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限制級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為F (連載中)

 
mk2257 2011-3-5 18:1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3 357150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36
2169 超越性

    如同這個戰場的時光倒退回星球剛剛誕生的緣故,如同在這個星球上,從那遙遠的時代起,就存在著這麼一種宛如島嶼般,非是碳基構成,也絕非是生命大爆炸之後所產生的那些生物的別樣存在。三仙島就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活生生地存在於矇昧開化之前,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也只是改變了自身的存在形態,如今,那匪夷所思的,曾經只在遙遠的時代才出現過的模樣,終於再次結成。而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本身,也在將週遭的環境改變成當年的模樣。

    神秘的力量從週遭的環境進入島嶼內部,貫穿至球狀核心,輻射在那一具具宛如棺材的收容艙內,又匯聚到核心的核心,那正在溶解的義體上,隨後,義體如同心臟一樣鼓動,肉眼可見,連帶著整個內部空間都在產生跳動、外洩、錯影,彷彿時間和空間正伴隨著每一次心跳而發生分割。三仙島的整個輪廓變得迷離起來,島嶼邊緣的輪廓正在虛化。

    到哪裡為止,才是三仙島和那奇異嚴酷的環境的分割點,已經變得不那麼清晰了。這片戰場區域,凡是環境出現異常的部分,都如同被一張無形的大嘴咬中,整個吞進了一個怪物的肚子裡正因為是進入了怪物的肚子裡,所以才會變得那麼詭異而險惡。

    這種足以讓人產生種種聯想的異變,擁有極強的排異性。原本無論如何都無法觀測到的怪化少年高川,正於一隅露出格格不入的輪廓。那是一個詭異扭動的人形,也是一條條揮舞的觸手,是被狂風捲起的灰色沙礫,也是這所有顯得異常的印象匯聚起來的,完全不能稱之為「人」的形態絕對沒有人可以從這個形態聯想到原本的少年高川,少年高川是為人形時的種種細節特徵,在這個異常的輪廓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點綴,就像是從一個無比複雜的花紋中截斷了極小的非獨立的一部分,才讓人產生那個花紋的形狀像是「人形」罷了。

    這個可怕的怪物已經被更加可怕而巨大的怪物吞進了肚子裡,倘若義體高川還清醒著,恐怕也不得不認可少年高川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吧:人是擁有極限的,只有名副其實的怪物才能對抗名副其實的怪物。

    兩個怪物的爭鬥在表面上,只是「一隻怪物將另一隻怪物吞進了肚子裡」,但是,倘若有什麼人可以親眼見證這一幕,定然會感受到一種「不盡不實」的糾結感,只覺得還有什麼更加深邃而本質的東西隱藏在深處。不,或許在感受到這一點的時候,其自身的人格和理智都已經崩潰了吧。極度混亂的信息在發散,所有可以觀測到的現象無論那是怎樣的現象,遠古的歸來也好,怪形怪狀也好都並不具備一個可以邏輯歸納的規律。然而,那到底是規律太過於複雜,還是真的沒有規律,只剩下混沌、巧合和偶然呢?現場,沒有可以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因為,人在這裡是無法生存的,這個星球上,在生命發展到了人們所熟悉的結構後,都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不斷從邊界上變得模糊,讓異常風景不斷擴散,不斷變成自身一部分的三仙島。以及那置身於三仙島之中,只是以一種「停留在原地」的錯覺,彷彿單純只是在舞動觸手的怪化少年高川。看似處於一個僵持的,什麼都沒有做的狀態,但實際上,它們的交鋒正在從人類無法觀測到的層面進行,其激烈程度對比起它們出現時,對週遭事物的巨大影響似乎有所不如,但那不過是最激烈的一面,無法從先有可見的現象觀測到罷了。

    不能用天崩地裂去形容這兩個怪物相互間的搏鬥,不能用人類文明至今為止出現過的任何詞彙,去描述這場搏鬥的任何細節。想像力的豐富,對比起這裡正在演繹的真相,是那麼的渺小而脆弱。如果義體高川還清醒著,勢必要感嘆,當自己解除了對義體的主導權,竟然能夠和三仙島產生這樣可怕的化學反應對比起三仙島過去的所有戰鬥,如今所展現的,已經不僅僅是量的差距了,也絕非他預想所想的,僅僅是讓三仙島的運作效率提高這麼簡單。

    三仙島內部,柴薪在燃燒,但遠比義體高川預估的還要緩慢,彷彿在經歷了場場激烈的戰鬥後,餘下的仍舊足以支持三仙島進行長達百萬年,千萬年,乃至於數十億年的戰鬥。而且,其所體現出來的神秘性,也絕非是過去的三仙島所使用過的任何變式可以媲美。

    三仙島的變式力量,比起它的異化所展現出來的力量,簡直就是滄海一粟。同樣的,少年高川過去所體現出來的強大,在如今怪化的形態下所表現出來的強大相比,也同樣不值一提。這種神秘性和力量表現上的增幅完全超乎人們的想像,也是現代科學完全無法解釋的神秘,誇張到了讓人覺得,這有沒有可能只是一種幻覺的程度。

    兩者的存在似乎在述說著,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奇蹟,一種神秘,是從遙遠的過去就一直存在的未知。

    哪怕是義體高川目睹到了這一切,也完全無法想像,在末日幻境中,三仙島和怪化少年高川的異常,究竟會給病院現實帶來怎樣的影響。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這個影響必然存在,也必然對某些事情的發展,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光和聲音都在兩者的戰鬥中消失了,統治局區域的特色風景也蕩然無存,戰場的形態原本如同一個巨大的「空腔」,上有頂,下有底,如今這勾勒其空腔輪廓的線和面也在消失。統治局遺址原本就是一個巨大而穩固的數據對沖空間,沒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其形態之鞏固,其內部構造物之堅固,已經承受住了過去每一次激烈戰鬥的考驗,然而,如今這個穩固強健的空間結構也開始崩潰。

    如果義體高川還清醒著,並借助三仙島的力量對外進行觀測,哪怕有著三仙島自身安全機制的篩濾,剩下的信息,無論是質量還是其怪異程度,也足以在他進行「讀取」這一行為時,使其人格從現有結構上的崩潰吧。

    不過,「高川」的人格本就是不斷崩潰,不斷再生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新的「高川」和舊的「高川」之間的新陳代謝,將會在一瞬間就達到難以想像的次數。

    如果義體高川此時不但清醒著,還在思考的話,又到底會思考什麼,亦或者說,能夠思考什麼呢?沒有人知道,義體高川自己也無法回答,因為,他此時此刻,已經放棄了思考。

    放棄思考,放棄主觀存在性,放棄自我的思辨意識,將人格本身隱沒在那最安靜而深沉的地方,如同死亡一樣沉眠著但他仍舊存在著,就在這個怪物一樣的三仙島裡,他本來就已經成為了三仙島的一部分,他的死亡並非死亡,而是一種無法用任何邏輯性的想法去解讀的形式。

    人死亡後,自身物質會自然或人為地分解,原子和分子會重新構成,變成「灰燼」,變成「養分」,變成種種化學物質,似乎仍舊會以別的形態,保存在這個星球上,但或許,從更加微觀的層面上,例如從量子和波動的層面上,有那麼一部分會從某些隱秘的渠道,搭乘著尋常不可見的媒介,伴隨著光和輻射,進入宇宙中,成為宇宙中那無法觀測到的潮流的一部分。由此,人之死,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死亡,而只是形式上的分解,是形態上的轉變,變成一種更加巨大的碎片,散落在宇宙之中,等待著時光的流逝,等待著時機的到來,在那正確的時刻,這些已經變成不同的東西,分散在不同的遙遠角落裡的東西,會重新凝聚在一起,重新變成「一個人」降臨於其他人的面前吧。

    對人而言,這就是新生,就是輪迴。

    當義體高川重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時,他就像是做了這樣的一個夢:自己分散又聚合,以不同的形態在既熟悉又陌生,無比浩大的世界中循環,見證過恆星的衰變,見證過星河的對撞,深入過土壤中,化作一粒種子,靜靜地成長,也在時時刻刻都是沙塵風暴的星球上,以一種似乎永遠都不會醒來的方式沉眠著。自己曾經是認識的植物和動物,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卻同樣熟悉的別種非碳基的存在。自己曾經是石頭,也曾經是光,是那不斷發散的,向著宇宙盡頭進發的輻射,也是不斷變化的熵,是尋常不可見的暗物質,也是尋常可見的物質。但無論哪一種,都不過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是這個宇宙中最渺小的一部分,也是最基礎的那部分。

    人類認知中的「死亡」,從來都不是人類自認為的自身的終點,非是自我意識的終點。意識形態也好,物質形態也好,其本身就是不斷運動著,不斷改變著的,而「死亡」也絕非是這種運動和變化中,幅度最大的一次。

    所謂的「人」,不過是自我那漫長的運動和變化中,那無數次性質變化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極為渺小的一部分。

    一個念頭不由得在義體高川的思考中產生:原來「人」不過是「怪物」的一部分啊,原來人的生命週期,也不過是整個週期變化中,極為短暫的瞬間。

    人對「自我」的認知是狹隘的,這並非是偶然,而是必然。當人對「自我」的認知產生超越性的擴大時,人的形態和性質就必然會破裂,這也並非是偶然,而是必然。然而,只是從「思想」上去認知到這一點,並不會造成從人到非人的聚變,因為,人的精神活動,本身就會將人拘束為「人」,只有在經歷「死亡」這一等級的形態性質變化後,人的精神活動才會伴隨其自身物性的變化而產生一種本質上改變。

    義體高川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病毒」是什麼,但是,他卻無法從人類的語言中找出能夠準確描述其真相的詞彙。他也覺得自己明白了,為什麼末日症候群患者會發生那樣宛如精神病人般的變化,會產生那樣擴散性的無法遏制的思考,為什麼會產生病態的衝動和傾向,為什麼會變成LCL那樣的狀態這一切變化,都不過是模擬「死亡」而已。為的是,從另一種角度,達到「死亡」等級的形態性質變化,從而解放其精神,從根本上,破除「人」的侷限性,讓人成為「非人」。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自我」必然會碎裂,自身的存在性將會因為形態和性質的變化而解體,存在性的碎片也必然會分散到漫無邊際的宇宙中,變成光,變成輻射,變成其他可見或不可見的物質。如果無法從這碎片化的存在方式中,重新以一個更為巨大的視角,去整合自身的存在性,去進行自我認知,那麼,就如同陷入了沉睡一樣,只能被動等待時光的流逝,等到那正確的時機來臨,存在的碎片重新聚合起來,構成一個新的整體。

    這本來就是一種自然性的過程,卻被以「病毒」用特別的方式,模擬並加速了整個過程,很難說,「病毒」是刻意這麼做的,也無法承認,這其中沒有半點刻意。彷彿其本身,就是這樣的一種機制,在廣漠的宇宙中,也並非是獨有的機制,也非是固定在某一處而顯得特殊的機制。它非是一個實體,其分散於一個無法確認範圍的宏觀上的每一個角落,或許只有當視野遍及這個宏觀範圍,從俯瞰的角度,才能夠找到其輪廓。

    人類只是恰好不走運地碰到了這個機制而已。但是,這種「不走運」的說法,也不過是身而為人時的一種主觀意識錯覺罷了。

    對人類而言,由「病毒」引發的末日,是一種無妄之災,但是,這也不過是人類主觀意識上的錯覺。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運轉。人自身,人的意識和物性上的表現,人的誕生和末日,也不過是這個巨大的宏觀的運轉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當人開始認知和思考,其認知和思考的行為本身就是宏觀規律性的一部分,也是極為渺小的一部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37
2170 扭曲的囈語

    義體高川在夢中醒來。他漸漸地清醒,漸漸地去思考,一些朦朦朧朧的想法就好似水中的月影,上升到天空,變成明月,明月也在散播著朦朧的月光。在半夢半醒中,那些不斷漂浮在思維中的點點滴滴,帶起陣陣漣漪,讓他只覺得自己的靈魂漂浮在平靜的湖泊中,借助不知道是否錯覺的波光,看到了一幅幅從來都沒有想過的畫面,看到了彷彿自己能夠理解,卻實際上無法全部理解的畫面,感受著自己不作為一種即時存在的個體,而是一種擴散性的整體,在一個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宏大循環中流動。

    他感到平靜,卻又有一種衝動,想要從這種平靜中脫離。他覺得自己在掙扎,但是,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掙扎,卻無法想像出來。他也覺得自己其實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有無數種聲音在他產生自我意識的時候奏響,有無數種運動在這種他認知到自己是誰的過程中產生。彷彿自己那散落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裡的碎片,正隨著這些無比複雜的運動,重新匯聚在一處。

    他,就在這麼一種根本無法詳盡描述的怪誕和平靜中,漸漸重新認知到自己是誰。

    我是高川。

    一個聲音,似乎是在來自於他的某一個念頭片段的聲音,在對他述說:

    如果「病毒」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機制,那麼,人們如今所遭遇到的種種痛苦就是必然的,而人所有的自救也都是毫無意義的。

    如果「病毒」就是這樣一種存在,那麼,解決「病毒」從而將人們從末日中拯救出來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對「人」這一存在形態而言,「病毒」必須是「帶著惡意,主觀推動末日的罪魁禍首」。

    這個聲音陡然出現,並在義體高川的思維中不斷擴大比例。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但其中很多都伴隨自己的清醒,而漸漸褪色,只有這麼一個想法是清晰的,是鮮明的,其存在感要比其他的想法更大,也更加沉重,如果要用顏色來形容這個想法,那必然是灰黑色,要用他所知曉的詞語去形容,那必然是絕望。

    義體高川正在醒來,他知道自己在清醒過來,沉睡之前的記憶正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詳細,越來越有條理,然而,當他開始有意識地,主動地去思考,去整理這些思緒的時候,只有無比巨大的絕望和黑暗充斥在他的內心裡,就像是在對他說,他根本就不應該醒來。

