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544
leeson 發表於 2011-8-15 10:52
  躍淵 第三百四十章 一劍
  





  「玄黃!」
  
  余慈挫了挫牙,又想到那廝的兩次傳訊,還有被困到歸來莊的經歷,玄黃那傢伙真是提供了很多項理由,讓人非找到它不可。所以,余慈馬上問道:
  
  「它在哪兒?」
  
  對方直接用圖像來表示。余慈眼前閃爍光芒,那是對方操控元氣所凝成,是極簡單的線條,只標識有東南西北的方位和簡單的路徑,中間還有幾個節點。
  
  「你現在是在界河中流,這裡是在上百處相隔億萬里的虛空角落之間,拼接出來的路徑。不明白?其實你可以把位置不同的虛空視為一塊塊木板,接通它們的虛空裂隙就是連接木板的鉚釘,當然原本不相鄰甚至性質迥異的空間湊在一起,就像是血獄鬼府和修行界直接接壤,那是會出大亂子的,所以就要有虛空斷層為緩衝。界河就是把一塊塊虛空世界如此拼接在一起而留下的痕跡,或者說是中間地帶。」
  
  對方的解釋非常通俗,余慈聽明白了。不過原理聽著簡單,真正要人去做的話,無法想像那是一個多麼浩大的工程。能完成這一工程的曲無劫,其實力還有在虛空神通上的造詣,當真是令人高山仰止。
  
  「斬破三千世界,貫穿無盡虛空……確實是無量神通。」
  
  如此這般,那樣重要的東西就等於是藏在了層層虛空之後,若是推進不得法,百年千年也未必能過得「河」去。余慈感嘆一聲,但也沒有忘記眼下最要緊的事:「你還沒說玄黃現在在哪兒?」
  
  「它最初在戰血堂與人激戰,但卻著了道兒,眼下元靈矇昧,墜入界河,被困在這個位置……」
  
  說著,余慈眼前簡略圖形上一點放出光芒,指出了玄黃所在。
  
  余慈仔細詢問地圖所對應的位置、路線,牢牢記下,不過他還有一些事情沒弄明白:「玄黃佔盡上風,怎麼會著了道兒的?」
  
  「它自以為得計,卻不知人家算了它幾千年。那人將他困在祭劍台上,豈是要煉化他那麼簡單?幾千年一刻不停地剝離元氣,它的陽神也只餘一點兒元靈,就算和劍體氣機契合又怎樣?三歲孩兒舞大錘,又哪能討得了好?更不用說,當年魔劫,它也受了沾染……」
  
  「怎地?」
  
  「當年劍園初創,原道大人遭遇魔劫,千載修為一場空,玄黃為人佩劍,在抵禦魔劫時,其實也沾染了天魔邪氣。只不過它血殺之氣可貫蒼穹,又修成陽神,一應邪氣無法侵入,才不足為害。可等到它出竅神遊,被困在祭劍台上後,本體那邊就護不了那麼周全,天魔邪氣入侵,雖然駕馭不了劍體血殺之氣,但完全可以結成陷阱,只等它回來……那一點元靈沾染邪氣,哪能討得了好。」
  
  余慈默然。
  
  就他看來,也不能說玄黃全然不知情,在天穹劍池中,那傢伙就先發了不祥之音,至少對於前面一種危害,是有相當的認識。但後面天魔邪氣之類,就真說不清了。
  
  這裡環節絲絲入扣,讓人找不出毛病,可越是這樣,先前積累的疑問就越是明確,終於他忍不住道:「前輩對此中環節如此熟悉,為什麼不幫它?」
  
  「熟麼?只不過一半熟,一半猜罷了。說到底,如今我已是外人……話說後生,到現在你還以為我是曲無劫麼?」
  
  「呃,不了。」
  
  余慈也發現其中的問題,若真是曲無劫當面,絕不會稱呼原道為「大人」,而且以他的身份,也沒必要隱瞞什麼。可不是曲無劫的話,這位又是哪個?他也注意到了,此人稱呼原道為「大人」,但對曲無劫則直呼其名,情緒上好像有點兒問題,這更讓人想不明白。
  
  他不懂就問:「那前輩是……」
  
  「說起來你我倒有一面之緣,只是我的身份不太合適說出來,後生你權裝糊塗最好。」
  
  「……」
  
  余慈又是沉默,腦子則在瘋狂轉圈兒,篩過一個又一個人影,可任他想得腦仁兒疼,也全無結果。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剛剛邁進還丹境界的小人物,就算機緣不錯,遇到的大能人物,兩隻手就能數過來,裡面可沒有一個符闔眼下情況的。
  
  他不怕此人隱瞞什麼,只是警惕在這兩眼一抹黑的狀況下,自己會不會中了奸計,被此人誤導,反而害了玄黃和曲無劫他們。畢竟,這世上好心辦壞事的事情太多了,而這個橫空出世的傢伙也太過神秘。對歸墟的瞭解更讓人心生不安。想想吧,除了玄黃,上一個對劍仙秘境乃至歸墟有深入瞭解的傢伙是誰?
  
  是沉劍窟主人!
  
  余慈不是喜歡「三思而後行」的那種人,但眼下複雜的局面由不得他不多加考慮。他的沉默其實也是一種表態,對此,那一位顯然也是明白的,但他仍沒有坦承以對的意思:
  
  「後生知道我的身份,對你我都有麻煩。你不妨這麼想吧,眼下玄黃撐不住了,局面糜爛,也不會更糟……」
  
  「無劫大人何在?」余慈回覆得極快,因為這等局面下,他心中最大的指望,也就是這位了。
  
  「不知道。」
  
  對方的回答同樣幹脆。
  
  余慈愣了愣,根據他從玄黃那裡得來的信息,曲無劫應該在界河某處養傷才對。可話又說回來,就算他老人家能在最後關頭跳出來,力挽狂瀾又如何?對余慈來說,他進入劍園的目的已經完成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也只是落在玄黃身上。
  
  玄黃那傢伙,還能撐嗎?
  
  想到這裡,他一咬牙,道聲:「走!」
  
  他已經把地圖記在心中,說走就走,不過半里路,已經尋到了通往下一處虛空的裂隙,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如此一路狂奔,連穿三道虛空裂隙,那一位沒有再打擾,卻始終留一份氣機在側,表明他的存在。
  
  轉眼虛空裂隙已是第四個,余慈穿過隔絕空間的斷層,心中還在想著接下來的路徑,腳下卻是一虛,身子直往下墜。
  
  余慈低咒一聲,這邊的虛空裂隙竟然像歸來莊那般,開闢在了高空雲層之上,四面全無憑依。還好他反應及時,當即盡力提氣輕身,又迅速放出鬼紗雲,終於在狂掉了近百丈後,止住跌勢。
  
  站著鬼紗雲上,余慈沒好氣地開口:「這坑人的吧!沒事兒把口兒開在這裡……」
  
  「呵,設計路線的時候,忘了後生你還不會馭器飛行。」
  
  那一位甚至沒有道歉的意思,當然,余慈也只是說說而已。這一路上,余慈在一刻鐘的時間裡,越過山林、走過沙漠、去過荒原,且是四季變幻,經歷奇妙而荒謬,承受力早練了出來,之所以埋怨,也是覺得沉默了太長時間,有點兒不習慣。
  
  余慈對照著記憶中的地圖,確定方向:「應該是往那邊……」
  
  「後生,小心了。」
  
  「咦?」
  
  那一位剛剛示警,余慈也有所察覺。其實在這片上下不挨的空間,碧空如洗,一望無際,視野極其開闊,遠方有什麼異動,一眼可見,同樣的,對別人也是如此。
  
  遠方正閃耀劍光,是一位過路的修士,余慈放出的氣機恰與那人碰觸,這邊就微微一冷,對方的氣機做出了回應。發現和被發現,就是這麼簡單。
  
  「界河所連諸界,都有封禁,歸墟以外,很難進來。」
  
  那一位的意思余慈明白,那就是星軌劍域攔不住人,歸墟核心區域已經塞了不少人進來。眼前劍光之後,就是一個。
  
  這結果也在預料之中,余慈倒是有一些準備。他提氣遙感,發現對方氣感甚強,應該是還丹中階左右的修為,馭劍之勢非常流暢,顯然是得心應手。
  
  那邊發現余慈之後,劍光明顯轉折,向這裡飛掠,如矢如電,很快就迫近到十里之內。對還丹修士來說,這已經是能夠馭器傷敵的距離了。
  
  十里遠攻,五里凝神,三里定勢,一里決死。
  
  這算是還丹修士交手時普遍規律。就是說距離十里以上發力為遠攻;接近五里時就要徹底集中精神,緊張起來;進入三里的區域,勝敗之勢已很明顯;戰鬥發生在方圓一里範圍內,那就很容易進入不死不休的局面。
  
  還丹修士馭劍速度何等之快,不過眨眼的功夫,距離又縮短一半,並且沒有任何減速的跡象。
  
  余慈分明感覺到了殺氣,一場戰鬥難以避免。此刻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可是在四不著力的高空!鬼紗雲上,騰挪受限,如何進退?」
  
  騰挪進退不利,余慈近身搏殺劍術就廢了小半,而對方馭劍隨心所欲,此消彼長之下,差距更大。對方應該也看到了余慈是借鬼紗雲代步,就主動靠近,以長克短。
  
  這一刻,余慈的呼吸仍然平緩,他盯著來人劍光,看著對方已經殺入一里範圍之內,仍沒有招呼的意思,也就再一次確認了來者不善。
  
  口鼻呼吸陡地斷絕,但在某個層面上,煌煌之威如同噴發的岩漿,自然凝入余慈劍刃,隨他長劍出鞘,鏘聲鳴響。
  
  前方劍光一震,隨即散亂,劍光後的修士只覺得形神劇震,便像是被蛇盯著的青蛙,猶自茫然無措之時,劍芒抹過,直貫入腦!
leeson 發表於 2011-8-16 10:01
  躍淵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純
  





  看著對面修士石頭般直墜下去,周圍又沒有其他人跳出來,余慈吁了口氣,此人修為不錯,卻是個獨行客,省了許多麻煩。隨後又去看手中劍器,微微擺盪,劍上光芒流動,似有生機。
  
  余慈有些怔忡,只因其中劍意運化,頗有些奇特。一劍絕命,斬殺的還是還丹中階修士,劍勢之強,前所未有,可感覺甚是莫名,簡單地說,一劍過後,他缺乏斬殺強敵的快感。
  
  想了想,他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開口問道:「這一劍如何?」
  
  對方簡單回應:「劍意不純。」
  
  「呃,請指教。」
  
  「後生也感覺到了,何不動腦子多想想?」
  
  余慈咧了咧嘴:「這時間……」
  
  真是個好理由!此話一出,對方也是怔了怔,隨後便道:「你劍意走的是霧化的路子,何必狗尾續貂,摻上天龍真形之氣,弄得不倫不類?」
  
  「是這樣?」
  
  「我不知道你怎麼化入了天龍真形之氣,可煉化這種血脈神通,不可不知龍性。龍之性也,一曰貪婪,食氣以長生,舉八方元氣而奉一身,無有止境;二曰強韌,一身抗性天下獨步,刀兵水火不傷,心魔邪氣難入;三曰傲岸,身蘊至大至剛之氣,高踞九天之上,呼為風,呵成雷,睥睨世間,幾無抗手。如此生靈,生就大神通,大氣魄,深蘊於血脈之中,千劫萬載以下,也不會消減。」
  
  聽到這些,余慈眉頭深皺,又有些黯然:「原來如此,這天龍真形之氣,更適合虹化劍意。」
  
  「狹隘!所謂霧化虹化,只是個概略分別,以利於描述之類。近年來卻有一些人將之奉為圭臬,亦步亦趨,唯恐行差踏錯,反而把更重要的訣要忘了個乾淨,豈不可笑?」
  
  近年來?
  
