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限制級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為F (連載中)

 
mk2257 2011-3-5 18:1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3 357145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6
2189 內戰2

    廣闊的天空被構造體素材的穹頂覆蓋,無數層疊加向上,彷彿沒有終點。穹頂之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區域,原本有著各種規則狀貌的建築和器械,有彷彿永無止盡的階梯和大片傾斜的廣場,有羊腸小道也有壯觀的廳堂,有充滿了宗教氣息的廳堂,也有棱角猙獰的兵工廠,有巨大的煙囪,還有刺向天頂的尖柱。但這一切都充滿了無機質的冷硬,絲毫沒有半點綠色植物除了在溫室內,否則是完全無法看到的。曾經居住在這裡的原住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態,幾乎只能根據眼前所見的一切去想像,那是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冰冷,就如同機械一樣有序。

    然而,無論是冰冷的還是溫暖的,無論是機械般有序還是充滿了人性,過去的一切都沒有太多的記錄,並且,眼前本應該早已經習慣的景像已經被徹底扭曲了。

    一種從形態上,從性質上,從可見的可以觸摸的實質上,也從一種從自我內心去感受到的性態上,徹徹底底地扭曲著扭曲,這不是一個過去時,而是一個現在時的變化。彷彿從地心而來,彷彿從天空落下,彷彿從空氣中滋生,彷彿從無到有,一種強烈而奇特的衝擊波只用了一次,就接連摧毀了統治局遺址的多個區域,這裡的「多個」也非是一個可數的數字,因為從來都沒有人知曉,這個曾經被一部分神秘專家認為是「神秘發源地」,以及「灰霧源頭」的遺蹟到底有多大,到底分成了多少個區域。

    在過去,想從一個區域去到另一個區域,需要跨越每一個區域中隱藏的危險,那來自於無處不在的安全網絡的監控,以及瘋狂的安全衛士的侵襲,總會讓冒險進入的神秘專家連區域的盡頭都無法抵達。而一旦抵達了盡頭,往往就會看到那宛如監獄圍牆般,封閉了整個區域的「牆壁」。說是「牆壁」也不過是一種形容,更廣泛地描述,就是一大片阻擋人們正常通往其他區域的東西,沒有人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但是,它足夠堅硬,足夠巨大,和穹頂連在一起,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外殼,但是,在這種外殼上往往也有許多運動正在進行,有許多危險存在於其中。

    神秘專家要從一個區域去往另一個區域,就不得不冒著比在區域內行走更巨大的危險,從這個太過於巨大而無法看清正體的「牆壁」上找到出入的「大門」,而「大門」的樣式也是各種各樣的,有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有的無論形態還是位置都十分隱蔽。

    就這樣,抵達區域盡頭,找到大門,打開大門,才能進入另一個區域。幾乎所有親身體驗過的神秘專家們都相信,統治局裡的原住民大部分在自己的一生中,都不會進入另一個區域。他們就如同被圈養在一個巨大監牢中的囚犯,而他們在自己生活的區域內所構成的生活形體乃至於自身的存在方式和社會結構,也絕對是不一致的。

    然而,這樣區分成一個個封閉區域的統治局遺址,被不知道從何而來,彷彿從所有可以想像到地地方湧來的力量扭曲著。這種力量無視任何物質上的封閉,彷彿是從那個似乎存在,卻從來都沒有被神秘專家發現的所謂的「核心」或「中心」傾瀉出來,也讓人覺得,是從這個統治局遺址整體之外的地方侵入。

    第一波的衝擊,直接摧毀了那些建築、階梯和廣場,就如同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炸彈,掀起可怕的風暴,將凸出地面的物體全都折斷,撕裂,把碎片扔上天空,砸爛了穹頂,鑿開了「牆壁」。那些曾經如同監獄一樣阻止人們從一個區域到另一個區域的東西,全都被打了個稀巴爛。然而,這並非結束,這摧毀了一切的衝擊波,也從來都不是為了人們的新生開闢道路而出現的。

    因為,這個曾經囊括了正常社會世界和統治局遺址的末日幻境裡,能夠從常識意義上說是「活著」的人,幾乎不剩下幾個了。正常的社會已經消亡,人們所習慣的那個平凡的世界,在可怕的戰爭中,變成了人們所能想像的充滿了輻射的廢墟,連從天空降下的雨水都是黑色的,風暴、地震、火山和海嘯,動搖著所有突出海平面的大陸結構。而在島嶼沉沒之前,人們就已經沒有了意識由神秘專家傾力發掘建設的要塞型武器「中繼器」彼此衝撞,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沒能抵抗住這種從意識層面而來的衝擊的人們,在其肉體死亡之前,其自我意識就已經結束了。

    從人類集體潛意識處產生的打擊,無視個體的差異,從「人類」這個大群結構的底層,對所有正常人和神秘專家進行了一次殘酷而徹底的淘汰。無論其人是在正常的世界裡,還是在統治局遺址中,都無法逃避來自人和人的關聯深處的意識打擊,無論是哪一種人,都無法僅僅依靠自身的意識強度去抵抗這種打擊。

    倖存者中,倘若是人類,那必然是受到了「神秘」的庇護,亦或者,其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和常識意義上的「人類」漸行漸遠,無論是其物質構成還是其意識形態,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有別於人類大群的共性。

    無論是人類,還是已然偏向於非人的存在,亦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的存在,在倫敦中繼器裡都能夠見到。

    在廣闊的區域中,倫敦中繼器以「蓮花」狀的形態懸浮於半空,它抵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但是,面對正在進行時的扭曲那來自於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的扭曲這個蓮花形狀的形態也不禁泛起漣漪,整體形狀雖然沒有改變,但是,細節部分已經開始出現歪曲,就如同這種扭曲的力量,正在將中繼器堅硬的外殼變成橡皮泥,一點點地揉捏著。

    中繼器表面形狀的變化總是與其內在性質的變化僅僅相連,而其內在的重大變化,也往往會反饋到其外形上。

    如今倫敦中繼器的表面所產生的變化,不僅僅是來自於偏差儀式的扭曲,也同樣來自於其內部的衝突。

    倫敦中繼器在半空巡航,穿過一個又一個缺口,從一個區域抵達另一個區域,以它此時的巡航速度,在毫無阻攔地情況下,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然而,那正在被扭曲的區域內的各種事物,全都在試圖阻止它的巡航。

    這些被扭曲的事物,其原本是什麼模樣,原本是什麼結構和內在,原本具備何種功用,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它們三三兩兩糾纏在一起,以一種奇異的螺旋的形態結合在一起,那曾經猙獰的輪廓正變得柔和,其弧線柔軟得就好似隨時都會擺動起來不多久,它們就真的擺動起來,就如同一根根巨大的觸手,其看起來顯得堅硬的外表,卻擁有了生物般的蠕動感。它們雖然是巨大的,但是,比起區域整體的輪廓,比起整個統治局的範圍,它們又是渺小的。

    它們就如同遠古單細胞生命體表的一根根鞭毛。

    這些鞭毛帶著深深的惡意,試圖將倫敦中繼器攔截下來,然而,在即將抽打在中繼器身上的時候,就從中繼器的輪廓中穿了過去,彷彿它們攻擊的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種影像。

    緊接著,在沒有產生鞭毛的較為平滑的地方,無論那裡曾經是牆壁、地面還是穹頂的一部分,亦或者是別的某種功能性構造,全都開始長出巨大的嘴和眼球。統治局遺址裡,那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無機而冰冷的素材感,正在被一種更加生動,更加柔韌,更加富有生命感的外觀和動態侵蝕。肉眼可見的範圍內,幾乎每一個物體,都在變成某種超巨型生物的一部分這些東西,包括倫敦中繼器,就如同置身於一個超巨型的無法看清其全貌的生命體內部。

    此時此刻,包括中繼器在內,一切事物都像是在被這個超巨型的生命體消化著,亦或者變成了這個超巨型生命體內部結構的一部分。

    要不變成這個無可名狀的巨大存在的一部分,要不就要被它吃掉。倫敦中繼器就是在這般充滿了險惡的環境中快速移動,憑藉其自身的特殊,似乎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如上的狀況,就是桃樂絲所知道的現況。

    當她觸碰到從虛空中浮現的「超級系」時,這種用常人無法擁有的遼闊而又充滿了穿透力的視角來展現的情景,便在她的意識中浮現,在她的思維中述說。讓她得以重新去認知,如今自己等人身處的情況是多麼的糟糕。

    比預期的還要糟糕一百倍。在進入最終決戰之前,自己等人就好像不得不和「全世界」對抗了。因為,入眼所見,再沒有半個同伴,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只有自己和面前的近江還活著,其他人都已經死光了。

    倫敦中繼器內,桃樂絲所在的走廊上,存在半刻的死寂。桃樂絲就像是凝固了一樣,只有手指碰到了宛如平板電腦一般的「超級系」。當她的意識從那穿梭時間和空間的視角中收縮回來時,時間似乎這才重新流動起來。

    平板落在她的手中,安安靜靜,彷彿已經停止工作。在她的對面,身穿研究員白大褂的近江一如既往的情緒穩定,完全不被桃樂絲和超級系的接觸所動。她的雙手插在兜裡,目光就像是從那陰沉的前發中滲出來,有一種讓人遍體生寒的冷酷。

    「桃樂絲,你應該明白,沒有勝算的。」近江的聲音完全沒有感情,哪怕在過去,她就被認為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傢伙,給人的印象就如同電影中描述的那毫無人性,根絕了人性和情感的瘋狂科學家,但是,即便是那個時候,她也曾經表達過情感,網絡球裡的許多人都知道,她和高川交往過一段時間,然後領了結婚證,是法律上認可的夫妻,儘管大多數人都認為,兩人之間的夫妻關係更像是研究者和研究素材之間的關係,但不可否認,近江本人沒少在人前表現出人妻的樣子比起現在這個樣子,過去那般被人認為冷酷的她反而顯得充滿了熱情。

    「有沒有勝算可不是你說的算。」桃樂絲緊緊抓住超級系,那一直不適的身體感覺,就好似潮水般退去,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一部分終於可以按照自己規定的方向運轉了。身體仍舊很熱,但是,從超級系那平板電腦般的硬質表面滲出的冰冷感覺,似乎穿透了肌膚,在全身擴散,開始壓制體內的發熱。

    這個時候,桃樂絲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狀態正在好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近江不趁著自己狀態不好的時候攻上來,但是既然是這樣,她也不會假惺惺地客氣。如果說,原先自己預估到的勝率幾乎為零,那麼,現在的勝率至少有三成。

    「是的,我說的不算。」近江抬起手,打了個響指,「但是,在這個中繼器裡,真正擁有話語權的可不止我一個。」

    正如桃樂絲已經猜到的那般,三柱之一的「瑪索」在近江的身邊浮現,其身影看起來半透明,彷彿只是一個影像,但是,桃樂絲十分清楚,「瑪索」在倫敦中繼器裡無處不在,有時用實體出現,有時只是一個影像,但實際上,她,或者說,它,是一種瞬間就能改變其形態和性質的中間態。沒有人可以弄明白,構成她的基礎是什麼:是一段信息?是一種粒子?還是波?是某種特殊的能量?只能確認,它的人形只是一種偽裝,一種適宜於讓人分辨和認知的表層。

    哪怕將人形的「瑪索」打成碎片,也不會對它造成實質的傷害。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7
2190 反觀測者

    在桃樂絲的記憶裡,「瑪索」和「超級系」都是倫敦中繼器各項機能的中樞,兩者之間的差別在於:「超級系」所負責的機能部分,比「瑪索」負責的部分更底層,對象大部分是具備普遍性和基礎性的情況,而「瑪索」則更多面向更加具體的事項。在中繼器裡生活中的人們,見到超級系並瞭解它到底是做什麼的不多,卻能夠經常看到「瑪索」,並對其提出具體事項的申請。

    不過,這個記憶是否正確,桃樂絲現在也無法確定了。即便如此,無論是「超級系」在中繼器裡,那無可替代的作用,還是其在病院現實裡的系色中樞的身份,都讓她在這個混亂的時刻感受到了安定感。

    當桃樂絲並不害怕近江。嚴格來說,近江確實有其神秘的地方,近江在一些所作所為中也存在十分濃郁的陰謀論。但是,僅僅從「一對一的戰鬥」這個角度來說,身為「最終兵器」的仿造,桃樂絲十分清楚自己擁有何種高超的性能。而且,這個身份也不是第一次獲得,在更早期的末日幻境中,她同樣利用類似的身份,和當時的人形「江」正面交鋒。

    然而,和近江的戰鬥,其決定性作用的,從來都不是你一拳我一腳,亦或者利用各自的神秘去直接打擊對手。桃樂絲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很可能就是倫敦中繼器本身,即便不是整個中繼器,也至少是中繼器三分之一的力量。別看她和近江之間只有數米的距離,彷彿只要一使勁就能夠切實地拿下這個研究人員,但實際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提近江本身的手段,光是倫敦中繼器就有無數種方法將常識中決定勝負的因素化為烏有。桃樂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稍有所動作,兩者之間的距離就會變成毫無意義的概念。倫敦中繼器的神秘性對位於其內部的任何人都具備天然的主場優勢。桃樂絲不是常識意義上的人類形態,但是,在這裡,她的神秘性大部分是「最終兵器仿製品」所具備的部分,超級桃樂絲的優勢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不侷限在眼前看到的情況,而將整個中繼器內部所擁有的因素進行綜合性的考量,自己加上超級系能夠做到怎樣的程度?是否可以壓倒近江,重新奪回主導權?桃樂絲在一瞬間想了又想,但卻完全沒有找到任何超過五成的勝算。

    不過,也正是這一瞬間無數次的估算,讓桃樂絲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思維似乎已經可以正常運作了。那些曾經干擾她的因素,情緒也好,多餘的思維方向也好,身體異常帶來的不適也好,全都在接觸「超級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被重新糾正到正確的軌道上一個自己覺得是正確的軌道。

    近江沒有任何回應,也似乎不打算先攻。桃樂絲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但是,要說這一場內戰到底要不要打,桃樂絲自己是很堅定的。她知道自己失敗的下場,一旦被近江抓住,自己就會從下棋的人變成棋子,被用在近江的計畫中對於任何想要執行自己計畫的人而言,那無疑是一場噩夢,那意味著自己的計畫將會被對方的計畫覆蓋。

