到太陽,讓人懷疑,是不是虛空甬道出了問題,直接把他們送到了劍園之外。
  
  「這是太陽真火的投影,由前輩劍仙引來,也是秘境的根基之一。」這是鐵闌在解釋。
  
  陽光下,就能看出來,鐵闌的身形還是有些發虛,腳下也沒有影子,觀感頗是古怪。但想想之前身化煙氣,一舉重創四名還丹級數散修的手段,也沒有人會輕視於他。
  
  眾人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一所園林的某處,當然,此地早無人跡,旁邊就是一棟半傾頹狀態的木樓,斜掛的匾額上還有「四通閣」字樣。
  
  能看得如此細緻,是因為余慈一進來就是全力運化神意,收集周圍信息,文式非等人無不如此。便在眾人心中漸有盤算之時,吱呀一聲響,身邊木樓的樓門打開了。
  
  「除了那幾個魔崽子,還有人能到這裡來嗎?」
  
  說話間,來人走出門外,陽光照射,在那邊鋪開一片天藍的寒光。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2
  躍淵 第三百章 替難
  





  破落園林中陡然一片靜寂。
  
  剛入園的余慈等將視線移轉過去,對方也正把目光投射過來,兩相碰撞,彼此都是一呆,那人豪氣的話音亦是戛然而止。
  
  余慈這邊,不算一直隱身的沉劍窟主人,六人一鬼,七對目光,便看到一套天藍色的金屬甲冑反射陽光,映出燦爛光芒,既華美又猙獰,視覺衝擊力無以倫比。
  
  而對面那位,瞳孔隱在古銅色面甲之後,只閃了兩閃,忽地一言不發,向後便退,直撞進剛打開的樓門裡去,氣息也一下子隱匿起來。
  
  一退便是心虛,氣機變化之下,又能瞞得過誰?
  
  「重器門!」帝舍一口叫破了來人的身份。
  
  余慈瞥去一眼,聽他的話音,似乎是瞭解這門派的底細,莫不是蕭浮雲對他說的吧。
  
  逃走這人的甲冑樣式他還有些印象,特別是其頭盔上三根刀片似的裝飾,按照之前他的估計,在重器門一行人中,應算是中游的地位。
  
  他是這麼個想法,但其他人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這地方怎麼有人?」
  
  沉劍窟主人進來之後就保持沉默,文式非就問鐵闌,然而鐵闌也出奇地緘口不語,或是被意外弄得無言以對。文式非嘿了一聲,轉而向帝天羅說話,手指朝木樓點了點:
  
  「動手?」
  
  帝天羅尚未回應,鐵闌終於開口:「能進入此地的,必是精通符法陣道,又有極深的用劍造詣……」
  
  此時,帝天羅也是搖頭:「重器門入園來的有十人,當頭一個深不可測……」
  
  鐵闌那邊不說,帝天羅這裡就是肯定得到蕭浮雲的情報了。文式非哦了一聲「深不可測?」
  
  二人便開始低聲交換情報,但余慈可沒有他們這麼悠閒。若他記得不錯,重器門至少也有九位還丹高手,還有一個根本無法估計的大能人物,就算把這邊的沉劍窟主人算上,他們也未必說是能佔住上風的……
  
  無意識地掃過周邊,卻瞥見一側的香奴,余慈忽然想到,這一位正是和盤皇宗那三個倒霉鬼一同追蹤重器門來著,而且還在危險來臨之前及時抽身,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但不等他弄個明白,鐵闌忽地發出警訊,在場的都是反應敏銳之輩,猛抬頭,只見三顆投槍,分三個方向,各劃了一道弧線,斜插而下。
  
  投槍看著也不甚快,是藉著下落的力量加速來著,然而處在投槍鋒芒之下,這邊幾人都是變了臉色。
  
  他們看得清楚,投槍自桿尾處開始,上面裹著的層層符紋開始亮起,像是無數活蛇在槍桿上躥動,在太陽真火的照射下,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只覺得有一蓬網似的氣機罩下,竟是避無可避,而網絲的另一端,始終連著觸發的機關,至於機關後是什麼,真沒有人想嘗試!
  
  余慈是見識過一桿投槍化出三里毒沼的手段的,卻沒有想到,直面此槍鋒芒,竟會陰毒至此!腦子瞬間閃過幾十個念頭,但沒有一個是萬全之策,無奈之下,他拿出符盤,用出最熟的九曜龍淵劍符,頃刻間持劍在手,布下「無瑕劍圈」,先護住周身再說。
  
  其他人也是一樣,甚至反應得比他更早些。一時間勁流四溢,各自護身,如此,也就提前牽動罩下來的氣機大網,剎那間三桿投槍齊聲震鳴,不知是哪桿槍上,呼地一聲冒出紫紅火光,頃刻間飛捲一里方圓,不但是余慈這邊,連那四通閣、還有周圍園林,也一齊遭了殃。
  
  扭曲的火光中,四方閣轟隆一聲坍塌下去,攪亂天地元氣的大火和巨大的爆鳴聲就是最好的掩護,以至於當凌厲的勁氣快要衝到身前十尺距離,余慈才猛然驚醒:
  
  「怎麼是我?」
  
  余慈一驚便想起來,那四個散修逃走後,除他之外,文式非等人竟然都是還丹上階的水準,修為上的斷層十分明顯,所謂批亢搗虛,不外如是。
  
  劍氣與強絕的外力相撞,無瑕劍圈發出嗡地一聲顫鳴,劍氣自發流動,將直撞過來的外力削弱化解。只是那力道實在太強,一時消解不掉,余慈便如一個大皮球,受外力一碰,轟地飛出去。
  
  但這無瑕劍圈果然精妙,受如此巨力撞擊,余慈仍未受傷,反而是是全身經脈竅穴震盪,倒似有人給按摩一般,非常舒服。這「一擊當頭,百竅鳴應」的徵兆一出,余慈就知道,他這門劍術,終於是登堂入室。
  
  這裡有他劍術精進的緣故,但更多還是丹田之內,真符種子居中調度,天然形成渾圓之意,方能內外如一,不留半點兒瑕疵。
  
  他還飛在半空,耳鼓內又貫入一聲吼:
  
  「殺!」
  
  竟是至少三人的合音,震盪神魂。只是余慈有天龍真形之氣貫身,除了重器門首領那「十方絕獄撼鬼神法」確實抵擋不住外,旁的手段,又有何懼?
  
  他的神智反而愈發清明,運化神意,對無瑕劍圈的流動稍加干預,倒撞出去的身體驀地上彈,又避過第二波衝殺。對方顯然沒有料到他竟然如此滑溜,氣勢便是一窒。
  
  周圍文式非等人立生感應,哧拉拉一串氣爆,四方力道聚合,反將那三人圈了進來,剎那間攻守易位。
  
  這一切都是在紫紅火光肆虐之時發生,這紫紅火光不知是什麼玩意兒,除了高溫蒸騰,還能遮蔽視線,便是雙目聚力,也看不出五尺之外。文式非等人只能憑藉神意運化,感應目標。
  
  「中了!」
  
  幾乎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眾人不自覺聚合發力,形成了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力道雖不同源,交織起來卻更是狂暴,便是還丹修士受此一擊,也要給絞得筋骨俱碎。
  
  然而下一刻,漩渦中就爆出一聲尖銳的咒音。恰在此時,三桿投槍齊齊落地,文式非等人都是一時之傑,當即驚覺,剛剛颶風一般的衝擊,竟然沒有對投槍的軌跡產生任何影響。
  
  「哧」聲長音,如同燒紅的烙鐵扔進冰水之中。
  
  文式非聞聲變色,二話不說,身形往下一縮,竟是以土遁進了地下。
  
  他是反應最快的一個,其餘人等都遲了一線。雖是不能目見,人們卻能感應到,以其中一桿標槍為中心,比先前紫紅火光還要灼熱十倍的火力,化為鋒銳無比的氣芒,橫掃四方。
  
  一波不夠,而是兩波、三波、四波……整整揮出七波這樣的高溫氣芒,每一波的衝擊都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當者披靡,無論是建築、假山、林木、地面,都無法擋其一擊,從正面、側面多個角度,將這片空間切割開來。
  
  除了文式非跑得最快,其他人的反應速度其實都差不多,但因為距離遠近,遭遇各有不同。余慈算是最幸運的,早早彈飛出去,自然避過了第一波水平切割的氣芒,然後便使了個身法,直墜下地,因為每一波氣芒衝擊都錯開角度,他落地之後,反而最是安閒。
  
  帝天羅和帝舍的手法如出一轍,都是閃身之餘,揮出極光元磁,將氣芒扭曲了一個小小的角度,有驚無險地避過;香奴則是身形縹緲,如真似幻,莫名地便讓了開來;至於鐵闌,乾脆身化煙氣,散而復聚,也算避過。
  
  只有夏伯陽最倒霉,離標槍太近,根本反應不及,氣芒掃過,瞬間身份兩半。
  
  眾人雖目不及遠,但神魂感應之下,心頭都是一凜。
  
  也在此時,原先被他們合力擊中的披甲修士氣息隱匿不見,在這漫天紫紅火光下,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過了十多息時間,火光才漸漸黯淡下去。人們的視線漸可及遠,卻見視界之中已經是面目全非。所有的建築、林木盡都倒折,火焰連成一片,地面上則現出深深的溝壑,這裡面也是燃著火的。一片靜寂的園林,轉眼就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獄。
  
  「好險,好險。」
  
  文式非從地下升起來,看上去尚是心有餘悸,但緊接著,便聽到他一聲咒罵:「小子好機靈!」
  
  眾人疑惑,往那邊一瞧,卻見文式非正從地上抓起一具古怪的玩意兒,甩了一甩,紅得發黑的血漿便流了一地。那本應該是夏伯陽橫屍之處,但此時只有這個玩意兒。
  
  看著那依稀存在的人形,帝舍一擊掌:「娘的,是千山教的替難巫偶!」
  
  帝天羅微微點頭:「不愧是夏伯陽,這一手機變之術,極是不凡。」
  
  余慈看著那所謂的替難巫偶,正是用不知名的肉血拼接起來的一個人偶,此時已經斷成兩截,且被燒得焦黑,只依稀見到上面複雜的符籙殘餘,讓人明白,若是夏伯陽真遭了殃,便會是這副模樣了。
  
  但如今,夏伯陽本人已是鴻飛杳杳。
  
  真是各顯神通啊!余慈也不免感嘆一聲,現在,又有一個人擺脫箝制,遠走高飛了。而這一位可比前面四個散修高明得多,非但脫身,還進入到秘境深處,有所斬獲的機率大增。
  
  剩下這些人一時無語,半晌,文式非瞅了余慈一眼,冷嘿道:「那些人的修為也不過如此,全是依仗製器之利。那身甲冑、還有這投槍,都是此界少見的精品,還丹境界已能運用,但威能卻已是超出不少,用在這劍園裡,可是恰得其所啊……窟主怎麼看?」
  
  若不是他提起,眾修士幾乎就要忘掉,這裡還有一位隱匿不出的大人物了。
  
  沉劍窟主人當真是莫名其妙,外面囂張得很,到了秘境之中,又縮起頭來萬事不理,連夏伯陽藉機逃走,都沒有一點兒反應。
  
  半晌,便在人們懷疑那傢伙是不是也跑掉的時候,忽地「嗡」聲震響,正是發自於三根投槍所落之地。眾修士都被唬了一跳,齊扭頭時,只見其中兩根投槍忽地化為灰燼,剩下那根,則是光芒收斂,隨後被一隻無形的手拔出地面,扔了過來,方位正是余慈這邊。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2
  躍淵 第三百零一章 拓印
  





  到余慈眼前時,標槍上不帶一點兒勁兒,被他輕鬆接在手中。
  
  方一入手,金屬槍桿上的熱量便讓余慈手心一顫,皮肉灼痛感覺強烈。外表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桿投槍上的符咒本已經處於激發狀態,但不知被人施了什麼手段,硬是給限制住了,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沉劍窟主人。
  
  果不其然,沉劍窟主人隨即開口說話:「這桿槍就留給你防身吧,符咒激發的力量已經被我封在裡面,一時半會兒也炸不了。」
  
  這話聽起來可真彆扭,不過余慈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能夠感覺到這桿投槍表層密密麻麻的符咒之下,擁有的驚人力量。若在危急時刻,把它扔出去,打破這暫時的穩定狀態,爆發出的殺傷力想必很是可觀。
  
  不過,誰在乎啊……莫名其妙地給我幹嘛?
  
