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546
leeson 發表於 2011-8-25 09:37
  躍淵  第三百五十章 呼吸
  





  「你什麼意思?」余慈一下子警覺起來。
  
  那位的語氣倒是一貫的輕描淡寫:「只是想讓他幫一個忙。」
  
  余慈搖頭道:「沒必要把別人扯進來。」
  
  他這就是表明態度,那位便很明智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那就往前走吧。」那位再次給了一個路線圖:「想解決這裡的問題,還有很多路要趕呢。」
  
  余慈嗯了一聲,按照指引走出一段路,忽然道:「無劫大人現在在哪兒?」
  
  這疑問已經壓在他心中很久了,歸墟內鬧成這樣,那位劍仙大人仍沒有半點反應,哪怕是稍微用力的跡象都沒有,難道萬年前的傷勢,當真沉重至此麼?
  
  那位又是沉默,片刻之後方冷冷道:「若他肯現身,哪還有這些事!」
  
  ************
  
  「棺槨?」
  
  呈現在夏伯陽等人眼前的,正是一個銅製棺槨,它高約四尺,長約丈許,在陽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其周邊鮮血迸濺,染紅了地面,零落的肢體更是刺眼。
  
  諸修士心中都有些發緊,他們所在的地域,日頭毒辣,天氣乾旱,風沙也大,可四野荒蕪平坦,藏不住東西,他們可以肯定,之前在周圍絕對沒有擺著這個大傢伙。
  
  「怎麼來的?」
  
  「好像是和那波血風暴一起……」
  
  「棺材裡面還是外面?還是只是迷惑人的東西?」
  
  能闖到這裡來的,見識都是不缺,轉眼就想了許多種可能。不過很快,夏伯陽的命令傳過來,削去了他們所有的蕪雜念頭:
  
  「動手!」
  
  來自多個宗門的修士接收命令並作出反應的時間都不相同,可是夏伯陽通過陣勢演練,分出層次,最大限度地整合了所有人的力量,命令一出,虛空中便響起一聲巨大的氣爆,幾十人的力量聚合在一處,第一波就將棺槨硬砸進地下,隨後就是飛劍絞殺,最後則是五花八門的法器強光,三波衝擊,一浪高過一浪,五十多人的力量已經發揮到了極致。
  
  連結衝擊之下,那棺槨就被「抹」掉了,虛空中再不見絲毫痕跡
  
  這可不是他預料中的場面。
  
  夏伯陽一怔,後面的命令還沒來得及出口,慘叫聲再起,洗玉盟修士排列的陣勢驀地鼓起一塊,隨後崩裂,這一下又是兩三個人筋斷骨折。此回夏伯陽看得清楚,造成這一切的,就是那棺槨。
  
  棺槨像是飛了起來,但更像是直接穿梭虛空,現身時沉重的棺體左右一擺,兩邊的修士便給砸飛了出去。
  
  夏伯陽咬牙道:「給我……」
  
  話音方起,他猛地回頭,只見香奴身形虛化,朝著不遠處的虛空裂隙飛遁。
  
  「這女人!」
  
  夏伯陽服了香奴見縫插針的本事,抓機會抓得神準無比。此時那銅製棺槨在半空中肆虐,橫衝直撞,隊伍陣形被打亂,一時間竟然奈何它不得。夏伯陽無奈扭回頭去,下令改換陣形,同時取出一件有短暫的空間禁錮之能的法器,以陰神馭使,暗祭在空中,隨時準備發動。
  
  也在此時,夏伯陽突然想一件事:「第一波死掉的幾個,分明是被利刃分屍……和眼前不太一致啊。」
  
  念頭方起,他神魂彷彿被針紮了一記。這是千山教巫法中的「心血來潮」之術,專以「示警」之用。夏伯陽後背「刷」地一涼,當日剛進入劍仙秘境,面對重器門那強得離譜的法器時,他也曾有過類似的感應,其結果就是他用替難巫偶換了一條命回來。
  
  此時此刻,同樣是那種感應,程度之激烈,超出前面何止十倍?
  
  視線從場中劃過,將隊伍陣形和棺槨位置等信息納入心中,隨後他不進反退,向虛空裂隙中飛遁而去。便在人們因為他異常的舉動而錯愕之際,銅製棺槨上,棺蓋滑開了。
  
  虛空中倏地一靜,夏伯陽按著心口,後退的速度分明未減,可是他的感覺就像是自己被封在了原地,所有的舉動都成了可笑且無力的掙扎。
  
  「咚!」
  
  悶響捶進胸腔,夏伯陽「嘩」地噴出一道血箭,和血箭同時出去的,還有一個玩偶狀的東西。
  
  玩偶高不過尺許,塑得胖乎乎的,眉目清晰,也如常人一般披衣戴帽,然而細看就能發現,玩偶衣冠表面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籙,兩顆眼珠則是寶石綴成,正是千山教獨門的替難巫偶。可就是這樣精緻的巫偶,僅在虛空中存在半息時間,便像是充炸了的皮球,砰地粉碎。
  
  巫偶粉碎的瞬間,夏伯陽像是從牢籠裡放出來,不管氣機牽引下又嗆出的鮮血,縱身一躍,便如錦鯉穿波,轉眼從虛空裂隙間穿了過去。
  
  脫離這片天地的瞬間,他像是從堅硬的石層裡鑽出來,耳畔則有一聲古怪的悶爆,轉眼被空間屏蔽。
  
  夏伯陽來不及多想,一旦進入未知的虛空環境,他便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灑出去的神魂感應大網幾乎在瞬間就有了反應,他猛地旋身,憑空側移,定住身形之際,恰與早一步到來的女修正面相對,對面犀利冷澈的氣機,彷彿是在他脖子上橫了一把劍。
  
  「這味道……」
  
  夏伯陽心中若有所思,反應卻也不善,眼看一場衝突又要發生,可真到臨界點的時候,雙方的氣機卻都放緩了下來——雖然已經到了另一處空間,可虛空裂隙開著,後面的威脅還是實實在在,他們哪有浪費時間的餘地?
  
  「各走各路。」
  
  「好!」
  
  香奴先一步退讓,她保向後飛縱,待距離拉開到三里開外,才轉過身去,馭器飛起,速度又增,很快就要消失在視界盡頭。夏伯陽遲疑片刻,卻是選了和她一樣的路線,也算不上違反約定。如此一先一後,轉眼飛出百多里路,離那虛空裂隙遠了,香奴方回眸一瞥,縱然看不清面目,極度不耐的情緒也體現得十分明顯。
  
  就是這個!夏伯陽心中感覺愈發清晰,脫口道聲「且住」,突地加速,追了個首尾相及。
  
  香奴冷哼一聲,終於停下,羅剎幻力環繞周身,森然道:「伯陽公子,眼下情況特殊,我不願和你糾纏,卻也莫以為我好欺!」
  
  夏伯陽此時看香奴的眼神,已經大不相同,對女修疾言厲色全不在乎,只在臉上綻開笑容:「原來是故人當面!東海一別,師姐一向可好?」
  
  香奴驀地沉默下去,周圍虛空剎時一片冰寒。
  
  夏伯陽反而上前一步,俊臉上笑吟吟的,十分開心:「既然是舊識,何必再打生打死?不看別人,只看表姐的面子,師姐你難道還要和小弟我為難嗎?」
  
  香奴用沉默來回應。
  
  夏伯陽還要再套近乎,忽有尖銳的嘯音刮過耳畔。
  
  百里元氣激盪,嘯音扯著極長的調子,感覺著這百里虛空像是被刀子劃開的破布,發出滋拉拉的開裂聲響。一遍不算,緊接著又是一遍,只不過一個調子漸高,另一個調子回落,起伏中頗有規律法度。
  
  夏伯陽仔細聽著,臉色慢慢變了:「什麼聲音?」
  
  香奴一直沉默,側耳傾聽很長時間,然後回應:
  
  「……呼吸聲。」
  
  這是某人做了一個長長的呼吸,吞吐元氣,凌厲如劍,斬開了百里虛空。
  
  剎時間,二人都屏住全身氣息,惟恐露出蛛絲馬跡。這時候,夏伯陽已經百分百分地確認,自己十天來辛苦糾合的隊伍,就那麼完蛋了——在如此恐怖的傢伙手下,五十來個修士,真未必夠塞牙縫的。
  
  如此超卓強者,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值得慶幸的是,此人沒有前往他們所在的位置,而是錯開了角度,朝另一個方向去了。那斬切百里的呼吸聲仍在持續,但也越來越平淡,慢慢的不是特意感應,已經察覺不到了。
  
  夏伯陽愣了半晌,腦子忽地靈光乍現:要說引路,這一位,可是要配合多了。
  
  視線投向一側的女修,香奴同樣將臉轉向那邊,若有所思。
leeson 發表於 2011-8-26 10:36
  躍淵  第三百五十一章 前奏
  





  諸多虛空世界拼接出來的界河,彷彿永遠都沒個盡頭。余慈按照那一位的指引,又跨過四五處風景各異的虛空角落,一路向前。
  
  越是往後,所經之地的環境越是惡劣,有兩處甚至是像九天外域那樣,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凶地。余慈也是靠著那一位的護持,才安然渡過。只是自從出了那片血色天地中之後,雙方的交流次數變得少了,那位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問題,余慈則嘗試著和封在劍鞘中的玄黃溝通,可惜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按照那位的解釋,玄黃的元靈已經被劍中生成的魔靈浸染,此刻完全處在混沌狀態,能迅速「醒轉」的可能性幾等於無,只能等著它的元靈重新成長到壓過魔靈的地步,又或者是劍仙一流的人物重新為它「破鋒開光」,才有希望。
  
  果然是只有找到曲無劫才能解決?余慈揉起眉頭,一時無言。
  
  此時他正飄浮在一片漆黑的虛空夾層中,隨著他往向界河更深層挺進,虛空夾層的「厚度」也開始增加。這是因為這邊的勾連在一起的諸虛空世界,環境惡劣,天地元氣流動完全不依常理,兩邊挨得太近,導致許多不穩定因素,擴大虛空夾層這樣的緩衝地帶,也就成了必然。
  
  對余慈這樣尚未學通馭器飛行的人來說,虛空夾層之中空氣稀薄,鬼紗雲用起來也不方便,他只能馭劍化霧,半飛半縱,是頂辛苦的一段路程。他已經不止一次去問,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鬼地方。
  
  對方也給弄得煩了,微怒道:「後生無知,此地雲『界河』,乃是分段劃界之意,那些虛空裂隙只算是渡口,虛空世界不過是兩岸『土地』罷了,這些虛空夾層才是真正的『河道』路徑。」
  
  對此余慈倒是可以理解,前面「河道」狹窄,他大可在兩岸跳來跳去,速度不見得慢,可如今虛空世界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再這樣來回「跳躍」,效率就很一般了。
  