    桃樂絲不知道近江的計畫究竟是什麼,在完成了時間機器之後,近江已經很久都沒有提及自己的具體想法了,至今為止,她大都扮演著一個「命令執行者」的角色,雖然也會提出自己的建議,但看起來全都是對他人計畫的補充和調整。然而,桃樂絲毫不懷疑,近江的無作為並不代表她做不到。

    「來吧,桃樂絲,讓我看看你作為最終兵器有怎樣的能力。誕生至今,你從來都沒有和哪個敵人正面戰鬥過吧?全都躲在安全屋裡計算這計算那的,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近江終於開口了,她伸出手掌,向桃樂絲撩了撩,「怎麼了?我一直都在等你給我個驚喜。超級系都給你拿到了,這樣都不能讓你有點信心嗎?」

    「……真是拙劣的挑釁。」桃樂絲的話還沒有落下,其身影就再次於近江的視野中消失了。

    很快,近江想,比起高川也差不了多少。不,如果單純以初速度比較,或許高川的義體都無法達到這種速度。少年高川應該會更快,但是,義體高川是達不到這個標準的。義體高川的高速必須通過一定時間的加速才能體現出來

    但是,沒有用,無論是忽略過程的瞬間移動,還是有過程的相對高速,亦或者是獲得過程的無限加速,在這個中繼器的內部,在「瑪索」的面前,都是無效的。因為,「瑪索」在倫敦中繼器裡的權限,已經超越了理論範圍這不是什麼形容,而是更加客觀的說法,是真正意義上的「理論範圍」。

    近江擁有各種超乎人們想像的理論,這些理論甚至讓神秘專家覺得,其本身就是神秘的一種。並且,「瑪索」成為三柱之一,近江也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一部分基礎理論是由她提供的。然而,當「瑪索」成為三柱之後,其自身產生的變化,已經漸漸超出了近江的理論範圍。

    近江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瑪索」的異常之處:她無法理解「瑪索」的存在方式,不是因為「瑪索」有多麼神秘,而是,當她觀測到「瑪索」的時候,這個觀測到的結果本身就已經成為一個具備時效性的定值。「瑪索」的神秘,會直接超越這個定值。反過來說,哪怕自己每分每秒都在成長,自身的提高是一個不斷向上的過程,但是,只要一觀測到瑪索,這個定值就存在了。

    「瑪索」具備的神秘性,似乎完全是以「自己是否觀測到瑪索」來確定的。

    在近江最近的一次測試中,她已經確定了,自己在認知層面的成長性,無法在觀測到「瑪索」的第一時間,就讓自身的認知範圍跨越「瑪索」的未知所在她在結束對「瑪索」的觀測後,在不去觀測「瑪索」的前提下,對曾經見到的「瑪索」重新進行認知和理解,也不得不用掉了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近江理解了上一次見到的「瑪索」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然而,當她再一次看到「瑪索」的時候,上一次的理解就失效了,「瑪索」又變成了無法理解的存在,在她已有提升的認知中,完全無法去描述其本質。

    當觀測者為確定的存在時,針對這個存在,「瑪索」所能表現出來的強大,是「不講道理」的。

    因此,當桃樂絲看到「瑪索」的時候,就意味著她已經沒有勝算,就算超級系的本事再大,也最多只能維持平局。只要桃樂絲無法在戰鬥結束前,重新控制中繼器的三柱,她的失敗就已經被注定了。

    近江身為一個研究人員,她最擅長的戰鬥方式,從來都不是正面的。她既不需要去利用桃樂絲這個身體內隱藏的缺陷,也不需要親自上場戰鬥,更不需要調牌其他冷藏著的神秘專家,同樣也沒有通知如今專注對外的走火。她只需要阻止桃樂絲對「瑪索」的影響就足夠了。至於最後一個三柱……還不需要翻開這張底牌。

    和桃樂絲不一樣,近江還記得最後一個三柱的情況,但是,她阻止自己去想起來。桃樂絲原本也是知道的,同樣是依靠「不去想起來」的方式來保密,但考慮到桃樂絲的情況,近江利用「瑪索」的能力,暗中對她做了一些手腳,強行讓她忘記了「哲學幽靈」的存在。桃樂絲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刻意不去想起來」,但實際上,她是根本想不起來。

    在那之後,近江又數次利用「瑪索」,對桃樂絲做了更多的手腳。現在,桃樂絲或許已經察覺到了,但是,近江十分肯定,她仍舊只是隱隱有所察覺,並不清楚具體細節。反過來說,這也意味著,「瑪索」的神秘至今都在對桃樂絲產生影響,這種影響產生的途徑,正是桃樂絲和瑪索在病院現實裡的關係,也是早期的病院利用高川之血製造出來的最初的「血清」,導致兩人關係加固放大的結果。

    如果桃樂絲察覺到了這種影響,很有可能利用「超級系」反過來影響「瑪索」,而近江需要防備的就是這一點。

    僅僅是這一點就足夠了。

    兩人所在的走廊空間有了一剎那的視覺偏移,彷彿有一部分側翻了,又好似被極度鋒利的刀刃斬斷分離,也讓人覺得是自己被吸入了一個細小的曲頸瓶中,但是,這種從視覺到感覺上的變化是如此的短暫,當想要確認是不是幻覺的時候就消失了。

    近江的姿勢沒有變化,但是人已經倒立在天花板上。許多物體在走廊的空中漂浮,就如同失去了重力一般,而桃樂絲則是緊抓著「超級系」,位於走廊另一邊的拐角上,整個人鑲嵌在牆壁上,就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錘進去一般。

    唯一能夠以正常的方式站在地面上的,就只有「瑪索」一個。

    桃樂絲和「瑪索」對視著,一臉驚愕,她沒能看穿「瑪索」的攻擊,雖然這種攻擊力還不足以讓她受傷,但是,這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完全無法理解。「超級系」也沒有給出答案和可能性,「數據缺失,無法分析」之類的警告已經塞滿了屏幕。

    「……太扯了,怎麼可能?」桃樂絲咬牙要從牆壁上脫身而出,但瑪索已經用無法認知到的方式,突然就出現在她跟前。說是瞬間移動也可以,但是,瞬間移動只是一種表象的形容方式,其移動方式的本質完全看不懂。

    神秘專家們利用神秘力量戰鬥的時候,往往會有類似的感覺,無法從表面上看到的情況去分析敵人,無法從本質上進行針對性的佈置,只能通過經驗總結現象,這對現象本身進行猜想和反擊。但是,與他們相比,瑪索的神秘度只會更高。

    下一瞬間,仍舊沒有看到「瑪索」是如何出手的。沒有檢測到任何現象和波動,就連空氣都沒有異常的流動,灰塵也沒有受到外力的干擾,從原子、亞原子和量子的層面,也沒有任何影響發生,就彷彿自己的面前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桃樂絲感到那巨大的力量,粗暴直接地將自己壓進牆壁裡,洞穿過去,落入牆後的空間。她在空中懸停了半秒,就開始下墜,而她的腳下已經沒有了地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超級系」開始浮現數據,半秒後,桃樂絲落定腳跟,踏在實地上,她總算又回到了走廊,近江仍舊在面前幾米處。

    她看到的近江是正向的,然而,從原來的方位來看,她和近江都是倒立在天花板上的。

    重力驟然恢復,所有漂浮在半空的物品都在往下落,桃樂絲和近江兩人在半空翻了個觔斗,重新在地上站穩了。

    「如何?瑪索的能力很有趣吧?」近江平淡地說:「她可以做到的事情還有許多,剛才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如果認真起來,你會在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的情況下,被切分成無數份,放置到無限逼近絕對零度的冷庫中。」

    「是嗎?那為什麼不來試試呢?」桃樂絲這個時候,反而平靜下來。之前的戰鬥落入下風,反倒讓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更加輕盈起來似乎,那種程度的神秘,自己已經開始習慣了。也似乎,既然已經習慣,那麼,還是原來的那種強度,就已經對自己無效了。

    但是,不是最終兵器的「同步」,只是類似的神秘。

    桃樂絲開始自覺到,自己和最終兵器的不同之處。儘管用語言無法說明,但是,自己的身體確實在給出自然而然的反應。正因為從來都沒有正式戰鬥過,所以,這個仿製品的形態所具備神秘,似乎才剛剛運轉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8
2191 迴響

    身體就像是重新上油的車子,發動機帶動每一個零件進行磨合,傳動機構傳遞著陣陣熱量,每一個運動細節都變得飽滿。桃樂絲開始感受到了。

    這種逐漸變得潤滑的感覺,每一秒都在上升。

    自己的思維,自己的手足,完成動作所需要的每一個微小單位的自洽,就好似從一種巨大的發散而鬆軟的狀態變得緊致,變得細密。不需要呼吸,不要神經去發送信號,不需要血液流通帶來能量,不需要依靠內臟的運動去支撐生理需求,肌肉和骨骼的侷限性正在一種自然的狀態下解開自這個身體誕生以來,桃樂絲從來都沒有全身心感受過,也從來都沒有推動到極限的自體能力,正在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復甦,成長,一轉眼就已經發芽,再一轉眼就長出粗壯的枝幹。隨後,枝葉也繁茂起來。

    桃樂絲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可以做到何種程度,但是,現在的自己無疑可以做得更多。超級系正在發出聲音,之前,桃樂絲沒有聽到,現在,她聽到了,那聲音彷彿在傳遞某種信號,彷彿在她的耳邊輕聲述說。桃樂絲還看到了,從超級系那平板一般的外形構造中,正伸出一條活靈活現的線條,像是動物那活生生的觸鬚,也像是某種冰冷能量在空氣中滲透的軌跡。桃樂絲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這根近乎透明的線,也無法分辨,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她毫不在意,也對這詭異又奇妙的景象沒有半點恐懼。

    近江沒有任何動作,瑪索不見蹤影,灰塵粒粒分明,停滯在半空中,一道道宛如漣漪一樣的波紋隨處可見,在空氣中有,在牆壁上有,在地面上有,在任何事物的輪廓表面上也都存在。而這些漣漪也是停滯的。沒有聲音,沒有呼吸,彷彿眼前的一切,都不過是毫無生命的背景,看起來像是立體的,卻其實是平面的,而自己就是被這平面的畫圍了起來。桃樂絲是這個宛如凝固般的景象中,唯一在活動著的存在,她抬起手,並不困難,轉動身體,也不困難。

    這樣的情景,到底是一瞬間的無限延長?還是物理上運動的停止?無法分辨,也無需去分辨。桃樂絲十分清楚,自己那已經超越人類的認知,也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只能根據自己的已知去猜測到底是怎樣的情況。然而,猜測到的東西,和其實質必然存在一個巨大的錯誤的鴻溝。

    在這種時候,如果去思考,那就會掉進陷阱裡。高川的狀況已經給出了太多的警示。

    所以,不要去思考,不要去感受,就將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這就是自己如今的狀態下,理所當然可以看到的景象。就如同一個人不需要去研究自己的身體是如何運作的,只需要讓它全力運作起來就足夠了。

    桃樂絲一把抓住超級系釋放出來的虛幻的觸鬚,塞入自己的後頸,那裡有和義體高川類似的接口。巨大的無法仔細分辨的信息如同洪流一樣灌入,她沒有類似大腦一樣的處理核心,於是這些信心就在她的體內散開,鑽進她能夠感受到的每一個細小的結構中,看似氾濫的情報卻如同水流入沙漠,轉眼就被吞噬一空。

    在這一瞬間,桃樂絲便知道了少年高川和義體高川的接觸,以及兩者身上發生的變化。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影響,可並不僅僅侷限在自己可以感受到的範圍內,帶來的誤差也絕對不僅僅停留在自己身上。勿寧說,自己受到的影響雖然也很嚴重,但是,比起「高川」,這種影響還算是輕微的。

    比起爭奪中繼器內部的主導權,比起近江那不可告人的計畫,比起敵人的中繼器的去向,比起那已經發生偏差的計畫,反而是奪回「高川」更加緊迫。「高川」在計畫中從來都是最為核心的環節,有著不可取代的作用,其身上的秘密,毫無疑問是揭開「病毒」謎團唯一的入口。畢竟,超級桃樂絲也好,系色中樞也好,從某個角度來看,都不過是他體內的那些秘密造就的。比起自己兩人,「高川」毫無疑問更接近源頭。

    失去「高川」就意味著失去底牌,失去手足,近江陷阱也就沒了意義。由此比較,眼前的近江到底有什麼打算,反而不是最緊迫的事情。用邏輯去判斷,近江應該是知道「高川」發生的變化,系色中樞也清楚,反而是身為超級桃樂絲的自己,以及身為這次末日幻境中的桃樂絲的自己,完全被阻斷了情報來源,這種情況絕對不可能和近江毫無關係。因為,最接近自己,最能夠對自己做手腳的,就是近江本人。

    近江突然一改之前的低調,動用了「瑪索」這張底牌,試圖抓住自己,其本意肯定有「不讓自己離開倫敦中繼器」的意思。由此可以推斷,近江已經在明目張膽地妨礙自己在末日幻境中對「高川」的影響比起計畫目前為止所產生的偏差,這種阻礙反而是更加不能忍受的。

    「啊,是的,系色,是我。」桃樂絲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自言自語般說到:「我回來了。」

    指令確認,全力全開。

    桃樂絲的念頭轉動著,一直凝固在眼前的景象也開始鬆動,從可以觀測到的微粒到近江的身體,都開始出現位移。這種位移正在加快,就彷彿世界正重新恢復流動。在看到近江的手指彎曲的一剎那,桃樂絲已經如同獵豹一樣,撲到了她的跟前。儘管在相對速度上,是絕對不可能比少年高川更快的,然而,她仍舊看到了「高川」過去看到的景象目標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完。

    她的拳頭帶著要擊穿近江頭顱的氣勢轟了出去,週遭那才剛剛開始流動起來的空氣,就像是被打爆了一樣,向四面八方散射,急劇的氣流直接扭曲了視野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

