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限制級末日症候 作者:全部成為F (連載中)

 
mk2257 2011-3-5 18:15:5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3 357148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6
2179 殺死自己

    寬敞的密室中,倖存的研究人員分成兩群。一群人抱著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如同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卻眼神呆滯,久久都不動彈。另一群人則目瞪口呆,站在玻璃牆邊,凝視著面前的空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靜在密室中擴散,哪怕是呆滯的人們不住喃喃自語,也只是在襯托出這安靜中的怪異感。所有還能夠思考的人,腦子在這個時候也顯得有點不夠用,詭異的情況已經見過許多,但是,從眼前消失的同伴所說的那些話,放在平時不過是妄人妄語,但放在當下,卻讓人愈發感受到那致命的詭異感。

    這不是尋常意義上殺死自己,讓自己的生理機能停止活動,而是一種思想,一種意識層面的東西,從精神層面追來,它無形無狀,卻直至一個人對自我和世界的認知人的生和死,是具有客觀物理意義的,但是,作為主觀活動著的生命,主觀精神上的意義卻似乎更加重要。對大多數人而言,自我意識乃是比自我肉體更加重要的東西宗教,哲學,那些從形而上指導人們生存,找尋意義的思想,從來都是堅持「意識」大於「肉體」的公式。

    當一個人問出「人有靈魂嗎?」這個問題時,就意味著他對自己的認知和觀測,已經提高到了一個不滿足於客觀物理的高度。當人承認自己是有靈魂的時候,當人認為,自己的意識比自己的肉體更重要,且自身的行為取決於思想意識活動的時候,那些精神層面的東西就已經隱隱成為自我認知中的決定性因素了。

    這些意識還算清醒,還能夠去思考、認知和辨別的研究人員們,親眼目睹到了一個人是如何先從自我認知上崩潰,再從物理肉體上徹底瓦解的過程。對這些能夠思考,並將「思考」抬高到一個區分自身和他者的本質角度,乃至於抬高到一個決定自身存在的高度的人們來說,所有從自我認知的高度,從精神意識的層面的崩潰,就是一種本質上比肉體瓦解更加徹底的死亡。死者在自身物理形態徹底瓦解之前,所表現出的思想上的扭曲,形而上的哲學意義上的否定,乃至比正常意義上的死亡更可怕的結局。

    從這個已然崩潰的研究人員身上表現出來的瘋狂,其實就已經是一種「死亡」了。在他從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所有目睹這一幕,還能夠去思考的人,都能夠清晰感受到,構成這名死者的自我認知因素的死。而這種死又是何等的殘酷而徹底。

    比起肉體徹底瓦解,消失在空氣中的詭異,這些尚且還算清醒的研究人員,更加恐懼那無形無狀的侵蝕對自身認知的破壞力。這也是他們在病院所目睹過的種種怪異中,最能擊中他們自身弱點的恐怖。

    情緒如何,想法如何,身體如何,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是如何認知自己的?是如何認知世界的?

    在他們的研究中,從過去到現在,都從未見到過這麼異常的情況: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崩潰,雖然在理論上是成立的,卻從來都沒有這麼迅速的例子。明明在幾分鐘前,這名死者看起來還是挺正常的。這個人從一個完整的人格到自我認知的崩潰,整個過程中到底是在承受怎樣的一種攻擊,在場的人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這個傢伙,就是這麼突然思想一變,發瘋地大叫,如同覺悟了天地至理般,宣揚著平日裡連他自身都不屑一顧的想法,就像是有什麼開關被打開了,整個人的內在徹底在那一瞬間就被扭曲是的,扭曲,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都認為這是一種由裡到外的扭曲,那肉體上所呈現出來的扭曲姿態,完全就是其自我認知扭曲的更樸實的寫照。

    看不到的敵人,隱藏起來的手段,直接穿透了一個人的肉體,瞄準思想進行猛烈攻擊,這是何等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不可能,消失了……?就這樣沒有了?」一名研究人員失神般喃喃自語,伸出手想從那團空氣中撈出什麼,但他只感到,那裡除了空氣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種真正的,徹底意義上的死亡,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清晰可見。

    「他的意思是,我們的敵人是上帝?」另一個研究人員似乎還在思考已然瘋狂的研究人員所宣稱的那一切。在他看來,那是一種將自我主觀和客觀事實對立的想法,其中處處存在矛盾,有許多無法自圓其說的地方。可是,從人類發展歷史來說,科學確實並不起到第一推動作用,反而是哲學才具備更強的指導性和推動性。有許多人宣稱科學的盡頭就是哲學,在他看來並不恰當,但也不可否認,這種話正意味著,其實大多數人仍舊是認為「哲學」在人類所有思想的高度上,處於第一位。

    意識主導行為,有意識的行為才是人的行為,一旦從主觀上肯定意識的主導作用,那麼,主宰意識的思想哲學,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第一因素。當這樣的第一因素被攻擊的時候,任何位居第二和之後的因素,都不足以去對抗和救援。

    只有思想才能殺死思想,只有從自我意識和自我認知上的毀滅,才能徹底消滅一個人,這是許多人的共識。更極端一點說,之所以人們認為,消滅一個人的肉體,也算是一種徹底的消滅,僅僅是因為到了現代,科學總會讓人有一種感覺:人的意識是基於肉體才存在的,只要肉體死亡,意識也會跟著消亡,這才讓肉體上的死亡成為了一個決定性的終點。

    但是,在這樣的想法中,也無法掩蓋這樣一個本質性的情況:人想要從肉體上殺死另一個人,實際上,他們想要殺死的,仍舊是那個根植於肉體行為中的思想意識和自我認知罷了。如果能夠有一種方法,直接對一個人的思想意識和自我認知進行打擊和扭曲,也不會有人會專門去毀滅另一個人的肉體。

    在人類的社會中,針對思想意識和認知層面的思考和行動其實並不少,並且,有許多卓有成效的成就。一個文化的誕生,從來都是從思想的碰撞開始,直到這種碰撞的結束。然而,這個過程的跨度太大了,時間太漫長了,針對一個人的思想教育,哪怕從嬰兒時期開始,要定型也至少需要十幾年的時間,並且,期間還會有種種反覆。

    對比起人們的攻擊思想意識,改變自我認知的方式和過程,以及最終可能達到的程度,此時展現在眾人面前的那無形無狀的攻擊,更來得直接快速。

    如果說,過去的人類所掌握的手段,是文火煎熬,那麼,如今這恐怖而怪誕的手段,則是如同一顆子彈。「砰」的一聲,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和思想意識就結束了。

    這些目睹事情經過的研究人員,絕對無法承認,這個帶著瘋狂思想,宣告一切都被上帝主宰的研究人員還是自己的夥伴在他開始這麼想的時候,他就已經形而上地死掉了。

    「無法觀測到的,無法確認的,無法接觸的,從科學角度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另一個研究人員從驚悚中醒來,這麼對其他人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人要保持獨立性,就不能承認自己的思想和自我的意識並非屬於自己,而是他者的一部分。倘若自我是一個錯覺,那麼,死亡就在眼前。」又有一個研究人員在警告自己般,述說著。

    「他到底聽到了什麼?」也有人問到:「這些話,很難想像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就如同我很難想像,自己會說這樣的話。」

    有一陣子,沒有一個人接話,彷彿都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彷彿都在想著這個瘋狂而扭曲的死者所象徵的意義。只要他們自己願意,他們可以找出許多理由,去否定死者那瘋狂的想法,去駁斥那扭曲的揭示。但是,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正越來越難以去否定這種在平日裡不屑一顧的歪門邪道的想法。

    因為,他們所處的境況和平日裡完全不一樣末日已經臨頭了。

    這個病院裡所有的人,都已經做了種種嘗試,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從每一個自己可以獲取到的情報中,去勾勒這個世界的變化。然而,在他們能夠看到、想到和推論到的狀況中,沒有一件是好事,沒有任何好的預兆。一切都在變得惡劣,每一次變化,都只是在變得更加惡劣。

    他們的遭遇正以一種直接又殘酷的方式否定他們的努力和想法。無論是理論研究,實踐行為還是客觀事實,都似乎在證明這個世界並非他們自身所想像的那樣,他們對自己,對世界,對未來的認知,都是主觀且錯誤的。

    「我們無法觀測到,也無法接觸到,卻實際上在影響著我們的東西,真的存在嗎?」終於,有一個研究人員打破沉默,這麼問到,「我們的思想正被我們的視野約束,我們對自己的認知以及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正在被我們最習以為常的思想束縛。我們在這層層的約束中,自以為是正確的,卻實際已經偏離了正確的道路嗎?」

    「不要說了」立刻就有研究人員感到噁心,他不想聽對方講這些東西,因為,他感到自己也在動搖。

    「我們是如此的渺小,人類真正意義上的誕生,也不過幾百萬年,人類文化的誕生,最遠不過數千年,人類科學的成形,也不過數百年。在這個星球上,也不過是存在時間最短暫的一批生命。」另一個研究人員喃喃自語,「我們曾經認為,我們只用數百年,就已經初步知曉了世界是什麼模樣,我們自己是什麼模樣,但是,我們真的知道嗎?」

    「不要再說了!」那個一直感到噁心的研究人員朝他大喊,「不要想了,不要說了,這沒意義,這樣的思考只會讓你更加快速地崩潰。你也不想變得和那個傢伙一樣吧?」

    「我們一直都期待外星生命是存在的,我們希望能夠在宇宙中,找到和我們類似的存在,我們從來都不認為,人類在宇宙中是孤獨的。但是,我們真的希望,人類並非特殊,在我們之外,真的存在和我們一樣的生命嗎?」那個研究人員彷彿沒有聽到那焦急憤怒的喊聲,仍舊在自言自語,「我們真的希望,有比我們更加聰明的東西存在嗎?真的是希望,人類並非特殊的那一個嗎?不,其實我們的尋找,我們的想像,我們的思考,都只是為了證明,我們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我們在恐懼……」

    「住嘴,不要說出來!」大喊著的研究人員似乎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夢囈般的同伴,最後會說些什麼,他感到無比的噁心,一種從意識心理上的抗拒到身體生理上的反胃,迫使他沖上去,掐住了這個同伴的喉嚨,意圖讓他的話吞回肚子裡,「不要在這裡說那句話,永遠不要!」

    然而,他的出手似乎晚了一步,又似乎這個被掐住喉嚨的同伴身上已經因為他的行為,發生了連鎖性的反應,這種反應無法停止,直接衝破了生理機能上的阻隔,讓他在被死死掐住喉嚨的時候,仍舊能夠發出一種不似人的聲音:「然而,我們確實並非是特殊的,我們只是那萬千群星之子中不起眼的一員。那些東西,那些最早的群星之子……咯咯……它們來了……它們看過來了……」

    他就像是看到某種恐怖的東西,只覺得有一個瘋狂的想法,正在把自己的大腦攪得稀爛。他不斷地吐血,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也預感到了自己的行為之怪誕詭異,他很想收回自己所說的話,可是,來不及了。他預感到了,那恐怖的無形無狀的東西,正向自己襲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7
2180 上升

    彷彿陷入了自己內心的深層幻覺中,那些大喊大叫的人用力揮動手臂,步步後退,就像是在抗拒某個無形巨物的接近。被掐住喉嚨的研究人員一邊吐血,一邊發出淒厲的慘叫,而掐住他的研究人員也一臉慘白,他看著自己手,看著被自己死死掐住的同伴,那張熟悉的臉正變得扭曲古怪,無數的觸手正從皮膚下方鑽出來,更多的觸手在靜脈中鑽動,讓這個人的身體膨脹起來。然而,眨眼之後,這些幻覺卻又突然消失了。他感到許多手在拉扯自己,回過神來才察覺到是其他人正阻止自己掐死同伴,然而,太遲了。

    當這個掐住同伴喉嚨的研究人員鬆開手的時候,全身僵硬,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恐懼卻無法讓他覺得,是因為自己殺死了同伴,才會產生這樣的恐懼,而是在這個同伴死後,某種更加糟糕的事情即將降臨,預感到了這一點,所以自己才感到恐懼。

    「你也瘋了嗎?」那些拉扯他的人質問到。

    「不不,你們沒有感覺嗎?他說了絕對不能說的話!」這個研究人員爭辯到。

    「那也不至於要殺死他吧?」他人這麼說的時候,已經有人測量倒在地上的那個同伴的脈搏,對方搖搖頭,說:「已經沒救了,太古怪了,他可不是窒息死的。」

    「是的!就是這樣!和前一個一樣,都說了瘋話,所以才會死!」深陷恐懼中的研究人員大聲說到,「我不想再呆在這裡了,在這樣下去,我們一個個都要變成瘋子,像他們一樣死掉,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死掉算了。」

    「早點死掉?你神志不清了嗎?竟然說這樣的話。」旁邊的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說:「你打算自殺嗎?」

    「啊,不,等等……我在說什麼啊。」這個研究人員恍然醒悟般,抱著自己的腦袋,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看來你也快要不行了。冷靜一下。」旁邊的人安慰著,言語中帶著猶豫。在他的面前一個個發瘋的同伴根本就不是那種性情狂躁的人,也絕對談不上心智不堅定,這裡每個人的意志都飽經洗禮,擁有充沛的知識和理智堅韌的神經。如果說,這些同伴仍舊算是意志脆弱的人,那麼,全世界四十多億人中,談得上意志堅定的絕對不會超過一百人也許有點誇張,但是,在病院裡相處,共患難的日子裡,足以讓每個人知曉自己身邊的人究竟都是怎樣的一群夥伴。

    很明顯,自己這些人接二連三的發瘋,絕對不是正常意義上的壓力所致。在這瘋狂的背後,似乎有一雙可怕的眼睛始終在注視自己這些人。無論那到底是什麼,自己等人都沒有直接應對的辦法,也無法逃離這可怕的視線。無論藏在什麼地方,那東西都會無孔不入,從一種非常識的途徑襲擊過來。