  余慈可沒有從沉劍窟主人那邊收到半點兒善意,感受著周圍人們的古怪眼神,他覺得「燙手山芋」這個詞兒真是最恰當不過。
  
  隨著四名散修逃走,夏伯陽脫身,這裡只剩下了兩撥五個人,看著局勢變得簡單,但事實上危險性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一方面文式非那邊並非是「溫良謙恭讓」的代表,另一方面香奴也不可能和他一條心——余慈非常明白這一點。
  
  現在這種情況下,沉劍窟主人卻把推到一個「最特殊、最醒目」的位置上,其心可誅!
  
  沉劍窟主人不知余慈心中惱意,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在乎。此時他仍未現身,只將聲音送入各人耳中:
  
  「不知重器門的這些人,是怎麼進入這塊地域的。不過看得出來,他們終究不知秘境中的奧妙,以為毀掉四通閣,就能將咱們困在這裡,卻完全搞錯了方向。」
  
  在沉劍窟主人的解釋中,四通閣是劍仙秘境中最便捷的通道集合地,從這裡,理論上可以到達劍仙的秘境的任何地方——除了核心區域。
  
  「他們不知秘境之中,最緊要的還是那三道符印,只要破解了那個,就算是遍地機關又何妨?」
  
  文式非疑道:「符印在何處?」
  
  「秘境之中,無所不在,想喚來一觀,也很容易。」
  
  說著,空氣中驟起一聲爆鳴,進入秘境之後,沉劍窟主人首次放開了氣息,一道電光躥入虛空,便在光芒閃耀的瞬間,周圍空氣猛然一窒。
  
  余慈悶哼一聲,只覺得自己一下子陷進了冰窟裡,森冷的寒氣撕裂皮膚的防護,一層層碾壓進來,肉身的感覺因此變得遲鈍,但神魂承受的壓力卻翻著個兒地往上漲。
  
  當壓力再上一個層級,余慈自發地進入心內虛空,在這裡,感應愈發清晰。
  
  生死符翻轉不體,以之為核心的諸般神通外相則略有些凝滯,造成這一切原因,就是在外圍無盡虛空深處,傳導過來的森寒銳氣。在他感覺,那不像是符印的壓制,而是一位劍道通神的大能,持劍相對所揮發的劍意。
  
  「若是劍仙所佈的符印,這感覺也說得過去。」
  
  但只論「感覺」,又顯太過模糊。余慈也記得沉劍窟主人是要他們破解符印,若只如此,談何破解?
  
  念頭微動,他默道一句:「顯化!」
  
  一語既出,如有神應。黑緞般的夜空中,無數光芒亮起,那不是星辰的光芒,而是有千百道符紋分形閃耀。心內虛空就像是一張印紙,將外界虛空深處鐫刻的符紋拓印下來,纖毫畢現。
  
  這其實也是引氣入境的手段,只不過稍加變化而已。余慈能做到這一點,便證明他在玄元根本氣法上造詣漸深,活學活用已不在話下。
  
  但也是因為「拓印」,將虛空深處的符印烙在心內虛空中,等於是強行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余慈承受的壓力也是激增。再度悶哼一聲,生死符翻轉更快,諸般神通外相,除天龍真形之氣所化的魚龍外,也都略有扭曲。
  
  正頭痛的時候,心內虛空的壓力驟然一輕,卻是外界符印顯化的時段過去。余慈長出口氣,也顧不得對虛空印下的符紋分形再做確認,匆匆退出來。
  
  環目四顧,除了香奴以兜帽遮臉,看不出究竟,文式非等的人臉色都不是太好看。據沉劍窟主人講,秘境符印的威力,因人而異,修為越高,承受的壓力越大,而修為一旦超越還丹境界,秘境符印的攻擊性就會彰顯,那時就真正糟糕透頂。
  
  沉劍窟主人對眾修士的反應早有準備,話音中便有些笑意:「這是秘境符印第一層,諸位感覺如何?」
  
  眾修士都懶得理他。
  
  沉劍窟主人又道:「此符印只針對生靈而設,重器門以外物發力,缺少生靈氣息,無論如何也不會觸發符印壓制,這是很聰明的做法,可惜,不觸發符印,又該如何破解?他們想繞過去,代價就是永不得其門而入。秘境的符印,是繞不過去的。」
  
  他這話若有所指,但也沒人深究,因為他緊接便說出了後面幾日的計劃:「秘境開啟後,總要十天左右才會消停,時間尚算寬裕。我們就在這裡呆一段時間,我每四個時辰激發一次符印,諸位可趁機感應記憶,以圖破解之策。提醒一句,諸位可以利用演天珠記憶符印細節,或許比腦子記憶來得更準確些。」
  
  「窟主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文式非儼然已經適應了發言人的角色,立刻就質疑道:「若依窟主的意思,破解符印之前,我們是哪兒都不用去了……」
  
  此言直指沉劍窟主人之前拋出的「機緣」香餌,已是殊不客氣。這種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東西,最容易激起同仇敵愾之心,一時氣氛緊繃。
  
  沉劍窟主人淡淡回應:「四通閣已毀,你們想去哪兒?莫看這片園林廣大,其實早被劍氣斬破,虛空裂隙處處,又因為此地主人辦的一件大蠢事,這些裂隙遍接無數稀奇古怪的地方,等於是無數單向甬道,從來都是有去無回,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無法生存的死地,當然,運氣好些的,一步踏出,直抵九天外域,提早淬煉真形,也未可知。」
  
  這就是惡毒的詛咒了,沒有步虛飛空的實力,到九天外域去,怕是瞬間就被太陽真火燒化成灰,又或是成為域外天魔的腹中餐,當真是十死無生。
  
  文式非當即住口不言。
  
  沉劍窟主人又道:「重器門的問題,事先誰也沒有料到,當前局面下,只有破開第一層符印,取得秘境的部分控制權,解除四通閣的限制,大家才有四處尋覓機緣的機會。這樣吧,若是開啟了第一層符印,在開啟第二層符印之前,所獲得的一切寶物,均由各位分配,本座不沾手……當然,若是先前所說的那樣東西,本座當仁不讓。」
  
  至於那東西是什麼模樣,沉劍窟主人的回答讓人很是莫名其妙:「棺槨、屍身之類。」
  
  余慈等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各有考慮,但明面上還是答應了。
  
  眾人便在四通閣的廢墟附近,稍事清理,暫歇下下來。其實清理、佈置這些雜活,都是由鐵闌來幹的,說實在的,看著一位修為還要在他們之上的惡鬼為他們鞍前馬後地效勞,感覺實是怪異絕倫。
  
  等一切安置好的時候,秘境中太陽真火的投影已經西移,且變得紅彤彤的,人們這才知道,原來秘境中也演化日夜移換,確實是奧妙無窮。
  
  其實,研究符籙陣法之類,從來都是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利用思維碰撞的火花,才是最有效的辦法。只可惜,類似的情形在此刻是不很難出現的,眾人的位置隔得很開,就算是文式非等魔門同道,還有餘慈和香奴之間,也是如此。
  
  在入定參悟的時候,人們還是本能地只相信自己。
  
  重新進入心內虛空,無盡夜空中的符紋印記依然存在,但由於外界符印威能潛隱,這裡的壓力也消失了,余慈得以仔細觀察,不出他所料,這符紋分形當真是熟悉得很。
  
  在拓印符紋分形之初,余慈就知道,所謂秘境符印第一層,其實就是在沉劍窟岩洞中所見的那個「狗屁不通」的符籙。
  
  如今,余慈不能再大言不慚地說它「狗屁不通」,只因為這樣的符籙結構,或許沒有效率,或許能把人吸成人幹,可一旦真正催運起來,其威能也是不打半點折扣——想想在後面為符籙提供法力的,或許是一位絕世無雙的劍仙,這現實就讓人氣沮。
  
  很快揮去這感覺,沉劍窟主人也說過,畫符之人,其實在符法上的造詣平平,也是照葫蘆畫瓢的水準,符印上也就未必沒有破綻可尋。
  
  仔細觀察下,余慈愈發確定,沉劍窟主人的的拓印,或許是經由演天珠的緣故,過於計較準確程度,忽略了現實環境的變化,故而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照著洞窟內的符紋分形,看上十年八載,也不如一兩次親身體會來得明確。
  
  而親身體會的最佳效果……或許要到下一次激發的時候了。
  
  余慈心有定計,就不再浪費時間,從心內虛空退出,睜開眼睛。
  
  文式非那邊三人還在入定中,余慈不知他們有沒有進展,也不關心,又去看香奴,一望之下,卻沒見女修的影子。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3
  躍淵 第三百零二章 退路
  





  不是也跑掉了吧?余慈撓著頭站起來,旁邊鐵闌赤紅的眸子閃了閃,又熄滅掉了。
  
  此時太陽真火的投影已經依照日昇月落的模式,完全消失,園林中黑沉沉一片,余慈信步而行,在園子裡散步。園林的景緻早被重器門的投槍法器毀了個遍,直若一片焦土。且在這片焦土之上,虛空處處扭曲,且越往外圍去,扭曲的程度就是越重,撕裂的口子越大,將園林空間弄得支離破碎。
  
  那些讓人一眼就看出來的位置也就罷了,真正要命的是那種極細小的裂隙,隱藏在樹木磚石之後,又是在夜間,外表一點兒不顯,一不小心撞上去了,就有可能被扭曲的虛空之力挖出一塊皮肉,甚至絞碎肢體,傷損性命。
  
  余慈一不小心給絞碎袖角之後,不敢託大,往更遠處掃了一眼,便準備轉身回返。不過也巧,就是這一眼,他看到香奴從園林另一邊走過去,黑沉沉的袍子幾乎完全融入夜色中,讓他差點兒就漏過去了。
  
  本想打個招呼,但想想又覺得沒意思,乾脆任她遠去,心中卻也奇怪,都這時候了,女修到此危險之地,是什麼打算?
  