    桃樂絲在近江那凝視著一個位置,尚未重新縮回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也看到了從身後陡然浮現的「瑪索」的身影。正如她料想的那樣,這種程度的力量釋放,無法讓「瑪索」也來不及做出反應在倫敦中繼器內部,「瑪索」幾乎就是無敵的。

    所以,正面對抗絕對不是明智的做法。哪怕自己再快,對「瑪索」也沒有任何意義。哪怕自己的拳頭將會在下一瞬間就打爆近江的腦袋,也絕對不可能變成現實不,就算在這裡打爆了近江的腦袋,也不意味著勝利,同樣不代表近江會死亡。

    近江可不是笨蛋,她知己知彼,能夠以這樣毫無畏懼的姿態站在自己面前,就意味著她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是,誰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準備呢?近江之所以可以成為近江陷阱,正是因為她在理論上可以針對「江」造成一定的影響,然而,哪怕是桃樂絲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會以怎樣的方式完成。

    近江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但是,即便作為一個人去看待,她也是足夠神秘的。

    桃樂絲已經意識到了,這場戰鬥的勝負,並不取決於誰殺死誰,而取決於自己是否可以脫離已然變成牢籠的倫敦中繼器。身為一個最終兵器,哪怕是仿製品,若是一直呆在某個侷限的空間裡,那便無法真正發揮自己應有的優勢,也無法將自身對外在的影響力發揮到最大。

    一直以來都只是呆在倫敦中繼器裡的自己,根本無法做到自己本應該可以做到的事情。

    桃樂絲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飛馳,而瑪索的陰影已經籠罩在她的頭頂上。巨大的束縛力纏繞在她的身體上,然而,下一刻,她就適應了這種束縛的強度。就如同綁在身上的無形的繩子被溶解了,桃樂絲虛晃一槍,沒有收回拳頭,而是整個人就維持著擊打的姿勢,撞入了側旁的牆壁中。當她抵達牆壁另一邊的時候,超級系再次運作起來。

    桃樂絲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被拆分成極度複雜的構架,但是,這種構架又比肉眼所見到的更加稀疏。地面是不存在的,天花板也是不存在的,走廊這樣的實體同樣就像是幻覺一樣。倫敦中繼器裡所有符合人們常識的景狀,全都被扒了皮,拆掉骨頭,變成了另一個形象。在這等普通人見了恐怕會發瘋的景象中,所有的常識都已經變得無法適用。桃樂絲沒有思考,也沒有去捉摸自己到底該如何在眼前所見的環境中活動。

    不需要去想,她本能就知道該如何去做。遵從自己的直覺,而身體比「想到」更快地,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應。

    就如同從懸崖邊上跳了出去,桃樂絲體驗到了如同在失重環境下的漂浮感。她這一跳,就完美地避開所有奇異結構的阻攔,穿過一道道縫隙,直抵早已經被目光鎖定的目標位置。在這個景象中,近江已經消失了,但是,「瑪索」仍舊存在。當桃樂絲找到立足點的時候,「瑪索」再次出現在她的身旁,與此同時,這明顯和常識格格不入的景象再一次發生變換。

    只是一眨眼,桃樂絲就看到自己重新回到了走廊上,還是和近江一樣,以倒立的姿態站在天花板上,但這一次,她沒有落下來。而是在落下之前,整個走廊的上下位置就倒轉了。原本可以看到前後盡頭的走廊無限向遠處延伸,過去的地圖已經完全失效,以桃樂絲為中心,中繼器內部的通路結構正在發生改變,走廊之外的路線都被拆分了超級系將這些變化輸送到桃樂絲體內,桃樂絲就像是親眼看到這樣的變化在發生一般。

    走廊正從中繼器內部空間裡獨立出來,走廊本身的結構也不再是直線的一條,而是一個頭尾相接的迴環,在走廊之外已經沒有更多的事物輪廓。桃樂絲對這樣的變化毫無意外,雖然觀測到的情景十分奇妙,也無法理解到底進行了多麼底層的修改,但是,這的確是「瑪索」能夠做到的。

    「真是難纏。」桃樂絲看向已經回到近江身邊的「瑪索」,「瑪索」人形的臉上沒有表情,甚至讓人懷疑,它到底是不是根據自己的意志去行動的。

    「無論嘗試多少次都是無用的。」近江這麼說著,又打了個響指,桃樂絲立刻清晰感覺到,自我封閉的走廊正在虛無中移動,「就算是超級系,要從根本上擊穿我設置的防火牆,至少也需要三秒的時間,而三秒的時間足以我構築第二道防火牆了。別看超級系如今在幫助你,實際上,它的資源起碼有百分之六十被我牽制住了。」

    「百分之六十?你是根據什麼為標準計算的?」桃樂絲這麼反問到,「超級系從來都沒有全力發揮過,你又如何斷定,它的極限在什麼地方?」

    「它的結構注定了它的上限。所有固定形態的事物,其上限也是固定的。反過來說,正是因為有一個固定的極限,所以,其形態才是固定的。」近江回答到,「只要超級系還是有形的,是可以被觸摸和觀測到的東西,其能力就必然有一個具體的範圍和上限。這一點,其實『瑪索』也是一樣。」

    在桃樂絲的印象中,近江並不是喜歡在戰鬥時呈口舌的那種人,只是,從她的說法來看,為了應付超級系從另一個角度的侵襲,她也需要花費不小的精力。儘管「瑪索」可以自由活動,但很明顯,她仍舊無法直接拿下自己,而只能在纏鬥中保持一定的影響力。「瑪索」在倫敦中繼器內部的確近似無敵,然而,這種無敵卻無法在戰鬥中完全展現出來,因為,「瑪索」本來就不是為了戰鬥才誕生的,身為中繼器的基石,它的能力主要用於維持中繼器的構造和運行。

    桃樂絲猜測,近江所有的對話和行為,都是在拖延時間,她並沒有完全獲得中繼器的控制權,她用來擊敗自己的武器,也根本不是「瑪索」,所謂的「抵擋超級系的攻擊」也是謊言,因為,她在另一個戰場上,在面對超級系的時候,並不是防禦方,而是攻擊方是她在入侵倫敦中繼器的底層構造,試圖從最基礎的層面上,取得決定性的控制力。

    出現在自己手中的超級系是不完整的,所以,自己從超級系處可以獲知的信息,仍舊有巨大的缺失。有關另一個戰場上的情況,自己就完全無法接收到。但這樣也好,至少自己可以專注眼前的戰場。

    「那正好,我正好有一個近乎無形無狀的驚喜。」桃樂絲在這場戰鬥中,第一次露出笑容,因為,超級係為她準備的援兵已經抵達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9
2192 無形之席森

    倫敦中繼器以物質態的形式懸浮在統治局遺址的某個區域中,它在一個明確意志的指引下朝著某個方向前進,在它行過的地方,所有那些正在扭曲的事物都在朝既然不同於其扭曲形象的另一種形態變化。在那螺旋交織的,宛如活性化的一大片風景中,以倫敦中繼器的路線為中心,有一條長長的,與週遭的事物形態截然不同的痕跡,被深深烙印在這個區域中。如果說,被莫名的力量扭曲而變成了違反人類審美的事物是一種惡性的變化只要有人看到了這些事物的模樣,就絕對不會留下任何好印象,打心底產生排斥還是輕微的,嚴重的甚至會讓人的生理活動變得紊亂那麼,由倫敦中繼器自身散發的力量導致的變化則是將其惡性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事物形態上的改變是無法避免的,但至少不會再讓人感到作嘔了。

    然而,倫敦中繼器自發的力量釋放能夠改變的地方,相比起它所在的區域之廣闊,無疑是杯水車薪。在一千多公里的外圍,向外蔓延,直到視野的盡頭,那些讓人感到不適的扭曲異常就如同在一張簡筆畫裡,用細小的勾線描繪出更細緻的輪廓,那些扭曲越來越細密,充斥著各式各樣的細節,讓人頭暈目旋。氣味、成份、結構、外形、質地……所有用來描述一個事物性質的因素,都在發生一種可以清晰感受到的變化,彷彿是在膨脹,數量在膨脹,體積在膨脹,凝結成一團,宛如一個個巨大的腫瘤。

    語言無法完全描述這樣的風景,所有的描述也都只能從儘可能相似的事物中找出類比,然而,即便是這樣的類比,也已經不足以完全表達出這些扭曲事物到底變質到了何種程度。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正常人是絕對無法在這種異常的環境中生存的,既無法從心理上承受,也無法在生理上接受,彷彿哪怕只是呼吸一口空氣也會導致自身的異變。

    儘管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繼續暴露在這樣異常的環境中了。

    倫敦中繼器行過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裡,陡然捲起了一陣風。

    風勢越來越大,能夠檢測到的氣壓數值變得起伏不定,就像是整個空間落入了一片無形的驚濤駭浪中。這無形無狀卻澎湃著的浪潮打在這些扭曲的事物上,將它們撕扯成碎片,又在某種研磨般的聲響中化作可見的灰霧。彷彿那無形無狀的東西在撕咬,吞嚥,消化,在這個過程中,其自身也在變得更加龐大。

    突然的變化就如同季風吹過草原,形成了一陣陣的草浪,只能憑藉浪花的更迭去判斷真的有什麼東西在流動,卻完全無法確認造成這種流動的主體和源頭到底在什麼地方。

    倫敦中繼器裡響起警報,伴隨著巨大風勢的降臨,某種強烈的意識也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

    「看,他來了。」桃樂絲暢快地笑起來,「別忘記了,近江,倫敦中繼器是NOG的所有物,而中繼器本身也絕對不會拒絕擁有權限的同盟者。只要你尚未完成針對倫敦中繼器的調整,無法排除這些人的權限,否則,你是無法將出入倫敦中繼器的大門關閉的。現在,你已經滅沒有足夠的。」

    「席森神父?」近江似乎已經確認了來襲者的真是身份。

    在倫敦中繼器外表匯聚的風形成一個人形的輪廓,其面容清晰起來時,大部分神秘專家都能認出這個形象到底來自哪裡:神秘組織「黑巢」的直接管理者,也是在更早一些的戰場上失蹤的席森神父本人。

    「九九九變相的最終變相嗎?」近江的目光彷彿直接洞穿了倫敦中繼器的外殼,對那無形無狀的流動著的東西進行確認。那個看似席森神父的造型輪廓,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外殼,其內在到底變成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那颳起的風,也非是席森神父的本體,那看似由氣壓變化形成的流動感,也不過是表面化的特徵之一。要說那無形無狀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那大概只能用「流動」來形容吧。

    這種「流動」是一種深入到事物構成基礎的動態,是一種特徵性的運動近江的認知,直接給出了這樣的答案。然而,她現有的任何檢測技術,都無法捕捉到這種「流動」的全部特徵。

    「真是讓人感到意外,席森神父是被你們藏起來的?」近江用上了「你們」這個描述,她看向桃樂絲的時候,視線聚焦的並非是眼前這個桃樂絲的身軀。

    桃樂絲對上她的目光,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彷彿在被一種強大的壓迫感逼退,要從這個末日幻境裡重新上升到病院現實之中,從現有的最終兵器桃樂絲的形態,上升到超級桃樂絲的形態中。於是,她確定了,近江說的就是「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儘管之前她自稱並不在意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分別,不在意由此帶來的身份形態上的差異,但是,現在看來,她也並不是完全將這些事情置若罔聞。

    桃樂絲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了,「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的存在,在近江的心中是有一定份量的,並且,在她的認知中,已經確定了兩者的存在性。

    只要有意識地去觀測我們,並在認知中確立存在性的話,也就意味著,她仍舊無法擺脫我們的「劇本」的影響。

    桃樂絲終於在這場戰鬥中,感受到了轉機的存在。如果近江的意識中真的不存在「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而是完全從其他的角度去認知自己兩人,那麼,或許她真的可以完全擺脫自己兩人的影響吧。但現在看來,之前和近江講述的關於病院現實的事情,在這些描述中所呈現給她的觀測事物的角度,其實已經對她產生了足夠深刻的影響。

    終究,一個有意識去認知世界的人,其行為的主觀性,才是其自身內在和外在事物的交互過程中最核心的部分。

    桃樂絲知道,近江在對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進行認知的時候,包含有她們給予的部分,當她開始接受,並在某一刻,開始從相似的角度去嘗試思考的時候,其認知行為本身就是自己最有力的反擊武器。

    近江似乎在同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的視線猛然收縮回桃樂絲身上。但是,近江知道,自己仍舊遲了一步。當開始在意的時候,想要徹底排除這種意識,並不是瞬間就能夠做到的事情。那種「拋開不想」的念頭,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當認知開始的時候,這種認知的結果,就已經在一個人的思維中留下了種子。

    下一瞬間,她就感受到了,在自己的意識中,這顆關於「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的種子正在發芽。一些從未知曉的情報,就像是自己的幻想一樣,莫名就從心中生出,儘管程度還不深,但也意味著,自己已經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思考了。她同樣清楚,只要自己無法徹底拋開對「病院現實」的認知,自己就同樣無法擺脫這種侵蝕。

    近江原本是真的不在意桃樂絲曾經對她說的那些話,但是,席森神父的出現,卻動搖了這種不在意,哪怕只是一剎那,也已經足以讓對手趁虛而入了。思想和思想之間的戰鬥,意識和意識之間的戰鬥,認知和認知之間的戰鬥,從來都是這樣的迅速而徹底。對任何有意識,能夠思考的存在來說,這種戰鬥也比任何一種從物質上瓦解對手的戰鬥更加殘酷。

    從這個角度來說,席森神父只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桃樂絲真正的反擊,並不在於席森神父本身。

    不,不能再繼續這麼想了。近江第一次按住了自己的腦袋,有些皺眉。她知道,自己越是從這個方向產生想法,就越是證明自己受到的影響有多大,這種影響的程度加深,直接會在自己的認知中鑿開一條縫隙當她無法否定自己認知到的東西時,她就完蛋了。

    人們總是會否定什麼,但是,人們也總是無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是「想要否認」還是「已經否認」。有的時候,越是否認,就越是意味著要否認的東西在自己的思想中,是那麼的根深蒂固。哪怕裝作不在意,自以為忘記,其實也是沒有忘記,無法不在意的。