    清醒是痛苦的,思考也是痛苦的,那不知自我的沉睡才是唯一可以得到安息的方法。只要還帶著強烈的意志活著,「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桎梏,是絕望和痛苦發生的源泉,然而,「執拗地對抗這些絕望和痛苦也要活著」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莫大的絕望它絕對不會帶給人半點安寧,也沒有任何意義,固執於人自身的形態,固執於自身身而為人的思想,將主觀的意義強加於客觀的事物,這本身就是人自身侷限性的體現,而人自稱的在這一侷限性中所具備的閃光點,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人的思考,人的靈魂,人對物性和非物性的區分,人對自身靈性的獨立感,那相對於物質而言的精神層面的東西,都不過是一種錯覺。所有構成「人」的因素,是統一而和諧的,並沒有人類主觀認知中的分類和分界,全只是那宏大而客觀的運動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罷了。

    人,不是生物,也不是什麼哲學,而純粹只是一種「客觀運動」,是一個整體性的宏大客觀運動中的其中一個細節。所有對自我的認知,都不過是這種運動的體現認知到這一點,並完全回到那本質性的客觀中,就會知道「末日」是什麼,「病毒」是什麼。

    從來都沒有「末日」,只有某種運動轉化為另一種運動的過程。

    從來都沒有「病毒」,只有運動轉化過程中所必然出現的機理。

    從來都沒有敵人,只有一個運動對另一個運動的干涉,而這種干涉本身也同樣只是萬千運動中的一種運動變化而已。

    一切都是運動,在一個宏大而整體性的運動中,每一種運動都有其必然的意義,既然如此,那麼,表現為「末日」的運動是有意義的,表現為「病毒」的運動也是有意義的,而在這些運動中被人觀測和意識到的其他運動,無論被認知為「拯救」還是「掙扎」,亦或者是別的什麼意義,這些意義都不過是侷限性的錯覺,其真正的意義在於,其本身就是推動「末日」,展現「病毒」等等運動的一個環節。

    「不,停下來……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義體高川只覺得一個蒼白而脆弱的「自我」正在發出哀鳴,在那宏大得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倘若強行用語言來描述,得到的也不過是「扭曲之理」的思考中,自己認知自我所產生的「高川」認知,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墮落,如此的充滿了侷限性就如同放著一個宇宙不要,反而將自己具現在一個小小的紙盒裡,而且,並不存在任何外力強迫自己縮在這個小紙盒裡,限制自己的只是自己那狹隘又愚昧的想法罷了。

    自己過去所見證的那些悲慘的景象,無論是關於自己還是關於他人,都不過是在這個狹隘又愚昧的視野中,所產生的虛假幻覺實際上,沒有死亡,沒有末日,沒有病毒,那一切的本質,都不過純粹是一種運動變化,只是從一種形式轉變為另一種形式。而無法接受這種純粹客觀的運動變化,反而侷限於個體主觀的自己,正是讓自己感到絕望和痛苦的元兇。

    沒有人傷害高川,只是高川在傷害自己。

    沒有什麼在摧殘他人,所見到的悲慘不過是主觀賦予客觀運動的意義,但作為客觀運動的主體的他人,並不在實質上是被摧殘的。

    ……

    或許,也實際上沒有高川,沒有江,沒有病毒,沒有那些神秘專家,沒有這一切所謂的「人」和「非人」。

    所謂的「自我」並不存在,認知自我的行為是錯誤的。

    「我」並不存在,你,我,他,全都不存在,分割界限的認知是錯誤的。

    「一個宏大的……宏大的……宏大的運動,不停地運動……」義體高川發出慘叫聲。他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一種可怕的認知正在抹殺自己,作為生命去認知的世界正在變形,變成一個哪怕用「冷酷客觀」也不足以形容的東西。他不願意去那麼想,他不斷掙扎,想要從那抹殺自我的認知中脫離出來,他用盡自己所知的所有哲學性和辯證性的思維,去嘲笑那客觀性,去強調主觀意識對客觀事物的意義,但是,根本沒有用。

    那可怕的冷酷的客觀的思考,就如同最本質的東西,在自我認知中,不疾不徐,卻無可阻擋地旋轉。然後,他陡然間就明白了:

    只有「愚蠢」才能脫離其中。

    只有不去思考,才能逃離那樣的恐懼、絕望和瘋狂。

    「不,不,不!我不是這麼想的,我不是這麼想的……讓我想想,再讓我想想……」義體高川痛苦地抱著腦袋,當他的手碰到了腦袋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意識已經重新回到了義體中不,應該說,被禁錮在了義體中,這種禁錮的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哪怕他主觀上不願意去那麼想。

    當他重新去認知到,自身義體是怎樣一種狀態時,所有的感覺都是錯亂的,讓人感到痛苦和憋悶的,就如同從可以舒展的曠闊世界,被強行塞進了一個拇指大的小盒子中。然而,卻又有一種想法,試圖讓自己去接受這個小小的盒子。

    他只覺得,是自己在虐待自己,是自己在考驗自己,是自己在侷限自己,讓他不由得去想: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呢?

    義體高川當然記得,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自己是怎麼想的,究竟是哪些因素促使自己做出決定。直到三仙島徹底接管義體之前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記得,自己當時就已經做好了沉睡不醒的覺悟。然而,現在的清醒,讓他倍感自己當時覺悟的無知。他不覺得自己對這一切感到後悔,但是,也絕對不是什麼「這樣就好」的感覺。

    如今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毋寧說,完全就是一種痛苦,比過去的任何遭遇所帶來的痛苦還要痛苦無數倍。那不是肉體的痛苦,不是精神的痛苦,而是一種源於自我認知深處的痛苦,是思想的痛苦。只要還在思考,就無法斷絕的痛苦。

    有那麼一些瘋狂的無理的東西,正在剝奪他身為「高川」的希望。他彷彿能夠聆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一聲聲質問,眼前可見的事物,無論是可以理解的,還不無法理解的,都似乎在褪去其表面的形態,展露出一種必然的機理,彷彿在對他述說這種運動的本質。他還看到了許多幻覺,每一種,都是他自身融化在一種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的複雜又冷酷的運動中。

    「我,我在融化……」義體高川喃喃說著,他看著自檢中的義體影像,義體那如蠟燭融化的外表,就像是在預示著什麼哪怕這種融化變形的狀態,並沒有讓他死去。

    義體高川感覺不到自己的死,但是,瘋狂、恐懼和絕望,卻似乎因為這種感覺不到自己的「死」而增強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彷彿自己就要永遠都要承受這可怕的瘋狂的一切而活著。自己將會一直痛苦地活下去,直到自己放棄那「禁錮自我」的行為,直到他放棄「高川」這一狹隘的自我認知。

    義體高川可以清晰感覺到,用以維繫自我認知為「高川」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崩潰,有時快,有時慢,但不會停下來。當徹底崩潰的時候,他就不再是「高川」了,但並非死亡,而只是轉變了,變成另一種形態繼續去完成那個形態下的運動當他去想像那個場景時,哪怕無法想像出來,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彷彿自己最希望走到的終點,不是變成超級高川,不是去解救任何人,而是從那自己賦予自己的責任中解脫出來,從「高川」這一狹隘的侷限性的認知中超脫出去。

    義體高川看到自我檢測中,自己的形態還在發生變化,「融化」絕對不是最後的變化,在「融化」之後,新的造型正在生成,那絕非是人形的模樣,但也無法描述,那到底是怎樣一種形體。已經融化的部分,輪廓是不清晰的,就彷彿那已經不是堅硬的某種固態物質,而是如同打雷閃電般的奇妙現象,但也絕非是自然界中能夠尋常看到的自然現象。

    他可以從這個依稀的變形的輪廓中感受到,自己變成那樣之後,可以變成任何一種形象,乃至於也可以重新變回「高川」的形象,但是,也同樣有一個來自於內心深處的聲音告訴他,到了那個時候,無論形象和高川多麼一直,其內在也絕對不是「高川」,乃至於,絕對不是「人類」。

    「我是不會死的,我既沒有誕生,也沒有消失,只會從一種方式變成另一種方式,從一個樣子變成另一個樣子,從一種運動傳遞到另一種運動,不斷地變化……變化……」義體高川呢喃著。

    在這個可怕的過程中,義體高川想過了無數種辦法,試圖讓自我維持原樣。他最終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高川人格機制的基礎那自己強加於自己的責任。

    無論作為「高川」這一主體的本質是否擁有這種責任,但是,當「高川」身而為人時,維繫著一個個的「高川」人格的中心,正是高川自己做出的承諾。

    「我想要成為英雄。」義體高川喃喃自語,那迷離失神的目光重新凝聚起來,讓他有些渙散的瞳孔亮了一下,那已經開始融化的五官,也漸漸重新於臉部浮現。義體作為人形的大部分已經融化了,變形了,但是,最後剩下的那顆腦袋,在徹底消融變形前,又重新凝固回來,繼續以「高川的頭顱」這般模樣存在著。

    此時此刻,他的形象,就宛如一尊頂著人類腦袋,但身體卻沒能塑造出來的灰黑色雕像,沒有手沒有腳,分不清軀幹,充滿了扭曲,詭異又令人作嘔。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38
2171 蠕動的巨物

    對主觀意識和個體存在進行否定的認知在義體高川的思維中橫衝直撞,超乎尋常的視角所觀測到的景象就如同噩夢一樣根深蒂固,維繫自我認知的稻草只剩下絲絲縷縷,即便如此,義體高川仍舊從那無比混亂的思維中擠出點滴的理智。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隨時都會陷入昏迷的高燒病人,明明內部淤積了巨大的熱量,但卻仍舊感覺虛弱,雖然感覺虛弱,可當他觀測到自己的念頭一轉,對週遭所帶來的影像之劇烈,又絕對超越了人力的極限。

    時間、空間、現象……所有正在發生,以及似乎恆長存在的事物現象,都變得支離破碎,儘管無法詳盡描述出是何等的支離破碎,但也絕非是人類認知中的那般模樣。起初還覺得自己被禁錮在「義體」這個小小的輪廓裡,但意識越是模糊,就越是能夠感受自身存在的放大,超越了本來存在的禁錮和限制,變形而扭曲的義體就像是遍佈裂縫的瓷器,自己就從縫隙中溢出,速度越來越快,數量越來越大。曾經做為人類所能感受到的自我的固態物質,獲得了一種可怕的流動性。

    自我存在就如同液體一樣在流淌,偶然間,猛然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回想起病院現實的事情,就不由得去想:這個存在於末日幻境中的自己,是不是也變成了LCL呢?繼而,在沒有確認答案的時候,就已經再度陷入一種朦朧的意識中。

    義體高川對自己,以及對外界一切的體驗,就在這短暫的清醒和極大的渾噩中交替。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處於怎樣的一個位置,短暫的清醒時所認知到的東西,在一陣渾噩後又丟失了大部分。哪怕在偶爾清醒的時候,也同樣無法完全主宰自己的思維,他只是宛如要榨乾自己般,從那不斷發散膨脹的思維中,拚命地去對自己說:我是高川。

    我就是高川,如果我不是高川,那麼,我也將不再是別的任何東西義體高川無論在清醒還是渾噩的時候,都能感受到那截然不屬於人類認知的恐懼。他抗拒著「自己不再是自己」的變化,哪怕他明白,這不過是主觀上的狹隘而已。

    自己應該變得怎樣,將會變得怎樣,諸如此來的種種問題,都在一種讓他自己都感到愚昧又狹隘的掙扎中顯得變幻不真。義體高川無法阻止自己去感受那膨脹的流動的感覺,他很快就進一步感受到了,自我已經充盈在這個球狀核心中,填滿了週遭存在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淹沒了十二都天神煞系統,將所有於核心內壁上的棺材容器吞入這液態般流動的自我的體內。

    自己變成了湖泊,變成了海洋,就連三仙島也無法容納,被從中迸發的巨大壓力擠出條條裂縫,然後,自我的存在感就從這些裂縫中流出。

    義體也好,球狀核心也好,三仙島本體也好,全都如同到處充滿漏洞的篩子。

    然而,正是這種自我存在感的溢出和擴大,給義體高川帶來了一種讓他感到恐懼又嚮往的解放感。當流出三仙島之外時,這種解放感也愈加強烈。就像是週遭環境中所存在的一切,都成為了自己的載體,成為了自身構成的一部分。自我是龐大的,而外在任何一個限定的事物,相比起這龐大的自我,都顯得渺小。自身的虛弱無力,相對於這些渺小的事物,也變得強有力。

    義體高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動的,但是,自己確實在移動。而這個「自己」,不僅僅是義體,不僅僅是三仙島本身,而是所有被自我的存在感浸透充斥的每一處地方。他無法去判斷,亦或者,根本就沒有太過強烈的意識去認知「到哪裡為止才是自己」,但是,自己作為一個龐大無比的存在正在移動的感覺卻又十分親他關係。

    虛弱和強大,狹隘和龐大,矛盾的感覺正在以一種新的方式統一起來。

    三仙島已經說不清到底是事實體物質還是非實體現象,但它確實像是被一個時而清醒時而渾噩的意識推動著。三仙島自身存在所造成的種種影響還在擴大,直讓人覺得,三仙島的體積在不斷擴大。異常的遠古般的風景,就如同一個活著的生命,沿著某一個方向蠕動,一邊蠕動一邊壯大。所有被它經過的地方,都會變成它的一部分。

    這個巨型的怪物很快就變成了超巨型的怪物,本來屬於納粹士兵和安全衛士戰場的這個統治局區域,整個都被異化,因為太過於巨大,倘若身在其中,反而弄不清它的整體形狀是什麼模樣。所有曾經存在於這個區域的事物,都在變成這個巨大怪物內部構成的一部分那是極度的高溫,那是猛烈的風暴和射線,也同時是流淌的岩漿和噴發的火山,是致死的有毒物質,但與此同時,偶熱也會出現各種用人類語言無法描述,根本找不出參照對象的異常生命。

    這些隨時都會置人於死地的環境,和異於常人認知的怪物,構成了一個混亂的生態圈。從這個看似封閉,實際不斷侵蝕著正常環境,不斷成長擴大的生態圈內產生的任何事物和現象,對正常環境中生存的一切生命和非生命物質,都有著可怕的摧毀力和侵蝕性。人類已知的任何生命體,都無法在這種極端異常的環境中生存下來。