  余慈心中念頭閃過,進一步確認了那位前輩確實是劍園外的人沒錯。不過他現在更關注的還是對方所說的「訣要」,忙道:「願聞其詳。」
  
  「何需詳解?你早已知道,就是一個『純』字。不管虹化霧化,不『純』則不『化』,虹化言『縱意』,霧化說『入微』,都是一個道理……說來也奇怪,上次見你時,你劍意雖不算至善,也還算得上精煉,怎麼越來越倒退了?」
  
  余慈啞然,無以應答。
  
  「暫不去管它,先趕路吧,我為你釋疑,也是為了省時間來著。」
  
  余慈應一聲,驅動鬼紗雲,按既有路線行進。那一位則在片刻沉默之後,想到一種可能:「你在歸來莊,除了復刻飛仙劍經外,還做了什麼?」
  
  「就是如此如此……」
  
  這沒有什麼好瞞的,可餘慈粗略一說,那位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後生當真古怪,你不選與你劍意契合的誅神正.法,反而去合那天龍真意,未免得不償失……唔,說不定也是一條路子。」
  
  「誅神正.法?」
  
  「就是誅神刺的劍訣法門。」
  
  駕雲飛遁之間,對方為他解釋:「想那誅神刺,本是此界最凌厲的殺法之一,但因為入手困難,常有傳承斷絕之虞。昊典大人本是修行界最精擅誅神刺的人物,便立志將誅神刺還原為一套前無古人的劍訣,傳於後世。
  
  「為此,她特意拗逆性情,耐心刺繡,由淺入深,分取百種生靈之死氣、人心種魔之陰氣、妖魔異類之血氣、域外天魔之邪氣、屠斬天龍之煞氣,以之為基,將誅神刺法門列入五幅細紗之中。最後又聚五法門之箐華,繡制誅神正.法,可惜繡至半途,就應曲無劫之邀,揮劍西征……再沒有完成的機會。」
  
  對方有些唏噓之意:「誅神正.法若成,當為劍道霧化之途上的奇葩,但就算是半成品,也是極了不起的法門,尤其是通過此法,才能駕馭太初無形劍這絕世神鋒……對了,太初無形劍可是在你手中?」
  
  余慈沒有點頭,他是個很少後悔的強硬分子,但在此刻,他卻悔得腸子都青了。
  
  按對方這麼說,他真是把「得不償失」這個詞兒給表現到了極處。早知如此,就算屠龍化芒紗再怎麼難以參悟,他也要硬頂著上了,至少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弄得不倫不類。
  
  說話的功夫,鬼紗雲已經越過數十里虛空,到達通往下一個空間的裂隙處,過了這裡,路程就算過了一半。余慈也顧不得再後悔,吸取前面的教訓,提起心神,以免過去之後,一腳踏空。
  
  收了鬼紗雲,余慈側身進去只有兩尺來寬的裂隙,穿過去之時,腳下卻是踏著實地。
  
  眯起眼睛,余慈仔細打量周邊環境。和剛才一望無際的碧空不同,這處空間地勢頗為複雜,像是某個蠻荒的山林,大樹參天,藤蔓交織,山勢起伏,倒是一片夏日景緻,只是受封禁影響,沒有半點兒生靈氣息。
  
  下一個虛空裂隙是在二十里外,余慈正要動身,心頭忽有所感,口鼻呼吸瞬間封絕,周身氣機也給收束到最大限度。
  
  有人,而且是一大群。
  
  余慈有所感應,還不能確認對方的來歷。倒是此刻,那一位忽然開口道:「後生劍道上剛走進岔路,要及時扳正才好。」
  
  余慈一怔,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吧。
  
  「劍意純化,有兩種方式:一是靜而澄之,二是動而煉之。前者要閉關於靜室之中,長年累月,不適合你,後者則正當其時。」
  
  余慈怦然心動,但很快就清醒過來:「我現在哪有時間!」
  
  「你們不是常說,磨刀不誤砍柴工?我讓你純化劍意,也是為之後幫助玄黃鋪路。以你現在的狀態,欺近玄黃殺劍一里之內,就是一個死字!話我要說在前頭,免得到時再生波折。」
  
  余慈皺眉道:「這話你前面可沒說。」
  
  「我也沒想到你會生出這麼大一個破綻。」
  
  對方淡然道:「玄黃殺劍集十數劫血殺之氣,熾烈如焚,對陽剛異氣最是敏感。你融入的天龍真形之氣,就是世間最頂尖的陽剛血脈之一。就算有我傳授的匿氣之術,也遮掩不住。你靠不上去,後面的手段就施展不出來,如今當務之急,就是以你的霧化劍意,將天龍血脈煉化,至少表面上要過得去。如此,也沒有比實戰更合適的辦法了。」
  
  余慈嘿了一聲:「節外生枝,莫要惹了麻煩卻甩不掉。」
  
  「也許。不過看起來,這撥人馬倒想找你的麻煩來著。」
  
  話音方落,一波令人顫慄的寒意從山林間流過,如同將凝冰雪的小溪,寒浸浸入透骨髓,余慈就知道,他被人發現了。
  
  「三十六支分故地,冰雪無心向哪方?」
  
  歌謠一般的句子劃過耳畔,余慈莫名其妙,不知其中究竟。就這麼一個耽擱,冰碴似的話音接著歌謠,響在林中:
  
  「斬了!」
  
  兩層音波前後交疊,性質陡變,嗡地一聲低鳴,竟化為十多記音波刀刃,橫切過來。此一瞬間,周圍大有夏日氣氛的山林氣溫驟降,樹葉蔓藤上,轉眼結了一層白霜。
leeson 發表於 2011-8-17 10:25
  躍淵 第三百四十二章 袁望
  





  余慈低喝一聲,手中利劍同樣震鳴,音波擴散,與對方音波刀刃碰撞,錯亂其鋒芒,輕輕巧巧已將殺招卸掉,緊接著幾步踏出,在劍氣驅動下,一步數丈,闖出寒氣籠罩範圍。
  
  自從結成種子真符之後,余慈劍意運化愈發流暢自然,像這樣突然發動的辣手也輕鬆擋下,。他輕鬆,一直在他耳邊低語的那位也很自在,只笑一聲:
  
  「鬼音寒獄發動,範圍兩畝多一些,那邊有二十一個人吧。」
  
  余慈嗯了一聲,知道這是對方在幫他,身形縱躍間,錯開了角度,朝著叢林深處掠去。後方寒氣浪潮緊追上來,所過之處,無數冰粒白霜覆上,發出「簌簌」地聲響。
  
  鬼音寒獄是北地魔門分支冰雪魔宮所擅長的合擊之術,
  
  當日在劍園外,余慈一行因見到無心殿那件至寶,說起了冰雪魔宮,張衍和李佑還專門提起過。此法蘊寒毒,激邪氣,非常厲害,尤其是它以前後兩記音波碰撞發動,極具欺騙性,很多人都栽到這上面。
  
  冰雪魔宮……是個不遜色於東陽正教的大勢力啊。
  
  雖說那位鼓動余慈抓住機會純化劍意,可餘慈並非魯莽之輩,硬抗敵人強勢鋒芒的蠢事絕對不干,他要借用這片空間比較複雜的地勢環境,先探清虛實再說。
  
  **********
  
  一次鬼音寒獄發動未果,主事的袁望有些著惱:「那邊是誰?」
  
  沒有人能夠回答。
  
  袁望是冰雪魔宮最優秀的四代弟子之一,也有名聲在外。當然,作為冰雪魔宮這樣的大宗門弟子,他能混出頭來,絕對是有自知之明的。冰雪魔宮的傳承其實和劍修法門沒有特別重要的關聯,宗門對劍園的重視程度也只是一般,否則絕輪不到他這個排名只勉強擠進前十的人物成為頭領,帶人與會。
  
  可從另一方面講,長處極北苦寒之地,少與外界溝通,宮中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展示力量的機會。所以才有宗門長輩親馭無心殿送他們前來,內裡用心,袁望非常明白。
  
  「玄冰心鏡呢?」
  
  這玩意兒可以反映出對手的位置和氣息強度等基本信息,在發動類似「鬼音寒獄」之類的遠程咒法時,也有一些增幅的效果。心鏡剛凝出來,是因為剛才是一場遭遇戰,袁望及時放出鬼音寒獄,是因為他不用確認目標,也不怕死人。在這歸墟之內,每一個機會都是爭來的,被他們滅掉,只算對方倒霉。
  
  冰雪魔宮的弟子接了命令,分出幾個人,匆匆用咒塑冰成形,送給他觀察。袁望盯著打磨光滑的玄冰鏡面,運用冰雪魔宮的秘法,解析上面傳遞的信息。
  
  「只一個人,修為……還丹初階?有沒有搞錯!」
  
  他臉色頗不好看。此時他邊上的同門有七個具備還丹修為,其中還有一個是還丹上階,只比他稍遜半籌而已。除此之外的十三人,都是通神上階,這些人湊在一起,又是先發難,竟然還失了手,已可稱之為恥辱。
  
  「廢物,一群廢物!」袁望罵起人來從不留情,旁邊的同門都低下頭,一聲不吭,也是習慣了。
  
  袁望是出了名的嚴苛,不只是對別人,對自己也一樣。作為冰雪魔宮中排得上號的後起之秀,袁望本人的資質是絕對一流的,可是魔主卻和他開了個玩笑,他資質雖是上佳,但和冰雪魔功的主流傳承,卻不是那麼契合。
  
  在宮中那冰冷的氛圍中,他少不得遭人冷遇,為翻身計,他選擇了劍修之途,走的是旁門中旁門,前半生幾乎完全靠自己,咬牙闖出一番局面,才引來門中長老注意,冒出頭來。正因為如此,才養成他酷厲嚴格,近乎吹毛求疵的性情。
  
  所謂「廢物」,其實是把他自己也罵了進去的。
  
  罵了幾聲,他的腦子倒是愈發清醒了,再看玄冰心鏡,他忽地一愣:「這人……莫不是那個?」
  
  他摸著下巴,有些發愣。兩日前,他和文式非等人在無生無死園中,與離塵宗的修士對峙,吃了不小的虧。那個于舟老道實在厲害,一手入微入化的化離劍霧,有著堪比步虛修士的戰力,實在不好得罪。魔門諸支聯手,明明實力佔在上風,卻不得不訕訕而退,把臉面都丟盡了。
  
  不過因為此事,他也記住了一個極重要的名字:
  
  余慈!
  