    人的主觀,會欺騙自己。

    「你看,你又開始想了。」桃樂絲的嘴角浮現尖銳的笑容,「要不要讓瑪索過來幫幫你,看看她是否有能力解決你自己的問題?」

    但是,近江當然不會這麼做,因為,她十分清楚,「瑪索」當然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一旦由「瑪索」解決了這個問題,那也意味著自己在既有的自我認知上死亡,最後產生的,只可能是另一種自我認知下的自己那到底還是不是自己?這個問題先不用回答。因為,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新的自我認知,將是一個完全陷入在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的「劇本」中的自我認知。

    這個新生的自我認知,將會按照「劇本」的規划去想,去認知,去行動。

    當然,這其實才是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所需要的「近江」。桃樂絲之前的失誤,就在於她錯以為現在的近江是那樣的近江,但其實不是。

    巨大的流動感已經開始接近倫敦中繼器,由風和物質碎片構成的人形在倫敦中繼器外圍不斷被撕碎,不斷被扭曲,不斷被銷毀,但是,很快就有新的輪廓在這一大片區域中的某一點產生。其數量越來越多,其質量越來越沉重,其形象越來越細膩,不同物質碎片混雜在一起時,所必然產生的縫隙和質感差異,也在不斷縮小統合,轉眼間,上百個看起來如同尋常人類一般的席森神父就誕生了。

    席森神父站在扭曲的大地上,站在漂浮的物質上,倒立在那宛如觸鬚一樣舞動的莫名物體上,他們繼續像是某種巨大生物身上的跳蚤,當風吹過的時候,又如同散開的蒲公英。在那澎湃如同潮汐風暴一般的流動感中,他們就如同一個個漂浮在水中的孢子,隨著正在流動的一切,一點點滲入倫敦中繼器的防禦圈裡。

    那孤立在倫敦中繼器內部的走廊上,當「瑪索」再次移動的時候,桃樂絲也開始移動。超級系的機能讓她可以在第一時間檢索到「瑪索」的出現位置,並針對性地改變地形結構,為自己的閃躲創造條件。在倫敦中繼器內部是不可能戰勝「瑪索」的,但反過來說,也不需要去考慮戰勝「瑪索」。

    目標只有一個,不是瑪索,也不是近江,而是要在這條走廊上打開一條通往中繼器外側的出口。

    超級系同時對近江和瑪索進行牽制,其形勢只會越來越嚴峻,哪怕對方不可能真正摧毀超級系,但超級系在中繼器內部可能產生的影響確實正在減少。桃樂絲在幾秒的時間內,就在這條獨立的走廊上奔馳了幾十萬公里,然而,走廊的構造和性質不斷改變,讓看似侷限的空間永遠都不會重複,但是,哪怕近江必須調整自己的意識和認知基礎,無法全力去幹涉超級系的影響力,但超級系對走廊的干涉頻率仍舊在持續下降。

    以倫敦中繼器為主體的戰鬥,無論是桃樂絲還是席森神父都無法涉足,兩者無論哪一個進入中繼器內部,都同樣會陷入被動的境地。席森神父在倫敦中繼器外形成的現象十分醒目,但是,一旦他進入倫敦中繼器裡,也同樣會淪為囚徒。所以,席森神父的出現,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攻入中繼器內部,而是針對近江製造陷阱,並在倫敦中繼器的出口打開後,從外部接應桃樂絲。

    在最壞的可能下,一旦桃樂絲逃離倫敦中繼器,近江有可能會直接利用中繼器的力量對其進行直擊。倘若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即便桃樂絲是最終兵器,也很可能無法倖免。正面承受中繼器的攻擊是不理智的,但是,席森神父的能力能夠增加逃生的幾率。

    因為,至今為止都無人知曉。席森神父從愛德華神父那裡繼承並發展出來的「終極變相」到底是什麼。其體現為無形無狀,如今遍佈在倫敦中繼器外的巨大「流動」,也不過是一部分體現而已。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0
2193 走火上下起伏

    倫敦中繼器在物質形態下釋放出強大的力場,所有可以觀測到的運動都必然受到干擾,即便如此,由席森神父的變相形成的巨大流動感,仍舊不斷滲入其中,這已經足以證明,這種「流動」之中存在倫敦中繼器也無法觀測到的因素。雙方的影響力糾纏在一起,再加上偏差儀式所形成的那些物質層面上的扭曲景象,已經複雜到了用語言無法形容的地步:無論是一秒還是千分之一秒,在這個超出可觀測範圍的瞬間內,已經有無數的因素發生截然不同於其本來面目的變化。所有已經用數學證明過的常量已然失效,哪怕重新糾正觀測基點,也會在這短暫的瞬間之後失效。

    僅從能夠觀測到的數據來看,「常量」已經不存在了。然而,其怪異的地方就在於,哪怕「常量」不存在了,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上,變化看起來都是不確定的,可偏偏在肉眼中,剔除了大部分不可觀測的因素後,剩下的部分仍舊具備一個相當清晰的輪廓,足以激發人們腦海中的想像:這些可以找到形容詞的部分,全都用「觸手」和「某種生物」來描述,是否準確還另說,但卻可以說是相當生動的。

    走火作為目前倫敦中繼器動態的「主觀因素」,當然不可能忽略正向倫敦中繼器襲來的那巨大而異常的流動感。畢竟,這種流動所涉及的範圍,已經有倫敦中繼器體積的三分之一大小了。走火如今的狀態下,無論是觀測能力還是認知角度,都已然和正常人有了巨大的差異,他腦海中的那些原本還靠近常人的常識和概念,在這段時間的追逐和攻防中,已經逐漸被新的認知替換。

    然而,走火沒有精力去確認自己身上和內在,到底都發生了哪些變化。當他以自己的意識去引導倫敦中繼器的行進時,僅僅是對中繼器之外事物的辨識和判斷,就已經讓他覺得,自己彷彿要被榨乾了一般。

    以自身的意識和意志去決定中繼器應該做什麼,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儘管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真的去這麼做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理準備連其艱難和痛苦的程度的萬分之一都不及。

    走火最初的構想是十分「正確」的。首先掌握大體上的運動,爭取到適應外部環境的時間,再去控制內部細節,將整個中繼器當作自己的身體一樣,掌握住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的運作。必須要做到一定程度的精細,才能夠真正發揮中繼器的力量。

    然而,這種正確的想法,已經超出了他能夠做到的範圍。哪怕事先已經有過諸多的佈置,但是,真正行動起來,能夠大體上引導倫敦中繼器的運作方向,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覺得必須去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做不到。在竭盡全力的時候,就愈發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極限所在,哪怕放棄了正常人的存在方式,拋棄了過去的成見和常識,被迫將視角擴大到一個連「自身還是人類」這個概念都要消亡的程度,這個極限也仍舊存在,而且,十分明顯。

    翻過一座山,還有一座山,彷彿有一個聲音說,還要捨棄更多自己過去一直在堅持的東西,必須將自己從頭到腳全都翻新,變成另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想像的東西,才能夠繼續走下去。但是,也不由得有另一個聲音在問自己:到底還要捨棄多少呢?

    雖然付出的多少,不等同於獲得多少,然而,不付出就無法得到收穫。走火本人是相信這句話的,可是,到底要付出多少,才能夠換來自己想要的東西呢?而自己又是否有這麼多東西可以付出呢?

    廉價感。

    走火在控制倫敦中繼器和這些接踵而來的敵人對抗後,在這超乎想像的殘酷和怪異的戰鬥中,只感到了一種劇烈的廉價感。

    自身的存在,「人」這個概念的價值,是如此的廉價,即便全都作為代價付出後,也不足以讓災難的天平重新回到自己想要的位置上。這種廉價感不要說讓人感到失望、憤怒和痛苦了,甚至連這些受到刺激後,本應該產生的情緒,都無法正常產生出來。

    過於廉價,就如同在路上看到了一分錢,也懶得撿起來。

    自己和人類,放在這巨大的災變面前,就是這樣的程度?

    「真是個可怕的玩笑。」走火咬牙切齒,卻不知道,究竟是對產生了這種廉價感的自己咬牙切齒,還是對這些彷彿不斷去證明自己和人類有多麼廉價的一切咬牙切齒。他甚至已經弄不明白了,這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到底是悲哀、痛苦、憤怒還是別的什麼情緒。亦或者,這本來就不是情緒,而僅僅是因為曾經是一個常識意義上的人類,如今卻不是了,所以才殘留下這樣的幻覺就如同幻肢痛一樣。

    為了對抗偏差儀式的可見影響,為了對抗可見到的那些扭曲的事物,為了對抗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哪怕不出現也能夠攻擊到己方的敵人,走火只能將自己有限的意識放在外界的變化上,然而,即便這麼做了,也仍舊無法弄清外界變化的每一個細節。而自己一旦從外界抽回部分注意力,嘗試放在中繼器內部,甚至於中止自己和中繼器的連接,就會頓時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觸底反彈,足以將自己的意識撕得粉碎那從外部而來的壓力是如此的清晰,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按照自己的預想去行動。

    走火已經弄不清楚了,將自己和倫敦中繼器連接起來,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做法,儘管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提案。

    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自己的魔紋超能確實一如之前的預想般,還是可以對倫敦中繼器生效的。同樣身為魔紋使者,走火覺醒的能力並非是充滿攻擊性的神秘,但是,卻讓他在任何一種器物的運用上,都擁有他人難以達到的水準。

    走火的魔紋超能,簡單來說,能夠跨越大多數已知的限制,讓器物進行超頻運轉,卻不會產生額外的負擔。在已經有過的實踐中,他就曾經越過臨界兵器的權限限制,將臨界兵器的威力放大到當前權限下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破壞力。無論使用的是何種器物,常識中的武器也好,非常識的臨界兵器也好,哪怕在中繼器身上,這種超頻運作都是有效的。

    這種形式的神秘作用,才是走火成為中繼器的主控者的核心原因。當他將自己和中繼器連接,成為中繼器的主觀驅動力的時候,這種超能的神秘就已經在發揮作用了。儘管在之後與末日真理教中繼器的交鋒中稍遜一籌,被其剔出人類集體潛意識,不得不回到物質態的世界中,但是,這只是因為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在性能上確實要超過當前狀態下百分之一百二十效率運作的倫敦中繼器。

    反過來說,如果無法提升倫敦中繼器的基礎能力,無法從內部運作進行調和,令其狀態上升,那麼,無論走火多麼努力,倫敦中繼器的極限也就是目前這樣了。

    然而,這種內部基礎上的提升,卻又是走火無法控制的。他想要聯繫中繼器內部人員,看看其他人有沒有其他辦法,然而,他沒有收到任何有用的回音。中繼器內部的運作還是一如既往,既沒有削弱,也沒有增強,卻存在一種讓他感到無奈的沉默,讓他覺得,或許其他人也已經竭盡全力了,仍舊無法找到更好的辦法。

    走火沒有察覺到倫敦中繼器內部的不正常,因為,反饋到他的認知中的數據都處於正常範圍。並且,較之內部數據的波動,外部數據的波動更加劇烈,更加讓人在意,不敢有任何疏忽。

    在走火眼前成型的巨大流動感中,並不存在席森神父的身影,那用人眼可以看到的席森神父其人的輪廓,在他的眼中,也不過是數據的另一種形式而已。甚至於,不能套入一個獨立的公式去進行計算和理解,充其量只是無數在不斷變化的變量中的一個。

    席森神父的人形是表面化的,呈現在走火的認知中,這種表面化就意味著完全可以忽略掉。

    席森神父對倫敦中繼器的滲入雖然緩慢,卻相當穩定,而這種穩定才是走火用去了最多精力的地方。如果要阻止這種不斷向中繼器滲透的外來流動,就必須弄明白導致這種滲透的原因,走火本人的認知在這個分析和理解的過程中,不起到絲毫作用,但是,他卻可以大致感受到,中繼器是否有針對這方面進行工作如果有,那這種工作的效率毫無疑問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如果沒有,他才會去進行有意識的引導。

    然而,哪怕是在走火的能力下,百分之一百二十發揮的倫敦中繼器,仍舊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份工作。

    是自己限制了中繼器能力的發揮嗎?走火不禁這麼想到。

    本來以為自己和中繼器連接,能夠發揮出中繼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但是,自己似乎反而成為了中繼器的短板。當存在這個短板的時候,哪怕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在目前狀態下發揮,也仍舊不及沒有短板,也沒有任何增幅的中繼器嗎?

    走火不由得這麼問自己。

    再這麼下去,自己不就是毫無作為了嗎?

    當這樣的自問出現時,更多的質疑也紛紛從他的思維中冒出。

    走火不會因為這種對自己的質問而產生任何動搖,但是,目前的情況是如此的嚴峻,在他的控制下,倫敦中繼器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水準。要說倫敦中繼器就是這樣的程度,走火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是,如果在這裡硬是中斷自己和中繼器的連接,那麼,從外部而來的那可怕的壓力,或許真的會將自己的意識粉碎吧?這樣的恐懼感,也是實際存在的。無論如何選擇,繼續下去也好,放棄也好,都會讓自己就像是小丑一樣可笑。

    一旦中斷連接,自己也因此從意識上死亡,那麼,就連挽回聲譽的機會也沒有了才不是這樣吧!

    如果有正常的身體,走火這個時候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在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侷限,仍舊是屬於人的侷限。之前的想法、憂慮、焦躁和貶低,所襯托出的,都並非是人類的廉價,而是自己的廉價。

    自己那自私的想法,正在讓自己變得廉價。

    什麼時候,自己可以代表「全人類」了呢?自己是什麼樣子,從來都不證明「人類」是什麼樣子。因為,人類的概念,從來都不是以「自我」為模板,也不是以「自我」為核心的概念。一個人的狹隘,就在於人們總會將屬於自己的個性,將自我之中存在的東西,當作是人類全體的共性。可是,並不是這樣的。

    所有那些人和非人,付出和收穫的想法,都不過是從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時所產生的想法罷了,其中的認知,也不過是「自認為如此」。其本質,無論好壞,都是從「利己」的角度去看待的,並且,「利己」所包含的意義,本就是針對個體所言。

    真正從人類角度去思考的話,並不存在一個實際意義上的「己」,因為如果「人類」整體可以述說「自己」,那就意味著,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個體,進而證明,個體的人是不存在的,每個人的自我意識也只是一種幻覺。

    那麼,身為一個人的自己,是存在的嗎?自己的自我意識,是一種幻覺嗎?所謂的「自己」其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那個巨大的「人類」整體嗎?

