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小戰士 作者:陸聞道 (連載中)

mk2257 2011-5-17 17:47:0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 6585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8
第八十二章 戰

  頂著來自於第一軍士兵的藐視目光,志願軍的四個千人隊進駐第一軍第一第二千人隊留下的木寨之中。

  原先讓一千人駐紮的臨時營寨如今擠入了兩千人,自然無比擁擠。揮舞著巨劍操練武技的場景如今已經不可能再出現了,稍不小心就能掃到路過的戰友。百夫長們召集手下卻是方便了許多,走出帳篷大喊一聲就是了--有時候連旁邊百人隊的十夫長也會迷惑地抬頭,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長官在召集自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樣暖和了不少。但衛生情況堪憂,非常堪憂。每天都是一口深坑,從不間斷。冰封的土地肥沃了不少

  「真噁心!」威廉捂著嘴巴,提著洗刷乾淨的木桶,邁進臨時發放的,屬於他們十人隊的小帳篷,

  「太噁心了!」

  今天是威廉倒霉的日子。十人隊裡九個人抽籤,他不幸要提著木桶去集中穢物;十個十人隊的倒霉蛋再次抽籤,他不幸要推著木板車去木寨外邊傾倒這些木桶;然後在下風口點起堆堆篝火,將木桶裡凍結起來的排泄物化開,接著摒住呼吸將烤熱的,甚至還在冒著絲絲霧氣的糞桶拿在手上,往已經挖好的深坑裡一潑。

  各種各樣的來自於人體的殘渣散發著諸般奇怪的味道墜入了挖好的深坑,液面漸漸升高,讓人看著難受的漂浮物漸漸清晰……

  「快打仗吧!快打仗吧!再這樣下去我會被活活噁心死的!」威廉錘著地面,一副崩潰的樣子。

  「下次我去吧!」一個老實憨厚的士兵同情地看著威廉,「我家在農村,這種髒活幹慣了。」

  「親人吶!」威廉激動得握著那人的手,「這份恩情我一定會還的!」

  「行了行了,別鬧了。」喬尼笑著擺擺手,「這小帳篷都快被你弄得散架了。」

  兩人停下了動作。

  「這該死的天氣,這該死的等待。」喬尼收起笑容,歎了口氣,「帳篷外面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刺入骨髓的寒冷,帳篷裡面雖然溫暖,卻幾乎無法活動身體。」

  一陣風吹來,隔著雙層的帳篷將寒冷送入十人隊的帳篷,讓他們打了個寒戰。

  這時,遠方傳來一聲號角,悠長,低沉。喬尼眼睛一亮,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也都是精神了許多。於是當先走出帳篷,將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本安靜的營寨裡突然便熱鬧起來,一個個腦袋冒了出來,一雙雙眼睛漫無目標地投向北邊。即使是被寨牆擋住了視線,他們也並不放棄,彷彿能夠透視一般。

  「野蠻人在結陣!」牆角哨塔上的士兵衝著下面大喊,然後重新眺望敵人。

  這句話被迅速傳遍整個木寨,議論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天空。

  「喬尼,我的祈禱靈驗了?」威廉看著寨牆,嘴裡說著,「我們真的要去打仗了?」

  喬尼看著哨塔上的動靜,開口回答道:「講不定,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我們上。」

  喬尼看到兩名千夫長已經登上了哨塔。他們凝望著遠方,不知發現了什麼。來自第一軍的命令還沒有到來,沒人知道自己將會處在什麼樣的位置。

  這時,那瞭望員往自己的左手邊看了一會兒,然後對身邊的長官說了些什麼。喬尼在下面只看到那兩名千夫長點點頭,轉身走下了哨塔。

  「看這情況,我們可能真的要出戰了。」喬尼收回視線,看著威廉和其他手下說道,「我看到千夫長下來了。」

  命令很快就被層層傳遞。來自千夫長直屬衛隊的傳令兵沿著預留的通道,趕開攔在面前的士兵,逕直來到各個百夫長的面前:「第一軍軍長令,志願軍第一第二第三千人隊出寨,準備接應前鋒軍隊!」

  「接應……」喬尼聽著傳令兵的話,腦子裡想著史蒂芬教授的內容,歎了口氣,「接應啊,那似乎也沒我們什麼事了。」

  寨門大開,喬尼帶領著排列整齊的手下隨著人群魚貫而出。百人隊們排成十乘十的方陣,組成了五隊一排共兩列的龐大軍陣。喬尼的千人隊在最左邊,喬尼的百人隊在千人隊的最左邊第二排,喬尼的十人隊在百人隊的第三排。作為十夫長,他站在隊伍的中間。

  喬尼站在人群之中,背負著巨劍,腰胯父母留給他的長劍,右腿綁著自己打造的短刃,腳邊放著一張小型方盾。他伸長了脖子往右邊望了一眼,不見邊際。再向前看,五十步開外,另一群士兵已經排列好了陣勢,一樣的氣勢恢宏。

  過了一會兒,那些士兵突然單膝跪倒在地。腦袋歪了歪,喬尼看到幾名黑袍的奧丁牧師正在這些虔誠的士兵面前走來走去,口中唸唸有詞。大約十個呼吸之後,戰士們紛紛站起身,此起彼伏的「為了奧丁!自由!」之聲響起,聲震雲霄。

  「真是有激情啊!」喬尼輕聲自語,「奧賽丁人不存在士氣問題。」

  志願軍的三個千人隊已經混亂了。隊伍還是站得整齊,但大多數人都在和自己身邊的戰友小聲地交流著對第一軍的看法。有敬佩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還有幻想自己身在其中的。這陣小騷動很快就被百夫長們鎮壓了下去,只剩下竊竊私語。

  第一軍的三個千人隊人人巨劍上肩,劍尖斜指天空,反射著一片耀眼的光芒。當志願兵們還沉浸在對於這種嚴整的軍容的震撼時,「得得」的馬蹄聲響起,一柄柄旗幟在陣前移動。

  「喬尼,這是什麼意思?」威廉輕輕碰了碰喬尼,目視前方,輕聲問道。

  喬尼瞇著眼看了看,也是腦袋不動,輕聲回答:「弓箭手上前。」

  話音未落,第一軍的陣型已經動了。前排的戰士齊齊或向左,或向右地跨出一步,讓出道路;後排持弓的士兵則順著這些人牆之中開出的通道快步跑向前方。

  然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喬尼依舊保持著立正的姿勢。儘管周圍的士兵們已經不同程度地鬆懈下來,而且百夫長也並未嚴加要求。甚至連最後幾排的第一軍士兵都開始微微放鬆,喬尼還是一絲不苟地立正。這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軍人,這讓他心中非常滿足。

  「老大,你這是幹嘛呢?」威廉這次把腦袋轉過來了,「還沒輪到我們上場呢。」

  「噓。」喬尼一臉嚴肅,「你就當我在鍛煉意志。」

  「鍛煉意志?」威廉有些迷惑。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但動作卻是規矩了許多,隱隱有些保持立正的意思。連帶著整個十人隊的人都變得規矩起來。

  鍛煉意志?那我們也試試好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受到感染。一些輕笑聲從後邊傳來,還有諸如「傻子」,「笨蛋」之類的話語隨風飄蕩。

  喬尼仍然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伊威達.路德維希站在哨塔上,眺望著遠處列陣不動的野蠻人軍隊。來自城下的嘈雜聲讓他皺起了眉頭。伊威達低頭看去,志願軍的隊伍已經有些動搖,排不成排,列不成列。即使站得那麼高,他也能看到士兵們交頭接耳的動作。

  「那個士兵是誰?」伊威達注意到了喬尼,那枚彷彿在溪水中巍然不動的岩石。

  「是第三千人隊的。」一名陪同的千夫長回答道。

  第三千人隊,焰形巨劍,腰胯長劍。伊威達記下了這個背影,又帶著厭惡的眼神看了看毫無紀律的人群,重新將視線投向遠方。

  越來越多的野蠻人在陣前排起隊列,戰陣中的點點閃光昭示著他們武器的犀利。終於,一切都歸於寧靜。戰場上肅殺的氣氛讓那些竊語的志願兵都忍不住閉上了嘴。一陣寒風吹過,彷彿冰封了整個世界。

  喬尼依舊挺直了身子站在原地。他的肌肉繃緊,牙關咬緊,目光堅定地掃視著前面的動靜。

  媽的,你們再這麼僵持下去,會凍出人命的!喬尼心中咒罵。

  志願兵的隊伍徹底凌亂了。跺腳的,隔著手套搓手的,縮起脖子發抖的……那些曾經嘲笑過被寒冷打敗的第一軍的人們,現在終於親身體會了一把「區區寒冷」。

  喬尼身體站的直,腦袋可沒那般規矩。他微微側著脖子,從前排的縫隙之間觀察著第一軍的動向。

  過了許久,一桿大旗在軍前樹立起來,然後是第二桿,第三桿……然後這些旗幟開始向兩邊移動,速度很快。嘈雜的輕聲議論中喬尼可以聽到馬蹄的輕響。

  這些旗號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至少暫時沒有。喬尼看著奔馳的旗幟和毫無變化的第一軍軍陣,滿頭霧水。正奇怪時,軍陣突然整齊地分開,就像他們之前做過的那樣,只不過這次弓箭手們是跑回了隊尾。

  待軍陣重新穩定,喬尼看到那些旗幟突然都靜止下來,然後在天上劃了幾個圈,衝著前方一揮。隨著軍旗的變化,第一軍的三個千人隊齊齊爆出一聲「喝!」,邁步向前行進。

  果然進攻了麼?看來野蠻人很有耐心啊。喬尼暗道。

  戰場夾在兩片森林的中間。忌憚於蠻族的冷箭,戰場距離森林又要多出百十來步以上。這是片寬闊的區域,但對於兩支上萬人的大軍來說,戰場還是太過狹窄。

  對於喬尼來說,他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看到了箭雨,看到了投射來的箭雨,看到了拋過去的箭雨。遠遠地可以望見血肉橫飛的場景,不時飛起的小物件是人的殘肢?應該是的,它們還握著反射著陽光的武器。

  吶喊聲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同時傳來的還有人類臨死前的慘叫聲。至於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喬尼已經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虛幻。

  「嘔……」循聲望去,第一排的一名士兵正在嘔吐。旁邊的兩人先是帶著些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捂著嘴巴,身子抽搐了幾下,哇的一口也吐了出來。

  喬尼抽了抽鼻子,搖搖頭。如果說之前還能感覺到一些隨風而來的血腥的話,那現在鼻子裡就只有嘔吐物的味道了。

  嘔吐的風潮席捲整個志願軍。開始的那些多半是被遠處的廝殺所噁心的,後來的人們則是被先驅者的排出物給催吐的。這種不良風氣很快就被他們自己克制住了。百夫長指揮著那些吐過的士兵到後排休息,順便讓神經堅強--也可能是嗅覺失靈的士兵們頂上那些「見不得血的懦夫」的位置。

  這個稱號真是毒辣。當沃夫加大聲吼出這句話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凜,慢慢向後排挪動的士兵的臉上更是一片火紅。喬尼瞄了一眼從他身邊經過的那個士兵,他的臉上甚至開始冒汗。

  真是榮譽大過天啊。喬尼暗想。

  慘烈的戰鬥持續了很久。當然,戰鬥一直很慘烈,但稍微敏銳些的人們都能感覺慘叫的頻率和天空中飛舞的不明物體發生了些變化。喬尼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哨塔上的伊威達卻能看到更多東西。

  「野蠻人增兵了!」他一砸扶欄,「吹號,豎旗,命令援軍出擊!」

  這麼吼完,他才想起援軍的素質。俯視塔下,那些站沒站相的志願兵在他們長官的呵斥下終於排成了整齊的隊列,然後慢慢邁步前進。不等伊威達松氣,行進中的隊伍再次回歸了歪歪扭扭的狀態。

  「唉……」他搖搖頭,回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屬下,「你,你,你,第五第六第七千人隊準備出戰吧。」

  此時志願軍的士兵們並不知道自己在戰場指揮官的眼裡是什麼樣的貨色。大部分人都帶著對於戰鬥的熱情慢慢前進,少部分人則懷著剛剛建立起來的,對於真實戰場的恐懼跟在後面--對,就是那群嘔吐的男人。

  「你急著去見奧丁嗎?奧丁不一定收留你你這個混蛋,走慢一點!第五排第三個!你丟東西在後面了嗎?跟上隊伍白癡!」沃夫加在進行徒勞的嘗試,就像所有的百夫長那樣。最終,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再也不說話了。

  喬尼隨著隊伍向前移動,臉色肅穆。他板著臉看了看已經有些成波浪形的前排隊伍,扭頭對兩邊的手下說:「如果打起來就跟緊我,把話傳下去。」

  這樣的隊伍不足以倚靠,甚至根本就沒法倚靠。喬尼可以想像到在接觸敵人的瞬間,這支在行進中勉強保持隊形的新兵隊伍會立刻散開。那些混蛋平時就是一副要和敵人拚命的樣子,現在一定會來個擅自衝鋒的。

  如果對方是野蠻人的精銳,這般一個一個上,去幾個都不夠他們砍的。喬尼還記得史蒂芬與布魯尼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北方軍實力,第一軍無論如何也是會主動出境尋找戰機的軍隊,能把他們的人打成這般淒慘模樣,對手絕對不弱。

  只有團結起來,才可能勝利。

  血腥味越來越濃了,喬尼能夠清晰地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屍體與殘肢。薄薄的一層積雪已經被雙方戰士的活動給花開,地上流淌著濃濃的鮮血。

  「啊!」已經有人擅自衝了出去。

  第一軍的人正在苦苦支撐。他們本來已經接近勝利了,但第二波野蠻人卻如同洪水一般打在他們身上。一陣並不如何精準的飛斧拋擲就收割了不少倖存於殘酷廝殺的奧賽丁士兵。接下去衝鋒而來的野蠻人士兵更是用手中的巨斧削薄了一層奧賽丁人的防線。

  「衝鋒!」各個百夫長幾乎是同時下令。陣型什麼的,他們已經不在乎了。

  喬尼苦笑了一下,棄盾拔劍,隨著隊伍向前飛奔。耳旁是夾雜著各種情緒的吶喊,眼前是披著厚厚獸皮的野蠻人。略一低頭,他看到黑色的污血在腳下流淌。

  這一刻,喬尼突然想起了塔布裡城門下的那場戰鬥,想起了那些撲向長槍陣的雜兵。

  他覺得,自己就是那些雜兵的一員。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09
第八十三章 千鈞一髮

  對於一場上萬人參與的戰鬥來說,喬尼就像是江河中的一顆泥沙。即使將他的十人隊捏在一起,也不過是塊小石子罷了。

  「向我靠攏!」喬尼大喊一聲,然後側身閃過正對他腦門劈下的長柄斧子,順勢將巨劍橫在對方腹部處,握劍往對方側後大踏兩步,劍刃在敵人胸前劃過。波浪形的劍刃如同一把劣質的鋸子那般割開了對方罩在外邊的層層獸皮,留下一條並不很深的傷口。乘那野蠻人忍痛怒吼之際,喬尼又一步邁到對方背後,巨劍用力遞出,刺穿了敵人的身軀。

  「喬尼.史密斯的手下,向我靠攏!」他拔出劍來,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大聲喊著。

