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17
leeson 發表於 2011-9-8 09:35
  躍淵   第三百六十章 去留
  





  「哪來的小蟲子?」
  
  深紫環金的獸睛中映入年輕道士的影像,卻只給主人飛塵似的感應,一陣風吹來,就不見了。某種意義上,它的盟友還是相當可靠的。
  
  此刻,重器門首領五指合握,星力在其間匯聚運化,兩里之外,正要再度攻擊的于舟心頭凜然,身形再度虛化,稍遲一線,他眉頭處光波蕩漾,外層劍氣內凹,「波」聲輕響,已蝕開了一個小小的孔洞,當然,只穿透了空氣。
  
  一孔方開,第二處凹陷又來。此時于舟已經挪移到近四十丈外,喉嚨位置,幾乎與第一回流程完全相同,又見小孔洞開。
  
  緊接著,胸口、上腹、下腹接連有光波擴散,那其實就是劍氣承受不住壓力而崩碎。這其間,于舟老道至少挪移了三個位置,遠去五里開外,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過這看似兒戲的衝擊。
  
  終于,在第五處光波呈環,劍氣屏障破開之際,老道一聲悶哼,身形從薄霧中彈出,口鼻溢血,染紅了頷下白鬚。但他卻是顧不得傷勢,抬頭望向重器門首領所在地,驚道:
  
  「太玄截星鎖!」
  
  重器門首領不搭理他,握拳的手慢慢翻轉,她這手段,只要中了一處,她就有一千方法將老道炮製。她甚至還有閒分心,扭頭去看那個剛現身的不自量力之輩,考慮用何種方式截擊。
  
  然而,後續的手段剛啟了個頭,一道似曾相似的感應刺入心頭。
  
  她訝然抬頭,望向天空。卻見這一幅由數十處夜空拼接而成的星圖上,無數顆星辰閃亮,光芒外爍,大若雞卵,隨著此地越來越明顯的震盪,感覺中便似天神巨手橫空,搖落星辰!
  
  「死來!」余慈的吼聲響徹群峰。
  
  「辰光神雷……不知死活!」重器門首領已經壓不住殺意,但此刻她頭一個要做的,還是擋下雷火的衝擊。在原道法體變化操控者之後,其質性也向著血獄鬼府那邊轉化,此時被雷火正.法擊中,傷害實在不好估計。
  
  然而就在她轉移注意力方向,並朝那邊飛掠之際,又驚覺不對。諸天星力發而不聚,而是化為千百道星光飛矢,拖著長長的芒尾,急墜如雨。
  
  如此辰光神雷,全數落在絕壁城,殺掉萬兒八千的平民如拾草芥。然而在此處,卻不會對兩個臨時結盟的強者產生任何殺傷。可是重器門首領手中的星辰秘術,卻不可避免地遭到強勁符法咒力的干擾,當場就錯亂掉。
  
  余慈將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以「崩弦」之法發動,竟然未做完最後一步,而半截符法還有這種功效,則是重器門首領完全失算了。
  
  「活學活用……朱師伯,你教的好徒弟!」
  
  重甲之後,唇線弧度冷凝,但她並沒有做出應對的動作,只是鼓蕩真煞元力,將墜落到頭上的辰光雷火掃滅。同時看著那道已經非常熟悉的身影從視線的死角跳出來,一把扯住老道士,向外圍飛逃,轉眼就隱瞞在雪峰之間,蹤影不見。
  
  余慈完全封住口鼻呼吸,只以丹田處種子真符調度全身元氣,此來彼往,周流不息,幾乎是腳不沾地,朝著來時的入口處狂奔。
  
  起步時,他距離「沉劍窟主人」等人所在的雪峰區域至少有十里以上的直線距離,在這段區域內,余慈幾乎沒有任何攻擊的手段,唯一的一個,就是手中僅存的一枚上洞真霄辰光感應神雷符。
  
  隨即,他毫不遲疑地將符籙用掉了,符籙的用途則驚掉了某位的下巴!
  
  「你,你不是說去……」
  
  「連自己都騙不過,還騙別人個球!」
  
  那位愣了半晌,方道:「可是玄黃……」
  
  「曲無劫在哪兒?」
  
  「……」
  
  「玄黃一直說無劫大人在此處,可他不在,還有什麼可做的?」
  
  也許是感覺到余慈語氣不對,耳畔似乎響起了什麼聲音,但只是含糊一聲,就消去了,余慈卻似是剛想起來,恍然道:「對了,還有原道大人,他老人家的法體被人佔了……那你在幹嘛?都這時候了,你佈置的那些狗屁玩意都發動啊!」
  
  看到于舟受傷,余慈也不知哪兒來的邪火,意念幾乎凝化實質,衝著虛空「吼」了過去,耳畔卻是完全沒有回音,那位似是又被「屏蔽」了。
  
  余慈心中則已是明悟,雖然同樣是在劍仙秘境結識,但那位和玄黃顯然是不一樣的。
  
  「阿慈?你沒事兒?」
  
  這喚女孩兒似的稱呼,卻讓余慈愈發地親切,他胸口火氣一消,轉過臉去:「于觀主,傷勢無礙麼?」
  
  于舟老道訝色未褪,又莞爾道:「無妨,太玄截星鎖不中兩擊以上,還奈何我不得。倒是你隨朱老先生修煉符法,看來是大有進益啊。」
  
  「太玄截星鎖?」
  
  余慈覺得自己似是在何處聽到過這種秘技,然而眼下不是分心時候,他生怕老道士想不開,還抱著拯救蒼生的愚蠢念頭,只將老道士緊拖著飛掠,語速亦是飛快:「雪峰上那個是由血獄鬼府的某個大妖魔附身原道大人法體,戰力強橫,絕不可力敵!」
  
  「我已知之……」
  
  老道話剛開了個頭,虛空中又是一波劇烈震盪,在與他們背後的方向,一座山峰正在崩塌,讓人覺得這片天地在縮水,被那個不斷塌陷的空間吞沒掉。而在塌陷的核心處,分明燃燒著血色的火焰。
  
  天地間腥臭氣息的濃度猛地提升了兩三個層次,余慈嗅覺靈敏,遠超常人,對這個也就愈發地禁受不住,當氣味從鼻管透入顱腔時,他幾乎以為前半邊臉都著了火,還好當機立斷,屏蔽了鼻竅,才好過了些。
  
  縱然對虛空結構破壞產生的後果缺乏認識,但余慈知道,最要命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他加力扯動于舟,吼道:「快走!」
  
  于舟沒有說什麼,反而給他加了把力,兩人直接飛上半空,加速衝入外圍愈發動盪的虛空亂流中。
  
  很快,余慈已經可以目見前方虛空裂隙所在,只需再一個加速即可。可在此時,他和于舟把臂相交處,卻有一聲怪響傳出。兩個人身形都是一震,同時停下。
  
  剛剛于舟想借力將余慈到前方,然而余慈一直防備著,依仗老道不會傷他,仍死扣住于舟上臂,然後扭頭,眉峰皺得死緊:「觀主……」
  
  于舟搖頭一笑,白鬚上還有血跡點點:「世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亦不會強以其不可為而為之。此間事兩日前就已通稟宗門,如今後援將至,且還有宗門利器可以憑恃。阿慈你就先走一步,西峰和黎洪都在外接應,我只要在此守上一刻鐘便好。」
  
  余慈哪聽得進去,他還要勸說,卻忽地一怔,受老道話中透露的某個信息影響,他前面接觸到的許多線索忽地扭合在一起,他遲疑了下,終于還是開口詢問:
  
  「宗門利器?是從劍園……」
  
  沒等他說完,周圍虛空亂流一陣狂嘯,便在人們以為這扭曲的力量要變得更激烈的時候,亂流卻是停了!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停了下來。
  
  界河源頭這片天地似乎在瞬間擴大,無垠的星空鋪展開來,可與這些外相迥異的是,身外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余慈像是被封進了厚厚的土層裡,動彈不得。
  
  然後他就聽到了空氣流動的聲音,但與之同時,其他所有的聲息都被抹去,只有這「呼呼」的怪響留存,像是野獸大口的喘息。
  
  余慈和于舟齊齊望向遠處的雪峰。
  
  視界中,「沉劍窟主人」只是一個小點,二人只能依稀看到,對方剛剛從彎腰的狀態下挺直了身子,又伸出雙手,仔細地打量,好像是看著什麼寶貝,末了,它仰天長噓:
  
  「總算來了,這就是『真界』。」
  
  真界?余慈愣了愣,才記起來這是此界比較正式的名稱,據說是那些血獄鬼府的妖魔鬼怪才會提起。不管怎麼,這個已經可以確認為一個從血獄鬼府爬上來的傢伙,而且它做了一件對此界原住民來說,非常非常要命的事。
  
  在其身後,塌陷的虛空在擴大,中央血焰燃燒,偶爾衝出長長的火舌,變幻出種種妖異形狀。還有灼人的高溫,讓周邊雪峰積雪消融,潺潺流下,只是其中已經滲了一層血色。
  
  「來,見證一下!」
  
  話音方落,就是天翻地覆!
  
  余慈和于舟腳下,大地在崩潰,地表分明是向內傾斜且褶皺,好像平展的一張紙,被人捏成了一團。剛剛擴展的天空也大片大片地消融,天地如此,余慈和于舟也硬頂不得,他們已經尋不到出去的路,只能順勢再往回飛。
  
  頃刻間,界河源頭這片天地,縮小了足足一半。
  
  之前還藏在虛空亂流中的人們,再也躲不開。除了余慈和于舟,在相對的方向,有人面沉似水,不依仗任何器物,浮上半空。觀其氣度,竟是個步虛修士,應該是沉劍窟主人進入前那一劍的漏網之魚。
  
  至于另一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臉上依然帶笑,只可惜唇角扭曲得厲害。
  
  那是文式非。
leeson 發表於 2011-9-9 08:45
本帖最後由 leeson 於 2011-9-10 09:16 編輯

躍淵  第三百六十一章 正主
  





  兩界甬道的開闢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段,巨量的天地元氣交換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血獄鬼府那邊的衝出來,界河源頭這邊的陷進去,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周邊陣裂的虛空諸界。
  
  血獄鬼府的氣息密佈,這裡,漸漸地已經不再適合人類停駐了。
  
  余慈仍封著鼻竅,在心中默數,算上還未知生死的香奴,界河源頭區域也只剩下七個人……不,應該是八個。
  
  由于區域被塌陷的虛空大口吞噬,彼此間的距離變得相當接近,此時,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片虛空動盪最劇烈的區域所放射出的驚人熱量,好似站在熊熊燃燒的火爐邊,所有的水分都要蒸發殆盡。
  
  這也就是所謂「見證」的由來。
  
  余慈也只能將局勢觀察到這個地步,下一刻,無法形容的呼嘯聲衝擊每個人的耳鼓,那是從空間塌陷的中心處迸發出來的,讓人們知道,那裡有一場致命的災難在醞釀。
  
  除了災難的發起者,這裡只有重器門首領離那邊最近,面對這隨時都要爆發的危險,她反而飄浮起來,向前一段距離,湊近了細看:
  
  「確是通往無天焦獄底層?」
  
  血獄鬼府九地三十六層,裡面「九地」是獨立區域的概念,有八苦陰獄、無天焦獄等分別,相對獨立,自成世界,一個『世界』分三十六層,隨著層數向下,環境越發地險惡複雜,其獨立性也越小,越容易產生和其他區域的交集。
  
  這正是重器門首領尋求和沉劍窟主人合作的原因,現在,就是收取報酬的時候了。
  
  「自然!依照前言,你可以自由出入這個甬道。對了,你對羅剎的態度,我很感興趣……話說,羅剎在哪兒?我剛剛嗅到她的味道。」
  
  重器門首領朝仍舊昏死地上的女修瞥了眼,簡潔應道:「截斷了。」
  
  「能截斷信力渠道?」
  
  原道法體內的那位驚訝之餘,似有長談的趨勢,不過很快,它話鋒一轉:「交戰幾劫時光,她可從來沒有這樣半途而廢過……哦,終于到了!」
  
  對方忽又大笑起來。
  
  這一刻,在余慈的感官中,天地間破開了一個不規則的窟窿,地獄的烈火就從裡面放出,形成巨大的噴射流,橫掃整片區域。這是一次無以倫比的衝擊,以至有那麼一瞬,余慈以為整個界河源頭都被赤焰狂潮吞沒掉!
  