  從初見面時起,余慈就對這神秘兮兮的女修有種莫名的感覺,接觸得越多,感覺越是強烈。雖說中間他曾經趁著女修受傷昏迷,看到過她的形貌,然而羅剎教虛虛實實的手段最多,余慈也不好做出最終結論。
  
  這樣想著,余慈不自覺就冒了一回險,往香奴之前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裡,情景也沒什麼特別,就是虛空扭曲得更加厲害,搭眼一瞧就有幾十上百個裂隙,隱藏在夜色中,稍一不慎,就可能撞上去。
  
  「這種鬼地方……」
  
  余慈可沒有閒功夫仔細察看,萬一撞上虛空裂隙都沒地兒哭去。想了想,他用了個偷懶的法子,暗中驅動照神銅鑑,放出神意星芒,準備控制著它轉上一圈兒。
  
  哪知星芒剛飛出來,一閃就不見了,余慈為之愕然。
  
  他的感應很清晰,神意星芒是一頭撞進了某個虛空裂隙中,在園中,這也沒什麼,可是這並非是他操作失誤,而是神意星芒完全自發的動作。
  
  神意星芒也只有在一種情形下,才有如此高度的自覺性……
  
  余慈眯起眼睛,想起沉劍窟主人的說法。要再追索神意星芒的去向,但虛空扭曲的屏障哪能如此輕易突破,說不得完全斷絕了聯繫。他也不氣餒,反而有些興奮,若他的猜測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變成現實,他面臨的局面就迥然不同。
  
  下一刻,千百顆星芒從照神銅鑑上噴射而出,散落四方,轉眼就又完全消失掉了。
  
  果然如此!余慈幾乎要撫掌大笑,偏在此時,他周身一緊,巨量的壓力當頭而下,滿溢整個園林。
  
  他訝然抬頭,這感覺,不正是符印被激發時的兆頭麼?現在離四個時辰,還有一段距離吧。
  
  有聲音遙遙傳來,那是鐵闌:「客人在那嗎?」
  
  余慈應了一聲,顧不得仔細分析神意星芒的現狀,回身又是小心地離開,不一刻到了四通樓廢墟之前,香奴已經回來了,幾個人都睜開了眼,仰頭看天。
  
  見他回來,文式非和帝天羅都移轉目光,眼中分明有些疑惑,余慈心頭微震,猛地發現自己有些託大了。神意星芒雖然隱秘,但之前並非沒有被人察覺的先例,而察覺的那人,便是將屠獨化為傀儡的北方魔門某個魔頭,在場的有一半都是魔門中人,莫不是被發現了吧?
  
  還好,這二人明顯沒有確切的認知,而此時,沉劍窟主人的聲音已響在耳邊:「有人在別處,觸發了第一層符印。」
  
  「這也行?」
  
  「怎麼不行?只要有膽子、有手段,盡可觸發,並不奇怪。」
  
  沉劍窟主人語氣淡然:「有別人觸發,固然使核心區域的秘密不再那麼安全,但也讓你人對第一層符印瞭解更多,控制符印的機會大增。且沒有人比本座更清楚此地的佈置,同樣的條件,咱們的機會還是最大……諸位不妨趁此機會,多多感應吧。」
  
  說罷,此人一切聲息消寂。
  
  余慈等人對視一眼,只覺得情況怪異,沉劍窟主人的反應更是古怪。他們沒有一個是傻子,心中忽地都升起一個類似的念頭:「這些消息,不是沉劍窟主人故意放出去的吧……」
  
  一個接一個的消息放出,顯化廳中百十個修士是一撥、在秘境之外逃走的四個散修是一撥、秘境中脫身的夏伯陽又是一撥,當這些消息彙集、交融,必然會以恐怖的速度擴散開來,也許用不了兩天的時間,整個劍園就都知道了。
  
  集合全劍園修士的力量,或許三層符印被破開的機會大增,但沉劍窟主人憑什麼敢保證自己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他們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斷,但誰也沒有說出來,而是像上回一樣,盤坐下來,仔細感應符印顯化時的威能,推演破解符印的辦法。
  
  這個時候,余慈卻有別的事做。他沒把心思放在符印上,而是去感應剛剛放出去的神意星芒。
  
  神意星芒只有在發現可寄生的目標時,才會有那樣自覺追蹤的表現。眼下這個園林一片死寂,只有文式非這些外來的修士,可他們修為精深,神意星芒是透不進去的,那麼,能引起星芒感應的目標,又在何方?
  
  自然是撞進那些密佈的虛空裂隙中去了!沉劍窟主人剛才說起過,這些虛空裂隙是被秘境主人斬開的,通往許多古古怪怪的地方,甚至有可能通向九天外域。
  
  既然如此,裂隙也應該能通往其他位置,比如,某個更安全之地。
  
  余慈沒有想到,便是隔著虛空裂隙,神意星芒也能發揮作用。而如此手段,恐怕也只有擁有照神銅鑑的余慈、甚至還要是凝成種子真符的余慈才能做出來。像文式非、帝天羅等人,雖是修為遠勝過他,怕是還沒有照神銅鑑這樣,可將神魂力量轉化千百顆感應星芒的手段,以確認無數裂隙之後的空間情況。
  
  千百顆神意星芒,在撞進虛空裂隙之後,瞬間失聯的就有一大半;剩下的有的又有撞進那些細小的、難以通過的裂隙中的,也沒有用處;再有就是通過感應,一些余慈所無法理解的特殊環境,也給排除。
  
  剩下的地方,就是很少很少了。余慈感應半晌,也只發現了三處。
  
  這三處就是寄生在了三個生靈腦宮之中,其中一個是很尋常的鳥雀,正嘰嘰喳喳地在枝頭跳躍,或許是隔了虛空裂隙的緣故,其周邊環境模糊不清,只看出是綠樹成蔭,清泉流石,很是生機勃勃——現在斷界山脈正是大雪封山的時候,哪兒來的綠樹成蔭?真要過去,說不定是億萬里以外了……
  
  余慈搖搖頭,換了一個目標,但緊接著就是背上生寒。這目標竟然是個妖魔,周圍黯沉無光,隱隱綽綽都是奇形怪狀的生靈,偶爾濺起的血光愈顯得刺眼……算了吧!
  
  最後一個目標倒是位修士,大約是通神中階的修為,至於所在地余慈真沒看出來,只覺得是一片落雪荒原,是北方某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余慈比較傾向於最後一處,但不巧的是,那處裂隙在園中的位置太過偏僻,若真有什麼意外,未必能趕得過去,就是過去了,倉促間路上密密麻麻的虛空裂隙說不定就把他給撕碎了。
  
  嘖,還要仔細想想啊。
  
  此時,第一層符印的壓力已經很明顯了。這回符印發力的感覺其實和上一回不太一樣,沉劍窟主人發力時,一下就把符印的威能盡數激發,十分清晰明確,而這回,觸發符印那人應該是在不斷地試探,符印威能多有變化,到激烈處,園林雖不是激發的核心地域,卻也是掀起狂飆,吹得人衣衫獵獵做響,真不知那個地方,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余慈重新把心神放到心內虛空中,去感應符印的奧妙。比較這兩回符印激發的情況,他倒更喜歡現在這個,正因為其多變,收集到的信息反而更加翔實,更具備參考價值。
  
  他心神在心內虛空中徜徉,對烙在上面的符紋分形再確認一遍後,終於有了進一步動作。
  
  早在顯化廳時,沉劍窟主人就在那玉板上設下題目,要求在座修士儘可能地將第一層符紋的符紋分形,以「疊竅合形」的思路加以簡化,作為區分「有緣無緣」的標準。現在看來,分明就是為眼前的情況作準備。
  
  也許,要破解、或者是控制第一層符印,其關鍵就是在此吧。
  
  余慈先是把之前的「作業」照抄上去,但很快就發現不足之處。因為他之前並不清楚符籙的作用,簡化時只是單純從結構上下手,沒有抓住功能上的重點,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如今必須要重頭來過。
  
  「中央核心符紋不變,仍是一個『封』字。至於外圍,看眼下的情況,只對生靈有反應,分形中便應有感應中心;統馭元氣又要一個中心;劍仙劍氣,這劍嘛,也要體現出來……」
  
  或許是發現脫身之策,心情上佳的緣故,余慈只覺得自己如有神助,一層層抽絲剝繭,很快就有了大概的思路。隨後的工作就是以中央「封」字符紋為核心,將外圍找出來的關鍵分形連接上來,形成骨架,再把更外圍的分形一層層鋪上去,通過「疊竅合形」的各類基本原則,開始簡化過程。
  
  早先在中央符紋上的作業是能保留的,而余慈剛製成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不久,這個雷符也是自發感應生靈,發揮威能,因為「感應」一處,也是順風順水,很快就有了成果。
  
  之後余慈便在統馭元氣和演化劍氣兩種關鍵符形的簡化上稍費思量。前者是關係到驅動符籙能源的關鍵分形,其重要處自不待言,但後者卻是與符籙的施用者息息相關,脈絡上更好把握。
  
  最終,余慈選擇了後者。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3
  躍淵 第三百零三章 突入
  





  余慈的選擇自有其依仗:天下修士千千萬萬,能像他一樣既精劍術又通符法的一千個人中就有一個,而以劍意結成種子真符的,千萬人裡也未必能找出一個來。
  
  有此條件,面對類似的符紋分形,這個種子真符就具備極大的參考價值。正所謂「舉一反三」,沒有「一」,又哪來的「三」?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種子真符的結構,正是劍意化符的諸多方式中的一個,具體符紋安排上,或許並不適用於第一層符印的實際,可是構符的原則是不會變的,一旦把握了原則,拼接符紋分形,就只是考驗基本功了。
  
  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余慈就把這處關鍵分形組合得七七八八,已可略見此處符紋的整體結構,之後便是引氣貫注,確認其運轉正常與否。當然,在心內虛空,不可能真的引氣成符,只需驅動心念,在其中走一圈兒便成。
  
  余慈正是這麼做的,如果分形組合無誤,他應該會感應到佈置符印的前輩劍仙留存的劍意痕跡。
  
  心內虛空驟然一亮,有一溜電火劃破長空,便像是有人在夜空中揮出璀璨劍光,余慈心頭一振,知道自己拼接的符形,至少在結構原則上是完全沒問題的。
  
  不過,似乎和符印觸發時,寒氣凜冽的感覺有些不同?
  
  余慈再次驅動符紋,在心內虛空烙下印記,轉頭又想去感應外界符印的變化。就在此時,他心頭震了震,一幅畫面陡然從眼前流過。
  
  這並非幻覺,而是飛出去的神意星芒將寄生對象周圍的刺激性信息傳導過來,而那畫面卻不是來自於他已經確認過的三個裂隙後空間的任何一個。
  
  余慈愣了愣,然後就明白過來,這顆神意星芒應該是落入了一個細小的虛空裂隙之後,最初就被余慈排除掉,任其自生自滅,但不知為何,又將信息傳遞迴來。
  
  沒等他弄清楚這究竟是哪裡,更清晰,同時也更具刺激性的畫面刻進心頭。
  
  那一瞬間,余慈不自覺進入了星芒寄生對象的視角中,對方的身體的感覺也複製過來。僵硬、冰冷、抖顫,皮膚像是被千萬根尖針扎刺,而眼中則是一團耀眼的金光,正迅速佔據他全部的視野。
  
  在視野邊角處,幾十隻劍鬼正在尖嘯聲中,被催化成煙。
  
  劍園?
  
  幾乎與之同時,余慈又從中接收到了另一個信息源,這個可要熟悉太多:小傢伙!
  
  余慈猛然間明白,這裡究竟是何處了——沉劍窟!
  