  此時此刻,這個名字,還有名字後面的人物,可是極勾人的。
  
  「抓著他……不,跟上去!」
  
  袁望立刻就改了目標,嚴峻的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自進入這古怪莫名的空間之後,原本由文式非整合的魔門諸支聯盟,慢慢就散了。
  
  出現這情況,一是這裡路徑複雜,無數個空間裂隙組合成無法計數的路徑,誰也不知道哪一條才是正確的;二是此處環境惡劣,這麼些空間勾連在一起,剛才還是浩瀚沙漠,接下來就是無邊大海,還有那些凶險絕倫,絕不適合人類駐留的地域,有的根本就是九天外域之流,剛一進去,就死無葬身之地。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勢力不停攪亂局面。像那夏伯陽,就糾合一批洗玉盟的強手,與他們搶奪先機;另外就是那重器門,借助重甲短時間內穿行虛空之利,神出鬼沒,專門與他們搗亂,更引得那個于舟老道暴走,不管不顧,一路追殺,連文式非也湊熱鬧,弄得天下大亂。
  
  可事實上,袁望的反應還是慢了,那其實是人家抓準了目標,要從重器門修士身上,找到他們門主的線索,以進入更深層的位置。袁望反應慢了一步,把人給跟丟了,已極是懊惱,眼下這送上門來的機會,他可不能再錯過。
  
  「他比咱們早進來兩天,又莫名從那個重器門首領手裡脫身,必須是知道一些根底的……不要逼得太緊,也不能放他跑掉!」
  
  他的命令很合理,眾同門都是點頭。
  
  然而剛達成共識,虛空中光芒驟閃,有飛劍遠來,一閃而逝。外圍便有人慘叫,血光迸濺。
  
  袁望大怒,近前一看,更是咬牙切齒。中劍這人還未死去,然而大腿已經和身子分家,劇痛之下,翻來覆去,哀號不絕。眾修士即使出身魔門,也不免受到影響,氣氛有些不對。
  
  見狀,袁望立知對方打得是什麼算盤,心中恨極,臉上反而平靜下來,冷然道:「肢體殘缺,損及根本,前路已是無望,送你個痛快吧。」
  
  不等旁邊同門反應過來,他一劍貫入傷者頂門,取其性命,由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換了別的宗門,接下來情況發展可能不太好講,但冰雪魔宮出來的,向來是冷面毒心,袁望狠辣的一手,非但沒有損及士氣,還激發了眾人的凶性。
  
  袁望不再耽擱,喝一聲「結陣」,剩下這二十人就各佔方位,氣機相連。外圍飛劍又來,取的還是修為較弱的通神上階修士,但這回卻被提起注意的還丹修士擋下。袁望藉機看清,那飛劍其實是劍符之類。
  
  「左上百步。」
  
  袁望發令,二十人組成的陣勢隨即移動,初時略有滯澀,後面就是寒潮湧起,一層層如雪崩飛流,衝擊而上,氣勢驚人。所過之處,寒氣抹殺一切生機,山林樹藤之屬,都被封在冰層之下。
  
  *********
  
  看著冰雪魔宮修士迅速結陣,余慈不再耽擱,向後飛退。稍遲一線,對面陣勢中已有滔天殺氣裹著寒毒掃過,將他剛剛停留的山頭完全凍結。不只如此,方圓十里範圍內的天地元氣,都被那陣勢攪動,有停滯之相。
  
  外面已經麻煩透頂,內部還有爭執。那一位就在他耳邊不滿地道:「煉劍即煉心,心不純劍亦不純。就算你遇事機變百出,無往不利,但不合劍理,劍意如何精煉?」
  
  余慈就笑:「用符劍也不成?」
  
  「劍修向來不同流俗。」
  
  言下之意,除了高傲的表達,也有讓余慈連思維都要轉變的意思。余慈不置可否,但接下來,他不再用九曜龍淵劍符,而是直接拋出手中利劍,以圖家兄弟所授的馭劍術發動。
  
  這一劍仍未建功,更因馭劍手法不熟,差點兒連劍也丟了。冰雪魔宮的陣勢則借勢暴漲,十里方圓,冰雪覆地,像是把酷寒極地給移了過來。
leeson 發表於 2011-8-18 08:30
  躍淵 第三百四十三章 錘砧
  





  還是要提速。
  
  余慈收回寶劍,看著冰雪魔宮修士結陣迅速,無懈可擊,乾脆一路飛遁,不與他們糾纏。冰雪魔宮則沒那麼好講話,陣勢起落間掀動十里寒潮,所過之處一切生機盡數滅絕,聲勢一時無兩。
  
  方圓十里的龐大範圍,就算余慈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完全避過。寒潮呼嘯而來,冰冷寒氣幾乎要滲透骨髓,飛速消磨他身上的熱量,同時損傷肉身。
  
  這還不止,元始魔宗一脈,傳承天魔神通,幾乎任何法門中都有攻伐心神的效果,冰雪魔宮自不例外。余慈便感覺到,深藏在寒潮的死寂滅絕之意,挾著冰封十里的威煞,碾壓而來,要撼動余慈心防,更要催折劍意,對他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
  
  可就是在這種局面下,余慈這邊還有一場對話進行。
  
  「劍意純化,內外如一,雖天地傾覆,也是無礙。」
  
  「我如今也是不懼。」
  
  「你能分辨出何者是劍意無瑕,何者是龍威無懼?混化在一起確實有他的好處,可遇到精擅攻伐神魂的強者,這就是取死之道。」
  
  那一位忽有感嘆:「原道大人何等人物,只因西征殺伐過甚,又借玄黃血殺之力以卻敵,使劍意稍有混染,便被……抓住這不是破綻的破綻,降下魔劫,千年修為轉眼成空,敢不為後來者戒?」
  
  「哪個?」
  
  「是原道大人。」
  
  「不是,我是說對原道大人下毒手的那個。」
  
  「……」
  
  那邊由此沉默,余慈則莫名其妙。但很快,那邊便道:「眼下這局面,那個名諱說出來,只會旁生枝節。」
  
  不帶這樣吊人胃口的啊!
  
  余慈一時無語,不過這時候,也沒有他埋怨的機會了。冰雪魔宮結成的是一個非常強力的控制陣勢,看上去沒有特別凌厲的殺招,爆發力不足,但巨大的控制範圍、無窮無盡的寒潮壓迫,便如同一個冰湖,陷在裡面,不知不覺就要被凍僵掉。
  
  出其不意斬殺他們一個同門,袁望仍然用這種回應,余慈大概也明白那人的打算了。這沒什麼可猶豫的,暫時也不管劍意龍威之類,更不與人糾纏,只以劍氣護體,一路狂奔,向下一個虛空裂隙趕去。
  
  冰雪魔宮的陣勢更像是一個佔地十里的龐然巨獸,搖頭擺尾,放射寒氣,緊追在後面。
  
  袁望在中央調度陣勢變化,心中微微得意,他結成此陣,就是要在最大限度殺傷余慈的同時,逼迫此人往目的地去。眼下看起來,效果相當不錯。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余慈前方就可以看到特殊的虛空扭曲之地。沒有任何遲疑,余慈窺準虛空裂隙所在,身劍合一,直撞進去。在袁望等人眼中,余慈的身影只一個扭曲,便消失不見。
  
  對此,袁望並不意外,他有條不紊地下令,陣勢隨即收斂,以免強烈的氣機影響了虛空裂隙的穩定。他則和幾個還丹修為的同門往前移動,恰好在陣勢掀動的寒潮衰減到某個限度時,挪到了陣勢外圍,最靠近虛空裂隙處。
  
  正要下達第二波命令,扭曲的虛空中,驀地突出一線劍芒,如針如刺,鋒銳無比。
  
  袁望首當其衝,卻是冷笑一聲,半點兒都不吃驚。手中九仞崩雪劍擺盪,準確地封在劍芒正前方,高出兩個層級的還丹上階修為形成了絕對壓制,在刺耳的尖鳴聲中,如針劍芒崩散,袁望則渾若無事,第一個衝過虛空裂隙。
  
  還沒來得及觀察四周,又有劍氣破空,哧哧作響。袁望這回甚至懶得封擋,九仞崩雪劍一震,劍氣崩發如雪瀑奔流,在雷鳴般聲裡當空碾過,橫掃前方寬及十丈的巨大範圍。
  
  「喀啦啦」一連串聲響,袁望身前的障礙轉眼就被崩雪劍潮碾成了碎末,而在漫天雪粉煙塵中,一個人影彈飛出去,未等落地,便又馭劍飛遁,轉眼遠去,正是余慈。
  
  「用爛了的計策。」
  
  袁望呸了一聲,卻沒有追擊,而是穩穩站在當場,給後面跨空而來的同門控場,但這並不等於沒有人招呼余慈,緊跟在他後面的那人已經一聲不吭,追躡上去,如此行事,盡顯老辣之風。
  
  等這邊所有人都過來,遠處追躡余慈的那人也傳回消息,袁望面無表情,又下令重組陣勢,繼續以這種堂堂之姿強壓過去,不給余慈任何翻盤的機會。
  
  「就算能猜到我的打算又如何?寂滅寒潮之下,小輩能撐多久?要想保命,還是乖乖地去那些有價值的地方,嘗試著移開這邊的『注意力』,才是你唯一的選擇。」
  
  不提袁望冷笑中的盤算,這邊余慈確實被壓得夠嗆。袁望為人嚴苛酷毒,以至於偏執。但認真起來,行事確實是滴水不漏,就算對他這個勉強算是還丹初階的人物,也齊集了所有力量,全力壓制,讓人無話可說。
  
  不過袁望終究不是余慈肚子裡的蛔蟲,所以他不知道,余慈現在心情還真不錯。
  
  互為攻守,與袁望對了兩劍,慈其實都落在下風。袁望的九仞崩雪劍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巍然如山,動若雪崩,處處以勢壓人,總能尋到機會以其修為上的巨大優勢,強逼余慈與他正面碰撞。此時,余慈五臟六腑都受到震盪,有了些傷勢。
  
  可在精神層面,他反而有著極澄靜的狀態,更有著特殊的感應。
  
  其實那不是鬥劍,而是「煉」劍。
  
  劍勢碰撞,沒有避實擊虛的玄奧,反而像是錘砧下鏘鏘震鳴的鐵胚,無數雜質隨著四濺的火星飛出去,單純的「份量」也許有些下降,卻顯出了劍胚的大致形貌。
  
  「天龍真意再好,也不是你的劍意;你的劍意再博大,也無法包容那些『非劍』的特質。『煉』劍就要捨得,雜質要舍掉,那些與劍性不合的『好東西』,也要舍掉!只有完完全全屬於你的劍意,才能完成共鳴,開啟劍修之途……你不是這條路上的人,但至少面子上要做到。」
  
  那位一直在耳畔講解,每一句話都切合余慈的實際,從中余慈確實受益匪淺,最具價值的,就是他從中探明了劍修之道的玄妙。如果他真能「捨得」,一步就能跨入劍修領域,且隨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用為修行的正謬與否發愁了。
  
  只是,若真輕而易舉地「捨得」,余慈又哪還是「余慈」?
  