  話是說透,但對眼前的情況沒什麼幫助,余慈還是用那半飛半縱的法子,間或「上岸」,趕一段路,又跳回「河道」來。這樣趕了近兩個時辰的路程,目的地未到,不過慢慢地他倒是能夠理解那位更傾向於「河道」的理由。
  
  在虛空夾層中待的時間長了,就能依稀感覺到「兩岸」虛空世界的影響。隨著那些虛空世界不穩定的狀態持續,許多變化的元素滲到這裡來,余慈解讀不了,可是那一位顯然是此道高手。他能從中分析、判斷,並推演出各虛空世界的內部現狀,比如氣候惡劣與否、是否適於生存、有沒有活人,甚至裡面修士的修為,都能做出初步的判斷。
  
  因為這個,一路上余慈避過了許多麻煩。終於在某一刻,那位突然要余慈停下來。
  
  「到了?」
  
  「前面沒路了。」
  
  那位平淡回應,界河連接的虛空世界也是有數的,前面在「兩岸」跳躍時還能一個個計算,但到後面「河道」放寬,在虛空夾層中走上一兩里路,說不定就有七八個虛空世界錯過去。
  
  一路行來,余慈經過的虛空世界怕不有數百個,已經是界河所有「渡口」的九成以上,如今終於到了盡頭。
  
  「前面就是劍破虛空的起點,或可說是界河的源頭。」
  
  聲音繚繞耳畔,有種神秘的味道:「當初,曲無劫就是在此放出劍氣,洞徹九天十地,切割虛空,以尋覓『永淪之地』的所在。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甚至不惜重寶,和離塵宗買賣,也是看重這裡地脈匯聚,本身結構穩固,可以承擔虛空開裂的衝擊。」
  
  「源頭,在哪兒?」余慈左右打量,卻沒有什麼發現。
  
  「自然是封住的,難道你想近距離體驗一下斬雷辟斬劍氣?」
  
  「呃,算了。」
  
  這段時間,余慈也和那位聊起過《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的話題,對那部修行界超一流的上品劍經有了一些認識。所謂「斬雷劈劫」,全名《斬雷辟劫劍典》,其實就是劍經的高等法門,就像是離塵宗的《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經》乃是宗派根本法門,其又分《飛羽藏形登天妙法》和《九度真文煉形篇》兩部,前者是步虛之術,後者是度劫秘法,配合各類丹訣氣法,形成一整套體系。
  
  《上真九霄飛仙劍經》也有其獨立的體系,《斬雷辟劫劍典》正是對應著體系中度劫秘法的位置,是長生真人以上才有資格修煉的東西,修至極處,當真有斬破天雷,辟易劫數的威能,以其法門煉製的「斬雷辟劫令」,更是修行界第一流的辟劫寶物。如此威煞,稍露出個一絲半點兒,把余慈打成灰灰不成問題。
  
  那位又笑了一聲:「你不體驗也不成,待會兒你還是要進去的。」
  
  余慈低咒一聲,但他既然決意參與,也沒有反悔的道理,便問道:「『源頭』那裡有什麼?」
  
  「也沒什麼,一個是曲無劫的行蹤,另一個就是斬破虛空的脈絡……」
  
  按照那位的說法,歸墟乃至於整個劍仙秘境中的虛空裂隙,都與「源頭」有著直接或間接的聯繫。若是精通空間之道,在「源頭」就能夠抽絲剝繭,把握住成千上萬個虛空裂隙的具體情況。
  
  「如果只是曲無劫的影子,為的是成道憑依,得到原道大人的法體,大概也差不多心滿意足。但它背後站的是大梵妖王,所圖自然不同。但不論如何,不確定曲無劫的行蹤,它必是睡不安寢,此地是它必到之處。」
  
  余慈點頭認可,稍一思忖,也道:「那重器門首領一定喜歡這兒。」
  
  如果女修的真正目的確實是一道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的話……
  
  正想著,耳中就透進來一句話:「所以我已經引她過來了。」
  
  余慈好險被驟吸進來的冷死噎死當場,但他也及時醒悟:「驅虎吞狼……你確認他們不會合流嗎?」
  
  要知重器門首領實在是個異類,一會兒狠辣絕情,一會兒又心慈手軟,性情相當古怪。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想要借力,可沒那麼簡單。
  
  「所以還要加一把火……」
  
  *************
  
  夏伯陽和香奴收束全身氣息,無聲潛行。他們的目標遠在五十里以外,他們卻如臨大敵,這是一奇;拉開五十里的距離,卻不怕跟丟,又是一奇。
  
  但在兩個當事人看來,這都是天經地義之事。
  
  兩人彼此之間都有戒備和敵意,但在此刻,卻都不敢當真翻臉。只因前面那人,一呼一吸之間,劍意縱貫百里,吞吐如虹,顯示出的驚天威煞,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究竟是從何處蹦出來這麼一個大神通之士?」
  
  香奴暗自奇怪:「性情也古怪……當初神主與太玄魔母戰決生死,氣機外放之時,想來也不過如此了。這人孤身獨行,卻又何必?」
  
  正想著,前方的目標氣機驟然扭曲。
  
  對此,夏伯陽和香奴卻是早有準備的樣子:「果然,這一身強烈氣機,正是虛空裂隙的大忌……」
  
  虛空裂隙周圍,對修士的限制其實是很多的,尤忌劇烈打鬥和複雜氣機干擾,一個弄不好,就可能造成虛空結構崩潰,空間亂流足以將還丹修士撕碎,最好的結果也是被甩到不可知的遠方,從此辛苦尋找回家的路……
  
  目標恐怖的元氣吞吐量,就是最大的干擾源,尋常十幾個還丹修士在那兒拚殺,其作用力都還差著檔次呢,受其影響,虛空裂隙的結構也不穩了,二人都不敢等閒視之。
  
  「這豈不是自找麻煩」
  
  跟蹤時間長了,夏伯陽和香奴都有類似的看法:「只要收束氣機,自然不會有這些麻煩……又或是說,他收攏不住?」
leeson 發表於 2011-8-27 09:09
  躍淵   第三百五十二章 點火
  





  以夏伯陽和香奴現在層次,妄議那種人物,實在有些不著調兒,他們也只是說說而已,待到那邊虛空裂隙穩定,二人也先後穿越,撞進去的卻是一個黑不隆冬的空間。
  
  這是虛空夾層。
  
  在進入歸墟之前,兩人都有類似的經歷,只是這回鑽進來,不免就驚嘆於這片「夾層」的面積。遠方,目標的氣機放射依然醒目,恰如同黑夜中的火光,給二人指明了方向。
  
  沒什麼說的,二人依舊跟蹤上去,倏乎十多里已過,周圍仍是一片漆黑,只能通過氣機感應確認彼此的位置。
  
  「……師姐?」
  
  夏伯陽低聲開口,稱呼讓香奴不太感冒,但這裡面卻沒有輕浮之意:「有沒有感覺?」
  
  香奴沒有即時回應,交流似乎斷掉了,二人繼續前行,在黑暗中飛掠數里路,沒有任何先兆,兩人身形陡然一側,來個一個疾速地八字分拆,一下子拉開距離。
  
  黑暗中嗡地一聲,隨後就是清脆的交鳴,點點火星迸濺,乍明乍暗,映出飛速穿梭的人影,轉眼又都不見。
  
  虛空夾層恢復了靜寂,可是氣氛卻是像一根隨時會崩斷的弦,無形的氣機如同半空飛舞的蛛絲,在虛空間遊蕩,每一次碰觸,都像是「過電」,各自神經激跳,深重的危機感刀子一般從皮膚上劃過,令人毛骨悚然。
  
  香奴在交手的第一時間就和夏伯陽「失散」,這當然是有意為之——雙方都一樣。如此深寂的黑暗絕不適合任何形式的聯手,更不用提貌合神離之下,那從未建立起來的「信任」。
  
  女修收斂全身氣息,完全融入黑暗。但她身外依然殘留著一些氣機流轉的痕跡,說強不強,說弱不弱,在羅剎幻法的「打扮」下,就是最迷惑人的陷阱,黑暗反而是她能夠利用的資源。
  
  剛剛她佔了上風,那幾個突然插入虛空夾層的修士,看起來水準參差不齊,有個倒霉蛋被她一指傷了肺經,忍不住咳嗽,轉眼被另一人斬殺,殺人的應該就是夏伯陽。
  
  雖是如此,香奴依舊無法確認,究竟有幾個人衝了進來。
  
  「這像是一條暗河……。」
  
  香奴作了一個類比,經過一連串的變故,她對虛空夾層的結構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如今她就有強烈的感覺,正有越來越多的人物從「兩岸」某些節點跳下來,加入到這場沒頭沒尾的衝突裡。
  
  無形中,人們似乎認定了,這裡就是通往歸墟寶地的捷徑。
  
  「呼」地一聲,又有人搶在頭裡,險些就觸動了她佈置的陷阱。香奴很沉得住氣,依舊斂目垂眸,收束氣息,並將位置稍稍往邊上移了移。
  
  也就在移位的空當,黑暗中陡然亮起一串清光。
  
  有人把夜明珠扔了出來!
  
  香奴秀眉微蹙,卻毫不遲疑,身形收縮,並向側方移動。同時回眸瞥了一眼,只見明珠毫芒灑下,映出至少五六張或驚訝、或猙獰的面孔,
  
  無聲潛爆!
  
  相近的幾個修士齊齊發力,亂流四面迸發,卻受到空間的收束,在「河道」中形成一波衝擊湍流,縱貫前後達十餘里,就連稀薄的空氣也硬給擠出一串震耳的氣爆!
  
  香奴聽到了含糊的叫罵聲,隨後就被慘叫代替。
  
  又是一聲微響,翻滾的夜明珠不知被誰擊碎,「河道」重新陷入到黑暗裡,可這時侯,真力鋒刃交迸的聲響、氣機的錯亂程度還有浮游在虛空中的血腥氣,都猛提了一個層級。
  
  不需外界光線映射,自身便可發光的夜明珠價格不菲,然而這回,它亮相後收取的則是修士的生命。最起碼有八個人參與了這場小型衝突,香奴最終也給牽扯進來,還親手擊碎了一人的臟腑。
  
  入鬢長眉微挑,凌厲如劍,寒意森然。無妄之災是誰都討厭的東西,香奴也不例外,但她的性情較之以往畢竟不同,沒有立刻以牙還牙,而是進一步收攏氣息,從戰場邊緣脫離。
  
  眼看要脫開混亂的戰場,她護體真煞一震,整個身子都搖了搖。
  
  衝擊全無先兆!
  