  不知為何,劍仙秘境的虛空裂隙中,竟有一個通往了沉劍窟,那麼,神意星芒的寄生對象,應該就是一個參加了沉劍窟主人的宴會,又僥倖活下來的幸運兒了。
  
  只不過,如今他的運道似乎用盡了——前方的金光已經擴展視野的極限,從他的視角來看,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那是……庚金之氣?」余慈認得那是沉劍窟中間,彙集的巨量先天庚金之氣,聽鐵闌說,有個名目叫「祭劍台」,其中蘊著一道極其凌厲的劍意,不知是什麼來路。
  
  念頭未絕,警兆驟現,一道森然劍意從金光中透出,直貫眉心。寄生對象的腦袋瞬間變成了一個爛西瓜,砰聲爆碎。
  
  余慈悶哼一聲,就算只是代入,腦子炸開的滋味兒也絕不好受。他眼前紅黑顏色混染,眩暈的感覺極其強烈,可是卻容不得他靜心恢復,只因那道森然劍意,竟不知怎地,跨越虛空,追著神意星芒投射的軌跡,直斬而來。
  
  「你娘!」
  
  只來及咒罵一聲,劍意便已追至,便如同破門而入的強盜,轟地一聲打入心內虛空,把這裡諸多神通外相攪得一團亂麻。
  
  「錚」地一聲,心內虛空響起雙劍交擊的劍鳴,這是種子真符自發放射出劍意,與侵入的外力碰撞,然而下一刻,這道護身劍意便給打碎,心內虛空更呈現出明顯的扭曲。
  
  余慈心頭一寒,總算明白這道劍意的層級,怕是遠超過他的想像。
  
  他是怎麼把這傢伙招惹過來的?
  
  或許是感應到危機,心內虛空中心處,生死符大放光芒,吸納天地元氣的速度劇增,並迅速轉化,將力量灌入虛空中諸般神通外相之中。別的也就罷了,虛空中盤旋的魚龍卻是身形猛漲,化為十丈長,水桶粗的一條龐然大物,雙鉤宮絛所化的利爪也隨之漲大,額頭「道經師寶」四字印記更放出強光,照在那道外來劍意之上。
  
  然而外來劍意全無凝滯,又是威能發動,斬的卻不是諸多神通外相,而是虛空中,那塊剛有了新結構的第一層符印烙印。
  
  砰地一聲,余慈前面幾個時辰的「作業」,瞬間毀於一旦。千萬符紋分形,又變成最初始狀態,散佈在心內虛空的外層區域。
  
  余慈看得莫名奇妙,就是打散了又如何?要知這是在他心內虛空之中,心念隨生隨滅,只要前面的步驟記得清楚,頃刻間就能復現——便像這樣!
  
  虛空中重新出現那完成了小半的符籙合形,與前面一般無二。可才現出片刻,那劍意又是一斬……
  
  「有毛病啊!」
  
  余慈先前覺得這劍意層次若淵之深,若海之闊,令人凜然生畏,現在立刻轉換目光,只覺得這劍意純粹就是個小孩兒置氣的玩意兒,難不成它攻入心內虛空,就是為了把他凝成的符籙打散掉?
  
  三番五次地嘗試,回回都是如此,余慈又好氣又好笑,那道劍意也磨光了耐心,再一斬斬碎符籙之後,凶橫的劍意卻是倏化清光,直刺入中央核心符紋之中,下一刻,滿天符紋分形倏然一亮!
  
  *************
  
  不對勁兒!
  
  園林中,文式非等人紛紛睜開眼睛,凝然四顧。地面在顫動,幅度越來越大,四通閣的廢墟看起來有再次垮塌的危險。
  
  人們紛紛起身,這種情況下,能再潛心推演就叫有鬼了,更何況,他們在感應符印的時候,已經察覺到,遠方有著極大的變故發生。這種情況下,仍盤坐地上的余慈,就顯得非常突兀,看得出,他還在深層入定之中。
  
  香奴伸手想叫醒他,沒等探到他肩膀,沉劍窟主人便發出一聲低喝:「他或是在最關鍵處,不要驚擾了他。」
  
  「關鍵處又如何?破解第一層符印怕是輪不到咱們了吧。」
  
  文式非語帶嘲諷,但臉色其實不太好看。像他這樣的人物,修為或許還未臻絕頂,表面上也能屈能伸,但胸中天生一股傲氣,卻是對誰也不服氣的。可現在的情況就是,遠方不知是誰,後發先至,嵌入第一層符印的核心層,轉換符文,吞吐元氣,竟有一舉破解之勢。
  
  不只是那邊,觀眼前余慈的表現,對符印的研究怕也比他來得深入,這般事實,可是讓他不爽得很。
  
  但更出乎他預料的,是沉劍窟主人的反應。這個活了上萬年的老傢伙,表現得非常從容安定,只道:「觀那人的動作,不是要將第一層符印毀去,而是要爭奪其主控權,以至控制整個劍仙秘境。這手段不可說是錯了,但在眼下,也太自不量力……都趴下!」
  
  輕飄飄的一句話後,是凌厲的反擊。文式非等人眼前一花,沉劍窟主人竟是凝成了身形,便是只如鬼物般的虛影,也有遠超過他們層次的力量迸發出來,直刺蒼穹。
  
  刺耳的裂帛之音響起,園林上空便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撕開了口子,虛空深處,似乎有一隻利眼明照此間,隨後就是比剛才觸動第一道符印時還要強勁十倍的強壓轟然迸發。
  
  沉劍窟主人虛影一閃,已在百丈開外,隨後消散,這股強壓如影隨形,垂天劃地,園林地面已經被犁出一道不知多深的長溝,一直延伸到沉劍窟主人消失之地,又是一聲尖音,萬千劍氣崩濺開來,在那半邊園林發力一絞,所過之處,一切物件都給絞成塵煙灰土,不見半點兒痕跡。
  
  「夠毒!」
  
  文式非不是說秘境符印的殺傷,而是指沉劍窟主人的手段。這傢伙冒險觸發的,已不只是攪動了第一層符印,便連第二層也沒放過,由此激發的反制之力,十倍與前,並且和第一層符印混同在一起,弄得天下大亂。
  
  這時候想控制符印,不是找死麼?
  
  文式非似乎可以聽到極遠處那聲悔恨的慘叫。
  
  沉劍窟主人的聲音響起來,平淡中感覺不到剛剛從秘境的反制殺傷中脫身的痕跡:「看到了?這等情形之下,若把符印視為罩子,我們打破了出去就行,別想著辦那些額外的蠢事!」
  
  諸修士深以為然。
  
  「那就繼續吧……唔?」
  
  他話音倏地斷絕,只因為他感覺到了,正混亂不堪的兩層秘境符印中,有一道新的氣息穿入其間,全無停滯,從不耽擱,便如一道跨空長虹,一閃而逝,只給人留下那絢目的軌跡。
  
  「出去了……是誰?」
  
  帝舍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沒有人回答他,滿園寂然。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4
  躍淵 第三百零四章 睜眼
  





  帝舍的疑惑就是在場所有人的疑惑。經過這些時間的參悟,文式非等人都明白,秘境的奧妙,大半皆系在內外三道符印之上。
  
  這符印看似禁制,又是空間的分劃,每破開一層符印,都等於是往秘境中更深入一層,三層符印破開,就會站在秘境的中心。當然,若能更進一步,將三層符印盡都控制住,理論上這秘境就要換個主人了。
  
  化虹而去的那位,出手當真不凡,行事更是乾脆利落,抓住一、二層符印被沉劍窟主人引動,彼此影響的時候,竟是火中取栗,趁亂一舉擊破這兩層阻礙,殺入最靠近秘境核心的地方。
  
  這一手除了膽大心細,還要對符法有著極其精深的造詣,方能在此毫釐之間,躲過符印的壓制,履險如夷,只論符法,文式非這些被沉劍窟主人挑選出來的劍符雙修的人才,怕是加起來也比不上人家一根指頭。
  
  園中的沉默在繼續,但實際上,人們現在都在等著沉劍窟主人的回應。此時此刻,面對已經突破兩層符印的對手,文式非等人的作用已經無限接近於無,也只有沉劍窟主人這樣,隨時能夠觸發符印威能的「大人物」,才堪與那人放對。
  
  終於,他們聽到了一聲冷笑:「他這是去尋死了!」
  
  「尋死?」
  
  「對符印既無破解,也未控制,就這麼強突進去,急功近利,到時內外夾攻,便是地仙一流,也要狼狽不堪。本座當年也曾做過這樣的蠢事,如今他不過是把這路徑重複一遍吧!」
  
  沉劍窟主人的語氣倒是自信滿滿,哪知文式非在旁不陰不陽地道了句:「窟主也得到斬雷辟劫令了不是?誰知道那人又有什麼機緣?」
  
  園中一下子又陷入到靜寂之中,下一刻,在文式非等人難看的臉色中,沉劍窟主人身形再現,哈哈笑道:「有本座在,想拿機緣,哪有這麼容易?」
  
  「閃哪!」
  
  文式非等人一聲咒罵,什麼都顧不上了,四面飛射,以躲避接下來秘境的衝擊。鐵闌則多帶了一個余慈,反應比他們還要早上一線。
  
  果不其然,還沒有完全沉澱的前兩層符印威能立刻生出感應,那隻虛空利眼再度凝眸,瞬間鎖定了沉劍窟主人的方位,可未等劍氣迸發,它鎖定的對象已經吐氣開聲,身影再度凝實三分,身外更有無數乍現乍滅的慘白光芒,細看去,那光芒之中,每一個閃爍之處,都是扭曲的頭臉虛影,密密麻麻,挨碰在一起,無聲慘嚎。園林中氣溫驟降,陰風四起,滲入衣袍,更是涼浸浸的,直透心竅。
  
  在有心人眼中,這一下子,沉劍窟主人便露了根腳。
  
  帝天羅便輕聲道:「好重的怨煞之氣……」
  
  「就是專修鬼道的修士,怕也不敢把這等程度的怨煞之氣收攏體內。」
  
  文式非臉上笑容抽動,不知是喜是怒:「這一位,不是生靈!」
  
  與話音相應,沉劍窟主人的氣息猛地放開,肆無忌憚地衝破兩層符印,卻仍未止住,又撞上了第三層!
  
  所有人耳中都是一悶,澎湃的氣浪壓迫耳膜,嗡嗡作響。隨後就是一聲霹靂打破這氣浪阻礙,園林為之震盪,昏暗天空撕裂,粗大的電芒便如天神之鞭,猛抽下來。
  
  電光暴閃的瞬間,園林中所有人都為之顫慄,這無關膽色,而是神魂深處的本能做出的反應。
  
  「三層符印一起作用……等若劫雷?」
  
  文式非本就是趴伏地上,這下就把身子按得更低些。劫雷一般都是有明確的目的性的,可離得這麼近,誰也不敢保證,龐然的天地劫力不會把他們捎帶進去!
  