    不能用正常的認知去衡量的三仙島怪物,就這麼蠕動著,不放過一路上任何物質地吞嚥著。這個三仙島怪物大多時候,都遵循著一種混沌的行為機制,就如同只用本能進行活動一樣,但偶爾的時候,義體高川也會清醒過來,這個時候,他對自我的主觀認知,就成了這個怪物的主觀認知。

    因此,雖然時不時就會陷入混亂中,但大體上,三仙島怪物仍舊是向著義體高川所想要去的地方進發。

    義體高川已經無暇去思考,之前和怪化少年高川的戰鬥結果如何了。從一個極端的角度來想,既然自己還活著,既然整個三仙島沒有被摧毀,那在自己無法觀測和認知到的戰鬥中,自己也絕對不是失敗者。至於怪化少年高川是否已經死亡,亦或者去了什麼地方,就已經不是可以分出精力關心的事情了。

    義體高川不是不想思考,只是,思考得越多就越是痛苦,就越是感到絕望和瘋狂。

    現在,他只想就這麼一直蠕動到自己的目標面前,趁自己尚未完全崩潰的時候將目標擊潰至少,現在他雖然感到自己是一種「虛弱」的狀態,但實際對週遭事物現象的影響是如此的強大,遠超過去他曾經擁有過的強大。甚至於讓他覺得,就算是面對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自己也可以輕而易舉打死一百個。中繼器是不是對手?可能已經不再是了。原本三仙島已經是理論上可以抗衡中繼器的存在,而現在這個異常的三仙島,這個異常的自我,完全是超越了三仙島的存在。

    換句話說,既然現在就是自己瀕臨崩潰,人格俱滅的時候,也是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時候,那麼,不就應該趁這個機會去做那些在過去覺得無力去做的事情嗎?趁著最後的理智還沒有繃斷,去幹掉所有的目標:納粹也好,末日真理教也好,無它們準備了多少後手和底蘊,有著怎樣的謀劃,本來是何等的強大;亦或者,對於所有反抗者而言,這些敵人是怎樣一種龐大的組織,顯得有多麼無可匹敵,最終只能落入其圈套,從而只能接受一次次的失敗,不得不絞盡腦汁,也無法確認自己會得到最終的勝利這一切強大和弱小,被動和主動,在此時此刻的三仙島和自己面前,都將會被摧毀。退一萬步來說,哪怕無法全都摧毀,但也絕對能夠將這些敵人削弱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此時的義體高川就是這麼感覺到的。他是如此的痛苦,但是,越是痛苦,就越是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強大而且,還在不斷變得更強,更強,更強……

    蠕動,從物質的層面蠕動,從意識的層面蠕動。物性和非物性在三仙島怪物的面前再沒有分界,信息的巨大與否都不在具備決定性,那超越性的視角,正在將所有的存在,都觀測為一個宏大運動狀態中的一個環節,也都在這個宏大的運動中統合起來所有區分事物的性質,所有主觀上附加的意義,都不過是這種種運動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強行將之區分出來,根本就沒有意義。

    義體高川在清醒時,會不由得想到:人類之所以將事物現象區分出來,也正是因為自身的侷限性無法一次性觀測和認知其整體,而只能截取一個個的片段去分析,在認知到一定程度後,再將這些碎片和對這些碎片的認知一一拼接起來,最終需要的,仍舊是一個整體性的認知。否則,為什麼人類會去追求所謂的「大一統理論」呢?為什麼會想要將包括量子理論在內的所有理論體系連接起來呢?

    如今三仙島怪物的視角,就是一個宏大的整體性的角度,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分解成一個個的碎片。

    在蠕動中,風景已經扭曲到了義體高川清醒的時候完全無法辨認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程度,但是,他覺得,當自己陷入那混亂渾噩的狀態時,其實是本能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吧。儘管和人類視角時的認知不一致,但時,人類視角時對事物的認知反而是片面的錯誤的,在那混亂渾噩的狀態下本能所知道的那些,才更具備完整性和全面性,才更加趨近於真理。

    如果說,自己如今所面對的一切都是因為受到了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的影響,那麼,就讓產生偏差的這個結果,去完成最需要自己的事情吧。至少,這個「偏差」讓自己得到的,是一種扭曲卻強大的,足以戰勝自己所見過的任何敵人的力量。

    在自己清醒的時候,根本就弄不清楚方向,因為所有的參照物都是如此的扭曲,沒有一個能夠和人類的常識掛上關係,但是,在混亂渾噩的狀態下,一定是朝著自己心中最渴望見到的目標前進的吧。

    正因為自己清醒的時候少,混亂渾噩的時候多,而且,少的部分還在減少,多的部分還在增加,所以,絕對不可能迷失在這異常的風景中。

    蠕動,蠕動,不是拚命,也沒有停留,只是最尋常不過的一種運動,就如同輻射會抵達宇宙的浸透,就如同光從恆星中射出,就如同星星的軌跡。

    然後,又一次清醒的時候,義體高川「看」到了一個清晰的輪廓。義體高川已經不在意自己到底是用什麼器官去「看」到的了,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器官。所謂的「看」和「感受」,乃至於其他認知性感官上的區分,不過是人類自身侷限性的體現罷了。所有對外在事物的認知,都在同一種反饋中統合起來,甚至於,義體高川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將之稱其為「認知」。

    很可能,以這樣一個三仙島怪物的形態存在的自我,根本就沒有「認知」這樣的行為也說不定。正因為自己暫時清醒過來,所以才會產生「認知」,這不過是因為自己清醒的時候,仍舊充滿了「人」的侷限性罷了。也許,只有處於「人類」這種狹隘的盒子中,才去需要「認知」這一行為,一旦突破這個盒子,將自我放大到某個極限,就如同自己如今這般,就已經不再需要去「認知」,也能夠知道了。

    將自我牢牢困在「人類」之中無論是人類的概念還是軀殼裡就像是一直總是藏在井內的青蛙。

    啊,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在清醒的時候,也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了。

    義體高川愈發感到,自我存在性的徹底改變,身為高川人格的崩潰,已經越來越快。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39
2172 讀者

    研究人員死死壓住不作夫的身體。不作夫掙扎時爆發出來的力量根本就不像是他的體格能夠擁有的,即便如此,也沒有人對這點「小事」就感到驚訝了。所有陷入狂躁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有類似的情況,精神上的崩潰也好,在那瘋子一般的囈語和躁動中發洩出來的力量也好,全都有過先例。若是放在平時,不作夫的反應之劇烈和突然,或許還能將研究人員打個措手不及,但如今,整個病院裡的人都是潛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誰都不敢肯定,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人會不會突然就發作,全都做足了心理準備,等到不作夫發狂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沒有誰是感到驚詫的。

    當然,不作夫身為研究人員的能力,一定可以給這支缺乏人手的隊伍添磚加瓦,而且,不作夫的回歸也確實帶來了新的情報,他為團隊做出的功績無人可以抹殺。即便如此,當他發病的時候,其他人也只能無奈地將起當作病人對待更讓人感到無奈的是,如今在研究方面的資源已經大大不如以前,整個病院都陷入一種詭異而危險的狀況中,外界的環境充滿了不確定性,如非必要,沒有人想要以身犯險,再跑到外面經歷那可怕的遭遇。

    在缺少資源的現在,研究人員既無法為發病的不作夫提供足夠的醫療保障,甚至還需要將他當成現成的研究素材。推己及人,心有慼慼,眼下不作夫的例子,就是所有人的未來。每個研究人員在壓倒不作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複雜。其實,不作夫會發病的預兆,在他進入觀測室的時候,就已經顯現了,只是當時還沒有抵達總結一次次實驗數據後所得出的「臨界點」而已。

    如果要說不作夫的這次發病給其他人帶來的怎樣的警示,那最明顯的一個就是:在這個病院中,末日症候群患者狀況惡化的速度越來越快,發病的臨界點也越來越低,似乎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有人陷入精神的瘋狂之中,如今自己等人所在的封閉環境,只能防禦外面的威脅,而完全無法抵禦那來自於自身的異常。

    每一個研究人員都如履薄冰,他們十分清楚,之後類似不作夫的情況會愈加頻繁,就如同俄羅斯輪盤賭一樣,沒有人可以逃脫在外。而他們自己必須在這不清楚到底還剩下多久的時間裡,承受這種同伴不斷發狂,自己也朝不保夕的壓力,在這種可怕的壓力中,竭盡全力去完成研究無論什麼時候,那黑暗而絕望的未來只會越來越沉重,自己到底能夠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沒有人可以有一個明確的判斷。無論如何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但是,完全沒有「會好起來」的預兆,不是嗎?研究人員面色沉重,彼此對望,卻沉默無語,不作夫已經不再掙扎,似乎已經陷入昏迷,他的一隻手在掙扎中被砍斷了,而砍斷這隻手的研究人員也完全不想要將臉上的口罩摘下來,似乎只有將自己的臉隱藏起來,才能獲得那渺小的安心感。所有注視這一幕的其他人都沒有抱怨這些同伴血腥而粗魯的做法,因為不作夫的表現,完全就像是將他們看成了「怪物」一般。

    不作夫和過去的那些末日症候群患者一樣,陷入了一個扭曲而自我的精神世界裡,這就是目睹這一幕的人的判斷。

    過去的例子中有很多病人都是這樣的表現,他們無法相信身邊的人,因為,反映在他們腦海中的那些正常的事物都變得可怕,讓他們不由得產生了自己被迫害的幻覺,而且,這種幻覺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強烈,直至完全佔據他們的腦海在心理學中,這只是一種經典常見的精神妄想,但是,當病人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時候,又並非是簡單的被害妄想。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會並發複數的精神心理疾病,並且會隨著病情的惡化,並發精神病的種類和數量都會增加,在最新的統計中,在變成LCL之前,末期的病人可以確診的精神疾病已經達到了數十種。

    複雜的病情糾纏在一起,不僅僅是精神上,就連肉體也會產生異化,讓病人充滿了攻擊性,有著非用激烈手段無法制服的衝動。在最危險的時候,對待這樣的病人,只砍斷一隻手都算是手下留情了,直接射殺病人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在這個病院裡,沒有人會想要用死亡去威脅病人,也沒有人希望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去對待病人,因為,這對研究根本就沒什麼好處,病人也不會因為手段激烈就能夠得到有效的控制。

    不作夫掙扎的方式在大多數人看來,其病人並沒有惡化到只能置其於死地的地步,他在受傷時表現出來的痛苦,在發狂時所發出那些非人的嚎叫,都充滿了人性的感覺,而非是獸性。只是,沒有人能夠弄明白,不作夫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他們只能猜測

    試圖將不作夫斷臂緊抓著的古怪筆記本取出來的那名研究人員終於掰開了斷臂的手指,僅僅從花費的氣力,就能看出不作夫對這本古怪筆記本的看重,但是,誰都不清楚,裡邊到底紀錄了些什麼。而且,筆記本的樣式根本就不是這個封閉研究所統一的樣式。正是為了區別出什麼是「外來的物品」,什麼是「內部的物品」,由此加強安全保障,所以,每一個研究人員的日用物品都是統一的,進而,任何非統一樣式的物品,都會被收容在特別的倉庫裡。

    不作夫一進入研究所就已經接受過檢查,只要程度沒有失誤,理論上不可能還留下這本明顯來自於外部的筆記本那麼,不作夫究竟是如何把這個筆記本保存下來的呢?又是為什麼會在瘋狂的時候,會對其表現出如此的執著心呢?

    顯然,這個筆記本很可能隱藏了某些不方便公之於眾的秘密,但於此同時,也必須考慮到不作夫的病態和筆記本的關係,無論要拿起還是要閱讀,都必須慎重。過去習以為常的東西,在如今已經變得危險重重,哪怕只是一個看起來普通的筆記本,也不由得讓人感到恐懼。

    拿起筆記本的研究人員沒能將筆記本遞給其他人,他就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眨了眨眼睛,臉色的糾結就像是聽到了關於自己的糟糕預言般。除了給不作夫進行急救爆炸的人員,其他人都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研究所中的空氣隨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變得緊張又寂靜。

    「沒人要看嗎?」研究人員像是問其他人,又像是自言自語,「還是我來吧。」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不作夫在其最後的瘋狂中所表達的意思,會否就是警告其他人不要去看筆記本中的內容呢?他這麼想著,手心和背後都迅速滲出冷汗來。

    在打開之前,他猶豫了數秒,還是將筆記本死死按住了。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看裡面的東西。也許,不作夫就是這麼喊的。」他說。

    「你肯定?」有人問。

    「不敢肯定。」他說,「如果有人想看,那就應該由那個人打開,不是嗎?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里面到底寫了什麼。」似乎為了強調這一點,他還刻意舉了一些例子:「根據我們的統計,文字和聲音導致病情惡化的例子已經有很多了,因為看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就突然發病的例子也不少。在正常人眼中根本就沒什麼奇怪的內容,有可能就是病人發作的主因。」

    「你害怕了?」又有人問到,不過,並不是詰問的語氣。對方能夠諒解這種昭顯自身脆弱的拒絕。

    「是的,我害怕了。」這個研究人員猶豫了一秒,不加掩飾地承認了,「我不敢想像,一旦看了裡面的內容,到底會發生什麼。」

    「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又有人開口了,如果你不想看,那就給我看看吧。

    他的話音剛落,拿著筆記本的研究人員就將筆記本扔了過去。對方接過筆記本,毫不猶豫就將其翻開,快速審視裡面的內容,一邊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其他人都希望他能夠快點給出自己的見解,卻聽到他說:「這是高川的東西,高川寫的。」

    「?」有部分人感到驚訝,「高川有寫過?」

    「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也有人這麼說到。

    「幻想故事,講述的是他在病人的精神世界裡進行的大冒險。」那個檢視筆記本內容的研究人員用平靜的語氣說到:「只要裡面的內容有一點點真實,那就足以證明我們的一部分理念。高川……或許比我們現在的每一個人都接近真相也說不定。」