    不,當然不是這樣。走火很肯定,自我的存在是真實不虛的。

    那麼,所有從自己出發產生的觀念,其實都無法正確套用在「人類」這個概念上。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1
2194 滲透

    走火猛然回過神來時,那巨大的流動感已經快要接觸到倫敦中繼器的外殼了。他不覺得自己陷入恍惚和思考中的時間有多長,但在過去也確實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明明是在一種緊迫的氣氛中,卻從腦海中蹦出如此多的想法。明明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但思維卻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奔馳。

    我也快到極限了嗎?

    走火只能這麼認為。他發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自己了。以往在面臨一些難以抉擇的關口的時候,總會有許多可靠的同伴在身邊出謀劃策,遇到力所不逮的情況,也會得到這些同伴的幫助。大家齊心協力的時候,哪怕是再危急的情況,也總有辦法渡過,哪怕要承受重大的損失,也絕對不會猶豫不決。

    可是,如今自己那些可靠的同伴在哪呢?

    「差不多都死光了……」這個發自內心深處的聲音,在走火的腦海中迴蕩。走火無比清晰地覺察到了,正是這樣的心聲,正在激活那些自認為不合時宜的想法。而他自己完全無法分辨,這到底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心聲,亦或者是來自別的某種神秘的力量。

    不過,從邏輯上來說,自己當下的狀態並不好。嚴重一點說,他無法在自己身上發現任何一處可以談得上「還好」的地方。

    原本自認為足夠堅固的精神層面,已經被這思維的不合時宜的發散證明,其已變得千瘡百孔。走火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倘若有人可以對現在的自己進行觀測,並用人類的常識去解讀,恐怕自己完全可以被列入精神病人的名單中吧?

    即便如此,現在沒有人可以述說,也沒有人可以從正常人的角度觀測到自己,更別提帶來一些幫助了。

    孤立無援。

    哪怕置身在這個巨大的中繼器內,將自身的存在性和這個巨大的中繼器連結起來,哪怕在邏輯上,這個中繼器就相當於自己的身體,而那些同伴都在中繼器,也就是自己身體的「內部」。走火也完全沒有半點得到支持的感覺,反而是這種孤立無援的挫折感正在變強。

    中繼器越是巨大,佔據了中繼器這個身軀的「自我」就越是渺小。中繼器外的流動感越是強烈,即便它距離中繼器還有一段距離,而中繼器的存在感相對於這種流動性的存在感也完全不處於下風,但這個主導著中繼器的「自我」也仍舊在變得越來越渺小。

    不,不行了嗎?

    走火覺得,這個渺小的自己,快要被龐大的中繼器和外邊那龐大的流動感給吞沒了。有一種自己正在同時被這兩個龐然大物啃食的恐懼。

    原本視為身軀的中繼器本身,不再是保護自己的堡壘,也不再是用以擊敗敵人的強大武器,而就是某種活生生的東西,而所謂的自我意識在這種龐大、複雜、神秘又活生生的東西面前,已經不再處於主導地位。

    控制和被控制的位置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逆轉了。

    即便如此,走火也難以從自己能夠觀測到的數據中,去分析出這種獨特的讓人感到恐懼的感覺到底是如何產生的。

    原本熟悉的東西,正在變得陌生,原本視為安全的東西,正在變得危險。所有的一切,明明還是原來的樣子,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

    那可見的扭曲景像是敵人製造出來的,著巨大的流動感是敵人製造出來的,所有正在讓自己感到不順的情況,都是敵人的陰謀。然而,敵人在什麼地方?

    是眼前這片扭曲的景象?

    是藏身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末日真理教?、

    是在統治局遺址的各大區域橫行的納粹?

    是正在逼近倫敦中繼器的這難以完全觀測的流動感?

    是這個從各種意義上都被視為最終堡壘的自家的中繼器?

    不知道,無法確定。

    走火看不到真正的敵人在什麼地方,也想不出,自己該如何才能找到並擊敗它。有一股巨大的茫然感向他襲來,而他無法去想,這種茫然感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他的腦海中像是被太多的念頭充塞,吃光了所有用來思考的資源,沒有更進一步的餘地,又像是根本什麼都沒有想,單純只是一種蒼白無力的茫然。

    下一刻,在走火遵從自身意識做出判斷和反應前,所有他正在觀測和思考的東西都關閉了,不見了,沒有了。只剩下一片純粹而黑暗的無,只剩下在這片「無」中,孑然孤立的自我。巨大的黑暗向無限遠處延伸,走火開始感覺到,自己在下墜。

    原來,自己其實已經失敗了嗎?可是,怎麼失敗的?被什麼擊敗的?如何被擊敗的?敵人到底是什麼?

    這個發自內心深處的聲音,在走火的腦海中浮現。他只覺得,這個結局來得太過突然,太過莫名其妙。

    竟然……連敵人的正體都沒有發現……真是不甘心啊。

    ……

    物質形態下,呈現蓮花狀的倫敦中繼器在這一刻停止了所有活動。不再飛翔,也沒有墜落,就如同只是一個單純的背景,鑲嵌在更加巨大而扭曲的背景中。與之相對,那撲向倫敦中繼器的巨大流動感便顯得勢如破竹,那阻止它靠近中繼器的強大力場已經完全消失了。

    這巨大的流動感中所包括的,所有可以觀測到的物質和現象,就像是潰堤的洪流,拍打在倫敦中繼器表面。所有成形的席森神父就如同蟲群一般,攀附在中繼器已經物質化的外殼上。無法觀測到他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只能看到這些模模糊糊的人形正在以一種完全不是人類可以做出來的姿勢鑽進外殼裡有的完全進去了,有的徹底潰散了,有的卡在半身處進退不得。然而,這些席森神父的人形是如此之多,哪怕大部分對中繼器的入侵是失敗的,但仍舊成功的部分卻源源不絕。

    中繼器內部,空氣的流動正在變得古怪,有風從多個方向吹來。看不見的流動打亂了中繼器內部在尋常狀況下的感覺,雖然看不見,但可以感覺得到,因為,到處都瀰漫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古怪氛圍。所有可以感受到的動靜似乎都在述說:有什麼東西在這裡,有什麼情況正在發生。可是,既無法觀測到具體的東西,也無法監控到規律性的數據。

    所有直接觀測的方式都失效了,只有「感覺」還在報警,所有看似一切正常的地方,在感覺中都是不正常的。而這種不正常正隨著時間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中繼器內部擴散。直到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濃郁到了某個程度一種無法類比的程度席森神父的輪廓就再次顯現出來。

    近江和桃樂絲都看到了這個輪廓,因為,它就出現在這個理論上已經從中繼器內部孤立出來的走廊上。這個走廊在理論上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環境,但是,席森神父仍舊滲透進來了,儘管這個輪廓看起來就像是一種海市蜃樓般的幻影,像是稀薄到了近乎看不到的透明,像是一個飄忽的幽靈。

    席森神父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即便是近江那超乎尋常,沒有人可以理解的技術,也無法阻攔這種狀態下的他。

    近江雖然不會大吃一驚,但也不能說完全不感到驚訝。席森神父已經做到的事情,比她預判的還要多,而從即時調用的數據中來看,關於席森神父在這個過程中觸動的變量,有一部分是缺失的。這足以證明,她的理論放在席森神父身上,或許有適用的地方,但同樣也有諸多無法適用的地方。

    席森神父如今的形態,已經和過去所想的有很大的不同了。同樣是無形無狀,但是,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無形無狀,如何達成的無形無狀,這些本質性的地方,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這種程度的改變甚至讓人覺得,自己過去認為是本質性的問題,根本還不是最本質的問題。

    席森神父如今到底是什麼?構成他的基礎又是什麼?已經變成了就連近江也無法在第一時間解出的問題。

    近江無法預料到的事情,桃樂絲也同樣無法預料。近江無法解明的問題,桃樂絲也同樣無法解明。不過,席森神父的到來,確實讓一些看似已經無法改變的情況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只是個驚喜,對吧?近江。」桃樂絲這麼說著,停止了移動。而她停止移動的同時,走廊的構造也停止了改變。

    「瑪索」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近江身邊。而桃樂絲所在的位置,距離席森神父的人形輪廓更近。雙方僅就可見的人數而言,重新回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確實是個驚喜……走火……」近江側過頭,似乎在接收某種信息,「真幸運,他的自我意識差一點就崩潰了。席森神父,你對他手下留情了吧?」

    席森神父不說話,讓人感覺就像是在當前形態下無法說話。不過,這個人形輪廓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近江的說法。

    這下子,就連桃樂絲也有點兒吃驚。原本她以為是超級系從中作梗,才讓席森神父避開了倫敦中繼器的安全系統,成功滲透到這個地方來。但是,倘若席森神父直接攻擊了走火,那就意味著,如今的席森神父擁有繞過倫敦中繼器的外圍防禦,直接對內部進行打擊的能力。

    畢竟,走火將自己和中繼器連結後,中繼器對他的保護可謂是重中之重。即便如此,走火仍舊被攻陷了,明明在理論上是防禦最強的一點,卻變成了最先被突破的一點。反過來說,如今的倫敦中繼器很可能正處於一個最為衰弱的狀態它原本通過走火的魔紋超能獲得的力量增幅消失了,圍繞走火的意識構建的各種主動性的機能也失去了控制。

    而且,超級系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只要它不全力運作,那麼,就算近江掌握了倫敦中繼器核心的另外兩柱,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完成對倫敦中繼器的調整。一旦中繼器的機能下降,那麼,「瑪索」的能力也會相應降低。

    總的來說,無論近江有怎樣的手段,在眼下的短時間內,以她為核心的部分,其實力是下降的。相對的,自己這邊獲得了增援,綜合實力確實大幅度提升了桃樂絲發現,原本明顯處於弱勢的己方,正因為席森神父的到來,已經發生了逆轉。

    儘管眼下的逆轉很是提氣,但是,桃樂絲仍舊有些擔心走火的狀況。走火在這次的較量中,無疑是被波及的無辜者,他沒有涉足到中繼器內部的變化中,因為,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外面。要說桃樂絲和近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那麼,走火的意志就是相當純粹的。走火在對外的事務上一直做得很好,也許在其他人眼中,還有做得更好的餘地,但是,事實證明,那些所謂的「更好」其實並不切合實際。

    走火無論在人格、意志還是能力上,都不愧是網絡球的領軍人物。無論接下來,局勢會如何變化,桃樂絲都認為,並非三柱之一的走火,對於倫敦中繼器而言,仍舊是不可或缺的。而且,雖然她試圖脫離倫敦中繼器,卻不願意看到倫敦中繼器的綜合實力受損眼下的矛盾是暫時的,要應對那更加可怕的未來,哪怕是多保存一份力量也好,都不能讓走火就這樣死去。

    「走火的情況如何?」桃樂絲向近江問到。

    「只是精神層面被攻擊了,陷入假死狀態。」近江也完全沒有了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樣子,平靜地回答到:「雖然暫時還無法確定席森神父究竟是如何繞開中繼器防禦的,但從現有的數據來看,形式上仍舊屬於意識行走。」

    「你認為他什麼時候可以恢復?」桃樂絲問到。

    「或許在你成功脫離之前?」近江眯起眼睛,看向桃樂絲:「一旦他醒過來,得知你的背叛,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呢?」

    「……你要試試嗎?看看誰更快。」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2
2195 隱秘的戰鬥

    桃樂絲害怕走火嗎?若要她自己回答,答案只會是:不害怕。不過,雖然談不上害怕,但是,當背著他在私下裡做種種小動作,將對方瞞在鼓裡,看起來就像是玩弄了所有人一樣,並最終導致眼下的狀況哪怕不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桃樂絲仍舊會在面對走火的時候感到歉意。這種歉意不是很強烈,而且,對她自身而言,也有這麼做的理由和必要,而越是深入去思索末日幻境中的一切,就會越是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並沒有錯。

    是的,硬要說的話,當桃樂絲這麼行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擁有大義的名分。可即便如此,她也仍舊會覺得難以當著走火的面表現出來。這種不得不偷偷摸摸的感覺,也會讓她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正確,既然自己無法光明正大,那麼,自己的大義是否就是一種虛偽?雖然總會這麼質疑自己,但是,她想要做的一切,仍舊去做了。哪怕不斷地問自己,這麼做是否正確,最終也仍舊會給自己一個恰當的理由,對自己說,這就是正確。

    桃樂絲不後悔自己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因為,這就是她無數次觀察和思考後得出的結論,也從來都不打算拍拍屁股就反悔走人。她也是想好了可能會出現的後果,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以一種冷酷的姿態去執行計畫的。對比起她見過的那些意志堅定的人,她也不覺得自己在態度上欠缺多少。

    雖然這麼說,但是,如果能夠在走火醒來之前離開倫敦中繼器,仍舊是再好不過了。桃樂絲並不否認自己的這種心情。

    一旦走火醒來時,知道了桃樂絲過去在中繼器內部所做的事情,到底會是怎樣的心情和想法呢?無論如何,對質一番是無法避免的,而桃樂絲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對走火說點什麼。末日幻境裡的一切,對她而言,雖然也有真實的地方,但毫無疑問,病院現實更加真實,也更加像是源頭。無論在末日幻境中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倘若這種影響無法干涉到病院現實,而僅僅是侷限在末日幻境中,那麼,這種影響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

    桃樂絲不知道系色是如何看待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之間的關係,也自認無法如同高川那樣,將兩者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更不可能如同末日幻境中的走火等人一樣,將自身的認知基礎固定在末日幻境裡。

    在她認識的所有人中,她覺得,自己看待這些事物的視角,其實更加接近病院現實中的那些研究人員。甚至於,儘管安德醫生的團隊最經常使用的是系色中樞,但就她而言,卻覺得自己和安德醫生的團隊的相性更高。

    如果可以的話,桃樂絲其實是不想讓末日幻境裡的人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在一種悄然中完成計畫這樣一來,大家的痛苦都會在無知無覺的時候就結束了,也能夠減少走火他們知道己方的計畫後,產生過激反應的可能性。

    在大家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結束末日幻境,結束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痛苦,結束那種讓人壓抑而絕望的未來這種讓桃樂絲覺得是最理想的情況,已經不可能發生了。

    近江說得很對,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給她帶來的影響,或許是最強烈的。讓桃樂絲最受傷的並不是自己的精神受到打擊,而是自己苦心營造的優勢,精心佈置的陷阱,那些用來糾正計畫進展的種種手段,在這偏差的扭曲中,幾乎全都失效了。

    嘔心瀝血,殫精竭慮才完成的計畫,差一點就徹底被傾覆,陷入無法挽回的局面。

    這個時候,桃樂絲已經脫離了最初的震驚和自責,重新梳理了自己想法。她覺得,自己之所以到了這個地步仍舊沒有放棄,並不是因為計畫看起來還有理論上成功的地方。更深入一些,其實是因為身邊的那些人從來都沒有說過要放棄,哪怕是在這麼艱難的時候,哪怕是不太和睦的想法和立場,但卻仍舊在試圖做更多的事情。因此,自己不能成為率先放棄的人。

    大家都面臨同樣的危難,同樣的艱險,同樣的絕望和瘋狂,為什麼其他人都沒有放棄,而自己就要放棄呢?