  追逐戰在繼續,余慈大部分時間內,還是無法擺脫寂滅寒潮的侵襲。時至如今,他又穿過了兩處虛空裂隙,但同樣的,冰雪魔宮也馬不停蹄地追趕上來。
  
  「第四個……」
  
  從路線圖上看,距離最後的地點已經只有三片虛空聊為遮掩之用。余慈百忙中回頭瞅了眼,身形再轉,後面陣勢寒潮同樣偏轉,帶起嗚嗚的呼嘯。
  
  依舊是乾脆利落地投入到虛空裂隙中,引得後方陣勢稍停。袁望重施故伎,領著精銳當先跨過去,哪想到這回與前面不同,一波人搶到新虛空中,卻驀地發現:
  
  余慈……沒了?
  
  錯愕只持續了一瞬間,虛空裂隙的波動就給他最明確的提示。他猛回頭,只見余慈恍如幻影,身劍合一,竟是對著仍在出人的虛空裂隙直撞過去。劍光臨頭,冰雪魔宮修士習慣了前面的節奏,一時間被突然打亂,竟無人能擋上一合。
  
  這是真正的回馬槍。
  
  等袁望扭回身來,余慈已經撞了回去,蹤影全無。
leeson 發表於 2011-8-19 10:02
  躍淵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外域
  





  回馬槍造成的混亂遠遠超出袁望允許的極限,所有人對那個突然殺出來的余慈都缺乏準備。
  
  冰雪魔宮的修士早就習慣了由袁望等人把守出口,再依次通過的慣例,前面幾回讓余慈無計可施的效果,更是讓他們穩固了輕鬆的心態。一旦事態突變,一個個都措手不及。
  
  劍光絞碎了一個正跨過虛空裂隙的倒霉蛋,殺回到原本的空間中去。袁望等人可沒有照神銅鑑,不可能感應到裂隙那邊的情況,只好往回衝。可這時候,余慈造成的混亂已經把虛空裂隙周圍弄成了一鍋粥。
  
  而對突出其來的打擊,冰雪魔宮修士就算是訓練有素,也有一段發懵的時間,這時候有的追擊,有的防禦,有的為了躲避還要跑到裂隙那邊去。等他們在這邊壓陣的師兄號令下,擺出防禦陣勢的時候,令他們瞠目的事情發生了。
  
  只一劍,相距五十尺以上,余慈遙空一劍虛斬,剛剛大吼著壓下陣腳的師兄頭上濺血,半邊腦袋飛了起來,還丹初階的修為就像是個笑話,橫屍當場。
  
  有那麼一瞬間,場面陡地安靜,隨後就是更大的混亂爆發出來。余慈挾著劍斬強敵的威勢反向衝擊,竟然又鑿穿了這十來人的陣勢,順勢再殺一人,這才身形化霧,馭劍遠遁。
  
  等袁望暴怒著衝回來,穩住陣腳的時候,余慈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逼著余慈「帶路」的想法,早扔到了三十三天外,袁望第一個念頭就是追上去將那小子撕碎。以他還丹上階的修為,全力追索之下,未必不能將人截住。
  
  「德容!」
  
  袁望招呼一聲,旁邊立有人響應。德容外表看起來身材瘦小,面相陰鬱,很不起眼,但卻是這群冰雪魔宮修士中,修為僅次於袁望的高手。有他和袁望聯手,斬殺余慈,絕無問題。
  
  但就在此時,遠方余慈若隱若現的氣息驀地一分,由一化二,朝著相反的方向飛遁,初時還有游絲般的氣機可以捕捉,後面就虛無縹緲到了極致。
  
  袁望愣了愣,隨後臉色陰沉得可怕。
  
  ************
  
  「後生學得還挺雜。」
  
  耳邊的聲音不知是讚賞還是嘲諷,余慈則全不在意,他這一連串動作,用到了息影遁法、太乙星樞分身等幾個非常實用的手段,果然弄得冰雪魔宮修士措手不及,效果絕佳。但這與那一位的要求,可就相差甚遠了。
  
  余慈意志堅韌,在劍道上悟性也不錯,但對方提議的,在危機關頭自縛雙手以求突破的方式,嘗試一下就好,他畢竟是個有主見的,輕重緩急自己心裡有數。
  
  「前面還有機會,冰雪魔宮都在這兒了,其他人也不會落後。」
  
  說著,余慈回頭遙望,太乙星樞分身的惑敵效果本就極好,更何況余慈近期屢經戰陣,修為精進,玄元根本氣法帶動著符法修為水漲船高,應用起來愈發嫻熟精妙,冰雪魔宮的修士到現在沒有動靜,想來也是著了道兒。
  
  余慈已看透冰雪魔宮修士的盤算,剛剛穿越的虛空裂隙,當然不是正途。真要去幫玄黃的時候,後面扯著一長串尾巴,難道很有趣嗎?
  
  藉著回馬槍的算計,余慈劍斬三人,但更多的還是震懾那些吊靴鬼,也許他們很快還會追上來,但有此事在先,再經過虛空裂隙的時候,任他們如何強勢,都要仔細考慮後果,一來二去,余慈騰挪的空間就會越來越大。
  
  此後的情況果然和余慈料想的差不多,其間也有幾回,冰雪魔宮的兩個還丹修士不顧一切殺上來,但仍被他有驚無險地避過,如此反覆多次,終於在半個時辰之後,藉著一波斜刺裡殺出來的散修,余慈完全甩脫了尾巴,並進入到界河的更深層。
  
  此時,距離玄黃所在已經不遠。
  
  「還有兩次……」
  
  那一位始終沒有現形,聲音卻時時刻刻跟隨在余慈附近,沒有絲毫延遲。余慈也曾懷疑這位高人就藏身在他附近,可是幾次以神意星芒掃瞄,都沒有發現端倪,最後只能對這手佩服得五體投地。
  
  現在,通往界河下一節點的虛空裂隙就在眼前,余慈不想耽擱時間,正要進去,那位卻道:「且慢,你也恁不小心,不看看那邊的虛實?」
  
  「前面卻不見你說。」
  
  余慈笑了一聲,卻也覺得自己太依賴這位的情報,乾脆以神意星芒穿過去查看。一看之下,他臉色立時變了。
  
  「什麼鬼地方?」
  
  「從這裡再往後,應該都是曲無劫判斷的最可能是永淪之地的所在,自然凶險無比。不過其間還有差別,接下來這個,只是很普通的九天外域一角,甚至和你們離塵宗挨得比較近呢。」
  
  余慈一時說不出話來。對面沒有半個生靈,神意星芒的感應也很抽象,他只能確認,對面天地元氣的含量之稀少,是他前所未見,但周邊還有非常強烈的反應,像高溫熔爐一般,偏又飛動來去,如矢如電,那情形只憑感應,實在難以想像。
  
  原來,那就是九天外域麼?
  
  作為修士修行幾乎不可踰越的關鍵所在,九天外域在余慈這等尚不夠格參與的修士心中,是頗有幾分神秘的。
  
  余慈知道,在修士突破至步虛境界之後,可純憑肉身,穿越九天罡風,到達那裡,在那邊汲納所謂「至粹玄真」,以為塑體煉神之用,往往一去就是三年五載,其間非但要承受外域空間艱苦的環境,還要與肆虐的外域天魔對抗,當然,也不缺乏那些下作的「蠹蟲」,掀起一場又一場劫殺與反劫殺的血腥戰鬥。
  
  那裡正是步虛修士最快捷、最辛苦也最危險的修行之路。
  
  步虛修士尚如此,他這個剛踏著還丹境界的下限的人物過去,真沒問題麼?
  
  對這個問題,那一位說得很簡單:「我護你過去。」
  
  余慈抽了抽嘴角:「那還真謝謝了啊。」
  
  嘴上帶著點兒諷刺,但行動上沒有半點兒遲疑。那位就是想害他,也沒必要扯出這麼大一個圈子,當下他就按照那位的提點,將周身元氣收斂,也按住劍意,使之內聚不發,隨後就穿過了裂隙。
  
  眼前一暗又一明,他周邊虛空震盪,像是颳起了大風,事實上那是一層跳躍的氣芒在他身畔疾速流動,無數電光便在其中生就,閃滅間幾乎晃花了余慈的眼。
  
  只有五息時間。
  
  這是那位對余慈所說的通過這片外域空間的時限。余慈知道機會難得,便瞪大眼睛,去打量周圍的環境。透過電光,眼前情形竟有些似曾相識,暗沉且又無憑無依的的虛空、遙遠且又時時閃爍的星辰,頗有些心內虛空大變樣之前的感覺。
  
  但余慈也注意到,這裡終究是不同的,在他側下方,一片深碧色的「大海」上,浮動著一層瑩光霧氣,延伸向不可見的遠方。而在余慈瞠目眺望之時,「海」的盡頭,驀地騰起一圈奪目的光邊,光芒之強烈,使得「海」上的瑩光瞬間為之失色。
  
  更早一線,余慈身外氣芒流轉的速度猛地提升,生就的電光遮蔽了大半強光,同時,那位也開口道:「日曜升騰,太陽真火能直接把你給點著嘍,此時雖有我劍氣相護,但光芒仍是厲害,後生還是閉上眼睛好些。」
  
  余慈遲疑了下,還是聽話地閉眼。
  
  或許是對他聽話的嘉獎吧,那位開始告訴他一些信息:「你下面見到的深碧色的區域,就是修行界。浮在上面的『瑩光』,就是九天罡風層,其厚薄不一,最薄處不過千餘里,最厚處則超過二十萬里,裡面除了域外天魔,還有一些特異的生靈,價值頗高。當然,你現在見到的還隔了一層封禁,位置什麼的都有扭曲,不要當真,只要知道就好……到了!」
  
  熟悉的穿過虛空裂隙的微眩感覺過去,余慈睜開眼,正觀察四面環境,耳畔卻突地響起一聲悶哼:
  
  「防我真如防賊一般,怪不得弄出那種醜事,這氣度是一代不如一代……」
  
  「什麼?」
  
  「後生少管閒事。」
  
  那位心情似乎變糟許多,沒好氣地回了聲,又道:「我那邊有點兒事情,要先離開一會兒,你好好呆在這兒,不要妄動,等我回來!」
  
  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通,聲音便自斷絕。余慈喂喂兩聲,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leeson 發表於 2011-8-20 10:56
  躍淵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回憶
  





  那傢伙究竟是誰?
  