    「真相?」也有人對這樣的說法感到懷疑,只憑一個,就去想像這本的真實性有多少,簡直就像是自欺欺人一樣。

    「也給我看看。」旁人這麼說到,於是,筆記本在想看其中內容的人手中傳遞。也有人帶著警惕,對內容無動於衷,但是,直到最後,看了筆記本內容的人佔據了倖存者數量的三分之一。察覺到這個事實的部分旁觀者,隱秘地移動了身體,也許是太過敏感了,但這部分人真的覺得大事不妙。

    或許我們應該阻止他們的有人交頭接耳地說。

    「不,我們根本阻止不了。」另一人說著,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一臉的疲倦,「以我們的現況,對所有可能成為線索的東西,都沒有拒絕的可能。現在我倒是希望,高川真的擁有更多的情報,並將之秘密記錄在這個筆記本裡。」在出現新的受害者前,我們根本就無從肯定,筆記本裡的內容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就是這種情況,才讓人感到不舒服。」另一人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交到好運了。現在,我想離開這裡了……如果可以離開的話。」

    其他人看了這人一眼,沒有說話,如果真的可以自由離開,選擇不看筆記本內容的人十有八九會選擇離開吧。那筆記本確實給許多人不好的印象。尤其是發病的不作夫,哪怕斷了手,其斷臂也仍舊死死抓住這個筆記本,那瘋狂又執著的表現,讓人感到十分不安。

    說話的時候,高川日記已經粗略被眾人翻閱了一遍,在看了其中內容的研究人員眼中,這些故事完全體現出了一個精神病人的精神狀態。那殘酷的,瑣碎的,神神叨叨的詞句段落,讓閱讀者在昏昏欲睡的同時,感到一種精神上的疲倦和痛苦,於此同時,也愈發可以感受到那充斥全文的黑暗和絕望。這本日記裡的幻想故事,絕對稱不上引人入勝,反而,就像是怪物一樣啃噬閱讀者的大腦,讓人退避三舍,彷彿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但是,在這樣的抗拒感中,總有那麼一絲絲怪異的吸引力,讓他們無法完全將之忘卻。

    排斥著,卻又渴望著,他們又讀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夠了!把那本書放下,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去。」終於有旁觀者感受到了一些不舒服之處,大聲喊道,然而,即便是他自己,也無法說出到底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相信自己同伴的研究素養,肯定是高川日記擁有重要的價值,才會讓人想要琢磨清楚。硬要說點什麼,那就是,翻看高川日記的人似乎多了一些,他們或許應該指定一個人負責相關的項目,而其他人重新開始他們原本的工作。

    「再等等,再等等……」其中一個閱讀者心不受舍地回應了幾句,念叨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旁觀者也開始覺得眼前的景象變得怪異起來。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用嚴厲的聲音詰問到:「你們真的沒有出問題嗎?我覺得你們所有人都應該重新進行檢查。」

    「不,不,這本日記……這裡面有許多似乎可以讓我們突破研究難點的啟發……不,也不是啟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現在知道自己應該朝哪個方向繼續研究了。」有一個閱讀者抬起頭,帶著古怪的笑容回答到。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0
2173 燒掉它

    有一些人感到不安,與外界隔離的研究所內的空氣似乎散發出一絲絲別樣的味道,而這一切異常的感覺,都讓他們不由得聯想到那本莫名其妙沒有被收容的高川日記上。儘管沒有證據,也無法說出,為什麼僅僅是看到這本或許是高川親自寫成的日記,就會發生異常的事情只有這樣一種預感在拒絕看這本日記的諸人心中升起。

    筆記本從外表看來十分尋常,但是,來歷卻充滿了謎團。這真是高川自己寫下的日記嗎?數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的眼神中都看出了這樣的疑問。但是,哪怕覺得看過的人都表現古怪,自己不去看看的話,就永遠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寫了什麼,竟然會讓那些在研究工作素養不弱於自己的同伴爭相沉迷。他們可是親耳聽到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說的:對他們的研究工作大有啟發?

    可是,「高川」本人只是一個連高中都沒有畢業的孩子而已,也從未展現出研究工作的天份,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對病院的重要性,對研究工作的支持,全都在於他是一個被研究的重要樣品而已。哪怕有「久病成良醫」這樣的俗話,也絕對不會發生在一個「長時間陷入精神病態,無法正常生活的病人」身上。要在研究工作上發揮才幹,絕對不是什麼「靈光一閃」就可以辦到的。

    進一步假設,高川真的寫了日記,並在日記裡將自身的精神狀態以故事的方式,不自覺地表現出來,乃至於,這些表現真的與其他病人的情況有深刻的關聯,也不至於讓這裡的研究人員陷入那種不可自拔的精神恍惚的狀態,因為,在病院裡,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研究工作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情。尤其在如今這般艱苦苛刻的環境下,更是要求團隊合作,然而,團隊合作的氛圍卻似乎正在被摧毀正是因為受到極大的壓力而讓精神緊繃,所以,才會對氣氛格外敏感。

    「他們不對勁。」終於有人說出這句話來,「不會真的發病了吧?」

    拒絕翻看日記的人始終關注那些讀了日記的研究人員,漸漸的,雙方的位置悄然改變,在本能的驅使下,沒有閱讀日記的人了日記的人之間,明顯出現了一條分界線。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人下定決心,快步上前,從正在閱讀高川日記的那位研究人員的手中將筆記本奪下來。但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對方那彷彿擇人而噬的眼神那眼神所表現出來的情感是如此的激烈,豐富,讓人望而生畏,似乎蘊藏著一種暴虐的衝動,以至於奪走筆記本的人不由得向後踉蹌了一步,有一股驚惶心虛讓他不敢再和那雙眼睛對視。

    奪走筆記本的人飛速跑回了自己所在的團體中,彷彿只有這些沒有閱讀高川日記的人,才是自己的同伴。

    一種對立的微妙的感覺,正在將密室內的諸多研究人員分割成對立的雙方,儘管這種對立的情緒不是他們自己所期望的,卻又是他們無法阻止的。他們大致都清楚,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緒,那些理性的思考所得出的結論,無法消弭那種從心而發的恐懼。

    那人緊緊捏著筆記本,似乎有點兒不知道如何是好。被奪走筆記本的人陷入沉默,連帶著,之前看過高川日記的人也都陷入沉默,彷彿之前那歡欣的表情都只是偽裝一樣。在那些沒有看高川日記的人眼中,這些個看了日記的同伴都有一些呆滯,無論是面部表情還是眼神,都彷彿死了一般,讓他們不由得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涼意,恨不得立刻離開他們遠遠的,不,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有點想要將對方當作病人一樣隔離起來。

    只是,先不說率先動手的人很可能會引發激烈的衝突,就是在這些沒有看過日記的人的心中,也都期望對方的精神狀態能夠自行調整過來。因為,研究的人手實在是太少了,再一下子就減員那麼多,那原本已經足夠絕望的前景,不更是一片黑暗嗎?

    隔著站位的分界線,率先打破那微妙而緊張的沉默的人,仍舊是那個奪走高川日記的研究人員。他就像是強撐著般,用一種已經被壓倒的弱勢口氣說:「我會把筆記本燒掉,我才不管這是不是高川的日記,如果這本日記裡的內容會讓我們分裂,那我寧可不要它。」

    「這是你沒看到裡面的內容才會這麼說。」對面看了日記的人,也有一個站出來,大聲反駁到:「你們這些連內容都沒有看過的人,怎麼可能明白這些內容的價值?少給我在這裡指手畫腳的,如果我們還有希望,那麼,希望就在這本日記裡!」

    聽到這樣的喊話,沒有看日記的研究人員臉上都露出了詫異而又凝重的表情。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對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明明是一個能力優秀,頭腦清晰的科學工作者,卻像是要將工作的成果壓在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囈語中。這裡的哪一個人沒見過末日症候群患者?哪一個不知道高川在病院裡究竟是怎樣的情況?他們的工作,本來就應該是從這些病人的身上找出共性,研究出病理機制,正因為病人自己無法做到這樣的事情,所以才有他們存在於這裡的必要性。哪怕這本高川日記裡記載的內容真的有價值,在頭腦清醒的人眼中,也很難想像同樣身為研究者的同伴,竟然將一個病人的日記,放在如此高,如此核心的位置上。

    那大聲的反駁,只讓人覺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無視了。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人發出沉重的喘息聲,「沒有看過內容的你們根本不知道,裡面的內容對我們的研究有多重要。這些內容正試圖證明一些我們站在過去的立場上,就永遠都不會想到的事實。聽著」他的表情有些煩躁:「我們曾經以為的那些事實,很可能就只是一種假象而已,真相就藏在這本日記裡,我已經快要解讀出大概來了,讓我再繼續看一眼,再讓我看看,我就能夠證明給你們看了。我們過去的研究根本都是在表面上下工夫,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世界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精彩,他們不僅僅是人格在LCL中游來游去而已……」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在沒有看高川日記的研究人員的眼中,他已經語無倫次了,他的言行舉止以及表現出來的精神狀態都像極了那些發病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拿著筆記本的研究人員凝視著這個發話的人,臉上那驚愕的表情漸漸融化了,只剩下一抹沉重和決意。

    他說:「或許不作夫比你更清醒。」這麼說著,他調出了攝像頭錄製的現場影像,之前不作夫發狂,直到他被壓制昏迷的全過程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上重播出來,最後定格在不作夫最後那歇斯底里的掙紮上。不作夫嘴唇開合被慢放,聲音被屏蔽了,這位研究人員解讀著唇語:「不要看這本書……不要看這本書……你們看到了嗎?懂得解讀唇語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吧?不作夫的確這麼說了,對嗎?為什麼沒有人第一時間想要去解讀唇語?為什麼在我們解讀唇語之前,你們要翻開這本日記?」

    「不作夫瘋了!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處於怎樣的狀態,他在發狂時說的話是可以相信的嗎?」對面的人反駁到:「你們不也是覺得不作夫只是在發瘋嗎?所以,才沒有人想要去解讀他的唇語,現在你們把這個錄像翻出來,不過是單純為了反駁而反駁而已。你們拒絕相信日記裡的內容,不,你們打心裡抗拒這本日記,因為,如果這本日記真的有用,就只會讓你們感到自己的愚蠢你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只是個蠢貨!」

    「……你們都覺得是這樣?」沒有回答說話的人,另一邊沒有看日記的研究人員只是帶著沉痛的表情看向這一幫人。

    對方沒有回答,但他們的眼神都已經說出了答案。而這個答案無疑讓另一邊的人感到無比失望。沒有看日記的研究人員並非失望於對方那偏激又頑固,已經完全失卻理智的想法,而是失望於自己竟然沒能預先提防這一情況的出現:這本高川日記明擺著不是研究所的內部制式用品,來歷可疑,本就應該按照存疑物品的處理條理進行處理,而自己等人卻一時疏忽大意,竟然讓自己的同伴閱讀了裡面的內容。

    儘管事先沒有人可以想像,僅僅是閱讀了筆記本裡的內容,就會讓一個理性的研究人員變成了這副不可理喻的模樣,但是,如果真的遵守條例,那就絕對不會有「閱讀日記」的情況發生。個人的行為或許難以測度,但是,物品本該是可以處理掉的。

    「現在或許還來得及,雖然我也不太明白,根本無法確定,但是」拿著筆記本的研究人員後退到桌子邊,其他沒有閱讀過日記的研究人員一致向前,擋住了他的身影。沒有人開口,但是,無論是哪一方的研究人員,都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們這群蠢貨!你們真的要丟掉所有人最後的希望嗎?」這麼說著,閱讀了日記的研究人員中最不耐煩的那一個猛然衝出來,臉色猙獰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人,想要將藏身後側,意圖燒燬高川日記的那名研究人員揪出來。誰都不會懷疑,一旦被對方揪出來,就絕對避免不了一番拳打腳踢,整個局面將不可避免陷入自相殘殺的悲劇中。

    沒有閱讀日記的研究人員極力推讓這個男人,試圖將他擒拿下來,但這個男人突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雙手用力一揮,五六個人都被掀翻在地。這暴力的衝動,以及表現出來的精神狀態和力量狀態,簡直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發病時的特徵,更讓這些沒有閱讀日記的研究人員堅信自己的看法:這些閱讀了日記的同伴確實發病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只有這個男人衝了上來。若是對面所有人都衝了上來,自己這邊絕對難以抵擋。這些末日症候群發病者的暴行,在過去統統是由專業的安全人員負責壓制的。

    現在只有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也要擋住他。沒有閱讀日記的研究人員紛紛生出這樣的想法,他們和那個負責燒掉日記的同伴一樣,都不確定燒掉日記後,情況會變得如何,但是,情況已經如此危急而詭異,似乎也就只能這麼做了。

    突入人群中的那個男性研究人員將阻攔者統統打倒,正欲上前,卻覺得腿部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住了。他以為還是那些阻攔者,但是垂頭一看,卻發現竟然是之前都處於昏迷狀態的不作夫。

    不作夫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用僅剩的一隻手奮力抓住了他的腳跟,他的斷臂因為激烈的動作,又滲出大量的血來。他臉色蒼白,虛弱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樣子,可是力氣卻大得驚人。他死死纏住這個幾欲發狂的男性研究人員,眼神虛弱卻有一種迴光返照般的光芒,那是倒映在他瞳孔中的火光,又像是迸發自他內心中最後的倔強。他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況,但是,卻看到了正試圖燒掉高川日記的火,甚至除了這團火之外,他根本就沒能清醒意識到自己的週遭到底有多少人陷入這次暴動中。

    火光,筆記本,以及那個燒書的人,就彷彿是他唯一可以看到的東西了。

    「燒掉它!燒掉那本書!」他大喊著,但是,在他人聽來,只是一團模糊粘膩的,根本不似人的聲帶能夠發出的聲音,直讓人生出雞皮疙瘩。

    即便如此,不作夫也比這裡的任何人都叫得大聲,因為,在這裡,沒有誰會比他更加肯定,必須要這麼做。

    燒書的研究人員打了個寒顫,但沒有任何猶豫,將火懟上了筆記本的邊角。不作夫看到了,那團金黃色的火焰,就如同太陽一樣,從那片模糊的景色中升起。

    燒掉它!他就像是完成了最後的遺願般,對那冉冉升起的太陽,大聲嘶吼。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1
2174 內燃