  下一刻,刺眼的光波橫掃園林,眾人顧不上觀察,一個個做起了駝鳥,低頭縮肩,護體真煞全開,只求將這波衝擊捱過去。
  
  沉劍窟主人的大笑聲起,旋又在滾滾雷音中消寂。
  
  過了很久,文式非抬起頭,眼前是一片白地,這片園林已經給毀了個七七八八,劫雷和沉劍窟主人的對沖中心位置,更是一片狼藉,原先高高的四通閣廢墟被徹底抹平,到處都是劫雷留下的焦痕,還有劍氣切開的深深裂隙。
  
  「都活著吧?」
  
  文式非叫了一聲,當先往那邊去,不一刻,帝天羅、帝舍、香奴都聚在一起,在原地看了半晌,又有眼神交流,隨後便紛紛將目光投向另一邊,那裡余慈盤膝坐地,竟是依舊在入定,那全情投入的水平,讓人無語。
  
  這種情況下,他還能避過劫雷的衝擊,其原因就在他前面,那個時閃時滅的鬼影上。
  
  沉劍窟主人引爆三層符印反制之際,是鐵闌將余慈挾走,隨後又在劫雷衝擊肆虐之時,擋在前面。若是別的了就罷了,劫雷之威,天生滅殺一切陰魂鬼物,任鐵闌修為如何高深,也是抵擋不住,此時大半鬼體都被蒸發,一時動彈不得,只有雙眸中黯淡的赤光還在微微閃爍。
  
  「好個劍鬼,有豪俠之氣!」
  
  文式非讚歎一聲,隨後又道:「再這麼撐著也不好,最好是收起來溫養一段時間……窟主可在?」
  
  他揚聲喚了一句,已成白地的園林中全無回應。幾個人同時放開感應,仔細察探一遍,仍未有回應,又是交換眼神,最終方由文式非道:「時間緊迫,事急從權,貴僕就在我這裡暫歇一回吧。」
  
  說著,他取出一件雕著百鬼夜行圖的瓷瓶,打開瓶塞,對準了那個鬼影。正要念動法訣,旁邊帝舍忽地一聲冷笑:
  
  「那顆『鐵魂還靈珠』確實不錯。」
  
  文式非面不改色,笑道:「那是人家聚靈之本,自然是件異寶。這也是應有之義。」
  
  在場的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在鐵闌重創之後,都看到它的根基,全在鬼體內藏著的一顆鐵魂還靈珠上,想來它能從一隻普通劍鬼,成長到這種地步,實是仰仗此珠之故。
  
  這顆珠子放在不懂行的人手中,不值幾個錢,可在魔門眾修士看來,實在是聚魂合魄,成就傀儡替身的上乘妙品,使用得當,無異於能多一條性命。帝舍就是些割捨不開,只道:
  
  「你打殺王既然發了善心,不妨也可憐可憐我們這邊的蕭師弟如何。他初成血影,正要異寶聚靈,這珠子……」
  
  正說著,旁邊帝天羅冷冷瞥來一眼,帝舍當即噤若寒蟬,不再說話。
  
  文式非微微一笑,暗道無怪乎光魔宗後進弟子,以帝天羅為首,不說她有什麼能耐,只看帝舍的心胸格局,便也都明白了。赤魂還靈珠是件寶貝沒錯,但在這種前景未明的情況下,因為這玩意兒就毀了脆弱的默契,急著拆夥,此人便是狡獪多智,也沒多大出息。
  
  不過此時,帝舍受帝天羅管束,終究不敢再生事端,臉色雖不好看,終究還是扭過頭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文式非朝帝天羅點點頭,又掃了眼香奴,見這個已經極度弱勢的女修也沒有自不量力的表示,這才滿意一笑,平端瓶口,果然這回再沒有人阻止他,瓷瓶口發出一股吸力,罩住鐵闌,將他化為一道烏黑透紅得的光珠,吸攝而入。珠子落在瓶底,發出清脆的聲響。
  
  文式非晃晃瓶子,隨即笑著將其收起,此時在他們和余慈之間已經再無阻礙,人們的眼神也就很自然的凝註上去。
  
  「嘿嘿,這個小子……」
  
  帝舍笑得很是開心,這回沒人再阻止他了,便是帝天羅,也只是道一聲「暫留他一條性命」,僅此而已。帝舍隨口應了一聲,正待上前,腦後卻是一寒。
  
  他微怔又回頭,和其他人一起盯著黑袍罩體的女修,森然道:「你想怎的?」
  
  香奴淡淡回應:「他還輪不到你。」
  
  「哦?那你來?」帝舍使出嘲弄的語氣,但對香奴的壓制卻是絲毫未減。
  
  有罩袍遮著,看不出香奴的反應,不過她的氣機愈發地縹緲難測。羅剎教的幻術最擅長以虛擊實,以少抵多,故而文式非等雖是佔據了人數的優勢,卻也不會大意,只是奇怪,這二人平時看著也沒有太深的來往,怎麼現在又發起瘋來?
  
  當然,某人心中憋悶得要吐血的心情,他們是絕不會體會到的。
  
  眼看一場沒意義的爭鬥就要上演,尖銳的破空聲起,在眾修士反應過來之前,已有十多根投槍從天而降,列如槍林,將人們圈在其中。
  
  驟驚回頭,卻見園林虛空處,九個披甲修士圍成一圈,身上甲冑符紋交織,化為一層極其瑰麗的光壁,裹著他們破開虛空,從天而降。
  
  帝舍呆了半晌,等那九人落地,才一記粗口/爆出來:「他娘的不帶這麼玩兒的!」
  
  至此,人們總算明白,為什麼這些重器門的混蛋破壞四通閣如此利落,原來早就有恃無恐!
  
  文戒非面色嚴峻,看著九個修士跨空而來後,隨即分散,按特殊方位分列四周,其間他一直想出手,可是對方行止雖各有不同,卻是氣勢如一,讓人無懈可擊。
  
  正頭痛的時候,他眉頭又是一皺,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生出感應,十多對目光匯聚。
  
  中心點上,余慈眼睛睜開。
  
  園中陡地一靜,不知怎地,當這個還丹初階的修士睜開雙眼,眾人心頭都有一溜寒氣繞行而過,極淡極淡,卻讓人漏不過去,忽視不得。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5
  躍淵 第三百零五章 破空
  






  當寒氣在虛空中打轉之際,正是重器門道出來意之時。
  
  作為重器門在劍園中第二號人物,馬長老是對外的喉舌,挾著九人跨空而來的餘威,他沉喝道:
  
  「奉門主之……」
  
  後面的「命」字,驀地啞了,繞心而過的寒氣,理論上不會對人們造成任何影響,可是在那瞬間,人們的全身機能倒似出現了一個斷層,心臟都像是漏跳一拍,莫名地便吐不出氣來。
  
  一句話說不全,氣勢當即受挫,園內諸人都是還丹水準,自然感應到了。
  
  「邪門!」
  
  馬長老心頭一凜,他以前也是個散修,經歷雖雜,眼界卻是不大,但自從拜入重器門,見多了門主大人不可思議的手段,眼界自然打開,可相應的,對一些莫名之事,懷有很大的戒懼之心,此時也是如此。
  
  但很快,余慈又閉上眼睛,緩了一緩,再睜開時,目光雖是銳利,卻也不再有剛剛那直透人心的寒意。他慢慢站起身來,環目一掃,神情倒是平靜得很。
  
  這時人們都看出來,此人修為最多不過是還丹初階,在一眾人之中,排名當是倒數,剛才那懾人魂魄的寒意似乎只是錯覺,完全見不到了。
  
  不過,文式非等人還是稍稍挪開了身位,和他保持距離。
  
  馬長老卻是問了一句:「這位好生面善,不知高姓大名?」
  
  「這位是半山島的余慈余道友……」
  
  帝舍倒是搶先說出來,之前沒能下手,剛剛又給驚了一回,正是惱怒的時候,便又想削削他的面皮,重拿出半山、羅剎的陰私說話,但才說半截,帝天羅冰冷的眼神已刺他面上,把後半截給封了回去。
  
  「半山島?確實是劍修高門……」
  
  馬長老在甲冑內深吸一口氣,若真是如此,他反而不懼了。目光掃過排列如林的投槍,又從中吸取到絕對的自信,更不用說,他們人數上佔據絕對的優勢:「奉門主之命,秘境已由我重器門佔下,一個時辰之內,再有逗留者,立斬不赦!」
  
  似乎與他話音相和,「不赦」之語一出,頭頂便是轟隆一聲響,整個秘境都微微顫動。已經熟悉了三層符印結構的眾修士都能感覺到,那是在更深層的空間內,兩位強大的人物在激烈對戰,也就引發了符印的全面壓制,
  
  那不是他們所能觸及的層次,但眼下的局面,卻是當真可惱。
  
  帝舍便頭一個跳出來,冷笑道:「小小的重器門,也敢拿大?」
  
  馬長老卻是從容得緊,只笑道:「若在外間,重器門不算什麼,然而在劍園中,在秘境裡,我等九人,卻還有這等自信。」
  
  說罷,他隨手一揮,槍林之中,有數桿投槍閃亮,上面符紋光芒流動,竟都不遜色於之前園林中放射出凌厲氣芒的那桿,想想那幾乎撕裂虛空的威煞,從文戒非到香奴,都是心頭生寒。
  
  最可恨剛剛因為鐵闌和余慈的緣故,這五人的小團體內部早是分崩離析,便是明面上的合力,怕也是拿不出來了。任文式非等人再怎麼才智高絕,面對這種局面,除了一個「惱」字,也只能再扒拉出一個……
  
  「走!」
  
  突然一聲斷喝,響在眾人耳邊。這喝聲堪稱是切中實際,更是卡在雙方思維的契合點上,當下便是轟一聲響,文式非發出「嗚」聲低嘯,整個身形竟在瞬間縮小了近十倍,甚至已失去了人類的形體,只有一道烏光破空飛動,在其兩邊,帝天羅和帝舍都化為一道扭曲的光芒,竟是抓住烏光破空的瞬間之機,綴在上面,似乎已經完全消失了重量,完全沒有影響到烏光飛射的速度。
  
  再一聲雷鳴,烏光與兩道兩芒竟是憑空消失。稍遲一線,插在地上的槍林才開始振鳴,隨後被馬長老揮手止住:
  
  「人器合一的烏雷梭,輔以極光元磁的斥力,確實有安然穿透虛空之能,算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他們的位置……況且,以還丹修為強穿虛空,怕是也是不好受。」
  
  馬長老知道,這大概是對方壓箱底的脫身本領,既然如此,就絕對不可能沒有後續的萬全之策。更何況,魔門在北地的勢力,並不因為元始魔宗的四分五裂而消減,就算他身披重甲,遮住本來面目,這件事後,更可脫離門中,也不願多生事端。
  
  至於另外兩位……馬長老嘿了一聲,就算跑到園林盡頭又如何?不管跑多遠,沒有穿梭虛空之能,也是枉然!
  