  雖然只是一個照面,但戰場上的隊形已經完全亂了。罩著奧賽丁外袍的志願兵和披掛著臃腫獸皮的野蠻人已經混雜在一起,鮮血殘肢之類的東西就在新兵們眼前飛舞。喬尼就這麼掃了一眼,便看到有見過一面的戰友摀住自己噴血的半截手臂慘嚎著倒下。

  殺戮之中由不得喬尼空閒,一名野蠻人揮舞著短小的手斧頂著盾牌便往這邊衝來。喬尼揮動手中巨劍,幅度不大,但力量不小。斜劈在跑動中的野蠻人的盾牌上,將他打地略向後頓了頓。

  然後便是急風驟雨一般的劈砍。見自己將敵人打的整個人都恨不得縮回盾牌後面,喬尼突然止住了揮砍。他幾大步走上前去,一腳正蹬,將剛剛把腦袋露出盾牌的野蠻人給踢開了一段距離,然後看準了高度大力橫斬,將對方的腦袋切了下來。

  這時喬尼的手下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見到這一幕,幾乎所有人都有些捂嘴的衝動。

  「跟緊我,面對敵人。」三個野蠻人朝這邊衝了過來,「準備直刺!」

  那三個野蠻人似乎是軍中精銳。喬尼能夠看到他們手中閃亮的,如同門板一樣的巨斧。如果傳言不錯,在他們的獸皮之下,還披著來自坦尼亞斯或是奧賽丁軍械庫的鎧甲。

  「刺!」喬尼一聲令下,幾個人用力遞出了手中的巨劍。

  如果這一招有效,那野蠻人早就被第一軍給徹底剿滅了。

  那三個野蠻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出。他們將巨斧在胸前畫了一個圈,打開了刺到身前的劍刃,同時腳步不停,臉上帶著猙獰地表情向著十人隊衝來。

  三聲金屬入肉的聲音,倒下了兩個奧賽丁的士兵。

  喬尼將自己手中的巨劍從面前那個野蠻人的肩窩斜著拖割而出,帶起一蓬飛濺的鮮血。那名野蠻人拋下手中的巨斧,捂著脖子努力發出「呃呃」的呻吟,緩緩倒地。

  就像布魯尼當日教給喬尼的那樣,藉著劍尖被打偏的力道,在空中快速劃一個圈,用最為標準的劈斬動作攻擊自己的敵人。

  「一般來說這一招會被格擋住,但足以讓對方忙亂一下。」喬尼還記得當日老人是這麼說的。眼前這個似乎面帶不甘的野蠻人顯然是輕敵了。

  喬尼看了一眼左右。倒下的兩名士兵他很熟悉,一個和他一樣,來自奧賽丁南部的農村,另一個則來自東北方向的農村。都是不錯的小伙子,有力氣,肯吃苦,平日裡訓練也很認真。

  但他們死了,死前僅僅刺出了一劍。

  野蠻人的攻擊還在繼續。威廉和另一名士兵糾纏著右邊那名野蠻人。得益於喬尼多日來的強化訓練,他們的臂力可以保證他們勉強抵擋住野蠻人巨斧的揮擊。威廉狠狠一劍劈斬在專心對付自己戰友的野蠻人的背上,將那名比他還要高上一個頭的大個子打得向前震了一下。獸皮開裂出,威廉可以看到金屬的光澤在閃耀。

  「吼!」那野蠻人啐了一口唾沫,狂吼一聲,拋開之前的敵人不管,撲到威廉近前,掄起斧子便砍。威廉退避不及,勉強舉劍上格,屏氣凝神。火星一閃,威廉覺得自己的手麻了。又是一聲巨響,威廉不由得倒退了幾步。偷眼看向自己的戰友,那傢伙手中的巨劍下垂,彷彿已經沒有提劍的力氣一般。

  正絕望中,威廉看到自己面前的敵人動作突然一滯,痛呼一聲,然後氣息開始急促。威廉乘機退開幾步,便看見那野蠻人身後,喬尼舉劍橫斬,繼而向後一收,大蓬血液從野蠻人的頸部噴濺。

  「別愣著,還有一個!」喬尼握住刀柄左右晃了晃,拔下屍體後腰上的短刃,對威廉喊了一句。然後他左手提著巨劍,右手握著短刃,快步跑向最後一個野蠻人。

  此時場上的戰局陷入僵持。混戰的人群中,喬尼這一隊已經算是處在己方陣營的面前。不再有新的敵人撲來,到處都是糾纏廝殺的戰士。用相同的手法解決了專心攻擊自己目標的野蠻人後,喬尼這幾人反倒是有了難得的安寧。

  「記住犧牲者的姓名,不要過多的緬懷。現在跟我來。」喬尼一個個將凝望死去戰友的手下晃醒,這般說道。就在他宰殺那兩名野蠻人的時候,在左邊,又有一人被橫劈的一斧給開了膛。

  「長官,我們就把他丟在這裡嗎?」威廉看著那名還在發出哀嚎的重傷員,不忍地問著。

  喬尼俯身仔細看了看傷者的面容,認出了他的身份。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士兵還非常和善地對威廉說要包攬今後的衛生工作。這個來自農村不怕髒的好人,如今捂著自己不斷外流的肚腸,艱難而又痛苦地試圖將那些混雜著血液的奇怪塞回自己的肚子。他咬著牙,可還是止不住發出淒慘的喊叫。

  「啊!……呼,呼,啊!」

  喬尼看著這名士兵的慘狀,胃部有些隱隱的抽搐。嘔吐聲從身後傳來,有些士兵終於忍不住了。

  「尼斯.布魯克林,你還有什麼遺願嗎?」喬尼忍著噁心,湊上前去。

  「妹妹……呼,呼,我的……妹妹……」尼斯用力吐出了這幾個詞,然後不住地呻吟著,「救救……救救我……」

  老實,本分,或許再加個好心腸。對於那些不怎麼說話的農村子弟,喬尼只有這麼一點印象。

  「救救他吧,喬尼!」威廉在一旁說道,「我們不能忍下他不管。」

  「你們在幹什麼?!」質問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卻是沃夫加回頭怒視,「想逃跑嗎?」

  看著快步走來的百夫長,喬尼挺直了身子答道:「報告長官,我們出現了傷員,正在想怎麼解決。」

  沃夫加聞言低頭,看了一眼尼斯的傷勢,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似乎很不忍,然後突然換了嚴肅的口氣呵斥道:「在新兵營裡我沒教過你們嗎?動作快點!」

  是的,在新兵營曾經學過一些戰場上的處理方法。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就像他們當初在訓練時第一次聽到這些方法時那樣。

  喬尼左右看看,長長地歎了口氣:「你們先往前走,我很快就會跟上來。別回頭看,會做噩夢的。」

  待士兵們走出二十步外,喬尼蹲下身子,拔出剛剛入鞘的短刃,看著尼斯漸漸失神的眼睛:「兄弟,你的傷已經沒法救了,而你還會痛苦很長時間才能斷氣,所以。」

  喬尼將短刃放在尼斯的脖子邊上,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睛,側過頭,用力一劃。

  這個與自己在同一個帳篷裡待了許多天的戰友,這個在不久前還寬厚地說要包攬今後的清潔工作的年輕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在咽喉噴灑的血霧中,喬尼緊緊閉著眼睛。當他最終抹了把臉睜開眼睛時,他看到尼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笑意。

  是野蠻人殺死了他,還是自己殺死了他?

  喬尼不知道,現在也不想知道。

  「啊--!」一聲怒吼,喬尼拿起放在地上的焰形巨劍,飛奔著趕上了自己的隊伍。

  在塔布裡城,他也見過並肩作戰的士兵倒在自己身邊。但自己並不認識他們。那些在城堡裡演練槍兵陣型的士兵,那些臨時徵募的,臨戰時瑟瑟發抖的民兵,他們死了,自己完全不在乎。

  但是,剛才死的三個人,喬尼認識,並且很熟悉。

  「今天就是這些野獸的末日!」喬尼快步向著交戰的前線走去,口中喊著激勵的話語,「今天如果不是他們的末日,就是我們的死期!殺死這些雜碎!」

  十人隊有些低沉的士氣被他們的十夫長給帶動了起來,連帶著周圍的士兵也情緒高昂了許多。

  「殺!」

  「殺--!」剩下的六人應和著自己長官的呼喝。

  「在我兩邊排好,一邊三人,靠緊!」喬尼在臨近戰線的時候止住了腳步。奧賽丁人的援兵似乎要比野蠻人更加強大一些,此時的戰線已經向前推進了許多。

  「舉劍!」喬尼擺出了大力劈斬的準備動作。

  六名士兵不明所以,但直覺告訴他們學著自己的長官做。

  「緩步前進!」

  什麼是緩步前進?六名士兵徹底從之前的亢奮回復過來。他們互相看看,終於決定跟著自己的長官慢慢向前走。

  這樣一個奇怪的組合吸引了野蠻人的目光。一名野蠻人從敵人的屍體上拔出巨斧,仰天狂吼一番,低頭時正好看到喬尼一行七人慢慢靠近。已經殺紅眼的野蠻人並沒有因為懸殊的人數而退縮,他嘿嘿笑著,朝喬尼他們逼來。

  並不統一的武器,並不統一的鎧甲,唯一統一的外袍還是不同顏色的。野蠻人巨熊已經砍殺了不少這樣的奧賽丁人。作為一個從第一次會戰中撤退下來的野蠻人,他知道另一種奧賽丁人的實力。至於眼前這些傢伙,還不夠他這個前部落勇士看得。

  「前」部落勇士。巨胸慢慢向敵人靠近,心中卻是憋著一口氣。只要這場勝利,他就能洗刷敗退餘生的恥辱,他就能……

  「斬!」喬尼一聲爆喝,然後將手中蓄勢待發的巨劍朝著進入攻擊範圍的那名野蠻人斜斬而下。

  毫無懸念的,這一劍被野蠻人輕鬆接下。但兩邊的戰士卻圍了上來,一人一劍,砍在巨熊的身上,將厚厚的獸皮切開數個口子,露出下方的金屬質地。

  巨熊生氣了,他覺得很疼。雖然這點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疼就是疼,這是一種非常討厭的感覺。他猛地向左側跨出一步,雙手掄斧,在身前劃出一個大圓,圓周直往圍攻者的胸膛切去。

  喬尼的那些手下反應倒也不慢,都向後跳開一步,閃過了攻擊。然後他們突然感覺到什麼,猛然回頭,兩個野蠻人正朝著他們衝來。

  戰場不是擂台。

  喬尼這邊,已經變成了四對一。

  巨熊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大意。他提著斧子,臉上沒有了之前的輕鬆。掃了一眼面前的四個敵人,他迅速衝向一個看起來最瘦弱的敵人,舉起斧子當頭劈下。

  「鐺--」巨力之下,劍身發出哀鳴。藉著反彈力,巨熊的第二次攻擊很快便到來了。那名士兵狼狽地向後倒下,手中的武器也在這次攻擊中被震落在地。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喬尼等人剛剛來得及舉劍增援,那邊已經分出了勝負。

  喬尼看到那野蠻人兩次攻擊便震落了自己手下的兵器,然後反握巨斧,用斧頭的尖端向下一刺,帶起一團血肉。

  又是一個熟悉的人去了。

  紅了眼的三人撲上前去,被巨斧打飛了一個,剩下兩柄劍只不過在對方的獸皮外鎧上又開了兩個口子。

  二對一,情勢危急。

  飛起一腳踢翻了最後一個士兵,巨熊將視線投向面前這個拿著波浪形巨劍的士兵。

  喬尼也在看著他。一種無力的感覺襲上了心頭。喬尼依然是戰意盎然,但是他覺得,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戰勝對手。

  對手的身手可以拋在一邊,光是那身砍不碎的金屬甲冑,就不是自己可以對付的。

  巨斧揮來,喬尼向後跳開,然後也是橫斬而去。現在唯一可以依仗的,大概就是自己武器的長度了。巨斧雖然沉重,但卻是雙刃,目測長度剛剛超過自己武器的一半。

  劍刃被鎧甲擋住,那野蠻人再一次大喊著逼上前來,喬尼再次向後跳去,不想那野蠻人並沒有揮砍,而是跟著走了幾步,掄起一斧正砍在喬尼的肩窩。

  一陣劇痛,巨斧斬開了喬尼的外袍,砸中了他的衣甲。

  喬尼矮身從斧刃下逃開幾步,摀住自己的肩膀,心中驚嚇不已。若非那件用精鋼做內襯的鑲嵌甲套在鏈甲的外面,自己豈不是已經死了?

  巨熊也是吃驚不小。然後,他的眼中便是貪婪的目光。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0
第八十四章 戰鬥之後

  當喬尼還是夏小三的時候,他總能在電視裡看到類似於用貼身的ZIPPO擋子彈之類的橋段。關於這種情節他素來是不信的,但就在剛才,惡俗的劇情重演了。

  「那老頭果然沒騙我,真是精鋼內襯啊!」喬尼驚魂未定。但在戰場上容不得他驚魂多久,眼前那名野蠻人大漢已經提著斧頭緩緩靠近了。

  喬尼忍著肩膀的疼痛,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巨劍向左下斜斬。野蠻人豎起巨斧擋在自己的右手邊,「鐺」地一聲,巨劍反彈開來。

  不等野蠻人踏步上前,喬尼藉著反彈力收回巨劍,在頭上快速劃了一個圈,換了個方向,便往右下斜斬。這般快速的變化讓巨熊唬了一跳,但也毫不在意,只是迅捷地將右手處的巨斧移到了左手邊。

  隨後就是暴風驟雨一般的「叮叮噹噹」聲。喬尼一左一右,一左一右,如此反覆,使出了自己最大的速度。所有的攻擊都瞄準了同一個部位,敵人的咽喉。從之前的攻擊中喬尼可以看出,對方的肩部和他一樣,都是襯著鐵塊的;而刺擊非常容易讓敵人抓住破綻。唯一的弱點,就是脖子。

  巨熊也知道這一點。他不認為自己用獸皮包裹的脖頸可以承受對方如此大力的一次攻擊--難以置信,他的手甚至有些麻意。眼前的這名奧賽丁士兵已經超出了他開始的想像。

  喬尼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肩上的瘀傷。面前的野蠻人若是進一步,他便退一步;若是退一步,他便進一步。最後,喬尼沒有斜斬,他大吼一聲,照著敵人的頭盔直劈而下。

  「鐺!」

  巨熊的身體已經形成了習慣,但這習慣足以讓他送命。當他的斧子趕到了自己身體左側等待對方的攻擊時,他只覺得頭部遭到了重擊,一陣劇痛,溫熱的液體似乎在從自己的身體中湧出。他匆忙倒退幾步,躬著腰,憤怒地摀住自己的頭盔。

  喬尼沒有乘勢追上。一來,高頻率的攻擊讓他很是勞累;二來,他還沒有從一擊必殺的感覺中脫離出來。

  還沒死?喬尼看著面前忍痛彎腰的野蠻人戰士,喘著氣,心中驚詫。如此全力一劈,對方竟然沒有死?驚詫中,喬尼看到對方慢慢直起身子,血流滿面,一臉猙獰,雙目赤紅,憤怒地瞪著自己。

  真的沒死?喬尼心中發苦。

  喬尼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那個彷彿永遠不會死去的敵人,看著他脫下自己的頭盔扔在一邊,看著他呲牙撫摸著自己正在不斷流血的傷口,看著他將充滿殺意的眼神投向自己。

  喬尼有點想要逃跑了。

  但他不能逃。

  喬尼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大喝一聲挺劍向前衝刺。那野蠻人正在錘著胸口對天狂吼,甚至當喬尼將劍刺入他的腹部也還保持著這個姿勢。

  就這麼簡單?喬尼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野蠻人,野蠻人也看著他。

  該死!