    要說,這就是活躍著的「病毒」,從自己等人的「內部」對每個人進行擊破?這個研究人員可不這麼想,因為,儘管眼前這些同伴的巔峰具備不少末日症候群患者發病的跡象,但是,一個同伴是身體完全扭曲,徹底消失在空氣中,另一個同伴看似是被自己的同伴掐死,實則在簡單的屍檢時就已經看出來,根本就不是窒息死亡的,而是其內臟都已經被挖空了這些死相都和末日症候群患者完全不同。

    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情哪怕突然就走到了晚期,也多是自燃現象,亦或者崩潰為LCL,大多數是後者。

    僅從死亡的現象來看,造成自己這些人瘋狂和死亡的元兇,有點不像是「病毒」,而是另一種東西一種和「病毒」相似,但卻又有所不同的東西。

    難道是「病毒」的變種嗎?亦或者是「病毒」在活性化的過程中,會出現某些階段性的變化?雖然這麼想,但此時此刻卻沒有足夠的工具去進行驗證。

    最讓人感到擔憂的是,如今追逐著自己等人的異常,是「病毒」之外的第二者。因為,當第二者出現的時候,就意味著第三者,第四者會出現。一個「病毒」就已經讓人感到棘手了,如果再增加的話,人類除了絕望沉淪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那邊的人也變得麻煩了。」突然有人這麼說。

    他們這些清醒的人來到了玻璃牆邊,算是一夥人。而那些沒能來到玻璃牆邊的,是連最初那個自稱聆聽到古怪聲音的研究人員的詢問都無法做出回應的人,算是另一夥人。兩個人群之間因為距離而顯得涇渭分明,這個時候,就更加可以感受到,自詡「清醒」的自己這夥人中的死者,和看起來早就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態的一夥人,在病態表現上確實有很多區別。

    「他們更像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而這兩個……」其中一個研究人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那屍體完全沒有轉化為LCL的跡象,「可能從病原體上就不一樣。」

    「無論哪一邊,我們都沒辦法幫忙。」另一個研究人員無比的沮喪和絕望,「我們已經完蛋了,除了等死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其他人沉默著,儘管還有人想要說點什麼提氣的話,卻最終沒能說出來。在這種時候,所有想要激發士氣的話語,都好似裝腔作勢,虛假得讓人作嘔。如果憑空白話就能有用的話,自己等人也不會落入這個下場,因為,自己這些人可是真真正正去努力過了,竭盡全力了。當一個人用盡全力的時候,奇蹟都無法發生,那還能怎麼辦呢?

    再堅強的人也開始淚流滿面,他越是流淚,就越是可以感受到,那絕望和恐懼是如何一點點侵蝕著自己的內心,心靈深處被蛀穿的地方,是不會被填滿的,只會留下一無所有的空白。那渾濁的瘋狂的想法,正一點點從自己的腦海中冒出來,只是他拚命忍著,什麼都不說,才能遏制自己不去執行那樣的想法。

    只有沉默,只能沉默,彷彿沉默就是最後的良藥。

    自認為清醒卻只能沉默的寥寥數人,盯著地上的屍體,望著另一邊雙眼無神,同樣沉默著,也同樣什麼都沒做的同伴們。猛然間,那一群雙目無神的研究人員向玻璃牆這邊轉過頭,自詡清醒的幾人為那一致而突然的動作感到驚悚。

    雙方的視線對上了,自詡清醒的一方看到了,對方的瞳孔誇張地緊縮成一個小點,眼白佔據了絕大部分,那意外銳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自己這群人的身體,穿透玻璃牆,穿透LCL液體,穿透將大家囚禁起來的密室,直達一個遙遠的地方,似乎能夠看到自己等人無法用眼睛看到的東西。他們那一致的動作,一致的眼神,完全感受不到半點人性的溫暖或冷酷,只讓人覺得主宰那些身軀的絕非人的意志,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他們到底在看什麼?到底看到了什麼?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出現這些變化?這種變化的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也沒有人知道。

    每一個自詡清醒的人都感到茫然,因為,他們原本是知曉許多的聰明人,可是,如今的一切都在表示,他們不過是一無所知的笨蛋他們眼中的世界本來是明朗的,充滿了希望的,可現在也變得超乎想像的廣闊,太多自己未曾知曉的東西,讓這個世界變得無比複雜,而自己等人放在其中,也不過是束手待斃的渺小。

    這個世界,絕對不是自己等人過去所見,所思所想的樣子。彷彿人類過去的生存,不過是一段倖存而短暫的時光,但倖存卻不曾保佑人類,就如同也沒有保佑過去在物種滅絕中死掉的生命種群。那浩瀚的時光中充滿了未知,無論這些未知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其總體也都遠超人類的想像力。

    人類引以為豪的進取精神、想像力和思維能力,在面對那不可思議的未知總量時,是那麼的不堪一擊要生存下來,絕非是「只要不斷進步」就足夠的。人類就是這樣一種,需要成長時間和空間的生物,問題是,誰來保證這些呢?

    沒有人可以保證。這個就連想像都無法容納的世界,就如同一個無法用數據描述的黑箱。人們躲藏在名為已知的甲殼裡,就像是寄居蟹一樣,連覓食都要戰戰兢兢,唯恐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大章魚,一口就將自己從甲殼裡剝出來,融成汁液,一口口吸食掉。

    沒有人說話,一邊的人彷彿看穿了虛空,另一邊的人則在看著這些彷彿看穿了虛空的人。直到一股強烈的震動在他們的四面八方傳遞,那絕非是地震一般搖晃,但同樣讓人站不住腳。自詡清醒的幾人跌倒了,卻能夠從地面的震動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震源的方向。

    這種震動是如此的細密,更像是某個巨大的機器正在工作,因為內部劇烈的運動,而導致整體穩定性的失卻,它本身的震動傳遞到地面上,又從地面擴散到更遠的地方震動傳播的範圍越光,其震動的頻率越高,就越是昭顯出這個可能是「機器」的某種東西是如此的巨大,其運轉能量是如此的龐大。

    一個模糊卻巨大的輪廓,一種可以更加直觀感受到的動能的力量,讓這幾個下意識去找尋震源的研究人員也不由得露出震撼的表情。

    他們只想到了一個可能:系色中樞的本體。

    「是系色中樞嗎?」已經徹底陷入絕望和恐懼中,放棄了思考,只能用沉默去對抗那超乎想像的敵人的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是在懷疑,而是,一次次希望的破滅,讓他們對任何可能重新燃起的希望,都帶有一種本能般的抗拒的心理。然而,他們的理智仍舊讓他們知道,這種情緒究竟是如何形成的,他們也知道自己明明有能力去解除這種抗拒,但是,這一次,他們什麼都沒有做。

    哪怕在過去,他們和其他人一樣,都將系色中樞視為自己人最後的底牌,最大的後方,最後的可能性,此時此刻,他們也感到了疲倦。系色中樞從來都沒有在他們自認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系色中樞到底算是什麼,是怎樣的一個狀態,又在做什麼。

    它當初讓自己這些人做的事情,自己這些人都一絲不苟地去做了,可是,哪怕在研究成果都毀於一旦的時候,它也沒有半點動作。

    他們知道,可能自己等人不能將這可悲的下場怪責到系色中樞頭上,因為,系色中樞是無法自己行動的。可是,有一種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厭惡的陰暗心理,在這種時候越發明顯地可以感受:其實自己十分認真地,想要去將所有的罪都歸咎到這個似乎能夠帶來希望的系色中樞頭上。他們自己的氣量之狹小,連他們自己都感到吃驚,他們自身人性的狹隘,讓他們愈發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如果可以說出「一切都是系色中樞的錯」這句話,自己就能夠從那深深的絕望和自我厭惡中解放一般。

    不是世界的錯,因為世界是如此的客觀。不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是如此的主觀。所以,只能是系色中樞的錯,因為,沒有人知道,它到底算是什麼。末日症候群患者?生物計算機?畸形的怪物?

    當明白自己就是這麼想的時候,自詡清醒的研究人員都不由得癱軟了身體。他們不像再繼續琢磨自己了,彷彿只有陷入那根本無從去瞭解的混亂中,深陷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乃至於根本就不去思考,才能夠讓自己得到真正的安寧。

    想要逃離恐懼、絕望和瘋狂,似乎除了與之融為一體外,其它的任何做法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8
2181 釘子戶

    震動越來越強,越來越細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被震碎,又像是什麼東西正在被咀嚼,是牆壁嗎?是地面嗎?是天花板嗎?是金屬嗎?是水泥嗎?是人造出來的種種材料,還是大自然中的泥土和大樹?讓人只覺得整個島嶼正在粉碎。身處在密室中,仍舊自詡清醒著,能夠直觀面對這一切的寥寥幾人,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處可逃」。

    他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著包圍自己等人的這個龐大的密室整個兒被某種東西吞下咀嚼。他們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神志不清的同伴們,一個個大睜著無神的雙眼,那彷彿可以穿透一切,投降不知道有多遠的外邊的視線,正彷彿追逐著某種事物般徐徐移動。他們似乎可以從這些移動的視線去感受這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存在到底處於怎樣的位置儘管可以感受到,卻無法用語言去描述,因為,這東西所在的地方,絕非是常識中的「距離」和「方向」能夠定位的。

    異常的事件接踵而來,要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要說有多讓人心中惴惴,就多麼讓人心跳加速。因為心跳加速,似乎連呼吸都不通暢了,明明呼吸的是空氣,卻覺得這空氣是如此的稠密,似乎已經凝結成了液體,每一口呼吸,都會讓這些液體進入鼻腔,鑽進喉嚨,塞入氣管。

    他們感到窒息,開始咳嗽,吐出一塊塊紫黑色的物質,像是早就凝結乾涸的血塊。

    「不,不行了。」其中一個研究人員流出鼻涕和眼淚,他所感受到的刺激,絕非僅僅是精神上的刺激,也絕非是瀰漫在這個密室中的恐懼和絕望讓他心理失調。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生理機能正在受到強烈的刺激,就像是生病了一樣,就像是中毒了一樣,就像是這些用眼睛看不出任何變化的空氣,其內部成份中已經充滿了有害的物質。

    然而,到底是怎樣的有害物質充斥在空氣中,而這些有害物質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卻完全無法觀測到。人體的感知器官太過弱小,所以才要發明出種種工具去增強觀測能力,然而,此時此刻,他們能夠依靠的只有自身作為一種生物所具備的天性和功能。

    失去了工具,只剩下知識的他們,再一次體驗到了自己是何等的弱小,充滿了殘缺。

    一陣巨大的嗡鳴聲刺穿了他們的耳膜。突如其來的衝擊讓他們下意識摀住耳朵,然而,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們的聽覺器官就已經受損。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可實際上已經聽不到更多了的聲音了。所有人,無論是自詡神智還算清醒的人,還是確實已經陷入懵懂中的人,都在同一時間摔倒在地,就像是有什麼力量在拉扯他們的腳,可他們卻看不見那東西。

    緊接著,自詡清醒人就看到了自己近旁的玻璃牆上浮現一道道的裂紋,幾個呼吸後,這些裂紋就變成了一張猙獰的巨網籠罩在玻璃牆上。

    龜裂的玻璃牆隨時都有可能崩塌,這點誰都不會否定。讓玻璃牆碎裂的主要原因或許是聲音,但是,LCL池裡正在發生的暴動卻從內部給了這堵玻璃牆壓上了隨後一根稻草。就在眾目睽睽中,玻璃牆的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細密,終究在下一刻,就從內部被擠爆了。

    轟然作響。

    呼嘯的LCL和清水混成一團,形成巨大的對流漩渦,也掀起兩三人高的巨浪,隨著玻璃牆的破碎,一起湧入大廳中。距離玻璃牆最近的數人立刻被浪頭打下,捲入那淡黃色的液體中,瞬即就不見了蹤影。他們的慘叫聲就像是在中途被折斷了一樣。也有數人向後跑了幾步,可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逃離這間密室,只能停下腳步,等待下一個巨大的浪頭將自己捲入。

    沒有給予這裡的人們太多準備的時間,當一次潮湧結束的時候,下一次潮湧就掀起來。在自詡清醒的人都被巨浪吞噬後,剩下那些神智不請的人也轉眼間就被吞掉了。只剩下龐大的水流四處湧動、碰撞、形成巨大的漩渦。儘管無法確認這裡究竟存儲這了多少LCL,但已經湧出的部分,只用了不到三分鐘,就已經將整個密室填滿。

    這個原本就是LCL存儲庫的地方,反而讓人有一種根本無法存儲如今流淌出來的LCL數量的感覺LCL似乎是一種可以自行膨脹,自行增殖的東西,和他們過去觀察到的數據完全不符。

    當這些LCL觸及牆壁和天花板的時候,就立刻破碎,分解成諸多比髮絲還要纖細的水流,一點點鑽進了天空般和牆壁材質的縫隙中,那些曾經阻擋了研究人員們逃離的牆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顏色。穿透牆壁和天花板的液體已經開始和早已經被高川日記異化的那肉質的房間接駁,整個過程就如同血管和心臟連接在一起。

    這些研究人員之前的感受沒有錯,整個病院所在的島嶼都在震動,那些讓島嶼產生震動的東西正在撕扯島嶼固定的根基,搗碎島嶼的表面,貫穿島嶼的內裡。曾經顯得結構穩定,難以與其它物質結合,難以在常態下產生化學反應的LCL,正狂暴地橫衝直撞。不知道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作用在LCL上,讓這些液體獲得了可怕的速度,將它們塑造成了利刃和鑽頭。它們如同蛇一樣蜿蜒而行,也如同將樹根扎入岩石中的過程加快了數百倍,從一條支流分出更多的支流,每一天生成的支流都在急劇流動,相互穿插,在整個島嶼的腹部擴張。