  余慈敲敲腦門,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現在,他又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
  
  不怪他把自己形容得這麼可憐。仰頭看天,滿滿的血色充斥了他的視界,那不是雲彩或者其它什麼東西的顏色,那就是天空,如半乾的血那樣,濃濃的紅黑色的天空。顏色是如此濃烈,以至於余慈懷疑下一刻它就要滴下來了。
  
  在余慈有限的二十六年的生命裡,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天空。再往地上看,土壤也是一樣的顏色,且沒有任何植被存活。
  
  「這就是玄黃所在的地方?」
  
  按照那邊給的路線圖,這裡就是目的地了。玄黃就在這片天地中的某處,余慈極目遠眺,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偏偏還有未曾想過的麻煩沾了身。
  
  在這片天地間站了一小會兒,他就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氣脈運轉時吞吐天地元氣也受到了限制——外界元氣中不知混入了什麼東西,感覺更像在汲取墨汁,只一下子就把裡裡外外全染透了!
  
  被「墨汁」一浸,余慈悶哼了聲,感覺中,「墨汁」像是滲著某種毒素,滲入體內,立刻作用在氣脈上,好似點了一把火,周身如焚,體內壓下的那些傷勢險些就有反覆。
  
  「乖乖,這就是玄黃最喜歡的地方?」
  
  根據那位的說辭,玄黃之所以在中了暗算後,墜到此地來,是因為這片天地是最契合它本源氣息的所在,說白了,也就是血殺之氣最濃郁之處。余慈不知道這地方如何積蓄起如此巨量的血殺之氣,以至於天地變色,元氣受污,但他明白,現在就是想和那位唱反調也沒可能了。
  
  他也乖覺,立時進入內呼吸狀態,盤坐下來。還服了一枚補氣丹,以丹藥中的精氣暫時替代天地元氣的作用。這樣外封內堵,總算將「墨汁」控制住,一點一滴地排出體外。
  
  不知過了多久,當體內元氣澄澈,陰陽升降如常,余慈的心境也安定下來。既然一時不好動彈,連修煉都難,他乾脆多動動腦子,正好,心中有個疑惑,亟待他去解開。
  
  余慈記得很清楚,初和那位接觸時,對方曾說過一句「你我倒有一面之緣」,那不像是謊話,可當時想來,卻是全無頭緒。當然,那時時間緊迫,余慈並沒有仔細回憶,倒是如今,算是個不錯的機會。
  
  「我就從兩年前剛到斷界山脈時算起,逐個過濾,一個不漏,看又如何?」
  
  如是想著,余慈眼皮一抬,兩道強光射出,隨後又低眉垂瞼,那兩道光反射向腦宮深處,照耀神魂,一時透亮。
  
  這目光返照腦宮,乃是離塵宗「神光返照」的獨門秘訣,是在陰神成就之後,加以日常洗煉的法門,玄元根本氣法中也有收錄,只是稍有改動。當強光照入神魂,那顯識、隱識、元神三層結構就清晰顯現。
  
  此時余慈已經成就陰神,顯識隱識融為一處,界限幾近於無,看起來澄清透亮,只有少許混沌未明之處,吃強光一照,也就亮堂起來。這其中蘊含的都是余慈一生以來的記憶,還有無意識中收集龐大紛雜的信息,當真是浩如煙海,無窮無盡。
  
  理論上講,余慈陰神成就,洗煉無礙,現在完全可以觀照自他出生以來,一切記憶,便是渾渾沌沌的嬰孩歲月,亦不例外。可事實當然沒那麼簡單,就算所有的記憶都擺在眼前,全無遮掩,要從浩如煙海的記憶裡拿出條理,前後相繼,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混亂本身,也是人心魔障的一部分,洗煉之途,可謂長路漫漫,還好,兩年前的記憶沒這些麻煩,余慈稍費一點兒功夫,就理出了頭緒。
  
  接下來就是梳理線索,填充細節,這時候才見到玄元根本氣法的妙處。原本非常複雜細緻的工作,被余慈一句「顯化」,就映現到心內虛空中,無數細節依照最合理的方式排列重組,串聯一處,以最形象的方式展現出來,幾若將當時情形復現眼前。
  
  蒼茫的山林夜色,破敗的道觀,裡面群魔亂舞的怪相,甚至還有呼嘯的寒風、起落的梟鳴,都栩栩如生,恍若身臨其境。
  
  看著這一幕,余慈似乎踏入倒流的時光長河裡,倏乎間有那麼一絲感動。
  
  情景持續推進,余慈有時代入其中,有時又冷眼旁觀,更有甚者,會把當時沒弄清楚的情形再倒回去看上幾遍,直到完全搞明白為止。
  
  如此做法,看起來順理成章,可若不是玄元根本氣法神妙無方,還有前段時間,余慈開發出了「解析」這一本命神通,如此千頭萬緒的細節、元素,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自發」排列,變化隨心?
  
  猛然間,余慈發現,原來他找到了一個極適合他的修行竅門。
  
  可惜,這種狀態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洗煉陰神有時間限制,本命神通用得多了,更會損耗本命元氣,減損壽元,一段時間後,余慈見好就收,緩了一段時間,才又開啟,如是再三,總算將近兩年的記憶濾了一遍。
  
  此時此刻,兩年間原本紛雜的記憶像是串起來的珍珠長鏈,分門規類,整整齊齊,神光返照間,竟有一種韻律之美,令余慈嘖嘖稱奇。而且在不知不覺間,余慈的神魂力量竟是壯大幾分,心神清澈明透,神氣合流時,大有精進之勢。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余慈最初的盤算還是落了空。剛才那段時間,他數盡了兩年來碰到的成百上千號人物,也有幾個懷疑對象,可再一分析,又盡都否決,來來去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怪了,難道那傢伙真的只是隨口一說?」
  
  余慈連連搖頭,他更傾向於是自己略去了某個細節,又或者是某個思維上的誤區。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想下去了,萬一鑽了牛角尖,恐怕更難拔出來。
  
  此時,那神秘兮兮的傢伙仍未回來,外界環境依然如故,甚至是更惡劣了。余慈則早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就是對玄黃的擔憂慢慢燒灼起來,影響了心境。
  
  「那傢伙說是要去搭救,應該也是心中有底吧……」
  
  找了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余慈慢慢澄靜心神,再度進入心內虛空。這回他就不再梳理記憶了,而是集中精神,去觀察生死符的變化。
  
  心內虛空已經是海天開闢,余慈所控制的神通外相形成一個孤島,飄浮在海面上,孤島的核心就是生死符。
  
  余慈形神狀態的任何變化,都會忠實地反映到生死符上,就算影響不到核心,也會在外圍形成相應的分形。這些外圍分形中,余慈已知較為重要的有兩個,一是圍繞在核心符文外的環形結構,另一個就是綴在「圓環」上的種子真符。
  
  此時,後者的結構似乎又有變化。
  
  「或許是劍意受到天龍真意的影響吧。」
  
  余慈仔細打量,想從中找出劍意純化的奧妙。可片刻之後,他忽然有個念頭冒出來:說到底,這還是符吧,再怎麼生成劍氣,也是以符意模仿劍意,純化之說,從何談起?
  
  想到這些,余慈就明白那位為何說他「不夠純粹」。確實,經過多年來鑽研符法,經解良傳授玄元根本氣法,近期又經朱老先生這等良師耳提面命,他骨子裡已印下了深刻的符法印記,思維是不可能具備劍修的純粹性了。
  
  「那是完全的劍的思路……呃?」
  
  余慈腦中忽地閃過一道光,可沒等他捕捉到,耳畔忽起大風,強勁的震盪掃過,他愣了愣才醒悟,這哪是什麼「大風」,分明就是強勁而蒼茫的劍嘯聲。
  
  天地立起共鳴。
  
  恍惚間,余慈聽到一個聲音,在強風中發出尖銳而痛苦的咆哮:
  
  「殺,殺,殺,殺,殺,殺……」
leeson 發表於 2011-8-21 09:46
  躍淵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血潮
  






  是玄黃。
  
  余慈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斷,這幕情形和那位描述的何其相像,余慈只覺得這片天地的血殺之氣已經變成了燃燒的火油,燒灼著他的皮膚,就算他全力防禦,也有絲絲縷縷鑽進來,變成比前面的「墨汁」還要霸道十倍的毒素,焚經斷脈,更滲透到五臟六腑之中。
  
  這就是血殺之氣的威力,也是失去神智的玄黃以本能驅動的恐怖力量。除了對肉身的侵蝕之外,在神魂層面,也有著極強的壓力,那感覺就像是重器門首領施展的「十方絕獄撼鬼神法」,強度更在其之上,只是比之略差幾分針對性罷了。
  
  那位曾說過,以余慈止前的狀態,接近玄黃殺劍一里範圍,就是個「死」字。現在看來,怕還是客氣了。余慈覺得,就在這裡,再呆上一時片刻,他就可能倒斃當場。
  
  至於玄黃殺劍的位置,保守估計,也在二十里以外。
  
  余慈遙望那邊的天地交界處,面有憂色。他感覺得到,玄黃現在的狀態無論如何都稱不上好。就像是一個發癲的瘋子,肆無忌憚地發洩,但越是如此,就越朝著深淵滑落。
  
  站起身,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余慈有些煩躁。他身後不遠就是虛空裂隙,扭曲的光影中,狹長的裂口隱約可見,不過眼下那裡卻非常安靜,沒有任何人從其中經過。看著那邊,他咒了一聲:
  
  「關鍵時候,跑哪去了?」
  
  他再怎麼抱怨,那一位也沒有再出現。
  
  余慈咬了咬牙,向前邁步,可沒走出十尺,一波比先前更激十倍的劍嘯聲,充斥了血色天地。其威勢之強,已經顯化為一圈實質的血潮,以二十里外玄黃殺劍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速度之快,幾乎是余慈剛剛看到,血潮已經近在咫尺。
  
  「你娘!」
  
  這時候余慈也顧不得風度之類,抱頭趴在地上,只覺得頭皮發炸,強勁的衝擊呼嘯而過,護體真煞搖盪幾下,便自崩潰。還好余慈及時放出劍氣,展開無瑕劍圈的心法,才把衝擊餘波消減。
  
  衝擊過後,血色天地間還響著尖銳的嘶嘯,充斥耳鼓,恍惚中儘是「殺,殺,殺」的強音。
  
  余慈抬頭,他發現這片天地受血潮的渲染,紅黑濁色又濃烈許多,而且這一回,那顏色已經不滿足於這等範圍,洶湧的血潮衝擊,竟然漫過了虛空裂隙,視空間屏障如無物,向虛空深處蔓延。
  
  「別開玩笑!」余慈不自覺伸手,想把血潮拉回來。這當然是個妄想,所以伸了半截,就僵在那裡。現在誰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衝破了空間屏障的血殺之氣,就等於是黑暗中最奪目的火光,向周邊所有人宣告它的存在。
  
  「那個什麼傢伙,你那點兒『閒事兒』還沒辦完嗎?」
  
  仰天怒吼一聲,余慈不出預料地沒有收到任何回音。但卻不再耽擱了,餘音未絕,他已經邁開步子,向著二十里外狂奔。
  
  一波波血潮撲面而來,濃烈的血殺之氣燃燒著、咆哮著,從他耳畔刮過,當真是「刮面如刀」,余慈咬牙忍著,沒有任何減速。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余慈不想把他和玄黃的關係拔得太高,不過,當那傢伙把他誆進歸來莊那一刻起,他們的交情自然就與眾不同。所謂「投桃報李」,正是玄黃和余慈先後所做的這些。
  
  距離不斷拉近,血潮的壓力更為強盛之餘,也愈發地大氣磅礴。玄黃殺劍確實有這樣的氣派,血色天地已經開始抖動,不是承受不住劍壓,而是彼此的血殺之氣勾連、共鳴,排斥一切與之相異的存在。
  
  當余慈邁過了十里的界限,他忽然就覺得前方的壓力提升了數個層級,令他舉步維艱。這個時候,就連無瑕劍圈也不頂用了。
  
  不能停……停下怕就要給拍回去!
  