  倒是那個年輕人,似乎有些古怪。他正猶豫是不是要再試探一回,有人通過頭盔內的傳音符陣說話。
  
  「什麼?」
  
  馬長老一震扭頭,與他說話的,正是另一邊披輕甲,戴雷公面具的女修。此人修為在一眾門徒內不算拔尖,但卻精研符法,又是能在門主面前說上話的,地位很是特殊。說出來的話,他也不能不信,眼中當即就是一寒,發令道:
  
  「注意了!」
  
  **************
  
  「你出了什麼問題?」
  
  香奴收了遁光,讓二人從縹緲不實的狀態中脫離,周邊扭曲的虛空像是張開的妖魔大嘴,隨時能把二人吞噬進去。余慈邊上就有一個,可是他似乎全無所覺,明明一側還有更大的空地,他卻站在這危險的邊緣,未曾稍移。
  
  之前也是這樣,一個「走」字,驚散了文式非等人,自己卻全無動作,若不是她反應及時,攜他出來,說不定這廝已經讓重器門給絞殺在槍林之中。
  
  余慈回答輕描淡寫:「我眼睛不太好使。」
  
  「啊?」
  
  此時正值馬長老吼出命令,九個披甲修士各自從地上拿起投槍,圈成一個半圓,慢慢逼上來。馬長老頭盔之後,雙眼利芒閃閃,沉喝道:
  
  「半山島的朋友,不要再妄想破解符印,再不收手,莫怪我手下無情!」
  
  「你若能幫我停下,我有重謝。」
  
  余慈懶洋洋回了一聲,旋又朝香奴低聲道:「過來一下,問你件事兒。」
  
  香奴正聽得莫名其妙,腳下不自覺往那邊湊近一些。只聽余慈道:「對了,問你件事兒,半山島的葉繽女仙,和貴教究竟是什麼糾葛?」
  
  「……」
  
  憋了半晌沒說出話,那邊重器門早是層層殺機摞上來。不過知道余慈絕不是不知死活的那類人,香奴倒是放下心思,暗中開啟她早準備好的底牌,嘴上淡淡回應道:
  
  「本教神主陰身女相,卻喜女色,你竟不知麼?」
  
  這等事這在羅剎教絕不丟人,相反,還是一應教眾津津樂道之事。雖是言及神主陰私,但人人都知道,神主對此類事件絕不在意,相反從來都是興致勃勃,多吹噓幾句,說不定比念幾篇禱文還要來得有效。
  
  果然,在論及此事的時候,剛剛和無盡虛空之外相勾連的引線,立刻就凝實許多,那位偉大的存在,感應到了這邊的刺激,凝眸看來。
  
  余慈真的愣了下,隨後脫口道一聲:
  
  「胡說八道!」
  
  香奴唇邊冷哂,不知為何特別喜歡看到他這種反應,正要再說,當胸一股大力透來,她猝不及防,身形後仰,本來這也沒什麼,然而後面卻是變故突生,一個原本很是微小的虛空裂隙,突然被一股巨力撕開,因虛空動盪而產生的亂流當空一掃,就把她捲了進去。
  
  女修為之大駭:「他怎地突然下手……」
  
  念頭未絕,她已經被洶湧而來的亂流吞沒,原本已經明確的「聯繫」,也因為空間轉換,被瞬間切斷,一時間只能全力引氣護體,什麼都顧不上了。
  
  一陣天旋地轉,直到耳中「砰」一聲響,肩膀狠撞在堅實的崖壁上,她才發出一聲痛哼。她反應也是快的,知道在陌生環境下的忌諱,當下全力運化神意,要先把握周邊環境的信息。
  
  但很快,她就是一怔,這地方不是陌生,而是太眼熟了。腳邊有一個被擊碎腦袋的屍體,四面崖壁之上,儘是深深的劍痕,這也就罷了,可是岩洞盡頭,那閃耀的刺眼金光,只要是來過這裡的人,都很難忘記。
  
  「先天庚金之氣……沉劍窟?」
  
  正意外的時候,那團金光中長嘯之聲驟起:「卑鄙小人,你終究困不住我們!」
  
  隨即光芒四散,幾個人影先後衝出,恰好與洞窟中的香奴打了個對眼,雙方都是愣了。
  
  「羅剎妖女?」
  
  「半山葉明?」
  
  香奴心中一聲呻吟,二話不說,轉身便走:「余慈,你好!」
  
  ************
  
  余慈暫時顧不得那邊香奴的想法,怎麼說他也是把女修送離險地來著,算是償了之前維護他的人情。
  
  當然,暫時解決掉一個難測深淺的麻煩,也很不錯。
  
  余慈說眼睛不好使,並不是假話。當然,不能說是看不見,只是他雖睜著眼,眼前卻是一片空茫,只有無窮無盡的符紋分形在眼前流淌。
  
  但他的感應卻是更為敏銳,他能感覺到,因為他的舉動,讓重器門那邊殺意翻騰,那些人終於不顧一切,扔出了投槍。
  
  其實余慈現在真要投身到剛打開的虛空裂隙中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方面,心內虛空新來的惡客,極討厭這種選擇,那單純但強烈的念頭一直在心中跳動;另一方面,余慈需要用事實來封著它的嘴:
  
  「看一看,究竟是誰對誰錯!」
  
  他不閃不避,空手揮斬,眼前漫天符紋分形分崩離析,只有一道刺人肌骨的寒芒指天劃地,哧聲延伸開來。
  
  目見寒芒的瞬間,馬長老不自覺眯起了眼睛,但隨後,撲面而來的血光便將這一線視界給糊得嚴嚴實實。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5
  躍淵 第三百零六章 作者
  





  沒有慘叫,沒有轟鳴,連交擊的聲音都沒有。
  
  已化為白地的園林中,所有的聲音都淹沒在寒芒破空的哧聲長音裡,成為眼前妖異情景的唯一點綴。
  
  隨著園林邊緣虛空扭曲的程度不斷加重,重器門的修士已經調整了陣形,由兩人突前,三人居中,四人殿後,形成一個塔陣,適合聚力攻擊同一目標。
  
  而在寒芒抹過的瞬間,當頭兩名披甲修士便身份四截,瞬間張開的護體真煞、符紋光壁沒有半點兒用處,之前扔出來標槍同樣被斬成數段,寒芒摧枯拉朽一般從殘屍中間穿過去,全無停滯,以本來的斜線,擊穿了整個陣形——只要擋在這條斜線上的,一律兩段,全無例外!
  
  馬長老位置居中,他的視界一片血紅,那是旁邊同伴充沛的氣血毫無準備也毫無保留地噴射,也將他漆黑的重甲染上了同樣的顏色。即使隔著厚厚的金屬層,他似乎也能感覺到那燒灼的熱量,與之同時呈現的,是直刺骨髓的鋒銳寒意。
  
  寒芒擦著馬長老盔甲的邊緣抹過去,又將後面一排的某個倒霉鬼切成兩半,然後繼續向前,直至消失在更遠處的虛空中。
  
  「啊,啊……」
  
  張開嘴,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巨大的荒謬感捆住了馬長老,他無法理解,就是剖開一張紙,也要有點兒糙邊兒吧,也要有點兒阻力吧,可那寒芒,開始是什麼速度,消失時還是什麼速度,中間被它切割的人體、甲冑、投槍等等,則像是毫無實質可言的幻影,寒芒過處,就是分崩離析。
  
  他有點兒明白了,鋒利、鋒利,只有無可抵禦的鋒利,才是寒芒唯一的屬性。
  
  他應該慶幸,寒芒是斜著過來的,與地面錯開了好大的角度,所以,此時地上的殘軀才是八塊,而不是十八塊!
  
  「他發不出第二劍!」
  
  雷公臉女修就在他側後方,發出急促的呼嘯:「這是他盜取了符印的力量,以小搏大,現在不可能再有餘力……」
  
  馬長老如夢方醒,身畔,女修已經化為一道電光,超了過去。
  
  然而前方的虛空扭曲程度,使得再快的速度也難有用武之地,女修所化電光還是慢了下來,此時馬長老也在吼嘯聲中衝了上來,古銅的面甲上還沾著血跡。手腕一翻,又是一桿投槍出現,嗚嗚聲中,破空飛射。
  
  投槍的符紋展現的是強勁的腐蝕力量,刺中目標之後,可在瞬間將其蝕化為一縷青煙——然後余慈真的變成了煙霧狀!
  
  投槍穿透了他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阻礙。他只是對兩個撲來的修士露齒一笑,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融進去了!」女修盯著那在閃爍中,漸漸虛化的身影,喃喃說話,「不是破解,也沒有控制,而是融進去了。不,這就是控制符印的先兆,要通知門主才成!」
  
  馬長老別的沒聽懂,最後一句則沒有疑義:「那快……」
  
  話音驀地斷絕。要想朝另一片虛空中的門主傳遞信息,別說還丹修士,就是步虛水準的也勉強,他們只能通過組合符陣做到這一點。本來符陣就分佈在各人的甲冑上,只要六個人合力就可以,但現在……
  
  他和女修怔然對視,一時竟是無計可施。
  
  *******************
  
  「誰對了?誰錯了?」
  
  「……」
  
  「婆婆媽媽的,是不是爺們兒啊!」
  
  「誰知道!」
  
  終於有了回應,答案還讓人啼笑皆非。余慈剛笑了一聲,卻是戛然而止,他五官七竅同時濺血,整個身子更是變得像是烤熟的大蝦,那是皮膚下的微小血管齊齊爆裂的緣故。
  
  更深層的肌肉骨胳、五臟六腑也是扭結倒轉,現在余慈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拿著當大錘使,在大鐵砧上猛砸了幾百上千下,不管鐵砧如何,巨大的反震力完全由他一身消受。
  
  再撞一下就死定了!余慈得出結論,服了幾顆藥丸後,又進入心內虛空,暫時將肉身的感覺屏蔽。
  
  虛空中,生死符如實反應了身體的現狀,不但是外圍一些符紋分形紊亂,就是中央生死翻轉的核心符紋,也有些走形。但這些都在慢慢恢復,尤其是余慈將注意力完成放在生死符上,以心念進行觀想之際,形神自然契合如一,恢復的速度更是加快許多。
  
  只是,心內虛空中還有一個存在,不容忽視,在狀況穩定之後,余慈很快就結束觀想,轉而將注意移往外圍虛空,漫天符紋分形之中。
  
  此時,正好一次「大循環」結束,中央「封」字符紋閃爍片刻,便有一道犀利明透的劍光從中噴射而出,繞行天際。這可不是胡亂遊走的,而是以極其流暢的態勢在拓印完整的符紋分形上,再描摹一遍。
  
  細細看來,其內外先後、輕重虛實,莫不合乎拓印符紋的實際,沒有半點兒謬誤。
  
  這正是那外來劍決,搶進心內虛空以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標榜自我的存在,吹噓符印的威力,當然,還有堅持其既有思路的正確。
  
  這也難怪,畢竟是符印的作者來了麼!
  
  不過現在,余慈早用現實打敗了它:
  
  「你還抓著這錯謬的舊法子做甚?你也看到了,現在可不是五劫之前,『疊竅合形』的思路才是正途,符印的威力也不會削弱半點兒!反倒是按著你的想法,像我這樣的修士,用出一個符去,沒有抽成乾屍,也要被天地的反制之力震死,完全不合實際!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我堅持把優化的符紋摻在裡面,現在就可以陪你那主人一塊喝茶去了……」
  
  「……」
  
  劍光遊走更疾,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符紋份形,之前那個吵吵嚷嚷,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聲音卻是再不復見。
  
  一個五劫之前的老古董,偏又有著孩子般的小性兒,余慈真要叫一聲頭痛,這一位可是主動找上門來切磋符法的,本身實力強絕,真惹惱了,一翻臉余慈就要給斬成渣渣,他還非得「以理服人」不可。
  
  「玄黃大人,做不做的你給個准信兒。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要答應,咱們後面一切好說,若是不然,鄙人可沒有那麼多條性命陪你去送死!」
  
  余慈心中又閃過園林中那幕情形,面對這位玄黃大人的壓力,他堅持己見,用感應、統馭元氣、演化劍意等幾處已經簡化完畢的符紋分形代替了原有的那些,再用玄黃傳授的秘法,從第一層符印中抽取力量,催化符籙,以身代符,揮出那璀璨一劍。
  
  威風是極其威風,然而以代符,在此秘境之中,與以身代天地又有何區別?
  