  虛空剎那間被劍氣充斥,千萬縷劍氣絞合,發出嗡嗡顫音,恍若群蜂亂舞,方圓數尺的虛空瞬間就被切得粉碎。危機臨頭,女修的身形則迎著劍氣沖上,轉眼被劍氣絞碎,可到頭來,卻又是一片虛無,其真身已在十丈之外。與之同時,散入劍氣中的虛幻之力,也被排開的劍氣封堵,未能建功。
  
  劍意入微,破幻凝真。
  
  兩邊瞬間交鋒,瞬間分離,直到這時候腦子才真正轉圈。
  
  體會轉瞬間的氣機流轉,雙方得出了同一個結論:這是一場真正的遭遇戰,二人在退出戰場的時候,恰是擦肩而過,要怪只怪兩個人潛形匿跡的本事太過了得,兩兩相對,同把對方瞞過,劍氣真煞碰撞,都措手不及,本能地就是放出殺招,沒有兩敗俱傷,堪稱幸運。
  
  慶幸之餘,相隔漸遠的二人又各自有些微妙心緒繚繞:
  
  「此人劍意好熟,偏又似是而非……」
  
  「這幻術,莫非是她?」
  
  雙方沒有再接觸,各自遠離。便在他們分開後不久,「河道」內破空之聲連起,這一波人馬卻是不怎麼在乎黑暗中的危險,他們三五成群,將各自氣機擰合在一起,彼此元氣串聯,形成獨特的攻防組合,一時無人敢攝其鋒。
  
  兩個已經隱入黑暗深處的人都辨別出了這波人馬的身份:「北地魔門,也加進來了!」
  
  幾乎是同樣的句子,語氣感覺則大有不同。
  
  念動之際,「河道兩岸」那些錯落分佈的「渡口」中間,幾乎每時每刻,有人跳進來,匯聚成流,更受到北地魔門啟示,類似的攻防組合隊伍也紛紛出籠,一支獨秀的場面,霎時間又混亂起來。
  
  換言之,「河道」裡更熱鬧了。
  
  ************
  
  混亂在持續,虛空夾層中的戰鬥已經是毫無疑問地擴大化了。
  
  短短一兩個時辰內,那些參與劍園盛會的最頂尖的高手修士,似乎全部彙集到「界河」中來,或單人獨影,或結伴同行,但無論如何,極度黑暗中的殺伐都始終伴隨著他們,極少有人能獨善其身。
  
  脫離這片黑暗地域並不困難,可只一個「捷徑」之語,就有著無窮的魔力。
  
  很多人都感應到了「河道」前方那磅礴的劍壓。雖然那感應已經開始消褪、隱匿,但相應的,也使得人們更少了許多顧忌,知難而退的人永遠都在少數。
  
  身如飛魂幻影,余慈在「河道」中飛掠。相較於初入此間時移動的笨拙,他現在的進步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凝成種子真符的效用開始顯現,駕馭劍光、吞吐元氣之時,流轉愈發地順暢。那一位就稱讚他馭劍手法已漸窺堂奧,馭劍直入青冥,指日可待。
  
  對那人的稱讚,余慈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只因和那位手段相比,他小小的進步,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傢伙竟然真的做到了……
  
  此時在「河道」中共有還丹修士五十七人,早先更是突破了八十關口,已有二十三人或橫死、或退出,就是這些人,包括北地魔門、洗玉盟、離塵宗、重器門等大小宗派,加上諸方散修中的拔尖人物,已經是參與劍園盛會的最頂尖的那一批。至於通神境界的修士,在這裡,連存活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的一批人,有志於劍仙遺寶,分佈在歸墟的各個角落,可在兩個時辰內,他們如同逐臭之蠅,齊聚而至——無關默契,只是那一位的算計。具體如何做到的,一直在「河道」中留守的余慈不清楚,可事實已經證明了他的手法巧妙。
  
  然後就是「點火」,由始至終,黑暗都是最好的催化劑。
  
  如今事態已經步入正軌,後面如何,一要謀算,二還要看老天爺是否幫忙。
  
  正想著,那位傳來消息:「鎖定重器門……開始破禁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8-29 12:51
  躍淵  第三百五十三章 門前
  





  傳遞過來的信息,對應的正是余慈他們重點關注的目標。
  
  重器門首領是一個,沉劍窟主人則是另一個。
  
  「重器門的位置比較靠前,曲無劫的影子則是剛穩住原道大人法體,強行破禁!」
  
  信息更明確了些,余慈聽在耳中,略遲疑一下,問道:「劍仙修為?」
  
  「沒有劍仙印識,哪稱得上劍仙?更何況它本源劍意和原道大人的嚴重衝突,十成力量倒有四成要在內部折耗,這種情況,不經過三年五年的調整,不會好轉……當然,就算不是劍仙,也只有六成力量,殺光劍園內所有人,也不算什麼。」
  
  余慈抽動嘴角,尚未及回應,黑暗中「嘭」地一聲,好像有一個瓶塞彈出來。餘音在黑暗中迴蕩,隨後摻進了嗚嗚的風聲,擴散到外圍,在邊緣堆積運化,片刻便醇厚起來,好似天邊的雷音,宏大而遙遠。
  
  由於沉劍窟主人吞吐元氣,利若寶刃,數十里之內,都有被斬殺的風險。所以諸修士都自覺隔了一大段安全距離。誰也不清楚,相隔近百里,音波傳遞到此,會扭曲成什麼模樣,究竟和原本的聲音相差多少,不過在此聲浪翻動的時候,更清晰的聲音泛起。
  
  那是一縷清音,倏乎間已轉高亢,但無論它拔升多少個音階,其音色總是明澈透亮,不散不燥,不帶半點兒煙火氣。
  
  聽到這聲音,人們莫名覺得眼前一亮。隨後清音便與外圍雷音和鳴,在悶悶的雷鳴聲裡,顯出無以倫比的穿透力,清音穿透黑暗,穿透界河、穿透空間,擴散向無限的遠方。
  
  這一刻,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河道」遠方,驀然爆發的明光。
  
  「正面……命中!」
  
  那位不知用什麼方式,幾乎洞徹歸墟內所有地域的情況,此時便將百里外的破禁進度大概描述一些,可緊接著,就是一句「小心」!
  
  「河道」中,余慈已經覺出不對,清音倏乎間跨越百里虛空,其實已不是正常音波的速度,漫過耳邊,非常悅耳,可其中鋒芒,凌厲至不可思議!
  
  眾修士反應則更慢一些,一愣神的功夫,也都發覺不妙。清音本身倒在其次,真正要命是其含蘊的劍意,細若絲縷,然而真煞、肌骨乃至陰神,都被一穿而過,修士們最完美的防禦就此透開了一個「小孔」。
  
  氣機牽引,劍氣迸發。
  
  一瞬間,就有十多位修士慘叫,只覺得頭頂劍氣貫下,周身氣血逆流,經脈倒轉,口噴鮮血之下,摔入界河虛空深處,不知死活。
  
  「斬雷辟劫劍中的『十二玉樓天外音』。」
  
  那位剛確認了清音的來歷,隨之而來的音波又是一變。以「天外音」劍意為先導,積蓄在封禁之後的磅礴力量傾洩而出,形成滔滔洪流,肆虐「河道」,漫溢虛空,衝擊力決不遜色於玄黃殺劍放射出的血殺之氣。縱有界河中各處虛空裂隙分流,恐怖的衝擊大潮仍在頃刻間「灌滿」了「河道」,將眾修士沖得七零八落。
  
  此時,余慈卻拎得清楚:衝擊大潮雖是強勢,卻不比「十二玉樓天外音」的劍意攻伐根本。他有天龍真形之氣護持神魂,仍覺得心動神搖,明面上沒有被即刻穿透,其實暗傷已經造成。
  
  「這就是斬雷闢邪劍!」
  
  這還是由沉劍窟主人擋住了正鋒……
  
  衝擊大潮洶湧澎湃,混染外圍雷音,更是強勁,可「十二玉樓天外音」依舊清晰明透,相應的自然也是殺傷不減。余慈提聚精神,想用自家劍意抵禦,然則一念初起,神魂深處某個區間,忽地震盪。
  
  在余慈的感覺裡,神魂震盪之時,亦分出一縷清音,清越如劍吟,恰與外面透進來的「十二玉樓天外音」對沖,意外地齊齊湮滅,都無痕跡。
  
  「哦?是烙在你神魂中的飛仙劍經劍意激發?」
  
  那位有些驚訝,隨後又嘆道:「你修煉的半山蜃樓劍意,也源自論劍軒,引出點兒力量來並不奇怪。難得的是能摹出半分真意,可惜至此難以寸進。」
  
  余慈表示理解。
  
  真正接觸到「斬雷辟劫劍」,他對《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的瞭解也更深入一層。那位一直在講「劍意純化」之理,而「純」則是修煉劍經最根本的要求。
  
  純者,仙也。
  
  觀「斬雷闢邪劍」的劍鳴之音,清澈透亮,不染微塵,正有凌絕塵俗之意。可見其對純化要求之高。對余慈來說,除非把他前面二十六年修為廢掉,又將滿腦子既定之規全數拋卻,還原成一張白紙,重新修煉劍經,才有可能登堂入室。
  
  如此削足適履,智者不為。
  
  最後,那位做了總結:「明珠蒙塵,真是可惜!」
  
  「……」
  
  余慈一個恍神,便被前方巨大的衝擊壓回了百尺,這才想起外界衝擊大潮方興未艾。當然,相較於「十二玉樓天外音」,也就不算什麼了。
  
  稍一鼓勁兒,他便如一條溯流而上的魚兒,馭劍直衝上去。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抵住「十二玉樓天外音」的修士,同樣有一些人,抗著衝擊大潮,向前方挺進。他們不如余慈那麼瞭解情況,但正因為如此,也就更沒有那麼些忌諱。
  
  「還有三十五個……重器門的位置落到了中間。唔,還混進來幾條大個兒的。」
  
  那位仍在傳遞消息,余慈點兒不明白:「大個兒的?」
  
  「他們嘛,是在原本在外圍湊熱鬧,趁機混進來的一些人。」
  
  就像七傷道人那樣的?
  
  余慈喔了一聲,並沒有特別的表示。步虛修士確實是現在的他必須仰望的強者,但在目前的境況下,他們還不能成為撼動整個大局的力量……畢竟,作為局面最大的支柱角色,沉劍窟主人的層次要強出太多了!
  
  終於,「十二玉樓天外音」拔至最高處,徐徐消散。衝擊大潮依然狂暴,但已癒發地沒有威脅。
  
  「它進去了!」
  
  那位在耳邊提醒,余慈眯眼去看,畢竟相隔數十里路,前方還是一片黑暗。但再行十餘里路,他視界中陡然出現一個光點,或許微弱,可在黑暗的「河道」中,已經足夠醒目。
  
  余慈咧嘴一笑:「哦,又回來了!」
  
  一旦有了光源,就算再微弱,也和之前徹底的黑暗有了天壤之別。眾修士的夜眼已有了用武之地,更能夠分清敵我,「河道」中立時就生出一波混亂。余慈隱匿氣息的本事還算不錯,又反應迅速,及時降速偏向邊緣位置,將混亂讓過。如今他已經落到了一眾修士的後半段。
  
  隨著眾修士前衝,前方光源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大,慢慢地形了一個光圈。只是光圈沒有無限制地外擴,在達到某一程度後,便開始收縮、扭曲,有閉合的趨勢。
  
  這幕情形一下子激起了眾修士的情緒,連續幾個人影疾飛加速,投向那個光圈中央。最近已不過半里路程,其速度一閃便是千尺之上,已經超出了還丹水準。再一次,那傢伙就能衝進去了!
  