  他擺出了無瑕劍圈,卻仍不免被高溫熱浪衝飛,半途是于舟以劍氣布下屏障,為他消去了衝力。不過這時,包括于舟在內,都把握不住空間方向感了,整個界河源頭區域,再沒有「平地」這個概念!
  
  長笑聲充灌入耳:「妖火破界,元氣置換,此地將永為血獄魔土!」
  
  原有的虛空結構終于崩潰,由此生成的巨大力量,將成為打穿兩界屏障的最後一擊!此時,已經不再是架構永久性甬道的問題了,血獄鬼府的那位,分明要將這片山脈徹底拉入血獄鬼府的版圖!
  
  余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一點,也缺乏更深入的認識,他只知道,周邊的環境越來越惡劣,他已經斷絕了口鼻呼吸,但外界侵掠如火,又似是強酸一般的空氣,仍在侵蝕著護體真煞,並有絲絲縷縷已經透入體內,全憑還真紫煙暖玉的闢邪功效,才給他喘息之機。
  
  從空氣來看,這裡已經可以算是血獄鬼府的範圍了,相差的只是最後一步——打破屏障,讓血獄鬼府徹底將這裡吞沒掉!
  
  這只需要一個爆炸而已!
  
  「爆啊!」
  
  在震耳欲聾的吼嘯聲中,余慈握住了玄黃殺劍的劍柄,但比他更早一線,于舟皓白銀發之上,驀地滴入一點墨色,既而急速擴散開來,同步迸發的劍氣甚至形成了大片真空,將余慈也包了進去。
  
  余慈被那場面驚到,拔劍慢了半拍,然後……
  
  吼嘯變成了一聲憤怒的嚎叫!
  
  激盪的天地猛地一窒,如同戲子賣弄嗓子時,突然唱破了音,情勢急轉直下!
  
  已經被血獄鬼府的空氣浸染成暗紅色的空間內,驀地炸開一團刺目的白光。變故發生得如此突然,等余慈抬頭的時候,只見到光波擴散的餘勢,還有那邊漫天飄灑的粉末,至于原道法體,則是被硬生生轟下半崩塌狀態的山峰,險些撞入後方巨大的空間塌陷地。
  
  接著,又一道強光爆開,撕裂了妖火肆虐的虛空,然後才是尖銳的爆音。
  
  這回余慈看得清楚,強光爆裂的源頭不在別處,就是在原道法體之上。只是這次它已有了防備,身體繃緊,有如實質的氣芒外爍,將爆炸衝擊排開。同時怒喝了一記余慈沒聽懂的句子,猛旋身,一連十餘道靈光長線被甩飛了出去。
  
  只看灼灼靈光,余慈就認出那些東西的來歷:「劍仙遺寶?」
  
  不久前,沉劍窟主人才將這些應屬于曲無劫的寶物收入囊中,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那個血獄鬼府的強者也如避蛇蠍,遠遠甩開?
  
  余慈沒有再拔劍,只是遠望那些四散的靈光,其他人也是一樣。
  
  在現今極端的環境下,才看出這些寶物的不凡來。每一件寶貝上放射出的靈光,都能在暗紅的天地間自發開闢獨立的區域,免遭侵蝕。這些性質各異的靈光交錯在一起,則發出低吟輕嘯,生就共鳴。
  
  原道法體就在這一圈共鳴寶物的中央,剛剛才停下來,便見這些拿出任何一件,都足以令此界修士爭破頭的至寶,就這樣在共鳴聲裡——齊齊爆開!
  
  這一幕的情形足以讓所有人的眼皮亂蹦。
  
  暗紅的天空下,到處飛舞著法寶的碎片,虛空中似乎有一座無形的磨盤,緩緩轉動,將碎片碾成粉末,將粉末碾成一片朦朦的光霧。
  
  光霧中,有某種奇妙的能量聚集。
  
  這需要一個過程,法寶破碎造成的影響,到此有些停滯,事態的發展似乎重新歸入以往的軌道,塌陷的空間放射出更為巨量的赤火妖炎,用燃燒這樣暴烈的方式,強滲入這片天地的每個角落。
  
  但事實上,這一切都成為了背景。
  
  赤焰狂潮中,有一股明顯的逆流,破開了整體的前衝勢頭。那是虛空某塊區域,赤血似的烈焰不見任何殺傷,只環繞在周圍,顯出妖異的輪廓。
  
  對此,原道法體震動胸腔,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哦,果然還在!」
  
  話聲未盡,已有清音繞空,縹緲明透,恍若晴空下的天籟,細若絲縷,不帶半點兒煙火氣。場中有些人已經很熟悉了:
  
  十二玉樓天外音!
  
  漫天赤焰狂潮驟然一緩,使得那片區域內的輪廓更清晰,最終,明透的劍吟洗去僅存的那點兒火光,顯露出一個奇妙的場景。
  
  虛空中現出的,是一個頗華美的座椅,下面有一圈薄光承托,當然,座椅上有人,那位似乎有些疲倦,又或是憊懶,他單手支頤,手肘架在座椅扶手上,用這種很放鬆的姿態,出現在人們眼前。
  
  余慈險些給噎著:沉劍窟主人?
  
  他眼中所見的,活脫脫就是顯化廳中,與諸修士見面的沉劍窟主人形象。
  
  但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不對,這不是影子,是正主兒!
  
  呃,也不對……
  
  便在此刻,手臂莫名地發燙,余慈反應過來,微微活動了下左臂,那裡像是藏著一塊烙鐵,貼著他的皮膚,烤得滋滋作響。
  
  是照神銅鑑。
  
  這件已經和他心意相通的寶物,在劇烈反應之餘,將某個模糊的感應反饋到他心頭。
  
  余慈微怔,臉上則不動聲色,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某個方位。
  
  聲音在每個人耳畔響起:
  
  「是影鬼嗎?」
  
  沒有人回應,但很快座椅上那位就做出了糾正:「哦,這是我後來給你的名兒……又或者,是大梵在這兒?」
leeson 發表於 2011-9-10 09:18
  躍淵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偏轉
  





  在路上碰到一匹失控的驚馬迎面衝來,嚇得手足發僵的時候,卻發現馬兒跑的是另一條路,那是什麼感覺?
  
  界河源頭區域的變動其實還在持續,可在所有當事人的感覺中,事情在這兒陡然偏離了方向。
  
  突然加進來的那位,面對人們各異的目光,仍保持著單手支頤的姿態未變,看起來他很習慣于這個,正如沉劍窟主人以前所展示的那樣。在余慈的角度,其實看不太清那位的神情變化,不過,也許是心理作用吧,他覺得,同樣的姿勢,正牌和冒牌的比起來,果然還是前者具備真氣魄。然而很快,他就聽到一聲嘆息:
  
  「影鬼也好,大梵也罷,不管是誰,都等得太久了!」
  
  「影鬼?大梵?」在另一邊,某位修士驚魂甫定,腦子終于開始轉圈兒,「這都是何方神聖?」
  
  這人便是這片天地中,碩果僅存的步虛修士,只以修為層次論的話,如今僅次于正對峙中的兩位。只是如今他的腦子完全被困惑填滿了,他這邊只認得一個文式非、那個老道和年輕人似乎屬于離塵宗,至于其他那些人,沒有一個是在修行界有名有姓的,偏偏一個賽一個地厲害,這、這算是怎麼回事?
  
  便在此時,那個一直叫囂血獄鬼府的厲害人物冷笑起來:「曲無劫?」
  
  「哪個曲無……曲無劫!」
  
  步虛修士就像一條出水的魚,眼睛嘴巴都張到極限。
  
  修行數百年,他不是傻子,也不是孤陋寡聞之輩,正因為如此,他更理解自己遭遇了什麼!
  
  劍園封禁破碎時,他認為自己身為步虛修士,進入到還丹層面的劍園內,完全是虎入羊群,予取予求,而進入界河以來許多事,則是結結實實給他無數個大嘴巴,頭暈目眩時再看,視界中的身影不斷地放大、拔高,變成頂天立地的巨人,他本人卻在萎縮,化為緲小的螻蟻。
  
  他到底是進來了怎樣一個圈子啊!
  
  正當悔意如野生蔓草一樣瘋長的時候,赤火妖炎的大潮再度翻捲,裡面還摻著暴烈的殺意,轉眼將那座椅上的人影吞沒。
  
  可是,十二玉樓天外音依然存在。縱然赤火妖炎的爆鳴聲震耳欲聾,但那縷清音始終沒有被壓制,甚至一改縹緲之意,如晴空碧霄,高遠遼闊,無論赤火妖炎如何勢大,總能辟出一片天空,不受沾染。
  
  面對這幕情形,先出手的那位卻笑了起來:「區區留影,也敢誆我!」
  
  你也不過是個寄魂分身之類的東西吧。
  
  余慈心中冷笑一聲,當然,也只有「留影」這種解釋最合理。眼前這人影雖說實力莫測,但比之傳說中的大劍仙,還是差得太遠,尤其它出現時,是借用那十餘件劍仙遺寶粉碎時放射的力量,方式不太正常,免不得讓人懷疑。
  
  對此,人影並無別的什麼表示,只是從座椅上站起來,座椅隨即如輕煙般消散,其視線似乎能夠穿透原道法體,直指後面隱藏的正主兒。它重複道:「等得太久了……快了結吧!」
  
  「正有此意!」
  
  原道法體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臉,隨即右手高舉,「嗡」地一聲激震,更為濃郁的暗紅顏色以他身體為中心,四面擴散。擴及體外十丈左右,裡面陡然分化出五道火光,蜿蜒如蛇,又如同帳幕的纜繩,扯著暗紅區域一路擴張,直到鎖定打下「釘子」的那幾個點。
  
  深紫環金的獸睛放射妖光,主要目標還是曲無劫的留影,但餘光卻全面灑開,從這裡每個人的臉上劃過。余慈、于舟、文式非、昏迷中的香奴、嚇傻的蠢貨……能動手的,沒有一個漏掉:
  
  「果然要血祭最好!」
  
  縱然只是寄魂分身,大梵妖王的意識畢竟是存在于原道法體內,作為五劫之前就開始或明或暗交鋒的對手,它從來都不會小窺曲無劫的能耐。無劫劍仙可不只是具備驚天動地的修為,其歷經滄桑,洞徹人心鬼蜮的眼光,也是可畏可怖。
  
  「最糟糕的局面當然是他真身在此,沉痾已癒,那一切休提。可這人卻不是故弄玄虛之輩,如今留影就是留影了,他能夠仗恃的,也只是一手開闢的劍仙秘境,勢必要先斷其根本!」
  
  思路明確後,大梵妖王便覺得原來的進度有些不堪入目了。直到現在,血獄鬼府對界河源頭區域的侵蝕也在進行當中,可這還不夠!
  
  血獄鬼府是天地間一切污穢之氣匯聚演化而成,其性陰邪,天性中便有奪佔血氣以調和陰陽的需求,所謂「天魔迷神,妖魔嗜血」的說法,可說是相當準確。以眼下的情勢,將這裡幾個修士活祭了,或能引動甬道對面,它本體更多的力量,何樂而不為?
  