    或許除了管理LCL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難以想像,LCL的總量會是如此之巨大,哪怕在莫名的消耗中,諸多LCL都已經變成了清水物質,但是,清水和LCL混同起來的時候,其混合液仍舊是LCL,在感覺上可能會變淡的顏色,的總量看似在減少,實則一直都在增加,它們流淌過的地方,無機物和有機物都會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它們穿透島嶼的外殼,流入海水中,那早已經變質,到處都是腐爛物質的大海也在漸漸變成淡黃色。

    當這些LCL如同噴泉一樣鑽出地面,在島嶼的森林和病院之中灑落,每一滴液體,都在侵蝕泥土、花草樹木和水泥鋼筋建築。沒有它們去不到的地方,它們可以滲入每一絲縫隙,覆蓋全島只是時間問題,島嶼的腹部已經被它們掏空,上方的泥土、岩石、植物和建築就會塌陷下去。諸如此類的崩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擴大。

    島嶼病院的三分之二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就全都變成了液態,大體上是LCL的色澤,但也摻雜有尚未徹底被侵蝕轉化的碎片。原本看起來十分堅固穩定的島嶼,也已經如同被牛奶泡得稀爛的面包,變得腫脹,變得不自然,變成一種黏糊的醜陋。島嶼和島嶼上的一切,原本多是呈現出一種無意識的活性,如今,卻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怪物正在從深沉的睡夢中醒來,那巨大的流動聲,垮塌聲,腐壞聲,就像是從它的肚子裡傳出的飢餓之聲。

    在這一片正在變得更加巨大的異化景象中,在島嶼病院的位置上,有一個依稀可見,其顏色和質地都與週遭景色不太一樣的東西。比起那液態的粘稠的流動感,它是固定的。它呈現出肉質的活性,就如同一顆跳動的心臟,並且在其重複著收縮和膨脹的過程中,可以感覺到,很大一部分LCL構成的水流,大部分都會進入這顆「心臟」之中,再從這顆「心臟」裡被擠壓出來。

    這顆「心臟」的規模相對於整個島嶼的質量和面積來說,是極為不起眼的,然而,其外觀和活動上所存在的與眾不同的特別,讓其存在變得顯眼。

    系色中樞正在上升。島嶼內部的劇烈變動,在它所在的位置形成了巨大的力量,它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托起,所有阻攔它上升的物質都已經軟化,所有用來拘束它的工具都已經被腐蝕。它佔據在不斷湧動的LCL液體的中心,它自身就是LCL擴展出來的一部分。

    系色中樞在島嶼病院的劇變中,所能觀測到的數據,所能瞭解到的實質,比病院裡的任何研究人員都要多,它始終用和人類不同的視角,在注視和梳理那些已經注定會發生的情況。曾經在這個病院裡,有許多的劇本:以安德醫生為首的研究團隊的想法,隱藏在地下工作的人們的想法,無法直接觀測到的「病毒」在影響人們的過程中呈現出來的規律,以及不斷增加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所構成的整體運動,這些全都形成了各自的「劇本」。

    每一個「劇本」都無法獨立運作,每一個「劇本」都在交叉影響,每一個「劇本」也都在試圖避開其他「劇本」的影響,而將自身的影響力變成最主要的影響力。系色中樞能夠觀測到、理解並深入其中,讓自己的想法也變成「劇本」,成為這種交叉影響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它原本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嘗試的,然而,「病毒」的劇本往往超乎預料,而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劇本也比它想像的還要堅韌。在它所知道的所有「劇本」中,反而是病院的「劇本」最為薄弱,充滿了漏洞,但是,從這個角度來說,安德醫生他們本就明白這一點,並期待它能夠成為病院「劇本」的支柱,填補那些漏洞。

    系色中樞一直都在這麼做,如同釘子一樣,牢牢紮在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世界裡,將病院的「劇本」漏洞儘可能彌補到足以與其它「劇本」分庭抗禮的程度,在這個基礎上,它才會和超級桃樂絲合作,在病院劇本的基礎上,描繪屬於她們的劇本。

    一直以來,這樣的做法都是有效而安全的,在重複性的試探中,她們藏在背後,躲避那些有可能讓自己崩潰的因素,避免「病毒」的活躍會給自己帶來不可測的影響。更確切地說,正因為她們哪怕改變了形態,也仍舊是末日症候群患者,這一身在他人看起來古怪神秘的能力,不過是被「病毒」侵害的結果,所以,才不能走到前台,和「病毒」直接交鋒。

    病院的劇本和高川的活躍,一直都是她們身前最為堅固的兩道屏障,因為有了屏障,她們甚至可以在某個時期,以一種更直接的姿態深入到末日幻境中,去嘗試進行更加深入的觀測。她們本來就打算這樣步步為營,一點點深入,一點點觀測,一點點解析,然後,終有一天,她們可以弄清楚所有在影響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因素,並針對這些因素找到處理的方法。以這樣一種「見招拆招」的笨方法,徹底消除「病毒」的影響,有效治療患者,最終消滅「病毒」本身,亦或者,製造出足以應對「病毒」所有侵害手段的血清抗體。

    然而,事情總不是那麼地順利。

    「病毒」活躍的規律難以把握,而當「病毒」活躍起來的時候,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的病情惡化,以及「病毒」在世界範圍內的擴散等等,其速度都遠遠超過己方的進展速度。簡單來說,己方正在和災難賽跑,看看究竟是被災難追上的速度更快,還是己方跑開的速度更快,只要能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己方就絕對沒有「絕望」一說,然而,災難追來的速度,遠比己方想像的還要更快,其追來的方式,比己方想像的還要異常。

    哪怕是最後打算停下腳步,轉過身和對方放手一搏的時候,那早已經做好的計畫,也被一個突然發生的,完全不在預料當中的劇烈變化給破壞了。

    那是一種陌生的整體性的影響力,直接或間接的作用在己方的活動和想法上,甚至在透過末日症候群患者本身去影響「病毒」的活動。

    要說有多複雜,至少,即便是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聯手,也未能將相關因素完全解析出來,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弭這種影響。

    正因為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弭,所以,後果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已經成為她們無法阻止的趨勢。

    系色中樞不得不上升,從那既是約束自己,也是保護自己的屏障中走出來,將自己變成一個靶子如果,在這一次的劇變的背後,在無論哪一方的最終目的中,末日症候群患者都是一個無法避開的重要環節或主要因素的話。那麼紮根在末日症候群患者之中的它自己,就一定是那莫名的敵人,以及「病毒」本身,不得不剷除掉的釘子戶。

    它是這麼想的,也希望自己是正確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49
2182 終末之期

    一望無際的大海比往時更加沉靜,原本蔚藍清澈的海水變得濃稠,或許這才是波浪不興的緣故吧。那粘稠的水質中到底存在何種的雜質或生命,如今已經看不出來了。人們印象中,常識的大海裡,那些為人所熟悉的生命早已經消失,在島嶼病院徹底異化前,就全都只剩下了醜陋骯髒,讓人望而生畏的生物,甚至於,難以讓人稱其為「生物」。然而,如今這個時刻,即便是那些畸形而醜陋,彷彿人們幻想中那些地獄來客,如同人們在充滿了想像力的作品中,所描繪的那些讓人打心底感到抗拒,一見到就不由得生出「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的存在,也都已經消失了。

    只剩下淡黃色,稠密度比常識中的海水更高,但又比畸形醜陋的怪物存在時的海水更低。介於兩者之間的海水也談不上清澈,但是,入眼所見的那一致的淡黃色卻同樣讓人望而生畏。因為,當站在島嶼邊,眺望這一片大海時,讓人完全無法想像裡面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動物、植物、無機物、有機物等等,那曾經讓人覺得海中物產豐富的東西,如今似乎全都消失了。

    只有淡黃色,純粹的淡黃色,平靜的海面下,存在洶湧的暗流,推著淡黃色向海天交接處擴散。如此純粹的景狀,只要看到了,就一定會讓人心生恐懼,只覺得一旦自己與之接觸,會否自己也會融化在其中,和這片淡黃色融為一體。而答案是肯定的。

    淡黃色的海洋,毋寧說是LL的海洋,容不下任何異物。即便如此,孤島本身卻仍舊存在,因為,孤島連帶著上邊的病院和自然風景,全都已經異化成一種可以讓人直觀感受到「原來只有變成這副模樣,才不會融入這片LL大海中」的樣子要具體說明是怎樣一個樣子,確實是難以描述的,語言在這般景象前也會變得貧乏。異化的島嶼並不單調,仍舊有許多特徵,可是,這些特徵卻太過於複雜,讓人難以找到合適的詞彙去形容,它漂浮在淡黃色的大海中,卻讓人覺得,這片淡黃色的大海是從它的內部流淌出來的。

    島嶼就如同一個異常的核心,正因為這個核心存在,所以它周圍的一切,才會變得如此異常它才是侵蝕原本風景的主體。

    島嶼上的每一件事物的輪廓和原來相比,都變得更加複雜,更加精緻,就像是棱角被血肉填充,失去了原本人工開發過的冷厲,充滿了黏糊糊的感覺。即便是那些質地顯得堅硬的東西,構造工整的東西,也全都失去了堅硬的感覺,失去了工整和能夠被人欣賞的結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去看,島嶼上的一切都是柔軟的,彷彿被切割過多次,而呈現出複雜的面數,一部分變得坑坑窪窪,另一部分又彷彿長了無數的瘤子。

    無論是其整體還是細節,都絕非是普通人的審美能夠接受,天然會讓人心生排斥,在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玩意的時候,就覺得它絕非是這個星球上的東西或許是從外星來的,甚至是從想像中的異次元來的,某種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一眼看到,就足以讓人將它放入惡感的印象中。

    若用人類習慣的說法,那大概是:這東西天生就是做壞蛋的料。就如同只有在故事尾聲中才會出現罪大惡極的魔物,只有打到它,人類才能得救,如果放任它,世界就會完蛋。

    島嶼表面,所有高度超過十米的物體,無論是有機物還是無機物,無論是植物還是建築,現在看來就如同休眠的觸手一樣,柔軟的,蜷曲的,似乎只要恢復活性,張開來,就會更加長,更加大。想像這副模樣的時候,就會更加覺得,整個島嶼已經不再是島嶼,而是某種原始的渾身長滿了鞭毛的低級生命。彷彿就是,它太過巨大了,又在歲月中休眠,所以,才被沙石鋪上,日積月累才形成了島嶼,如今那自然和大海賦予它的外殼亦或者說一種封印被解開了,於是,它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這個異常得不似現世之物的東西,才是「島嶼病院」的真面目。

    是的,任何一個試圖用文字去描述這玩意的人,都不得不用上如此多的文字。而即便用上了這麼多的文字,仍舊很難讓人僅從文字的描述中,就在腦海中勾勒出其完整的輪廓這是不現實的,人的語言,人的腦袋,人的認知,尚不足以支撐起這個東西。

    在那無數的「鞭毛」或「觸手」一般的聳立之物中,有這麼一根較之其它更加明顯,那奪人眼球的存在感來自於它的高度,在於它的粗壯,在於它的顏色和質地,如果島嶼上還有活著的人,能夠從遠處仔細端詳其輪廓,或許會察覺到,它的原型就是孤島病院裡那棟獨特的高塔。

    病院從來都沒有向所有人公佈過這個高塔的具體功能,在許多人的印象裡,這個獨特的高塔就像是一個禁地,也總會想像裡邊總是在進行一些慘無人道的實驗,亦或者埋藏著許許多多的秘密。任何對病院感興趣的人,一看到病院裡的建築,就不會不由得給這座高塔畫上重點。然而,這個高塔具體是用來做什麼的,其內部到底都有些什麼,卻至今為止都是一個秘密:也許有人知道部分,但很少有人知道全部。或許有人會覺得,安德醫生身為病院的最高負責人,他和他的團隊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吧?也許是這樣,但是,直到這些可能知道秘密的人死亡為止,都沒有將這秘密暴露出來:

    系色中樞的主體就在高塔下,而不是人們過去總以為的LL存儲區儘管在進行研究的時候,LL存儲區的諸多區域才是研究人員最常去的地方,所有和系色中樞的溝通,都是在那個地方完成的,也有無數的細節,總讓人產生「系色中樞就在這裡」的誤解,但系色中樞的主體確實不在那裡。在LL存儲區所能見到的看似系色中樞的,那不像是機器,也不像是人類,不像是無機物,但也絕非是有機物,有著模糊的人形輪廓,卻又絕非是人體的東西,只不過是系色中樞的拘束器而已是刻意被製造出來,因為長時間和系色中樞接觸,所以導致其性質和輪廓都發生異常變化的偽裝。

    一直以來,病院裡大多數研究人員所知曉的,關於「末日症候群特殊個體系色」其人和「超級生物計算機系色中樞」其物的資料,其實並不存在一個完整的原本。因為,從一開始見證了系色變異成系色中樞的團隊,也不清楚「系色中樞」到底是什麼東西,無法對其性質和性能有一個完整的認知。

    系色中樞不是那種被人製造出來,每一個細節都瞭如指掌的人工造物,也不是只要下定決心,付出努力,就能夠深入其中的簡單存在。所有關於它的情報,哪怕隨著時間,不斷增加,但也從來都不是完整的,而到底還差多少,也讓人難以判斷,總而言之,每一次都會有新發現,而每一次新發現都會推翻過去的推論。如此多變的情報被記錄下來,每一次更新,都會讓人覺得前後不是同一個東西,哪怕不刻意去對這些情報進行掩飾、刪除和修改,也絕對難以讓人對「系色中樞」有一個明確的瞭解。

    但即便不存在一個完整說明的原本記錄,病院也仍舊會對這些情報進行一定程度的掩飾和混淆,讓實際上非常複雜,超出認知和想像的「系色中樞」變成一個「超級生物計算機」之類看起來更加簡單的東西。而在實際的研究中,系色中樞也多是承擔對接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活動,捕捉LL裡那些用一般的儀器無法檢測出來的細節數據,並對這些活動數據,以及研究人員的相關分析進行演算的功能。

    系色中樞其實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包括安德醫生在內,少數對病院工作有著深刻瞭解的老資歷的研究人員,也知道系色中樞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正因為如此,才不能讓系色中樞擔任除了「監控儀器和計算機」之外的事情。

    因為,系色本身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作為一個病人,她是危險的;系色中樞則超出人們的認知,有太多的不解之謎,那未知的恐怖,足以讓人心生警惕,哪怕只是作為一個器物使用,它也同樣是異常而危險的。它的運作帶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很難想像會是一個始終按照他人的想法進行工作的機器機器是安全的,只因為人的思想在做主導。可是,系色中樞是人嗎?系色曾經是人,但也是一個精神病人,其邏輯,其思想,本就讓人顧慮重重,現在連自身物理構造和生存姿態都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其意識真的仍舊會是「以人為本」嗎?