  余慈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但透過層層人影,他還是清楚地看到,在光圈中央,翻出一片陰影。
  
  「來了!」
  
  警示聲響起,余慈聞言便毫不猶豫地回手,將背在身後的玄黃殺劍連鞘拿起,擋在胸前,全身氣息強度再降下一個檔次。
  
  在眾修士的夜眼中,前方的光圈瞬間塗抹上濃重的血色!
  
  「河道」內溫度驟增,仍向前衝的修士們忽地愕然,只見那衝擊大潮還未過去,又一波更為驚人的血光噴薄而出,轉眼間就把「河道」的顏色變了過去。
  
  血色大潮嗡然而過。
  
  已經撲到光圈正方的人影正面撞上這片血色,哼都沒哼一聲,就化掉了!後面跟上的修士見狀大駭,想往側面遁去,卻哪還來得及,轉眼就落了個同樣下場。沒有人能躲過去,余慈相距至少還有二十里路,也不過就是半個呼吸的時間,便被血色大潮碾過。
  
  劍鞘中,玄黃殺劍微微震動,余慈就遵循震盪的節奏調勻全身氣息。只覺得耳畔轟一聲響,整個身體都往後捲飛,摔出至少五里開外,才掙紮著緩住去勢。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髮式的大笑聲中響徹整個「河道」,余慈抱劍當胸,身體微微蜷起,只覺得全身都透出血液被燒化的怪味兒,但心內虛空的生死符翻轉無礙,正在一個極不錯的狀態上。
  
  應該是光線的原因,從這裡逃眺,光圈中那個人影已能夠隱約看到,只是弄不清面目。然而聽那肆意的狂笑聲,余慈依稀看到了一場滿透著不屑和嘲弄的臉。
  
  隨後,陰影消失。
leeson 發表於 2011-8-31 11:22
  躍淵   第三百五十四章 干擾
  





  「重器門死掉三個……首領失蹤。」
  
  那位冷靜地提示,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長生真人水準之上的劍氣血潮碾過,光圈之外十里範圍,可說是再無噍類。按照剛才的情報,重器門一行人就在這片區域,自然情況糟糕。況且沉劍窟主人攻擊在狂放之餘,也極具針對性。血潮之中自有峰谷變化,除了兩個沖得最靠前的倒霉鬼,另外就是藏在暗處的幾個步虛修士,而曾經帶給他最大威脅的重器門首領,也不會漏過。
  
  但結果有些出乎余慈的意料。
  
  重器門首領是余慈進入劍園以來,遇到的最莫測的人物,感覺深不見底,相比之下,沉劍窟主人還要遜色一些。就算眼下沉劍窟主人奪了原道的法體……呃,好像真的要倒轉過來了。
  
  就算是這樣吧,重器門首領難道就輕易被滅掉了?
  
  「沒,還在。」那位在冷靜地分析,「不過是一個投影罷了,就算丟了也沒什麼,冒險而為,正當其時。況且若說那影子的破綻,當以此時最大,說到底,它不過是個『小人』。」
  
  「呃?」
  
  「生靈之情緒易變,粗獷之人或有溫情一刻,怯懦之輩也有放膽之時。然而本性難移,一切應化都要有『求變』之慾,它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談何『求變』?本來性情自然暴露無遺,可說是與原道大人格格不入。所以一輪劍氣,畫虎類犬,比你還不如。」
  
  「……」
  
  劍意層面,那位是當之無愧的權威,余慈也弄不明白這究竟算不算是誇獎,反正聽起來不是滋味兒就是了。不過細思一回,不得不承認裡面也頗有道理,便笑了聲:
  
  「前輩對人心把握,讓人佩服。」
  
  本是客套話,可話音方落,余慈忽然醒悟,那位對人心把握如此精妙,又哪會突然與他「閒聊」?這話裡當有深意:剖析人心,盡現眼前,是為他鼓勁兒提氣的吧。
  
  坦白說,余慈還真提起不少信心來。
  
  然而,他只是個特例。對劍氣血潮的親身體驗,足夠打滅任何還丹修士的念想——至少暫時如此。在陰影消失後足足半刻鐘的時間裡,沒有一個敢踏入光圈外十里範圍之內。
  
  不過,余慈仍在後方耐心地等待。因為光圈依舊在收縮,只是速度稍慢,以目前的趨勢,這個通往未知地域的虛空裂隙早晚都要閉攏。隨著這一過程持續推進,壓抑的氣氛在蔓延。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余慈喃喃說話,伴著他的話音,終於有一道人影邁過了十里的界限,初時還顯得有些謹慎小心,後面速度就越來越快,最終直直投進光圈正中央。這人還在半路上,後面已經有人跟上,兩個、三個、五個……至少有十個人,形成一波衝擊的「人潮」。
  
  眾修士自此分界,前衝的、觀望的,還有乾脆後退的。
  
  余慈無聲無息地靠上去,算是觀望的一批。耳畔,那位卻是興頭上來,又和他聊了起來:
  
  「不否認有那種蠢貨,但這裡聰明人更多。聰明人才更要爭,長生路不是繡花品茶,容不得迂徐和順,容不得從容不迫。尤其是越往上走,彼此追求的長生之理就越是容不得異議,一旦碰撞,就要拚個你死我活。當年劍修西征,不正是由此而生?正是天機一線,有你無我,不奪奈何?」
  
  余慈聞言倒是有些懷念,當初在止心觀,也有這樣論道的機會。只是于舟老道總說「取捨」,那位說的是「爭奪」,思路迥然不同。至此,他倒又想起一件事,之前雖說已準備妥當,眼下還要確認一番才放心:
  
  「我那些同門如何了?」
  
  「早已引走。其實你不須擔心,那於道士雖在『爭』字上一塌糊塗,已絕了長生之路,但其餘都算是上上之選……哦,往前!」
  
  那位突然警示,余慈回眸,卻什麼都沒發現。但既然那位發了信號,他也就依言向前飛掠,耳畔聲音不絕:「重器門首領已經進去了,藏形匿跡是把好手。」
  
  「她是什麼都不奇怪。」
  
  余慈回了一句,終於確認,該上台的都上了台,且都演了對應的角色,便不再多言,馭劍化霧,破空遁入光圈之中。
  
  天地一下子擴展開來。
  
  那只是純粹的感覺,未等余慈看清楚這片天地,虛空亂流如刀,已將他捲了進去,余慈護體劍氣竟然沒有半點兒用處,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全虧了那位放出在九天外域時的能耐,形成一道屏障,將亂流彈開,這才保得性命。
  
  那位裹著余慈,一路向前,也就是往這片天地更深處挺進。直入十餘里,虛空亂流倏地一定,原來此地外圍狂亂,內裡卻是「暴風眼」,可得片刻安寧。
  
  但就是十多里的路程,已不知有幾個倒霉鬼,被絞得碎了。
  
  「這就是劍破虛空的源頭,整個劍園最為穩固之所在。」
  
  聽著那位的介紹,余慈環目四顧。不知是否是到了最核心地帶的緣故,那些另闢虛空的法門反倒失去了作用。余慈一眼看到的,不再是華庭園林,奇景異地,反而是最普通不過的荒山雪峰,就和斷界山脈中峰巒疊障的冬日景緻一般無二。
  
  現在還是晚上。
  
  余慈仰頭看天,越發覺得眼熟。此處天空格局,似乎和歸墟、尤其是星軌劍域內的歸墟天空有些相似,都是由縱橫的虛空裂隙拼接而成,顯出千百個夜空,雄偉瑰麗,無以倫比。只不過這裡的虛空裂隙相隔更近,甚至乾脆就混在了一起,虛空震盪,亂流頻發,也就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數十里方圓的山地不小了,十幾號人散落其中,一時片刻都尋不到影子。
  
  余慈懶得多想,直接就問道:「他們在哪兒?」
  
  這裡的「他們」,是指沉劍窟主人和重器門首領兩個最重要的人物。二人此前已經結了梁子,進入此地之前,又多了幾筆血債,一旦碰上,少不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余慈就可能從中取利,完成玄黃未竟之事。
  
  耳畔山風呼嘯,卻沒有半點兒話音。
  
  余慈心頭一激,低喝道:「前輩?」
  
  又是一陣山風颳風,但還好,這回終於有了回應,雖然斷斷續續不那麼真切:「外圍……虛空陣列,到此強弩……,受到干擾後,尤其如此。」
  
  後半截終於轉為清晰,可聲量還是低了許多。余慈眉頭皺起,就算他不是因人成事之輩,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此等局面上,區區一個還丹水準的修士,完全不夠資格插手,若那位使不上力,他在此可真叫一個麻煩!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余慈心中疑憂未去,再和那位交談幾句,談話突然又全無先兆地斷絕,就算是暫時現象,仍讓他頭痛萬分。
  
  在原地轉了幾圈,空氣中的低壓便如雪峰的陰影壓在心頭。
  
  遠方山中,隱約已經有打鬥聲傳過來,並有愈演愈烈的態勢。余慈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純憑空氣的脈動,已經能夠感應中,那只不過是還丹級別的戰鬥。不只如此,相隔兩個山頭,三個還丹修士馬上就要碰頭,大概又是一場遭遇戰。
  
  另外還有……
  
  余慈忽地一愣,什麼時候,他的感應已經敏銳到了這種地步?
  
  方圓三里範圍內,感知細膩詳實,純憑氣息,如在眼前;五里範圍內,也可見其大概。便是在更遠處,也能有些感應,至於特別強烈的信息,更不必說。如此感應,已是他舊時的近三倍水準,他竟懵然不知。
  
  余慈不免就想,自從歸來莊出來,他是不是太依賴「那位」了些?
  
  心中略動,余慈將封在鞘中的玄黃殺劍置於眼前,看了半晌,忽地一笑:「老兄多多保佑,今兒我就捨出幾十斤肉又如何,咱們就算投桃報李,互不虧欠!」
  
  喃喃說罷,他起身到雪峰陰影更深處去了。現在他要臨時補充計劃,那裡有個人物,正適合。
  
  很快繞過一個山頭,到達敏感地帶,也不用他主動招呼,雪峰之上,就有冰冷眸光如矢如劍,刺在他臉上。
  
  「好巧,在這裡看到余仙長。」
  
  「香奴你也在啊。」
  
  有意無意說著已不陌生的言語,余慈倒是一笑,只可惜女修面容完全隱在兜帽形成的陰影下,看不清喜怒如何。
leeson 發表於 2011-9-1 10:21
  躍淵  第三百五十五章 水火
  






  找到香奴,並非是因為她在附近,找來比較方便,而是余慈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能夠進入界河源頭的這些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縱然一個個實力高超,但余慈不認為他能夠讓這些人按他的劇本行事,自然也沒法提供給他太多的助力。這種情況下,順勢而為才是最重要的。
  
  他找香奴,一來二人前面算是有些合作的基礎,聽其言、觀其行,都還過得去,二來雙方的交情也就是那樣,好聚好散,不存在利用與被利用心理障礙,符合他臨時「搭伙兒」的要求。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余慈認為,眼下劍園中,除了他背後那一位還有重器門首領之外,能對沉劍窟主人造成威脅的,也只有香奴一人!
  