  龐大的元氣流動除了帶來其本身的強壓,還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了符紋演化過程中,外界天地的反制力量——原本微塵碰撞般的力度,也能給放大成巨石砸頭的後果。
  
  馬長老他們覺得寒芒鋒銳無匹,摧枯拉朽,卻不知稍稍一點兒反震,都會給余慈帶去千百倍的傷害,這也正是余慈重傷的由來。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符印收攏的力量遠超過余慈的力量,中間又缺乏一個有效的運轉中樞,否則以符法天然的「以弱馭強」的性質,絕不至於如此慘烈。
  
  終於,那位原作者,難心可移地說了一句:「非要做麼?」
  
  「鄙人的性命再不值錢,也不該毀在玄黃大人你的親制的符印之下吧。」
  
  「若非你是離塵宗的……」
  
  對方的回應中不免有些悻悻的味道,但總算把改編權交了出來:「時間不多了啊,能不能快點?」
  
  你也知道時間緊迫?想著這一位大發小孩子脾氣,將已經半成型的簡化符紋斬碎了百八十遍,余慈就覺得腦仁兒疼。
  
  不過,有這一位在身邊,終究還是有好處的。不管這位大人的符法造詣多麼有限,思維又是多麼僵化,但對秘境符印的瞭解,世間卻無人能出其右。尤其是當初佈置的時候,各種設計思路,更是將符印的奧妙完全展現在余慈面前,沒有半點兒遮掩。
  
  余慈在心內虛空中不出去了,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終於將千萬符紋分形、億萬竅眼,簡化為實際的八千之數。雖然在現在的符籙系統中,這也是很荒唐的數目,但總算是能統計了不是?
  
  在此過程中,雖然余慈再沒有觀想生死符,他的傷勢也在以能夠目見的速度好轉,特別是余慈思路通達之時,生死符也就轉得愈發歡快。這正是「玄元根本氣法」的神妙之處,引氣成符,以符馭氣,符法真氣渾然如一,又有觸類旁通之效,為世間其他先天氣法所無。
  
  如今簡化的第一層符印,還是一個很不規則的形狀。有些關鍵分形已經接近完成,但有些還要細細推演才成……
  
  便在此時,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的玄黃,發出了警訊:
  
  「小心,有『影子』過來了。」
  
  「唔?」
  
  余慈驀地睜眼,因為引氣秘法而導致空茫的視界,此時略有好轉,只像是在眼前覆了一層印著符紋的厚紗,對周圍環境總算能夠目見。
  
  然後他才發現,穿透第一層符印之後,秘境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天地之間,雲氣聚散無常,似有殿宇高懸於雲端之上,而在聚散的雲氣之後,一股暴烈的劍意便如天外雷霆,碾壓而至。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5
  躍淵 第三百零七章 顯影
  





  劍意如雷霆,臨頭時,確實如雷火霹靂,劍嘯撼人心魄。
  
  換了平日的余慈,面對這等搶了先手的劍壓,必然是要避其鋒芒,抓住機會使險招,奪先手,再謀勝機,其實這也是一切霧化劍意「批亢搗虛」的特性所在,要求劍隨心轉,入微入化,余慈只不過使得更極端些。
  
  可如今,由玄黃傳授的引氣秘法,將第一層符印所調動的龐大元氣傳導長入體,力量是增強了,但在大山般磅礴的壓力之下,什麼劍隨心轉、入微入化,再也休提。
  
  余慈根本沒資格談「選擇」,他只有一種辦法!
  
  「斬啊!」
  
  在玄黃強烈的心念中,余慈駢指虛劃,森冷鋒芒裂空而出。頭頂飛降的電火有一個明顯的停頓,隨後中分兩半,露出後面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陰影中的傢伙,余慈定神細看,似乎還能見到它的五官輪廓。
  
  「砰」聲巨震,中分的雷火崩濺四散,那個陰影中人的胸前,也裂開了一道縫隙,引得那裡陰影劇烈扭曲,最終化為一個漩渦,將整個人形都吞沒掉。
  
  余慈一口鮮血噴出來。雖然目標只有一個,但這一劍遭受的阻力要更甚於之前斬殺重器門修士之時,多虧他在兩個時辰裡面,將符印進一步簡化,否則如今怕是已被活活震死了!
  
  不過陰影散盡之後,他身前卻是出現了一團耀眼的光芒,如金蛇電火,在虛空中幾次盤轉飛動,最終化為一團流動如實質的雷光劍芒,懸在虛空之中。
  
  「這是影子的印記,裡面蘊著極純粹的劍意,若能吸收,大有好處,可惜,與你性質不合。」
  
  看著那個如水銀般流動的雷光劍芒,余慈也覺得大為可惜,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一樣東西,一拍手,將其從儲物指環中拿出來,卻是一柄長不過寸許的小劍。
  
  這柄小劍,正是他最初在天裂谷,從顏道士身上得來的戰利品,後來知道是一枚還沒有祭煉完善的劍丸,裡面蘊含的劍意,卻是與他所修的半山蜃樓劍意不符,中間絕壁城的董剡曾想著買下來,不過後來事多,沒有來得及籌措款項,余慈已經離開了絕壁城,這枚劍丸也就保留下來。
  
  「這個是不是比較接近了?」
  
  以玄黃的身份,毫無疑義是劍道大家,一看便肯定道:「都是虹化劍意,又走的剛烈一路,雖不同源,卻也能融進去。」
  
  余慈一喜,隨後便按照玄黃的指示,將小劍拋到雷光劍芒之中。劍丸本就是未曾圓滿,對類似的劍意有本能的需求,當下迅速吸納,很快將雷光劍芒吸收得乾乾淨淨。
  
  吸收了雷光劍芒之後,小劍原本鋒利的劍刃反而圓鈍不小,這是將劍意鋒芒慢慢內斂蓄積的緣故。其實,這時候加以祭煉,完全能夠使之立刻功行圓滿,只可惜,一方面劍意性質不合,另一方面余慈現在全身充斥符印力量,難以運用自如,平常最順手的符籙反而是使不出來了。只好由劍丸自己吸收,待回到山門後,再請精於煉器之人做最後的打磨功夫。
  
  收了劍丸,余慈微喜,旋又為眼前的問題而煩惱。
  
  經過兩個時辰的組合,符印的流動趨向更明確,他能夠看到,牽引入體的龐大力量,如何在符印的規攏下,百川歸流,衍化劍氣的全過程,甚至連斬碎雷火時,反震力量的作用模式,也有些明白。
  
  可惜,再怎麼明白,也躲不過去。
  
  說到底,余慈仍未能夠嵌入符印核心,以「空間位置」形容的話,他就像是站在符印的外沿,用盡氣力,也只能引出符印相對較弱的力量,可核心處稍有震盪,傳遞到邊緣地帶,都會增幅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個趨向倒過來,使他本人處於符印的核心位置,這樣,他才能以弱馭強,使符印的力量盡為其所用,在秘境中擁有自己的位置。
  
  簡化符印,增強對符印的控制力,掌握符印的規則,正是他嵌入核心的唯一途徑。
  
  不過,簡化符印,也用不著時時刻刻都和符印聯繫得這麼緊密吧!
  
  「已經突破第一層符印了,在這裡,還是斷開和它的聯繫比較好!」
  
  「你要尋死嗎?」
  
  玄黃用不可思議的腔調回應:「雖然符印本身對還丹境界的修士沒有壓力,可這裡是第二層,是影子的世界,你確認不用符印的力量,對上剛才那位有勝算?」
  
  雖然那影子被余慈一劍斬滅,但那霹靂橫飛般的劍意,還是給余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鬥劍時,他從來不做假設,不過也必須要承認,影子在那瞬間展現出的力量,遠在他之上。
  
  「那樣的傢伙,這裡很多嗎?」
  
  余慈環目四顧,對這雲氣生滅的環境倒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因為這裡有點兒像離塵宗山門,都是高居雲端——可他明明記得,秘境入口是在地下來著。
  
  「這裡是仿碧落仙闕的格局,很經典的樣式……咳,我是說那樣的傢伙有很多,超乎你想像的多,如果要給個確切的數目,八千個!」
  
  「八千?」
  
  余慈忽覺得這數字很熟悉,怔了怔,他猛然醒悟:「八千劍修西征?」
  
  「正是。你可以把這裡稱為『霧影天』,裡面就是當初征伐西極世界的八千劍修的影子。在劍園中,保留的是他們部分人的遺骸、傳承,還有一些片斷記憶和怨念混雜,形成劍鬼。但在『霧影天』,所有人的印記都保留下來——當然,或許會有失偏頗,因為,這些印記,都源自於無劫大人的記憶,只在這『霧影天』顯化而已。」
  
  「顯化?」余慈倒是想起自家心內虛空衍生出來的那個用途。
  
  某種定義下,玄黃算是與他心意相通的,當下便道:「性質差不多,只不過無劫大人可以將之顯化於外,賦於基本的靈性和力量。大概只有他們本人百分之一左右的力量。」
  
  余慈深吸一口氣,忽然間就有點兒明白,玄元根本氣法將來的方向了。
  
  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這個,而是……八千劍修的影子?便是除以一百吧,想想那幾乎掀翻了整個西方佛國的歷史,余慈便覺得,什麼膽色都不夠用了,只有絲絲涼氣,透過牙縫,滲進喉嚨裡去。
  
  與之同時,一個巨大的疑問橫在心頭喉間,不吐不快:「那個沉劍窟主人當年是怎麼殺進去的啊!」
  
  「因為它也是影子之一,而且是無劫大人的影子。」玄黃這樣回答。
  
  未等余慈從這亂成一團的線索中回醒,十里開外,劍意遙指而來。那堂皇正大的劍意,便如同破雲而出的陽光,照在身上。
  
  玄黃驚道:「東侯!」
  
  余慈回應:「你娘!」
  
  **************
  
  作為劍園中,余慈最清楚的一位劍修前輩,其百分之一的能耐是怎樣的呢?
  
  余慈印象深刻。在一輪對劍之後,余慈已經完全找不到對方的影子,在他五感六識之中,只有天空中一輪/大日,放射出萬千光芒,無遠弗屆。劍意已經不是劍意,而是璀璨的陽光,任他揮出的寒芒如鋒利無匹,難道還能把陽光斬斷嗎?
  
