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84章 【尋病根,禍去福至】
王義拖著疲憊的身子,與羅氏一同來到千戶大宅,剛剛走進王林正所在的住處,就聞到屋內有一股燒香之氣和血腥氣混合在一起的濃烈味道,像是此間憋悶的空氣也因為如此而變得粘稠了很多。屋內大廳站著兩個丫鬟,想必是派來侍奉王林正的。藉著昏暗的燈光,羅氏先王義一步走到王林正床邊,輕聲說道:“老爺,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王林正臥房的空氣比起大廳更加惡劣,他就像一隻負傷的野獸,喘著粗氣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也不知他是在睡覺,還是在養神。床沿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跡,床邊放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藥壺和藥碗。王林正努力睜開雙眸,有氣無力的歪著頭,雙眼迷離,模模糊糊的看到王義站在距離床榻不遠的地方,他看不清王義的表情,但一定不是著急或是高興,說不定人家正在對自己的遭遇而幸災樂禍呢!
想著想著,他感到喉中有一條小蟲似地,瘙癢之下,不禁咳嗽起來,越咳聲音越大,羅氏急忙扶起對方,只見王林正額頭之上出現豆大的汗珠。驟然,他身子一彎,再也憋不住,嘴中咳在地上一口濃痰,王義看去,濃痰不是紅色,也不是黃色,而是棕色,就從這一點,他更能斷定出王林正到底身患何症。
王林正咳出帶著血的濃痰,就像得到施放似地,喘著粗氣,有氣無力的重新躺在床上。曾氏急忙扭過頭來,對王義說道:“義哥兒,你還站著幹什麼?還不敢快過來給老爺瞧病!”
面對自己的丈夫這般痛苦,任何一個女人都會表現的十分激動,所以就算曾氏語氣上表現的有些不和善,王義也不會太過在意。他走到床邊,坐在另外一張凳子之上,說道:“請老爺先把手伸出來!”
王林正把手伸了出來,王義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對方脈搏之上,號起脈來,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子,低頭看著王林正,說道:“老爺,請將你的舌頭伸出來!”
王林正緊閉雙眼,顫抖著雙脣,把舌頭又伸了出來。王義點了點頭,說道:“好了老爺……”他又對一旁焦急萬分的曾氏問道:“夫人,老爺這幾日是不是有厭食的癥狀?又時而覺得胸悶和胃部不適?”
曾氏一聽,大喜過望,點頭如搗蒜,笑道:“義哥兒說的不錯,這幾日老爺的確沒怎麼吃過飯,而且時常感到胸部和胃部疼痛……義哥兒,老爺到底得了什麼病?能否根治?”
王義面無表情,淡淡說道:“老爺病容很重,脈搏結代,眼袋腫脹,張口總是喘著粗氣,雙頰面色赤紅,舌紅而苔黃,咳出血呈棕色,其中還略微帶著食物,這病沒有固定名稱,但卻在‘胸痺’和‘咯血’範疇之內,根治這種病並不難!”
《金匱要略――胸痺心痛短氣病脈症治》首先提出了“九種心痛”之說。《類證治裁》更發揮為:蟲痛、疰痛、氣痛、血痛、悸痛、食痛、飲痛、冷痛、熱痛。中醫的“心”不只是供應血液,還包括了大腦皮層的“思維”及“情緒”活動等。心急、心灰、心淡、心翳、心酸、心火盛、心心不忿、心有不甘等不健康情緒都會導致胃部血管收縮,胃壁痙攣,出現胃抽筋,引起不適。這種因情緒引起的胃痛疼痛即九種心痛之“氣痛”。有時,心情欠佳亦會引起神經衰弱,出現心悸及胃區不適等癥狀,此即九種心痛之“悸痛”。
實際當王林正之前得知王令儀不是自己女兒的時候,他已近感到身體略微的有些不適。之後又得知王家唯一香火――王祖成居然也不是自己親生,急火攻心之下,陰陽虛衰,氣虛不能統血,又至陰不斂陽,孤陽浮越,又因暴怒,使原本即氣滯血瘀之體加重而‘迫血脈外‘,引起胃部血管收縮,黏液分泌不足,未能完全覆蓋胃壁,出現胃酸直接接觸胃壁,而引起消化性潰瘍作痛。如果潰瘍面蝕及血管,則血液滲出,儲存盈胃,隨噁心感覺一併咯出。咯血亦稱嘔血或吐血,血呈棕色,中混食物。此即九種心痛之“血痛”。
曾氏一聽王義這麼有把握,不禁喜上眉梢。王義一邊寫藥方,一邊問道:“夫人,之前那些郎中給你開的藥方之中是不是含有生蒲黃、乾荷葉、茅根各等分?”
曾氏收起笑容,驚訝道:“對啊!義哥兒是怎麼知道的?”
王義說道:“其實這種病並不難治,只是一般人會出現誤區,都認為咯血的病根兒是在“心”或者是“肺”,所以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盡情抓藥,這樣一來,不對症亂下藥,老爺的病當然不會好轉……”他把寫好的藥方遞給曾氏說道:“夫人,你按照這個方子去抓藥,然後回來將這些藥物熬成熱湯,每日需喝兩劑,七日之後,老爺的病定會痊愈!”