  兩人視線隔空一對,未等進一步交流,旁邊已有人奇道:「這位……是余慈吧。」
  
  余慈聞聲扭過臉去,見了那人,便笑了一笑,招呼道:「夏道兄。」
  
  夏伯陽的態度淡淡的,稱不上和善。
  
  他早早便用替難巫偶脫身,此後再無交集,不曾見得余慈後面的表現,便是見了,他堂堂還丹上階修士,又是千山教少主,飛魂城城主夫人的內侄,堪稱是洗玉盟最出類拔萃的後起之秀,對余慈這樣一個修為平平、名聲不顯的人物,自然也看低一頭,更何況,他聽余慈大咧咧地稱呼「香奴」,極是無禮,心中不免有幾分厭憎。
  
  余慈只是奔著香奴而來,對夏伯陽盡可無視。不過眼下卻不是內訌的時候,心中念頭一轉,便又笑道:「先前形勢緊張,未曾與夏道兄敘禮。去年也差不多是這段時日,慕容師姐西來,擊殺惡賊南松子,在下適逢其會,多蒙看顧……」
  
  他語速刻意放慢,一邊說一邊觀察夏伯陽的臉色,見其驚訝之餘,面色有和緩的趨勢,便又加了把力:「蒙慕容師姐看重,也算是師姐弟相稱,臨去前,我與夢微師姐還合送她一隻水相鳥來著……說起來,也能攀著夏道兄一些。」
  
  微笑中,余慈姿態放得頗低,若夏伯陽再不知趣,就未免過分了。
  
  事實上,夏伯陽本來是有給余慈一點兒顏色看的打算,但聽余慈「攀」上來的關係,他還真有點兒吃驚了。余慈所說的「慕容師姐」,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洗玉飛煙」,也就是他姑姑的義女慕容輕煙。他和那女人的關係算不上深厚,但總還有幾分交情,慕容輕煙西去遊歷之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其中還有這等關節。
  
  所以,夏伯陽本能地回頭確認,兜帽後,香奴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回應就是默認了。夏伯陽終究算是英傑一流的人物,就算對余慈第一觀感相當糟糕,起碼的肚量還是有的,既然余慈先放低了姿態,又抬出慕容輕煙來,他也要有些表示,便露出一個笑容,衝著那邊點點頭。
  
  偏在此時,他只看到了余慈的後腦勺。
  
  夏伯陽卻沒有在意,只因為就在剛才,一處山峰雪崩,四野震動,但相隔十里,也能從雷鳴般的雪浪聲中,清晰感覺到那邊嗡嗡顫鳴的劍吟,人們的注意力自然都被吸引過去。
  
  也因為如此,同樣沒有人看到,余慈扭頭之後,臉上的表情。
  
  半晌,雪崩止歇,劍吟之聲又持續了一段時間,才慢慢消失。三人都轉過臉來,視線略一碰觸,便又是沉默。
  
  所謂「借勢而為」,當然不能開門見山,否則是要被人當成傻子看的。余慈擺出的是「偶遇」或是「臨時起意」的姿態,一個人的能力和收穫有限,但若能有三個人在一起合作,不提別的,野心總要再升上幾個層級,那樣更符合余慈的盤算。
  
  只是,無論是香奴還是夏伯陽,暫時都沒有將心思坦白的打算。
  
  余慈現在要做的,就是逗他們開口——用沉默。
  
  沉不住氣的是夏伯陽。其實這位的心性修為也屬上乘,可有佳人在側,之前余慈一番言論,無形中也把他抬高,再加上形勢確實緊迫,幾個因素揉在一起,終於讓他忍不住說話:
  
  「余……老弟有什麼打算?」他本來是想說「師弟」來著,但這樣就等於坐實了關係,滯了下又改口。
  
  余慈已經不在稱呼上糾纏,只是皺起眉頭:「不怕二位見笑,我進來就後悔了,山區面積對那怪物來說,只是個笑話,又有虛空亂流封鎖外圍,就像個鳥籠子,完全沒有輾轉騰挪的餘地……嘿!」
  
  除了「後悔」之語,余慈其餘描述都是最真切不過。夏伯陽便點頭同意:「這裡虛空拼接確實複雜,那個怪物若發了狠,事情就不太好辦。」
  
  理論上講,沉劍窟主人若真動手,一時三刻就能將這片山區血洗一遍,但余慈認為,沉劍窟主人沒那個心思。因為,在沉劍窟主人、甚至在余慈本人的認識裡,這片連綿雪峰之中,有曲無劫!
  
  余慈一直懷疑,是不是隨便找個山峰挖上幾尺,就能看到那位前輩劍仙正躺在裡面睡覺來著?
  
  不管認識是否正確,曲無劫曾在這裡生活了成千上萬年的時光,此一事實是沒有疑義的。大概這裡每一處冰雪岩石,都殘存著他的氣息,正因為如此,威懾始終存在,作為影子,沉劍窟主人對此有天然的恐懼。
  
  「那個『怪物』……」
  
  「你說沉劍窟主人?」
  
  「咦?」
  
  無論是夏伯陽還是香奴,都看著余慈,一時說不出話。
  
  謎團被余慈一語戳破。
  
  別看界河中那場黑暗亂戰打得熱火朝天,各路人馬,其實不過是群聚而來,知道前面「吞吐元氣,劍耀百里」怪物身份的,以至進一步能明白其中事態演化的,可說是一個也無,弄得一筆糊塗賬。
  
  而此刻,余慈直接叫破了怪物身份,對曾經參與過沉劍窟之會、經歷過歸墟中的攤牌,甚至還見到那具神秘棺槨的夏伯陽二人來說,理解上全無困難,且驚訝尤甚。
  
  不得不說,余慈挑了一對好聽眾。
  
  趁熱打鐵,他恰到好處地擺出意外的表情:「原來你們不知道?那你們還追來!我?我是被重器門的那傢伙抓進來,湊巧碰上……」
  
  「原來是這樣!」
  
  夏伯陽的感慨全無新意,心態變化也是如此:「那怪物奪舍了一具劍修法體,怪不得修為狂進……」
  
  說著,他垂下眸子,不讓人看到他眼中跳躍的火苗。
  
  一具能容納沉劍窟主人的劍修法體,不正是煉製千山教獨門巫法的最好載體?
  
  余慈有選擇性地敘述信息。比如說沉劍窟主人奪舍,卻不說法體原屬於哪位,更隱去劍破虛空的事實,顯得他只是一個適逢其會的倒霉蛋,將原因和責任一股腦兒地推給重器門首領,徹底撇個乾淨之後,余慈便觀察這二人,尤其是香奴的反應。
  
  為什麼說香奴對沉劍窟主人有威脅?不在於此女本身的修為,而在於她背後的那位。
  
  香奴背後的羅剎鬼王,沉劍窟主人背後的大梵妖王,不說不共戴天,勢同水火總沒錯吧?從天裂谷到絕壁城,再到劍園,余慈不止一次見到了兩位妖王的明爭暗鬥。
  
  他頭一次聽到大梵妖王的名號,正是在碧潮毀掉通往大梵妖王所屬黑魔法壇的單向甬道之時;然後在絕壁城,血僧伊辛有意無意地將引發天裂谷動亂的屎盆子扣過去;不久前他還聽到轉述,歸墟中一團混亂的時候,正是眼前的香奴現身,兩三句話的功夫,就逼得文式非將大梵妖王指認出來。
  
  幾次三番,針鋒相對,又有明確的目的性,這也正是余慈「借力」的依據所在。
  
  正各自計較的時候,雪崩又來,這回比上次還要近了些,聲勢也就越發地驚人。余慈站在這裡,都能感覺到山風吹過時,帶來的冰粒碎碴。
  
  「那傢伙在幹什麼?」
  
  或許由於余慈解開了一個謎團,夏伯陽對他更客氣了些,也順勢徵詢他的意見。余慈用缺乏建設性的言語回應:
  
  「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剛剛雪崩的山峰上,巨大的光柱直衝天際,嗆然鳴嘯,遠遠傳開,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余慈覺得有些異樣,便凝聚目力,看那光柱裡面的情況。沒等有個結果,光柱驀然分裂,化為十數道強芒,四面散射,天空中八音齊鳴,震魂蕩魄。
leeson 發表於 2011-9-3 11:58
  躍淵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透析
  





  有那麼一瞬間,眩目光芒使周邊修士的眼睛都花了一下,然後便看著這幾道強芒向周圍虛空亂流中飛射。
  
  余慈耳畔猛然響起一聲低呼:「劍修遺寶!」
  
  受夏伯陽提醒,余慈一下子認出來,那刺眼的強芒,其實就是各類法器甚至是法寶所放射出的灼灼靈光。沉劍窟主人不知做了什麼,竟然引動了這些原本埋藏在雪峰之下的寶貝,連綿的雪峰中間猛地騷動起來。
  
  能具備如此顯著的靈性之光,並能在靈性驅使下自發飛遁遠走的寶貝,起碼也是天罡地煞祭煉完成百層以上,接近大圓滿的水準,更何況還有「劍仙秘境」的加成?品質怎麼也要再上一個檔次,如次任何一件拿出去,都將是震動天下的奇寶。
  
  能抵擋這誘惑的,又有幾個?一眨眼的功夫,至少四五道人影飛射而出,撲向那些即將飛入亂流的物件。
  
  夏伯陽喃喃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劍修?要是……」
  
  他心中已有了一份兒猜測,然而未等確認,旁邊香奴終於開口:「那不是劍修遺寶,是劍仙遺澤!」
  
  話音冷淡,卻因為其內容,充斥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夏伯陽的呼吸變重了。
  
  可未等他有進一步動作,剛剛光柱衝天的雪峰上,驀地再起一圈奪目的光環,初始時便滲入了血紅顏色,剎那間擴散十里方圓,隨即嗡然迸射,如在夜空中下了一場血雨,又似萬箭攢射,
  
  誰跳出來,誰接著!
  