  濃郁的暗紅區域,乃是它在無天焦獄布設的「黑魔法壇」的投影,此法壇堪稱是血獄鬼府獨一無二的超級祭壇,也是它成道的重要元素之一。便是透過空間障壁,僅能發揮億萬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成為主導局面的關鍵。
  
  「統統進來吧!」
  
  火蛇探入余慈等人腳下,「嘭」地爆開,化為難以計數的符紋分形,烙在地面等一切可以依附的區域內的,某些分形乾脆凝在半空,形成立體結構,像極了禁錮人的牢籠。
  
  吸蝕血肉,吞食神魂!分列的符紋所描述功能簡單而粗暴,只要稍對符法有些研究,就能看出來。沒人想讓這些符紋發揮作用,剎那間,這片天地的各個區域就爆開了強勁的衝擊波。
  
  余慈沒撈到出手的機會,身畔輕妙劍吟,如嵐似霧的劍氣飛捲,所過之處,符紋扭曲,而其依附的地面更是瞬間沙化,結構都崩壞乾淨。
  
  這就是離塵宗的化離劍訣,雖然不能直指長生,殺傷力卻更是純粹。那些符紋尚未發揮作用,便被碾碎大半。不過,最驚人還是于舟本身,這一刻,他鬚髮如墨,根根入肉,便是面上皺紋消得不多,整個人也像是年輕了五十歲以上,勃然生機從他身上輻射出來,更帶動劍氣,遠擴出一里開外,將他和余慈牢牢護在其中。
  
  余慈又驚又喜:「難道這就是玄真凝虛丹的功效?」
  
  喜意未消,外圍暗紅顏色再深重一層,似乎已經轉化為實質的火焰,再看這片天地,無數的火焰線條延伸擴散,千萬符紋分形隨之狂舞,形成一個巨大的符陣,時時刻刻都有新的符籙充實進去。
  
  現在的余慈,不知道這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黑魔法壇,在這片天地的投影,卻也知道,眼下這巨大的符陣,已不是個人能夠破壞的東西,于舟的壓力為之驟增。
  
  遠處傳來一聲嘶叫,不知是哪個傢伙先倒了黴。
  
  余慈抿住嘴唇,握住劍柄,有了一個拔劍的念頭。黑沉沉的劍鞘裡,立時就有了強烈的反應,某種暴戾的意念一下子穿透心防,在他腦中嚎叫:
  
  「殺,殺,殺!」
  
  「笨蛋,不要拔它出來,現在大梵最需要的就是血殺……」
  
  已經很久沒有聯繫的某位,在余慈耳邊咆哮。可話沒說完,這邊虛空就猛地一窒,深紫環金的眼眸偏轉,穿過這數里距離,死盯在余慈身上。
  
  于舟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不言不語,上前一步,將余慈擋在身後。余慈則能夠感覺到,視線的最終落點,不在他肢體上任何一處,而是落在他左手握著的那柄長劍上。
  
  「真的是玄黃殺劍,原來在那裡!」
  
  大梵妖王啞然失笑:「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它的計劃裡,玄黃殺劍佔了非常重要的一環。成劍十數劫以來,裡面積蓄的億萬殺孽而成就的血殺之氣,堪稱此界第一。對血獄鬼府而言,是比修士血氣還要滋補一萬倍的大補之物,以之為道標,甚至能夠引得它的本體在此界駐留片刻,那樣,一瞬間的功夫,這片天地就要徹底質性轉化,成為血獄鬼府的全新疆域。
  
  「拿來!」
  
  黑魔法壇的攻擊重心,剎時轉移。
  
  可就在此轉變之時,大梵妖王千錘百煉的妖魔本能驟然一驚,不好的兆頭如陰雲般籠罩心頭。
  
  他忽然發現,之前說要「快了結」的曲無劫留影,已經閒得太久了,同時,那傢伙剛現身時,給人的「方向跑偏」的感覺又出來了,比前面還要清晰得多。
  
  「影鬼,你甘心嗎?」
  
  他在對……那個蠢貨說話?念頭剛一明確,無可抑止的眩暈侵襲而至。
  
  大梵妖王后悔了,它在寄魂奪舍的時候,不願在沉劍窟主人身上花費太多力氣,只是強行封印了事,卻不曾想,就是在這種狀態下,曲無劫對原來的「影子」,也有著如此強絕的控制力——誠然,曲無劫的控制曾經有過致命的失誤,但既然是「失誤」,正確的時候總佔了主流。
  
  大梵妖王的意志是此界一等一的強韌,變生腋肘也能及時反應,強壓下不良反應,可曲無劫的後手就在這眩暈的瞬間發動。
  
  念頭停滯的剎那,一隻無形的手插進入,扳住了虛空劇變的把手。
  
  大梵妖王想要奪回,可在億萬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刻骨銘心的輕笑響徹無天焦獄底層的每個角落:
  
  「大梵老兒,咱們開戰吧!」
leeson 發表於 2011-9-12 08:37
  躍淵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月明
  





  「羅剎!」
  
  大梵妖王驚怒之下,吼嘯出聲。他陡然發現,在考慮最糟糕的情況時,還是漏掉了一個更糟糕的局面,那便是:當前兩個大敵,曲無劫和羅剎鬼王合流了,又當如何?
  
  他們怎麼合流?一個深埋地下數千年,最後不知所終的人物,如何同羅剎鬼王協調一致?
  
  也不用細緻考慮了,羅剎鬼王在血獄鬼府層面的宣戰更能說明問題:十萬精銳妖魔,說來便來,掀動了無天焦獄和離幻天府的大戰,之前它竟然沒有查覺半點兒風聲!
  
  醞釀了多久?算計了多久?是個想想都讓它惱羞成怒的答案。
  
  大梵妖王很清楚羅剎鬼王的算計,那傢伙是絕不允許它在修行界建起立足點的,十數劫前,羅剎鬼王正是用此方法,貫通兩界,一舉登上神主之位,如今怎會允許她的死敵依循前路,造成威脅?
  
  她找了一個好時機。
  
  此刻無天焦獄底層,已經是一團亂,羅剎鬼王所掌握的離幻天府大舉入侵,羅剎親自出馬,掀起在血獄鬼府也是罕見的王級大戰。遍傳無天焦獄底層的聲音未消,兩位已可稱為世上最頂尖的強者,已經正面碰撞,衝擊遍佈億萬里虛空的每個角落。
  
  現在,兩邊的大梵妖王都在交戰中。就現實來說,無天焦獄的戰鬥更麻煩,羅剎鬼王是個必須要全力以赴交戰的對手,為求萬全,它應該盡快退走,不再管這邊的事。況且以它的神通,一具分身就算不遙控,也有相當出色的智能,憑藉原道法體,仍能夠給曲無劫的留影造成麻煩,事情還有可為。
  
  但它可以做得更好!
  
  大好局面就在眼前,曲無劫的留影對它的威脅其實有限,界河源頭這片天地隨時都可能被血獄鬼府完全浸染,而且,它還見到了玄黃殺劍!
  
  大梵妖王從來都不是糾結的性子,轉眼計較已畢,它立刻下手,將投影黑魔法壇攻擊重心移過去。如此情況下,別的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奪到玄黃殺劍,抽取其血殺之氣,空間屏障粉碎,也就是吹口氣的功夫罷了!
  
  只是,那個強催劍氣,逆反枯榮的道士,當真煩人得緊。純以目見,目標處的位置迷濛不清,一層薄薄的霧障遮蔽視線,不管穿入的力量有多大,都被裡面精妙入微的劍氣層層消減,變化玄奧莫測,幾乎讓它錯估了道士的修為,應對失當。
  
  如今雖說黑魔法壇的力量佔盡上風,可那道士的韌性超乎尋掌,再僵持數息,大梵妖王忽地醒悟:「可惱,如今哪有閒情與他糾纏!」
  
  本想再加大黑魔法壇的殺傷,可此時無天焦獄中正是大戰臨頭,作為重要力量之一,黑魔法壇負責一半天地元氣的調度運化,哪還能分出力來?
  
  而且,沉劍窟主人,也就是影鬼的干擾一直都存在。雖說大梵妖王的修為、意志等條件都遠勝過前者,但所謂術業有專攻,這萬載時光,影鬼一直就想方設法奪舍原道法體,經常對自身進行微調。在契合度上,大梵妖王還真的落了下風。
  
  內外條件都不許可,大梵妖王也有些急了,羅剎可是不會等人!難道他就眼睜睜看著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心急智生,它猛地想起,這邊還有一張牌沒打出去:
  
  「我要那把劍!」
  
  吼嘯聲裡,臨時的盟友理解了它的意思,金屬流光劃過天空。迎面又是化離劍霧,這一回,重器門首領再沒有受劍霧所惑,在她眼中,于舟持劍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卻是實實在在。承受著黑魔法壇的巨大吸蝕之力,又護持著弟子,便是這個劍術通神的道士,也無法再展現霧化劍意的縹緲入微之道。
  
  「這個人,已經到極限了吧……」
  
  黑魔法壇威力無儔,就算只是投影,也有著不可思議的威力,在重器門首領眼中,于舟能以強催出來的步虛修為抵擋這麼久,已經出乎她的意料。
  
  可惜了……
  
  她手臂前刺,切入劍霧屏障,金屬包裹下的指尖,準確命中逝水劍的劍脊。道士早已是強弩之末,近身戰會抹掉其緩衝地帶,速戰速決!
  
  稍一接觸,于舟已經口鼻溢血,全向為之劇顫,重器門首領這一擊,恰是打碎他苦心經營的僵持局面的勝負手。
  
  心頭閃過故人影像,重器門首領卻是再不遲疑,第二波勁力又發,偏在此時,她腦中感應變化,捕捉到道士身後,飛遁而出的人影。
  
  周邊有黑魔法壇投影封鎖,千百符籙交織成陣,將方圓裡許範圍鎖得風雨不透,且像是吸血荊棘編織的牆,到處都是陰毒咒力化成的利刺,割破一點兒皮膚,都會造成持續不斷的出血,並為法壇所吸收。
  
  然而那人符法修為了得,竟趁她和于舟交戰造成環境變化之時,窺準一線縫隙,強突出去。雖然也是鮮血淋漓,可身上紫氣氤氳,似是用了什麼護體寶物,中和了黑魔法壇的吸蝕之力。
  
  遠遠的大梵妖王怒吼一聲,想再調整法壇重心,哪還來得及?重器門首領知道輕重緩急,絕不遲疑,舍了于舟,緊追過去。
  
  于舟也想追來,卻被她使了手法,凝滯一線,轉眼被黑魔法壇封堵,一下子拉開距離。
  
  重器門首領正緊盯著前面的人影,眼前忽地一花,人影一分為二,分別遁向兩邊。換了任何一人,都要愣上一愣,可她絲毫不為之所惑,依舊按照預設的軌跡,直直上前。
  
  「雙份兒的太乙星樞分身,可惜火候差些。」
  
  再前衝百尺,一直浮空的身軀驟然下落,雙足落地,無形震波迫發,直透入土層之中。不過在此之前,土層已裂開,余慈的身影跳了出來。
  
  這是個聰明的選擇,否他一定會被重器門首領直接鎖拿在土層之下。
  
  不過,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重器門首領完全沒有和他再交流的意思,踏地攻擊不中,已借勢發力,眨眼間已經衝到身前,相隔不過兩尺,觸手可及,古銅面甲上自然不會有半點兒表情。
  
  也不用她伸手,勃然而發的罡力便如一記重錘,猛轟到余慈頭上,一時滿天星光閃爍,他喉頭就是一甜。此時,對方的手指已經探上了他手中的劍鞘。
  
  余慈抿住嘴唇,一直緊握劍柄的右手順勢側拉,劍吟輕鳴,奪目的血光瀰漫視界,不留半點兒縫隙。
  
  暴戾的意念再次突破心防,帶著十數劫以來,累積的無數殺孽血光漫溢心頭,那感覺迫得人要發瘋。可在心靈深處,卻有一片極度清靜的角落,容留理智的存在。
  
  在這裡,發生了一場短促的激辯:
  
  「你個蠢貨,這正遂了大梵的意……」
  
  「螞蟻要踩死的時候,還想著如何把巨人掀翻嗎?」
  
  「……」
  
  「只見眼前一點兒,就是螞蟻。我是,玄黃也是,至于前輩你,就不要在螞蟻身上打主意了好吧?」
  
  劍身只露出半截,血殺之氣已經洗盪周圍一里方圓,並向外圍急劇擴散,已經貼近的兩人不可控制地向後退,重器門首領微感驚訝,但仍未松開扣著劍鞘的手。如此,玄黃殺劍的鋒刃,也就在尖銳的嘯音裡徹底出鞘,血潮拍天,席捲四方。
  
  暴戾的意念衝擊著心靈,讓余慈毫不遮掩,盡抒情懷:
  
  「我他媽恨死這個了!」
  
  嘶啞的吼叫聲裡,余慈覺得手指、肩肘、胸腔,乃至于全身都要被激盪的血殺之氣撕碎了。搞笑的是,卻有黑魔法壇橫插一手,貪婪地抽取這濃重的殺孽血氣,給了他一點點兒喘息之機。
  
  大梵妖王的長笑聲震耳欲聾,余慈卻將其徹底屏蔽,他揮動已經全無知覺的手臂,將劍尖刺向硬頂著血潮衝進來的重器門首領。
  
  「殺!」
  
  通紅的視界中,重器門首領似乎已經被串在了劍尖上,然而她身驟然模糊,半個旋身,已經毫無無損地貼著劍鋒滑入中宮,一指捺來。
  
  余慈額頭輕震,被血殺之氣浸染的腦中陡地一空,透入的力量像一根鋒利而又中空的釘子,打穿體表,使得內外貫通,接引遙遠星空中,星辰之力,直刺而入。
  
  太玄截星鎖!
  