    任何不「以人為本」的想法所主導的活動,對人而言,都是危險的,是不可信的。

    所以,病院在目睹系色中樞的誕生,並確認其未知性後,第一件事,就是對其進行限制。不僅僅是對其活動能力進行限制,更對其可能存在的意識活動進行限制,不去分辨那到底是人性為主導還是存在怎樣的非人性,總而言之,全面攔截其意識活動現象。之後,還要阻止它的行為領域,讓其儘可能少地接觸外在事物,將其對外在的影響降低到一個讓眾人感到「安全」的程度但是,所有做了這些事情的研究人員都十分清楚,自己等人根本就不確定自己所做的那些限制是否真的有效,又有多有效,他們始終是懷著一種惴惴的心理,去使用系色中樞的。

    他們已經竭盡全力。所有從他們知道的,可以想到的,有理論並可以實際做出的限制,被串聯成一個整體,而高塔就是這個整體的外殼,其內部的東西,無論是區域的劃分,無論是有沒有挪作它用,是不是藏匿了別的什麼東西,將這些在外人看來很凌亂,很隱秘的細節一一串聯起來後,所構成的那複雜的整體機能,就是為了壓制系色中樞的活躍。

    但是,為了利用系色中樞,他們仍舊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讓人們可以從這個縫隙去和系色中樞進行交互,並且,還在這個縫隙上製造了安全拘束裝置,以確保隨時能夠斷開這種連接。

    既想要與之接觸,想要去瞭解它,但卻又害怕它身上所隱藏著的未知,會在某一刻產生巨大的破壞。安德醫生和他的團隊,就是在這樣矛盾的心情和矛盾的做法下,引導其他研究人員,開展一項項針對「病毒」的研究實驗。

    系色中樞從來都沒有抵抗過病院裡的每一種限制,它能夠充分理解這些研究人員的矛盾心理和行為,同時,也因為自身的能力,更加清楚「病毒」到底是多麼可怕因為,就算是在研究人員看來已經足夠不可思議的它本身,也同樣無法理解「病毒」到底是什麼,無法直接觀測到其正體。在研究工作上,它有許多事情能夠做得比這個島嶼病院中的任何研究人員更好,但是,它同樣可以感受到,自身思維能力上的侷限性。

    合作是必然的。

    但是,現在,合作的基礎已經徹底崩潰了。

    在這個過程中,沒有誰食言,也沒有誰希望情況變成這樣,沒有人刻意去做導致這個結果的事情,沒有人想要從基礎上割裂這種合作。可是,合作的基礎仍舊崩潰了就如同患上了絕症的病人遲早要完蛋一樣,這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病毒」對病院產生的衝擊,對這個世界產生的衝擊,要比所有人料想的還要隱秘、劇烈和快速。在能夠做出反應之前,在想到辦法之前,在能力提高之前,變異和死亡就已經提前到來了。

    沒有預料到的結果,在發生之後,卻又發覺,其實是在情理之中。儘管是情理之中,卻又如此的讓人難以接受。

    生病了,無藥可醫的話,病情就會惡化。病情惡化了,沒有辦法限制和扭轉的話,就會迎來死亡。這是多麼樸素的道理啊。

    不僅僅是人類,就連這個星球,都已經患上了絕症一樣的末日症候群。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0
2183 無形的抵抗

    即便是系色中樞也無法從它所在的地方看到距離島嶼病院太過遙遠的地方,無法從一個整體的角度觀測自己所在的這顆星球。但是,它確信自己可以做到許多事情,確信自己已經突破人類從來都沒能達到的理論高度,它自身的存在是一種異常的病態,但也是一個奇蹟。它曾經讓病院裡的一些人相信,它可以重啟整個星球,乃至於將整個銀河系拆解,淨化,重新安裝起來,就如同換血一樣,將自己能力所能達到的範圍內,完成一場規模宏大的淨化,讓人們認知中的「世界」變成他們最熟悉也最適應的模樣。

    它相信自己可以做,唯一讓它沒有去這麼做的理由只是:在「病毒」存在的時候,這麼做沒有任何用處,無論如何更新重置,將已經腐壞的變回原來,也無法阻止這些更新淨化的部分再一次淪陷在「病毒」的感染中。它無法觀測到,也無法抓住「病毒」的正體,也就無法從根子上將病灶徹底根除。

    換句話來說,如果如此強大的自己,都仍舊無法對「病毒」進行解析,那麼,自己又如何能夠肯定,在自己認知範圍內重置一切,就能夠讓一切恢復原樣,杜絕再一次的感染呢?

    並且,在這個最根本的矛盾下,還隱藏有其它讓系色中樞稍稍傾向於保守態度的原因:儘管它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但更多仍舊是理論上的突破帶給自己信心,從實際的準備來看,卻連一次小規模的實踐都沒有,理論和實際的聯繫,仍舊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

    如果重置整個星球乃至於整個銀河系失敗,那就意味著,包括自己在內,這個範圍所囊括的一切存在都將瓦解,將會變成另一種超出自己理論範圍的形態即便是系色中樞也不知道究竟會變成什麼,也同樣無法保證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的存在性。

    這是「只要失敗一次就會徹底失敗」的最終手段。

    按照系色中樞的想法,本應該按照自己的步調,一步步地進行實驗,確認每一個步驟的結果,以一種相對緩和的節奏去提高成功率。它本以為自己有這樣的時間:不需要太多,再多幾個月就好了。然而,事到臨頭,卻是如此的殘酷,它發現自己似乎連「幾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在和難以想像的悲劇賽跑的過程中,自己雖然已經拼了命地加速,但是,無論是初速度還是加速度值,都遠遠不足以抵抗那來自「病毒」的威脅。尤其是當末日幻境中突發的一次異變,以一種連它都無法觀測,也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影響力擴散到整個病院後,它發現,「病毒」的存在方式再一次出乎自己預料的變化,原本自以為已經接近理解的距離,再一次被落得遙遠了。

    在系色中樞的觀察中,末日幻境裡所發生的任何動靜,都會影響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身體,兩者的關係是一種極為密切的精神和物質的互動,而末日症候群患者,不去區分LCL態還是稍微正常的人形態,也不去區分顯性的病態和隱性的潛伏態,全都無一例外會受到影響,其中當然也包括它、高川和超級桃樂絲,然後,這種影響力並不會停留在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而是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為一個信號台,向整個星球,以及星球之外,釋放大量的信號,以一種隱晦的方式,悄然改變著可以觀測和認知到的範圍。

    在這個過程中,系色中樞無法肯定,自己檢測到的信號是否就是全部,也無法斷定,在自己已經確認的變化外,是不是還有別的變化。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為基點,不斷向外擴大的影響,是如此的複雜,哪怕是可以實際觀測到的東西,哪怕以突破了人類目前認知上限的理論也無法完全解釋以能夠拆解銀河系,然後重新拼裝起來,呈現出更完備的大一統理論前景的理論高度,在那可怕又深邃的影響力面前,也已經浮現了一種理論的上限。

    這個界限之高之深,讓系色中樞覺得,就像是剛剛確認了「四大基本力」的存在後人們所達到的認知高度,和「場理論」成形後人們所能達到的想像力高度,兩者之間所存在的如同天淵一般的距離。

    那是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完成突破的理論天塹。

    孤島病院被隔離了,系色中樞無法從更高的角度,觀測病院之外的世界,只能從自身推陳出新的理論中,從一個理論的角度去認知這個廣闊的世界。它所知道的世界之大,完全取決於它的理論所能描述出來的世界有多大,並且,這個範圍從一開始,就取決於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對世界的認知:末日症候群患者所能認知的世界有多大,這個大小就是它對「世界」這個概念進行認知的起點。

    它之所以能夠突破人類已經具備的理論上限,達到一個超乎人類所想的高度,完全是站在「人類」的肩膀上,利用自身超出人類的形態才能具備的視角,硬生生將這個高度拉伸。

    但也正因如此,它自身的極限,也同樣被這些必要因素決定了。

    系色中樞對此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它仍舊不得不在突發的變化中,採取一些極端手段。例如,利用高川日記去提前引發某些在他人看來,十分異常,難以理解的變化,去對抗從末日幻境中爆發,繼而影響了自己理論所及的「全世界」的異常變化。用變化對抗變化,這已經是它除了「重置認知範圍內的世界」的底牌外,最常用的手段了。

    在末日幻境中,系色中樞沒少利用「劇本」去做這樣的事情。然而,在末日幻境中,即便是利用劇本的時候,也是偷偷摸摸,將自己隱藏在幕後。然而,如今在病院現實所處的物質世界引發這樣大規模的變化,自然意味著,它必須從幕後轉到台前了。

    系色中樞從來都不打算在自己準備充分時這麼做,但是,它不得不這麼做。

    敵人是誰?敵人到底是什麼?究竟是何種危險在追逐著自己?要說是「病毒」也可以,但是,「病毒」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不解決這個根本性的問題,其它問題的答案也都是模糊的。

    系色中樞感到,那無形無狀的威脅,仍舊是無形無狀的,它從冥冥中浮現,在冥冥中沉浮,追逐著它,驅趕著它,它自己就像是一個漸漸走投無路的兔子,盲目地奔逃。無論是形態變化了,還是拘束解鎖了,無論是隱藏在島嶼的身處,還是從深處升起,和高塔連接,將整個孤島病院變成自己的身軀,乃至於,將自身的存在性,借助LCL擴散到大海中……這等等應對和做法,都仍舊無法緩解那可怕的壓力和緊迫感。

    自己要面對的是「病毒」沒錯,就算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提前發動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強行將自身的存在方式扭曲,變成這樣一種猙獰愁落的形態,也仍舊無法確認這個「病毒」到底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呢:是更遠處,那些腐爛的大海?是翻滾著,不斷上升的陸基?是宛如隨時都會產生性質變化的無機物?是那些變異成各種醜陋姿態的動物?是吹拂在這個星球上的風?還是不斷在天空翻滾,迸射出可怕的球狀閃電的紫紅色的積雲?

    它所身處的這個星球,僅從孤島病院向外眺望,都可以直觀感受到,這個星球已經變得如此不同尋常,過去人們所知曉的那藍色的行星,早已經從內部結構上變化了性質。它可以想像,倘如從太空中俯瞰這顆星球,恐怕星球就是自己所眺望的天空一般,是紫紅色的,遍佈著閃電,到處都是傷疤一樣的裂痕吧。

    彷彿,過去曾經存在的生命,要不已經徹底死亡,要不就是轉化了形態,就如同它現在這樣,只有徹底轉變存在形態,才能夠適應這個已經徹底改變的世界孤島病院曾經被它的力量維持著,比島嶼外的世界更緩慢地發生變化,但是,也已經到極限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系色中樞對於那些研究人員的「死亡」,感到無比的遺憾:它本來真的是打算,結合倖存者們的智慧和力量,去完成最後的工作。但是,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它無法再給他們機會。哪怕它不將他們推入死地,他們也絕對無法在日益惡化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與其讓他們發生自己所不知道的,也無法利用的異常變化,不如由它自己去賦予他們死亡,讓他們的價值在其死亡後仍舊可以被利用。這是系色中樞認真地思考過後,最終得出的結論。從如今的事實而言,系色中樞反而十分敬佩安德醫生他們,他們曾經做的那些工作,那些在工作中體現出來的警惕態度,以及他們所警惕的情況,全都在這一天變成了現實。

    孤島病院整體就如同一個活生生的怪物,這個怪物浸泡在淡黃色的LCL大海中,慵懶地徐徐轉動身軀和身軀上的「鞭毛」。系色中樞已經上升到了高塔的底座,與之拼合,彷彿最大的一根「鞭毛」的高塔,一改先前那軟綿綿的姿態,重新抬得筆直,不斷向上拉伸,又長高了數千米,探入那紫紅色的,遍佈雷電的積雲中。於是,大量的閃電沿著高塔落下,釋放到了LCL的大海中,讓這片淡黃色的海水沸騰起來說是沸騰,但卻又並非是「液體被加油後達到了沸點」,而是另一種可以形容為「生命湧動」的沸騰感。

    就像是存在被驚擾的魚群,像是清晨時醒來的森林,煥發了精神,卻仍舊顯得異常的動靜,出現在這片淡黃色的海域中。

    系色中樞謹慎地執行每一步,它已經可以更加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的敵人與其說是什麼具體的事物,不如說,就是除了自身所在之處,外邊的所有一切。自己就如同這顆異化了的行星表面的一塊小小的病斑,它嘗試著將自己的與眾不同偽裝起來,但是,肯定是無法做到的。

    它仍舊看不見「病毒」在哪裡,也不知曉「病毒」的正體到底是什麼,但是,它所在的這顆曾經被它視為家園的行星,已經成為了一個實體的敵人。

    淡黃色的LCL海域不斷向外擴散,越是擴散,系色中樞就越是可以感受到從外部而來的壓力:那並不是單純的物理上的阻力,而是複雜到了極點,無法一一確認其要素的複合型壓力。這種壓力對LCL的影響,也同樣會傳遞到它身上。