  相比之下,更顯得余慈運劍的僵滯笨拙,而習慣性的生死劍路,更因為第一層符印的壓力,完全運使不開,只覺得束手束腳,如此糟糕的體驗,迫得他幾乎要發瘋:
  
  「不是傳說東侯性情溫潤如玉,脾氣很好嗎?他的影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再溫潤如玉,影子也是第二層符印的一部分,你既然進來了,就要受到壓制……這也就是你本身修為不足,引入的又是第一層符印的力量,衝突不算太大,否則出來的就不是東侯,而是斬龍大人了!」
  
  現在余慈大概明白,玄黃對所有劍仙以下的人物,都是直呼其名或是綽號,而對諸位劍仙,則稱呼一聲「大人」,他腦中一激,上方蘊化在陽光之中的磅礴劍壓立時臨頭,引入的符印力量幾乎要給迫得造反,只覺得體內已是五癆七傷,他不由怒道:
  
  「再這麼下去我死定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玄黃從來就不是好脾氣,此時更在心內虛空中跳腳大罵,「笨蛋,笨蛋,大日真劍有什麼難對付的,要是我本體在此,一劍就要他老命!」
  
  說也奇怪,他那邊暴躁,余慈反而慢慢冷靜下來,問了一聲:「還沒有感應到你的本體嗎?」
  
  「我的本體一直在核心處鎮守,不破開兩層符印,想都不用想啊!」
  
  「所以說……一開始就不該指望你的!」
  
  「你什麼意思!」
  
  玄黃聞言大惱,但此時,余慈卻再沒給它回應。它想窺探余慈心念流動,卻愕然發現,之前很容易做到的事,此刻卻辦不到了。
  
  余慈的心境正迅速變得澄澈明透,一切雜念盡都給排擠出來,玄黃的窺視在靈台照徹之下,便如一團醒目的污跡,怎麼看怎麼礙眼,更隱然受到余慈神意的反制。
  
  低咒一聲,但玄黃也知道這種狀態有多麼難得,當下便老實了。
  
  心內虛空中,「生死符」翻轉更疾,生生死死的變化已經混同在一起,但更讓玄黃關注的是,這怪異的符籙正放出極強的引力,感覺中就是它傳授給余慈引氣秘法,只不過,這一回引去的不是外界的的符印本體,而是周邊虛空,那半成形的簡化符印拓痕。
  
  此時此刻,余慈的心念已經明晰無疑:「控制不住的力量,就不是我的力量,要想與東侯對戰,先控制住符印,再說其它!」
  
  一念既明,中央「生死符」光芒大亮,在虛空中翻滾轉動,光芒所到之處,魚龍等神通外相盡都虛化,只顯出中央那道漸漸擴張的漩渦。至於周邊虛空那萬千符紋分形,則在無可抗拒的引力之下,化為滾滾光流,投注其中。
leeson 發表於 2011-8-8 14:16
  躍淵 第三百零八章 神通
  





  理論上講,識海無涯,容納的信息無窮無盡。可是短時間內,總還有一個限度,尤其是余慈不只是要儲存信息,還要將這些信息理解吃透,再加以優化組合,消耗的腦力,更要超出百倍千倍。
  
  所以,當巨量的符紋分形蜂擁而入的時候,作為形神物象的直接反映,原本飛速運轉的生死符猛地一滯,像是一下子承起了萬斤重擔,
  
  感覺直接傳入余慈的五感六識:「漲漲漲漲……漲啊!」
  
  「砰」聲悶響,因心念轉移,余慈更不是東侯影子的對手,遙空而來磅礴劍壓險些將他轟成了碎片,多虧第一層符印的力量還有點兒護體之能,才保住性命。
  
  吸入一口帶血的空氣,余慈卻似著了瘋魔,甚至不管幾乎要崩潰的肉身,只是全力推動生死符,要讓這陷入停滯的符籙重新運轉,由始至終,他腦子只存了這一個念頭!
  
  要知如此激烈的狀況下,想細心推演符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玄元根本氣法」的妙處,便在此刻顯現無遺:引氣成符,以符馭氣——亦即在凝符時,內氣發乎天然;導氣時,自循符之法度。只要體系建立起來,行氣凝符之間幾乎沒有明顯的分際。余慈在重凝心象,「引氣入境」有成之後,在玄元根本氣法上,可說是登堂入室,體系已成,用在此處,最是恰當不過!
  
  好像用了很長時間,又或僅是念頭一動的剎那。純粹的念頭正符合「惟精惟一」的修行要旨,以至一個念頭的力量,便超出常規,竟是在那「生死符」上,成功加了一把力。
  
  生死符的轉速快了一線,這一線之差,就是「天壤之別」。
  
  某個奇妙的反應被觸發了,余慈鬼使神差地閉上眼睛,也在這時,在生死符深處,有另一對眼睛睜開。
  
  這是新奇又頗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最初與顏道士爭鬥,神魂「活」了過來——用「活」描述實在極妙,因為當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神魂的脈動,如心跳從死寂中復甦。
  
  而如今,依然是神魂之中,他又有了新的感覺,或許用一個「醒」字來形容,最是恰當。
  
  睜開的「眼睛」,絕不只是一種簡單的感覺,而是一套原屬於他,但他現在尚無法理解的思維模式。奇妙的信息從那「眼睛」中透出來,與之同時,他現在的信息也自發地投到裡面去,形成了一次古怪的「交流」。
  
  這是另一個「我」。
  
  當此明悟在心頭升起之時,余慈已經將今生今世所有的經歷,在那對「眼睛」之前流轉一遍,他注意到,對其他的事項,「對方」少有反應,但是只要觸及到符法層面,反饋的信息就多出許多。
  
  「對方」對符法感興趣?
  
  不只如此,余慈愕然發覺,在「對方」反饋回的信息中,竟儘是一些對符法的參悟,特別是那些他苦苦思索,卻一時還未解決的問題,此時卻是明明白白流過心頭,便是以前自以為了悟的諸般心得,也有許多疏漏之處,如醜人照鏡,盡現眼前。
  
  自然,這其中也包括眼前最要緊的符法難題。
  
  「嗡」地一聲響,心內虛空中,生死符重新煥發了活力,上面的萬斤重擔似乎正在消失,轉速由慢到快,到最後已如脫韁的野馬,用余慈正常時候也未曾嘗試過的速度,在虛空中飛轉。
  
  只有餘慈明白,第一層符印帶來的壓力並未減少,至少,在生死符重新轉動之際是這樣。所以,在其轉動之時,所消耗的力量以百倍、千倍計,他的精力正被抽吸進去,轉眼消耗一空,難以控制的虛弱感蔓延。
  
  但生死符畢竟轉了起來,與之同時,一個接一個的符紋分形在那方寸之間重新排列,層層堆疊,堆疊時,總有幾十上百個分形竅眼貫穿在一起,結合得天衣無縫,又有一道精純靈氣遊走其間,將重新組合的竅眼連成一個整體。
  
  七大關鍵分形,六十四竅眼。
  
  千千萬萬的分形,最終的組合,便是如此,這就是最終答案!
  
  心內虛空光芒驟盛,生死符的符紋開始了又一輪的調整,又綴上了一圈新的分形符籙,作為核心符文外圍「動力中樞」的輔助分形而存在,非要描述的話,就像是給圓環綴了一道金邊。
  
  無窮無盡的力量就透過這新生的「金邊」符紋,化入余慈體內,龐大但可控。但更重要的是,余慈可以透過它,重新認識和把握第一層符印的奧妙,甚至可以再進一步,探知第二層符印的一些端倪。
  
  來自東侯影子磅礴劍壓又轟在身上,但這回,傳至余慈體內的震力,卻已微弱至無。
  
  余慈眯起眼睛,直視空中光焰流轉的大日之形,他必須要承認,就算只是東侯的影子,在劍意運用的層次上,仍比他強上許多。即使他沒有第一層符印的牽累,也是敗多勝少之局。
  
  但如今,情況又不一樣了。
  
  天地之間,驟然風起雲湧。這一刻,仍在第一層符印箝制下,不得其門而入的修士們,忽然發現剛才觸發多層符印的天兆再度出現,只是這回,虛空後的「眼睛」卻是沒了目標,將恐怖劍意四處亂砸,弄得眾修士狼奔豕突,躲避不迭。
  
  有些精通符法的便是咒罵:「哪個混賬不要命,又把兩層符印攪在一起!」
  
  作為始作俑者,余慈對別人的咒罵,不清楚、不在乎,他小試牛刀,引動第一層符印的力量,刻意與第二層符印衝突,這種有悖於符印本來規則的結果,正說明他對第一層符印的控制力。
  
  而更簡單的結果是:因為力量的衝突,導致東侯影子的運轉機理有些滯澀,劍意運使不開,被余慈抓著機會,抽取絕大力量,一擊打滅!
  
  「勝之不武……也是勝了!」
  
  余慈嘿嘿發笑,臉色其實不太好看。此時他全身都充盈著力量,可他卻覺得疲倦欲死,好像已經十天半月沒闔過眼,恨不能倒頭就睡,睡他個三天三夜再說!
  
  「原來你的本命神通就是『解析』啊,怪不得呢。」玄黃的心念終於透進來,裡面有些「雖敗猶榮」的輕鬆感,它終於為「技不如人」找到了理由。
  
  余慈聞言一怔:「本命神通?哦,原來如此……」
  
  他霎時明悟:是陰神成就後得到的好處!
  
  激發潛能是所有進入洗煉陰神階段的修士都會獲得的好處,但一般而言,那只是單純的「力」的增長,不過是體力、內力,神魂之力,以至於智力……就算所謂的智力,也無外乎腦子更清楚,記憶力更強之類。
  
  而極少的人,則能夠再拔高一些,超出單純的「力」的層面,獲得更高層次的回報,這種回報,玄妙莫測,難用常理形容,又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表現,故稱之為「神通」。
  
  其實說白了,就是修士通過洗煉陰神的功夫,將原本污濁不清的隱識澄洗乾淨,令隱在重重污濁之後的元神重煥靈光,從其圓滿無瑕的先天性靈中,擷取一份兒出來。
  
  能夠運用「本命神通」,便證明修士對更深層的元神奧妙有所體悟,這是很難得的機緣,一般來說,修士要到登上真人境界,陽神成就之後,才會通過歷劫等方式,把神通逐一開發成型。
  
  能在通神境界開發出「本命神通」的,無不是道基堅固,修為醇厚之流,余慈是用速成之法成就陰神的,本沒有任何指望,卻沒想到在已經邁過通神境界頂峰之後,突然鴻運臨頭。
  
  想來這機會,也與他重塑心象脫不開關係。
  
  最妙的是,或許是這段時在符法上用功的緣故,開發出的「本命神通」竟然也和符法息息相關,這真的是事半功倍了。
  
  「唔,還不錯。」
  
  余慈當然很高興,不過他現在已經沒力氣慶祝了,他就問玄黃:「有沒有個休息的地方?」
  
  本命神通消耗的是本命元氣,這玩意兒的恢復最慢,用得多了,甚至會減損壽元,余慈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盡快休養。
  
  「別啊!」
  
  玄黃叫了起來:「符籙簡化完了,此時就該趁熱打鐵,把你的神識印記打進去啊,不這樣你怎麼能完全控制第一層符印?」
  
  「等你說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余慈沒好氣地回了句。由於運轉中樞的變化,第一層符印的運轉方式也發生了改變,身為原作者的玄黃,反而不如余慈來得清楚。當然,這也與它當初佈置符印時,照抄符書的德性前後相關。
  
  余慈早已趁著驅動符印力量的機會,把「疊竅合形」的結果,送入虛空深處,現在正在替換原有的運轉模式。這過程自然而然,速度算不得快,但每過一息,余慈對秘境的認識都要更深一層。
  
  慢慢他的神魂感應也隨之擴展開去,隱約把握到秘境外圍一些具體的情況。他沒在這上面費功夫,又往內收縮,觸碰到第一層符印的核心。
  
  那裡,余慈「疊竅合形」的成果已化為印記,慢慢地滲進去,這和神意星芒在目標腦宮的寄生模式有點兒像,只因為余慈提供的運轉模式雖然更為高效,卻不能無中生有,拿出供第一層符印運轉的元氣,他必須通過當年玄黃留下的控制印記,才能間接調動力量——當然,「通行憑證」也是由玄黃提供。
  
  也就是說,玄黃這廝終究還是留了一手……
  
  余慈並不在乎這個,確認優化的符籙運轉正常,便要收工休息。便在此時,他忽有所覺,眨了眨眼,突問一聲:
  
  「玄黃大人,您家的閨女,嫁了幾回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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