  喬尼雙手撒把,就地一滾,閃過了對方當頭劈下的一斧。

  心有餘悸地回頭看時,那個可怕的敵人已經倒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地抽搐。顯然是不活了。

  就像從噩夢中驚醒。喬尼坐倒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那具屍體,喘著粗氣。他的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心悸的感覺如同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動彈。

  「小心!」威廉跑到喬尼身邊,矮身橫斬,殺死了一個試圖撿漏的野蠻人。

  那個野蠻人倒在地上,抓著一柄材質可疑的長柄單手斧。血從他的腹部不斷流出,漸漸漫到了喬尼的身下。

  「多謝。」喬尼掙扎著爬起來,對著威廉勉強一笑,「你救了我一命。」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喬尼睜眼看了看四周。局勢還是膠著,暫時沒有危險。喬尼走到剛才那名野蠻人身邊,一腳踩住屍體,拔出自己的巨劍。見自己的敵人還在抽搐,他搖搖頭,摸出自己的短刃,蹲下身,劃過對方的脖子。

  「你是一個很強的對手。」他似是自語道。

  鮮血噴灑在喬尼的臉上,用手抹過,整張臉都變成了紅色。

  「我們的人還剩多少?」他無視威廉臉上的表情,這麼問道。

  「就剩我們兩個了。」威廉還在愣愣地看著地上的那具喉嚨冒血的屍體,眼神呆滯,「我那邊兩個人拚死了兩名野蠻人,你這邊……啊!」

  劍刃入肉的聲音傳來,威廉猛然驚醒。猛然回頭,一具屍體正緩緩倒下。

  「我們扯平了。」喬尼那滿是血跡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

  然後他推了推發呆的威廉:「你又不是沒殺過人,快,動起來。」

  像喬尼這樣僵持不下的情況並不多。一劍或者一斧,你死或是我亡,這才是戰場的常態。

  「老,老大。」威廉跟在喬尼身後,良久才想起開口,「剛才那個,應該是野蠻人的精銳戰士吧?」

  「是啊。」喬尼跨前一步,橫劍剖開了一個不長眼的野蠻人雜兵的肚子,不緊不慢地回答。

  「咕嘟。」對於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威廉多少有些恐懼,「那你是不是應該拿點戰利品來證明自己啊?」

  側身躲開對方劈斬的長柄斧,再一劍砍下敵人持斧的手臂,喬尼猛然回頭,恍然大悟地說:「有道理。」

  說著,刺死倒在地上掙扎的野蠻人,看著威廉,喬尼猶豫了一下,說道:「算了,現在往回走就是逃兵了。」

  喬尼的眼睛突然瞪大,然後兩步越過面前的威廉,旋身力斬,用力回拖,將一名試圖偷襲的野蠻人從腰部切開一半。

  「看來這裡的野蠻人都是臨時拉來湊數的啊。」喬尼感歎道,「威廉。」

  「嗯?」還在受驚中的威廉答道。

  「振作起來!這是在戰場!」喬尼按住威廉的雙肩前後晃動,「你又不是沒有殺過野蠻人!」

  威廉在搖晃中清醒了過來,然後奮力地點了點頭--雖然在搖晃中看不出來。

  「好了,現在我佈置給你一個任務。」喬尼放開威廉,「你就跟在我後面收集敵人的首級吧。」

  這不是一個榮耀的工作,但威廉乖乖地接受了。在一片混亂之中,還是有個靠山比較好,尤其是這種殺人如割草的靠山。

  到處都是屍體,奧賽丁人和野蠻人在他們生的時候彼此攻伐,卻在死去之後躺在一起。數不清的奧賽丁人從喬尼身後趕來,衝向前去;又有無數的野蠻人嚎叫著從他們面前跑來,帶著狂熱的表情。

  喬尼的腰帶上胡亂插著四五柄飛斧,這都是他從地上揀來的。拉著威廉閃過打著旋兒飛來的鐵斧,喬尼從腰帶上摸出一把飛斧,舉臂略瞄了瞄,用力甩出。

  毫無懸念的,斧子偏了。從那野蠻人的身後傳來一身慘叫。

  「不是吧?」威廉輕身自語,然後翻身躲過了另一柄飛斧。

  喬尼甩完斧子也沒愣著,他快步跑上前去,一劍直刺,了結了對方的性命。

  野蠻人退卻了。

  喬尼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身上曾經溫熱的鮮血在寒風中迅速冷卻,如同另一張皮膚一般黏在喬尼的身上。喬尼試著張了張嘴,臉上一陣如同撕扯皮膚般的快感。用手隨便一模,便是一塊血渣掉落。

  雖然斬首的任務交給了跟在身後的威廉,但喬尼覺得自己好像迷上了抹脖子的感覺。留給威廉的,都是脖子上裂開口子的殘屍。

  至於跪倒在地上嘔吐的威廉,喬尼只能搖頭聳肩,然後靜靜地護衛在他的身邊。

  「把他們當作幻覺吧。」喬尼沉聲說道,「雖然味道確實是難聞了些。」

  忽略味道的話,這只不過是一場擬真的廝殺。血液飛濺,軀體斷裂,喬尼什麼沒見過?

  如果那些死的人都能在下一局復活就完美了。喬尼歎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自己的刀劃過尼斯脖子的場景。

  有人正在追趕逃跑的野蠻人,但很快便放棄了。那些手裡提著巨斧的傢伙跑得飛快,攆都攆不上。

  那就慶祝勝利吧。

  「我們贏了?」威廉在喬尼身後慢慢站起身子,臉色因為剛剛的嘔吐而有些發白。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語,「我們贏了?」

  這自語很快就變成了發洩般的大喊:「我們贏了!勝利!勝利!自由!」

  這和自由有什麼關係?喬尼搖搖頭。他掃了一眼周圍,所有人都在大聲歡呼。戰果如何?這不是一個小小的十夫長能夠看出來的。喬尼安心地閉上眼睛,開始念誦起戰後禱言:「感謝奧丁賜予我力量,教導我前行,護佑我勝利。我將用敵人的鮮血書寫您的威嚴,用戰鬥的榮耀……」

  喬尼猛然睜開了眼睛,他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隱約的弓弦聲。抬起頭望向野蠻人的方向,一片箭支正在向這邊飛來。

  「隱蔽!」他大喊一聲,推倒了身邊還在歡呼的威廉,然後搬起邊上無頭屍體就砸在他身上。屍體並不能完全遮擋住威廉,但好歹護住了要害。喬尼再次抬頭,那些箭雨正在下落。他快跑幾步,從一具死屍手上奪下粗糙的盾牌,心中不住地祈禱著「奧丁保佑」,身子縮成一團,躲在盾牌的後面。

  然後,下雨了。

  拋射的威力是要打折扣的,但若是面對僅僅是衣服稍微厚一些的普通士兵,鐵箭鏃倒是可以造成可觀的傷害。

  慘叫,哀嚎,摀住傷口翻滾的人體。

  箭雨下了很久。喬尼在盾牌下面抬眼望去,野蠻人的弓箭手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正站在本陣之前不遠處拋射箭支。

  一種被小石頭砸到的感覺從小腿傳來。喬尼扭頭一看,一支羽箭正插在自己的小腿上。有種刺痛,但絕對沒有插進肌肉。

  什麼情況?喬尼的腦子有些發懵。

  「啊!」喬尼聽到了威廉的聲音,一支羽箭正好插在他露在外邊的大腿上。

  「向後退!向後退!」喬尼一邊大喊著,一邊挪到威廉的身邊,拖住他的腳便往回拉。

  不用喬尼說,奧賽丁的士兵們也在向後退卻。野蠻人的弓箭手並不是特別多,但不知為何,現在所有的箭支都在覆蓋這一小片區域。

  難道我們這裡有什麼值得這麼做的目標嗎?喬尼恨恨地想。他的身上已經插了不少箭支,雖然沒有入肉,但箭鏃已經觸及了皮膚,伴著移動,鐵質或者非鐵質的尖銳物體折磨著喬尼的神經--疼倒是不疼,就是難受。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蓋著屍體的威廉。他的慘叫一直沒有停過。

  「閉嘴,死不了人!」喬尼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蹲著往後拖人真的很累。

  威廉倒是真的閉嘴的,但哼哼聲依然存在。

  箭雨很快就停止了。喬尼小心地抬頭看時,兩側未受弓箭手襲擊的奧賽丁人正在向那些突出營地的弓箭手衝鋒。野蠻人的弓箭手以極快的速度跑回了自己的營地。

  真的很快,喬尼抬頭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回營了。

  「牧師!」喬尼放下盾牌,長出一口悶氣,扯著嗓子喊道,「牧師!」

  為你重傷的戰友解脫痛苦,為你輕傷的隊友呼喚牧師。這是志願兵們在新兵營裡被反覆教導的。

  當然,後者是在戰後。

  一名套著黑袍的年輕人聞聲跑了過來。喬尼看了看他身上插著的箭桿,露出肩膀的巨劍劍柄,微微有些失神。

  「你哪裡受傷了?」那年輕人語氣頗有些焦急,「快讓我看看,小傷很容易擴大的。」

  喬尼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那裡比剛才更疼了:「我的肩膀被野蠻人砸傷了。」

  年輕人來到喬尼面前,伸手摸了摸,觸手一片堅硬。

  「鎧甲不錯啊。」他說著,鬆開手,「你活動一下試試。」

  喬尼向後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所以他呲了一下牙。

  「沒什麼事,好好休息就好。」然後年輕牧師注意到了地上綁著一圈腦袋的威廉,「倒是這位……」

  威廉的大腿小腿上插了不少的箭桿,正在不斷抽搐。

  年輕牧師蹲下身子試著拔出那些箭支,但無一例外,都只帶起威廉的一陣陣慘叫。

  「都射進去了呀。」他搖搖頭,然後起身對喬尼說,「先送這位勇敢的戰士回營地吧,我在這裡不能把箭頭取出來。」

  然後他又看了看那一圈野蠻人的腦袋,讚歎道:「真是一名勇士啊!」

  「不好意思,這些腦袋的主人都是我砍的。」喬尼在一旁有些不滿了,「而且,你不給我放個治療神術嗎?」

  「不好意思,神術是給輕度的割裂傷準備的。」牧師解釋道,「那些野蠻人都是你殺的?」

  正要追問,又一聲「牧師!」從不遠處傳來,聲音透著淒慘和悲痛,混雜著絕望與痛苦。年輕牧師向喬尼點了點頭,快步跑向聲音的位置。喬尼循聲望去,一個志願兵坐倒在地上,將自己的戰友墊在自己的雙手和大腿上。那名躺著的戰士身上插著近十支箭矢,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

  不多時,那邊爆發了更加悲痛的哭喊。喬尼看到牧師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劍遞到那名坐著的戰士手裡;那戰士猶豫了一下,又將短劍遞還給了牧師。那名年輕牧師拿著短劍,卻也是愣在當場。

  「唉。」喬尼搖搖頭,彎腰扔走覆蓋在威廉身上的屍體,將他抗在肩頭,「走吧,我們回家。」

  臨走的時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名牧師的所在。目光所及,劍光閃過,哀哭之聲直入人心。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1
第八十五章 屍橫遍野

  喬尼扛著威廉穿過狼藉的戰場,繞過姿勢各異的屍體,艱難地向著大營的方向前行。

  新鮮的血液從死傷者的軀體中流出,匯聚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寒風吹過,已然凝結。踏在血水之上,喬尼很想閉上眼睛。當日在塔布裡城他也是見過屍體的,那些在城門口被長槍捅死的屍體。他們面目扭曲,手捂著傷口掙扎著死去。還有在塔布裡城頭,死在自己身邊的士兵,倒在自己劍下的敵人……

  現在卻是另一種感覺。

  屍橫遍野,屍橫遍野!

  喬尼嗅著無處不在的血腥味,期盼著能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不再有勝利的歡呼,有的只是生者的痛苦與呼喚,傷者的哀嚎與呻吟。牧師正在四處奔波,最多的卻是如喬尼這般,扶持著戰友向後方退去。

  停下腳步,喬尼望向遠方,看見有軍隊向這邊進發。他知道這是接應的隊伍。這些軍人將負責收斂屍體,收集戰利品,運送傷員,掩護戰軍撤退。

  就像志願軍本來要做的那樣。

  喬尼環顧四周。一場並不特別漫長的戰鬥,自己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手下。八個熟識的戰友倒在了荒蕪的土地上。他甚至不知道這些傢伙的屍體在哪裡。觸目所及,奧賽丁的兩種罩袍和野蠻人的獸皮混雜,血代替了雪,覆蓋了整片土地。

  膝蓋用力,調整了一下威廉身體的位置,喬尼低下頭,繼續前行。

  他盡可能地不去正眼打量那些屍體,可餘光卻無法控制。那些望著天空,面帶不甘的臉龐,不斷閃現在喬尼的眼前。

  「你們將在奧丁的身邊享受永恆的安寧。」喬尼輕聲自語,「你們將在奧丁的身邊享受永恆的安寧。」

  一團白色的霧氣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細看時,卻是一身獸皮。

  「野蠻人……」喬尼將威廉輕輕放下,摸了摸綁在腿上的短刃,猶豫了一下,鬆開手,從腰間拔出長劍。

  小心地走到那野蠻人的身邊,喬尼用腳碰了碰對方的腳,見沒有反應,便踏住那身軀的一側,用力一踢,將他翻了個身。

  果然是個野蠻人。喬尼站在一邊,掃了一眼那野蠻人的身子。胸前的獸皮破了一個大口子,裡面沒有金屬的痕跡。獸皮已經被血給浸透。

  「原來是個裝死的。」喬尼冷笑。

  說著,一腳踩住野蠻人的胸口,長劍當胸刺入。然後鬆開劍柄,取出短刃,在對方脖子上一抹--沒有噴濺的鮮血,想來這野蠻人本就是快要死去了。

  「以你骯髒的血液祭奠我死去的戰友。」喬尼輕聲念誦,「每一個英雄都該有人陪葬。」

  說完,拔出自己的長劍,用野蠻人的獸皮外套擦拭了一下血跡,還劍入鞘。

  他覺得壓抑的心情好了許多。

  「喬尼。」側躺在地上的威廉呲著牙忍痛說道,「你剛才……」

  「別擔心,我的朋友。」喬尼重新將威廉扛上肩頭,「安靜地養傷吧,戰爭才剛剛開始。」

  戰爭才剛剛開始,但離結束已經不遠了。

  野蠻人營地。

  「偉大而睿智的烏蘇裡斯族長。」恭敬的言語中卻透著嘲諷,「我族的子弟已經死傷大半,狄蘇斯一族將拒絕參加任何戰鬥。」

  一片附和聲。

  人口是什麼?對於野蠻人來說,人口是比金子更有價值的東西。

  男人充當戰力,女人生育後代,老人提供智慧,兒童代表希望。如果有可能,野蠻人的族長們希望自己治下一個人都不要死。

  森林裡有握著弓箭的蠻族,荒原上有成群出沒的冬狼;最重要的是,身邊的部族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自己的那點人口食物,還有傳世的戰斧。