  完了?
  
  念頭方動,意識深處,無邊大海起波濤,撲面而來的潮水帶來了奇妙的信息,並一層層還原成可以把握的現實。余慈身子振顫,星辰之力穿刺,眉心、喉頭、胸口、上腹、下腹,每中一記,他喉頭都湧上一口血污,卻被他硬堵在那裡,直至五記星鎖布下,星力合聚之際,他面上血色盡褪,積蓄的淤血硬生生撐裂了喉嚨,化為一道血箭,直射重器門首領面門。
  
  以喉頭為界,星力封鎖中斷兩截,太玄截星鎖不攻自破!
  
  「玄黃老兄,你別忘恩負義啊!」
  
  余慈微笑,他頸骨微微扭曲,呼吸已給截斷,可因為太玄截星鎖失效,他反而積蓄了一點兒力量,身體的感覺也回來了。習慣持劍的手腕靈巧偏轉,玄黃殺劍出奇地聽話,斜了個角度,一拖一抹,天青色的金屬重甲已在肩頸交界處,撕裂了一個長長的豁口。
  
  重器門首領依舊沉默,重甲防禦破損,血殺之氣滲入,但都不是致命的。她依舊有足夠的時間,奪劍殺人。可是,太玄截星鎖……怎麼這樣破掉了?
  
  她忽然發現,自己把握住了什麼信息,然而未及深思,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扔起另一隻手,袍袖褪下,青光如輪,淨澈無疵,異力躍躍欲動。
  
  有點麻煩,倒忘了還有那面鏡子!
  
  念頭未絕,大梵妖王的長笑聲戛然而止,暗紅天地一時大亮,重器門首領心生警兆,回頭看時,卻見半空清光,皎然虛碧,能映得臟腑通透,無影無遮。
  
  當空起明月。
leeson 發表於 2011-9-13 08:54
  躍淵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明
  





  余慈袖中現出的青光圓輪,暫時只有重器門首領一人看到。
  
  但在此同時,被血獄鬼府侵蝕得面目全非的界河源頭,又一輪明月的飛起,卻是所有人都忽視不掉的。那月輪燦若銀盤,光暈微微,映得夜空群星失色,混亂的天地也被這清光洗遍,暗紅顏色褪去好多。
  
  大梵妖王真的被驚到了。
  
  時光倒流回去,它其實是勝券在握的。
  
  重器門首領逼迫余慈擎出玄黃殺劍,不管結果如何,黑魔法壇都汲取到了足夠的養份,並順勢轉化為轟破兩界屏障的力量,隨著血潮拍天,法壇甚至能夠汲取一些送回無天焦獄,對它本體也不無小補。
  
  按照這形式發展下去,也就是三五息的時間,兩界屏障就要粉碎,空間結構崩潰帶來的衝擊,會瞬將方圓萬里的區域夷為平地,殺死其中所有的生靈,就連它的盟友投影也不例外,也只有它寄身在原道法體內的分身能夠倖免于難。然後,血獄鬼府的氣息會以一種爆發的態勢,向此界擴散。所到之處,將會和此界的天地元氣發生劇烈衝突,這更像是改天換地的過程,河流改道、山川移易、生靈不死則異化,影響直擴出億萬里開外,直到和「真界」達成又一次的平衡。
  
  到那時,無天焦獄便在此界有了一個突出部,經過這段區域的緩衝,它的力量能夠以最小的損失探入此界,就像羅剎鬼王,凝成真界化身,發展信徒,為它關鍵性的突破打好基礎。
  
  為此,它甚至不惜為此界分身份配更多的精力。要知道,此時它的本體還在無天焦獄和羅剎鬼王激戰。在他們這個層次,方寸間的對撼,也要調動起巨量的天地元氣,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造成全局的崩壞,釀成毀滅性的後果。
  
  無天焦獄那邊已經有些吃緊,但大梵妖王認為這是值得的,它有信心在三五息的時間內,轟破空間屏障,然後便都是天地自然的變動,無需他再插手,他盡可從容回轉,和羅剎全力一戰。
  
  計較得不錯,可轉眼,他就看到了曲無劫的留影微笑。
  
  明月飛舉,照映天地。
  
  眾人一時驚怔,但在大梵妖王心中,卻像被硬生生砸進一根釘子,撐得心臟都要爆裂了。
  
  「不好!」
  
  在別人看來,明月光華來得詭異,縱有極大威能,卻看不清首尾,裡面的信息太過奇妙和隱晦。可在大梵妖王眼中,月華透出來的,卻是最直白的宣言,那是它除了魔主大人之外,最熟悉不過的氣息。
  
  「怎麼是你?」
  
  黑魔法壇的投影依然在大口吞吃血潮,將之轉化為破界的力量,時間已經不到三息,那也就是咬咬牙,搏一搏的事兒。可是大梵妖王卻是滿腔冰冷,月華之下,留影之後,透出太多的東西,已經到了它不堪重負的地步!
  
  它見過太多倒在最後一步的事例,在它的層次,賭博的勇氣絕不是必須的,計算才是基礎的基礎。只差一線……說起來希望滿滿,但就是這一線之差,就是永遠無法踰越的天塹!
  
  在界河源頭,大梵妖王明確了一件事:沒機會了!
  
  在精準計算的基礎上,形成的第二項必須特質就是決斷。月光傾注之下,它捨棄一切,想立斷切斷聯繫,回歸無天焦獄。
  
  可伴隨著月光照下,虛空中現出千絲萬縷的無形纏線,恍若鋪開的蛛網,將那點兒聯繫勾掛其中。一股極熟悉的力量便從那流動的月光中湧出,通過「蛛網」,將寄魂分身和他本體的聯繫牢牢鎖定。
  
  連走都不讓走?無量你欺我太甚!
  
  大梵妖王第一下未得逞,當即口發厲嘯,原道法體騰空而起,向前空間塌陷的中心點飛躍而去,在赤火妖炎噴湧的火舌中,向下急墜。它要借用血獄鬼府的力量,強行破開禁錮。
  
  此時此刻,他已經宣告了自己的失敗,可他卻有一件事想不通:「你怎麼站在曲無劫一邊,對了,還有羅剎鬼王,難道五劫前的事情,全是你的陰謀?不……不可能!」
  
  你能瞞我一時,安能瞞我一世?就是在大梵妖王這樣萬古長青的絕頂妖魔眼中,五劫時光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就是有什麼陰謀,這麼一段時光,它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寄魂分身上的糾纏還在持續,大梵妖王覺得已經耽擱了太長時間了,但也正是由于接觸得久了,一些隱藏在更深層的東西慢慢浮了上來。
  
  「這種混在一起,分不出邊界的感覺……別開玩笑!」
  
  大梵妖王又看到了曲無劫的微笑,那個近乎虛無的影子後面,就是中懸夜空的月輪,二者氣息貫通,無分彼此。「看到」這一幕,有如一個霹靂在腦中爆炸,震開了一個最要命的關竅:
  
  「曲無劫你奪了……」
  
  剎那間,一個不可違逆的力量封住了它的嘴巴。巨大的荒謬感滿溢心頭,大梵妖王想咆哮,又想大笑,可是它什麼都沒法表現出來,只有久遠的畫面,帶著諷刺的色彩,涂染了整個思維區間。
  
  隨後,就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翻上來的黯然。
  
  原來,你已經完蛋了?五劫之前,你暗中攛掇劍仙西征,一舉顛覆劍修時代,而五劫之後,報應不爽,竟被人來了個鳩佔鵲巢……如此,曲無劫和羅剎鬼王的合謀也就有了最完美的解釋。
  
  萬事休矣!
  
  思緒百轉的同時,這個過程中,大梵妖王已經嘗試了無數種方法,更利用空間甬道的不穩定性以及對血獄鬼府的熟悉,接連跳變,可月光蛛絲便如附骨之蛆,緊追不放,所到之處,一應虛空屏障都為之消融,竟不能擋其半分。不,甚至比在界河時還要來得流暢!就好像月光能從虛空穿行中吸取能量一樣。
  
  「用得真熟啊,想必日子也不短了吧……可你這樣扯著我,又有什麼意思?真以為在無天焦獄,我會輸給羅剎那婆娘?」
  
  想什麼來什麼,便在此時,羅剎鬼王那可惡的聲音響起:「聽說,你曾想採集我的本源之力來著?有來有往,想來你也不介意了!」
  
  「不好!」
  
  大梵妖王猛地想起,羅剎的睚眥必報是兩界出了名的,它在天裂谷做的事,既然已經敗露,又怎會不招來報復?
  
  對它這種層次的絕頂妖魔來說,本源之力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入敵手,否則將埋下隕落之厄。若是寄魂分身被鎖住,從中提取出本源之力,那是真真正正地萬事休矣!
  
  「好,好……曲無劫,我服了你了!」
  
  一聲痛吼,無天焦獄震動,百萬里地域山川改易,生靈死傷不計其數,但也就在此刻,大梵妖王硬生生截斷了透入修行界的一縷神意,並毫無猶豫地催化,打入原道法體內,另一個「住客」身上。
  
  此界最頂尖的妖魔神意,摻著本源之力,何其寶貴,如此一手,對影鬼來說,不止是水過旱壤,恰如同烈火烹油,以前根腳上的缺陷,轉眼就給彌補,對曲無劫再非全無還手之力,更由于大梵妖王退避,重新掌握了原道法體,戰力之強,僅就此地來說,已經頭把交椅。
  
  大梵妖王大笑,本源之力催化,融入影鬼體內,立刻就會變異,就算那二位神通再強,也無法還原。他雖然因此傷了本源,一兩千年都恢復不過來,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子回去.舔傷口去!」
  
  大笑之聲漸轉縹緲,隨後又是一聲嘆息:縱然它已經是最頂尖的那一群,可某個層面,它仍沒摻合的資格,這記警告性質的耳光,打得好生響亮!
  
  ********
  
  好手段!值得麼?
  
  頃刻間的局面變化,以余慈這樣的層次,還難以洞悉其妙,可重器門首領不一樣,她已經是一個有資格旁觀的人物了,雖說一些關鍵處還是迷濛不清,可推理出前後脈絡,也不是甚難。
  
  她和大梵妖王雖是臨時盟友,但立場有本質不同,感嘆的對象相同,但出發點大不一樣:「一代雄主,無雙劍仙,得失之間,冷暖自知!」
  
  而今日,休矣!
  