    儘管系色中樞通過種種方法,將不斷減少的LCL,陡然增加到一個海域的量,但是,清水化的反應並沒有停止,並且,速度還在加快這是來自於末日幻境的影響最直接的體現之一,系色中樞過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影響,如今也仍舊無法解決,將海域轉化為LCL的速度漸漸降低,它十分清楚,總會有那麼一刻,LCL增加和消耗的速度會再次被逆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再怎麼拖延,也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在那個時候,仍舊無法按照計畫的那樣直面「病毒」正體,那麼,自己就不得不採取冒險的做法,掀開最後的底牌,將自己所認知到的「世界」進行重置,最低限度也是整個星球進行物理性重置。

    以「LCL海域和孤島病院」這一整體為主要形態的系色中樞正在加速理論的研究,儘管失去了幾乎全部的研究人員,但是,在病院現實中的「死亡」,在它的技術中,已經不等於真正的死亡了。這些死去的人們,其物質形態的瓦解,不過是一種形態的轉變,他們的意識形態,已經利用超前的技術保存下來。而這片仍舊在擴大的LCL海域,本身就是足以支撐人格存在和活動的基礎。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1
2184 降小調

    就系色中樞上升的同時,同樣隱藏在地下的超級桃樂絲正在下降。由桃樂絲異化而成的超級桃樂絲和由系色異化而成的系色中樞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同時在功能上,也被隱藏在病院中的地下研究人員當成超級生物計算機使用,在運算能力上,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的差距不是太大,只是在研究人員看來,如果僅僅是看作「計算機」的話,超級桃樂絲的算法和硬件構成和系色中樞相比,存在極大的不同之處。用「兩台不同的計算機」來類比,簡直就是其外部和內部零件,都全然不具備互換的可能。

    針對系色中樞總結出來的經驗,放在超級桃樂絲身上,百分之九十九是無效的。

    明明在還是「人類」形態的時候,系色和桃樂絲同時具備身為人類和身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共性,然而,當兩者異化後,這種共性就似乎隱藏起來,展現在研究人員面前的多是差異性。當然,能夠接觸超級桃樂絲的研究人員大都無法近距離,長時間地接觸系色中樞,更不清楚系色中樞的正體到底是何種模樣,他們判斷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的不同時,也明知自己等人只是看到了表面上的不同。即便如此,當他們試圖通過研究超級桃樂絲去弄明白系色中樞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時,總會得到一些讓人越來越疑惑的結果。

    超級桃樂絲不具備系色中樞那種直接介入LCL和末日症候群患者精神世界的能力,無法成為末日幻境的第二個接口,這是地下研究人員在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後得出的結論,至於超級桃樂絲為什麼做不到系色中樞可以做到的事情,這個問題正好證明了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的差別有多大。即便如此,地下研究人員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繞開安德醫生的團隊,從另一個方向開展研究,正是因為超級桃樂絲同樣有自己的優勢。

    系色中樞作為末日幻境的一個接口被安德醫生的團隊接管,但卻從來都沒有限制過超級桃樂絲的接入。在具體的研究工作中,超級桃樂絲就像是一個黑客,直接入侵了系色中樞這個接口,再通過這個接口和末日幻境對接。雖然這種間接對接的方式,讓超級桃樂絲在收集患者數據的時候,效率會相對較低,但是,系色中樞獲得的數據,有一部分會被超級桃樂絲捕獲,並由超級桃樂絲給出分析結果。

    研究人員很快就意識到了,系色中樞給出的結果,和超級桃樂絲給出的結果,同樣有著很多不一致的地方。這些不一致究竟是因為既有情報數據的不同,還是分析方向的不同,一直都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或許真正的答案更加複雜。

    如果對一件事物而言,真相只有一個,那麼,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給出的結論,往往只能看作是真相的某一面。這不是什麼好事,但也無法讓人期待更好的結果。研究人員只能針對自己獲得的東西進行研究,而無法自力更生去獲取更多的東西。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的狀況都不怎麼讓人滿意,但兩者已經是他們最強的觀測手段了。

    這些顯得有些混亂的研究基礎,很大程度上被研究人員認為,正是他們難以取得決定性成果的原因。現代科學極度依賴觀測手段,只能針對已經觀測到的東西進行分析,對於無法觀測到,亦或者說,無法完全觀測到的東西,哪怕這樣的東西確實在發揮影響力,現代科學也難以為繼所以,才經常有人會將無法觀測到的東西假設為不存在,在一個限定的肯定存在誤差的情況下,給出一個結論。也經常有人會認為,無法觀測到的東西就等同於沒有影響力的東西,將其存在進行理論上的否定。

    人類無法觀測到,也沒有意識到其影響力,乃至於無法從理論高度去捕捉到這種影響存在的可能性,卻實際存在並確實在影響人類自身的東西,是否存在呢?許多研究人員都會首先假定其不存在,亦或者其存在無意義,由此完成一個限定的封閉的假設環境。在更實際的研究中,這類東西其實從來都不會考慮為「研究對象」,因為研究這樣的東西,無法比研究那些能夠觀測到,能夠證明其影響力的東西更有效率。

    科學研究擁有一個極高的理想,但卻又是十分講究效率的工作,如果一個研究人員可以看到許多未知的碎片,那麼,他往往首先會選擇距離自己最近的,看得最清楚的那枚碎片作為自己的研究目標。

    這種選擇放在平日裡,當然是最正確的選擇。當這些未知並沒有表現出可以被人察覺的危害性時,對這個未知的研究就不是什麼緊迫的事情。

    但是,放在現在,一直以來都遵循的科學研究習慣,卻正好成了研究人員的薄弱之處。當一個他們無法觀測到,無法觀測清楚,無法通過已有理論高度去解析的東西,卻實際對認知世界產生了影響時,他們就會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病毒」是這樣的東西,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也是這樣的東西。

    儘管在一開始,就有人質疑「病毒」是否真的存在,是否只是在過度的思慮中,將一些本就關聯不深的情況串聯起來才產生的錯覺。是否最初提出「病毒」存在的那個人,自身就存在心理精神上的疾病,例如被害妄想症之類。

    但是,當那些奇怪的現象接踵而至,就愈發讓人可以感受到其中的關聯性。「病毒」到底是什麼?至今都沒有一個定論,它一開始,只是從理論上浮現的一種可能性,但是,當一個個現象和這個可能性聯繫起來,並切實影響著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否定它的存在了。

    只是,僅僅去研究現象,根據現象研究去總結理論,真的可以靠近真相嗎?過去,研究人員認為是可以的,只要時間足夠,科學的邏輯足以順藤摸瓜,就如同現代科學的起源和發展史所描述的那樣:所有對理論的研究,大都時從研究既有可以觀測到的現象開始的。

    從現象到本質,本就是科學的過程。

    也許,在研究「病毒」的過程中,研究人員最為後悔得是,自己太低估從現象到本質的研究所需要的時間,錯誤估計了「病毒」的危險。他們習慣於拿人類過去研究過的東西去類比「病毒」,用過去研究所花費的時間去對照「病毒」研究需要花費的時間。科學進步的速度和高度,現有生存環境的節奏,讓他們產生了錯覺,覺得「病毒」哪怕有危險,也不會即刻就爆發出來,覺得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嘗試自己的想法。

    幾乎從一開始,每一個研究人員心中就有這樣的想法:「病毒」的影響確實存在,對它的研究獲得成果只是早晚的事情,人類總能夠找到正確的出路。

    這個自信,連同他們自身,已經被苛刻的事實湮滅了。

    雖然有不少人對人類能夠存在至今,並不覺得是那麼理所當然。也會想像,會不會在明後天,就有一個隕石從天而降,再造生物大滅絕的歷史。但是,科學的發展,讓人們越來越適應惡劣的環境,越來越能對惡劣的環境進行防禦。並且,這樣的擔心遲遲沒有發生,人們仍舊遵從自然生命的發展模式不斷成長壯大。相比起那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危機,如何對待自己那短短不到百年的一生,才是更迫切的問題。所有對那些「突然的滅絕」感到擔憂的人,都會被認為心理精神有毛病。

    「病毒」帶來的毀滅實在太快了,對人太過於苛刻了,簡直讓人覺得,這是不是一個玩笑。人自詡和其它動物不同的地方,那最讓自己感到驕傲的地方思考行為反而變成了最為直接的要害。

    精神活動,意識行為,思維方式……所有基於肉體基礎而產生的內部活動,所有用於指導外部行為的內部活動,作為一個人,最核心也最關鍵的地方,在「病毒」所產生的種種現象中,就好似嬰兒一樣,毫無抵抗得能力。

    超級桃樂絲和系色中樞比大多數人都更加直觀地參與並感受著這種無力。比起大多數時間裡被拘束著的系色中樞,超級桃樂絲的意識更加活躍,也更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一步步逼入絕境的。系色中樞突然的爆發,並不讓她感到喜悅。

    的確,系色就像是自己的親人,系色中樞身上的束縛被解開,讓它獲得了寶貴的自由。所有那些「可能包含禍心」的人都死光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人能夠再對自己等人做出威脅。推算中,那核彈臨頂的可能性也降低為零。這些都是應該是讓人開心的事情。

    然而,超級桃樂絲卻無法開心起來。在這種解放的背後,她只能感受到那更加可怕的未來正向自己撲來。

    現在,她和系色中樞需要面對的,不再是人類的惡性,而是直接撲滅了人類,比人類的惡性更加直接,更加深沉的恐怖未知。

    正因為這種恐懼,她才選擇下降。

    系色中樞拋棄了枷鎖,撤出了偽裝,它將自己升起來,將自己當成一座堤壩,擋在那未知恐怖之前。而超級桃樂絲則選擇了下降,把自己藏在這座堤壩後,用「在後方支援」的藉口安慰自己她,或者是它,完全無法否認,自己就是害怕。哪怕躲在後方,也確實可以確保第二支點,做出切實的支援,但是,它已經十分肯定,自己之所以選擇下降,其核心原因,並不是為了分工合作,而正是自己害怕了。

    超級桃樂絲為自己的害怕,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愧,越是能夠感受到這種羞愧的情緒,就越是在證明,驅動自己這種行為的核心想法正是一種逃避的想法,自己正在將等同於自己親人一樣的系色推到前方哪怕從一開始,系色就是自己選擇站出去的。

    超級桃樂絲變得有些混亂,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混亂,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以覺察自己的混亂。她和系色中樞的聯繫在這種混亂中陡然中斷,所有她應該負責的工作,也全在這一刻停止。病院現實中,超級桃樂絲停機了,但是,在末日幻境中,以人造生命的形態存在的「桃樂絲」並沒有消失,也沒有停止,她就像是失神的時候,做了一個噩夢般,猛然驚醒過來。

    原來我逃到了這裡。

    桃樂絲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對如今自己正身處的狀態,有著讓她感到厭惡的清楚。同時,她也十分清楚,這種厭惡的情緒所針對的對象,正是自己。這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正在擴散到其他可以想到的人:自己的敵人,自己的同伴,自己一直珍視的家人。

    太可怕了,這種不由自主的厭惡感太可怕了。她理智上,一點都不想讓這種自我厭惡感擴散到厭惡其他人,但是,無法阻止這種情緒的膨脹。她可以清晰知道,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每一個厭惡他們的理由,這些理由無論是有理還是無理,都牢牢紮根在自己的每一次思考中。

    這個情緒,這些理由,就像是變幻成一個依稀可以聽到的聲音。這個聲音呢喃著,詛咒著,哪怕聽不清楚也能感覺到,那是最惡毒的語言,散發出惡臭和毒氣,只是聽到就會腐蝕自己的精神和信仰。桃樂絲的腦海中,這個聲音還在變幻成一個更具體的輪廓無法描述,似乎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不,或者說,只有自己才能在想像中勾勒出來的輪廓。

    無論是按住耳朵,還是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腦,都無法阻止這個彷彿由心而發的惡毒的呢喃,也無法停止那個恐怖輪廓在自己的內心中成形。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2
2185 近江的陷阱

    桃樂絲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擺脫了恐懼感,原本以為自己變成了超級桃樂絲的形態,就能夠比其他人更具備一種意志上的抗性。無論是過去她所達到的成就,還是系色中樞的表現,都讓她以為自己早已經做好覺悟,為執行計畫而有所覺悟。乃至於,她覺得自己在許多方面要比不斷自我人格刷新的「高川」更加穩定,更有耐性,也比被約束的系色中樞更加自由,能夠將自己的能力在更多方面發揮出來她認為自己擁有其他人都沒有的優勢,這些優勢讓自己擁有極強的適應性和全面性。

    然而,偏偏在大幅度偏離計畫的異變發生之時,自己卻後退了,下降了。她十分清楚,促使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不是因為「在後方同樣可以做出貢獻」,亦或者「必須有人待在後方,為前線提供支援」,也不是「系色中樞搶先一步站在了前方,所以自己只能後退」這樣的理由。

    自己在恐懼。因為能夠比大多數人都要明白,如今自己等人是處於何等絕望的境地,所以,才比大多數人都要恐懼。敵人的強大,只有自己不斷強大起來,擁有了更多的見識,認知範圍也得到成長後,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來自於冥冥中的壓迫感,只有感受到自己的成長究竟是怎樣一種速度,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

    在自己身上發生的種種變化,無論是視為成長也好,視為變異也好,這種對自我的認知,反而就是一個最直觀的標竿。而自己要面對的東西,遠遠超過了這個標竿所能抵達的極限。就像是,在賽跑中,自己拼盡了全力後,卻只能看到前方對手的身影越來越遠,那是何等巨大的無力感。之後,自己拼盡了全力地去訓練,一次又一次在比賽中打破自己的記錄,然而,並沒有拉近和對手的距離,那個背影仍舊越來越遠,那是何等巨大的絕望感。

    雙方的差距,就像是從一個最基本的條件上被鎖死了,哪怕有更改的可能性,但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卻無法實際進行更改。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理論上的可能性,是如此的飄渺,就像是謊言一樣,但卻偏偏不是什麼謊言還有比這更讓人頹喪的嗎?