  不能再死下去了。聯盟中的部落族長們這樣想著,警惕地盯著身邊的盟友。

  凱利斯.烏裡.烏蘇裡斯端坐在盟主的座位上,俯視著吵鬧的酋長們,面色鐵青。三四萬的大軍,現在不過是兩場失敗,死傷數千,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各位尊敬的族長。」凱利斯踩了幾腳地板,將台下的混亂控制住,「請聽我說幾句。」

  所有人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凱利斯。

  「雖然這兩場戰鬥我們都失敗了,但必須看到,奧賽丁人的傷亡也是非常巨大的!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奧賽丁人一定會首先退兵的。到時候整個荒原都將成為阿祖格爾子民的樂園!」凱利斯慷慨激昂,「我們甚至可以尾隨奧賽丁的敗兵進入他們的邊境,到時候,我的朋友們,好日子就來了!」

  一片議論聲。

  「咳咳咳。」蒼老但卻清晰的咳嗽聲傳來,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

  「智慧的阿邁尼老人。」凱利斯客氣地招呼著,「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荒原上的狐狸阿邁尼,這個低調而智慧的老傢伙,就連強大的凱利斯也不得不保持尊敬。凱利斯自詡並不比誰笨,但是北方的那些酋長似乎隱隱然以這個老頭為中心抱成了一團。

  「部落聯盟的盟主大人。」阿邁尼拄著枴杖,顫巍巍地欠身一禮,「老朽有些問題。」

  「請講。」

  「如果我們堅持下去,死光了戰士的部落怎麼辦?如果我們堅持下去,奧賽丁從國內調兵過來怎麼辦?如果我們堅持下去,不知道盟主大人您,會把我們怎麼樣?」

  「這個……」凱利斯有些語塞,正猶豫時,阿邁尼話鋒一轉,語氣漸漸嚴肅起來。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們這些南方來的傢伙惹出來的。你們打了奧賽丁,搶了他們的東西,殺了他們的人,跑到了我們的土地上避難。作為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們歡迎阿祖格爾座下的兄弟。可你們又用刀兵威脅我們加入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

  酋長們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他們紛紛想起了烏蘇裡斯族的信使帶著戰士前來的場景。

  「都給我閉嘴!」凱利斯一聲爆喝,臉上顯露出猙獰的表情,「你們現在還有退路嗎?你們以為奧賽丁人會放過你們嗎?在他們眼裡只有野蠻人,沒有誰可以從那些黑衣魔鬼的劍下倖存!」

  酋長們的臉色齊齊一暗。作為奧賽丁人口中的「野蠻人」,他們知道自己的祖先和那個國家的恩恩怨怨。

  「誰也逃不了。」凱利斯平復了一下情緒,盯著阿邁尼緩緩地開口道,「只有戰勝才有活路,不然大家都得死!」

  就在這時,從屋外傳來了清晰的說話聲。

  「所有野蠻人聽好了。」並不流利的野蠻人語,「對待敵人,就要像荒原的寒風一般無情;對待朋友,我們要懂得仁慈。國王陛下及奧丁聖殿教宗遵循奧丁的教導,決定給你們一次機會!」

  「誰在說話?」眾人面面相覷。猶豫了一下,從木屋中魚貫而出。放眼望去,整個營地裡的野蠻人都在翹首凝望,似乎是戰場的方向。

  「……只要收起你們的武器,放棄對於邪神阿祖格爾的信仰,皈依奧丁,奧賽丁王國將接納你們,你們將在奧賽丁王國的北方邊界擁有自己的土地,從此不再為食物擔憂,也不用為來自身邊的威脅煩惱!」

  「混蛋!」

  「殺了他!」

  「殺出去,讓奧賽丁的混蛋知道厲害!」

  「大神永遠詛咒你們!」

  薩滿與一些族人跳腳大罵。大罵聲中,那個聲音依舊響亮。

  「……如果你們堅持與奧賽丁王國為敵,那我們戰場上見!」

  喧鬧聲中,那個聲音消失了。

  木屋前,各族酋長也是大罵不已,但一種詭異的氣氛已經浮在他們頭頂,再也揮散不去。

  「那是擴音術。」空蕩蕩的木寨中,喬尼對威廉說道,「應該是第一軍的隨軍主教釋放的,效果那麼好。」

  「那……嘶,他說的是真的嗎?」威廉趴在褥子上,有些不解地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想擾亂對方的戰鬥決心吧。」喬尼搖搖頭,然後問道,「一會兒牧師來了,你真的不用我把你打暈嗎?」

  「不用!」威廉堅定地回答,「你聽說過哪個英雄是讓人打暈了治傷的嗎?」

  「如果你堅持的話。」喬尼聳聳肩,「我可是知道,要拔箭的話,要用燒紅的小刀刺進你的皮膚,挖啊挖地把箭鏃挖出來,然後包裹一下,再挖另一個,燒紅的小刀哦,它刺進你皮膚的時候……」

  「啊啦啦啦啦啦……」威廉大聲地叫嚷,見喬尼閉了嘴才停下,「你別說了,你一說我都有點害怕了。」

  「唉。」喬尼突然歎了口氣,「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

  這是個悲傷的話題,卻不得不承認。原本擁擠的營寨空曠了許多,起碼有一半以上的戰士沒有回來。

  「死戰不退啊,兩邊都他娘的死戰不退。」喬尼爆了粗口,「要是在維爾薩打仗,十個裡面死上兩三個就該分出勝負了!」

  「那你說的那個什麼塔布裡城保衛戰怎麼……」

  「我們這裡無路可退,對方身後有督戰隊……」喬尼解釋著,再次激動起來,「但野蠻人怎麼也那麼狠呢?」

  帳篷門突然被掀開,沃夫加的腦袋探了進來。

  「你們十人隊還剩兩個人嗎?」沃夫加問道。

  「是的,長官。」喬尼站起身,行了個禮回答道。

  「喬尼.史密斯和威廉……」沃夫加抬起左手,右手用炭筆在羊皮捲上做了兩個記號,然後苦笑著說,「以前只聽說戰後劃名字的,老子今天戰後倒是在勾名字。」

  然後他指了指帳篷一角擺放的頭顱:「這是誰的?」

  「野蠻人的。」喬尼回答道,「威廉一個,我十個。開始的幾個沒割。」

  「可以啊小子。」沃夫加有點驚訝地看著喬尼,「雖然是斬首記功,但真能在戰場上殺一個砍一個的倒是不多,有前途。」

  低頭又記了些什麼,沃夫加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搖了搖頭,他對喬尼和威廉說:「好好休息吧,我們算是打殘了。你受傷了?等著,牧師馬上就會過來了。」

  「長官!」喬尼叫住了沃夫加,「我們百人隊還剩多少人?」

  「前面幾個十人隊最多的只剩下四個人,後面的我還要去看看。」沃夫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千人隊有兩個百夫長都戰死了,那些牧師學員救不了他們。唉。」

  說完,擺擺手,轉身出去了。

  「這要是再打幾場,人不就都拼光了?」喬尼有些震驚了。想起之前自己那句「戰爭才剛剛開始」,他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要是那些混蛋真的過來皈依奧丁就好了。」喬尼輕聲自語道。

  與威廉閒聊了一會兒,帳篷的布簾再次被掀開,這次進來的是一位黑袍的牧師。仔細一看,正是戰場上見過的那位。

  「這麼巧啊?」那牧師也楞了一下,隨即笑著招呼道,「維尼爾.路德維希,願奧丁護佑你。」

  「喬尼.史密斯。」

  「威廉.布朗。」

  自我介紹之後,那牧師便蹲下身來查看起威廉的傷口了。

  「您是路德維希家的人?」喬尼好奇地問道。

  「是啊。」維尼爾低頭探查著威廉的傷勢,驕傲地回答,「史蒂芬.路德維希是我爺爺的堂兄。」

  這關係夠遠的。喬尼在心裡吐槽。

  「這幾支箭入肉不深,也沒有倒鉤,問題不大。」說著,維尼爾用力拔出了那幾支羽箭,在威廉的慘叫聲中用繃帶包裹住,按住滲血最嚴重的那塊紗布,低頭吟唱幾句,藍色的光芒閃過,血似乎是不流了。

  「這支箭就麻煩了。」維尼爾盯著最後一支插的很深的箭桿說道,「我需要火盆。」

  「牧師先生,您能輕點嗎?」威廉在慘嚎的間隙,這般哀求道。

  「你是說慢慢往外拔嗎?」

  「……算了,您是牧師。」

  說話間,喬尼已經撿拾了一些柴火進了帳篷。

  「你要把這裡燒著嗎?」維尼爾奇怪地看著喬尼。

  「我們只有篝火。」喬尼聳聳肩。

  於是威廉被兩人搬到了室外。

  割開威廉的褲管,折斷長長的箭桿,維尼爾把一把小刀遞給喬尼:「在火上烤一烤。」

  「燒紅嗎?」

  維尼爾手中的動作一滯,然後扭頭帶著微笑道:「不,我以後還要用。」

  喬尼當然知道,他只是想看看威廉的表情而已。

  就和喬尼描述的一樣,小刀切入,開出一條道路,將箭支起了出來。

  「果然是有倒刺的。」維尼爾將那枚箭簇遞到威廉面前,「你的苦沒有白吃。」

  剛才還叫的驚天動地的威廉這會兒一臉寬慰。望著那枚箭簇,他甚至扯出了一絲微笑。

  「你就像一個看著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的母親。」喬尼終於忍不住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2
第八十六章 軍長召見

  戰後的愉悅是短暫而又蒼白的。沃夫加又來了一次,記下了首級數目後就帶走了那些面目各異的腦袋。威廉的箭瘡已然癒合大半,那名叫做維尼爾.路德維希的牧師在手術之後又釋放了一次治療輕傷的神術。不過還是需要靜養。

  「如果是一個主教為你治療的話,你現在就跟沒受過傷一樣了。」維尼爾纏著繃帶說道,「可惜我都還沒從學院畢業,所以你就乖乖地躺在帳篷裡吧。」

  兩人道謝致意,然後對著奧丁禱告一番後,維尼爾帶上黑袍的兜帽走出了屋子。

  牧師走後,空蕩蕩的帳篷裡陷入了沉默。喬尼在回憶著戰場上戰技的得失,威廉則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坐在威廉身邊,喬尼出神地盯著地面,彷彿那裡有什麼精彩的畫面一般。

  「喬尼。」趴在地上,威廉悶聲打破了沉默,「接下來,我們會被送回後方吧?」

  喬尼沒有抬頭,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沒來的時候盼著打仗,打完了仗又想著回去。」威廉歎了口氣,「我還真是沒用啊。」

  「至少你活了下來。」喬尼依舊低著頭,聲音有些低沉,「無論你以後是要繼續當兵作戰,還是回家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至少,你活了下來。」

  威廉試著要翻過身,牽動了傷口,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無奈地保持俯臥的姿勢,不住歎氣。

  說不出的鬱悶,充斥心頭的鬱悶。威廉想要通過歎氣來讓自己的內心釋然,他失敗了。

  「過去聽退伍的老兵說起戰場上的事情,說起他們失去戰友,說起他們從死亡的邊緣脫生,我只是覺得:哇,這樣的生活太有意思了!」威廉自顧自說著,或許只是要自言自語,「那種生離死別,那種驚險,比父親和哥哥們日復一日地打鐵要有趣多了。我看到老兵談起死去的戰友的那種哀傷,自己也會流下淚水。可心裡總是期盼著能有這般淒美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喬尼依舊低著頭,他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抹過脖子的那名士兵。尼斯.布魯克林,他有一個妹妹,一個臨死時無比思念的妹妹。

  「今天,我看到了戰友倒在自己面前,他們捂著傷口,他們還在血泊中掙扎。我也看到了野蠻人的刀斧幾乎要斬到我的面前,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就在戰場上等著被自己人收屍了。」威廉繼續自語,「我發現,那一點都不有趣。」

  喬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搖搖頭,試圖將尼斯最後帶著笑意的那張臉驅離自己的腦海。然後他抬起頭,看著威廉:「那你以後怎麼辦?回去打鐵麼?」

  聽到喬尼說話,威廉努力側過頭,看了喬尼一眼,臉上帶著一絲苦笑:「回去打鐵?我應該說過吧,家裡那麼多兄弟,只有我是不學打鐵的,家裡人也不好逼著我。我這一輩子就在學著怎麼殺人。」

  「一輩子?你才多大呀?」喬尼笑笑,「那你以後怎麼辦呢?」

  「本來是打算參軍的。」威廉將腦袋調整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到這個歲數也不能再賴在家裡什麼都不幹了。但現在我卻有些害怕,戰場不適合我。」

  戰場只適合心無雜念的人。喬尼在心裡默默地說。

  勇往直前,別無他念的人才能適應戰場。

  「適應戰場的人都死了呀!」喬尼不自覺說出了聲。

  「什麼?」

  「沒什麼。」喬尼擺擺手,隨即意識到威廉看不到,便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說道,「戰場也不適合我。當然,維爾薩那種戰場還是很適合我們的,但我們多少要有點上進心。」

  兩人會心地哈哈笑了起來。

  維爾薩的戰場上,有勇敢衝鋒的,有怯懦後退的,也有駐足不前的。那裡不要求勇士,也不要求英雄。只要你能活下來,無論是從敵人手上活下來,還是在督戰隊手裡逃得性命,待到戰爭結束,你就是成功者。

  「指揮官說打哪裡,我們就要打哪裡,哪怕面前是敵方第一勇士,哪怕面前是長槍陣列。」喬尼止住笑聲,歎息著說,「勇者的戰鬥,奧賽丁人的戰鬥,可我覺得,這不是我的戰鬥。」

  「這也不是我的戰鬥。」威廉附和道,「我覺得今天的打法太蠢了。」

  列陣,衝鋒,雙方對砍。

  「是太蠢了。」喬尼聳聳肩,「這不是我想像中的戰爭。」

  帳篷裡再一次陷入沉默。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走走。」喬尼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拿起自己的巨劍離開了帳篷。

  巨劍上的血跡早已擦乾抹淨,現在需要上油再保養一番。喬尼坐在帳前的木堆上,取出鹿皮的軟布,沾上些專用的油脂認真擦拭其自己心愛的武器。

  真是一把好武器,雖然對於金屬鎧甲有些無力。

  擦到一半,喬尼抬頭看了看四周,一片空曠。遠處第四千人隊的駐地倒是熱鬧非凡。喬尼瞇著眼看了會兒,重新低頭侍弄起自己的武器。

  「十夫長喬尼.史密斯。」沃夫加的聲音傳來,「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搬家了。」

  十夫長?一共就剩下兩個人了。喬尼在心裡偷偷地吐槽,抬頭看著沃夫加:「搬家?」

  「是啊。」沃夫加抬手一指,「第四千人隊的要搬過來,我們很快就要回後方了。」

  回後方。

  喬尼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消息。他想笑,但在上司面前合適麼?