  當空皓月之下,余慈手中那輪青光,不過螢火而已,只是同源共鳴,隱隱相通,威力大了何止十倍?先前準備的重甲已經破損,投影直接暴露在青光之下,強勁的吸力,對重器門首領來說,竟有不可抗拒之力。
  
  她啞然失笑,也不多想,天青甲冑上,一層層符紋亮起光芒,流動如水,已開啟了某個機關。面前青光大盛,她卻不管不顧,「哧」地一聲響,星芒如斗,破甲而出,朝著遠方虛空塌陷處飛落。
  
  兩邊明月齊齊作用,扯得星芒搖動,可是除了消減其光芒,卻無法撼動其移動軌跡分毫。直到星光熄滅,化為輕煙散去。
  
  「余慈麼……」一縷念頭就此消亡。
  
  「真是剛烈。」
  
  余慈嘿了一聲,翻身仆倒,玄黃殺劍也掉落一邊。前面,濃郁的血殺之氣已經把他沖得五癆七傷,再堅持片刻,他大概就要成為下一個死在玄黃殺劍下的冤靈了。
  
  「說了你別忘恩負義來著!」
  
  嘟噥聲裡,他又隱約覺得有點兒不對勁:「鏡子這也太熱了吧!」
leeson 發表於 2011-9-14 11:46
  躍淵  第三百六十五章 幽藍
  





  照神銅鑑貼著手臂,根本就是燒紅的烙鐵,就算余慈現在五癆七傷,對痛覺的感應大大降低,也不免呻吟出聲。
  
  也在此時,他終于注意到天上的明月。
  
  「這東西……」
  
  「大梵滾蛋了。」那位的語氣和措辭都很奇怪,帶著前面從未有過的情緒。
  
  余慈已經不願動腦子了,精力也不允許,他只能用力眨眨眼,強迫自己不要睡過去,勉力應了一聲:「好事啊……」
  
  「確實好啊!」
  
  那位一字一頓,末了卻是在笑的樣子:「曲無劫一直想做卻沒敢做的,你和大梵一塊兒幫他辦了,真是在做好事啊。」
  
  「什麼?」余慈打個激零,猛然間清醒了不少。這時他也感覺到了,界河源頭依然在動盪,因為缺少了大梵妖王,黑魔法壇投影隨即消失,玄黃殺劍放出的血潮沒有再繼續轉化為破界的力量,本身的衝擊卻又提升了,余慈本來以為是這個緣故。
  
  可是受了諷刺之後,他再細緻感應,隱然間覺得,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得太多了。要想活命就閉嘴,耳朵眼睛也封上,做不到的話,也想辦法給忘掉,後生,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余慈哼了一聲,未等回應,厲嘯貫空:「曲無劫啊!」
  
  尖銳的音波就如同橫過天際的劍光,將這裡的空氣切得支離破碎。余慈一眼就看到嚎叫的目標,他不免有些疑惑:「原道大人的……」
  
  「閉嘴!」短促嚴厲的聲音裡,余慈聽到更多的還是緊張。
  
  原道法體從噴湧的赤火妖炎裡衝出來,瞳孔深紫環金的異相已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灰濛蒙的氣芒,還有氣芒之後,怨毒如燃的情緒。影鬼知道自己又成了棋子,且是「棄子」一流。但翻覆多次以後,它認了。
  
  此時此刻,影鬼,亦即沉劍窟主人比任何時候都要明白,它已永遠不可能實現已經埋在心中近萬年的目標:曲無劫沒給他留下任何機會,就算他奪舍了原道法體又怎樣?目標仍高高在上,此地留下的,只是一個久遠時代的投影而已,就是斬掉了,曲無劫依然是不痛不癢。
  
  可它能夠還能逃走!憑藉大梵妖王催化在他體內的本源之力,還有原道法體,它很有可能徹底抹消致命的破綻,從此一無所懼,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修行界中。是了,大梵妖王給的不是別的,而是信心和希望。
  
  因為這個,它鼓起了戰意,然後腦子就變得更靈活,想起了另一件事:它確實奈何不了曲無劫,可是,它還能搞破壞來著!
  
  曲無劫,你想幹什麼,還瞞不過我!
  
  深吸口氣,沉劍窟主人一分一寸地刺激全身每個角落,衝擊仍存在的窒礙,隨它的動作,原道法體周圍的靈光磅礴,隱然已可見劍仙威能。和周邊虛空的劇烈反應,就影響到虛空結構的崩潰過程。
  
  同時,它開始衝刺,不管如何,這裡都是由曲無劫的留影一手主持,只要將其滅掉,就能讓對方準備了不知幾千年的計劃毀于一旦!
  
  感受到目前的情況,曲無劫的留影沒有什麼動作,然而當空皓月卻將光芒投注,就像是對大梵妖王一樣。
  
  月光照下,原道法體的衝勢一窒,但很快,沉劍窟主人就克服了月光中糾纏陽神的力量,劍氣勃然而發,將月光斬碎,衝勢再增:「同樣的情況,大梵妖王還要分心旁顧無天焦獄的戰況,我只一心一意。況且我與原道法體的契合程度,又豈是大梵可比?」
  
  從塌陷的空間中央到曲無劫留影處,又能有多長距離?
  
  眨眼間,沉劍窟主人已經衝到了留影之前,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它還沒有真正發力,磅礴的靈光已沖得留影扭曲,連帶著上面的微笑,也變成了極詭異的形狀。
  
  看到這影像,沉劍窟主人就像看到真的曲無劫在前,尖嘯發力:「死吧!」
  
  留影瞬間扭曲到最大限度,化為一團無意義的彩光,四面迸散。
  
  沉劍窟主人放聲大笑,然而笑了半截,它忽覺得不對頭,虛空結構的崩潰仍未中止,這也就罷了,很可能是自然慣性的結果,可其中蘊藏的無以倫比的力量,卻在往哪兒去?
  
  它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便在此時,彩光凝聚,留影重現,幾乎是貼著它的臉面。要說沉劍窟主人的反應,也是超一流的了,可它的意念再快,身體不聽使喚也是枉然。
  
  一道波動帶著獨特信息滲進來,與體內某個關竅相呼應,原道法體內立起波瀾。對此,沉劍窟主人感覺得很清楚,可就像是噩夢一樣,半點兒動彈不得。
  
  剎那間,原道法體凝固了。
  
  不好!沉劍窟主人的後續應對不可說不快,一發現不對,它立下決斷,凝聚萬載精修的陽神,要破竅而出,可是這一刻,原道法體卻變成了一具大鎖,死死扣住它陽神不放。
  
  「這是,預設的機關?曲無劫你……」
  
  「既然知道爾等打算,安能讓你這小丑毀了原道兄一世英名?」
  
  重新凝就的曲無劫留影連目光都懶得給予,只道一聲:「請原道兄鬆手。」
  
  原道早已神消魂散,這話也只是緬懷而已。當事人可很難這麼想,這一刻,原道法體真像是有了靈性,將影鬼陽神一點點地排擠出去,當頭明月照下,也是逐分逐分地吸納。
  
  這不是原來曲無劫的手段,可是對此時的影鬼,更是不可抗拒。過程緩慢,卻不給它半點兒機會。
  
  「啊啊啊啊……曲無劫,我不服!」
  
  曲無劫投影完全不予理睬,只是抬頭,透高懸的明月光芒,去探查後面的虛空。由于明月的遮擋,此時仍然無人發覺,在天空最亮的光源之後,那片虛空真的空了一塊,本來的星辰抹消,黑沉沉的不見底。
  
  血獄鬼府和修行界的衝突擠壓仍在繼續,可是力量的渲洩渠道慢慢地扭曲,以界河源頭區域為介質,形成了一個通道,指向的就是明月之後的那片虛空。
  
  「你和大梵妖王就是一路貨色!」
  
  說到底,沉劍窟主人都是最瞭解曲無劫的存在之一,在絕望的時候,它破口大罵,無意中倒是說了大實話——不管是當前局面還是藏在表象後的根源。
  
  這句話,傳得整個天地回聲隆隆。
  
  「它什麼意思?」
  
  余慈早忘了不帶嘴巴的約定,而那位沉默半晌之後,竟然也給出了答案:「他以前有劍破三千世界的能耐,卻沒有虛空定位的能力;如今虛空定位不是問題,卻又沒了當年純化飛仙的劍氣,嘿!」
  
  這話任何人聽來都是一頭霧水,只有餘慈算是弄明白了,可他的思維一時有些轉不過來,傻傻地問了一句:「會如何?」
  
  「一樣的下場——對此界而言。」
  
  那位冷冷回應,末了,語氣卻是一暖:「你幫了不少忙,能撐到這兒,我也很意外。下面,和你那個長輩,有多遠跑多遠吧!」
  
  音落,余慈就看到于舟頂著血潮飛掠過來,探手要拽他離開:「快走,刑天法劍將至,這地方撐不住了!」
  
  「呃,是嗎?」
  
  余慈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只能對著于舟笑笑,隨後又用已經輕車熟路的方式,暗詢另一位存在:
  
  「刑天前輩,你要怎麼做?」
  
  沒有回應,只是界河源頭區域,不斷萎縮的空間外壁,驀地破開。一圈冷色調的藍芒卻以火焰般的燃燒之姿,順著空間裂隙蔓延。
  
  曲無劫的留影似乎有些意外,它扭過頭,看向剛剛裂開的空間外壁。從它的角度,見到的只是裂隙之後,黑洞洞的空間夾層,可更後面一結,還有一股冰冷的意念,如果潛伏的猛獸,透過裂隙,將殺意定在它身上,全無遮掩。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
  
  下一刻,幽藍劍光橫貫虛空,由虛空裂隙透出,乍閃,曲無劫留影粉碎,彩光四散。
  
  然後才是劍嘯的鳴音,還有地面崩潰的呻吟,寬及十丈的裂口讓人懷疑,這地方還能撐上多久,本就不大的天地,已被劍氣硬生生斬成兩半!
  
  撕裂的不止是大地,就連天空中各個虛空世界,也因這一劍而紊亂不堪。剛剛形成的貫通兩個空間的甬道,有不穩的跡象。
  
  在某個常人難及觸及的層次,信息發送:「舊人見面,何至于此?」
  
  回應他的,是瀰漫天地的幽藍之光。光芒以界河源頭為中轉站,透入周邊每一個虛空世界,同時鎖定曲無劫的留影氣機,以之為線索,在諸虛空世界穿行,尋覺留影后的真身所在。但也只是一觸即收,概因刑天發現,那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幽藍光芒在界河源頭匯聚,充斥天地每個角落,恰與撲天血潮交織,發出一連串哧哧的尖鳴。幽藍光芒極盛時,余慈像是墜入深海,全身肌肉骨頭都發出慘烈的呻吟,更有寒意直透骨髓——所有防護都像是透明的,光芒可以輕描淡寫地透進來。
  
  而等到血潮也呼嘯而來時,他仍在「海底」,只不過這裡還湧動著岩漿。
  
  劍鳴如崩弦,同樣插入到那個特殊的層次中,首度送出信息:
  
  「當年飛仙斬劫,不假外求的無劫劍仙在哪兒?」
  
  「跟著到永淪之地去了。」
  
  回答淡淡的,分明是假話,卻有著讓人無可置疑的真誠。
leeson 發表於 2011-9-15 08:22
  躍淵   第三百六十六章 飛鏡
  





  界河源頭區域,幽海血潮交織錯雜,為這片天地染上了光怪陸離的顏色。更有劍氣碰撞的聲響,撞在耳中,轟轟如雷。
  
  在這種環境下,于舟什麼都聽不清,他也不關心這些,只伸出手,去扶餘慈。只是這時候,余慈已經是抬手的力氣都沒了,而且還有些失神,于舟叫了一聲沒反應,只好搖頭將他攙起,但兩人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在玄黃殺劍旁邊,血潮之力何其強大,這邊老道剛直起身子,便是一個踉蹌,險些被吹飛開去。
  
  余慈這才回神,但總是集中不了精力的樣子。
  
  老道只以為他受傷過重,損了神魂,卻不知余慈耳中,除了漫天劍氣雷鳴,還有信息流淌而過。那是在一個特殊的層面,尋常感應絕難察知。不過余慈或許是和某位多次交流的緣故,對此有些熟悉,竟然聽到片語。
  
  「好理由,可結果怕是不妙吧。」尖銳的劍鳴聲像是惱怒,又似嘲弄。
  
  「總要試一試的。」
  
  隨著話音,貫通虛空世界的甬道重又穩固,感官上,像是把血獄鬼府和頭頂上那片完全虛無的空間聯在一處,只是現在還隔著一薄一厚兩層屏障。薄的那一個隨時都要破裂,一旦崩潰,血獄鬼府的天地元氣會和修行界劇烈衝突,迸發出巨大的能量,而其大部分都會被納入甬道之中,流溢出來的,只是少數,對此界的損傷,應該說是大大降低了。
  
  但,不要高興得太早。
  
  引走的巨大能量,其實是要衝擊那層「厚的屏障」,也就是說,要打通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徑,那個世界,就叫「永淪之地」。
  
  五劫之前,劍仙西征,勢大難敵,西方佛國十三位古佛以打破「六道輪迴」,同歸寂滅為代價,將一十七名劍仙打入到那裡去,難道是讓那些人去享福的麼?那根本就是一個連諸天仙佛也要聞之色變的死域絕地!
  