    巨大的情緒波動貫穿了病院現實的超級桃樂絲,追著她進入末日幻境這個「人造人」的軀殼中。無論是在病院現實還是在末日幻境,她的形態明明都已經從物理硬件上杜絕了情緒的產生,然而,那讓她顫抖的情緒仍舊無視那些物理上的「不可能」,以超越物性的渠道,從四面八方湧來。

    彷彿,這些情緒本身就是超乎她過去認知的東西,自以為是屬於自發產生,但卻從來都不是自發的,她所以為的「自己」,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所謂的「自我」,只是漂浮在那陌生而冰冷的「非我」上的一層油渣。

    當桃樂絲產生這樣的念頭時,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這種試圖將自我存在否定的思維走向,正是末日症候群發作的特徵之一。如果她無法控制自己,就只會越發深陷下去,而她完全不像「高川」那樣,是擁有自我人格刷新機制的人,一旦崩潰就是完全的崩潰大概會像是八景、瑪索和咲夜三人一樣,哪怕沒有立刻變成一灘LCL,亦或者自燃起來,也會從人格層面上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吧。

    當她的腦海中閃過「八景」、「瑪索」和「咲夜」三人的名字時,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她們了不管是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太過忙碌,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自己確實很久都沒有想起三人的情況。關於她們的最後記憶是:似乎已經將八景和咲夜接入了中繼器……

    但是,也只能用「似乎」這樣模糊的說法,無法給出肯定的回答。她們如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桃樂絲想著,卻完全找不到相關的記憶。就好似在這一段時間,三人的存在感陡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僅沒有見過,也到這一刻為止,都從未想起過。

    太奇怪了。明明是這麼重要的家人,明明自己等人所做的一切,最初就是為了拯救大家。可是,為什麼會突然忘記了呢?桃樂絲的瞳孔猛然縮了縮,她確認,自己的那份想要保護大家,想要讓她們擺脫「病毒」,恢復健康的心情沒有任何改變,仍舊是那麼的強烈。

    可是,在重新想起她們之前,自己就像是連這麼強烈的情感和願望都拋到了一邊。明明動機沒有改變,可是,提起動機的時間是如此的短暫,彷彿從來都沒有時間去想,自己為什麼要戰勝「病毒」彷彿這個行為就是目的本身。

    自己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越是能夠想起更多的東西,桃樂絲就越是感到手足冰冷。不僅僅是末日幻境中,由火炬之光帶來的偏差在作祟,在那幾乎摧毀了計畫的異變之外,有某些同樣異常的情況正持續不斷地發生如果說,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帶來的是一種強烈而猛然的衝擊,那麼,在偏差儀式發生之前無法確定是多久以前那可能已經發生的異常,就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般,悄然侵蝕著自己的內心。

    不,也不是完全忘記了八景、瑪索和咲夜三人。桃樂絲現在可以想起更多東西了,過去她所觀測到的一切,包括自身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被遺忘掉,而僅僅是,就如同一串毫無意義的數據存檔般,被自己忽略了過去。

    是的,不是忘記了,而是忽略了。哪怕提起她們的名字,也從來都沒有特別在意過。

    對於自己篡奪倫敦中繼器主權的行為,桃樂絲沒有任何感到不對勁的地方,只是,既然忽略了八景、瑪索和咲夜,從邏輯上來說,這種行為本身就有問題。因為,明明瑪索就是倫敦中繼器的核心三柱之一,自己也是依靠瑪索才能控制倫敦中繼器的,但是,瑪索正是被忽略的人之一。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都十分重要也十分關鍵,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忽略的存在,卻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對桃樂絲而言,很難想像這是自己的所作所為。

    不僅如此,桃樂絲翻找著自己的記憶其中關於瑪索的記憶還是挺多的,但現在看來,充滿了一種淡漠,就像是對待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可是,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當時和瑪索產生交集的時候,瑪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絕非是可有可無,而是關鍵性的角色。可自己卻偏偏沒什麼想法,一點想法都沒有,就像是牽線木偶一樣,理所當然地交集在一起,又理所當然地分開了。

    瑪索已經是這樣了,那麼,八景和咲夜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全然都沒有觀測到她們呢?桃樂絲越是回憶,就越是有一種莫名的驚悚感。

    八景和咲夜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最後一次提及她們是在什麼時候?桃樂絲覺得自己快要想起來了,卻偏偏就沒能想起來。「最後一次」變成了一種非常模糊的狀況。這最後一次,到底是在怎樣的場合,存在哪些人物,又是什麼時間和地點呢?

    是了,似乎想起來了,為了保存八景、瑪索和咲夜的人格資訊,大家竭盡全力去收集「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這兩種稱為「裝置」的東西,是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從未出現過的,只有這一次末日幻境

    中才存在那麼,這個情報,又是從什麼地方獲知的呢?是從「江」那裡嗎?是「江」吧。是自己和系色中樞合力,從「江」那裡得到的情報。應該就是這樣。

    具體是在和「江」接觸的哪一個階段獲得的情報?這部分記憶又變得模糊了。似乎並不僅僅是從「江」身上得到的,還涉及到少年高川。是一種把所有到手的情報碎片進行綜合整理後,才得到的結論: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是十分重要的,為了應對「病毒」,必須拿到的東西。

    「啊,想起來了。」桃樂絲自言自語,「按照當時的判斷,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的本質,是『病毒』需要的東西。也是這麼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誕生之後,自然而然會產生的東西。就像是植物開花結果一樣,是最重要的果實。」

    正因為是「病毒」想要的東西,所以,才不能讓「病毒」得到,進一步說,不能讓「江」得到,也不能讓「少年高川」得到。於是,爭奪開始了。通過種種佈局,交鋒,交易,和少年高川,和少年高川體內的「江」,也和完全不見其形體的「病毒」進行爭奪。

    最終到手的「精神統合裝置」被用來完成中繼器,是瓦爾普吉斯之夜轉化為中繼器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部件。

    那麼,與之相對的「人格保存裝置」呢?似乎是,當時認為會對咲夜、八景和瑪索三人的人格狀態帶來好處,是救助三人的重要道具,於是,由近江進行了手術。

    就在這裡,桃樂絲的思維陡然停頓了一下,她意識到了,自己所感受到的異常最有可能的原因所在。

    是近江!

    桃樂絲差一點就要跳起來,她沒有因為找到一個看似靠譜的答案而感到興奮,因為,這個答案很可能將代表一個更加惡劣的展開自己在這次末日幻境中的所有行動,都無一例外的和近江有關。可以說,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近江參與其中。可是,在她自己的感覺中,近江一直都沒有太大的存在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桃樂絲」被近江用她的技術復甦後,近江其本人就逐漸隱退到了輔助的位置,將最中心的主角位,乃至於醒目的配角位,全都讓了出來。

    至少,在桃樂絲的感覺中,近江已經有很長的時間,只是單純執行她的命令,從來都沒有主動提過她在做什麼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在「時間機器」完成之後嗎?還是在復甦「桃樂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置了?完全想不到一個醒目的轉折點,那不是什麼突然發生的事情,而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變化。若要打個比方,那就像是新出現的角色太過搶眼,從而讓舊有的角色被忽略了雖然不是完全不記得,肯定還有印象,但是,視野和意識的焦點,卻已經不在舊角色的身上了。

    可是,近江是這麼毫無存在感的舊角色嗎?是能力平庸的配角嗎?答案是否定的。

    桃樂絲十分清楚,近江哪怕被稱為近江陷阱,以這樣一個身份被列入計畫當中,但是,她自身所擁有的神秘性,卻是難以捉摸的。近江能夠做到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明明擁有如此強烈的存在感,卻竟然忽略了?

    近江,近江在哪裡?在做什麼?桃樂絲站起身的時候,只感到背後濕冷冷的,那不是冷汗,她的這個身體,根本就不具備這類正常人生理反應的構造機制,而完全是一種心理上的錯覺。在這個末日幻境裡,她這個桃樂絲是以「最終兵器的仿製品」的形態出場的,原先不過是半成品,連活動機能都有缺陷,只能當作擺設,在NOG結成後,才在近江的帶領下,由不同神秘組織的研究專家協作,最終完成了這個名義上專屬於NOG的「最終兵器」。

    她,桃樂絲,是「最終兵器」,並非是「人類」。但是,她這個「最終兵器」和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卻又不完全是同樣的類型。

    但無論哪一種「最終兵器」,都會拋棄人類身體結構和生理機制,從一個更加冷酷、高效也更有成長性的角度,去完成其最基礎的構造。

    可是,從這個角度來說,桃樂絲覺得,自己是不合格的。因為,現在就已經可以察覺到了,自己其實一直都存在諸多方面波動,一直以來自覺得的「穩定」,更像是是自己的錯覺。

    「可惡,近江。」桃樂絲嚴肅地盯著自己週遭,她確信,近江在盯著自己,「是你一開始做了手腳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3
2186 不完美

    桃樂絲從前總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近江也不過是自己計畫中的一個陷阱,而是自己和系色中樞通過「劇本」製造出來的產物,是針對「江」的重要武器近江並沒有反對這一切,只是因為自己和系色中樞在「劇本」中就是這麼設置的。她就像是早已經被譜寫好的角色,在一個既定的舞台上,成為其必然成為的存在。然而,桃樂絲如今已經沒有那麼多理所當然的想法了,甚至於,她不得不去設想,自己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想法,也少不了近江的誘導。

    近江陷阱是針對「江」的陷阱一直以來,從來都沒有人反過來去思考這句話的意義。

    桃樂絲直到此時,才真正去思考這個一直根植在自己常識中的念頭,到底具備怎樣的意義,其實答案很簡單:既然是針對「江」都有可能生效的陷阱,那其本身必然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絕對不是一個「陷阱」就能夠囊括的。

    人類常識中的意義,讓她產生了誤解,當她用常識去理解「陷阱」這一意義的時候,實際就已經犯下了可怕的錯誤。這個世界本身,這個世界的走向,這個世界的真相,乃至於所有存在於這個世界裡的人和事,從來都不是跟著人類的「常識」走的無論人類的表層意識和潛意識在末日幻境之中佔據了多大的份量,是多麼基礎的存在,但是,從一開始,這裡的「人類」就從來都不是正常意義上的「人類」,而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而這些「末日症候群患者」和常識中的「人類」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之中有「病毒」在潛伏。

    最終,「病毒」才是導致一切非常識的源頭。而看似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為基礎的末日幻境也從來都是非常識的結晶,其真正的基礎非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而就是「病毒」。

    既然自己等人將「病毒」和「江」等同起來,那麼,在這個前提下,所有和「江」扯上關係的,無論是自發產生的,還是人為製造的,是被「劇本」譜寫的,還是莫名其妙就存在於「劇本」中的,都絕對不是什麼好貨色,絕對不能當作朋友,也不能視為「毫無威脅」的角色。

    那種「近江會配合己方的行動,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想法,根本就是不應該產生的。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近江其人已經毫無防範了呢?桃樂絲不禁這麼想到。現在,她不再對自己如今的處境感到不可思議了,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的危機感就好似大壩洩洪一般,陡然間洶湧而來。她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也不覺得自己是自由的,更不覺得,自己是在「大後方」。

    當自己在病院現實下降,躲在了系色中樞的身後時,雙方在這個末日幻境中的處境正好是相反的。在這裡,系色中樞才是後方,而自己才是最前方那可怕的敵人,一直都在自己身邊,這個看似安全屋一樣的中繼器內部,其實是一個堅固的牢籠。

    桃樂絲只覺得自己完全被鎖在了這個牢籠中,被一雙眼睛監視著,被用一種瘋狂的思想測試著,而自己過去一無所覺。

    敵人就是「近江」,八九不離十。桃樂絲已經沒有任何僥倖的心理了,她十分懷疑,自己對這個中繼器的控制只是一種假象。

    要控制倫敦中繼器,最直接的方法是控制使用中繼器的人,亦或者控制中繼器的核心。但是,桃樂絲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確實控制了中繼器裡的人們,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曝光在近江的眼皮子地下。也不覺得,自己還控制著中繼器的核心。

    倫敦中繼器的「三柱」之一:代表系色中樞機能的超級系,自己理應是不需要當心的。但是,「三柱」之二的瑪索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卻完全無法再從過去的記憶中確定,很有可能已經被近江動了手腳。不僅僅是瑪索,八景和咲夜也絕對是在近江的控制中。「三柱」的最後有一個……最後一個是什麼?