  「對了,喬尼,應該是你。一會兒收拾完東西跟我來,伊威達.海因裡希將軍要見你。」沃夫加一拍腦袋,彷彿剛剛想起一般,「應該是你,我的百人隊裡背著焰形巨劍還配長劍的也就是你了。」

  「什麼事情啊?」喬尼奇怪的問。

  「說你表現優秀。」沃夫加笑呵呵地拍拍喬尼的肩膀,「你小子可是給我長臉啦!」

  表現優秀嗎?喬尼點點頭,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要麼就是那個什麼伊威達將軍有望遠鏡,要麼就是自己站軍姿站出了名氣。喬尼傾向於後者。

  「能動不能動?我們要搬家了。」喬尼走進帳篷,推了推威廉,「沒什麼大事就站起來,把那些傢伙的東西都帶上吧。」

  事實上,威廉還是不怎麼能動彈。喬尼分了幾次將東西搬到沃夫加指出的新地方去。奧賽丁人都是直腸子,倒是不用擔心東西被人偷去。縱然有些腦子比較靈活的,也都認得焰形巨劍,知道它代表的一些含義。

  最後一次將威廉架到地方之後,喬尼坐下來喘了口氣,然後開始和周圍的人套近乎:「喬尼.史密斯,你們好。」

  「尼斯.威利斯。」

  「丹尼.布朗。」

  兩個看起來頗為疲倦的年輕人這麼介紹著自己,身子卻是懶得動彈。

  「布朗?哎,威廉,他跟你一個姓啊。」

  威廉抬起腦袋看了看,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布朗代表鐵匠,有這個姓的人多了去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帳篷裡坐的坐,躺的躺,一片寂靜。喬尼見事情安排地差不多了,走出帳篷,伸了個懶腰,往沃夫加的方向走去。第一軍軍長召見,這可不是小事。

  一路來到伊威達的木屋面前,沃夫加示意喬尼自己進去。

  「志願軍第三千人隊十夫長喬尼.史密斯前來報到!」站在門外,喬尼用軍隊裡教授的禮儀大聲喊道。

  「進來。」威嚴的聲音傳來。

  這次召見一開始並無出彩之處。伊威達對喬尼在混亂中嚴整的軍容表示了高度的讚賞,喬尼則非常謙虛地表示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談及戰場上的境遇,伊威達又對眼前這個姓氏明顯不屬於奧賽丁任何一個貴族的少年產生的好奇。喬尼則非常淡然地點出自己師從史蒂芬父子的事實。

  「奧達拉是你師父?」伊威達露出一絲訝異,「史蒂芬也教導過你?」

  「是的。」

  這種身份就不是雙唇一碰就能作數的,伊威達有些狐疑地打量著喬尼,然後喚來自己的傳令兵:「去第九千人隊,把那天報信的那個奧達拉.路德維希找來。」

  說完,讓喬尼在一旁稍待,自己開始處理起報告來。

  「伊威達,你找我?」奧達拉推門而入,倒是不見外,「有什麼任務要執行嗎?」

  伊威達皺皺眉頭,咳嗽一聲,指了指喬尼的方向:「你認識他嗎?」

  奧達拉這時才發現屋子裡有人,定睛一看,頗有些驚喜:「喬尼!你也來這裡了?」

  身份的疑問就這麼解決了。

  斬首十數級,救助戰友一名,軍容嚴整。這些來自於伊威達的評價讓奧達拉覺得臉上十分光彩。

  「可以啊,你小子。」奧達拉用力一拍喬尼的肩膀,「才多少時間啊,有出息了!」

  喬尼已經不是當年塔布裡城的那個喬尼了。如此大力之下,他只是稍微晃了晃,然後笑著回答:「是的,奧達拉師父。說起來,我還幹掉了一個穿著金屬鎧甲的傢伙,可惜當時沒想起來要割腦袋。」

  「金屬鎧甲!」奧達拉有些吃驚地喊了一聲,「你把他幹掉了?老頭子給你固化什麼神術了?」

  「咳。」伊威達在一旁咳嗽一聲,語氣裡帶有些不善,「注意你的言辭,奧達拉,史蒂芬.路德維希大人可是我輩崇拜的對象。」

  「那還不是我父親。」奧達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然後目光熱切地看著喬尼。

  「沒有那回事……」喬尼被奧達拉看得心裡發毛,「我就是練習地更加勤奮了而已。」

  奧達拉聞言點了點頭:「我就知道在塔布裡城還是心太軟。」

  循序漸進啊,循序漸進啊!喬尼的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然後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還有那些說不上多熟的街坊鄰居。

  奧達拉顯然也是想起了些什麼,兩人的臉上都有些黯然。屋子裡陷入了沉默。

  「我說。」伊威達打破了這種沉默,「既然是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的弟子,那就好理解了。喬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喬尼將思緒收回來,看著伊威達。

  在今天之前,喬尼想要成為正規軍的十夫長,百夫長,千夫長,甚至一軍之長。然後按照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改造這支軍隊,讓他們從單純的比拚武勇轉化為利用陣型和紀律的更強大的軍隊。就像他對艾絲翠兒說過的那個羅馬帝國一樣,整齊的步兵方陣,方盾與短劍。

  那是一支橫掃蠻族的軍隊啊!雖然後來讓蠻族給掃了。

  但就在今天,自己排成整齊隊列的手下卻完全沒有發揮出什麼威力來。以巨劍作短槍的嘗試因為沒有經過訓練而慘遭失敗,以巨劍作陌刀之用的嘗試則因為武器太輕而沒有太大的威力。反倒是那些士兵紛紛倒下,自己卻只能在一旁看著,無能為力。

  如果真的在軍隊裡發展,自己能做的更好嗎?

  「喬尼,問你話呢。」奧達拉拿手在喬尼眼前晃了晃,又推了幾下,「發什麼呆呢。」

  「啊,我,我……」喬尼驚醒,說話有些疙瘩,「我還沒想好。」

  這個答案並不能讓人滿意。屋中另外兩人都皺起了眉頭。

  「那你願不願意調入我的第一軍呢?」伊威達將自己的邀請擺上檯面,「作為一名正式的奧賽丁軍人戰鬥?」

  這就是我糾結的啊!喬尼歎了口氣。

  「不,大人。」喬尼拒絕了,「我覺得自己還需要更多的戰鬥來提高自己。我還有很多要學的。」

  「加入我的軍隊就不能戰鬥了嗎?」伊威達有些不滿地反問,「你是要回去上學嗎?」

  「您誤會了,大人。」現在喬尼已經恢復了常態,他撫胸微微鞠躬解釋道,「這場戰役之後,這個方向的野蠻人將不再有威脅,至少在十年內,他們不會再有與奧賽丁戰鬥的能力。所以加入您的第一軍,我就不會再有戰鬥的機會。」

  伊威達和奧達拉對視一眼,然後奧達拉問道:「那你想去哪只軍隊?」

  「哪只都不想。」喬尼搖搖頭,「我聽史蒂芬老先生分析過,坦尼亞斯正忙著與穆薩塔王國作戰,不會再和奧賽丁起衝突。維爾薩那些傢伙是什麼樣的情況,我們大家都知道。和野蠻人的這一場戰爭結束後,即使是西北方向的野蠻人也會畏懼我們的武力。環顧四周,奧賽丁已經沒有仗要打了。」

  「是嗎?」伊威達稍稍有些驚歎,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表露,「這不是軍事機密,也不怕告訴你,王國現在可以肯定,野蠻人的金屬鎧甲是坦尼亞斯提供的。」

  「這……」喬尼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露出一絲笑意,「那也不能代表什麼,宗教戰爭必然要分出絕對的勝負。坦尼亞斯和穆薩塔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坦尼亞斯此舉應該只是擔心我們乘機舉兵與穆薩塔王國前後夾擊他的後路。」

  「但我們與他們簽訂了停戰條約。」伊威達反駁道--他已經忘了自己與對方的身份了,「難道奧賽丁人的榮譽就那麼不值一提嗎?」

  「史蒂芬大人曾經對我說過一些太陽神教在坦尼亞斯地區崛起的歷史,習慣毀約的人總是特別害怕別人毀約,坦尼亞斯人便是如此。而且,」喬尼微微一笑,「奧賽丁現在的情況也不允許出現另一次的大戰了。」

  伊威達的臉上呈現出複雜的神色。他盯著喬尼看了許久,然後轉過頭問奧達拉:「你在哪裡找到的這個弟子?」

  奧達拉臉上也是透著些吃驚,但他很快便回過神來,聳了聳肩:「我在維爾薩的時候遇到他的,當時我一眼就看出這小子是個人才。現在一看,果然沒錯。」

  伊威達搖搖頭,又問喬尼道:「這些話你從哪裡學來的?」

  從論壇上。

  「是我自己想到的,大人。」喬尼低頭回答。

  「奧賽丁王國沒有仗要打,也不允許出現另一次的大戰。精彩。我手下的千夫長還有不少在盼著哪裡有不開眼的敵人挑起戰事,你倒是看得明白。」伊威達讚歎,「真是精彩。」

  好生勉勵一番,伊威達便讓喬尼回營好好休息,只留他與奧達拉二人站在木屋之中。

  「如果再早上幾年,這個年輕人未必不能成為一代名將啊!」伊威達望著門的方向感歎道。

  「別說的那麼誇張。」奧達拉擺擺手,「說軍功卓著我倒是沒有意見,但像他這樣帶著十個人上前線帶著兩個人回來,說名將就過分了。」

  「敵人太強又有什麼辦法?金屬鎧甲的野蠻人,即便是我的第一軍上去也得拿三四條命換敵人一條。」伊威達歎息道,「作為一個十夫長,他除了勇往直前還能幹什麼?能活下來就是有本事的了。」

  「說起來,我也看不透。」奧達拉凝望虛空,陷入回憶,「看不透啊!」

  當喬尼回到自己帳篷的時候,威廉已經坐起來了。

  「叫你過去什麼事情啊?」他懶洋洋地問道。

  「你怎麼坐起來了?」喬尼略帶點驚奇,「不疼啦?」

  威廉搖搖頭:「趴著難受,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坐一會兒。叫你去什麼事情?」

  「沒什麼,第一軍你軍長見我出站前戰的最好,又聽說我斬首十幾人,就問我要不要加入他的第一軍。」喬尼裝作無所謂的回答道。

  「什麼!」威廉一下子啊站了起來,然後咧著嘴慢慢坐下,「那你答應了沒有?」

  「沒有。」

  「沒有?」

  「沒有。」

  這下連另外兩個閉目養神的志願兵也望了過來,眼神中透著濃烈的疑惑。

  「我不是說了麼,這種戰場不適合我。」喬尼聳聳肩。

  那兩人重新閉上了眼睛,鼻子中微微嗤了一聲。

  威廉也沒理會,只是追問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回維爾薩,組建一個傭兵團。」喬尼看著半空,「至少我可以選擇面對什麼敵人。而且,我還有仇要報。」

  又是兩聲鼻音。聽到「回維爾薩」,那兩人微微睜開眼,斜睨了喬尼一眼。

  「不爽出去跟我打一場,奧賽丁的漢子只有用鼻子說話的本事嗎?」喬尼瞪了他們一眼。

  幾聲金屬交擊的聲音之後,喬尼走回帳篷坐下,那兩人也灰溜溜地鑽進帳篷,在角落裡老老實實坐好。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傭兵團。威廉,你以後什麼打算?」喬尼收拾著自己的武器,問道。

  「我,我不知道。」威廉糾結了,「我也覺得這種戰場不適合我,但我只會拿劍砍人而已。」

  「那跟我幹吧。」喬尼頗有些興奮,「跟我去維爾薩,讓那些傢伙看看奧賽丁人的本事!」

  「維爾薩?倒是個好主意……」威廉上下看了看喬尼,「你不是說要有點追求麼?」

  「維爾薩最強的傭兵團。」喬尼點點頭,似乎在肯定自己的論調,「很有追求了。」

  「好吧,我是說……試試看吧。」威廉遲疑的點了點頭。

  「好兄弟!」喬尼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尋了個位置躺下,「我先睡會兒。」

  他真的很累。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3
第八十七章 決鬥

  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陽光頑強地透過雙層的布料,投射在喬尼的臉上,讓初醒的人不由自主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天還亮著?」喬尼將手臂擋在眼睛上,口中呢喃著,然後用力伸展了一下身子,帶起骨骼的爆響。

  「舒坦!」他這麼說著,瞇起眼睛環顧四周。睡前的那兩個手下敗將正隨意地坐在帳篷的角落。見喬尼的目光掃來,他們迅速將視線移開,但卻沒有絲毫其他的表示。

  真是沒有失敗者的覺悟啊!

  正感慨時,帳篷的門簾被人拉開,威廉大步走了進來。他面帶一些尷尬的味道,湊近了睡眼惺忪的喬尼,輕聲道:「醒了?現在有力氣嗎?」

  「力氣?」喬尼奇怪地問,然後握了握自己的拳頭,「要說有確實是有……幹什麼?」

  威廉並沒有回答喬尼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問著:「那如果現在讓你和別人戰鬥,你能行嗎?」

  戰鬥,這是一個非常暴力的詞。喬尼一下子站了起來,腦袋險些就撞到了帳篷傾斜的頂上:「野蠻人又進攻了?我們還要上戰場?」

  這可不好玩。驅使傷兵上戰場,搜遍喬尼前世今生的記憶,也找不出什麼正面的例子。自然,在槍械的時代確實有輕傷不下火線這麼一說,扣扣扳機也不要求多好的精神狀態。但是在冷兵器的戰場上……

  喬尼回頭望了一眼帳篷裡的另外兩個人,看見他們臉上毫不掩飾的驚恐。

  並非所有的倖存者都是勇士。

  「不是。」威廉被喬尼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愣了許久才想起解釋--這時喬尼已經開始自言自語一些諸如「如果不是前線的軍隊都死光的話……」之類的話了,「是這樣的,我剛才在外面……」

  話沒說完,一個洪亮的嗓音傳進了帳篷。這聲音是如此的洪亮,以至於威廉的話就這麼被硬生生地打斷了。

  「喬尼.史密斯!」這個聲音喊著,「第三千人隊那個號稱百人斬的喬尼.史密斯在哪裡?給我出來!」

  喬尼看著威廉,威廉看著喬尼,兩人都有些愣了。

  「你看,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威廉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聳聳肩頗有些無奈地說著,「營地裡有個傢伙要找你挑戰。」

  「找我挑戰?」喬尼輕輕皺了皺眉頭,「他是幹什麼的就來找我挑戰?還有,百人斬?」

  「吶,是這樣的。」威廉身子前傾,用一種說書一般的姿態向喬尼解釋著,「你昨天睡下後……」

  「昨天?」喬尼剛剛坐下,聞聽此言立刻抬頭,驚訝地問道。

  「是啊,整整一天啊!你真能睡……這不是關鍵。」威廉揮揮手,顯然對於自己的話頭被打斷很不滿,「你昨天睡下後,我也睡了一覺。早上起來發現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於是就出去轉了轉。整個營地啊,到處都是悲觀的情緒。本來嘛,都跟我一樣,以為野蠻人都是些耗子一般的存在,昨天給他們的打擊太大了。我當然覺得很不高興啦,我家那老兵說過,打仗靠的就是士氣,所以我就把你的事情給說了。」