    燃燒的筆記本就像是在釋放某種魔性,讓所有閱讀過其中內容的研究人員一個個變得暴躁,被抓住腳踝的研究人員凶狠地猛踢不作夫的腦袋,只是第一下就幾乎把不作夫的眼球都踹得凸起。不作夫整張臉都已經扭曲,但他已經全無反抗,只是隨著這人踢踹的力量搖擺,如同屍體一樣,只是那隻手仍舊緊緊抓住對方的就腳踝。在兩人身後,其他閱讀過高川日記的研究人員也按捺不住,群群衝上來,被試圖阻止他們的研究人員一阻,雙方就鬥毆扭打在一起。

    整個研究所都陷入混亂之中,有人試圖躲在一旁,但很快就被那些暴躁的人揪出來。高川日記上的火焰越是熊熊,室內的光景就越是激烈,慘叫聲,怒罵聲,以及完全聽不出在說什麼的嘶喊,簡直讓人覺得這裡就是人間地獄。原本作為衝突引子的筆記本卻漸漸被諸人遺忘,雙方似乎單純陷入一種宣洩和自衛的衝動中,不可自拔。

    用以實驗的器材被拿來當作戰鬥的武器,大大小小的瓶子被人抓起來就扔,不知道究竟有何作用的藥劑流淌在桌上、地上,揮發到空氣中,散發出一股複雜而難聞的味道。所有可以拿起來的工具都是成為鬥毆的凶器,雙方的動作越來越凶狠,就像是忘記了自己等人聚集在這裡的初衷,也忘記了對方原本是自己的同伴。

    每個人都被打得頭破血流,更加淒慘的甚至斷了手腳,只是,暫時還沒有出現死者,只有不作夫的身體在混亂中如同垃圾一樣被踐踏,完全沒有活動的跡象,毫無疑問,他的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斷臂更是鮮血直流,之前做的各種緊急包紮都無濟於事。

    不作夫的血環繞著他的身體,向外徐徐染開,其他人的血也灑在地上,一和不作夫流出的血接觸,就宛如活了過來,變成條條蜿蜒流動的血線。許多人都只顧得攻擊他人,亦或者躲避他人的攻擊,甚少注意到這些流淌的血線。似乎根本就沒有人意識到,這些不斷向週遭角落擴散的血線已經在地上勾勒出某種抽象的圖畫。在鬥毆的雙方看來,對方都面目可憎,不僅僅是那臉色如惡鬼一樣扭曲,就連精神也已經處於一種不正常的狀態。

    看過高川日記的人難以諒解這些沒有看過高川日記的人竟然就這麼燒燬了日記,對方的做法就像是奪去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沒有看過高川日記的人則無法理解那筆記本裡到底有怎樣的內容,竟然讓閱讀過的人都變得如同末日症候群患者一樣,不,對方就是已經成為了不可理喻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他們的病情在短短幾句話的工夫裡,就已經病入膏肓。這些發病的同僚,無論在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是一群狂躁危險的病人。

    他們各自都有反對的理由,也都有堅持自身理念的信念,他們所能看到的東西,都在證明自己的正確,他們從來都不缺乏掙扎的勇氣和對抗的決意,為了賭上最後的希望,他們只覺得,必須要將對方禁錮或摧毀,才能讓一切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他們都覺得自己十分清醒,認為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現在已經沒有妥協的理由了,只因為對方不會妥協,自己也無法讓步,因為已經達到了讓步的底線。

    高川日記就是那條底線的象徵,就是雙方意志和想法的分歧點。高川日記還在熊熊燃燒,明明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材料,卻就像是永遠都燒不光,這裡的每個人,不是等待著它被燒光,就是試圖阻止它被燒光。可是,在他們中的一個將火撲滅,或者將筆記奪回之前,這本燃燒的高川日記就掉在地上。

    血線在蔓延,在擴散,在交織成更加複雜的圖案,將掉在地上的高川日記包圍起來,越是接近筆記本,那些線條就越是複雜而詭異,那些血線的流動感也越是充滿了一種怪異的活力。燃燒的高川日記就像是畫龍點睛一樣,置於血線勾勒的詭異圖案中,時而被這些血流推動,徐徐到達了一個中心的位置。

    那熊熊的火光和黑煙,原本在混亂中並不算是眾人最矚目的目標。在鬥毆最危險最慘烈的時候,大多數人的心思都不得不放在試圖殺死自己的對手身上,但是,在這一刻,當燃燒的高川日記抵達血線圖案的中心時,它的存在感就如同風暴一樣掃過眾人的心中。

    彷彿擁有一種看不見的強制性力量,將愈發變得慘烈的爭鬥壓住了,殘忍又雜亂的喧囂在這一刻陡然停止,沒有任何回落的過程,就這麼宛如卡殼了一般,那從空氣中散發出來的難聞怪味更是顯得濃烈。時間宛如停頓了兩三秒,不少研究人員,無論是清醒的,還是不清醒的,都不由得發出乾嘔聲,越來越多的人可以感到,彷彿有某種東西要從自己的體內,從那內臟之中湧出來,也像是有一隻手生生拉扯自己的喉嚨,要將自己體內的那東西擠出來。

    一切異常而古怪的感受,那些從未注意到的東西,以及在研究所內本應該早就習以為常的東西,都匯成一鍋雜粥,讓人不由得想要逃離,瑟瑟發抖,感到無比的恐懼和絕望。當他們又一次覺得自己是清醒且理智的時候,當那恨不得撕了對方的衝動暫且消停的時候,他們看著彼此,看著週遭那些被自己人打得鼻青臉腫,滿身傷痕,鮮血直流乃至於斷手斷腳的同僚時,除了感受到了更大的恐懼和絕望之外,再沒有其他。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毫無疑問,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只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才是清醒的,而之前參與了這番打鬥的自己,以及其他人,都不過是一群喪失了理智的野獸而已。

    但是,他們無法忘記,哪怕是在最混亂的時候,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清醒的那種想法。那可怕的想法,那掀起爭鬥的理由,那實際已經發生的,無可挽回的事情,就如同跑馬燈一樣在他們的腦海中迴旋。

    「不,不,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我……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死寂又惡臭的空氣中,響起一個人的喃喃自語,那聲音簡直讓人抓狂,也完全令人想像不到說這話的人還正常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在說話,每個人都被眼前由自己等人造成的慘烈景象震驚了,也被那瘋狂、絕望和恐懼緊緊捏住了心臟。

    高川日記就在地上熊熊燃燒,彷彿永遠都燒不光。血線流動著,編織著,宛如山藤一樣爬上翻倒的桌椅櫃檯子,深深扎入或堅硬或柔軟的器物表面,沿著牆壁向天花板蔓延,這些血線編織出來的圖案,正變得立體,變成一個牢籠,亦或者,在將這個密室變成某種生物體內的組織。這些血線本身,就像是神經,像是血管,像是肌肉,讓所有本該是無機物構成的死物,都帶上了碳基生命那不斷鼓動的活力。

    血的顏色,比血還要深沉的深紅色,讓密室中沒有一處是干淨的地方,能夠看到的每一個角落,都讓人不由得去聯想一些可怕的東西,彷彿它們就藏在那裡,蠢蠢欲動,直讓人覺得,這個研究所已經徹底被污染了。

    是的,除了「污染」之外,再沒有別的詞彙更能形容這種景像帶給眾人的感受。

    燃燒的高川日記釋放出一本尋常本子絕對不可能擁有的光和熱,它燃燒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超乎常理,顯得如此古怪,就如同眼前這一切異常景象的最核心處。率先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人大喊到:「是高川日記!是高川日記讓我們變成這個樣子的!快阻止它!」

    距離高川日記最近的研究人員似乎被這一聲震醒了,三四人齊齊朝那本燃燒著的筆記本撲過去,但在他們觸碰到之前,就有一股巨大的斥力以燃燒的筆記本為中心,向四周爆發,將這幾個人推倒在地,繼而,巨大的斥力衝過每一個人的身體,將地上的雜物和人體如同垃圾一樣掃向邊角。沒有人可以在這股衝擊中站住腳跟,每一個人都只是無助地翻滾,唯有流動的血線無視這股衝擊,一如既往地增殖著,蔓延著,不斷將剩下地巨大空隙填滿,將微小的空隙填補,似乎遲早就會將整個研究所都浸染成那不詳的深紅色。

    「不行了,這裡呆不下去了!」有人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對其他人大喊:「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不作夫是正確的,我們本來就不應該打開這本日記!」也有人這麼喊道。

    「不作夫呢?」

    「那,那邊,他好像已經死了。」眾人的目光落在被推翻的一張桌子的邊角上,不作夫安靜地躺在那裡,他的身體已經在幾經折磨後,變得不成人形,他的五官更是被踐踏得模糊,早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了。只是,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哪怕受了重傷,也仍舊還活著,只有不作夫的扭曲形體安靜地躺在地上,再沒了半點聲息。

    「是我殺了他。」有人發出崩潰的叫聲。

    「不,是我們殺了他。」有人用痛苦的聲音反駁到。

    「我們還想殺死我們自己。」也有人沉重地說。

    「別想不作夫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你們不覺得空氣味道很古怪嗎?我們到底打翻了什麼東西?有人在做毒性實驗嗎?」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來,「我們要馬上離開。」

    不用這個聲音提醒,其他人也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等人所處的境況究竟有多嚴重。人類要生存下來,對生存環境是極為苛求的,人體實在太過於精密而脆弱了,單單只是在空氣中傳播的東西,就有可能讓人死掉。而眼下的景況,可不僅僅是空氣有問題而已。而是,完全無法找到一處沒有問題的地方。

    「這裡被污染了。」聲音再次響起來,「可是,我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這裡已經是我們最後的據點了。難不成我們要跑到外邊嗎?」

    「外邊也比這裡安全。」有人站起來,衝向控制區,「我去關閉防禦,打開出口,我記得有緊急出口。」

    「不,等等!我們不能放棄系色中樞,如果沒有系色中樞,我們就算出了外面也只能等死而已。」另一個人喊道:「不要打開出口!和系色中樞聯絡,我們去更深處。」

    只有少部分猶豫不決,大多數人都覺得這人的話有道理,他們都是研究人員,如果沒有無法重建研究,那自己的價值和能力就會變得毫無意義。每個人都在後悔,他們自己摧毀了自己的希望,這個研究所本應該可以用更長的時間。他們或許還有更多的想法,但是,情況的緊迫已經不足以讓他們去想更加複雜的事情。他們十分清楚,他們能夠做的就只有亡羊補牢而已,而且,還不一定可行。

    絕望和恐懼,乃至於更多的複雜而負面的感覺,就像是火炭一樣灼燒著他們的喉嚨。

    「為什麼沒反應?系色中樞!你一直在監視這裡,對不對?給我出來,快點出來!」去了控制區的人發出崩潰般的聲音,「給我回應!系色中樞!系色中樞!」

    沒有回應。

    眾人的聲音停頓下來,他們驟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秘密研究所本就是圍繞系色中樞建立起來的,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不可能瞞過對方,但是,從頭到尾,系色中樞都沒有半點警示。它本可以在事情變得這麼糟糕之前,至少發出一些警報,哪怕當時眾人已經發狂了。

    然而,系色中樞,什麼都沒有做。

    在窒息一般的寂靜中,高川日記發著光,發著熱,彷彿帶著某種意志,彷彿是一隻注視著這裡的眼睛,就像是要永遠持續下去般燃燒著。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2
2175 撤離

    「不,不不不不」研究人員用力拍打控制台,他突然想到了更多的事情,將每一個控制鍵都按了一遍,就連那些已經註明「危險勿觸」的地方都接觸了。可控制台毫無反應,就像是已經損壞了一般,然而,從控制台發出的指令還在運轉,信號的傳輸一直都在屏幕上輸出。完全不受控制的控制台到底在執行什麼?能夠從數據中瞭解的部分極少,因為在這裡的研究大都要經過系色中樞來進行調控和處理,但卻沒有多少人能夠對系色中樞有足夠的瞭解。在失去安德醫生後,團隊裡已經沒有人具備長時間接觸系色中樞的經驗,更不清楚其運轉的機理。

    系色中樞對如今的研究團隊而言,其實就是一個陌生又帶著點神秘感的東西,它一直存在於眾人的認知中,但也僅浮於「知道有這麼個存在」的表面而已。一直以來,眾人也僅僅對系色中樞的運算能力有需求,從不去強求瞭解系色中樞到底是怎樣的東西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這麼做。

    既然沒有人可以拿出一個看起來確實有效可行的方法去針對「病毒」,那麼,唯一能夠拿出一個全面的,看似有希望的計畫的系色中樞,就是如今所有研究的核心。每個研究人員都會被分配不同的研究任務,而每個人的研究任務也同時是系色中樞提出的研究計畫的一個片段,關注每一個研究的進度,視需要分配不同的人手,將所有人的努力整合起來,這是眾人所認為的,系色中樞最重要的任務。

    系色中樞是無法移動的,也無法直接對其自身之外的任何事物產生影響,在過去的日子裡,它就是一台能力超強的計算機,一個針對末日症候群患者精神世界的額外接口大多數研究人員對它的理解就是這些了。至於系色中樞為什麼無法移動,為什麼不能直接對外界事物產生影響,也許除了安德醫生直接領導的研究團隊外,沒有人能夠知道其中的緣由。

    但是,正因為系色中樞「無法移動也無法施加影響」,所以,無論它有什麼計畫,都不可避免需要額外的工作人員。在過去,這個限制一直都是讓人安心的限制,但是,在病變異常擴大,乃至於整個病院都深受影響,生存和研究環境都極為惡劣的現在,也曾經有人提議取消這種限制。如今的研究團隊並沒有真的為系色中樞接上「手腳」,但卻放寬了限制,讓其指令可以通行這個研究所裡的所有設備。