  余慈呲牙咧嘴,硬頂著不退,衣物都被熾烈的血殺之氣烤得酥了,身上更是被強壓擠迫得血紅一片,細小的血管已經迸裂開來。
  
  偏在此時,他耳中忽地滲入雜音:
  
  「好劍,真是好劍!」
  
  余慈心中一凜,心神不可避免地受擾,一個踉蹌,身體便被血潮拍飛了近百丈,多虧中間撞地時反應迅速,將手中利劍深插進土層中,才沒有前功盡棄,但剛剛調理得差不多的傷勢,又暗中給他一記狠的,頂得一口心頭血嗆進喉嚨裡,難過極了。
  
  他半伏在地上,扭頭去看。撲天蓋地的血潮中,他其實也看不清遠方的景物,不過那人的笑聲卻是肆無忌憚地傳遞過來:「道爺我終於要轉運了,如此劍器,不是仙家之刑器,就是魔道的殺胚,好,好!」
  
  「好你個蛋蛋……」
  
  余慈暗罵一聲,但也知道,自己怕是被這突然蹦出來的傢伙無視了。更讓他不爽的是,就算他和玄黃殺劍離得更近些,但那人的表現也太輕鬆了些,他就感覺到,對方的位置是天空中,可比他這恨不能手足並用的還要來得從容。
  
  如此修為,是不是不太對勁?
  
  正疑惑間,澎湃的血潮轟響中,又有一個聲音響起來:「七傷老兒,你莫要貪心不足,如此劍器,豈是你這個孤魂野鬼消受得了的?你若知機,就還去做你剪徑的買賣,那些還丹小輩也夠你吃的……」
  
  余慈腦子裡一響,忽地明悟:來人原來不是還丹修為!
  
  步虛?真人?想想還是前者更有可能,畢竟後者已經是長生中人,層次非同尋常,又有度劫的考量,不太可能去做那些剪徑強梁的活計。倒是某些步虛修士,眼饞劍園遺寶,會在劍園盛會結束的那段時間到附近來,有原則的就做些買賣,沒人品的乾脆下手強搶,這也是每年都有保留節目。
  
  當然,關鍵不是這個。余慈能夠在界河中見到這二人,只證明一件事:劍園的封禁徹底崩潰了!
  
  所以這兩個步虛修士才能一路暢通無阻,直闖入界河中來。而在他們後面,不知還有多少本就虎視眈眈的強者,蜂擁而入。
  
  余慈抿住嘴唇,一時不知該如何打算。也在此刻,鋪天蓋地的血潮又有變化。
  
  不管多麼強大的力量,都要遵循天道法理,有波峰就有波谷。前面的大潮衝擊肆虐已久,自然步入了衰退階段。余慈只覺得身上一輕,周身氣機自然抬頭,錚地一聲響,深插進土層的利劍彈出來,刺破前方漸褪的血潮,帶著余慈向前飆射,轉眼就是兩里路過去。
  
  余慈的動作當然瞞不過人,不過兩個步虛修士都沒把他當回事兒——畢竟只是還丹初階的水準,對他們來說,也就是揮揮手,就能打滅。
  
  等他們唇槍舌箭一番,覺得嘴巴解決不了問題,再開始對峙,並試圖搶奪先手的時候,余慈已經硬闖入了距離玄黃殺劍僅三里的範圍內,速度竟然還在提升。
  
  這時那兩個步虛修士才發覺不對,余慈馭劍之精妙凌厲,絕非尋常還丹初階可比。而且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雖已退潮,但強勁的精神衝擊仍在,余慈竟然視之如無物,這也是值得重視之處。
  
  七傷道人怒哼一聲,不知用了什麼手法,數道勁矢般的氣流破空而至,雖說中途遭血殺之氣磨損甚多,卻也依舊凌厲非凡。余慈見機甚快,劍光化霧,堪堪避過,隨後就站住了身形,不再上前。
  
  「小子總算不太笨……唔?」
  
  七傷道人忽地一怔,他看到余慈雖是不再前行,卻是轉過身來,持劍作勢,鋒利的劍刃微微上揚,竟是指向了這邊。他還沒反應過來,遠方就傳來了嘲弄的大笑聲: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七傷老兒,你這事兒可做得岔了。」
  
  到現在為止,兩人或許換了個眼光,卻仍沒有人把余慈視為威脅,最多只是把他當作刺激彼此的「道具」。也對,在劍園層面上,這兩位確實有藐視絕大部分與會者的資格。
  
  對方的心思,余慈洞若觀火。他的心湖卻無比澄澈,無憂無怒,同時有那麼一系列符紋分形從中游過,隨即組合成型。
  
  七大關鍵分形,六十四個竅眼。
  
  這就是余慈在心中凝成的符籙。但他沒有將此符顯化出來的意思,而是沉入心神,逐分逐毫地把握深蘊在其中的符意……
  
  不,是劍意!
  
  身後三里,有殷殷劍鳴,轉眼鳴聲如潮,拍天撼地!
leeson 發表於 2011-8-22 11:17
  躍淵   第三百四十七章 擴散
  





  余慈背對劍鳴聲的源頭,任強音透入腦宮。
  
  音波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事實上可以這麼說,這陡然間掀起的劍鳴潮音,正是余慈牽引過來的。
  
  符籙中擷取的劍意在震盪,驅動神意元氣,通過種子真符轉化為精純的劍氣,低吟流轉,自發流布體外,再透過血色天地中瀰漫的血殺之氣,傳到三里外玄黃殺劍之所在,瞬間就有了回應。
  
  劍意共鳴!
  
  天空中,兩個步虛修士受拍天撼地的劍意所懾,都有點兒懵,一時半會兒仍未明白過來,血色天地卻已經大起震盪,受劍鳴激發,血殺之氣瞬間如滾如沸,堪比前面血潮的巨大衝擊轉眼席捲方圓數十里的每一個角落,余慈背對這衝擊,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緊握劍柄,最後甚至閉上了眼睛。
  
  轟聲巨響,衝擊臨體,他的身體猛地震盪,五臟六腑幾乎要翻轉過來,然而內蘊劍意卻無任何改變。
  
  他在心中凝成符籙,完整狀態是七大關鍵分形,六十四個竅眼,如此結構,在余慈接觸過的符籙中只有一個——劍仙秘境三層符印,由他簡化的第一層!
  
  三層符印,是玄黃比照著符書一筆一畫地佈置和維持,其中自然蘊含著它的劍意,當時余慈也曾借用它來控制第一層符印的巨量元氣,如今重新操刀,以之駕馭本身元氣,竟是頗得其中妙詣。
  
  至少,玄黃殺劍有了反應。
  
  這一刻,余慈更像是玄黃殺劍的延伸,玄黃沒有了意識和感應,余慈還有!他就像是玄黃殺劍的耳目和觸手,也許他不具備驅使此超強劍器的能力,可他卻能夠將足夠的刺激傳遞過去,由劍器的殺伐本能去完成後面的事。
  
  若說玄黃殺劍是洶湧湍急的江水,余慈的作為就是掘開了堤壩!
  
  血潮翻湧,轉眼已充斥天地。兩個步虛修士一個失神,眼前就完全被濃烈的紅黑色填滿。這污濁的顏色在燃燒,點燃了他們感應範圍內所有的天地元氣,也等於是封死了他們借天地之力為己用的渠道。
  
  兩個步虛修士都是心頭劇震,後面來的那個要更小心,一見勢頭不對,就要走為上計。哪知他不退還好,一旦退卻,燃燒的血殺之氣中,忽地「錚」地鳴響,一道鋒利殺意正切入他退卻的氣機之中,如風助火勢,轟然迸發。
  
  他剛動了抵擋的念頭,心口已是一空,無可抵禦的死意漫過來,他甚至不敢確定是哪裡遭了致命一擊,無意識地發出淒厲慘叫,剛聚攏的神意元氣崩潰,身形轉眼就被燃燒的血殺之氣吞沒。
  
  剛剛還要全力提防的敵手轉眼慘死,七傷道人卻沒有半點兒歡喜之意,反而是一道寒氣從尾椎直竄天靈,心中已是怕了。一旦驚懼便有縫隙,那鋒銳無匹的殺意當即尋隙而入,帶動血殺之氣,如透薄紙,一劍貫穿。
  
  七傷道人眼珠子快要突出來,比前面的還要不堪,甚至是那聲慘叫都沒來得及出口,已經被血殺之氣絞碎,隨後便在熾熱的高溫下劇烈燃燒。
  
  轉眼間,兩個步虛修士已經化灰飛散,再被血潮一沖,什麼都沒剩下來。
  
  玄黃殺劍之威,一至於斯!
  