    從這個角度來說,桃樂絲有點兒「其實自己是被其他人拖著走」的感覺。但是,哪怕是被其他人拖著走也沒關係,桃樂絲就是有一種倔強,自己絕對不會率先認輸,哪怕死皮賴臉,硬要其他人拖著,也要不斷前進。

    所以,在近江提起走火的時候,她才能說出:「沒關係。」她真的不願意在這種時候面對走火,但是,如果真的沒辦法避免,她也絕對不會向對方說任何道歉的話。

    「真的沒關係嗎?你其實很在意走火會怎麼看待你的吧?其實很在意其他人怎麼看待你的吧?」近江用尖銳的眼神盯著她,「雖然你一直在堅持,但你其實就是個膽小鬼,不是嗎?你覺得,走火會原諒你嗎?其他人會原諒你嗎?」

    「不會。」桃樂絲從來都沒有想過,被自己利用去執行計畫的人們會原諒自己,但是,其實也無關乎他們到底會怎麼想到了,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原諒什麼了,他們全都已經死光了。」

    「所以,因為你覺得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死,所以,不如以他們必然死去為前提,讓他們為你的計畫做更多的貢獻?」近江反問:「你能夠對走火也說出這種話嗎?」

    「……反過來,近江,你也是有自己計畫的人,也是默默看著我完成計畫的人,你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桃樂絲再一次將問題扔了回去。

    「我?我覺得這沒什麼問題,就算當著走火的面也能說。」近江完全不在意地說:「如果其他人的死亡對我的計畫有推動作用,那麼,他們死光了也沒關係,或者說,死掉了才好,我就是這樣的想法。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挺自私的。但是,你不一樣,對吧?明明是最終兵器的仿製品,卻擁有更貼近人類的想法和情緒,當我瞭解這一點的時候,我就知道,無論你在能力上多麼接近最終兵器,你也仍舊是充滿了缺陷的仿製品,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最終兵器反過來說,那些希望你能夠成為最終兵器的人,不也是挺自私的嗎?」

    在兩人對話的時候,整個倫敦中繼器都在發出一種奇特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能夠聽見的人卻都會覺得,這是一種發生了某種錯誤的聲音,就好像是鐘錶的齒輪被卡住了,雖然動力仍舊讓機械結構如序運轉,卻無論如何都轉不過去。那是一種卡殼的聲音,也像是一種龜裂的聲音,讓人覺得,這個中繼器正在受到某種嚴重的考驗,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桃樂絲甚至一度覺得,這就是自己和近江對立的結果,首先是因為自己和近江的對立,才導致了構成中繼器基礎的三柱也產生了對立,之後這種對立的影響越來越大,將更多的因素捲入進來,從而放大成了波及整個中繼器構造的可怕影響。

    然而,事實是否如此,桃樂絲已經無法更進一步去判斷了。就在剛才,她和倫敦中繼器的全部連接都已經中斷,所有曾經擁有過的權限,都已經被封閉。哪怕超級系一直在支撐,但是,「桃樂絲」這個名字,已經從安全名單上被劃除了。反而是站在身邊,無法進行正常交流的席森神父,還在一定程度上,保留有「黑巢」所佔據的權限。

    畢竟,這個倫敦中繼器同時屬於網絡球和NOG,而「黑巢」也是NOG常任理事組織的一員。

    曾經構成NOG的那些神秘組織,如今已經所剩無幾,剩餘的神秘組織中,依舊倖存的神秘專家也同樣少得可憐。就如同「黑巢」,在人員備案中,席森神父已經是這個神秘組織的最後倖存者了。甚至於,在他失蹤的那段時間裡,他的名字也幾乎要被劃入死亡名單中,徹底從權限人員裡去除。

    「黑巢」的地位和權限,正是席森神父能夠順利侵入倫敦中繼器的重要助力。

    桃樂絲不知道,如今重新佔據了倫敦中繼器大部分權限的近江為什麼還保留著「黑巢」和席森神父的權限,但也不打算深入去猜測。除非能夠離開倫敦中繼器,否則,近江無論做什麼,都將是她佔據主導權,而自己這邊只能聽之任之。

    所以,必須以脫離倫敦中繼器為首要目標。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雙方的對峙仍舊是以交流為基礎,在桃樂絲看來,也絕對不代表輕鬆和緩和。

    因為,從一開始,這種交流就不可能得到結果。在眼下的局面中,語言是最脆弱的力量,因為,無論自己還是對方,都不可能放棄自己的想法,跟著對方的步調和計畫去進行,乃至於,雙方為之付出努力的目標,很可能一直都是不同的。之所以在某個過程中合作,僅僅是因為,達到不同的目標,卻要經歷相似的過程,僅此而已。

    在目標不同、手段不同、認知角度和思考角度不同、重點也不同,卻同樣堅持己見的人之間,想要對方理解自己的語言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就算真的讓對方理解了自己,也毫無意義,除非對方能夠承認自己這邊的想法更好更正確,並願意遵循這個更好的想法去做事。很多時候,就算對方承認自己這邊的想法更好更正確,但卻仍舊更願意走自己的路。

    如此,矛盾始終存在,對立無法避免,理解毫無意義,比任何時候都要軟弱的語言,反而不如直接用暴力的方式去改造對方的思想來得更有效率。

    在交流毫無意義,也絕對不可能取得成果的前提下,仍舊以交流的形式展開的對抗,其背後隱藏的東西,絕對不是交流本身。

    桃樂絲不知道近江在這種交流中都做了些什麼,但是,她自己確實嘗試過對近江實施思想改造的手段意識行走者最擅長做這種事,她雖然不算是意識行走者,卻不缺乏這樣的手段反過來說,雖然沒有感覺到,但是,她完全不覺得近江沒有對自己這邊的「思想」做小動作。

    或許是過去建立的防線,阻止了對方一舉建功,或許是因為對方的手段過於巧妙,而讓自己無法在第一時間察覺。

    意識、思想、認知所有從自身主觀去認知客觀的方式、過程和現象,都是可以攻擊的對象。對於所有能夠認知到「自我」,所有能夠思考,並依靠思考指導行為的事物,這種攻擊所會帶來的影響,也是最為徹底的一種。

    很難分辨,當自己開始思考的時候,自己的思考是否已經受到影響。

    桃樂絲不相信自己這個由近江完成的身軀所具備的本能,卻又無法完全不使用這種本能。本能之所以是本能,就在於,它看似可以抗拒,但確實每時每刻都在影響一個人對自我的認知。反過來說,正因為自己用的是這樣一個身軀,所以,近江對自己這邊的影響在理論上會是更直接更隱秘。

    她在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甚至於無法感受到的對抗中,是以「超級系」對自己的觀測數據為參照的。當和「超級系」連接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對當時的自我認知和思維模式進行備份和剖析。以當時的狀態為標準,自己在之後的時間裡,思想意識和行為活動究竟發生了何種變化,也能夠一清二楚。

    她甚至對最初的樣本進行過可疑點的剔除,完成了一個最小的備份。一旦自己的思想意識真的出了問題,她就會用這個備份對自身的自我認知進行覆蓋。也許從這個最小備份中回覆的「自我」,同樣因為缺失了太多東西,而無法真正視為原來的「自我」,但卻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敵人的滲透和影響。

    思想上的戰鬥,在交流的時候也從未停止,它只是看不見而已。這種戰鬥甚至比直來直往的物質毀滅更來得隱秘而焦灼。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3
2196 隱藏的手段

    一分鐘可以分成多少個刻度?一秒鐘又可以分成多少個刻度?時間在每一個細微的刻度上跳躍,桃樂絲感到自己正在適應那些原本感覺十分難受的狀況。自己週遭的環境不斷在變化,自己的內在也不斷在變化,造成變化的因素是如此的複雜多變,然而,無論如何變化,在她的感受中卻越來越趨向某種恆定那些看似有無數種組合的變化,正被一個無形的範圍圈定,無論如何變化,能夠跳脫這個範圍的卻越來越少。

    彷彿無限的東西,正在一個難以描述的巨大範圍內變成有限。桃樂絲覺得,自己正在適應這種有限,哪怕她也無法觀測和描述這個範圍具體是什麼樣子。

    那些一直在壓迫自己的不確定因素,也由此變得確定,從毫無徵兆的變量,變成了可以預測的變量,乃至於變量的值也終於有了邊際,感覺到了其限定的範圍。

    無限的變得有限,有限的變得可以確定,已經確定的已經適應,已經適應的就再也無法讓桃樂絲感到為難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或許有超級桃樂絲的身份在背後支撐這種適應能力,但是,當她感覺自己可以做到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超級系對桃樂絲的實時檢測數據正在變得穩定,在桃樂絲的視野中,這個原本看起來是孤立於中繼器內部空間裡的「走廊」,正在變成另一種奇妙的形狀。所謂的「走廊」是一個符合常識認知的輪廓,而其變形後,這個輪廓就如同麵糰一樣在拉伸,宛如發酵一般在膨脹,它不再以實體的方式呈現,並且,桃樂絲也不漸漸不再覺得,自己是站在一個實體的走廊上。

    桃樂絲開始感到,自己在漂浮,自己腳下踩著的地面是不存在的,自己借力的牆壁也是不存在的,所有那些正在對自己產生應力作用的物質,也全都不存在,乃至於,連之前感覺到的受力情況也是虛假的。

    自己和走廊,自己和其他人,走廊和中繼器,其他人和中繼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位置?也截然與用肉眼看到的那種「實際情況」完全不同。要將彼此之間的位置區分出「上下左右前後」的想法,從這個時候起似乎就是錯誤的。

    近江也好、瑪索也好、席森神父也好,還有整個走廊中的事物,其「質量」的概念似乎已經消失了。

    桃樂絲只覺得,自己站在一個由無數的「線」交錯而成的世界裡,但是,這些「線」卻也絕非是肉眼所見到的事物輪廓的線。事物原本的輪廓線只不過是這些「線」的一部分,有點「線」甚至同時穿過兩三個事物的輪廓,但在完全勾勒出其形體之前,就已經拐向其他的事物了。

    這些複雜的「線」所構成的世界充滿了空隙,讓桃樂絲覺得,或許可以直接從這些空隙中穿過,然而,這些空隙因為「線」的複雜,其構造也變得十分複雜,根本就無法形成一條筆直的通路。而且,那些看似可以穿過的空隙處,再仔細看看,其實裡邊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正在將既有的空隙填滿。

    不知道有多少根「線」,不知道每一根「線」的盡頭連接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這些「線」具體代表了何種意義。

    桃樂絲原本只是通過感覺去觀測,但在一個十分突然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在用「眼睛」看她看到了這些「線」的動態,無數的「線」構成了用語言也無法描述的複雜的動態。每當仔細去觀察這些「線」的移動,就會有一種「腦子被填滿」的脹滯感。

    和之前思維不斷膨脹的感覺不一樣,當桃樂絲越是去觀測這些「線」,就覺得自己的注意力越發難以從這些「線」上挪開,自己的思維反而像是在收縮,緊緊紮根在這些「線」上,毫無餘力再去思考別的事情。

    自己的念頭就像是被這些「線」給牢牢綁住了。繼而,一種比之前還要強烈的被束縛的感覺傳來,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這些滿是「線」的世界裡難以動彈。

    桃樂絲看了一眼自己的形象也同樣不存在那個「女孩」樣子的輪廓,僅僅存在大量的「線」。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究竟有哪些「線」是屬於自身輪廓的一部分,而這些「線」無一例外都被週遭的那繁複的「線」勾連糾纏。

    桃樂絲有了更進一步的感覺:她必須斬斷屬於自己的「線」和其他「線」之間的聯繫,才能夠脫離倫敦中繼器。並且,不僅僅是她自己,就連才剛剛侵入倫敦中繼器內部的,號稱無形無狀的席森神父,也被這些「線」勾勒出一部分,穿插在其他的「線」之間,並同時被其他的「線」纏繞著。

    這是否意味著,如果不斬斷這些「線」的連接,就連席森神父此時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態,也無法真正脫離倫敦中繼器呢?