  如果和這樣的虛空世界貫通,後果之慘烈,恐怕還要遠超過連接血獄鬼府時。億萬里天地改易,億萬生靈灰灰,也是尋常。
  
  余慈從片言隻語中,連猜帶蒙,得了這些信息。還有一點兒更模糊的信息,聽起來便讓人冷汗潸潸,乾脆暫時遺忘掉。現在,他只看這局面怎麼收場:
  
  「虧著還叫它一聲前輩,還說要跑,現在往哪兒跑去?」
  
  剛剛余慈一口叫破了那位的身份,對方沒有正面承認,但如今他已經有了十成把握。不過這傢伙接觸以來,「真誠」一類的東西,實在是半點兒都欠奉,和玄黃完全是兩個極端。
  
  此時,于舟正艱難地對抗著幽海血潮的衝擊,想把余慈移出這片區域,
  
  余慈回神,摀住喉頭,扳正頸骨,讓氣息過得順暢些,也便于和于舟說話。然而話到嘴邊,他卻是啞然:該怎麼和于舟談起呢?難道說「別跑了,反正一會兒大夥兒全完蛋」?
  
  刑天法劍鳴響更急,對曲無劫的攻勢沒有一刻停止過。
  
  當然,此時的曲無劫的正身隱藏在無數重虛空之後,根本觸碰不到,斬殺留影也沒什麼意義,實際上刑天攻擊的還是剛剛架構成功的甬道,意圖破壞曲無劫的盤算。
  
  可這有意義嗎?也許在刑天看來,能一出心中惡氣,就是意義所在,可對余慈、于舟,乃至仍在劍園周圍盤桓的上千修士來說,兩界相沖的結果不改變,不管是和血獄鬼府碰撞,還是和永淪之地衝突,又有什麼區別?
  
  寄望于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而且,還是刑天這一類的……咦?
  
  刑天的後續攻勢讓余慈小吃一驚,劍光從海一般的幽藍顏色中跳出來,恰好繞過已經成形的甬道,虛空一斬,竟將半空懸浮的月輪劈下半邊兒。
  
  這一擊別的作用沒有,卻便宜了某位。只聽到沉劍窟主人放聲長嘯,已經脫開了懸空明月的箝制,單純的原道法體很難長久困住它,一息後,它化為一團灰芒,脫身出來。
  
  刑天這手段,在余慈看來,立場詭異,使得卻是巧妙。然而曲無劫留影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的情緒,從容的姿態真讓人討厭。他漫聲道:
  
  「將你換給離塵宗,確實有礙你成道之機,如今你來和我搗亂,也算公平,如此,就看各自的造化吧。」
  
  刑天不語,天地間幽藍光海則是大大收斂,自然,它不會感念什麼,而是在關鍵時刻純化劍意,要行雷霆一擊。
  
  觀其劍勢,曲無劫留影啞然失笑:「飛仙劍訣?」
  
  「斬妖除魔,正用得上九霄飛仙!」
  
  尖銳諷刺的意念比瞬間迫發的劍氣還要凌厲,回應它的,是層層虛空疊障,彷彿一下子將它扔進了九天外域的無盡虛空。刑天知道,就算此刻曲無劫再怎麼厲害,也可能做到這點。可是理性是一回事兒,感情卻不免深陷其中。
  
  「天魔故伎!」
  
  它本不懼這手段,可見到這攻伐人心的玄虛法門,一股子邪火就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劍鳴聲凶厲狠絕:「曲無劫,你真做了元始魔主座下走狗!」
  
  此時它全忘了前面的諷刺,它日思夜想的復仇,斷不是這等模樣!
  
  虛空中像是鋪開了一片無形的沼澤,它劍身本體和曲無劫留影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一里路,可這段距離上,亂麻似的魔力纏線和難以估量的虛空裂隙、孔洞密佈其間,又處處橫在劍氣運化的關鍵節點上,就算劍意再怎麼純粹,也不免在此消磨。
  
  一時間,刑天竟然只能寄望于剛剛脫困的沉劍窟主人。
  
  那張和曲無劫極度相似的面孔,此時早被羞惱和恐懼雙重扭曲,不過扭曲依然可以生成力量。沉劍窟主人在劍園苦修萬載,雖無成道之機,可是一身修為在此間,只在刑天法劍之下。
  
  它盯著曲無劫留影,驀地閃動,沖上天穹,與那只剩半邊的明月平齊,隨即掐個印訣,半虛無的身軀猛縮,從中擠出一團紫光霧芒,向下飛降,轉眼就擴成頭顱大小,放射出嗡嗡之聲,這聲音既像劍鳴,又像壓抑到極點的雷鳴。
  
  「斬雷辟劫令!」
  
  刑天精神一振,暗道影鬼也不完全是個廢物。這枚論劍軒至寶,往當年的曲劫頭上扔,純粹是個笑話,可放在此處,天魔所屬,安能無恙?質性相剋之下,甚至可以引動天劫,那時順藤摸瓜,說不定能斬斷其真身投影路徑,徹底了結此間困局。
  
  思及此處,藏在幽藍光海中的刑天法劍真身奮力掙動,更放出同源劍意,呼應斬雷劍氣降下,形成夾殺之勢。
  
  此時此刻,曲無劫留影又是失笑,裡面還有點兒意外的意思:「一線玄機感應,至此方明。原來還有此物在?」
  
  即使一直和對方在同一「層面」,刑天還是迷惑了。怔愣之時,地面上幽海血潮交界處,有青光如輪,飛騰入空,越是向上,光芒就越發奪目,直至在這光怪陸離的天地間硬辟出一塊區域,而在飛起的源頭,隱約聽到余慈一聲驚呼。剎那間,盈缺轉化,月輪無瑕,只見得月華鋪灑,如潮汐往來,其中魔力之強,增了何止十倍?
  
  月光照下時,一干「人」等,都覺得身心洞徹,內外竟無半點兒可遮掩處,一應骨肉皮囊倒似統統化消乾淨,大驚之時,神魂飄蕩,不由自主就要往上飛舉,投入到當頭月華中去。
  
  幸好,念頭再閃,諸人便知只是一時錯覺,可對某位,卻完全不一樣了。
  
  沉劍窟主人剛放出斬雷辟劫令,正準備下一個手段,月光便將它照個正著。別人怎麼說都還有法體皮囊,唯有它是虛影之身,月華魔力灌入,虛緲不測,卻將它一切防護抵抗統統穿透,就是燃起大梵妖王給予的本源之力,也無濟于事,至此,它連慘呼的機會都沒有。
  
  虛空深處似有一尊魔神,伸手攫取。只一握,影鬼之身就扭曲得不成樣子,化為一團灰光,打著轉兒投入明月中央,聲息消寂。
  
  刑天怔住了,其實就是它不發怔,在月華潮汐之中,也早被鎖住。
  
  有至精至純的劍意內蘊,月華魔力傷不到它,也困不住它太久,然而目前局面,又花得了什麼時間?
  
  它沒有眼睛,可明澈清晰的感應卻映上了曲無劫平淡一瞥,那讓它恨不能就此死去!
  
  為什麼在他面前,永無還手之力!
  
  「這邊!」
  
  只有它和曲無劫雙方能夠探知的層面上,忽然插進了第三個意念。
  
  刑天本能地移轉感應重心,只見幽海血潮交界處,那個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的年輕人,正伸長手臂,指向某個方位。他身後,于舟老道更是劍氣凌厲,強穿幽海血潮,撲擊過去。
  
  這一刻,刑天猛然間感受到曲無劫意念的波動,它恍然大悟,正要不顧一切發動時,周圍虛空沼澤的捆縛力道驟增十倍,將它完全鎖死,隨即當空明月光華傾注,撕裂幽海血潮的混雜亂流,並不是去攻擊于舟,而是直接照在于舟劍氣鎖定的目標上。
leeson 發表於 2011-9-16 10:38
  躍淵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失算
  





  「斬了他!」
  
  刑天意念如沸,同時用力掙扎,一方面是不甘,另一方面,也在盡力消耗曲無劫的力量。任是誰的力量都不是無限的,就算當前的曲無劫,也一樣。這邊多一些,那邊就少一些,不見他已經不能直接殺傷于舟了嗎?
  
  于舟老道馭劍飛行,幽海血潮竟阻不住他,反被他藉著衝擊的勢頭,數里路程,轉眼拉近,至目標約半裡距離,逝水劍虛化,化離劍霧無聲抹過。
  
  月華恰在此刻發揮作用,周邊光影扭曲,卻將劍霧引入虛空之後,目標毫無無損,且唇角抽搐,帶著嘲弄的笑容,黑色袍袖拂動,兩道幽綠的梭光破空:「你能斬烏雷梭,這陰雷鬼焰梭又如何?」
  
  烏雷梭是祭煉的法器,陰雷鬼焰梭卻是一次性的暗器。裡面封的鬼焰,正是以秘法從血獄鬼府深處攝來,封在飛梭內,以陰雷引發,威力強大,傳說中可瞬間抹平山頭,沾上皮肉更是非要燒化成火才甘心。
  
  這位顯然是仗恃有月華扭曲虛空的超強防禦,竟在近身時放出這個,也是把于舟恨到骨子裡去了。
  
  面對如此陰毒的暗器,于舟暫返中年時代的面容波紋不興,逝水劍輕振,化離劍霧再度鋪開。卻是絲毫不理飛梭貼近,依舊直取目標要害。
  
  「有虛空神主護持,你能奈我何?」
  
  「文式非!」
  
  一聲低啞的沉喝,後兩個字甚至叫破了音,這聲音卻似有著魔力,文式非愕然望去,前方于舟老道忽地身化虛無。文式非可沒有那麼好耍弄,陰雷鬼焰梭也不是必須要撞到目標才爆發的,激發的意念一動,他卻在此時看到了遠在三里開外的余慈。
  
  幽海血潮衝突交織的情況下,人的視線本來看不到那麼遠,然而鬼使神差,他看過去的時候,變幻的光影卻在收斂,尤其是撲天的血潮,猛地濃縮,一下子就被幽藍光海壓過,相當單純的色調中,那個直呼他姓名的年輕人,就像之前給老道指引方向一般,手臂平伸,指尖雖然有些僵硬,卻還是衝著他的方位。
  
  「余慈!」
  
  文式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叫出聲來,便在此刻,撲天血潮重現,洪波湧起,轉眼將余慈吞沒,然而在洶湧的潮頭前,卻有一道尖銳的血色光束透出,一發而至。
  
  月華波動,扭曲虛空,文式非眼前有些模糊,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呃?」
  
  灼熱如岩漿般的血殺之氣貫穿全身,因為月華扭曲虛空,使得血色光束的位置偏移一些,沒有正中胸口,而是打穿了肩頭,但這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
  
  由純化鋒銳的劍意擊破虛空神術,隨後撲來的定向血潮,足以將十個文式非碾成粉碎。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極限,卻不見其他一切顏色,視界中完全被血光充斥,一個呼吸,就是岩漿灌入,至于陰雷鬼焰梭,早淹沒在血潮之中,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
  
  以簡化過的三層符印劍意引發的血殺之氣,擊殺兩個步虛修士也在眨眼間,滅殺一個還丹上階的文式非,更如屠狗一般。
  
  只是,作為引導者的余慈,感覺也決不好受就是了。
  
  這一刻,一直駐身在懸空明月之下的曲無劫投影,帶著驚訝的表情,倏地虛化,似乎一陣風就能給吹散掉,禁錮刑天的虛空沼澤,也在此瞬間真正化為虛無。
  
  刑天將感應重心投射到已經支離破碎的文式非那邊,現在便是傻子也知道了,文式非就是曲無劫跨空投影、輸送力量的路徑!在感覺力量匱乏之後,它只覺得腦子也不夠用了,怎麼會?余慈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余慈沒法給出答案,因為他現在真正到了極限。
  