    放寬限制並不是說意識上的防備有所鬆懈,系色中樞是陌生的東西,這個最基本的想法哪怕主觀上忽略過去,研究人員自身的素質仍舊不可能忘記這一點。只是,放寬限制是必要的,否則,這個研究所和新的研究計畫都無法正常運轉。

    其實,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以系色中樞作為研究團隊的核心,風險是存在的,且比以往都大,因為系色中樞的原型「系色」本人,就是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系色中樞是基於其自身擁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種種性質,才能成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世界的「接口」。它不僅僅是「生物計算機」,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末日症候群患者。

    末日症候群患者有多危險,系色中樞就隱藏有多大的風險。

    只是,一直以來,系色中樞都在很好地工作,甚至於讓人難以察覺其自身的主觀意識活動,它可能帶來的風險,在長時間的安全運轉下,已經下降到了足以讓人忽略的程度如今,研究人員就是這麼想的,自己等人被欺騙了,儘管,他不願意將眼前的情況假設為陰謀論,然而,情況確實糟糕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些有關於系色中樞的細節,都不得不讓他產生那些陰謀論的聯想。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了這種陰謀論想法的一些研究人員,仍舊不願意在從這個角度太過深入,因為,他們這些人確實需要系色中樞的幫助。他們更希望,讓系色中樞沒有動靜的原因,不是來自於它本身,而是來自於那些詭異的外在影響。

    「沒辦法了!」百般無奈,正陷入一種被自己人背叛的激動情緒中的研究人員大聲對自己的同伴說:「不能指望系色中樞了,我們要自己想辦法。」

    「手動開門的話,我可以立刻組裝一些工具。」立刻有研究人員反應過來:「激光或高溫的切割器……這裡的材料或許可以用上……」這人並不是這麼確信,這個寬闊如同廣場,被簡單分割成一個個實驗區間的大廳裡,確實存儲有不少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的東西,然而,在他們可見的範圍內,那詭異的血線和燃燒的高川日記,已經讓地面、牆壁和大多數物品都爬滿了神經血管一樣的深紅色,直讓人覺得一切都已經被異常所侵蝕,讓人必須考慮這些被侵蝕的東西是否還能夠正常使用。

    儘管到目前為止,這些異常的景況都尚未對人體產生致命的負面作用,但誰也說不清,自己接下來會變得如何。包括一直都無法徹底燃燒殆盡的高川日記在內,眼前的變化都是從未有過的,也是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有許多現象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也許未來可以解釋,但是,倘若有危險,危險就在眼前,而不是未來。

    太多違反自己所知的常理的狀況,讓人不由得懷疑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麼。來自未知的恐懼,眼前所見所帶來的絕望感,正在消磨眾人的信心。

    「不管怎樣,如果什麼都不做,就只能在這裡等死而已。」一名研究人員脫下白大褂,扔到地上,頓時見到血線迅速纏繞在白大褂上,布料不再像是布料,那紋理和質感都在變形,變成一種活生生的皮質類,似乎還在呼吸。只是這些血線直接避開了他的雙腳,沒有纏繞在他的身上,當他開始行走,落腳點的血線也都彎曲,露出乾淨的落腳點。

    「看,它動了,這東西……不管是什麼,似乎還沒打算要我們的命。」這個研究人員若有所思地說:「也許系色中樞和我們的聯繫只是終端了,它沒有放棄我們,但也只能通過間接的方式幫助我們。」他的說法並沒有多少證據,但是,其他人也願意這麼想,至少這種想法要比那讓人更加絕望的背叛和陰謀更加積極。現在,他們沒有半點讓狀況變得更好的方法,只能去設想情況也許沒有那麼糟糕。

    「動起來,全都動起來。這些詭異的東西就暫時先別管了,也別去碰高川的日記。我們無法解決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但是,這裡的隔離牆和大門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應該怎樣才能破壞,應該有人知道吧?」這麼說著,其他人也開始移動,儘可能去收集那些看起來還可以使用的東西。他們擁有足夠的科學知識,只要知曉這些門牆的材質構成,就能夠進行化學反應的設計。只要次材料足夠,加工設備也仍舊可以工作。他們知道,只要萬事俱備,自己就能夠製造出破壞已知物質基本構成的東西來。

    直接對質量進行加速的暴力攻擊機器,破壞分子鍵的化學藥品,高溫反應裝置,激光生成器……種種被眾人篩選過的材料在專家手中變成了相應的工具,徒手製造這些東西是不可能的,但是,這裡的一些設備,包括被血線爬滿的設備,都仍舊可以工作,精度也仍舊準確。這裡的研究人員有理論的專家,也有應用的專家,更不缺乏親自動手的專家,儘管每個人最擅長的科目都不同,但都不是只專一某個領域的單領域人才,即便是完全研究理論的專家,在非自己擅長的領域給他人打個下手也同樣綽綽有餘。

    眾人的行動遠比平時要快,他們只覺得自己的思維非比尋常的活躍,這惡劣的環境以及預示的危機似乎並沒有摧毀自身的健康,反而讓自己的腦子轉得更快,靈光閃閃,那些平日裡從未想到的東西,從未做過的東西,只需要短短幾分鐘時間就能夠上手,並繼續增強到讓自己都吃驚的程度。每個人都覺得,如果平日裡自己就是這麼靈活強幹,絕對能夠在自己的領域獲得更高的成就,這種現象顯得異常,讓人在吃驚之餘,也有些憂心忡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清楚:突然在自己身上爆發出來的潛力和才幹,才正是讓人憂心的地方,看起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實際情況確實是在惡化的。

    異變正在讓所有的計時工具失效,這是對他們眼下工作的最大妨礙,他們通過自身的生理活動確認時間,但是,越是精確的工作,就越是對時間有著嚴格的要求。根據自身反應的計時毫無疑問是粗糙的,因為人體反應並不穩定,也許有人確實能夠通過自己的經驗和直覺,把握住連機器都無法達到的微妙,但是,自己是這樣的人嗎?沒有人擁有足夠的自信。

    即便如此,他們仍舊將工具組裝出來。沒有任何檢驗的機會,他們必須在第一時間去操作這些工具,將通往研究所更深處的出入口打開。與此同時,也有人鍥而不捨地聯繫系色中樞,但是,每一次追問,都無法得到理想的回覆。

    正在燃燒的高川日記和不斷蔓延的血線,幾乎被他人拋之腦後,因為,沒有人可以阻止這一切,甚至於,不想在沒有任何保險的情況下,再去接觸它們。

    高溫、腐蝕、切割、衝擊……所有他們可以設想到的破壞效果,都在實物面前運作起來。構成研究所門牆結構的物質是一種特殊的合金,或者說,原本是這樣,但是,在被血線侵蝕後,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檢測出來從初步檢測數據來說,一切都是老樣子,但是,真的只是老樣子嗎?沒有人能夠下定論。

    他們只是嘗試,必須嘗試,必須去假設一種不變的情況,針對性採取一些措施。

    然後,比他們之前設想的還要輕易,那緊鎖的大門被破壞了,一切化學反應都如同他們預計的那樣,即便如此,仍舊讓人感到不安。因為暴力的行為,警報已經喚醒,研究所頓時陷入了充斥著紅光和警笛的躁動中。位於豁口外的研究人員朝豁口內窺視,完全看不到多餘的事物,越是深入,就越是陷入一種讓人感到焦躁不安的黑暗中。

    血線開始朝豁口蔓延,他們為自己打開了出入口,也彷彿為這裡的異常打開了出入口,只是,他們的動作似乎更快,如果一切順利,當他們穿行到了對面,或許還有機會將入口封閉這樣是否就能阻止血線的侵蝕,同樣沒有人能夠肯定。但他們必須這麼想,因為不這麼想的話,自己等人不就是無路可逃了嗎?

    「一個個進去,誰打頭陣?」一名研究人員問到,其他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畏怯,最終還是問這個問題的人率先鑽了進去。之後隔了一秒,第二個人也鑽了進去。接下來,第三個、第四個……排在最後的人也下定了決心,環顧一眼週遭已經差不多完全變質的事物:宛如有機生命體的律動正在產生,所有無機的質感全都消失,就像是某種巨大的**的內臟。以及,在這一切異常的中心,那不斷燃燒的高川日記,以及不作夫那破破爛爛的屍體絕望之餘,有一種強烈的悲慼感抓住了他的心臟,在宛如背水一戰的使命感的催促下,他宛如捨命一般鑽進豁口,不消片刻就消失在深處的黑暗中。

    在最後一個研究人員也離開後,血線橫向擴散,徹底將大廳染成了深紅色。深紅色的控制台就像是被內臟消化了一樣,其形體漸漸溶解。以之為中心,就像是將控制台中信息打印出來般,一個個稀奇古怪的符號和公式逐行烙印在肉質的地面上,擴散到肉質的牆壁上,直到將整個異化的深紅色大廳表面全部鋪滿。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3
2176 追與逃

    高川日記終於熄滅,飛灰無風自散,接觸到大廳表面那一行行分不清頭尾的符號和公式,就迅速增殖,填滿了筆畫。那灰色的符號和公式,在這深紅色的肉質大廳中,就像是在闡述某種深邃又彆扭的真理,就像是肉體內的毛細血管和神經單元,像是某種邪惡的祭祀場所,它們足以讓人沉迷於思考,靈感迸發,陷入用語言無法闡述的道理中,那朦朧的,彷彿位於已知和未知邊界上的曖昧的知識,就從開始思考的時候激盪起火花。如果有人觀測這裡的一切,只會覺得這個大廳整體正變得活躍,變得活生生的,是某種沉寂了悠久時光的古老之物在甦醒

    這樣的描述正在從某一個研究人員的腦海中產生,一種模糊的彷彿已經看清了,卻又無法記清楚的印象,正在從他的想像中滋生。他忍不住去捕捉這一切,每當那想像中的事物景象越來越清晰,他自己就越來越覺得恐怖。這些本該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切,彷彿就是自己身後那間大廳的真實寫照。他試圖停止這些想像,停止這個方向的思考,可是,越是不願意去想,這些瘋狂的想法就越是活。

    他忍不住看向身後,自己已經越過的距離,完全被黑暗籠罩著,曾經見到的東西,早已經拋在身後,然而,在他腦海中產生的瘋狂想像,卻讓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從那邊追來。那東西不是用腳走路,不是漂浮,沒有眼睛乃至於自己過去想像過的,見到過的任何輪廓,它的移動也並非是線性的,不是遵循自己已知的道理。

    它彷彿追尋著思想而來。當自己開始思考,就已經被它鎖定了。它窺視著,蠕動著,從一個未知、龐大而黑暗的,絕對自己所知曉的「空間」和「時間」觀念的世界裡追過來。

    它來了,它來了

    「它來了。」這個研究人員不由得喃喃自語。

    「什麼?」旁邊的同伴沒有聽清楚,只覺得對方的狀態有點兒奇怪。

    「它要來了。」研究人員恍惚地應聲到。

    「它?什麼東西?」同伴這次聽清楚了,卻有些疑惑,疑惑之餘也察覺到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這個同伴似乎變得有些危險,他不由得試圖和對方拉開距離。

    研究人員沒有追上去。在隊伍裡的位置,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一個個同伴從他身邊越過,當他落在最後的時候,其他人終於意識到了,有某些可怕的事情正在這個研究人員身上發生。

    「發病了?」另一個研究人員也不由得緩下腳步,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是等待或救助對方,還是立刻轉身就走,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如果真的是末日症候群發作,卻又不是什麼令人吃驚的事情,因為,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隨時都有可能落入同樣的下場。這裡的每一個人,全都是潛在的病患者。遭遇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危險後,自己的同伴掉隊,亦或者自己掉隊,都不再是什麼意外,而是一種概率上的實現。

    只能說,對方運氣不好。而且,己方實際上也沒有真正可以幫助對方的能力。如今的倖存者都必須承認這麼一個殘酷的現實:無論自己這些人做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計畫,盤算了多少可能性,其中能夠改變現況,亦或者只是暫時改善現況的,一個都沒有!

    是的,一個都沒有!自己等人的努力,完全沒有得到成果,所有人至今為止的工作都因為一個個突發狀況,不得不中止,繼續下去或許可以看到希望,但是,這個希望正被絕望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捕捉,吞噬。自己無能為力,逃跑也只是被動的。

    除了瘋狂和絕望,除了比自己的成長更快的異常發生,這個病院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就算逃入研究所的深處又能如何呢?誰都不願意相信,那些怪異的情況會在下一秒就再次追至眼前,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經多少證明了一個讓人絕望的規律,那些讓自己感到恐懼的一切,那些要讓自己死亡的一切,只會比自己所想的更快到來。

    如果自己等人已經崩潰的話,倒是可以停下來,用一種坦蕩的心情去面對那些意想不到的為難,可偏偏自己等人還在掙扎越是掙扎,就越是痛苦。就如同科教紀錄片裡,蜘蛛用網捕捉了飛蟲,將毒液注射到飛蟲體內,等待獵物從內部腐蝕軟化,最終變成可口的汁液。在這樣的鏡頭裡,蜘蛛是如此一種可怕凶狠的怪物,而淪落為獵物的飛蟲又是多麼悲慘啊。

    越是思考,就越是絕望,越是想像,就越是恐怖,如果可以不思考也不想像,達到無思無想的哲學境界,或許還可以避免吧,可事實上,這又不是自己想要不去思考不去想像就能夠做到的事情。

    自己的思緒在膨脹,自己的想像力在變得豐富,自己的思考在描述那些自己用嘴巴根本無法說清楚的東西。那東西越來越生靈活現,就如同要從幻覺之中跳出來,變成確有其事物。

    因為停下腳步,陷入恍惚的研究人員,自己也不由得緩下腳步的幾個研究人員,漸漸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這個陷入恍惚的研究人員到底在想什麼,他的身上到底在發生什麼事情,有一種強烈的感同身受的感覺在鑽入自己的大腦,在攪動腦汁,還在不斷朝自己的心靈深處鑽。他們下一刻就明白了,自己也發病了,對發病的同伴感同身受就是最好的證明。當他們可以體會到對方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時,自己也已經在發生相同的變化。