    桃樂絲不覺得,這些「線」是在席森神父進入倫敦中繼器之後才纏繞上去的,反而是一早就纏繞在席森神父身上,而無論他的形態和性質如何變化,都未曾真正脫離過。

    桃樂絲沒有在這種觀測狀態下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也沒有感覺到空間的變化,同時也沒有任何消耗感,彷彿看到這樣的景像是自己本來就可以做到的,之所以在過去沒能看到,只是因為這個能力並沒有被「使用」。

    這個身為最終兵器仿製品的身軀究竟具備怎樣的能力,桃樂絲自己也不清楚,但從那超乎尋常的適應感,以及眼前所觀測到的「線」的世界而言,這個被打上了「最終兵器」印記的形象,擁有與之稱呼相對應的神秘。

    超級桃樂絲和最終兵器桃樂絲在本質上是同一個,然而,最終兵器桃樂絲卻不是超級桃樂絲製造的,並且,最終兵器桃樂絲的誕生也從來都不在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的劇本控制之中。簡單形容的話:「最終兵器桃樂絲」是本就已經存在的角色,而超級桃樂絲從病院現實「下降」到末日幻境後,就自動獲得了這個角色。

    當然,這絕非是偶然,只是,造成這個必然的因素是如此的複雜,即便是超級桃樂絲自己也無法找出所有的因素。

    桃樂絲能夠做到的事情,當真的做到的時候,就會變得自然而然起來。這些充滿了神秘色彩的力量,不是技能,不是消耗品,不是那些需要代價才能發揮的能力,更不存在施展能力的時間,甚至於,連念頭轉動都不需要。

    就如同舉手抬足一樣,桃樂絲的視野已經恢復到原本走廊上的景象,而在超級系的計時裡,連一秒鐘都沒有過去。

    比眨眼更快,比想念更快,比任何意識上的認知行為都更快。就在這一瞬間,桃樂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超級系的觀測數據正在飛速刷新,而新生成的數據,已經有三分之二是不知其意的亂碼了。

    「……怎麼回事?」同樣在即時觀測桃樂絲的近江也不由得皺起眉頭,在她獲得的數據中同樣出現了大量的亂碼。正在產生的新數據,對比起於過去保存的所有數據,幾乎找不到相似的地方。彷彿站在自己面前,形態上沒有任何變化的桃樂絲,在這一瞬間,就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存在。

    近江已經無法確定,自己作為最終兵器桃樂絲的製造者之一,過去對她的瞭解,以及在她體內留下的後門,是否在這個彷彿從頭到腳都變得嶄新的桃樂絲身上還能起效。如今桃樂絲的變化,已經超出她最初的估計,完全不符合她的理論。

    儘管情況變得和她預計的有些不同,但是,在爭奪倫敦中繼器主導權的鬥爭中,近江已經獲得了巨大的優勢。超級系的許多權限都已經被攻破,只是其具有的三柱之一的身份,讓近江無法徹底取締它原本就應該擁有的權限。

    再過幾分鐘,近江就能夠完全控制倫敦中繼器的所有權限,而超級系卻只能堪堪維持它本來就具有的那些權限。超級系對倫敦中繼器的調整是不可能被取消的,但是,雙方的權限差距之大,足以讓近江在第一時間就將那些被調整過的部分復原。

    她已經開始著手對倫敦中繼器的當前狀態進行拷貝了。在桃樂絲看不到的地方,她親手製造的,至今為止最強力的傑作「時間機器」,也已經和魔法少女小圓所在的祈禱室對接。陷入假死狀態的走火則被運送到三柱中最後一柱所在的地方,他的意識將會在那裡被修復。

    倫敦中繼器三柱的最後一柱,在其還是人類的時候,他的老師曾經是被視為「最強的意識行走者」的「輪椅人」,是曾經只用自己的力量就有意識地深入到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而在這位可靠的老者因為過於接近「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而死亡後,這位「三柱」之一就接過了「最強意識行走者」的衣缽。

    正因為他原本就幾乎是「最強的意識行走者」,所以,當他成為了「三柱」後,就已經超越了他的老師,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強意識行走者」。就如同他的老師「輪椅人」一樣,他做到了許多在他人眼中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所具備的神秘,是早已經從他身上轉開視線的桃樂絲無從知曉的。

    近江之所以能夠避開桃樂絲的耳目,在堪稱「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佈置了種種後手,關鍵之一,就是因為她有這位的幫助。

    近江從來都不懷疑,走火將會在其手中得到復甦,乃至於昇華。

    桃樂絲應該到了現在,都仍舊沒能想起那位三柱之一的存在吧?她其實是知道的,只是,這種認知被對方強行消除了。如果桃樂絲仍舊是原來數據顯示的那個桃樂絲,那麼,只要那位不主動撤銷能力,那麼,即便有人再次告訴桃樂絲,三柱之一是這麼個人物,她自己也會在之後遺忘,基本上,沒有自動找回這份認知的可能性。

    不過,在這突然的一瞬間,桃樂絲身上發生的某種變化,讓如今的她和過去的她判若兩人。近江不得不考慮,現在的她有重新認知到三柱之一「哲學幽靈」的存在。一旦被她想起,那麼,過去的許多佈置都很可能宣告失敗。

    「哲學幽靈」最有威脅的時候,能夠在最終的敵人面前發揮作用的前提,就是在「無人知曉其存在性」的時候。它就像是一個刺客,只在最關鍵的時候發動一擊,或許這一擊無法致命,但卻應該可以成為扭轉局面的轉折。

    正是因為過去的桃樂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主動接受了認知消除,並被近江趁機動了手腳。

    可是,現在的桃樂絲不知道這一點,反而會不斷追尋這條線索,以弄清真相。當她沒有任何可能弄清這件事的時候,可以完全不在意,但是,當這種可能性再次從她身上出現的時候。近江覺得,有必要從其他方向降低這種可能性。

    而且,阻止她認知「哲學幽靈」的存在性,甚至比將她留在倫敦中繼器內部更加重要。

    最終兵器桃樂絲對倫敦中繼器的增益是可見的,在近江的計畫中,她作為倫敦中繼器的一部分,也將會發揮出巨大的作用。桃樂絲認為敵人是誰,她並不關心,但是,從桃樂絲的思路出發,分析其行為,卻會得出一個不太好的結論。所以,在事情變成那樣之前,近江才主動打斷了她的計畫,將自己計畫嫁接在她的計畫上。

    近江十分清楚最終兵器桃樂絲的潛力,分析過其行為機制。她知道,一旦放任桃樂絲離開倫敦中繼器,那麼,再想要她回來就不太可能了。對近江的計畫而言,失去桃樂絲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損失。

    可是,現在的情況,似乎也只能捨棄一部分,保存一部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4
2197 脫離中繼器

    倫敦中繼器的內部空間結構開始新一輪的改變,近江和桃樂絲所在的走廊傳來明顯的移動感,就像是繞著一個圓心飛速轉動,巨大的離心力正在讓走廊上沒有固定的事物向牆壁翻滾,緊接著,走廊的兩端都發生斷裂。

    斷裂的部分墜入下方,倒塌的牆壁也分解墜落,變得開敞的視野卻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上下左右,走廊之外的部分,全都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虛無。只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就只剩下近江、瑪索、桃樂絲和席森神父這四者腳下的碎片,還懸浮在半空中。

    構成席森神父眼前這個身形輪廓的巨大流動還在不斷從虛無中滲透進來,整個虛空似乎都被這股巨大的流動感帶動,自身也呈現出相應的流動的勢態。然而,沒有人理會這種變化,因為,哪怕席森神父那無形無狀的整體全部流入中繼器內部,也無法將影響力擴大到影響整個中繼器的程度。它的形態性質確實充滿了神秘,然而,這種程度的神秘哪怕比作「水銀」,那麼,整個中繼器所具備的神秘就如同「大海」一般。

    構成席森神父整體的「量」太少了,哪怕愛德華神父在九九九變相中加入了四天院伽椰子的黑水,遠超目前所知的任何一個神秘專家個體,也仍舊無法在同等質量上和中繼器相比。

    水銀流入大海之中,哪怕可以存在片刻,也遲早會在海流的自然運動中被攪碎。哪怕近江什麼都不做,當前形態下的席森神父也無法在倫敦中繼器內部停留太久。在近江漸漸覆蓋了中繼器權限的同時,席森神父原有的權限也正在攻陷。近江正在嘗試找出席森神父和中繼器進行交互的渠道,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一旦完成,她隨時都可以將中繼器再次封閉起來。

    席森神父也已經意識到了,就在雙方對峙的這短暫的幾秒鐘時間裡,他已經和近江留在中繼器內部的探針交鋒了幾十萬次。從最初的幾個瞬間佔據上風,到現在的穩居下風,形勢變化來得比他預想的還要快。起初成功滲透到倫敦中繼器內部時,他還覺得,自己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然而,近江對中繼器權限的覆蓋和整合速度,比他所料想的還要快對方的這種處理速度,根本就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然而,在他的觀測中,近江的個體存在因素卻仍舊停留在常識中的「人類」範圍內。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席森神父感到了巨大的矛盾,以及在矛盾背後所隱藏的某種可怕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要趁這個機會入住倫敦中繼器,然而,現在的情況必須當機立斷,暫時撤離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通過流動的微小物質塑造出來的席森神父的人形,在雙方的眼中冒出了大量的煙霧。煙霧顆粒開始劇烈震動,一開始發出低沉的聲音,然後,越來越尖銳,下一刻,卻又變成了可以聽清楚的語言發音。這不是人聲,更貼近於機械的聲音。

    「桃……桃樂絲……必須離開了……」這話到了後面,震動越發激烈,形成的聲音就像是要擊穿耳膜一樣。

    在桃樂絲的充滿了「線」的奇妙視野中,這種震動更加清晰。構成「席森神父」這個存在的「線」全都在震動,並在過於激烈的震動中繃斷。「席森神父」在這個視野中的輪廓正在瓦解,描繪他的形象的「線」斷裂後,就如同魚群一樣穿過周邊線和線之間的縫隙,向著四面八方散開。

    回到正常一點的視野中時,桃樂絲只看到身邊的席森神父那如同雲霧般的人形輪廓正在消散,就像是從他的週遭傳來巨大的吸力,將構成其輪廓的雲霧全都吸走了。當然,比起「席森神父正在受到攻擊」這樣的想法,桃樂絲更覺得,這是席森神父脫離中繼器之間所做的準備。

    因為,在「線」的世界裡,她看到了,那勾勒席森神父的「線」雖然正在散去,但是,其散去的過程正在調動更多的「線」。一個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通道」,就在這個過程中漸漸從感覺中浮現出來。

    無法直接觀測到,但是,可以感覺到。

    然而,在桃樂絲斬斷自身和中繼器連接的「線」之前,近江已經向後跳去。

    在走廊裂解後,雙方腳下的立足之地不超過一平方米,近江這一跳,就直接跳出了界外,向著彷彿沒有盡頭的虛空下方墜落。桃樂絲沒有動彈,因為,「瑪索」在盯著她。直到近江徹底消失於視野中,「瑪索」的輪廓才漸漸淡化,徹底融化在虛空之中。

    桃樂絲很快就確認了,構成近江和瑪索的「線」都已經發生變化,哪怕是從這個奇妙的視野中,也再也找不到兩者了。

    「她們離開了?」桃樂絲看向身旁的席森神父,再一次確認到。

    席森神父僅剩下的人形輪廓點點頭,也同樣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提供三人立足之處的走廊碎片也徹底瓦解。現在,整個虛空之中,就只剩下桃樂絲一個人了。她可以清晰感覺到,自己腳下的這塊走廊碎片也同樣支撐不了多久大概只剩下十分之一秒的時間。

    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桃樂絲已經徹底進入「線」的視野中,將構成自身的「線」和纏繞在這些「線」上的其他「線」理清。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事情,需要觀測和運作的「線」實在太多了。即便如此,桃樂絲在這個如同自己本能的視角中,同樣擁有本能一樣的神秘力量,在她剛產生念頭的同時,就完成了「理線」的過程。

    複雜的線結構被梳理成在主觀上更加規整的模樣,然後,被桃樂絲切斷了大部分。在這之後,代表「桃樂絲」的線終於也如同遊魚一樣,穿過線和線之間的縫隙,沿著席森神父留下的那只能憑藉感覺去辨識的通道,向那不知道通往何處的方向快速穿梭。

    當桃樂絲再次脫離「線」的視角時,她已經離開走廊所在的那個虛無空間,但是,仍舊位於倫敦中繼器內部的某個房間中。無法分辨這是誰的房間,因為,房間裡所有可以被觀測到的事物都已經被刷新過了,其表面和內在結構,完全和桃樂絲主管中繼器時的房間風格不一樣。而且,整個房間帶給桃樂絲的感覺很不穩定,彷彿隨時都會被再次刷新一樣。

    這邊。

    有聲音通過某種方式進入桃樂絲的思維中,她聽得出,這是席森神父的聲音。儘管觀測不到其形體,但是,桃樂絲還是沿著這個聲音指引的方向疾馳而去。在「線」的視角下,她的存在方式也在發生變化,尋常觀測角度下的物質形態和性狀的阻礙幾乎全都失效了。桃樂絲就像是幽靈一樣直接穿透牆壁,穿透構造,穿透那些不明的物質,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所經過的地方哪怕正在刷新,也無法影響到她的進行。

    那個從意識層面出現的引導,始終比桃樂絲的速度快上一線。最後,桃樂絲向前一躍,雖然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卻又覺得自己整個身體就像是麵糰一樣被揉捏著,拉長了,從一條狹長的管道中滑了出去。

    這一次,當她的視野再次恢復正常的時候,在物質形態下呈現蓮花狀的倫敦中繼器已經是在百米開外。她終於脫離中繼器內部了。

    不過,外面的環境當然談不上有多好。巨大的扭曲讓所有可以看到的地方,那些原本只是死物的東西,全都如同生命一般蠕動著,整個可見區域內的風景,都已經偏離了統治局遺址一貫以來的風格,看起來已經不再是「遺址」,反而更像是某種生物的腔內。扭曲的力量始終存在,不斷放大,不斷擴散,脫離中繼器之後,就必須依靠自身的力量抵抗這種扭曲的影響。

    不過,即便是面對這些難以描述的異常風景,桃樂絲仍舊可以進入「線」的視角。在這個奇妙的視角中,「線」仍舊是勾勒這些扭曲異常之事物的唯一有形的存在。正常視角下看到的扭曲,在這個「線」的視角中,卻同樣呈現出某種規律因為太過於複雜而無法理解。