  在余慈感覺中,天地間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一切的影像都扭曲得不成樣子,唯有塌陷的虛空還沒有變化,包括永淪之地的裂隙、連接兩處的甬道,不過,一切又都靜止下來。
  
  恍惚中他也知道,這是決定千萬人命運的時刻。
  
  界河源頭區域的時間,又繼續向前。
  
  余慈覺得他像是拿根棍子,硬插進狂奔的馬車車輪裡,極速陡變為凝滯,可在人們以為一切都要中止的時候,巨大的慣性掌控了一切,「馬車」轟隆隆傾頹,卻仍帶著恐怖的力量,衝向前方。
  
  橫亙在血獄鬼府和修行界之間,那層薄如蟬翼的屏障無聲破碎。
  
  火山噴發般的赤火妖炎,帶著無天焦獄獨有的空氣、土壤、植被、生靈……的碎片,將一切都融成岩漿,打破空間障壁,迸發出來。
  
  界河源頭區域,剩餘的幾座山峰齊齊崩潰,澎湃的氣浪以超乎人們想像的速度,瞬間擴散到這片天地邊緣,稍稍一停,就碾碎了當年曲無劫布下的封禁殘餘,什麼斬雷闢邪劍意,都灰飛煙滅,蓄積了片刻的衝擊波以更驚人的勢頭,擴散向四面八方。
  
  然後……也僅此而已。
  
  在衝擊波臨頭之前,刑天已經放出劍氣,幽藍之光形成強韌的屏障,圈在余慈和于舟兩人身外,擋過了這波衝擊。但它發現,衝擊力比想像中還要小得多,山峰和封禁的崩潰更多是因為空間結構的變化,地面上沒有受它護持的昏迷中的香奴,也只是被吹飛,至此還有氣息。
  
  那麼,迸發的力量去了哪裡?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懸空明月倏然扭曲、消散,仍透著隱隱青光的圓鏡落下,而就在這天地間驟然暗下的時候,一道筆直的虹光,從血獄鬼府開裂的出口射出,直直穿過原來明月中心位置,刺入上空那個黑沉沉不見半點兒星光的所在。
  
  音波斂藏,除了最初帶起的衝擊波,所有的能量都被收束在虹光直徑範圍內,形成一記無以倫比的突刺!
  
  刑天心頭劇震,在它的感應中,另一個屏障也被轟得稀巴爛。
  
  血獄鬼府、修行界、還有永淪之地的天地元氣,便在那一刻碰撞、匯結、反應。
  
  「還是被他贏了?」
  
  幽藍光海無聲消歇,刑天已經無法再去體會自己的心情,它只是停留在這稍縱即逝的沉寂中,靜靜等待預料中的一切到來。
  
  沉寂、沉寂,還是沉寂!
  
  界河源頭的生靈都在發愣,他們用各種方式關注那條橫亙天際的虹光,看著它一點點地變暗、變細、變得波動不休,直至無限接近于熄滅的狀態。
  
  「這是……」
  
  刑天從驚愕到狂喜,也就是一瞬間的轉換。並不是什麼死裡逃生之類,以它的修為,就算真的是億萬里天地改換的大衝擊,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它只是單純地欣喜于曲無劫的失算,這樣的情緒,已經不需要再遮掩什麼了,劍鳴高亢,便是它的笑聲:
  
  「永淪之地死寂無邊,封絕一切生機,元氣流動近乎停滯……曲無劫,你聚的力量還不夠!」
  
  戲劇性的變故之下,曲無劫留影沒有回應,只是越來越淡,隨時都會化為一縷輕煙消散。
  
  尖銳的劍鳴聲裡,余慈莫名地恢復了一點兒精神,他抬頭去看,黯淡的長虹下,是曲無劫的留影,或許是眼前依然恍惚的緣故吧,余慈總覺著,此時那位巔峰之存在,似乎有些茫然,視線不像最初感受的那麼堅定不移,變得飄忽,從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飄過。
  
  最後,停在了余慈這邊。
  
  他只是一個影子了!余慈這麼告訴自己。同時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模糊,偏偏曲無劫的眼神越發的清晰透亮,直入心底最深處。
  
  然後余慈就昏了過去。
  
  神思昏昏,不知多久,余慈卻是進入了心內虛空。他心中籲一口氣,能到這裡來,就證明他還活著,只是他不顧一切引動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縱有模擬劍意,形神也遭了重創,此時心內虛空一片廖落,重新梳理氣機還不知要花多長時間。
  
  正看著眼前情形發呆的時候,心頭忽有所感,注意力移到了他所能控制的虛空最邊緣。現在心內虛空的結構是海中孤島的模樣,最邊緣也就是一處海灘,也許是下意識使然,此處被他弄得怪石嶙峋,夜色中陰氣森森,十分詭異。
  
  可更詭異的,還是他現在看到的莫名人影!
  
  余慈立時就愣了。
  
  那人坐在一塊稍圓滑的岩石上,單手托腮,怔怔看海的人,好生面熟。
  
  「真是個好地方啊……年輕人,你是怎麼發現的呢?」
  
  這話很容易製造歧義,不過余慈聽明白了,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先道一聲「顯化」,也造了個投影在此,漫步上前,輕聲道:
  
  「感應是雙向的。前輩能發現我手的照神銅鑑,我自然也能發現照神銅鑑的感應源頭。」
  
  雖然他險險就死在此人的謀劃之下,可是自其現身以來,一應氣魄手段,讓人心折未必,佩服卻是真的,他不介意叫對方一聲「前輩」。
  
  其實早在曲無劫留影呈現之時,照神銅鑑已經有了反應,此後每一次手段施展,都給了余慈進一步確認的機會。到最後照神銅鑑被奪,也就到了他搏一鋪的時候了。
  
  只是他不明白,傳輸力量的手段千千萬萬,為什麼眼前這位,會用這麼一個破綻最大的法子,也許文式非心機深沉,能做得天衣無縫,可他的層次差得太遠,任何一個意外,都能讓一切謀算破產。
  
  「你以為元始魔主很大方嗎?允許手下腳踏兩條船?」
  
  曲無劫的留影啞然失笑:「我在奪舍之前,將大半屬于曲無劫的人格都留在這裡,封在諸法寶中,然後將觸發之機交由文式非帶來,如此方能保證輔強主弱,維持大半個曲無劫在此。而如今,就要真真正正地跟去了。」
  
  他是拿自己剛才回應刑天的話來自嘲,余慈無法回應,因為他確實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影之中,沒有半點兒力量,隨時都會消散掉。
  
  「時間不多,直接點兒吧。年輕人,能不能幫個忙?」
leeson 發表於 2011-9-17 09:20
  躍淵    第三百六十八章 種子
  





  「幫忙?」
  
  就是看到曲無劫「不告而入」的時候,余慈都沒這麼無奈過。
  
  「無劫前輩,你不覺得咱們之間的距離有點兒大嗎?」
  
  「年輕人也知道啊。」曲無劫啞然失笑,「剛剛壞我大事的時候,也不見你想起來。」
  
  余慈抱臂當胸,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態度才好,不管怎麼說,他都不願意接下曲無劫的請託,劍仙秘境時和玄黃的遭遇已經足夠慘痛了,界河源頭事後至此更是驚魂甫定,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一點兒後悔的意思也沒有,這種心態實在是太危險了!
  
  曲無劫看余慈,余慈也看他,雙方僵持了半天,曲無劫點頭道:「你很聰明,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可惜,腦子裡這麼想,也該去這麼做才對嘛!」
  
  余慈給悶了一記,就算曲無劫現在已經力量全無,依然能夠透徹人心,所以他不說話,那沒有意義。
  
  「咱們要更坦白一些,說一些大夥兒都能明白的話。現在,你的眼光有這麼高……」曲無劫指向心內虛空的夜空,上面星光閃爍,隨即他又輕踏身邊的亂石海灘,「可你的位置在這兒,這樣,好也不好。好在天高雲淡,一目無極,壞在龜行蝸步,反差強烈,修行壓力無窮。」
  
  余慈默然不語,曲無劫見他模樣便笑:「倔強的年輕人從來不知壓力為何物。這很好,不過你在界河源頭呆了這麼久,所見所聞,無不是此界第一流的較量,不管你現在如何想法,這些印記都要印到你神魂中去,回頭洗煉的時候,你如何梳理清楚,使之無礙道心?一處不清楚,處處不清楚,心魔由此而生,這可是最準確的解讀了。」
  
  他又在自嘲現在的身份,余慈卻笑不出來,曲無劫所言,直指修行中最基礎的環節,令人信服。
  
  曲無劫又道:「蛇有蛇徑,鼠有鼠道,話不中聽,卻實際得很。但若要強刻進去鳥兒的思路,那就是笑話了。你的問題就在這兒,你見了太多只屬于鳥兒的東西,剛剛的經歷見識是一個,在歸來莊的拿到的《上真九霄飛仙劍經》也是一個。」
  
  余慈一愣又釋然,曲無劫才是劍經的真正主人,沒理由比刑天的眼力差,更何況,現在已經是在心內虛空之中。
  
  「飛仙劍經就是典型的鳥兒的思路,你能復刻一份兒,是個機緣,但也僅此而已。以後大抵就是當個傳法長老之流,幫論劍軒在外留得一支香火。」
  
  曲無劫又小小的開了個玩笑,這讓余慈哭笑不得,眼下他已經快要忘記這位的真實境況了。偏偏曲無劫又換了個話題:「你開闢出的這處所在,介于虛實之間,好生奇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是,是本宗解良解師叔自創的『玄元根本氣法』。」
  
  「奇思妙想,法度謹嚴,氣象萬千,此人當有宗師之材。」
  
  能得無劫劍仙親口讚許為「宗師」,想必解良本人都不敢去想,余慈欠了欠身,替自家師長謝過。
  
  「那麼,外圍深海的『冰山』封禁,也是你解師叔的手筆?」
  
  「這個不是,實乃兩位大戰的前輩所遺……」
  
  稍加解釋,曲無劫就明白了,羅剎鬼王不必說,太玄魔母也是當年舊識:「必是太玄手筆無遺,她封禁之術宇內獨步,也怪不得能封入飛仙劍經了。真是個好東西,也虧得有這些,否則我現在也沒臉和你說這些。」
  
  余慈聽了就皺眉頭:「我沒想著做交易。」
  
  「只是讓彼此心安而已。」
  
  曲無劫坐在岩石上,笑眯眯地說話:「我覺得在拜託你幫忙之前,先保證你的安全比較好,現在可不是飛起來的時候啊。」
  
  余慈依然保持著抱臂當胸的姿勢,心中的感覺相當複雜。這就是當年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無劫劍仙?或許看起來和藹可親,可這是他的真性情?余慈不信,也不免去想,若是刑天和玄黃這樣的故人看了,又會如何?
  
  他不知道,可是,某種或可稱之為「憐憫」的情緒在心中蔓延:一個委屈求全的曲無劫,又如何稱得上是無劫劍仙?
  