  可就是這樣,血潮的衝擊乃是方興未艾,彷彿剛剛兩個步虛修士,只是小小的蟲豸,碾碎就碾碎了,完全不值一提。
  
  余慈慘哼一聲,感覺著自己的身體怕是要撐不住了。
  
  作為「掘堤者」,毫無疑問,「江水」的衝擊,也要由他頭一個消受。常規情形下,他早死了個乾淨。可是在激發玄黃殺劍威能之後,余慈已經明白了,那位不負責任跑掉的傢伙一直強調的意思:
  
  「劍意純化……就是裝,也要給我裝出來!」
  
  能不懼江水沖擊的,只有江水本身,純化的劍意,就是他混化在玄黃殺劍威煞中的憑依。
  
  余慈明白了緣由,但無助於他眼下的情況。玄黃殺劍的威煞能發而不能收,只能等著自然消退,在此期間,他必須時刻在「湍流漩渦」的衝擊下中保持劍意的純粹,才能削減絕大部分衝擊,稍有失誤,狂暴的力量就會在第一時間把他撕成粉碎。
  
  他必須保證絕對的專注,所以才閉上眼睛,就是兩個步虛修士被殺,也沒能引他一瞥。也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劍意的控制上,對血潮的衝擊很難有確切的把握,他只是感覺到,壓力越來越大,衝擊越來越強,到了最後,無法形容的強壓已將他的思維抹成一片空白,他只留存下一點兒可憐的本能,與種子真符一起,維持劍意的純粹。
  
  人力有時而窮,不知撐了多久,余慈站立的力氣也給抽乾淨,被後面力量一撞,便栽倒在地。
  
  「玄黃你個混球,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喃喃說著,余慈卻當真是半根指頭也動彈不得。血潮擠得他的骨頭咯咯做響,五臟六腑都似是錯了位,周身氣血更似燃起了火。他現在能做的,只是盡力維持著模擬劍意的純粹表徵,使之成為維持生機的最後一道屏障。
  
  在灼然如火的血殺之氣前,屏障如一層薄紙,隨時都會化為灰燼。
  
  血潮洶湧如故。
  
  ***************
  
  劍園之外,正是午夜時分。
  
  四野昏黑,原本還有幾簇篝火來著,可當劍園中傳出劍仙秘境禁制完全崩潰的消息之後,篝火旁最後一批觀望的修士已經撐不住勁,紅著眼睛殺了進去。
  
  此時,偌大的山區,竟然只剩下不到百人,打定主意不進去了。其中白雲精舍內,就佔了將近一半。
  
  離塵宗參加劍園盛會的修士,九成都回到了精舍中。只有華西峰、黎洪、王九,還有餘慈等四人未曾回來,原在精舍中壓陣的于舟老道,兩天前也深入園中接應,根據最新傳回的消息,他和華、黎、王三人已會合在一處,但余慈被重器門首領擒去後,一直沒有再現身。
  
  在此主持局面的是戒律部的肖錄,作為地位僅在華西峰之下的強手,又出身戒律部,嚴肅冷峻,尋常坐在那裡,也能鎮得師弟妹們噤口不言,可這段時間,他卻有壓力了。
  
  坐在精舍前的石凳上,肖錄眼瞼微垂,面無表情,在他身前,有人腳下來回轉著圈子,焦躁的情緒表露無疑。
  
  肖錄也不看他,只淡淡地道:「我酉時下令,入夜自去做功課,不得外出。黎、王兩位師弟不在,張師弟臥病在床,你就是實證部的主事,卻知令不行,罪加一等……」
  
  「肖師兄!」
  
  李佑圓臉鐵青,大聲截斷了肖錄的言語:「咱們師兄弟誰也瞞不過誰,我知道你是為大夥兒考慮,但我此番出去,只是我個人之事,與其他人無關,與宗門無關,你又何必阻攔?」
  
  肖錄冷冷看他:「你是離塵宗弟子,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干係。因為余師弟,你要回去——因為你,別的師兄弟又該怎樣?」
  
  「余師弟是受我攛掇,才來參加劍園盛會……」
  
  「不用再找理由。你以為於師叔他們在裡面逗留,是因為什麼?集諸位同門之力,飛劍傳訊,又是何故?不要一時衝動,給別人再添麻煩!」
  
  肖錄不是話多的人,說了這些,已是破例,見李佑還要再說,他森然起立,是要採取措施了。這時候,一直在旁邊觀望的趙甫苦笑著走過來,正要說過,側臉上卻忽地映上一層紅光。
  
  三人同時扭頭。
  
  劍園方向,一團紅彤彤的光芒迅速擴散,初時還只是一團尋常篝火模樣,轉眼已經擴及一里方圓,這正是光芒照在趙甫臉上的時候。後面,那光還在擴大,兩里、五里、十里……擴張速度非但不見減緩,甚至還有暴增的趨勢。
  
  白雲精舍距離劍園也有十多里的路程,可紅光一出,竟是片刻功夫就推進到了山腳下。精舍中諸修士早給驚動,紛紛出來,卻是被紅光染得個個血紅,修為稍次的,甚至要眯起眼睛,難以直視。
  
  「真熱……」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諸修士忽然發現,周邊天地元氣果然燥烈得很,白雲精舍的封禁都遮擋不住。
  
  「不好!」
  
  「快走!」
  
  肖錄和趙甫猛地反應過來,當即下令,帶著眾修士,衝入精舍中,挾起仍未復原的同門,迅速結了陣勢,馭劍飛遁,連白雲精舍都來不及收起。
  
  剛剛飛離山頭,紅光已經漫過了山腳,顏色愈發濃烈,赤紅顏色到了極處,已經有些發黑,冬季山上僅有的那些植被受高溫飛捲,竟是轟聲自燃,火光衝天。
  
  下一刻,整個山區都是一震。擴張的紅光突地向收縮,眾修士眼前驟暗,隨後就是大放光明,等人們適應過來,只見光波迸發,雲氣四散,一道粗大的光束從紅光最中央噴射而出,直刺蒼穹。
leeson 發表於 2011-8-23 10:37
  躍淵  第三百四十八章 歸鞘
  





  恍惚中,余慈似乎飄了起來,有種神魂出竅的虛無感。
  
  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某種程度上,他已經得到了玄黃殺劍的承認,神意能夠在血潮中留存,飄飄悠悠、像是被狂風捲著的風箏,隨血潮一起衝向虛空深處。
  
  血潮的衝擊性擴散無休無止,而容納它的血色天地就像是一個渾身鑿洞的大桶,血潮衝過,立刻就溢了出去。
  
  不止這裡,整個界河都一樣。
  
  被曲無劫斬裂的虛空世界,正是千瘡百孔,血潮捲過,即使不如血色天地中那般濃烈,與也依舊像是一場無止境的血色風暴。
  
  余慈的神魂感應範圍隨之不斷擴大,衝破界河,衝出歸墟,衝出劍園,一直擴散到斷界山脈之間,隨著那貫接天地的光柱向上噴射,感應終於到了極限,一陣天旋地轉,極速向內收縮,轉眼就回歸腦宮。
  
  他呻吟一聲,從昏沉的狀態中醒來。
  
  玄黃殺劍的血潮也在回縮,剛才凶劍威煞衝破了血色天地後,形成了一次無以倫比的爆發,也終於衝過了波峰,輻射的力量層次開始滑落。
  
  「後生沒死掉,頗有幾分運道。」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余慈想抬頭,但才動了動脖子,全身肌肉便都發出抗議的咯吱聲,連喉嚨那裡都不例外,他只能嘆一口氣,將臉埋進透著濃重血腥氣的土壤裡。
  
  「也是個大手筆,我之前還想著怎麼樣徐徐引發、消耗玄黃的血殺之氣,卻不如你一鼓作氣……起來,這樣的好機會,絕不能錯過了!」
  
  余慈理都不理他,依舊趴在地上,尋找自己肉身還在的證據和感覺。
  
  「篤!」
  
  頭頂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隨後那東西就落了地,還余一截倚在他肩上。但除了這個,對方也沒有再幹別的,想來也知道余慈此時絕不好受。
  
  余慈本人也不會耽擱太長時間,等一會兒身體的感覺終於好了些,他手撐著地,呲牙咧嘴地半坐起身子,頭一個看到的卻是身邊一件東西,就是剛剛砸他頭的那個。盯了那東西半晌,他還是沒弄明白:
  
  「哪來的劍鞘?」
  
  他撐著地的那隻手旁邊,一個黑沉沉的劍鞘擺在地上,大約有四指寬,長度足有五尺,上面密密麻麻刻著符紋線路,與劍鞘材料本身的紋路混在一起,看得人眼暈。伸手碰了碰,只覺得涼浸浸的,很沉重的樣子。
  
  那位解釋道:「有這劍鞘,才能暫時封住玄黃的血殺之氣……可惜,當年為玄黃量身打造的星沉鋼鞘已在西征時毀掉,只能拿這個不怎麼合身的,滋味怕是不會好受。」
  
  余慈心中又一動,但沒有說什麼,只拿起劍鞘,眯眼往插入劍刃的縫隙裡掃了一下,恕他眼拙,一時沒有發現特別神異之處。他揚揚眉頭:
  
  「然後呢?」
  
  「自然是到那裡去,剛才怎麼在血殺之氣中活過來的,現在就怎麼做。不過不用貼近,相隔百尺左右就足夠了。」
  
  余慈深呼吸幾回,積蓄了一些力氣,依言而行。這其間,對方一直沒有停止指點,包括如何運使劍意,如何調理身體,還有可能發生的許多意外情況,統統告知。
  
  和玄黃殺劍相隔不過三里,余慈卻走了一刻鐘,這其間血潮有兩次小的爆發,但都沒有造成大的影響。
  
  遠遠的,余慈已經看到了玄黃殺劍。
  
  那柄四尺青鋒靜靜地插在地表上,周圍浮游著紅黑顏色的霧霾,繞劍流動,使人只能看到它的輪廓。但偶爾刺破霧氣,一閃而逝的強光,卻又刺得人兩眼生痛。
  
  余慈模擬玄黃的劍意,在百尺外停下。這個位置,血殺之氣的濃度已經濃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高溫熾熱的空氣幾乎要凝為實質,停著還好,稍稍一晃,皮膚與血殺之氣摩擦,就是鑽心的疼痛。
  
  不再耽擱,按照那位所講,余慈慢慢地將手中劍鞘移到胸前,這就是他要做的一切,後面則要看那位的手段。
  
  沒讓他等太長時間,頭頂上方的溫度忽地一降,絲絲涼意滲透下來。余慈只是挨了點兒邊,涼意便如滴落的水珠,滑入他手中劍鞘。余慈手心微震,奇妙的感覺生出來——劍鞘像是伸出了兩根無形的絲線,一根探向百尺外的玄黃殺劍,另一根則沿著涼意滲透的路徑反溯回去,延伸向不可知的虛空深處。
  
  原來劍鞘也是一個介質……
  
  念頭未絕,受劍鞘探出的氣機絲線觸發,玄黃殺劍一聲劍鳴,周邊血殺之氣潮湧雷動,溫度也驟然提升,余慈正頭皮發緊的時候,不知虛空何處,也是一聲劍吟,一道幽藍光絲直墜而下,穿透血殺之氣的屏障,打在余慈手中的劍鞘上。
  
  余慈腦宮中「鏘」地一聲響,好像有兩把利劍在裡面交擊,激烈的震盪險些就煮沸了他的腦漿。
  
  如此強烈的反應讓他完全忽略了,百尺外的紅黑霧霾中,四尺青鋒破地而出,轉眼化為一道殷紅電光,當胸搠來。可與之同時,他持劍鞘的右手也是如有神助,小指微一用力,鞘口便向前傾,外圍符紋亮起光華,反襯得那薄薄的四指寬的縫隙幽暗而深邃。
  