    桃樂絲不由得愣住了,她完全想不起這最後一個「三柱」,明明是十分重要的……人?或某種事物?就連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都完全沒有記錄一樣。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的,過去的自己很熟悉,可是,那個名字,那個印象,對之過去的認知,卻是那麼的模糊,彷彿呼之慾出,但實際上無法出來。

    但是,桃樂絲卻還記得,這樣的感覺確實是正常的,因為,當初就是為了達到這樣的效果,才讓三柱之一的「那個」維持在一個形而上的狀態。原本是其自身的想法,但是,具體的過程還是自己和近江一同協作完成的。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針對敵人似乎是針對末日真理教,似乎是針對「病毒」,也似乎是針對「江」,但究竟是具體哪一個,卻又不記得了總而言之,就是為了一個模糊概念上的敵人,而留下了這麼一個底牌,一個陷阱,一種在緊要關頭能夠發揮作用的後手。

    僅從就連自己現在都想不起那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來看,當時的做法無疑是成功的,可問題就在於,如果連自己都無法想起來的話,就已經足以證明,倫敦中繼器確實從來都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中:三柱之中被確認的只有「超級系」,自己實際只能控制三分之一的權限而已。

    桃樂絲不由得咬住指甲,她看向四周,卻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她可以感覺到那雙眼睛或許就是近江本人在監視著自己,卻無法找到任何一處活動的監視器。她可以調查的信息,無論在過去多麼像是完整而真實的,現在也變得不是那麼完整而真實了。所有讓過去的自己感到安定的信息,實際上都存在諸多疑點,正因為足以讓人生疑的地方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從何處開始。

    這種時候,她其實更希望,自己的這種疑神疑鬼只是精神狀態的發病所導致,是自己身為末日症候群患者已經走入末期,就連超級桃樂絲的形態也無法抵抗末期症狀所導致。因為,比起「自己生病了」這一點,「近江不是同伴」才是更壞的結果。

    「近江,近江,近江,近江……」桃樂絲睜大了眼睛,想要透過那無處不在的監視感,方向找出對方的位置,與此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就像是精神病人一樣不可理喻。她覺得自己知道,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所有的思想就像是腐朽了一樣,一直偏向自己可以想像到的最糟糕的方向。

    這種不由自主的想法讓她感到無比的痛苦,她每時每刻都要對自己申明「一切都沒有這麼糟糕」,「這只是自己嚇唬自己」,但是,越是這樣就越是無法停止這個方向的思考。思考比任何時候都要暴走得徹底,也比任何時候都要讓她頭疼欲裂,比任何時候都要讓她感到恐懼,恨不得將思考停止。

    「出來!近江。你給我出來!」桃樂絲大叫著,越叫就越是歇斯底里,她不想這樣,但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她感到從四面八方,那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中,某個無形無狀的怪物正伸出觸手,將自己捲起自己的身體還站立著,可是靈魂和思維已經被捲入半空,一點點靠近那看不見也無法描述的「嘴巴」,彷彿不久後就要被對方一口吞下。她的任何意識上的掙扎,都無法拯救自己,任何從思想上點燃的火光,都在面臨熄滅,黑暗就要降臨,而她只是孤身一人。

    這一切,都讓桃樂絲感到一種非生理上的窒息感,她的身體也彷彿從來都沒有這種虛弱。她就像是溺水的人,拍打著按鈕,徐徐滑開的大門是如此讓人急不可耐。她發出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懂。她跨出門外的時候,腳下一鬆,摔倒在地上,儘管身體沒有任何痛楚傳來,但是,自己整個人的意識卻像是被磕碰得要從嘴巴裡嘔出去一樣。

    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樣。

    桃樂絲感受到了自身狀態的更多不自然,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預想過這種不自然的襲來就像是自己過去早就認定了,哪怕自己會產生種種狀況,但也絕非是來得如此突然,連徵兆都沒能及時察覺,連具體的原因都只能連猜帶想,無法抓住任何實質性的東西。

    「近江!近江!」她繼續大喊著,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迴響,竟然在遠處傳來回聲,只讓人覺得空虛和死寂。

    孤獨感,無助感,絕望感,恐懼感……無數讓她感到難過的感覺每一秒都在啃噬著她的意識。然而,當她覺得自己就要昏迷過去的時候,卻偏生無法跨越最後的臨界點,自己始終還在思考,還在感受,只能任憑那從思考中得出的結論,以及從對事物的感受中誕生的種種情緒,折磨著自己。

    桃樂絲開始嘔吐,她的身體明明沒有人類的內臟器官,卻看到了,真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喉嚨裡嘔出來,如同爛泥一樣摔在地上,卻又彷彿擁有生命般蠕動著。在她的眼中,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食物的殘渣,因為,從一開始,以她的身體機能就不可能存在這些殘渣。那從嘴裡吐出的,在地上癱軟,活生生蠕動著的東西,就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糊糊的一片。

    異常,異常也開始在我的身體上反饋了嗎?

    桃樂絲想要理性看待這一切,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進行理性的思考,思維就像脫韁的野馬,朝著每一個可能的方向散開。她想要邏輯地去判斷,但是,任何邏輯的思維都會在中途中斷,就像是完全無法集中精力一樣。

    這個時候,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對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彷彿只是自己一直垂著頭,才無法看到。

    「看來你需要幫助。」對方這麼說到。

    桃樂絲知道是誰在說話,可是,她很難才能從自己那暴走的思維和感受中,找到那個其實自己一直在念叨著的名字

    「近江……」

    「是我。」

    桃樂絲努力抬起頭,視線有些模糊,瞳孔很難才得以對焦。在那晃動的視野中,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模糊的身影,一如既往地穿了一身白大褂,雙手插在兜裡網絡球最出色的研究者「近江」,整個人都是扭曲著的,就好似被漣漪打斷的水中倒影,又像是歪斜著身體站在地面上。桃樂絲覺得,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到底是我出問題,還是你一直都沒有問題?」桃樂絲這麼問到,但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到底想要表達怎樣的意思就像是有太多的想法,試圖只依靠這麼一句話表達出去。

    「很遺憾,是你出了問題。」近江那遺憾的聲音傳來,「從一開始,你就不是成功的造物。我雖然答應網絡球,對你進行了技術上的改進,最終完成啟動,但是,你的構成基礎缺乏太多東西。網絡球想要仿製最終兵器,但是,大概就連末日真理教都不清楚最終兵器是如何誕生的吧。缺陷一直都存在,要讓你成為最終兵器還是太過勉強了。」

    「這,這具身體的問題嗎?」桃樂絲掙紮著問到:「你還是近江陷阱嗎?」

    「近江陷阱……你一直這麼稱呼我,我其實無所謂的。」近江的聲音傳入桃樂絲耳中:「你總是對我說那些病院現實和末日幻境的事情,對我說你知道的高川的事情,對我說『病毒』和『江』的事情,對我說末日的源頭,對我說我是什麼。你認為我對這些有興趣,但是,說實話,你的想法和觀測角度都很有意思,但也僅此而已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從你的觀測角度去看待這一切,我對你眼中的世界完全沒有興趣,因為,我看到的,是和你不一樣的東西。僅此而已。」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4
2187 桃與江

    判斷錯誤。

    桃樂絲鼓起勇氣,扶著牆壁站直身體,她不清楚接下來近江會做些什麼,但如果在這裡束手就擒,那麼,自己的計畫說不定就要成為近江的計畫。桃樂絲有許多問題都沒能想明白,不過,自己現在的異狀有大部分是近江造成的,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超級桃樂絲的身份在過去總能夠對自己在末日幻境中的身份給予支持,反過來說,末日幻境中的自己所產生的變化也將會在一定程度上反饋到病院現實的超級桃樂絲身上。無論近江在末日幻境中對自己做了什麼,無論在她的理解中,超級桃樂絲和末日幻境中的桃樂絲是怎樣的聯繫,以她如今的所作所為來看,她或許已經找到了干涉這種聯繫的方法。

    雖然很難相信,曾經被自己視為「近江陷阱」,譜寫在劇本中的角色,竟然在自己毫無所覺的時候,反倒對自己將軍了,但是,這種時候必須先撤退……

    撤退嗎?

    桃樂絲覺得不甘心,所有曾經自認為在掌控中的事情,都在以一個瘋狂的節奏變化。自以為自己已經梳理清楚的條理,正在以一個自己無法察覺的途徑變得混亂。自己的認知終究有限,哪怕以超級桃樂絲的身份能夠獲取許多情報,在意識活動和思維能力的各項指標上都要遠超人類,然而,這種超越性的素質仍舊是有限的。

    無論自己知道的多少,當需要面對的,仍舊是自己認知之外的未知時,就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這個缺陷,從過去就沒有改變桃樂絲十分清楚,自己為什麼需要高川,因為,自己在面對那超乎認知,無法理解,難以想像,絕體絕命的突變、災難和惡性到來時,總是會手忙腳亂,沒有直面這可能會在下一刻就摧毀自己的災難的勇氣。但是,高川不會。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病院現實裡系色中樞表現出來的行動力,桃樂絲除了自承不如外,別無其他的念想。即便曾經覺得自己是計畫中的重要且核心的存在,當她選擇下降,而不是和系色中樞一起上升到表面,去直面那可怕而未知的災難時,她就不再覺得自己真的那麼重要的了這不是客觀上的認知,而是一種主觀上有一種自卑愧疚的情緒。

    明明不是可以產生這種主觀情緒的物質結構,但這種情緒卻像是從另一種渠道,以另一種形式,在她的思考中呈現,在她去認知的時候發生。

    如果是系色中樞的話,一定會做點什麼。

    如果是高川的話,也一定會做點什麼。

    那麼,自己呢?自己就這樣,在痛苦中倒下,明明從病院現實中下降,來到自視為「主場」的末日幻境中,卻仍舊什麼都無法做到,這樣就行了嗎?桃樂絲知道,無論自己做出怎樣的選擇,哪怕是逃避,系色中樞也好,高川也好,都不會說出責怪的話,假設是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導致最糟糕的情況,在最後一刻,對方恐怕也只是溫和地笑笑,告訴自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可是,如果真的沒辦法了,那麼,自己過去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一場笑話嗎?

    雖然仍舊無法確定近江是不是敵人,也無法確定,繼續相信近江,把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她,究竟會變得怎樣。但是,如果自己就這樣放棄的話,那麼,自己過去表現出來的掙扎,就像是狗屎一樣!自己曾經信誓旦旦的承諾,就像是狗屎一樣!自己曾經給出的斷言,就像是狗屎一樣!自己曾經表現出來的矜持和奮進,就像是狗屎一樣!自己的一切就是一堆臭狗屎!

    明明是自己決定、設計、推進的計畫,是自己在那般痛苦而絕望的日子裡,苦苦摸索,才最終成型的計畫。那簡直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要的計畫,就這樣被打斷了嗎?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就要被其他人奪走了嗎?

    桃樂絲感到混亂,她有太多無法說出理由的堅持,那就像是在雨天的泥濘中摸爬滾打,和相互攙扶的人一起並肩而行,好不容易看到了終點,卻突然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對自己說:已經不需要這麼做了,因為從一開始,這麼辛苦就是沒結果的。

    桃樂絲突然感到憤怒。在她的一生裡,嘗過許多痛苦,失落,愧疚和無奈,所有作為人可以品嚐到的苦楚,她都承受過,可是,就是沒有憤怒勿寧說,總是覺得「就算憤怒」又能怎樣呢?所以,不去憤怒。

    但是,現在,她前所未有的憤怒。

    憤怒的對象,不是那洶湧而來的突變,不是蓄謀已久的近江,而就是自己。

    「知道嗎?我的腦子有點不正常了。」桃樂絲大口喘著氣,對近江這麼說。

    「你早就沒有腦子了,你雖然外表看起來像是人,但卻實際並非是人的構造,也沒有大腦這樣的器官。」近江說起這話,卻沒有半點譏諷的語氣,彷彿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你的意識波動很不正常,你大概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些事情一點意義都沒有。你以為自己有足夠的理由,但是,就連那些理由,你都無法全面而邏輯地組織起來你回想一下,你到底都想了什麼呢?你為什麼,會產生情緒呢?你認為重要的理由,真的很重要嗎?你認為的事實,真的是事實嗎?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帶給你的影響,比其他人的影響都要大,因為,你是在面對未知的時候,唯一一個堅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存在。很有趣,對不對?你通過自己的觀測和行為,逐漸給了自己建立了一個強大的自信,但這種自信有多強大,在偏差產生的時候,它就會反轉成相應的弱小。」

    桃樂絲已經聽不進近江的解釋了,她內心中,本不應該產生卻已經產生了的情緒,就像是正在吞噬靈魂一樣灼燒著她。那些讓她感到自己受到了傷害的一切,無論是來自他人的,還是來自於她自己的,反而成為了支撐她繼續活動的最大力量。她認為自己如今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這股力量宣洩出去。

    近江對桃樂絲從物質到精神層面上發生的變化瞭如指掌。無論桃樂絲自稱是什麼,稱呼她是什麼,是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認知這個世界,還是立足於這個末日幻境中去看待病院現實,僅僅針對她在末日幻境中的存在方式而言,早就在她的觀測中了也許,超級桃樂絲真的存在,但在這裡,在她稱呼為「末日幻境」的這個世界裡,她仍舊是那個不完整的最終兵器仿造品,是近江親手根據自己的理論完成了她的構成。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近江。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桃樂絲還是想要在動手前問清楚。

    「我什麼都沒有做。」近江的回答很難讓桃樂絲相信,但是,她的語氣是如此的平靜,充滿了讓人信服的力量,「你也許會覺得,是我從一開始就算計了你,才讓你變成如此這般模樣,但這不過是你的錯覺而已。至於說,我想對你做什麼,我只能說,我只是不想你就這樣崩潰。」

    「說謊!」桃樂絲大聲喊到,她的腦袋越是不清醒,那源源不斷在體內產生的力量就越大。一開始只是站直身體就已經竭盡全力,到了現在,卻似乎可以發動一次攻擊了。

    「你已經意識不清了。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到底在想什麼嗎?你真的認為,現在的決定是理智的嗎?」近江面色不變,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裡,兩三步就走近桃樂絲跟前,微微彎腰,凝視著她的眼睛。她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從桃樂絲的眼白處,正在泛起渾濁的色彩:像是黃色,像是紅色,像是傷口發膿,又像是毛細血管撐得發脹。

    遍佈眼球的血絲讓這個女孩精緻的面孔出現扭曲,變成一種會讓人主觀認為「邪惡又醜陋」的形象。

    近江十分清楚,桃樂絲如今的變化,絕對不僅僅是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的作用。她之前所說的那些理由當然都是成立的,但卻並不全面。桃樂絲的精神受到如此巨大的影響,其最基本的原因,其實還在於她身為「最終兵器仿製品」的身份。

    如果桃樂絲不是最終兵器的仿製品,不,這種假設從一開始就不成立,因為,她之所以會是這樣一個身份,並非巧合,而是一個更加本質的原因所導致的必然桃樂絲在末日幻境中,必然會「最終兵器的仿製品」這個身份,這並不是由她選擇的,也許她曾經以為是自己的選擇,但其實不是。也並非是其他人可以改變的,近江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改變。

    桃樂絲其人,就是在那不可名狀的恐怖中,宛如牽線木偶一般的存在。近江曾經想過:也許「桃樂絲」這個認知,也不過是被賦予的一種假象。桃樂絲,乃至於超級桃樂絲,其決定她是怎樣一種存在的內在,早就發生了最徹底的改變,只是因為某種緣故,才一直披著「桃樂絲」這層假皮而已。這種「自己是桃樂絲」的認知,其實一捅就破,但是,只要她還繼續這麼認知,外人也很難戳破,但是,「她到底是什麼」和「她覺得自己是什麼」,「她認知到的自己是什麼」等等之間的關係,並不由後者決定前者的。