    思考在傳染,感受在傳染,思維正在趨向於同一個方向,理性也好,感性也罷,所有屬於「自我認知」這種行為的活動,都在帶來某種無可名狀的東西。

    那無可名狀的東西,就像是「嗅」著「思考」這一行為本身的味道而來。

    「它來了,它要追上來了。」一個又一個人這麼說。因為多了幾個人,原本只有一個人的呢喃聲也在放大。在黑暗中,這些人的呢喃就像是在宣告,在唸咒,在以同一種節奏,去描繪某種恐怖的龐然大物。只聽他們的聲音,就會覺得他們不再是研究人員,反而像是某種邪教的傳播者。那漸漸響亮起來的呢喃聲是如此可怕,讓那些頭也不回,拚命向前跑的研究人員感受到了「追逐」。

    聲音追逐著他們,不可思議的異常也在追逐著他們,恐懼、瘋狂和絕望在追逐著他們,那些被拋下的發病的同僚已經陷入無法歸還的泥沼中,變成了泥沼的一部分,哪怕看不到他們,也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們正掙紮著,以一種痛苦的姿態從泥沼中伸出手哪怕只是在頭腦中產生的幻覺,那些手也是從黑暗的背後伸出,追上來,試圖將自己也扯入那黑暗的泥沼中。

    越是落在後方的人,就越是感到那栩栩如生的追捕感。沒有人願意被「抓住」,哪怕轉頭回望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到那些「手」,也不想自己被這幻覺一般,只產生在自己想像中的「手」抓住。一些人尖叫起來,就像是被那不可思議的手纏住了一樣,一個踉蹌就跌倒在地,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同伴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們可以一直向前向前,可自己已經跌倒了,被纏住了,沒希望了,一股巨大的,不似幻覺的力量正在拉扯自己的腳踝、小腿、身軀、脖子和腦袋。那摔在地上的研究人員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那半仰的身體就已經變得僵硬,彷彿真有什麼在拉扯著這個身體,將他向後彎折。這個身軀越來越彎,可他年歲已大,身體已經沒有這麼柔韌,於是連骨頭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隨時都會斷裂。

    換做是常人,必然是面帶痛苦的吧,可是,這個研究人員的臉上,除了絕望之外,已經不剩下其他的感情,因為他的面皮都如同凍僵了一般,根本無法露出其他的神色,他的眼睛也越來越灰暗,失去了神采。他發出的呼吸聲和叫聲,正在從人的聲音,變成別的某些東西的聲音,但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卻完全無法從既有的記憶中找出相應的實物。只給人一種感覺:這絕對不是人類可以發出的聲音。

    一個人跌倒了,兩個人跌倒了,三個人跌倒了……剩下的人頭也不回,他們假裝自己沒有聽到,他們不敢回頭去看摔倒的人到底是怎樣的表情,他們覺得自己一旦去看這些人,自己就會不由得停下腳步,一旦自己試圖去幫助他們,自己就會變得和他們一模一樣。

    即便如此,哪怕頭也不回地疾奔,但伴隨著一個個同伴的跌倒,剩下的人也能夠切實感受到,真的有什麼東西在追上來。那是從已經異化的大廳中追來的東西,亦或者,那個異化的大廳已經變成了它的一部分。

    「它來了,它要來了,它已經來了。」這樣的呼聲越來越響亮,倖存者們不由得掩住耳朵,哪怕只是聽到這個聲音,也足以讓人覺得自己要發狂了。

    他們不去看,不去聽,拼了命地不去想,拼了命地挖掘自己身體的本能,依靠本身去奔跑。他們不知道有多少同伴已經掉隊,也不想去確認。在黑暗中奔馳的自己,明明在身邊還有著許多同伴,但卻越來越像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在這個恐怖又讓人絕望的黑暗中奔跑。時間是如此的漫長,通道是如此的漫長,自己奔跑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以往抵達研究所深處,那LCL液的存儲地,可是,自己什麼東西都沒看到。自己的上下左右前後,都是沒有盡頭的,無限寬廣的黑暗。

    道路是如此的平坦,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似乎無論朝哪一個方向奔跑,都不會撞上牆壁,但是,有的時候,他們卻希望自己可以撞上一些正常的東西,好提醒自己仍舊是在一個實在的環境中,而不是做一場噩夢。如果自己被絆倒了,是否就能夠脫離這片似乎沒有終點的絕望和黑暗呢?

    當然,沒有人希望絆倒自己的是從黑暗中深處的手。

    當想到「手」這一詞語的時候,他們立刻就意識到了……不,他們不想去意識到,他們意圖阻止自己的大腦。

    最終,他們一個個都被絆倒。身體疼痛,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只覺得自己要被黑暗中的「手」抓住了。然而,立刻有一片明亮在他們的視野中展開。明亮的畫面暫時驅散了黑暗,讓他們重新回到更有真實感的世界中。他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無論是光色還是物體的輪廓,都比之前的黑暗更讓人感到安心。

    這熟悉的一切,都讓他們不由得鬆下了緊繃的大腦,籲出一口長氣。他們躺在地上,感受那熟悉的,堅硬又冰涼的觸感,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得到了昇華。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無法繼續思考,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那恐怖的追逐和逃亡,讓他們只覺得已經榨乾了自己的每一個細胞。

    好一陣過去,才有人緩緩支起身體,向來時的方向走去他試圖確認自己過來的地方,確認自己等人進出的地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可是,他立刻停住了腳步,因為在他注視的方向,哪來的入口?那只有一面平滑而堅硬的牆壁。

    他的面容扭曲,用力抱住了腦袋,他不願意去想,然而,可怕的想法仍舊隱約從他的腦海中產生。幸好,身後陡然響起的喊聲拉了他一把:「我們安全了,我們安全了!我們逃出來了!」

    叫喊的人就像是要宣洩自己那悸動的情緒般,叫得喉嚨嘶啞,手舞足蹈,很是瘋狂,但是,這般神經質的表現卻說中了每一個人的心思。所有人都希望,事實就是如此:自己等人暫時安全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4
2177 熄滅

    倖存者們歡呼雀躍,就算內心深知最大的危機並沒有過去,有一種沉甸甸的憂慮壓在心頭,也要放聲大叫,手舞足蹈,就像是真的那麼喜悅他們無比希望自己真的有這麼喜悅。可是,這做作的喜悅越是強行表現出來,就越是讓他們感到沉痛和悲傷。捫心自問,自己真的開心嗎?他們不敢去想的那個答案始終存在於那黑暗的悸動的情緒中:是的,自己一點都不感到興奮和喜悅。

    這些表現出來的,自己覺得有必要放聲大叫出來,手舞足蹈宣洩如神經質般的,所有用來表達慶幸和喜悅之情的聲音和動作,都不過是對那最深沉之處,那絕望恐懼的情感的襯托罷了。當他們叫著,跳著,搖著同伴的肩膀,拍打同伴的背脊,放聲大笑的時候,他們只覺得,或許自己是想要哭泣吧。

    可是,不能那麼做,正因為深深知道自己的情緒和精神處於何種危險的境地,所以才不能輸給那不斷膨脹的負面的東西。正是因為不願意向這令人痛苦的一切投降,所以,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強行的,也要讓自己笑出來,就算那聲音啞了,那從心底發出的聲音是一種哭泣,也絕對不能在臉上顯露出來。

    哪怕這樣做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也有一種執拗和對抗,從這種痛苦中滋生。

    我們還沒有輸。哪怕事實上已經沒希望了,但是,至少在這恐怖和絕望之中,自己的意志絕對不能輸。

    他們看著彼此,看到了彼此眼神中傳遞的信息,看到了在這無言的交流中,隱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最後的意志。

    他們挽起手,大笑著,哭泣著,看著四周完全彌合,已經找不到任何出口和縫隙的牆壁,心中清楚,這裡或許就是自己這些人這段旅途的終點了。無論這裡有什麼,亦或者會發生什麼,自己等人都再沒有可以退卻和躲避的地方。

    正是在逃往此處的黑暗中,經歷了那詭異的一切,才讓他們更加明白自己等人的處境。已經消失在黑暗中的同伴就是自己未來的寫照,那些同伴不過是先行一步,而自己也終將在某個時刻或許很快就步入他們的後塵。

    這個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如此地讓人絕望,時間的腳步從來都沒有緩下來,他們完全來不及拯救自己。

    一切都是糟糕至極。

    不久,那瘋狂的神經質般的慶祝停止,密閉的空間安靜下來,每一個人的喘息聲都是那麼的粗重,在不遠處,LCL液體在管道中流淌的聲音也清晰可聞,每一秒過去,似乎都在變得更加急促,讓人覺得那邊將會發生什麼。那無法詳細描述到底是什麼情況的緊迫感越來越強烈了。

    「我們可能要死在這裡了。」有一個研究人員苦笑著,對其他人說:「沒想到逃到這裡,仍舊逃不掉。」

    「如果系色中樞可以聯繫上的話……」另一個研究人員這麼說,卻又沉默下來,或許他只是不想說「系色中樞本身也已經變質」之類的話吧。彷彿只要不說出來,就仍舊可以保留懸念一樣。而且,他雖然覺得系色中樞確實背叛了自己等人,但卻又十分不希望事實就是如此。說到底,系色中樞到底發生了什麼,至今都沒有半點線索,所有對系色中樞的看法,都不過是基於自身主觀的想像。

    身為一個研究人員,在沒有得到確切證據前就下定結論,絕對是不可取的。況且,儘管自己主觀上覺得系色中樞已經背叛,但其他人又是什麼想法呢?如果其他人仍舊願意相信系色中樞的話,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打破這種期望。那麼做太過於殘酷,也無法扭轉自己等人的絕對不利的現況。

    哪怕真的會在這裡死掉,懷抱著期望死去和懷抱著背叛的絕望死不瞑目,仍舊是不同的。

    是的,對目前還活著的大家來說,絕對是不一樣的。如同計算機一樣客觀地對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將主觀的感覺拋之腦後,他無法做到,也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我們已經無法離開了。找不到出口,也沒有工具,我們在這裡什麼都做不到。」立刻就有一個研究人員面帶悲慼地說,「我們的知識已經沒有用處了,我們失去了那個翹起世界的支點。」沒有數據,沒有原料,沒有工具,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就算有足夠的時間,人類的身體也太過脆弱,沒有足夠的食物,哪怕真的什麼異常都不會在這裡發生,自己這些人也會因為飢餓,痛苦地死去。

    他們還清楚記得,自己等人為了什麼,帶著怎樣的心情,選擇朝這個方向逃跑:他們想要重新聯繫上系色中樞,奪回最後的希望。正因為在病院的其他地方已經看不到希望,他們這些人才會聚集在這裡,所以,在研究所發生異常時,向外跑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反而,如果能夠在研究所的深處重新聯繫上系色中樞的話,或許還能夠想方設法做點什麼。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系色中樞的正體還在更深處,可到了這個LCL存儲區,他們已經找不到更深入的道路了。過去他們去過更深處,但現在,他們已經無法從這個地方找到印象中本應存在的通道了。這個存儲LCL的區域,其細節早已和他們以前下來時不一樣。

    「那麼,我們還能做什麼呢?」有研究人員提出這個本質的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其他人要不坐在地上,要不躺著,完全沒有回答的想法。儘管還有人對這個問題冥思苦想,想要找到答案,重新把眾人的情緒振奮起來,將每個人的決心聚攏起來,就如同過去出現過的危機一樣,在危機過後立刻重整旗鼓。

    可是,做不到。亦或者說,他找不到任何可能性,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做到這種事的可能性。過去肩負起整合團隊,找到出路的人員,都已經死光了。剩下的人,沒有一個可以接過這個重擔。說到底,他們這些來病院工作的研究人員中,真正在組織能力和行政能力上見長的並不多。

    「不要說喪氣話,我們還活著……在我們還活著的這段時間裡,也許運氣會眷顧我們一次。」也有研究人員這麼說,可是,當其他人看過來的時候,他也不禁移開目光,不敢對視。他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有多少真心在其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就算不完全是在說謊,但那也絕對不是可以對人坦白的比例數值。

    「你們說,外面正發生什麼情況?」在多數是沉默的等待中,又有一個研究人員這麼問到:「之前那些怪異的景象大家都看到了,我不覺得那是隨隨便便的情況。那本高川日記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有那些血……那些真的是人的血嗎?你們不覺得,這一切都並非是自然而然的現象,而是有某種明確的意志在推動嗎?事情變成如今這樣,肯定是有陰謀在其中。如果真的是陰謀,反而證明」他沒能說完,就被另一人打斷了。

    「不要想這種事情,不要說出來!」那個人嚴厲地說,放在平時大概要被說成是反應過激,但在此時此刻,其他人似乎都能夠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一個沒有影子的幽靈,就在我的思想裡徘徊。」另一個研究人員喃喃自語,「它就像是毒蛇,咬住了我的思維,就不斷噴出毒液。我的意志,我的想法……啊,所有讓我成為『我』的一切,都在腐爛。只要我們還在思考,它就一直和我們同在,我們是無法逃掉的,無法逃掉的……」那嘶啞的聲音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這些話像是在闡述一個所有人都知道,卻在刻意迴避的事實,也像是巫師正用盡全身的力量去詛咒。低沉的嗓門,隱約的氣息,渾濁的發音,都在表現出這人精神狀況的摧垮。

    終於還是有人堅持不下去了嗎?旁人默默地想,這一次,再沒有人去提醒對方不應該說這些話。

    這個呢喃的同伴已經雙眼失神,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像是從自我的世界裡看到了恐怖的東西,他所有的外在表現都無比契合末日症候群患者在發病時的典型。或許在他自己陡然清醒過來前,他對自身的狀況也是無知無覺的。

    沒有人可以拯救他,就像是沒有人可以拯救他們自己,也像是他們在過去從未能夠拯救任何人。人和人之間的互助能夠證明自身的價值,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早已經沒有價值。這裡,還有誰能夠被人期待呢?還有誰可以做出能夠令人期待的事情呢?連自己拯救自己都無法做到的傢伙,就算死掉,也不過是毫無價值的死去。

    「毫無價值……」呢喃聲再次多了一個,空氣也因此變得更加凝重。

    終於有人受不了這種無論怎麼拚命活躍,也只會更沉重地低落下去的氣氛。他站起來,走向玻璃牆。一牆之隔後,LCL液體不斷循環流轉,可以直接看到變成清水的LCL正被排放到新的池子裡。清水的流量還在加大,沒有從島嶼外運進來的LCL填補,這裡的LCL也終將會有徹底變成清水的一天按照現在清水流量的增加速度來粗略計算,絕對堅持不到一個月。

    大多數時候,他們這些人都將病人崩潰為LCL視為這個病人生命的終點,但從更嚴格的意義上來說,當LCL變成清水後,從黃色變得清澈,是一種結構上的徹底變化,原本還能夠支持人格活動的因素全都會消失。哪怕是系色中樞,也無法從清水中得到任何生命資訊活動的數據。那清澈的水質,連病菌都無法生存。

    這位研究人員捏緊拳頭,一拳砸在玻璃牆上,正如他想的那樣,玻璃牆紋絲不動。他有想過,在這個LCL循環裝置的後面,會不會有新的通道,但是,如果連這面透明的牆壁都無法打開的話,就算有通道也只能乾瞪眼而已。而且,在這個已經發生變化的LCL存儲室內,完全找不到可以靈活利用的工具。當時逃來此處的時候,為了加快速度,他們將自己在研究所大廳裡製造的那些工具全都拋棄了。不過,當時的逃亡是如此的驚險,現在回想起來,如果自己等人不減輕負重,也只會淪落為黑暗深處異常的口糧吧。

    正這麼想著,懷著無奈的情緒,只能去回想,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挑撥了一下他的神經。他猛然抬起頭,想要找到這奇怪的地方,仔細去聆聽的時候,反而覺得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說是「奇怪」,也許只是自己這麼感覺,到底有多麼「奇怪」,也完全說不上來。

    是自己發病了嗎?