  喬尼點點頭:「然後呢?你說我在戰場上殺了一百個野蠻人?」

  帳篷外的聲音還在繼續,並且越來越近。帳篷裡的那兩人也是坐起身來,目光裡有了些神采,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威廉很滿意這個氣氛,見賣夠了關子,便接著往下講:「怎麼可能嘛,我當然是照實說的啦。他們還不信,結果有較真的跑去百夫長千夫長那裡纏著說要查戰功記錄,你就出名了。」

  「百人斬,百人斬的事情。」

  「那我就不知道了。」威廉兩手一攤,「我最後一次聽到他們互相交流時說的是五十人。」

  毫無疑問,謠言的放大效應立功了。

  「所以現在有人要找我麻煩?」喬尼面帶不滿,「他什麼來頭?」

  「這我不是很清楚。」威廉有些誇張地搖著頭,「應該是哪家貴族。從他的武器上來看,應該是大名鼎鼎的斯坦因納家族的人。不過我也不敢肯定,畢竟我沒見過他們的紋章。」

  「斯坦因納家族?」

  喬尼還想追問,但顯然自己在第三千人隊裡的名氣有些太大了。帳篷的門簾被大力撩開,刺目的陽光混合著寒冷的北風湧了進來。但那點陽光很快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給擋住了。

  「喬尼.史密斯?」一個面目英俊的少年問著,目光掃視帳篷裡的人們,「他們說喬尼.史密斯住在這裡,你們誰是喬尼.史密斯?」

  「我是。」喬尼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我就是喬尼.史密斯。」

  說話的同時,喬尼也在觀察面前的這名少年。少年比喬尼高出差不多一個頭,面容和普通的奧賽丁人並無差別,但頭髮卻是黑色的,這讓喬尼眼前一亮,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你就是喬尼.史密斯?我是奧芬巴赫.斯坦因納。」少年人被看的有些惱怒,但還是保持了一些作為貴族的基本禮儀,「我要向你挑戰。」

  「為了什麼?」喬尼覺得斯坦因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卻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聽說過,「奧丁教導我們,戰鬥不該是沒有意義的,它應該具有合理的原因,比如復仇,比如為了自由。」

  「為了自由。」在場的人齊聲念誦,彷彿條件反射一般。然後他們都奇怪地看著喬尼。

  「為了我的榮譽,也為了世間的正義。」奧芬巴赫嚴肅地回答,「我不相信你有百人斬的實力,並且我的戰功被你的這個謊言給玷污了,我的手下甚至公開嘲笑我,這讓我非常生氣。」

  「那你應該找那個嘲笑你的人決鬥。」喬尼白了一眼奧芬巴赫,「你不覺得你的思路非常混亂嗎?」

  「不,我不會做飯,但我可以抱怨我家的廚師燒得不好;我的手下打不過我,但他有權力將我與別人比較。」奧芬巴赫依舊一臉嚴肅,彷彿天生就是這般一樣,「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打敗你。」

  確實是非常強大的理論,雖然怎麼想都還是殃及池魚的感覺。喬尼在心裡歎了口氣。

  「那看來是沒的商量了?」喬尼無奈地說。

  「商量?商量什麼?」少年臉上閃過一絲迷茫,「決鬥和商量有什麼關係?」

  ……這個說法太世俗了。喬尼一時無語,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吐槽。

  既然應下了決鬥的請求,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戰鬥了。

  好在這裡不是維爾薩的南方。喬尼跟著奧芬巴赫走出帳篷,心裡卻在胡思亂想。在那些還算快樂的日子裡,奧達拉曾經和他說過很多貴族圈的趣事。像決鬥這種激烈的娛樂活動是一定要用丟擲手套來挑起的。沒有人知道這個傳統的起源,但它確實是個傳統。而且在維爾薩南方的這些死腦筋的眼裡,若是沒有白手套,那就不叫決鬥。有些粗心但是脾氣暴躁的領主時常會問相熟的或是舉辦宴會的領主租借一副白手套。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往對上臉上扔一下而已。

  在這個軍營中,兩個十夫長無論如何是找不到那潔白如雪的細麻手套的。

  「亮出你的兵器吧!」奧芬巴赫找到一片空地,取出了自己的武器,「讓我們一決勝負。」

  喬尼的武器一直提在手裡,對方如此熱血的一嚎讓他滿頭的豎線。

  人群早已聚攏起來。那些三三兩兩出來活動的殘兵見有熱鬧可看,自然是擠作一團。無形中便圈起了一個決鬥場。在場的大多都是用巨劍的,自然知道規矩。儘管擁擠,但空出的場地卻是不小,就像是有人在地上劃了線條一般。

  「那個就是陣斬五十人的喬尼.史密斯?」

  「五十人?不是說三十人嗎?」

  「不對不對,你們都說錯了。我本來也以為是五十人的,其實是一百人啊!百人斬啊!」

  「那麼強!」

  佔據主場優勢的喬尼得到了不少支持的議論聲。

  「那個小子是幹嘛的,他手裡拿的是什麼?」

  「錘子……鐵鏈……誰知道呢。」

  「那個叫流星錘!斯坦因納家族的武器!」

  「那那個紋章……」

  「噓噓,別說話了。」

  奧芬巴赫也並不差勁。

  單從圍觀群眾的支持率來看,兩者勢均力敵。但若是比拚氣勢,喬尼顯然要弱上幾分。光是那一聲「亮出你的兵器吧!」就已經讓喬尼無語了,現在那少年更是將手上的流星錘揮舞地真的如同流星一般,帶起「嗚嗚」的響聲。比起喬尼單純地將巨劍豎在面前,可是好看了不少。

  凝神看向奧芬巴赫手中的武器,喬尼注意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細節。那張如同熨斗一般的盾牌上厚下薄,邊緣處尚有未洗盡的血跡。盾面上印著奇特的圖案,想來便是這斯坦因納家族的紋章了。流星錘柄長一臂左右,揮舞起來,帶刺的鐵球在奧芬巴赫的頭頂劃出很大的一片圓來。

  喬尼緊握巨劍,心中微微有些發苦。流星錘這種東西在塔布裡城時倒也聽說過,但那僅僅是聽說,從沒見過有誰用過。既然沒有人用,奧達拉自然也不會教授如何應對。而在史蒂芬那裡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喬尼突然想起來了。

  斯坦因納家族,西部邊境的大家族,慣用流星錘。

  一筆帶過的信息,即使想起來了,也於事無補。

  場中陷入了僵持。一邊是轉動的流星錘,一邊是豎在身前的焰形巨劍。

  這時,奧芬巴赫突然停住了自己武器的揮舞,頗有些紳士風度地開口了:「雖然沒有白手套,但你應該不會在意吧?」

  聲音依舊那麼洪亮,但效果卻是差了不少。圍觀的士兵們一片嘩然,喬尼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這裡不是維爾薩,我不會介意的。」他笑著回答,引來了更大的笑聲。

  奧芬巴赫臉紅了一下,隨即現出惱怒的神色:「戰鬥吧,我將測試你的能力!」

  拗口而古樸的通用語,帶著來自上一個時代的魅力,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喬尼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奇怪的話,但他可以感覺對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這種氣息他曾經在蘭斯洛特身上感覺到過,雖然最後戰平了,但終究是一場苦戰。

  即使沒有這種氣息,喬尼也知道,今天是一場惡仗。

  奧芬巴赫揮舞著流星錘搶先攻了過來。喬尼自然不會退縮。仗著自己武器要比對方長上許多,喬尼保持站姿,手腕輕動,手臂猛地一伸,將巨劍刺向對手。動作幅度不大,但卻很有威脅。

  奧芬巴赫沒有退讓。他左手的盾牌狠狠砸在喬尼巨劍的一側,將劍砸歪。同時以盾牌為軸一個旋轉,帶起流星錘的錘頭呼嘯著砸向喬尼的身體。那錘頭佈滿釘刺,若是挨上一下,不死也得受一番活罪。喬尼想要退,但之前巨劍上的那一砸卻讓他重心有些失衡。就在這一瞬間,喬尼的腦子飛速運轉,然後做出了一個最為明智的決定--他直接倒在了地上。

  鏈球就在喬尼的臉上二指寬的地方掃過。有那麼一個瞬間,喬尼甚至懷疑自己的臉就這麼破相了。在倒地的那個短暫的過程裡,他想到了自己帶著慘不忍睹的面容回到村子,然後見到了艾絲翠兒。艾絲翠兒一臉驚訝,然後……

  不知是悲劇還是喜劇。喬尼就在這個時候重重的摔在地上,身體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喘不上氣來。

  「停!」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

  帶刺的鏈球重重地砸在喬尼腦袋旁邊,結實的鋼刺扎進凍土,就這麼釘在那裡。

  「你認輸了嗎?」奧芬巴赫依舊板著一張臉,嘴角卻是微微地翹起。

  形勢比人強,喬尼斜眼看了看那顆猙獰的錘頭,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道:「這一局是我輸了。」

  奧芬巴赫手臂用力,鏈球被從地上拔起,在空中轉了幾個圈之後回到了自己主人的手上。他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眼神包含著一些鄙夷:「你還說不說自己是百人斬了?」

  「百人斬你妹!」喬尼站起身,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百你妹的人斬,你哪只耳朵聽見老子說自己是百人斬的?」

  用通用語說出這句話非常的順溜,但顯然不是奧芬巴赫可以理解的:「我妹妹?我沒有妹妹。」

  喬尼的嘴角抽了抽,深呼吸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情緒,用標準的交流語言重新複述了一遍自己的話:「你那只耳朵聽見說說自己是百人斬了?」

  奧芬巴赫雖然有些衝動,對世事也不甚瞭解,但他不傻。所以這一次他並沒有針對「哪只耳朵」這個說法提出疑問,而是面帶疑惑:「不是你說的嗎?」

  話音剛落,奧芬巴赫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確實不是從你這裡聽來的……你沒說過嗎?」

  「白癡。」喬尼輕吐一口氣,然後揚起脖子大聲喊道,「威廉.布朗!」

  「老大,什麼事?」威廉擠出人群,來到場中。他看了看奧芬巴赫,陪笑著點點頭,然後看著喬尼,臉上依舊是賠罪的笑容。

  「你給這位先生解釋一下。」喬尼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撫一下那顆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就遭此驚嚇的心臟。他現在脾氣很不好,任誰遇上這種事情,心情都好不了。

  「這位……奧芬巴赫.斯坦因納先生。」威廉清清嗓子,開始解釋起來,「事情是這樣的……」

  ……

  「請接受我的道歉。」奧芬巴赫聽完威廉的描述,又抬頭看看周圍不住點頭的人群,便走到喬尼面前,低頭誠懇地道,「是我魯莽了,給您帶來不便,還請見諒。」

  見諒,廢話,不見諒還能怎麼樣呢?喬尼這般腹誹,臉上自然沒有什麼好表情。他抬頭看著奧芬巴赫--這讓他十分不滿--說道:「希望你以後能將這種熱情用在正確的地方。奧丁教導我們,要將手中的劍斬向敵人,而不是威脅你的戰友。」

  裝神棍在這個世界是再好不過的訓人手段。奧芬巴赫被這句話噎地臉色變換不斷,但卻發作不得。本來就是自己的不對,何況這話還是奧丁說的。

  「實在是對不起。」他只能再一次低下頭。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4
第八十八章 逃兵,斯坦因納家族,回春

  「一個似乎很能打的二愣子。」這是喬尼對奧芬巴赫.斯坦因納的第一印象。

  之所以是「似乎很能打」,是因為喬尼並不承認自己真的敗在了對方手下。誠然,在戰場上這麼來一下,他肯定已經被列入了陣亡名單。但要說實力,喬尼保持謹慎的懷疑。

  「你的武器真奇怪。」喬尼點評道。此時他已經平復了自己那顆受了驚嚇的心臟,從生死一線的恐懼感中脫離出來。對於那柄頗為神奇的武器,喬尼很是好奇。

  「是的,這是流星錘,是我們家族世代流傳的獨特技藝。」奧芬巴赫昂著頭,非常自豪地回答。一邊說著,一邊還將自己的盾牌在身前晃來晃去。

  這場決鬥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可以說是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若是讓喬尼從旁觀察,他一定會覺得自己剛才的所為倒是和古龍的小說一樣:拔刀,一閃,勝負分。

  沒有熱鬧看,人群漸漸散開。喬尼無視了奧芬巴赫想要炫耀家族紋章的舉動,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看著他道:「外面冷,到我帳篷裡坐坐吧。」

  帳篷不大,擠進一個奧芬巴赫後更是顯得狹小。那兩個喬尼的手下敗將依舊縮在角落,似乎是打算一輩子宅死在這個小小的帳篷裡似的。

  「你們不能出去走走嗎?」喬尼輕皺眉頭看著兩人,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善。

  「外面冷。」

  「我腿疼。」

  兩人說完互相看了看,然後其中一人改口道:「我腿疼。」

  喬尼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奧芬巴赫和威廉。奧芬巴赫不知道狀況,加上自己又是客人,不方便多說,威廉卻是沒有顧忌:「你們昨天不還和我老大打了一架嗎?」

  「這個啊,跟野蠻人作戰的時候暗傷發作,行動不便。」第一個說腿疼的那位回答道,「我們是傷員。」

  「可惜啊,不能再繼續作戰了!」另一個感慨道,表情很是惋惜。

  奧芬巴赫這時有些明白了。他臉色陰沉,瞪著那二人,語氣帶著壓抑的憤怒:「昨天還和人打架,今天就說和野蠻人戰鬥負傷,你們這兩個敗類,是想詐傷回撤!」

  這麼一說,喬尼和威廉也明白了。雖然他們也有厭戰的情緒在,但情緒是一回事,行動是另一回事。

  「滾出去。」喬尼按住腰中長劍,嘴上威脅道,「不然我現在就去找百夫長討論一下你們兩個人的處分問題。」

  這兩人倒也識趣,摀住自己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這……」威廉見那兩人的腿上確實有血,有些猶豫地道,「好像是真的啊。」

  「真的就見鬼了。」喬尼嗤笑一聲,「我說昨天做夢夢見自己還在戰場上晃悠呢,原來是這兩個傢伙給自己放血!」

  小小的插曲之後,帳篷倒是空出不少。三人聚在一起,席地而坐。

  「見笑了。」喬尼首先說道,「不過我不認識他們。」

  奧芬巴赫點點頭:「可以理解,我現在也不認識住在一起的戰友。」

  想起戰場上的損失,兩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咳。」威廉看看兩人,忍不住咳嗽一聲,「那個,奧芬巴赫,剛才你提到你的家族……」

  「斯坦因納家族,我是斯坦因納侯爵的幼子。」提起自己的家族,奧芬巴赫重新變得精神起來,「你們聽說過吧?」

  兩人點點頭。

  於是場中再次陷入沉默。

  「自我介紹一下吧。」喬尼覺得這氣氛太憋屈了,「我叫喬尼.史密斯,這你已經知道了。我來自維爾薩第二帝國南方的一座叫塔布裡的城市,現在住在奧爾維薩堡的維希爾村,奧達拉.路德維希是我的老師,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也指導過我。我不是什麼百人斬,這次我一共也就殺了二十個不到的野蠻人。」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該你了。」