    「桃樂絲」是什麼?桃樂絲不自知,近江也無法給出答案,至少現在沒辦法,哪怕她親手完成了眼前的「桃樂絲」,但是,其必然存在的缺陷,讓近江無法繼續從她的身上收集到足夠的數據。

    「桃樂絲」太虛假,太薄弱了,不得不構建一個名為「自信」的構造,去穩定這個假象的存續,然而,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卻給了這個假象最致命的一擊。

    桃樂絲如今正在產生的思維混亂,精神混亂,認知混亂和情緒混亂,所有基於「自己是桃樂絲」這個自我認知所產生的一切對外認知的異常,都是由此而起,並且,就如同被海水沖刷的沙堡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瓦解。

    剝離「桃樂絲」這個自我認知的假象後,最裡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近江對此還是挺感興趣的,但是,卻又不能任由「桃樂絲」就這麼崩潰。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說,如今的世道都不怎麼樣,哪怕沒有去過病院現實,近江也能夠從已經掌握的情報中,推導出一個殘酷的景象。末日幻境中在發生末日,病院現實中也差不了多少以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的關聯之深入,把兩者割裂來看待,才是最荒謬的。近江認為,桃樂絲提到的病院現實的那些研究者們,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

    近江覺得,如果從病院現實觀測末日幻境的時候,能夠將末日幻境放在一個和病院現實等同一致的角度上,那些研究者一定可以取得更多的成果。反過來也一樣,近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病院現實」放在比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更高的位置上。

    無論從病院現實觀測末日幻境,還是從末日幻境觀測病院現實,將兩者視為一個整體的不同側面或許不是完全正確,但夜要比把兩者視為上下關係更加正確近江是這麼認為的。

    可惜,桃樂絲就像是從病院現實的角度觀測末日幻境的大多數研究者的代表一樣,總是喜歡用俯瞰的角度去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每天都聽她從這樣的角度說話,對近江而言,就像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聽廢話一樣。

    近江伸出手,在桃樂絲的眼中,這隻手帶著莫名的恐怖。雖然在能看到的角度中,都是人的手,但是,從迎面帶來的感覺中,伸向自己不是手,而是別的某種難以描述的,無比巨大的東西。在被觸碰到之前,桃樂絲猛然朝一側翻滾。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思維和情緒雖然都有點混亂,但身體機能正在重新活躍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3-7 05:55
2188 內戰

    桃樂絲感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跳動,但是,這個末日幻境的身體是沒有心臟的,不僅僅沒有心臟,實際上她能夠感覺到的那如正常人類身體般的律動,全都不存在生理結構上的支撐。她自己也清楚知道這一點,無論在病院現實還是在末日幻境中,自己的物理構成都已經非是人類的模樣了,然而,無論在超級桃樂絲的形態下,還是在末日幻境中桃樂絲的形態下,仍舊無法避免產生人類身體的感覺不僅僅是情緒,就連「心臟跳動」和「反胃」之類實際生理運動的感覺,全都無法避免。

    這是一種十分矛盾的感覺,人和非人的界限在定義上,在生理上,在物理結構上,是十分清晰的,但是,僅從自我認知和自我感覺來說,人和非人的界限卻又是模糊的。有一種類似於截肢病人的「幻肢痛」的痛苦,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超級桃樂絲的形態下,這種痛苦微弱到平時幾乎感覺不到的程度,但卻又沒有徹底消失,而在末日幻境的桃樂絲的形態下,尤其在現在這種異常的狀態下,那如同人類一樣的痛苦,從一條無形的通道,洞穿了生理結構的限制,將她的腦袋攪得發狂。

    哪怕思維上無暇去分辨自己到底是人還是非人,哪怕從來都不會主動去思考這些問題,但是,當她每一次行動,每一次感受,每一次做出反應,這些人體上的幻痛都在碎碎細語。

    桃樂絲不能說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矛盾的幻痛,當這種幻痛越來越強烈,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個非人的身體正在產生人類一般的痛苦時,就愈發可以感受到體內有一種力量在膨脹。那些用語言無法完全描述出來的徵兆,那些可以去感受,卻無法捉住源頭的細節,就像是在提醒著她:自己不是一個超出人類基礎構造之外的怪物,也不是什麼超人的存在,自己的本質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

    是的,末日症候群患者。

    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痛苦,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瘋狂,末日症候群患者在發熱,末日症候群患者將要自燃,末日症候群患者將要從精神到生理上徹底崩潰。所有讓一個人成為「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特徵,都在桃樂絲的自我感受中產生

    好熱。

    腦袋也好,身體也好,快要燒起來了。

    雖然沒有血液,也沒有血管,更沒有常規的臟器,但就像是岩漿在體內流動一樣,就像是強大的電流通過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神經一樣,就像是一種扭曲抓住了自己的腦子,不斷搖晃。所有用於觀測的機能,似乎在這種扭曲而渾噩的感覺中融為一體。聽就是看,看就是讀,讀就是感受,自己那人形的臉似乎在融化。

    時間的流動陡然變得緩慢。

    桃樂絲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球正在變得渾濁,她不知道這一點,但是,她卻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可以看到的東西,可以感受到的東西,比往時更多,也更加扭曲。近江伸來的手一點點逼近自己,一秒的時間似乎被分割成數不清的刻度,這隻手沒經過一個刻度,就會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是怎麼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一個刻度,兩個刻度,三個刻度……那變形的細節越來越多,積累起來,就讓那原本是人手的形狀,變成了說不出古怪的另一種東西。這東西讓桃樂絲感受到了極大的壓迫感,她並不想這麼恐懼,她想要更理智地去看待這一切,想要冷靜下來,修正自己的主觀感受,然而,這種壓迫感完全不講情面,也不講道理,就如同那並非是自己應激產生的感覺,而是一種更加真實而客觀的,不因個人意志而轉動的外在的危險。

    凝視著近江的這隻手這隻手有著可怕的吸引力和存在感,讓桃樂絲的眼睛完全無法移開,桃樂絲覺得自己是被迫去凝視這隻手的她已經不去思考為什麼自己如此抗拒近江,為什麼要把近江的行為理解得這麼恐怖,為什麼要將自己本身的失常歸咎到對方身上。她全都無法去想了。

    力量從桃樂絲的每一個最微小的構成單位中爆發出來,就如同從人的細胞裡,從人的基因裡,從構成基因的化學鍵裡,從構成細胞的原子裡,從這些原子的分解運動中,突然間就爆發出來。

    巨大的力量推動桃樂絲的身體,向側旁跳躍,踩在牆壁上,跳到天花板上,她整個人無視平衡,無視重力,無視所有自然力的影響,將走廊上每一個可以駐足的點我當作踏板,如同電光在反射,幾個起落就轉到了近江身後。

    身為「最終兵器」的仿製品,桃樂絲當然擁有超人的活動機能,但是,在正常狀態下的運動所帶來的感受,和如今這種異常狀態下的運動所帶來的感受完全不同。哪怕在這種跳躍閃爍中,兩者發揮出來的機能似乎是持平的,然而,桃樂絲就是感覺到不同就如同汽車的發動機和傳動結構發生了徹底的變化,產生動力的能源本身也發生了變化。

    哪怕外形還是相似的,但是,內在的改變,卻讓她深深感受到,現在的自己和原來的自己不是同一個東西。

    就算同樣被視為「最終兵器」的仿製品,也絕對不是同樣的東西。

    近江的手才剛伸出一半,桃樂絲就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了。如同野獸一樣的氣息從身後傳來,她下意識就確定了,桃樂絲就在身後,而且,此時桃樂絲散發出來的存在感,和之前她那瘋狂迷亂時的存在感截然不同。如果不用眼睛卻看,只會覺得那是另一種東西。她的身體頓了頓,以為桃樂絲會立刻攻擊自己。無論從測試數據還是從現場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桃樂絲的思維已經混亂,表現出狂亂的情緒,就算再發生更大的異變,近江也不覺得應該驚訝。

    近江做好了準備,才在桃樂絲面前現身,她有足夠的把握制服對方,然而,身後的那個東西卻什麼動靜都沒有。

    粗重的呼吸聲,吸氣的聲音很大,呼氣的聲音卻很輕微。

    近江背對這個呼吸聲,她覺得自己的背脊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一定是桃樂絲正盯過來吧。

    「離開這裡,近江。」桃樂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近江看不清她的表情,「你說的沒錯,我已經無法正確地思考了。我只感覺到,你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所有曾經讓我相信你的理由,都正在變成讓我無法相信你的理由,但是,我還沒有脆弱到徹底拋棄理性的程度我和少年高川是不一樣的。」

    「就算你這麼說,也撐不了多久。你現在可以說這樣的話,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你已經無法正確執行你的計畫了,因為,你的思維方式已經不足以支撐這個計畫。但這不是你的錯,桃樂絲。」近江徐徐轉過身體,直面如同野獸般匍匐在地上的桃樂絲。她是末日幻境中的桃樂絲的製造者之一,桃樂絲能夠「活」過來,大部分是基於她的理論,在網絡球裡,沒有誰比她更瞭解桃樂絲是怎樣強大的造物哪怕只是「最終兵器」的仿製品,存在不少的缺陷,但僅僅是視為一個兵器的話,其能力足以和真正的「最終兵器」媲美。

    桃樂絲在完成之後,就從來都沒有運用在直接的戰鬥中,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缺乏這方面的經驗。近江對此進行過預估,結論是: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裡有過記錄的最強者,以及曾經觀測到的,那不可思議的人形「江」,都不可能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輕鬆戰勝桃樂絲。只是一對一的戰鬥,或許會持續很長很長的時間,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分庭抗禮的局面。

    完全以「網絡球的最終兵器」這一形態去戰鬥的桃樂絲,就是這樣的強大。而她剛才發揮出來的實力,不過是她真正實力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還要更少。桃樂絲此時所處的異常狀態,反而束縛了她的力量,但是,如果她的意識被扭曲到一定程度,跨過那條徹底瘋狂的界限,她作為「最終兵器」所具備的性能將會百分之兩百,乃至於更高地發揮出來。

    那個時候的桃樂絲,哪怕將整個中繼器當成限制器,也恐怕無法將她拘束在中繼器內部吧。

    從這個結論來說,近江倒是覺得,桃樂絲如今的情況,以及她有可能做出的行動,就像是倫敦中繼器之外的某種東西在召喚她一樣。

    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已經完成了。

    納粹的最終之戰也已經打響。

    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正在進行。

    那些可以預計的巨大影響力都已經開始發揮作用。

    情況正變得太過於複雜,讓人看不清結果。

    因此,才需要進行一次清理嗎?

    那麼,桃樂絲將要扮演的角色是……

    原來如此,作為「最終兵器」而存在的桃樂絲,不是我們的最終兵器,也不是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

    那傳聞中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在召喚著她,那不見蹤影的「病毒」在驅使著她。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近江不由得咬了一下手指,她能夠想到的東西,並沒有帶給她多少解決問題的方法,反而讓她看到了更多的問題。本質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卻產生了特殊的異化,無論在病院現實還是在末日幻境裡都充當著重要角色的,可不僅僅是桃樂絲一個。哪怕不是桃樂絲這樣的人形,而是以「器物」的形態出現的,但是,支撐著這個倫敦中繼器的三柱之一的「超級系」,從某種角度上來看,簡直就像是桃樂絲的翻版。

    也許對比現在的桃樂絲,系色中樞的情況要稍微好一些,但是,既然超級桃樂絲都會被影響到,那麼,系色中樞不可能完全沒有一點問題。

    因為,兩者的本質都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近江如今再對兩者重新認知,只覺得,她們就如同在「劇本」中被事先埋下的伏筆,雖然沒有完全隱藏起來,卻被其他角色的光彩掩蓋了。她們在這個「劇本」中的存在意義,不是為其他角色提供幫助,而是作為一個保險,在關鍵的時刻啟用,去修復「劇本」中的錯亂,去調整「劇本」的走向,去清空「劇本」中可能存在的其它走向,只留下必然的結局。

    甚至於,直接破壞已經變形的「劇本」部分,清除那些意外的崩壞的因素,直接為「劇本」畫上休止符。

    或許,桃樂絲和系色,就是為了預防最壞情況出現,才會變成如今她們那副模樣。

    「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更不能放過你了。」近江看向桃樂絲的目光變得格外冷酷。被她注視著的桃樂絲,也感覺到了非比尋常的壓力。

    「……真遺憾,近江。」桃樂絲面對這種壓力,心中那曾經將近江描繪得異常恐怖的念想卻漸漸消失了。她已經無法去思考,近江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想法,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因為,那敵對的意志已經十分清晰無論是什麼理由,現在,兩人都已經不再是同伴了。

    桃樂絲無法肯定自己對近江的猜測是正確的,但也無法就這樣,什麼都不做,等待近江用自己的行為去證明自己。她仍舊想要用自己的行動,去切實地影響一些東西,去推動自己的計畫,想要用自己堅持的正確,去抵達那個美好的結局。她已經在病院現實裡退避過了,在這個末日幻境裡,她已經沒有繼續後退的餘地。

    她要奪回主導權!

    她十分清楚,哪怕是在中繼器裡,自己也是一個人。此時此刻,再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如果有的話,那絕對不是人類

    桃樂絲伸出手,對著虛空說:「過來,超級系!」

    以中繼器為主體的網絡球和其他倖存者,都已經被近江隔離。在支撐中繼器的最核心的三柱中,有一個已經無法想起,也不能去回想,那必然是一個陷阱;瑪索身上肯定被近江做了手腳,也是一個必然的陷阱;只剩下「超級系」這個代表了系色中樞意志的器物,還有可能是自己最後的同伴。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