  劍氣混染血殺之氣,轉眼把那四五道人影吞沒,夜空中只剩下片斷的慘呼,很快消失不見。
  
  一時滿山死寂,只有高空中血殺劍氣的嘯音撼動魂魄。
  
  吞沒了那些為財死的倒霉鬼,血殺劍氣如有靈性般收卷,在那些飛走的法器法寶衝入虛空亂流之前,一個個捲了回去。
  
  看著灼灼靈光在血殺之氣中接二連三地黯淡下去,夏伯陽的臉色也在不自覺地變化,每一道靈光被吞掉,他眼角都跳動一回,眼看著跳多了要麻木掉,眼睛卻突地一直,整個人就像是被慢慢扼緊了喉嚨,待到後來,幾乎就沒法呼吸了。
  
  順著他的視線,余慈也遠眺過去。只見那邊天際,一道法器靈光沖速極快,竟然逃過了血殺劍氣最初的收卷,一路狂飆,在血殺劍氣二度追去前,一頭撞進了虛空亂流之中。
  
  夏伯陽的眸子一時大亮。
  
  余慈往雪峰上瞥了眼,一圈劍氣過後,沉劍窟主人收回了大部門仍停留在雪峰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似乎已經不屑去睬那樣東西。
  
  便是不去感應,余慈也知道,周圍的氣氛又變了。
  
  他想了想,突地不打招呼,向後便退。
  
  「余老弟哪兒去?」聲音緊隨耳畔,余慈只當沒聽到,速度不減分毫。然而作為還丹上階修士,夏伯陽的速度比他更快,甚至還有香奴,也是默不做聲地追上來。
  
  風聲激烈,夏伯陽後發先至,已經超了過去,身影交錯的瞬間,余慈瞥去一眼,便能看到「志在必得」這樣的情緒。
  
  和他一樣動作的,是幾乎所有進來界河源頭的修士。
  
  飛入虛空亂流的法器——甚至可能是法寶,已經奪去了他們的全副心神。虛空亂流是危險,可能夠安然到此,又有誰怕了?
  
  況且,同樣是搶一件寶物,一個是從那揮劍決浮雲,百里聞劍聲的怪物手中搶,另一個是和其他幾個同樣的修為的人競爭,傻子都知道該做什麼選擇。
  
  耳中「轟」地一聲響,余慈整身子都陷入到虛空亂流中。
  
  以他的修為,進入虛空亂流實在有點兒託大了。別說是他,就是夏伯陽這樣的,也要有一兩件強力的護體法器傍身才行。余慈沒有那個,可他剛進入亂流外圍,就強行定住身子,以無瑕劍圈消解外力。
  
  這是他早早看好的一處位置,兩個鄰近的虛空並沒有徹底貼合,留下了一段寬約二十丈的中央地帶。與偌大的虛空面積相比,這地帶只是一根「頭髮絲兒」,但也大大削減了虛空亂流的強度,使得余慈勉可支撐。
  
  夏伯陽已經闖到虛空亂流深處,不見了蹤影,不過有點兒意外的是,香奴非但沒有深入,反而在余慈旁邊安身。
  
  這片動盪的虛空中,氣氛卻有些凝滯。
  
  「你對那東西沒興趣?」
  
  「余仙長也是如此啊。」
  
  香奴口中「仙長」的稱謂,應是繼承自絕壁城那邊,當時也尋常,可在如今的情境下,就有點兒古怪了。
  
  余慈嘿嘿兩聲,搖頭道:「他們去爭,是有能耐,我守在這兒,也只不過是有點兒自知之明,以躲避風頭……也許,咱們兩個有點兒默契?」
  
  話音方落,這片拼接起來的虛空又一次受到強大外力的衝擊,也許是錯覺吧,空間整體都在晃動。可是還有肯定不是錯覺的事情發生了:
  
  「那就是個沒默契的!」
  
  血殺劍氣扭合成合抱粗的龍捲風暴,只一擊便將一座七八丈高的冰岩連帶著它下面藏著的倒霉鬼撕成粉碎。血肉的碎末摻在劍氣風暴中,微小得可憐,很快就被崩散的冰雪碎石淹沒了。
  
  看到這一幕,兩人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示。余慈只是用很微妙的語氣說話:「看哪,那傢伙已經為大夥兒找好理由了。」
  
  是的,漏掉的劍仙遺寶可以算是沉劍窟主人對其他人的交待,像是對一群狗兒拋出根骨頭,意思就是:
  
  去搶吧,別來煩我!
  
  在場的哪有蠢人?「狗搶骨頭」的戲碼,大約也是半真半假,至於唯一一個意圖僥倖的傢伙,倒是非常完美地詮釋了不按「戲本子」來演的下場。
  
  余慈扭過頭,對兜帽後的女修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擴散到臉上,驚天動地的轟響已經碾進了虛空亂空中。回過頭去,他看到了之前還高聳的雪峰已經被打塌了半邊,亂石飛濺,又掀動了一場大雪崩,一時間整片山區都似是變了模樣。
  
  誰又招惹那怪物了?余慈有些意外,但緊接著,咆哮聲已經穿透耳膜:
  
  「曲無劫,你出來!」
  
  血殺劍氣的風暴席捲大半個山區,雪峰一座接一座地崩塌,億萬鈞冰雪傾洩而下,又在灼熱的血殺之氣中蒸發殆盡,便是這樣,也遮擋不住沉劍窟主人的吼嘯:
  
  「這鬼地方憋屈吧?你出來啊!論劍軒主、無劫劍仙,你怕了?被打成了縮頭烏龜?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這憋了一萬年你惱火吧?惱火你出來啊……」
  
  一聲聲吼叫堪比雷鳴,震得山區瑟瑟發顫。
  
  「他在害怕。」
  
  余慈眉頭跳了跳,被一把聲音突然插進耳朵裡,他能將臉色保持到這種水準,已經相當了得:「他在害怕,你在幹啥?前輩?」
  
  那位當真是神出鬼沒,忽地又和余慈聯繫上了。只不過旁邊還有一個香奴,交流起來很是辛苦——只對余慈一方而言。
  
  「他在害怕。他希望曲無劫留在這裡,傷勢未癒,任他宰殺,最起碼有一個正面相對的機會。也許他從大梵妖王那邊尋到了什麼辦法,可惜,曲無劫不可能憋屈在這鬼地方一萬年,也只有他,哦,還有玄黃那個笨蛋才會相信……」
  
  「呃,前輩……」
  
  那位沒給余慈插話的機會,言語滔滔不絕:「這影子先前還志得意滿,如今卻失態至斯,全因為受恐懼刺激所致,心緒顛覆,就這麼簡單。若曲無劫真的在此,現在有一萬種法子要他完蛋!」
  
  「前輩對人心很有研究?」
  
  「僅有的一點兒愛好,我向以能透析人心而自得。」
  
  稍頓,那位又笑:「你比之前態度要活潑一些,應該經了點兒事。」
  
  「……佩服!」
  
  余慈不再搭話,他看到沉劍窟主人發洩了一通之後,又詭異地沉靜下去,久久不聞聲息,不知在幹些什麼。
  
  「他在梳理劍破虛空的脈絡,應該是尋找曲無劫的去向,又或者在已經開闢出來的各處虛空中做手腳。他的情緒變動得厲害,不像是自我調整,而是有人在背後推他,唔……」
  
  那位陷入長考,不再言語,但對沉劍窟主人情緒的解釋很有道理。不過余慈則有另一個看法:這位貌似也有點兒興奮哪……話真多!
  
  余慈只在心裡說說,沒有開口。然後他發現,香奴正往前移動,已經要走出虛空亂流的範圍。
leeson 發表於 2011-9-4 10:15
  躍淵  第三百五十七章 合流
  





  香奴的舉動讓余慈一怔,抬頭想問,女修也恰好做出扭頭的動作,兜帽陰影下,只見兩點星眸寒光,余慈眉頭微皺,耳邊也響起那位的聲音:「她對你印象很糟?」
  
  「呵,也許……應該吧。」
  
  余慈露出笑臉,全身筋骨氣脈則緊繃如弓,隨時能夠做出反應。
  
  便在此刻,連綿的雪峰山區中迴蕩起細密的震鳴聲,音波將經過數次雪崩,已經鬆軟太多的山頂積雪又震了一波下來,不過在余慈的感應中,最明顯的變化卻是虛空亂流更為混亂,好像有根棍子伸到裡面來,用力攪動。
  
  余慈就問:「是那影子在搞鬼?」
  
  「嗯,這裡脈絡清晰,虛空分列頗有規律,查找線索很簡單。它這是……和誰聯繫?」
  
  「聯繫?」
  
  余慈有點兒疑惑,但更疑惑的是香奴的反應,眼下情況變化時,女修反倒不像先前那麼在乎,而是將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投向虛空亂流深處,好半晌才收回。
  
  「殺氣如煎油,也不知針對的誰,這小姑娘忍得很辛苦啊。」
  
  兩位在這邊「竊竊私語」,香奴終於擺動袍袖,又向前去,余慈忙住了口,仔細觀察她的動作。
  
  女修在虛空亂流邊緣停下,抬臂探手,手掌恰好穿出虛空亂流去。
  
  余慈眉頭又跳,兩邊虛空一亂一靜,壓差極大,若伸手的是他,此時胳膊差不多就要廢了,想來香奴壓力也不小,偏偏半點兒都看不出。正疑惑之際,女修黑袍之外爆開一圈灰白焰氣,灼然如火,明明光芒不強,直視時雙眼卻如遭針刺,一時心頭凜然:「是羅剎幻力!」
  
  還是最精純的那一種……
  
  未等到那位發表看法,余慈耳膜忽然震盪,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整個人、整片區域、整個天地都是如此。或許是眼珠也受到影響,視界模糊不清,情境大幅扭曲變化,他覺得暈,念頭方動,卻是一個趔趄,差點兒坐倒在地。這感覺,似曾相識!
  
  是在天裂谷……
  
  「快跑!」
  
  尖銳的警告直接炸響在腦殼裡,余慈硬生生斷去思緒,身體向側方彈射,剛離開原地,灼熱劍氣摻著沉劍窟主人的咆哮,切入虛空亂流中,瞬間生成一輪熾熱風暴,衝擊力之強,直接掃平了這邊狹窄的虛空間隔,使兩邊虛空碰撞,空間整體都塌陷了一大塊。
  
  余慈擦著風暴的尾巴飛出去,畢竟是受到突然的眩暈影響,他直接撞進虛空亂流中。但他也沒有怎麼擔心,暫時沒有被屏蔽掉的那位,還是比較值得信任的。
  
  他體外張開屏障,抵擋住了虛空亂流,移到了另一處相對安穩的位置,比他更早一線,香奴身如飛魂幻影,已經脫離了危險地帶,但其他人可沒了這麼好運了。
  
  不知道香奴做了什麼,沉劍窟主人此時正是暴跳如雷,劍氣風暴橫掃四方,一次又一次搗入周邊虛空亂流中,攪得天下大亂。剛剛衝到虛空亂流中去奪寶的修士們,可說是遭了池魚之殃,血殺劍氣在劇烈動盪的虛空中來回掃蕩,不知有多少人被趕到吐血,狼狽到極點。
  
  可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聲嘯音拔起,依稀見得有一道扭曲的光芒飛射,轉眼不見。緊接著就有人喊:「帝天羅搶了寶物……跑了!」
  
  叫聲擴散,這片天地的氣氛立時為之一變。
  
  哦哦,這真是個好理由!
  