  史蒂芬.路德維希……這個名字太過於響亮,以至於奧芬巴赫有些愣住了。至於威廉,他已經完全震驚了。

  看到兩人這般反應,喬尼不由歎了口氣。如果不是為了給眼前這個大貴族子弟一點厲害看看,他才不想把這層關係說出來呢。

  「史蒂芬……」威廉吞了口唾沫,「路德維希?」

  「我等會兒跟你說。」喬尼擺擺手,看著奧芬巴赫,「該你介紹自己了。」

  「我……」奧芬巴赫還在驚愕之中,但他隨即便回過神來,用非常優雅的語氣介紹著自己--當然,還夾雜著驕傲,「我是奧芬巴赫.斯坦因納,斯坦因納侯爵的幼子。來自王國西部邊境斯坦因納堡。」

  「說起來,斯坦因納家族……你能介紹一下嗎?」喬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路德維希先生給我講過,但是我忘記了。」

  「斯坦因納家族是一個光榮的家族,我們是王國在西部堅實的屏障。」奧芬巴赫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喬尼還是能看到明顯的驕傲。這種表情,喬尼記得自己曾經在父親的臉上見到過,當時他正在向顧客推薦自己精心打造的武器。

  斯坦因納家族並非奧賽丁本土勢力。當坦尼亞斯神聖聯盟逐漸成型時,當時的斯坦因納部落陷入了滅亡的邊緣。為了逃避宗教迫害,他們舉族來到了剛剛建立不久的奧賽丁王國。

  「我的祖先當時正處在信仰的空白期。」奧芬巴赫如此說道,「但自由的靈魂無法接受來自太陽神殿的禁錮。」

  於是奧丁就多了一批信徒,世世代代。

  「我們家族的武器是流星錘--之前是鏈枷。」奧芬巴赫晃了晃他武器的鏈子,「對坦尼亞斯的鐵皮罐頭非常有效。」

  於是,斯坦因納男爵在二十年的坦奧戰爭中累功成為了斯坦因納侯爵。但家族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兩位爵位繼承人在戰爭中陣亡,最初的男爵和之後的伯爵大人也死在了坦尼亞斯騎士的馬蹄之下。

  「但是我們從不後悔!」奧芬巴赫突然抬高了音量,「每一個斯坦因納都必須牢記,牢記著去奪回曾經屬於我們的土地--哪怕它們已經成為了荒漠!」

  據說這是第一任斯坦因納男爵的家訓。

  「非常精彩。」喬尼點點頭,「可是,據我所知,奧賽丁王國現在沒有為你們奪回故土的能力啊?」

  「這不重要。」奧芬巴赫一擺手,「不急在這一時。如果我不行,我的兒子就要接起我的使命。如果我的兒子不行,我的孫子也要繼續奮鬥。總有一天,斯坦因納的旗幟將重新飄揚在祖先埋骨的地方!」

  你確定能生出兒子和孫子?喬尼默默吐槽。

  不管怎麼說,挺熱血的一個孩子。

  「願你們家族的宏願能夠實現!」喬尼大聲祝福道。

  「多謝。」奧芬巴赫點點頭。

  又閒聊幾句,奧芬巴赫起身告辭。雖然他很想聽聽維爾薩第二帝國南方--據說是保留了最完整的第一帝國貴族禮儀的地區--的事情,但是自己畢竟不是第三千人隊的人,已經出來的夠久了。

  「希望下次能夠聽你說說你家鄉的事情。」奧芬巴赫誠懇地說,「我對那裡的貴族禮儀很是仰慕。另外,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抱歉!」

  仰慕……仰慕那些腐朽的貴族?喬尼實在不能理解,但也沒有說出來,只是笑著說沒關係,歡迎下次再來切磋云云。

  再來切磋……喬尼揮手告別了奧芬巴赫,回到帳中,望著自己的焰形巨劍發呆。

  見鬼,該怎麼對付那種武器呢?

  「喬尼,你是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的學生?」威廉打斷了喬尼剛剛開始的思索,「你怎麼從來沒提起過。」

  「這有什麼好說的?」被打斷思路的喬尼有些不耐,「我是他的學生,我也是喬尼.史密斯,我不是他的學生,我也是喬尼.史密斯。」

  這話有點繞,所有威廉想了幾秒鐘才若有所思地點頭讚道:「有道理。」

  再看喬尼,正在空手虛握,擺出巨劍的防禦姿勢在那裡琢磨著,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喬尼時而躲閃,時而進攻,就好像他面前真的有一個敵人一般。

  良久,他終於從自己的想像世界中走出來,面帶些沮喪,顯然是沒有想出應對的法子來。

  「流星錘,太詭異了。」喬尼摸了摸下巴,又摸了摸上唇漸漸冒出的鬍鬚,「怎麼想都防不住啊。」

  語畢,還想繼續思考時,威廉那頗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大,該吃飯了。」

  喬尼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到了第三天,各個營頭的重傷員都被送上了拉輜重的馬車,他們將被送往後方,接受更好的治療。一些因傷行動不便的輕傷員也隨隊後撤。陣亡者的屍體還在分批向後方運送,一些殘破不堪,找不到任何身份特徵的屍體則在登記之後就地火化--他們將被合葬一處,供後人瞻仰。

  死亡的氣息,鮮血的氣息。這就是營地裡揮之不去的陰雲。即使牧師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傷者依然在轉化為亡者。當倖存的志願兵們在享受生命的美好時,他們總是刻意地去忽視身邊的死亡。

  這很難,但他們都在努力。

  詐傷的兩人如願以償地上了回家的馬車。他們今後會如何?沒有人知道。或許就這麼光榮地回到家鄉,靠著自己編出來的故事成為村中兒童的偶像;或許在後方的牧師那裡被拆穿詐傷的卑鄙行徑,淪為國人所不齒的逃兵;或許……總之,這和喬尼沒有關係。

  和喬尼有關係的,是志願軍三個千人隊的合併。

  「十夫長職位保留,斬首十級記入功勳,編入志願軍第一千人隊第三百人隊,百夫長沃夫加.腓特烈。」喬尼重複了一遍沃夫加帶來的信息,然後問道,「那我的手下都有誰?」

  「你識字嗎?」得到喬尼肯定的回答後,沃夫加將一卷羊皮紙塞給了喬尼,「拿去自己看吧。」

  這是一份委任狀。抬頭那些「茲授予……」之類的喬尼掃了一眼便不再細看。他只是仔細地拼讀著委任狀下面附著的九人名單。

  「威廉.布朗……」喬尼輕聲讀了出來,然後點點頭。接下來幾個名字他都不熟悉,也不知是從哪個千人隊裡調來的。

  「我們駐紮在哪裡?」粗粗讀完整張委任狀,喬尼收起羊皮紙,抬頭問沃夫加。

  「第一第二千人隊駐紮的地方。」沃夫加回答道,「明天早上你的手下會來這裡找你,然後你把他們帶到第一第二千人隊的木寨門口,報上名字,遞過委任狀,會有人帶你們到帳篷那裡的。」逕

  「明白了,長官。」喬尼行了個軍禮,目送沃夫加遠去。

  不死就得接著給我上,軍隊就是這麼個地方。喬尼低頭盯著自己的委任狀,心中卻萌生了更加強烈的去意。

  等這仗打完,我就要……呸呸。喬尼往地上淬了兩口唾沫。他突然想起了那些經典影片中的經典詛咒:等這場仗打完,我就要回老家結婚了。

  荒原的冬天終於要過去了。掙扎在凍死邊緣的野蠻人最先感受到了這個上天賜下的福音,然後是吃飽穿暖的精銳士兵,很快,酋長和薩滿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春風拂過,雖然依舊寒冷,卻已不再刺骨。

  野蠻人營地的?望哨發現了大群的白羊在荒原上奔跑。而在白色的積雪之上,堅強的烏瑟拉草正在布撒屬於綠色的宣言。

  積雪將會終年不化,但冰雪世界中的生機已然復甦。

  白羊,冬狼,烏瑟拉草。這一切不僅僅昭示著冬天的離去,也預示著戰爭的結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強大的烏蘇裡斯族長。」阿邁尼老人,人稱荒原狐狸的智慧老者在聯盟會議上首先發言,在他身後,是無數雙充滿期盼,憤怒與威脅的眼睛,「冬去春來,白羊出窩,部落的勇士們該去收穫天神的恩賜了。」

  言下之意,我們要走人了,家裡老婆孩子等著吃飯呢。

  「阿邁尼長老。」有求於人,凱利斯.烏蘇裡斯不得不放低姿態,「如果那樣的話,奧賽丁人會將我們一一擊垮的!」

  「一一擊垮,呵呵。」阿邁尼笑著搖頭,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即使待在這裡,他們也能慢慢將我們擊垮。」

  「奧賽丁人的背後是什麼?」不等凱利斯反駁,阿邁尼拄著枴杖踱起步來,「是一整個王國,是無數勤練武技的瘋子!我們的背後是什麼?是不能作戰的老弱族人!」

  說到這裡,老人原本佝僂的身子突然挺直:「我們就這麼和他們拚死,然後呢?據我所知,烏蘇裡斯族長,你在後方還佈置了一支精銳啊。」

  這話不假,在烏蘇裡斯族臨時搭建的木質城堡裡,還駐紮著百多名族中精銳。這些人若是在平時自然毫無威脅,但若是周圍部族戰力盡失……

  酋長們都適時地喧鬧起來,凱利斯面無表情地掃視著人群。

  這或許是我最大的一次考驗吧?他眼神冰冷,心中卻在不停盤算。

  如果處理不當,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週年。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5
第八十九章 新計劃,喬尼的新手下

  在野蠻人聯軍的聯盟會議上,情勢可謂千鈞一髮。烏蘇裡斯族的凱利斯但凡有一點點的失誤,等待他的便是無休止的內亂和最終崩盤的戰局。留下百多名族中精銳的時候,凱利斯確實是存著些別樣的心思的。就像他的父親在上一次的大聯盟時所做的一樣--荒原廣闊,只要有勇敢的戰士,一切皆有可能。

  奧賽丁人若是追擊,自己便繼續向北;奧賽丁人若是回軍,自己便吞併周圍部落。奧賽丁人若是戰敗,自己挾勝者之威信並戰力之精銳,正是稱王建國的良機。

  但在這個戰局僵持,甚至隱隱有些頹勢的時候,被人指出這個私下的佈置,實在是有些過於糟糕了。

  此時的軍議室內,猶如被傾倒了一地的燃油。只待火星一濺,便能燃起撲不滅的大火。

  這火星便在凱利斯準備開口時出現了。雖然還未落地,但已經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阿祖格爾神的子民們。」平和而帶有歉意的男中音彷彿就在各人的耳邊響起,「我們對前幾日不當的言辭表示道歉……」

  -------

  奧賽丁王國的今天,是伴隨著無數次的勝利而來的。起初,他們戰勝了這片土地上殘存的帝國軍隊;然後,他們戰勝了其他的割據勢力;接著,在奧丁榮光的照耀下,他們擊敗了來犯的維爾薩第二帝國的廢物,擊退了坦尼亞斯的白袍惡魔,並且基本上解決了野蠻人的威脅。

  奧賽丁不是一個信仰控制的國度,但到了今天,已經很少有人還能想起這一點來。

  當史蒂芬.路德維希得到來自王都的消息時,他先是震驚,繼而憤怒,最後緊緊地皺起眉頭。

  「你們準備效仿那些白袍嗎?」他在第二天便用短訊術向遠方的教宗表達了自己的憤怒,「立刻停手!」

  強迫他神的信徒改宗奧丁?這些傢伙都已經瘋了嗎?

  沒有人發瘋,他們只是被勝利蒙蔽了雙目。

  「自由,這是來自於奧丁最基本的教導。」史蒂芬在他寫給教宗的長信中如此訓斥道,「作為一個奧丁虔誠的信徒,我不能允許任何人以奧丁的名義褻瀆這個神聖的詞彙,即使是聖殿的教宗也不行。」

  王都在接到史蒂芬的短訊術時僅僅是楞了一下,直到那封長信抵達,參與那次會議的王國頭腦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諸位,雖然我們都有罪,需要進行虔誠的懺悔,但有些事情還是應該放在前面完成。」國王面色沉重地看著自己同樣面色沉重的臣屬,「我們首先要彌補自己的過失。」

  一份對野蠻人戰略的修改議案被緊急送往前線。但已經晚了,牧師們收拾完戰場,拖著有些疲憊的身軀回到營寨中時,他們才看見那份新的方案,以及終生大主教史蒂芬.路德維希信件的抄寫稿。

  「巨劍所取得的榮耀讓我們過於自大。」隨軍主教握著胸前的掛件,閉目自語,「因為自大,我們偏離了奧丁的教誨,險些褻瀆了先輩們的浴血奮鬥。」

  一眾牧師都手握胸前掛件,低頭不語。

  「讓我們懺悔,潔淨自己的心靈。」主教將掛件湊到唇邊輕吻了一下,「讓我們回到奧丁給我們指引的光榮的道路上去。」

  -----

  於是,就在野蠻人內部矛盾開始激化,甚至一觸即發的時候,奧賽丁的牧師們非常湊巧地來到了陣前,開始了新的宣傳攻勢。

  「……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力,在此,我們歡迎你們到我們中間來,享受文明帶來的便利--只要你們放下刀斧。從此以後,你們的族人再也不用挨餓,也不用為了食物而將斧子對準自己的兄弟。你們將是奧賽丁的一員--即使你們是阿祖格爾的信徒。」

  原本喧鬧的聯盟會議出現了短暫的安靜。所有人都在靜靜地傾聽奧丁牧師的話語。但凱利斯覺得自己情願聽到之前的嘈雜,也不願面對此時的寧靜。他沒有見過暴風雨,不然一定會在心裡大呼眼熟的。

  奧丁牧師的聲音還在繼續:「有了良好的生存環境,你們可以養活更多的族人,你們的孩子將不會輕易地夭折在冰雪之中。你們的阿祖格爾神將會擁有更多的信徒!」

  但這還不夠。屋內有資格旁聽會議的各族薩滿們聞言一愣,但緊接著搖了搖頭。

  阿祖格爾大神並不是……

  「……如果有人要搶奪你們辛勤勞作的果實,奧賽丁王國將會作為你們堅實的後盾,幫助你們擊退來犯的敵人!」

  薩滿們止住了搖晃的腦袋。

  阿祖格爾大神需要信徒,阿祖格爾大神更需要欣賞勇者之間流血的爭鬥。

  「是舉族遷往溫暖的南方,背靠強大的朋友安定生活,還是繼續與我們作戰,直到流乾你們最後一滴血?你們有選擇的機會。在此,我獲得國王與教宗的授權,以奧賽丁全體貴族的名譽與所有聖殿牧師的信仰起誓,一旦你們放下武器,歸附奧賽丁王國,我們一定會兌現承諾。」語畢,天地間又恢復了寧靜。

  寧靜中,漸漸起了騷動。當野蠻人營地內的騷動聲傳入軍議室內時,北方部落,甚至一些南方部落的酋長都開始用懷著敵意的眼神看向凱利斯。

  「尊敬的烏蘇裡斯族長大人。」阿邁尼依舊保持著敬語,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調笑,「您覺得,我們該何去何從呢?」

  用全體貴族名譽與所有牧師信仰起誓,這般嚴肅與正式,可以說完全掐斷了凱利斯質疑奧丁牧師所言真實性的可能。放下武器,保留信仰,舉族遷往奧賽丁邊境,以那個物產豐饒的國度為後盾,這是非常誘人的提議。如果這些酋長不同意,他們的手下一定會有過激的反應--打生打死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活的更舒坦麼?