曾氏接過方子,她曾經在父親指導下,讀過些書,所以認得字,只見藥房上寫著:黃連八分,阿膠一錢半,焦梔子三錢,竹葉二十片。曾氏萬萬沒想到,王林正病的這麼重,朝陽堡所有郎中都束手無策,而王義只是不到一個時辰,就看出真正病根兒,非常乾脆利索的寫出藥方。她在驚訝之餘,急忙將藥方給了守在屋內的丫鬟,囑咐道:“快,快去藥鋪按方抓藥,如果藥鋪關門,你就說這藥方是用來救治老爺性命的!”
那丫鬟答應一聲,就跑了出去。
曾氏走到王義身旁,笑道:“義哥兒,這次多虧你,老爺才有痊愈的機會,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才好!”
王義站起身子,說道:“夫人,你只要兌現你的諾言,就對小的是最大的感謝!”
曾氏面露苦笑,當時在莊上只是一時情急,才出口答應王義提出的兩個請求。現在想起來,不免太過草率,她畢竟不是千戶大宅的主人,有什麼權利來決定千戶的位子到底由誰來承襲。人常說“山不轉水不轉,水不轉路相逢”,如果現在反悔,王義必定記恨在心,誰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加以報復。所以,曾氏心中雖然存有反悔之意,但也不說破,乾笑兩聲,點了點頭,說道:“當然!當然!”
這時,王林正睜開雙眸,悠悠說道:“夫人,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想與王義談談!”曾氏呆在原地片刻,點了點頭,與守在屋內的另一個丫鬟走出了房門。
此時此刻,充斥著難聞氣味兒的屋子中只剩下王義和王林正兩個人,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談話。如若換做從前,身為千戶大宅下人的王義,不免有些緊張,但現在……聰明的王義知道千戶大宅的現狀,也清楚王林正的處境,往大裡說,他是王林正的救命恩人;往小裡說,他又是王家的唯一血脈。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與王林正兩人之間,顯然自己占著絕對上風。
王林正仍然躺在床上,問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王義站在距離床榻不遠處,不逃避,不奉承,義正言辭說道:“是!很恨!”
“那你為什麼又來救我?”
“因為夫人答應了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我讓老爺病情痊愈之後,老爺必須明媒正娶,將我娘娶進千戶大宅!”
此言一出,王林正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面對此等情景,王義也過去幫忙,還是站在原地,對行動極其不便的王林正不理不睬。王林正非常吃力的支起身子,咳出一口血,喘著粗氣躺在床上,苦笑道:“老夫現在一大把年紀,還要明媒正娶,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王義答道:“你覺得可笑,我不覺得……因為這本就是我娘十幾年前就應該有的名分!”
王林正瞬間收起笑容,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是啊!要不是當年糊塗,聽信余氏和王永寧的妖言,我的確有意要把你娘娶進門……呵呵!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確實糊塗,哪一戶人家不希望兒孫成群,只有我……哎!”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之前夫人要去找你的時候,我就料定,只要你來救我,定會提出一些要求……現在你不計前嫌,救了老夫的病,更何況你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老夫怎麼會不答應!?全當是老夫對你與你娘做的一些補償吧!”王林正見王義不說話,接著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第二個條件應該是想做千戶的位子,是嗎?”
王義轉過身子,看著躺在床上、眼睛半睜半合的王林正,問道:“你怎麼知道?”
王林正苦笑道:“不管是你無償治病,還是製造水車利器,說白了都是在賺取民望。從你成為萬盛山一千畝荒地下的監管人,老夫就能看的出來,你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呵!說起來,我這千戶的位子在你眼裡也許本就不值一提,只是……只是你需要這個位子大展拳腳。所以,坐上朝陽堡千戶只是你的第一步,也是你的一塊兒墊腳石而已!”
王義臉上浮現著冷笑,說道:“老爺果然聰明,小的心裡面想些什麼,老爺都一清二楚,佩服!”
王林正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說道:“你也甭不冷不熱的諷刺我,如果老夫真是聰明,千戶大宅也不會鬧到這步田地!”
王義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王林正說道:“夫人說的話,就是老夫說的話,既然之前答應了你,自然一言九鼎,絕不反悔……更何況你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在這畜牧農耕方面也極有天賦。你若做上朝陽堡的千戶,百姓跟著你說不定真能過上好日子!而且……而且你是我王林正唯一骨肉,就算是為了王家列祖列宗,老夫也會答應你!”
王義心中十分激動,但也不表露出來,說道:“老爺,你這麼說,是不是就表示,小的現在可以藉助下一任朝陽堡的千戶,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不是雞鳴狗盜、作奸犯科、殺人放火,你都可以去做,沒人阻攔你!”
王義突然轉過身子,雙眸散髮著興奮的睛光,他說道:“好!既然如此,小的就不再打擾老爺休息,只要老夫按照小的開的藥方準時吃藥,七日之後,病情自會好轉……小的告退!”
王林正歪著頭向王義看去,說道:“且慢……你以後不再是千戶大宅的下人,所以不必再稱自己為‘小的’!”
王義雙頰隱在暗處,一臉冷笑,心想:我現在本來就沒有把自己當做下人,更加沒有當你是什麼老爺。他也不解釋,頭也不回,說道:“那就多謝老爺!”
當王義正準備出門,與另一個丫鬟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微微聽到對方小聲的叫了一句“大少爺”。瞬間,王義面容變得有些猙獰,仿佛帶著一種“報仇雪恨”的快感。他一邊聽著身後傳來王林正的劇烈咳嗽聲,一邊推門而出,站在庭院中,抬頭看著無邊無際的夜空,心中頓時感到豁然開朗。他在心中暗自吶喊:哈哈……我終於等到了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