  余慈能夠感覺到,隨著沉劍窟主人魔性大發,肆意發洩,幾乎已經沒有人願意在這片天地停留了,而帝天羅奪寶得手,飛遁離開,根本就是驅動修士們離去的最佳藉口。
  
  一個、兩個、三個……
  
  在余慈耳中,那位隨時都在報數,不過十餘息的時間,闖進這片界河源頭的修士便差不多撤了個乾淨,至於僅存的那幾個……
  
  夏伯陽低咒一聲,剛剛差之毫釐被帝天羅那女人搶了先,他可是惱火得很。但事已至此,他也沒必要再糾結,原本他也要離開的,可目光一轉,卻依稀看到虛空亂流邊緣,那個完全遮在黑袍下的人影,心中陡地一熱。
  
  之前點出女修身份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半真半假,可有一點是實實在在的:他確實對女修動過心,記憶中那種犀利冷徹,卻又時時變化的風致,便像是一塊華麗的冰晶,握在手中寒透,卻在陽光下折射出虹一樣的彩光。
  
  相隔多年後重逢,女修內斂了許多,像是冰晶鎖在了盒子裡,遺憾之餘,卻讓他分外想開啟封印,重現其光彩。
  
  帶著這份兒心思,他特地繞了個圈兒,輕喝道:「還不快走!」
  
  這就是關心關懷了,他衝過去,想順勢扯著女修一塊兒走。當然,有九成是被女修躲開,但意思到了就成。距離接近,他伸手示意,可是幾乎要碰到香奴的肩了,女修仍沒有任何回應。
  
  「咦?」
  
  疑惑之時,香奴扭頭,和他打了個照面。
  
  目光接觸,夏伯陽身子陡地一顫,已是張口結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場面僵滯了半息左右,他如夢方醒,猛地抱拳,向那邊拱了拱,這時才想起要彎腰,再折下去時,整個背脊都是冰的、硬的。
  
  香奴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又轉過臉去。
  
  見女修不再看他,夏伯陽才感到背脊有了些溫度,也柔化了一點兒。他什麼都不再說,一躬到地,然後轉身就走,倏乎間已沒入虛空亂流中,不見了蹤影。
  
  「喂,喂……」
  
  附近空寂又混亂,只有餘慈一個人成為了目擊者。而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招呼誰,反正只要有人和他分享一下那荒謬的情景就足夠了。很快,便有聲音響在耳畔:
  
  「噤聲!」
  
  余慈很聽話地閉嘴,然後他就看著香奴,踏出虛空亂流的範圍。
  
  「轟隆」一聲巨響,又一座雪峰崩塌,飛石冰雪中,沉劍窟主人虛懸半空,周身血殺之氣環繞,冷冷盯視過去。香奴微昂起頭,與之對視,絲毫不懼。
  
  回音依舊不絕於耳,可是氣氛已經凝滯得要窒息了。
  
  「她怎麼能撐得住?」
  
  沉劍窟主人的血殺劍氣當真兇厲無雙,就是在虛空亂流中,又完全錯開方向和角度,余慈也覺得皮膚發熱,這還只是餘波影響而已。可香奴的表現,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
  
  不,不只如此。她身外還燃著那灰白的焰光,熱量輻射出去的時候,周邊地域都微微扭曲,連帶著她的身形也妖異起來。
  
  看到這些,余慈心中有了個猜測,但有人比他更知究竟:「是神力加持!那個小姑娘接通所信奉的神主,獲取力量,看樣子是臨時性大投入……」
  
  對此,余慈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剛進來劍仙秘境的時候,他就發現,香奴似乎通過虛空裂隙,和外面聯繫,如今想來,她所信奉的羅剎鬼王神通廣大,真要支援她做出點兒事來,還不是輕而易舉?
  
  呃,羅剎鬼王?
  
  余慈按按額頭,雖然他已經做好和了不得的傢伙戰鬥的準備,但隨時蹦出一個「頂尖大人物」的現狀,還是讓他有一種噩夢般的荒謬感。
  
  耳邊聲音將分析持續傳入:「神力強度還在提升,好傢伙,對面難道是要造一個寄魂分身?那影子就要早動……」
  
  話音倏然斷掉。
  
  眨眼間,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在灰白焰光下,映著刺目的金屬光澤。
  
  香奴已經警覺,周邊區域的扭曲狀況驟然加劇,然而那道身影便似從她所立之地冒出來的魔神,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伸出拇指,輕按在女修後心。
  
  羅剎幻力的光焰驟消,而來人則順勢扼住香奴的玉頸,將其硬提起來。
  
  「怎麼回事?」
  
  余慈的手僵在腦門上,一時忘了取下。
leeson 發表於 2011-9-6 11:47
  躍淵   第三百五十八章 拷問
  





  包裹著鋼鐵的手指鎖住脖頸,封堵住香奴的呼吸。隨著女修窒息,整片天地的氣氛也僵滯了。
  
  余慈忽然覺得額頭上的手變得冰涼。
  
  香奴在掙扎。在力量層次方面,雙方並沒有絕對的差距,可是重器門首領在她身後,扼著她的後頸,鎖住了極關鍵的竅穴,其精妙的手法,便如同一個無形的鐵籠,捆縛她的手腳,任她手足如何掙動,卻只能越來越乏力。
  
  漸漸的,呼吸斷絕、力量斷絕、神力加持……也斷絕!
  
  「她封住了神力加持!」
  
  那位已經變了腔調,因為重器門首領不可思議的手段,也因為超乎想像的立場。
  
  余慈呆看了半晌,強壓著嗓門,沉聲道:「她怎麼會和沉劍窟主人走在一路的?」
  
  句子一字一吐,若非如此,他肯定按捺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
  
  他記得很清楚,就在進入界河源頭之前,沉劍窟主人與重器門首領還在針鋒相對,前者的血殺劍氣甚至格殺了三個重器門修士,雙方之間除了血仇之外,怎麼還能容下別的東西?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他本來也沒有指望。手仍按著額頭,余慈視線越過指腕的陰影,看著眼前的一幕。
  
  「哈哈哈哈……爽快!」
  
  沉劍窟主人放聲大笑,聲震群峰:「便由你控制局面,待我打開這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
  
  重器門首領沉沉不語,扼著香奴脖頸的手則不見半點兒鬆懈。
  
  「血獄鬼府!」余慈猛地挪開蓋臉的手,「那傢伙也是要打開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目的都一樣,又怎麼會交火啊!」
  
  他和那位設計的局面,難不成只是一場笑話嗎?
  
  劇烈的震盪從外圍虛空的某個角落發散,掀起更強烈的虛空亂流,甚至擾亂虛空的陣列秩序,那裡就是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被沉劍窟主人溯本追源,加以鎖定。
  
  曲無劫劍破三千世界,火候控制得爐火純青,所有虛空裂隙全部都是單向內環狀結構,也就是說,從劍仙秘境可以到外面的的世界去,但外面世界的人,卻不可能通過虛空裂隙進到這裡來。
  
  沉劍窟主人現在做的,就是要打破這單向結構,真正開闢出一條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就像是釀成天裂谷大動亂的那個甬道一樣!
  
  血殺之氣沖貫天地,震得群峰搖顫,如此聲勢之下,余慈等人的惱怒根本沒有人在意。沉劍窟主人全力改變甬道結構,至於重器門首領,握著香奴粉頸,像是轉動一件精美的瓷器,迫使女修與她面面相對。
  
  香奴的掙扎越來越弱了,竅穴受制、氣脈被鎖,內呼吸等於被廢掉,扼住喉嚨產生的窒息反應也就愈發強烈。女修無法呼吸,本能伸長頸子,向後仰頭,遮面的兜帽就此滑落,露出一張僅算得上清秀的面容,只是臉上已是蒙上一層青紫,勉力伸手,但只能稍觸重器門首領的頭盔面甲,沒有任何作用。
  
  余慈看著那邊,眼睛眨也不眨。雖然聽不到那邊的聲息,但他有種感覺,重器門首領在說著什麼,做著什麼。
  
  「羅剎要做什麼?」
  
  包裹著金屬的手指微向內合,香奴粉頸便發出瀕臨崩潰的低響。重器門首領雖是問話,卻不準備讓人開口,因為隨之而來的,就是席捲整個腦宮的精神風暴。
  
  「呀!」
  
  就是在咽喉被緊扼的此刻,香奴仍發出一聲嘶啞的喊叫,身軀更是劇烈顫抖,整個人都在打擺子,由此可以想像,她承受著多麼恐怖的衝擊。
  
  余慈十指交叉,用小動作來緩解心中的壓力,看著迴光返照一般掙扎的香奴,做出了判斷:「是十方絕獄撼鬼神法!」
  
  說話間,只覺得牙縫裡涼森森的。
  
  很快,香奴的掙扎和顫抖就停止了,頭顱軟軟垂下,乍看去倒像是被捏碎了頸骨。可與之相對,隔著一層面甲,重器門首領低語如同碾過天際的悶雷,響在她耳畔心中:
  
  「桀驁之輩,也做狗麼?」
  
  短短八字,就是一個引子,已經支離破碎的思緒不可抑止地流動,毫無掩飾,如同被剝除所有衣物,精赤地呈現重器門首領眼前。
  
  香奴在做夢,神智恍惚中,恍若時光倒流,又回到她踏出虛空亂流之前,那是神力加持前的片刻。
  
  那一刻,她想殺人!
  
  在她視界中,有那個近在咫尺、曾幾番糾纏的青年道士,也有相隔數層亂流,永遠帶著令人厭憎笑容的舊日仇人。也許當時還力有不逮,可是當神力上身,斬殺二人,便如殺雞屠狗一般容易。
  
  然而,她不能!
  
  神主不會允許她將寶貴的神力用到無意義的方向,更不用說違背其意志,擊殺那個已經設計好成為她磨刀石的對象。神主希望看到的是糾結複雜的人心變化,就像一齣劇目,可以從中獲得樂趣,而她,正是已設置好的角色,背負著不屬於她的名字和性情,或者乾脆就是襯托的背景!
  
  如此人生,便是她托庇於羅剎神主羽翼之下,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你想過這種日子?」有個聲音在心底迴蕩。
  
  「我?」
  
  她有些遲疑,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意就是毫無遮掩,剛剛浮起的不安便被肆虐的情緒洪流沖垮了:「當然……不!」
  
  我早受夠了!我要回到從前,回到那生殺由心、肆無忌憚的時光裡去;回到那任意往來、從容自若的時光裡去;甚至要回到那篳路藍縷、艱難追索的時光裡去!
  
  我要……自由!
  