  這回,曲無劫似乎沒有感受到他的心情,人影愈發地虛淡了些,臉上仍是笑意微微:「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就這麼放著,讓一切都維持原狀,花上三五年時間,好好梳理,一時半會兒用不到,也許日後你轉世重生,還能用上一用……」
  
  余慈翻了個白眼。
  
  曲無劫又笑:「不用嫌時間長,你的傷勢不輕,若沒有什麼靈丹妙藥,五年內都要仔細調理,否則後患無窮。如此養傷梳理也算兩不耽誤!」
  
  余慈搖頭,他沒想到自己的傷勢會嚴重到這種地步。五年,就算是遠較常人長壽的的修行人,一生又能有幾個五年?可話又說回來,他賭博式的手段強行引發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介入這場頂級的爭鬥中,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要燒高香了。
  
  想了想,他問接下來的選擇,曲無劫很仔細地為他解釋:「第二個法子要麻煩些,我觀你心內虛空別開蹊徑,又有太玄封禁,本可自成法度,可裡面還封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難以運用不說,還徒增負擔。如此不妨刻意助長太玄之力,打破這個平衡,完全封印其他力量,使局面簡單起來。這是一個內斂的封禁,輕易不會出問題,接下來只要等你層次到了,自然可以觀察、參悟、控制,循序漸進。」
  
  曲無劫說的簡單,可這裡面涉及的具體細節,絕對可以讓余慈腦子炸開,所以他很明智地不再細問,只是搖頭:「這還叫有選擇嗎?」
  
  「怎麼沒有?你可以選擇幫我或者不幫我。」
  
  余慈不再糾纏這個,直接問道:「前輩究竟想讓我幹什麼?」
  
  「看顧歸來莊。」
  
  「啊?」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余慈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聽曲無劫道:「歸來莊你是進去過的,應知莊中安置著本人一十七位故友遺物,這都是我多方收集而來,放在雲樓樹上,維持靈性。」
  
  「靈性?」言下之意就是有什麼用。
  
  「道標。」
  
  曲無劫簡單回應:「這是他們回來的道標。」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這話余慈當然不會說出來,他明白,若曲無劫這點信心也沒有,怎麼在讓所有人絕望的漫長時光裡,維持不竭的動力?現在他唯一疑惑的就是,看顧歸來莊的話,該怎麼做?不會是讓他鎮守在歸墟裡吧?那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曲無劫笑了起來,這是因為他確認了余慈的態度:「這個不急,先讓咱們一切心安再說。」
  
  說罷,他站起身來,招呼余慈上前:「只剩一點力氣,務必一次成功,來,配合一下!」
  
  *************
  
  余慈艱難地張開眼簾,外界的情形依然混沌,依稀有人影在他身邊晃動,就是明確這樣一個信息,也讓他有心力交瘁的感覺。不只是原來傷勢做祟,還有心內虛空的局勢重組,由于曲無劫不能提供足夠的力量,後半部分幾乎就是在其指點下,由余慈自立更生做成的,把他最後一點力氣都榨得乾淨。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虛弱原來也是會死人的。
  
  但很快,就有一道清氣注入身體,神智昏昏時,更細節的東西感覺不到,然而轉眼的功夫,不可思議的活力就滲入全身每個角落,突發的力量讓他「呵」的一聲叫起來,緊接著,于舟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說話:「閉嘴!」
  
  余慈連忙封住嘴巴,澎湃的活力就此滲入更深層的身體組織,修復創傷。原來是不讓藥力走漏,余慈恍然,但他還有事情沒有做,無論如何也不能耽擱了。
  
  正糾結的時候,刑天的聲音響在耳邊:「欠你一個人情,以後當有所報。現在,趁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沒過來,劍園裡的東西任你挑,想要什麼?」
  
  真的一模一樣!
  
  余慈把曲無劫佩服得五體投地,和這樣的傢伙對戰,無怪乎刑天永遠都落在下風。他平靜一下心情,按著事先的交代,淡然回應:「玄黃許給我什麼,一樣不少就成,嗯,對了,再從歸來莊裡挑一個怎樣?」
  
  「當然,你要哪個?」
  
  余慈心中長出一口氣,很快道:「對符法有用處的有沒有?」
  
  「呃,雲樓樹種子如何」
leeson 發表於 2011-9-19 08:39
  躍淵   第三百六十九章 摘星
  





  似睡還醒,晨間時分,清嵐自欄外流過,為一切景緻都披上了朦朦的紗,萬物顏色暈染,別有風致。
  
  尤其是遠方片片嫩綠,就是最好的生機點綴。
  
  余慈憑欄獨坐,有些莫名其妙:這是哪兒來著?
  
  雖然早有曲無劫強調過,可在劍園受的傷勢,還是超乎想像。好像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吧,他時昏時醒,渾渾噩噩地過來了一百多天,清醒時的記憶倒還在,可昏昏沉沉的時候更多。據清醒時聽來的說法,這似乎是血殺之氣趁虛而入,盤結四肢百骸,清除不盡的緣故,也有神魂上的損傷,反正非常麻煩。
  
  余慈倒是看得開,而且他還知道另一個原因:心內虛空中,太玄封禁每日裡都要抽取一定量的元氣以完成最後的調整,形成穩固的絕對優勢,這一過程已經在剛才徹底完成,孤島周圍的黑暗海域,更是寒氣逼人,壘壘冰山在感應的極限遠處,無時無刻不在昭示它的存在,但也從來都是不可接近。
  
  按照曲無劫的話說,這是余慈陰神等階還差,吸納的純陽之氣不足之故。隨著修為長進,他就可以漸進接觸,體察玄妙,以之為砥礪對象,謀求精進。當然,那應該是相當遙遠的事情了。
  
  正因為這件事了結,余慈體內入不敷出的窘狀終于宣告結束,傷勢還是那樣,清醒的時間倒是越來越長。到今日凌晨為止,感覺中已與傷前無異。這時候他才記得疑惑,自己在哪兒?
  
  好像是某處高崖之上……
  
  「余師兄,你醒了!」
  
  「呃,醒了……寶光?」
  
  意外的對象,讓余慈愣了片刻才回神,那這裡是止心觀?
  
  「切,難道我一輩子只能呆在止心觀了?」
  
  寶光嘴上埋怨,卻是滿臉喜氣,一半是余慈清醒著,且精神健旺,二卻是自己的事兒。
  
  余慈見狀,拿眼往他身上打量,如今他眼力非比往昔,一眼就看出來,小道士神魂之力外放,顯然已經分念化識,進入通神境界。
  
  「恭喜!」
  
  「同喜同喜!」
  
  小道士笑得合不攏嘴,旋又覺得有些不妥,忙更正道:「是我托你的福•••••••呃,不是,是你的災。哎呀,反正就是因為照顧你,我才被允許這麼早進山門的。」
  
  小道士發現他永遠解釋不清了,乾脆先辦正事,放出一道傳訊符,報告好消息,然後就扯著余慈說話:「這段時間可真是嚇人啊,不知多少仙長都說你油盡燈枯,有可能渾渾噩噩過一輩子,還好及時攝入足夠藥力,填充元氣,你的潛力也比預想中要深厚,這才免了災厄。」
  
  余慈其實對清醒時的記憶還是清楚的,只不過這種時間少了點兒,有時候分不清現實和幻夢的區別,不過劍園中的情形肯定沒問題,他點頭道:「記得是于觀主給我喂的藥,對了,觀主他在何處?」
  
  「早回觀中去了,不過我這裡每隔三天都要向那裡報告你的消息,嘿嘿,我來這十來天,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清醒,一下子又是這麼長時間,師兄你是不是大好了?」
  
  這邊余慈才一點頭,那邊兩道劍光穿過清嵐,直接越過欄杆,闖了進來。人影都沒看清,就聽到急躁的嚷嚷:「余師弟可大好了?」
  
  見進來這兩人的臉,余慈就笑,又把頭點了一點:「張師兄、李師兄,無需擔憂,一切都好!」
  
  闖進來的這二人,正是張衍和李佑,山門裡和他交情最好的兩位師兄,倒是在前面短暫的幾次清醒時見過了,還有華西峰、黎洪等一塊兒去劍園的同伴,山門裡的洪千秋、圖家兄弟等,幾個月來陸陸續續都見過,此時清醒時間長了,也都串了起來。
  
  張衍、李佑見他確實和以前短暫清醒時不同,都是長出口氣,額手加慶,隨後卻是齊齊道一聲慚愧,問起來時,乃是因為兩人身為師兄,未能照顧周全,反而為余慈所救的緣故。張衍還專門上來,道了一聲謝,為的是疫災魔種流布時,余慈傳給他生死符意,助他壓制心魔之事。
  
  要是他不說,余慈就完全忘了這碼子事兒,不過現在不是表功、致謝的時候吧,余慈更想知道這三個多月,外間情況如何,至少也得搞明白,他現在究竟在哪兒?正要問起,欄外劍光又閃,這位沒有進來,在外揚聲道:「敘舊可在日後,如今時間緊迫,還是快送余師弟去副樓的好!」
  
  余慈奇怪是誰說這沒頭沒尾的話,一見之下就有些愣:「夢微師姐?」
  
  依舊是玄袍黃冠,正統的女冠裝束,玉色的面頰上卻因為全力馭劍行氣,略有血色暈彩,自結識以來,余慈還是頭一回見到夢微行色匆匆的樣子,一時就有些反應不過來。可其他人則是恍然明白,都道:「正該如此!」
  
  也不管余慈糊裡糊塗,李佑一把架起他來,笑道:「余師弟,你的機緣到了,快走快走!」
  
  挾他走出幾步,他又記起一事,正色道:「到那裡之前,你萬萬不能再昏過去!」
  
  他這麼一說,余慈倒想起一個片段,貌似還真有類似的情況,只不過那會兒他比較虛弱,很快就失去了意識,最後不了了之,好像那地方叫•••••••摘星樓?
  
  余慈保證自己不會再輕易昏過去,可現在他顯然缺乏信譽,沒人理他,一行人兩邊夾著他,越出欄杆,向上急飛,就是不能馭劍的寶光,也由張衍帶了上去。一路上,清嵐漸轉厚重,又有許多奇獸異形在其中流動,有時突然一個前突,看著要從山嵐裡衝出來。
  
  三道劍光從這些奇獸異形中間搶出,扶搖直上,沖上十多里路,便見得一側高崖之上,飛簷斗栱,層列而上,似是當空修棧道,雲端立仙閣,將整座山崖都鋪飾起來,甚是華美。不過余慈一路上來,別的沒注意,只看到滿山的符法靈光,濃郁得不可思議,牽扯到方圓數百里的天地元氣流動,勢大而井井有條,令人印象深刻。
  
  此時,天空中一聲雷響,有個極渾厚的嗓音吼了一句什麼,余慈一直注意崖上符法靈光,沒有聽清,在最前面的夢微則高呼道:「離塵宗外室弟子余慈,不畏強暴,勇挫敵謀,功莫大焉,特許摘星樓修行一年,其中主樓十八日,可自行調配。此為方祖師親旨,請護樓法聖查驗。」
  
  說著,女修張手射出一道清光,沒入山嵐深處,半空中又是一聲雷響,山嵐中開闢出一條狹窄的甬道,幾道劍光從中一掠而過。
  
  「一年?宗門讓我在這裡修行?」
  
  余慈忽然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摘星樓是山門內一處修行重地,有主樓、副樓之分,據說是宗門前輩在九天罡風層開闢出的空間,其中副樓收攝諸天星力、域外玄英之精,運化其中,在此中修行,效率可提升十倍,一年時光,足抵十年苦修。更不用說極具神秘意味兒的摘星主樓,是個連宗門仙長也要爭破頭的所在。
  
  看來,離塵宗對他在劍園的作為,頗是肯定啊。
  
  「不是修行,是養傷啊。」
  
  轉眼已經到了目的地,夢微見余慈精神依舊健旺,終于鬆了口氣,扭過臉來正色道:「師弟一定要把握這次機會,要知你身受重創,三個月來昏昏沉沉,修行上這是大忌,一個調理不好,修為不進反退不說,更有可能留下一輩子都難以痊癒的痼疾,師長們是不忍看到這點,才破例許你到此修行,萬萬不可錯失了。」
  
  說話間,眾人頭頂已見青玉飛簷,其上有道道符法靈光蒸騰飛舞,這裡感覺又和前面不同,天地元氣並不濃烈,只是純粹清靈,每一次呼吸,都如流水洗滌,滋味特殊。
  
  「確實是個養傷的好地方!」在這裡,體內每一點雜質似乎都被沖洗乾淨,不只是他,送他上來的李佑等人也都一臉陶醉,像這樣汲取極致精純天地元氣的機會,就是在離塵宗山門,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條件是很好,可要是沒有清晰腦子統馭,只會白白浪費難得的機會。」夢微還在提醒,這就是要等到余慈完全恢復清醒之後,才正式前來的原因。
  
  除了夢微這樣有的放矢的之外,李佑、張衍等人探望之餘,也有湊熱鬧的成分,按規定,他們不能呆得太久,很快就告別,夢微也隨之離開。這段時間內,她灌輸不少信息進來,余慈也用心記憶,突然安靜,倒是不太適應。
  
  唔,總覺得忘了什麼東西。
  
  余慈仔細思考的時候,有聲音響在耳邊:
  
  「你的這些玩意兒、戰利品之類,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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