    他不禁懷疑自己。可是,當他的思緒轉開的時候,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奇怪的聲音。在他的記憶中,沒有其他聲音可以類比這個奇怪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

    「喂,你們聽到了嗎?」這個研究人員不由得轉頭看向身後的同伴。

    這個時候,能夠回應他的人只有不到十人了。剩下無法做出回應的人都陷入末日症候群患者常見的呆滯中,但是,他們的表情,他們的眼神,還是在變化的,他們就像是陷入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世界裡。一種空想在他們的腦袋裡壯大,接下來,會讓他們發瘋,會讓他們出現人格分裂,滋生出各種各樣的精神症狀,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會逐漸狂暴起來,宛如打了腎上腺素般,發揮出超常的身體機能,最後,不是自燃,就是崩潰成LCL這個景象,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現在,也將要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了。

    能夠對這個研究人員的問話做出回應的人中,也有一半人只能做出微小的反應,他們就像是快要失神了,只是聽到聲音,才本能地轉過頭來。有幾個無論等了多久,都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真正可以如同這個站在玻璃牆前聆聽奇怪聲音的研究人員般清醒的,只剩下寥寥數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5
2178 神之說

    奇怪的聲音在研究人員的腦子裡迴響,讓他想起火車穿過隧道時發出的聲音,也像是好幾十把低音提琴在演奏時走調,沉悶而又令人心跳加速。似乎不是每一個研究人員都能聽到這個聲音,聽到聲音的研究人員覺得原因可能在於自己太過靠近LCL了,但實際上,也很難分清這聲音是不是真的來自於玻璃牆之後。

    哪怕逃過了黑暗的追捕,大部分倖存的研究人員也在這個時候陷入了神智恍惚的狀態,能夠做出回應的人已經站起身來,他們當然又疲倦又恐懼,格外強烈而複雜的情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就像是一把越燒越旺的火,拚命地榨乾身體裡的每一點精力。他們對自己等人的異常早有心理準備,即便如此,實際情況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發展時,他們仍舊無法拿出確實有效的方案來阻止這一切。他們只能遠離那些精神已經明顯變得不正常的同伴,向那些沒有明顯病態的同伴靠攏。

    儘管靠近玻璃牆的研究人員自稱聽到了古怪的聲音,這已經是一個相當明顯的徵兆,但是,至少比起其他已經陷入恍惚的同伴要好上許多。其他人其實並不想知道自己的這個同伴究竟聽到了什麼,畢竟,無論對方聽到了什麼,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已經在過去無數次被證明了。能夠聽到其他人都聽不到的聲音,這本來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種表現。

    即便如此,其他暫時還清醒的人們還是朝他走去。

    「你沒事吧?」有人問。

    「沒,沒事……也許……」那名研究人員這麼說著,腦子裡卻被那沒有間斷的奇怪的聲音弄得不厭其煩。那聲音既沒有一個清晰的節奏,也沒有一個合適的調子,雖然讓人想起隧道中的火車和低音提琴的奏鳴,但仔細想想,又和這兩種聲音有天淵之別。

    那聲音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單調,變成了一個連初學者都不是的孩子,用力吹響高音長笛的每一個音節。有那麼一瞬間,研究人員只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這種古怪又尖銳的聲音給刺穿了。可他看看向朝自己匯聚過來的同伴們,卻意識到,對方可能全都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彷彿穿透了他的身體,直達心靈的深處,讓他那一直強行支撐著「自我」的思想顫抖起來。他無法抗拒這個聲音,就算蓋住耳朵也能聽到,這聲音的傳播不是通過空氣,而更像是在思考的時候,在那思緒運轉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產生的某種東西這個聲音一直就在這裡,只是過去始終被自己忽略的感覺。

    那是自己思考的一部分,是自己精神的一部分,是自己的思想中最深沉的部分,是構成「自我」的基石之一,現在自己之所以為自己,它正是其中最關鍵的,也是最隱秘的將一切因素串聯起來的「線」。

    這個研究人員只覺得自己已經瘋了,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難道自己的自我認知,其實是在非我因素的基礎上構建的嗎?巨大的哲學問題,既無法解答,也無法忽視,這些問題的答案正從一個巨大的空想中,降臨到自己身上,變成一個無法忽視的真實。

    所有自認為「不存在」,「沒有影響到自己」的東西,其實是存在,其實是一直在影響自己的,只是自己過去一直無法觀測到,而當觀測到的時候,過去基於「未曾觀測到」而構建起來的對自我存在的認知,正在這個一直存在卻第一次察覺的新因素面前崩塌。

    他感到有人在搖晃自己,有人在自己耳邊大聲說話,可他除了自己的這些想法之外,其他的一切在感覺中都變得模模糊糊。他已經無暇他顧,拚命地試圖重建自我認知,將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無法用語言去表述,卻實際在影響自己毋寧說,其實一直都在影響自己的那東西包括進去。他感到自己正在崩潰,他似乎能夠感受到自我崩潰的每一個細節,那就像是玻璃粉碎後,渣子在慢速的錄像中墜落。所謂的「自己是誰,是什麼」就是這樣一種如同玻璃般輕薄又脆弱的東西。

    這個研究人員的痛苦變化,被那些暫時還清醒著的其他人看在眼中。儘管對於親身經歷的人而言,這種變化並不顯得快速,所有在思維轉動中產生的變化,都是一個清晰得足以歷歷在目的過程,但是,對於觀測他的人而言,他的變化卻是快得驚人。

    也許連「十秒」都不到。這個自稱「聽到了奇怪聲音」的研究人員就已經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整個人的精神似乎已經瀕臨崩潰的界限了。

    可是,除了他之外,還清醒的人之中,沒有一個能夠聽到這個聲音,也沒有一個想要知道那是怎樣的聲音。

    「長笛……長笛在奏響……在那封閉的世界裡,在那有限的未知中……」研究人員猛然抬起頭,臉色猙獰,眼球幾乎要掉出眼眶般,死死地盯著靠上來的所有人,大聲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宇宙的邊界,宇宙的封閉!未知是有限的,科學將會走到盡頭,我們將會知曉這個世界上一切的秘密!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們!我們將能夠征服一切未知……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自相矛盾的情感,自相矛盾的言辭,在那瘋狂的呼喊中,讓清醒的人感受到一種全身細胞都在顫抖的瘋癲和歇斯底里,誰都不明白這個同伴為什麼要說這些,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只聽到那一聲聲如精神病人般的瘋狂囈語,在口水翻飛中變得模糊不清,這個說瘋話的人將舌頭捲起來,五官也擠起來,整個人的動作,就像是在承受一種無形的壓力,被這巨大的壓力向內擠壓,連骨骼都開始變形了。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只是看到就覺得極為痛苦的姿勢,絕對沒有人會在正常的時候做這樣的動作,哪怕精神不正常,身體生理也會發出警告,阻止如此痛苦的動作。可是,這個研究人員的身體扭曲越來越大,他的脖子都扭到了看起來隨時會斷裂的程度,歪著頭,在這扭曲的姿勢和痛苦的表情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邪惡,讓所有看到的人遍體生寒。

    「哈哈……哈哈……」他從鼻子裡發聲,從喉嚨發聲,像是喘氣,又像是在大笑,「神是存在的,全知全能的神一直都存在……我們曾經覺得它不存在,但其實我們就是它的一部分。」

    「你到底在說什麼瘋話。」有人顫抖地辯駁,但是,眼前這個同伴駭人的姿態,卻讓這句駁斥也顯得有氣無力。

    「我們都在說,不斷學習,終將能夠認知一切,我們的科學,將會解明這個世界上所有未知的謎團。」到了這個時候,這個研究人員的聲音反而清晰起來,痛苦的神情也漸漸緩和下來,他似乎已經對自己那彆扭的姿勢毫無感受,只是用一種憐憫的表情看著所有人:「我們的科學,限定了一個封閉的宇宙,限定了未知的數量,我們認為,一切都是有基礎的,有一個最基本的根源,我們發現了基本力,設想了事物構成的最基本單位,我們想要找到那貫穿一切事物的公式,用一個統一性的理論去描繪這個封閉的世界。但是,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又為什麼偏偏只有我們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呢?」

    所有還清醒的研究人員用一種不忍的目光看著這個同伴,他們知道,他快要死了。

    「不,不要這麼看我。來……來……來……讓我來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這個姿勢扭曲,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痛苦的,整個人都被壓縮成一個球狀,露出浮腫五官的研究人員,嘻嘻笑著,對他們說:「是的,我們是對的,宇宙是封閉的,在這個封閉的系統中,未知是有限的,一切都解。但是,在人類出現之前,在遠比銀河系形成還要更早的那太古的時代,在那宇宙剛剛成型的時代,就已經有一個偉大的存在誕生了。它生於我們之前,它熱愛學習,它聰明,它擁有永恆的壽命,它也和我們一樣試圖解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謎團,將所有的未知變成自己的已知,然後……你們猜猜怎麼著?」他的聲音漸漸變輕了,一種悲哀的情緒從他那扭曲的表情中傳來,讓每一個聆聽的人都心頭一顫,突然間,他大叫起來:「它成功了!它在人類誕生之前,在星系才剛剛誕生的時候,就成功了,它就是這個封閉的宇宙,洞悉所有未知的全知全能之神!時間、空間、維度、物質、精神、思想……所有我們自以為壯大的層面,對它而言只是渺小的一部分,它洞悉一切,它位於這個未知有限的世界裡的最頂層,在這頂層之外已經沒有更上層,在它所知之外,已經沒有未知!」

    「你是在證明上帝是存在的嗎?」一個研究人員忍不住說到。

    「如果人的科學可以解明一切,那麼,早就解明一切的上帝自然是存在的。如果人可以成為上帝,那麼,你怎麼能說,在人之前沒有上帝呢?我們是這麼特殊的存在嗎?你覺得我們是特殊的嗎?在我們之前不存在高於我們智慧的存在嗎?只有我們才能跨越重重難關,抵達最後的終點嗎?」這個瘋狂而扭曲的研究人員說:「但是,我並非要證明這個。因為,我的答案是:是的,我們是特殊的,人類是特殊的!在人類之前存在上帝,但是,在上帝之後,只有我們才能夠全知全能!」

    其他聆聽者想要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要說眼前的同伴已經神志不清,但是,他們仍舊忍不住,想要再聽這瘋狂的囈語。

    「要問為什麼我這麼肯定?因為我看到了。」瘋狂而扭曲的研究人員露出痴迷而虔誠的表情,「我看到了,我們就是上帝的一部分。那第一個誕生的生命,第一個解明一切謎團的存在,那全知全能的神,無論宇宙如何變化,在這個封閉的系統中,在這有限的未知中,它始終居於中心。我們自以為是我們,但其實,我們只不過是它的一部分,正因為我們是它的一部分,所以,我們終將不可阻擋,我們將會全知全能,我們看到的死亡都並非死亡,我們的存在是永恆的,因為它是永恆的,我們只是作為它的一部分,不斷地發生變化。我們自以為無知,但我們其實早已經知曉它就在我們的肉體裡,在我們的靈魂裡,是我們認知自我的一部分。」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一個研究人員摀住耳朵,就如同聽到了什麼褻瀆的語言般,臉色大變。

    「不,我還要說,我必須要告訴你們!不要害怕,不要恐懼,那痛苦的不過是表象,那死亡的不過是運動,它始終存在,我們也將永存,我今日之死,就是我今日之重生。我將重新釋放自我,成為它的一部分!」這麼喊著,他看向所有注視自己的人,如同宣告般喊道:「我們都是它的一部分!我們的自我只存在於全知全能之神的夢境中,在它之上沒有更上,因為,未知是有限的!科學將會解明一切謎團!這就是它之全知全能的體現。」

    瘋狂而扭曲的研究人員發出淒厲尖銳的笑聲,那笑聲又彷彿變成了某種怪物的呼呼聲,不久就變得模糊,似乎不是真的聲音,而只是一種幻聽。他那扭曲的身體也在溶解,輪廓變得模糊,不再是人形,不久就彷彿融化到了空氣中一般,存在感漸漸消失了。有人不敢置信地伸手觸碰,但是,那於空氣中殘留的印子一碰就碎,如同一團小小的旋風,呼啦一下就散開了。

    最後,在原地什麼都沒有剩下。這個研究人員的肉體和衣物,所有可以接觸與觀測的外在,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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