    不過,也正是這些「線」呈現出來的複雜的規律性,才讓桃樂絲感到,導致這些扭曲景象的核心主體,仍舊停留在一個無法直接觀測到的極為遙遠的地方。那不是正常的空間和時間觀念可以描述的遙遠所在,但是,通過某種運動,這個「遙遠」的性質會發生變化,直接讓那個核心主體抵達這個區域這個過程,不是常識中的「移動」可以描述的,如果硬要做個形容,那麼,最好把這個核心主體視為「一直都存在於這裡」,只是「沒有產生更多接觸」為好。

    桃樂絲無法述說的情況還有很多,在她的思維中,從人類角度進行的認知,以及從超級桃樂絲的角度進行的認知,全都充滿了侷限性。明明是自己可以觀測到的東西,卻完全找不出一個正確且合適的詞語去描繪。

    越說越錯,越是去想,就越是發生偏差,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不

    即便只是意會到的部分也充滿了疏漏和錯誤,或許當自己用自身那充滿侷限的認知去感受,去意會的時候,偏差就已經產生了。

    這個難以想像其正體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核心主體,應該就是火炬之光所信奉的「偏差」來處,也是偏差儀式在召喚的東西吧?那絕非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因為,桃樂絲可以感覺到,它並不位於人類的意識態中。它本身更多呈現出來的是許許多多不在常識中的物性,是以物質角度的方式存在的。

    桃樂絲想要進一步去追索其存在方式,她的意識以自己可以觀測到的「線」為基礎,向那無法觀測到的遙遠進發。然而,以意識之快,也仍舊無法縮短自己和那個核心主體之間的距離,這個距離似乎是「意識」在現有情況下無法傳達的。

    下一刻,桃樂絲感受到了非比尋常的恐懼感。正因為這種恐懼感太過於沉重,所以,在桃樂絲完全被這種恐懼感吞沒之前,她就已經被動脫離了「線」的視角。隨後,她只覺得自己的軀體已經完全僵硬,雖然很想做點什麼,可是,就連去「想到點什麼」都十分困難。

    在脫離了「線」的視角後,她就沒再感覺到恐怖,然而,這種「沒什麼恐怖」的感覺,完全對她擺脫現況沒有半點用處。

    每當桃樂絲試圖去「想」的時候,一種巨大的阻力就直接打斷了這種「想」的運作。

    無法想,無法移動,能夠感受,卻無法認知,桃樂絲完全無法判斷任何事物,也無法對自我進行觀測。漸漸的,當她開始有一個感覺的時候,那正是「恐懼」。

    恐懼感,比任何感覺來得都快,比任何感受都更加清晰。除了「恐懼」之外別無它物。桃樂絲已經無法自行運轉了,她就像是一尊石雕般,靜靜站立在距離倫敦中繼器百米外的地方。她身邊那扭曲之事物,就如同觸手,如同舌頭,如同某種粘液,向她撲去。沒有人知道,桃樂絲是否意識到了來自身邊的危險,而她的身體形狀也正在發生某種異化。

    在這種身體上的扭曲異化表現出更多的特徵之前,倫敦中繼器的形態已經率先開始了可以直接觀測到的變化那原本是蓮花狀的外觀,正在呈現出一種螺旋式的扭曲,就如同一條被擰緊的毛巾,其內部的許多東西,就如同被榨出的水一樣,從下方流淌出來。

    沒有人可以僅從其物質外觀判斷這些流淌出來的東西到底都是些什麼。這些東西一接觸外界扭曲的事物,就如同硫酸灑在皮膚上,產生了劇烈的反應。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6:05
2198 死期

    從倫敦中繼器內流淌出來的東西腐蝕著週遭一切扭曲的事物,就連席森神父那無形無狀的「流動」也宛如被澆下了硫酸一般,發出滋滋的聲響。這種響聲是如此的真實,但卻只在席森神父那巨大的可見的流動範圍內傳響,一旦超過這個明顯可見的流動範圍,這種聲音就會化作一種強大的衝擊波,將宛如生物一般蠕動的事物摧毀了一大片。

    席森神父似乎也無法默默承受這些從倫敦中繼器內部流出的東西的腐蝕,僅用肉眼是無法觀測到這流出的東西的具體形狀和質地的,眼睛觀測到的現象傳遞到大腦中,這個過程讓其真實的姿態產生了扭曲,至於用非肉眼之外的其他方式去觀測到底能不能得到其真實情況,無論是桃樂絲還是席森神父都無法解答,哪怕兩者都正在親身經歷這一切。

    正在流動的席森神父已經開始遠離倫敦中繼器,他撤退得正是及時,再慢一步,那騰空而起的倫敦中繼器就會帶起巨大的動量將他撕成碎片。雖然無形無狀的席森神父並不會單純因為形態上的撕裂而受到直接的傷害,但是,誰知道由中繼器的活動造成的破壞到底還附加有何種的神秘呢?

    如果不是因為欠了一個人情,今後的戰鬥也需要爭取幾個合作對象,否則,席森神父還真不會在這種時候重返倫敦中繼器。

    席森神父已經不記得太多的事情,包括自己在接受了愛德華神父的遺產,以無形無狀的變相脫離了戰鬥後他的記憶就到這裡為止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大部分都找不到半點印象。當他開始重新認知自己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如今是怎樣的一種狀態,也同時知曉自己之所以還活著,並成功接受了遺產,達成了只在愛德華神父理論中的變相,完全是因為自己得到了超級系的幫助。

    起初他也感到驚訝,因為在他的印象中,超級系並沒有主動權,僅僅是一個被人操作的器物,然而,他所得到的幫助,卻是一種主動性的幫助,讓他開始覺得,超級系其實是有自我意識的。可是,即便超級系擁有一個主動的自我意識,他也完全無法理解,它究竟做了些什麼,才幫助自己完成了理論上的變相。

    甚至於,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超級系做了這一切。席森神父所擁有的,只是一個大概而模糊的印象而已。

    可是,身為神秘專家,對自身直覺的信任是必然且尋常的,席森神父擁有了這種模糊的感覺,就不打算否定這種感覺。並且,他也從來都不覺得,僅憑自己可以完成這個理論上的變相,因為,他無比清楚,自己在神秘方面的才能遠遠遜色於愛德華神父。這種無形無狀的變相就連愛德華神父也僅僅停留在理論上,他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就將這個理論變成實際也許其他人會有一種僥倖的心理,希望是運氣站在自己這邊,但是,席森神父是不相信這種僥倖的。

    何況,如今涉及神秘的戰鬥已經和過去大不相同了。過去的神秘專家還可以相信自己能夠活下來是因為運氣使然,但是,當神秘專家都沒有剩下幾個時,這種運氣也變成了無稽之談。在席森神父的眼中,在這個正在進行中的世界末日裡,再也不存在讓人僥倖存活的運氣了。

    「能夠活下來」並不是運氣,而僅僅是假象而已。哪怕現在還有少部分神秘專家活了下來,但是,他們自覺的幸運,也不過是一種基於他們自身主觀意識的幻覺。在席森神父的理解中,他們之所以活到現在,只是因為他們的死期被規劃到了稍微晚一些的時間段而已,而他們終究要面對死亡,並不存在特例。

    死亡無法逃避,也無法延遲,神秘專家的神秘也無法阻止死亡在該發生的時候發生。死亡的人越多,死亡的節奏越是緊湊,死亡的強制就越是明顯。這些不斷擴散的死亡,眼前所見的一切崩潰,以及包括自身在內的扭曲,正在讓席森神父越來越清楚地感受到他一直信奉的「末日真理」,並能夠深刻感受到,這個末日真理是如何被驗證的。

    正因為完成理論上的變相,成為了這種無形無狀的形態和性質,才更能夠從過去根本無法看到的角度,去進一步認知自己心中的「末日真理」。一個理論,一種哲學,一個客觀的現實,一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趨勢,正在勾勒出自身所認知到的「末日真理」的更真實的形狀。可即便如此,席森神父並沒有覺得自己完整理解了末日真理。反而,他所接受的這個信仰,由自己的思想去解釋的這個概念,由自己的意志去踐行信仰的這種行為,最終也不過是「末日真理」的毫不起眼的一個角度而已。

    越是臨近末日,末日的徵兆越是強烈,末日真理給人的感覺就越是龐大而複雜。

    過去,席森神父可以肯定地向別人解釋什麼是末日真理,然而,現在他不敢這麼做了,他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將這個真理曲解。他心中所知曉的末日真理,其整體的結構,也已經完全超出了人類語言可以描述的範圍,然而,他並沒有找到可以替代的新語言。

    他不是不能說話,只是不想說話,末日真理那龐大而複雜的輪廓,正在讓他承受他人無法想像的巨大壓力。

    正因為席森神父可以感覺到,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接近末日真理,甚至於,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包括末日真理教和納粹們都更加清楚末日真理到底是以怎樣的一種方式和節奏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他已經無法再回到倫敦中繼器裡了。

    儘管他過去建立的「黑巢」是nog的一部分,然而,他本人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變成nog的一份子。他是末日真理的信徒,是末日真理教的真教徒,是觀測並闡釋末日真理的神父,這份認知在他的內心中從來都沒有改變。他過去所作的那些事情,無論是對抗末日真理教,還是協助nog,都不過是踐行自身理論的一部分罷了。

    而現在,那些曾經在踐行中結成的緣分,也已經在末日裡一一被斬斷。他所熟悉的許多人都死了,幾乎都死光了,還活著的,也不過是在死亡線上掙扎,死期正在庇護他們,也在確定他們還能活著的時間。這些以「死亡」的方式斬斷的緣分,一次又一次地向席森神父證明末日真理之所以被是為真理的原因。

    現在,僅剩下的緣也已經破爛不堪,在末日真理中,已經漸漸失去了延續下去的可能性。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席森神父都能感受到自己距離末日真理又近了一步。所以,現在的自己,和始終試圖站在末日真理對面的nog,只剩下成為敵人的必然而已。

    如果不去懷疑自己的印象,確定是超級系讓自己走到了如今這一步的話,那麼,還它的人情也是必然的。席森神父不知道自己接觸過的那個超級系到底是什麼,但是,無論它是什麼,也同樣不可能逃離末日真理。在它瓦解崩潰之前,將這份人情還掉,就是席森神父唯一可以為它做的事情了。

    只是,席森神父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桃樂絲竟然會從中繼器裡叛逃出來。在中繼器裡的戰鬥,也有點兒超乎想像。正如他認為nog的人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自己,他也必須承認,自己同樣都沒有真正瞭解倫敦中繼器以及生存於裡邊的人們那些傢伙,真的還算是人嗎?在他們自稱為「人」的時候,難道不是披著一層人皮,無端放大「人」的概念,去扭曲一般常識嗎?不,當那些完全不符合人類常識的傢伙,對他人自稱「自己就是人類」,以及堅持自己「就是人類」的時候,恐怕他們自己也明白,自己已經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了吧。

    就算在這次世界末日之後,包括自己在內,那些傢伙還能夠活著,也完全不能代表「人類還存在」了。

    在倫敦中繼器的那短暫的攻防中,唯一能夠讓席森神父認為是「人類」的,其實就只剩下走火一個而已。哪怕是那個狀似祈禱中的魔法少女,其存在方式也已經完全不能再代表人類了,哪怕她自認為是人類,其意識形態和思考模式也其實早已經和「人類」有了巨大的差別這已經不是「自認為是人,就是人」的問題了。人類之所以是人類,其意識必然是有著特定的特徵和共性的,如果缺乏這種共性,這種以人為本的主觀說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近江也是,如果僅僅是用觀測到的東西去辨識,她似乎還是個人,可是,她的能力完全不是可以觀測到的那些東西可以解釋的必然有這麼隱藏起來的因素,決定了她的真面目絕對不是當前可以觀測到的那些東西。

    近江到底是什麼?席森神父不知道,也無法理解,即便如此,他仍舊可以肯定,近江同樣是在末日真理的規劃中,死期已定沒有證據,但是,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席森神父覺得,這種敏銳的對事物死期的感性認知,這就是自己正在接近末日真理的過程中,所必然會獲得的力量。

    桃樂絲是最終兵器,不是人類,似乎和超級系有某種密切的關係,但是,席森神父同樣可以感受到它的死期只要有死期,無論這個期限是近是遠,都一定不會超過這次世界末日的時間。

    走火差一點就死了,可是還沒死,可他終究也是要死的。

    一個個的人都死定了。

    一個個的非人也都死定了。

    在死亡面前,眾生平等。在末日真理面前,萬事萬物也在平等。在席森神父的眼中,也存在這種平等帶來的淡漠。

    要說在他所見到的平等而必然的死亡中,有誰稍微特殊一些。那大概仍舊是高川吧。他以無形無狀的姿態遠遠見證了義體高川和少年高川的戰鬥,可是,這一次的觀測帶來的感覺,和過去對同樣兩者的感覺截然不同他還記得,自己上一次認知兩個高川的時候,雙方是「不同的兩人」的感覺是相當強烈的。然而,這一次,這種感覺變得模糊了。如果忽略雙方的形象,而從其它方面去觀測和感知,兩個高川竟然是「混淆」的。

    兩個高川給席森神父的感覺是混沌的,彷彿螺旋交織在一起,兩者的戰鬥甚至不能說是戰鬥,而是螺旋交織過程的一部分。

    儘管無論哪個高川,在後來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但讓席森神父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無法在兩個高川身上感受到死期。不,這麼說也不對。其實,感受到過好幾次死期,然而,比從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還要模糊,如果硬要形容,那就像是在死期近在咫尺的一瞬間,這個死期感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再去感受,死期感似乎還存在,又在接近,而一旦接近到「近在咫尺」,便又再次消失。如此循環往復,如此的奇特。

    除了高川之外,再沒有人和非人的死期感會是如此特別。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從高川身上可以解讀到的末日真理也定然與其他人有很大的區別,席森神父對此充滿了期待。這也算是回報了超級系的援手後,意外得到的收穫吧。

    桃樂絲顯然是要接觸高川的,在這之後,末日真理又會以怎樣的景象展現在自己面前呢?席森神父期待著特別的人會帶來特別的事,而末日真理更深邃的一面,也將會展現在這些特別的事情和現象中。

    席森神父的流動從變得如同石頭一樣僵硬的桃樂絲面前席捲而過,兩個非人便從倫敦中繼器可觀測的範圍內消失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