  電光落,伴之而起的就是一聲爆鳴。
  
  感覺著像是九次貫氣的五雷符在手中炸開,余慈全身都在過電,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身體更是騰雲駕霧般飛起,倒撞數百尺開外,摔了個結結實實。
  
  但也從此刻起,血色天地陡然安靜下來。
  
  「後生,醒醒。」
  
  模模糊糊的,有人在他耳邊輕喚。來來回回有幾十次,終於喚醒了他的神智。他微微睜開眼睛,才一觸及外界的光線,就又是一陣眩暈。此時,那位為他報告結果:
  
  「好了。」
  
  「好了?」
  
  余慈有些恍惚,直至他看到劍鞘裹住的劍器,才確認無誤。
  
  是不是快了點兒?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結束了最好,他感覺著,因為兩道劍意的碰撞,持劍鞘的胳膊已經不像是他自己的了。同樣的,他身體肌肉骨頭也都到了極限,他就他那麼躺在上,比上回還要不堪。
  
  那位見他這模樣,道一聲:「你若還要賴在地上,莫怪日後後悔。」
  
  「嗯?」
  
  「你模擬玄黃劍意,又在它血殺之氣浸泡下支撐那麼長時間,為了適應玄黃劍意全身肌肉骨胳經絡等都受內外力量擠壓,有些變形,若不及時修正回來,以後修為暴跌,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
  
  「我X……」
  
  余慈含含糊糊地罵了一聲,但還是強撐站坐身子,在那位的指點下,運使半山蜃樓,驅動元氣穿經過脈,使肉身重新適應原來的感覺。
  
  「快一點兒,玄黃的血殺之氣瞞不過人,現在又是在劍鞘中溫養的時候,絕不能與人交戰。現在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很多人嗎?」
  
  「托你的福,現在劍園已經禁制全毀,外面阿貓阿狗都能進去。可想而知今後一段時間,情況只有更亂。」
  
  那位一邊催余慈加快速度,一邊為余慈設計了兩個可能:
  
  「現在你有兩條路走。一條就此回去,到外面和你們宗門會合;另一條就是一路走下去……
  
  余慈攤開手:「沒油水的地方,我當然想盡快回去……」
  
  那位沉默了下,道一聲好,
  
  「不過玄黃欠我一枚斬雷辟劫令,回去了還會補上嗎?」
  
  余慈話中奇突出,可惜那位的語氣仍無變化,:「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要給你說一下大梵妖王的事。」
leeson 發表於 2011-8-24 13:03
  躍淵  第三百四十九章 伯陽
  





  「我就想知道,關大梵妖王什麼事?」
  
  男子手裡拈一根草葉,慢慢把玩。這片虛空天地驕陽似火,映得大地都成了白金顏色,他身披金袍,袍子上諸多巫圖法相閃爍,有一種妖異的震懾力,說話時,旁邊身屬多個宗派的五十餘名修士都默默聽著,絕無一人低語交流。
  
  當然,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因為他們正與一個強手對峙,場中氣氛繃得很緊。
  
  男子的態度是看起來最輕鬆的,他笑吟吟地看著對面的女修,視線似乎能夠穿透對方兜帽下的陰影:
  
  「這位道友,芳名香奴是吧,兩天前,是道友你先提出了大梵妖王之事,害得我絞盡腦汁,也弄不明白其中究竟,今日巧遇,莫不是巫神旨意,請道友為我們解惑來著?」
  
  當日,女修只是擠兌文式非說出問題,沒有直接論及大梵妖王,但人們都認定了她的「首倡」之功。此時女修全身都隱藏在連帽長袍之下,看不清面目,語氣也沒什麼起伏,言辭倒還有禮:「伯陽公子智珠在握,何需多費唇舌?」
  
  金袍男子,也就是千山教的夏伯陽撫掌笑道:「說的也是,原本我是不明白的,可看到道友,立刻就眼明心亮,多少也悟到了一些。」
  
  說話間,他打出手勢,讓周圍的修士不用再虎視眈眈:「羅剎教的朋友當面,人數再多,也沒用處,更何況,都是鄰里親朋,何必劍拔弩張呢?」
  
  夏伯陽笑吟吟的模樣看上去人畜無害,但熟悉他的人都不會當真,也包括香奴。
  
  雙方的碰面完全是個意外。
  
  當初夏伯陽被沉劍窟主人裹脅,進入劍仙秘境,隨後逃遁,不見蹤影。但接下來這十天左右的功夫,他可不是閒著玩兒,而是借用千山教、也包括飛魂城的影響力,糾合了一批洗玉盟的高手,形成了堪與北地魔門相抗衡的隊伍。
  
  兩日來,在這片虛空世界複雜交錯的地帶,這一波人馬在夏伯陽的帶領下,東奔西走,給其他修士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可也只限於給人造麻煩而已。
  
  缺乏目標、沒有計劃、內部複雜,這樣的隊伍,永遠都只能當一個攪屎棍的角色,而這絕不是夏伯陽希望看到的。
  
  就在他為隊伍的效能面絞盡腦汁的時候,香奴單人孤身,出現在這片虛空中,恰好和他的隊伍撞個正著。
  
  那一刻,他所說的「眼明心亮」,絕沒有半點兒誇張。
  
  「我就奇怪呢,大梵妖王在血獄鬼府稱孤道寡也就罷了,怎麼把風吹到此界來?若是貴教,也就一切好說。修行界不知,血獄鬼府自有渠道,想來貴教那一位大人……也不願意大梵妖王的手伸到此界,及時砍一刀下去,正當其時啊。」
  
  最後幾句話,夏伯陽是用特殊方法,將聲音模糊了,只有正前方的香奴能聽清楚,隨後他又亮起嗓門,笑眯眯地道:「大夥兒和貴教都是鄰里親朋,彼此之間不用客氣。若有什麼需要效勞之處,道友儘管帶我們去!」
  
  夏陽陽自覺說得已經很明白——你們羅剎教必是有預謀的,至少也是深知內情。在這鬼地方,就指望你來帶路了。
  
  他等著香奴的回應,然而下一刻,他手裡的草葉掉了下來。
  
  沒有任何先兆,血色風暴颳起來,遮天蔽日。由於他們是在虛空裂隙前對峙的,濃郁的血殺之氣在第一時間就把他們吞沒掉,由十多個大小宗門修士拼成的隊伍一時間為之大亂,至少有七成以上的人以為是哪個強者突下殺手,剎那間無數護身真煞、繞體寶光漲開,人影四面飛掠,還有人受了血殺之氣刺激,直接和周圍的人打成一團,使局面愈發混亂。
  
  夏伯陽的修為、見識在隊伍中是最拔尖的,他雖也是措手不及,但很快回神,叱喝聲裡,強行壓住局面,血色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但等這一波爆發過去,隊伍中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有幾個還非常可恥地受了傷。作為發起人,夏伯陽也覺得大丟臉面,前面積蓄起來的聲勢,一下子就消減九成。
  
  他捺住火氣,再看香奴,女修出乎意料地沒有趁機遠走,而是看著剛剛衝入血潮的虛空裂隙,若有所思。
  
  「這鬼地方真是莫名其妙。」
  
  夏伯陽咒了一聲,以消解尷尬,這才接上前面的話題:「如此地域,正是要協力同心,才好應對。道友不要客氣……」
  
  現在再說,連他自己都覺得味道古怪。看不清香奴的面容,只聽得她輕淡的話音:「現在的層次,我自認為擔待不起,也就不用勞煩諸位了。」
  
  說著,她轉身便要離去。夏伯陽如何肯放她走,不及多想,一聲「且住」,周身氣機就有變化。
  
  他是頭領,一旦有了動作,眼下隊伍中又是驚魂未定,反應便有些過激。剎那間刀劍鳴聲響作一片,周邊大氣一滯又一崩,香奴回眸冷瞥,身形隨即虛化。羅剎幻法,最不懼的就是群攻。可身在重圍之中,若不來個先發制人,反而讓人懷疑她的腦子。
  
  夏伯陽已知道局面失控,自然也猜到了香奴的手段,當下攻守互換,轉瞬之間已與香奴數次身形交錯,千山巫力和羅剎幻力都是質性多變,幾經轉化,碰撞時炸起一波又一波彩光,煞是好看。然而錯亂的氣機也使得邊上修士難以插手進去。
  
  「唔?」
  
  夏伯陽心中有些微妙的感應,可未等他進一步確認,觀戰修士外圍陡然騷動,已經被二人交戰攪亂的氣機再次受到劇烈干擾,程度之強,使交戰雙方也忍不住扭頭去看。
  
  他們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肢體,還有衝天而起的血光。
  
  夏伯陽一驚之後,就是勃然大怒,哪兒來的混帳,不聲不響地下了這等殺手。
  
  他一時也顧不得香奴,嘬口尖嘯,給隊伍下令,使了一個幾日來合演的陣勢變化,讓出那片血腥的空地,近五十人分出層次,諸力聚合。只要鎖得住氣機,便是還丹上階的對手,也能瞬間給打爆了!
  
  夏伯陽目光銳利,透過層層人影,看到那邊掀起血光之災的位置,不知何時,擺了一個大物件:
  
  「那是……棺槨?」
  
  **************
  
  「這兩天收集的消息,大概就是如此。」
  
  那一位在余慈耳邊,將當日北地魔門和離塵宗對峙時的情況,還有兩日來在界河中各類衝突,簡單說了一遍,重點當然是落在了大梵妖王身上。
  
  只是,余慈最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於觀主來了?」
  
  耳邊的描述相當詳實,讓人懷疑當時那位是不是就在邊上潛伏。也因此,余慈的心緒流動略有些失常,只能咧嘴笑了一回:「打了小的來老的,這事兒……」
  
  他吸一口氣,沒再說下去,而是回到正題:「大梵妖王!怎麼又憑空跳出這麼個傢伙來,呃,不對,在絕壁城的時候……」
  
  余慈的記憶力相當出色,自然記得當初圍殺血僧時,無意間探知的信息。但出於某種原因,在聽到是羅剎教的香奴先一步揭破老底的時候,他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多出一層,所以……他的腦子就有點兒亂。
  
  他乾脆就問:「那傢伙究竟要幹什麼?」
  
  「現在看來,那個曲無劫的影子是把目標放在了原道大人身上。當初原道大人因魔劫而亡,陽神劍胎灰飛煙滅,肉身卻沒什麼傷損,反而是因為受到魔劫浸染,有些變質……」
  
  「變質?」
  
  余慈想了想,記得沉劍窟主人就是沒有實體,難以成道,就猜測:「是要奪舍嗎?」
  
  「也許,至少原道大人的棺槨,已經落在他手裡。」那位淡淡應了聲,應該是想法有些差距。頓了頓,他才道,「大梵妖王不是善人,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影子,在此界大動干戈。他最近可是很活躍啊……」
  
  余慈聳聳肩:「然後呢,我們該做什麼?」
  
  那位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和于舟關係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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