  剎那間,女修身上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砰」地碎裂,無可抵禦的衝擊蔓延全身,最終化為怒龍般的咆哮,在腦宮炸響。
  
  重器門首領鬆開了手,女修軟軟倒地,全無聲息。
  
  不再管地上的女修,重器門首領負手觀望臨時盟友的進度。在虛空亂流中,已經明顯辟出一個血紅的光圈,源源不斷的血殺之氣就透入其中,在修改結構的同時,也與血獄鬼府深處一個強大的存在遙遙呼應。
  
  用不了太久了。
  
  重器門首領有自己的判斷,她騰空而起,前往那邊的雪峰。此時,沉劍窟主人將全副精力都放在打通甬道上,縱有驚天本領,也一時動彈不得,她必然要就近護法,確保無人打擾。
  
  若藏在虛空亂流中的那個小輩,又做蠢事,她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余慈忽覺得身上發冷,如涼水澆頭,耳畔則是警告連聲:「他看到你了!」
  
  我知道!
  
  余慈的身子不自覺收緊,像是蓄力,又像是抵禦不住外在的壓力。坦白說,沉劍窟主人和重器門首領二人的合作,具備抹殺一切痴心妄想的威力。他和那位是設了不少手段,但這手段幾乎全部是以那二人火並為基礎,如今早沒了意義。
  
  應該……哇哦!
  
  寰宇劍鳴,瞬間盪開虛空亂流,一躍十里,目標正是那難以動彈的沉劍窟主人。重器門首領絲毫不亂,飛起截擊,路線掌握得極其精到,剎那間就是劍氣連爆,兩個人影起落交替,途徑的雪峰轉眼已是千瘡百孔。
  
  而這邊,余慈終於看清了來人的身份,他猛地跳起,眼睛睜大到極限。
leeson 發表於 2011-9-7 09:13
  躍淵  第三百五十九章 約定
  





  「你說過他們被引走來著!」
  
  余慈低聲咆哮,衝著一直沒現身的那位。也無怪他如此憤怒,此時與重器門首領激戰在一處的人,不是那位確認已被引走的於舟是誰?
  
  看到白髮皤然的老道馭劍與那可怕的重器門首領殺在一處,余慈的心臟險些炸開胸膛跳出來!
  
  「我引他走,卻不能保證他不回來。界河中這等境況,又能瞞他多久?」
  
  那位淡淡回應,或許覺得太不負責任,隨後又安慰道:「於舟劍術修為比你老辣太多,那重器門首領也不過是投影在此,並無層次上的差距……」
  
  余慈抿住嘴,右手緊握住包裹著玄黃殺劍的劍鞘,盯住群峰間激烈的攻防戰,沉默不語。
  
  此時,於舟老道低啞卻意外平和的嗓音響起:「諸位硬辟虛空甬道,破壞此界穩定,意欲何為?」
  
  沒有人回答他,基本上兩人都採取了完全無視的態度,重器門首領的攻勢則是驟然一緊,金屬重甲表層,無數符紋迴環游動,虛空中咒力穿行,虛實莫測,化為一張無形的網,要將於舟困絞其中。
  
  這種局面下,於舟馭劍飛掠,如煙似霧,話音聽不出明顯的變化:「虛空結構毀壞,億萬里生靈塗炭,你們也下得去手……另外,本宗弟子有一人為你所擄,其下落何在?」
  
  「又是離塵宗的。」重甲之後,某人冰冷的殺意醞釀:「夠了!」
  
  念閃精神層面,似有風暴掀起,又似是一隻惡魔的手,直探入人心最陰暗處,發力一攪,十方絕獄撼鬼神法發動!
  
  正面命中。
  
  老道如遭重擊,整個身軀都陷入到僵直狀態,逝水劍在虛空中現了形體,而他的眸子則灰黯至再無半點兒亮色。
  
  這可是在超高速的激戰中,那一瞬間,老道整個人都木了,直挺挺下落,全無半點兒還手之力,所幸重器門首領自重身份,不願對將死之人出手,將幾個進一步致命的機會輕輕放過,甚至也不願去理睬,轉過身去:
  
  「……咦?」
  
  雪峰間突又是劍吟流風,嘶嘶輕嘯。她身形一轉,金屬重甲倏化流光,遠去百丈開外,可身後劍氣,便如山澗峰谷間流動的水霧紗障,無聲無息蔓延,不知何時已經封住五里方圓,就是以她的速度,一時也脫不開這範圍。
  
  霧氣無孔不入,重甲與之相觸,竟在瞬間失去了光澤,這是護身真煞和符紋咒力雙重防護被攻破,金屬盔甲被劍氣消蝕之故。
  
  猛回頭,重器門首領眼中所見並不是重新馭劍衝天的老道,而是精神層面上,萬里荒蕪的莽原中,唯一一簇燃燒的火焰!
  
  「好劍霧,好道士!」
  
  難得的贊語並未引來回應,於舟老道甚至不再與她對戰,劍光偏轉,直取高處的沉劍窟主人。他的目的就是破壞此人的施法,確保空間結構的穩定。不知為何,重器門首領緩了一步,沒有追上。於舟老道得以從容運化劍氣,直取目標。
  
  劍光眼見臨頭,沉劍窟主人卻看都不看一眼,徑直放射出血殺之氣,間或結符施咒,投入到漸已成形的虛空甬道中去。與之相呼應,甬道那邊,一股難以形容氣味發散出來,如同毒沼大澤下的腐臭和污血燒灼的滋味混在一起,最大限度地考驗著人的鼻竅耐受力。
  
  這就是血獄鬼府的味道了。
  
  於舟老道經歷過九十年前的天裂谷大戰,對這種味道最是熟悉不過。出現這種味道,只能證明此地虛空結構愈發混亂,單向甬道名不符實,血獄鬼府的某些信息——如氣味兒等已經可以透過來。
  
  等甬道真的將兩邊世界拼接在一起,彼此迥異的環境大面積混染雜糅,就像是火焰碰到了滾油,那是真的會爆開的!
  
  老道口發輕嘯,身形像是在虛空中消失了,只有星空下令人氣血凝固的鋒銳之氣,才昭示他的存在。
  
  正如某位所言,老道的劍術之老辣,遠非年輕人可比。他一劍突出,劍氣餘波先掃過沉劍窟主人身上,而當正鋒貫落,取的不是沉劍窟主人身上任何一處要害,甚至也沒有追求殺傷,而是取其運轉血殺之氣、凝成符籙的雙手。
  
  「此人修為精深難測,來路又是詭異,劍氣掃過全無用處,似有著真形仙軀,金剛不壞。唯有使其自亂陣腳,促其自傷……」
  
  念動劍至,鏘聲一響,如金鐵交鳴,血殺之氣連續波動,赤紅的顏色像是燃起了火,中間有幾十個符籙爆裂,震波攪亂虛空,激盪不休。
  
  老道的身形自薄霧中呈現,霜眉微皺,這一劍效果不佳,血獄鬼府的氣息反而愈發地濃重,隨著這味道越積越厚,環境也越來越糟糕,他的氣脈流轉不免受到影響。
  
  但相較於糟糕的環境,老道更迷惑於心中微妙的感覺:與其說周邊環境的惡臭毒性來源於血獄鬼府,還不如說是來自於這個放射出血殺之氣的怪人。
  
  「這是……高等妖魔的體臭啊!」
  
  他想著再運轉劍意,重啟攻勢,卻忽見得一對深紫的眼眸,瞳孔外圍環著一圈金邊,看起來更屬於某種凶獸猛禽。目光相對,他劍心微顫,一記重拳已經迎面而來,重重轟在他面門中,「蓬」地一聲,腦袋便給打得散了。
  
  「哦?」
  
  沉劍窟主人仍擺著出拳的姿勢,有些驚訝。在他拳鋒之下,於舟老道的身子竟然化為一層有形無實的劍氣,迸濺四方,化入周邊薄霧之中,其精妙處,堪比一流幻法。
  
  遠方,有位內行便評價道:「劍氣至精至純……可惜意有瑕疵。」
  
  「閉嘴!」余慈冷叱,毫不客氣。
  
  這點兒動作還不入沉劍窟主人的法眼,那傢伙更關注別的事兒。他衝著剛飛過來的臨時盟友叫道:「喂,這和你保證的可不一樣。」
  
  重器門首領懸浮半空,與之正面相對,沉默片刻,方道:
  
  「……你是誰?」
  
  一句話引得旁觀者心頭均是一抽。沉劍窟主人微愕,隨即放聲大笑,笑聲未絕,他喉嚨裡突然迸出一聲尖銳的嘶嘯:
  
  「你不守約定……」
  
  「放肆!」
  
  同樣的喉嚨咽腔,不知為何接續的言語意味卻迥然不同。沉劍窟主人分飾兩角,一台荒唐戲目就此上演,可是也沒有持續太多時間,隨著它往自己胸口上重捶一記,一切都暫時了結。它微側過臉,像是觀察兩界甬道的狀態,同時淡淡道:
  
  「大夥兒彼此彼此,你是只要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是吧,誰給你還不一樣……接下來,很關鍵啊!」
  
  重器門首領瞥了眼遠方剛現形跡的於舟,點點頭:
  
  「好。」
  
  音落,她身形偏折,向著於舟衝去,半途中舉手向天,甲冑本來有些黯淡的符紋轉眼又明亮起來,無形咒力散射入空,雪峰上空,那一片由不同虛空拼接而成的夜色星空內,數點星光漸次亮起,清光投下。
  
  「星辰秘術?」
  
  余慈曾經用「玄藏飛星大煉度術」重創過屠獨,這段時間又一直接觸「諸天飛星」符法,對這種接引星辰之力的符法咒術非常敏感。一眼看去,就知道重器門首領在此類咒法上的水準強過他太多。如此複雜的星域環境,無需什麼計算,星辰之力招之即來,在虛空中運化,卻完全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招數。
  
  此時此刻,「沉劍窟主人」又開始全神貫注地主持,象徵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紅環,已經擴大到了十丈方圓,周邊虛空一層層塌陷,這片界河源頭區域則開始了明顯的搖晃。就算余慈這個大外行也能察覺到,這裡的空間結構已經受到嚴重衝擊。
  
  余慈開始還分心旁顧於舟老道的戰況,漸漸的,他心無旁騖,只死死盯住雪峰上那傢伙的動作,這態度是如此明顯和堅定,那一位想勸來著,但最終只說一句:
  
  「你這叫自不量力。」
  
  「等它做完這一切,誰都是個死字……」
  
  說話間,一波前所未有的震盪席捲整個界河源頭區域,余慈猛扭頭,只見兩界甬道處,那圈鮮豔的紅邊正變得支離破碎,無形的力量輻射出來,也將更多的本界元氣抽吸進去,形成基本的交換。
  
  界河源頭似乎陡地一暗。
  
  余慈眼神冷澈,大步踏出,轉眼就衝出了虛空亂流的範圍。還沒半里路,他頭頂一熱,抬頭看時,便見到一對深紫環金的獸睛,被發現了!
  
  余慈開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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