  如果凱利斯不同意的話,他一定會被這些酋長當場撕碎的。

  感覺到了屋中氣氛不對,凱利斯身側四名親衛已經斧盾在手,怒視台下眾人。忠誠,無畏,凱利斯絕對信任這些從小培養起來的親衛。但他們不怕死又有什麼用呢?能當上族長的,都不是弱者。

  「諸位。」凱利斯揮手讓身邊的親衛放下武器,「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也不反對你們將要作出的決定。」

  凱利斯頓了頓。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奧丁牧師,奧丁牧師!上一次他們--準確的說是他們中的一員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這一次他們還要來破壞自己的好事!等等,父親……

  「但是諸位有沒有想過,我們祖祖輩輩與奧賽丁人互相殺戮,這種仇恨,難道可以就這麼輕易地被幾句話化解嗎?」凱利斯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中氣十足,「若是奧賽丁人事後進行報復,我們又能怎麼辦?」

  就像一切言情劇的路人們一樣--當然他們本人是沒有這個感覺的,聽到凱利斯的說法後,酋長們陷入了混亂之中。他們很有一種點頭稱是的衝動,但又覺得心有不甘。於是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了阿邁尼。雖然阿邁尼幕後主使的身份一猜就能猜到,但這一下,算是徹底暴露了荒原狐狸在事件中的地位。

  「無論如何,先派人去談判一下吧。」阿邁尼提議道,「越快越好,各個部落的時間都很寶貴。」

  野蠻人盟軍的首領凱利斯已經差不多失去了自己的權力,雖然他手下士兵的實力非常強大,但那也只能讓他維持表面上的權威而已。若是強行反對酋長們對於和平的訴求,凱利斯有信心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可惜那只是針對聯盟內部。沒有了北方部落勇士的幫助,凱利斯的士兵只有被奧賽丁人淹沒這一條路可走。

  喬尼現在頗有些春風得意--只是在職位上如此。

  站在帳篷外,看著自己的新手下。前一日看名單時倒是沒有想起來,今日一見真人,才發現手下新補進來的八個人裡,有兩個自己認識,算是前任的十夫長。

  「你們……」喬尼努力回憶了一下,終究沒有想起他們的名字來,「你們的十人隊呢?」

  「死光了。」其中一人悶聲回答,眼神有些迷茫,「一個接著一個……都死光了。」

  喬尼仔細看了看,認出這是那群攜帶古樸巨劍的傢伙的頭。

  「長官,不要介意。」另一人從旁解釋道,「他的十人隊遇上了強敵,那個野蠻人的鎧甲怎麼砍都砍不壞,偶爾見血,也沒有半點效果。如果不是我的十人隊救援及時,他也要死在那個野蠻人的斧子下面了。」

  原來如此。喬尼點點頭。早在那日見識到那些古樸巨劍的時候,喬尼就覺得事情要遭。前世的喬尼知道所謂「刺死砍傷」,以及「一槍三刀十箭」的說法,中心大意就是穿刺攻擊要比劈砍給力。不過當時不知道野蠻人竟然還有金屬鎧甲,所以也沒太在意。現在想來,憑著他們只能劈砍的巨劍,對上鎧甲精良,甚至可能還有內襯金屬塊的野蠻人,下場沒有懸念。

  「那你呢?你的十人隊怎麼樣了?」喬尼問那名作出解釋的十夫長。

  「死了四個,傷了五個,都是重傷,回營之後又死了一個。」那個前任十夫長歎了口氣,「最後還是幾個第一軍的士兵過來幫忙我們才能逃生的。」

  語畢,那十夫長的眼神也有些飄渺,似乎回想起了戰場上的景象。

  喬尼歎了口氣,沒有追問,只是扭頭望向剩下的六名士兵。那六人喬尼並不認識,但看他們的神色精神,都不是特別好。一個個都低著頭,站的也不直。身上的衣甲總給人一種鬆鬆垮垮的感覺。

  「你們之中有誰之前是十夫長的嗎?」喬尼問道。他需要更多的瞭解一下這些可能會在戰場上救他一命或者被他救命的手下。

  眾人都搖頭。

  「那介紹下自己吧,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喬尼.史密斯,你們的新任十夫長。你們可能聽說過,也可能沒有聽說過。」喬尼心中暗罵了威廉一聲,接著道,「無論你們之前知不知道我的事情,我都得說明一下。在上一場戰鬥中,我砍了十幾個野蠻人的腦袋。也算給你們點自信。好了,你們開始吧。」

  聞聽「喬尼.史密斯」的名字,除了那神志似乎有些不清的,七人的神色都是一凜,想來百人斬或是幾十人斬之類的名聲已經是徹底傳開了。一個還算壯實的小伙子和自己身邊的同伴對視幾眼,然後看著喬尼,微微挺了挺胸:「報告長官!」

  「講。」喬尼看著他。

  「我們以前都是一個隊的。」那小伙子伸手在其餘的五個人面前劃了一條線,「我們的十夫長和敵人剛一碰面就被殺死了。」

  喬尼的眉毛跳了跳,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您的名字我們都聽說過,不知道您能不能帶領我們安全地撐過接下來的戰鬥?」那小伙子說完,和旁邊的五人一樣,用熱切的眼光看著喬尼。

  安全撐過接下來的戰鬥?喬尼一邊嘴角扯出一絲歪笑,毫不掩飾他的不滿:「士兵,看看你的左右,再看看排頭,他叫威廉.布朗,是我唯一倖存的手下。如果你害怕戰爭,那你就不該來這裡。實在不行,前幾天和我擠一個帳篷的兩個傢伙也算是有膽量,給自己的腿上來了一刀。你要我這個十夫長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你真的清楚自己是在軍隊裡嗎?」

  當然,喬尼也知道,這名士兵的要求並不過分,但他對這種說法很不爽。上峰有命,下屬執行,這就是軍隊。只聽說所謂上下齊心,將士用命的,哪兒見過這般討價還價?

  那小伙子被喬尼的回答嗆住了,也沒有多言語,只是默默地低下頭。

  「好了,排好隊,隨我來。」喬尼搖搖頭,舉起右臂,握拳揮了揮,指向營門出口。

  「戰爭之前,雖然人也都是那點水平,但至少士氣高漲。」喬尼在心中默默自語,有些沮喪,「現在這些傢伙雖說也算老兵,但哪裡還有軍隊的樣子?軍心已沮,志願兵果然不靠譜。」

  不過至少要比新兵靠譜點。喬尼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隊伍,安靜,整齊。

  至少軍容要好一些。他想。只是不知道在戰場上會是個什麼樣子。

  然後他又想起了那兩個自殘的逃兵。自殘的和剛才那個要求得到保護的,究竟誰更怯懦?喬尼有些頭疼,這個命題就彷彿在問自殺的和不自殺的誰更勇敢一般,糾結而蛋疼。

  安全……喬尼就這麼走著,失神地凝望遠方。

  戰場上的安全可不是別人給的。

  遠方,一桿大旗搖動,向奧賽丁人的方向緩緩靠近,這讓喬尼不由停下了腳步,後邊的士兵倒是機警,也及時的止住步子。

  「那是什麼?」他們這般交頭接耳,目光卻總是釘在那大旗之上。

  野蠻人的談判隊伍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6
第九十章 這群……的志願兵

  喬尼隊伍裡那名因為死光了部下而精神恍惚的前十夫長跟著大家停下,呆了一會兒,木然抬起頭,望見遠方飄動的旗幟,不自覺退後兩步,霍然轉身,邁步就向後跑,邊跑嘴裡還在大喊:「敵襲!敵……」

  此人剩下的那個音節,被喬尼一腳踹回了喉嚨裡。

  快步繞到那人身後,喬尼一把勾住了他的喉嚨,掐得他發不出聲音來。然後喬尼四下看看,發現除了身邊那八人,沒有士兵注意到剛才的動靜,於是手上加了把力,惡狠狠地盯著那名前十夫長斜過來的眼睛。

  「**的長腦子沒有?」喬尼面目猙獰,口吐粗話,「看到一面旗幟就要逃跑?還喊敵襲?真看到敵人了你是不是就要跪下來求饒了?」

  就軍法而論,最重要的一點,是普通士兵不得擅報敵情。但喬尼不是軍法官,所以倒也不去深究。他所惱怒的,只是這個曾經意氣奮發,似乎要以氣勢秒殺一切敵人的十夫長,竟然只一戰便蛻變成了這麼一個膽小的廢物。

  這反差過於強烈,簡直就要扭曲喬尼的人生觀了。

  前十夫長在喬尼的大力禁錮下終於從恍惚中脫離出來。他緊緊抓住喬尼繞在在脖子上的手臂,用力向外拉,同時另一隻手不住地指著自己的脖子。

  放開那個快要被掐死的手下,喬尼想想還是氣憤難耐,一腳將他踹向隊伍,然後回到隊伍前排,道一聲:「跟上。」便往新的木寨走去。

  這時的喬尼,已經對自己的手下絕望了。

  「或許威廉還可以依靠一下。」喬尼想著,「其他人怎麼看都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

  他還記得,當自己邁步去追趕那名喊叫的士兵時,除了威廉,所有人都在那聲大喊中向後退了一步。

  這還打個什麼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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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似乎不用打仗了。

  野蠻人的談判代表是荒原狐狸阿邁尼,身邊帶著兩個扛旗的隨從。按照凱利斯的意思,隨從應該更多,而且一定要是烏蘇裡斯族精挑細選的強悍之士,性格越魯莽越好,如果把那個曾經幾次因為遠遠地看對方不順眼而專程跑去打架的親衛帶上就更好了。

  當然,在聯盟會議上,凱利斯說的是:「奧賽丁人一向狡詐,阿邁尼長老就這麼過去恐怕會有不測,不如讓我族的精銳勇士與您同往,也好保護您的安全?」

  所以說,凱利斯能有今天這番成就,並不是白來的。

  但阿邁尼也不笨。雖然眾位酋長對於凱利斯的提議十分感動,但老人一眼就看透了隱藏在這份好心背後的陰謀。不過他也不說破,這是微笑著搖頭:「多謝烏蘇裡斯族長您的好意了,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到今天,那是阿祖格爾大神的恩典。若是被奧賽丁人扣下或是殺死,那也是為了我們所有阿祖格爾大神的子民而死,不冤。談判要有誠意,我看帶上我自己的親衛就行了,您的勇士應該用在戰場上啊!」

  凱利斯聽老人說起「談判要有誠意」,知道騙不過對方,不再強求。第二日,與眾位酋長並全體部落聯盟軍將士共同為老人送行,場面熱烈。

  熱烈的場面自然早早地便引起了瞭望員們的注意。敵人還未出營,他們自然不會大喊「敵襲!」之類。消息被低調地遞到了各營千夫長面前,又彙集到兩軍軍長桌前。當阿邁尼拄著枴杖帶領兩名親衛剛剛走出營門的時候,整個奧賽丁王國軍隊的指揮層都到了各自營寨的哨塔之上。

  「來談判的嗎?」伊威達.海因裡希瞇著眼睛眺望,口中自語,「果然啊,只要不觸及信仰,什麼都好說。

  「要不怎麼坦尼亞斯的白袍子在哪兒都碰壁呢。」直屬千人隊的千夫長搭話道,「若不是史蒂芬先生的那封信,我們差點就成了另一群白袍。」

  「通知所有千夫長到我這裡集中,再去請主教大人過來。」伊威達收回視線,隨口吩咐,隨後回頭對身邊的千夫長說道,「我們不能顯得比野蠻人還沒有教養。」

  來訪的野蠻人表現得非常得體。當阿邁尼出現在諸位長官面前時,他微微欠了欠身,既沒有像過去曾經出現過的野蠻人降兵一般卑躬屈膝,也沒有如普通的野蠻人首領那般不可一世。使者,僅僅是一個使者而已。

  「強大的奧賽丁將軍。」老人說道,「阿祖格爾神的子民阿邁尼向您致以誠摯的問候。我將代表荒原北方部落與你們進行關於和平的談判。」

  「你們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感到非常高興。」披掛整齊的伊威達站在眾人之前,「你剛才說代表北方部落嗎?據我們所知,荒原南部的部落也在你們的部落聯盟之中。」

  阿邁尼微微一笑:「事實上,來自南方的烏蘇裡斯部族是聯盟的首領。關於他們,我們可以慢慢說。」

  「你的通用語講的很好。」伊威達也是微笑,「請進來吧,我們慢慢說。」

  野蠻人前來談判的消息幾乎沒有傳開,第一軍的正規士兵們都是嚴守軍紀的。之所以用了「幾乎」,是因為在這片營寨之中,還有一個名叫志願軍的團體存在。

  「長官,剛才我們看到的,是野蠻人的投降隊伍?」尋到帳篷,收拾妥當,那名曾經和喬尼說過話的士兵湊上來問道,「我聽周圍人議論說,野蠻人打不動了,準備向我們投降?」

  此時眾人都縮在大帳篷中,享受著戰爭間隙那安逸的時光。帳篷原先的主人是誰,喬尼也不知道。那些士兵的遺物早有專人前來分別回收,據說是要送回他們的家鄉。喬尼就坐在帳篷門口,感受著外邊滲入的冷風帶來的清醒的感覺。他抬起頭,看了看那名士兵,又掃了一眼手下。除了威廉,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連那名神志有些不清的傢伙也是如此。

  「別聽他們胡說。」喬尼垂下眼簾,專心看著自己的指甲,「他們還說我是百人斬呢。」

  喬尼實在是不想看這些人避戰畏戰的嘴臉--和平自然是好事,厭戰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僅僅是一場戰鬥便生出如此強烈的厭戰情緒,這讓喬尼心寒。

  就這麼撥弄著指甲,喬尼緩緩說道:「野蠻人是什麼實力,我清楚,你們也清楚。他們遠遠沒有到必須過來投降的境地。最多也就是來談判,如果談不攏還得繼續打,直到打出一個結果為止。投降?你們以為是你們家裡小孩子打架嗎?比比誰個子高力氣大就像誰服輸?」

  抬頭又掃了眾人一眼,喬尼長歎一聲:「知足吧!和坦尼亞斯打的那場仗你們在家裡都聽說過吧?要是對面是那群瘋子,你們就等著看吧,不流乾彼此最後一滴血,戰爭是不會結束的。」

  說到這裡,喬尼想起了塔布裡城城主衛隊的那個一根筋的聖武士。叫什麼來著?喬尼記不得了,唯一能記起來的就是那種和許多小說裡描寫的別無二致的瘋狂。

  他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帳篷裡一時有些沉默。素來多言的威廉看看周圍多少有些沮喪的同僚,再看看曾經被自己拿出來當作精神偶像的喬尼,也是不發一語。還能說什麼呢?他對於戰爭倒是沒有什麼畏懼,跟緊了喬尼就是。但這尊偶像此時就在這裡,這些人依然這般作態……

  多說無益啊!

  「威廉,你來代管一下。」喬尼實在受不了這般壓抑的氣氛,站起身道,「我出去轉轉。」

  不等威廉有所反應,喬尼掀開帳篷的簾子就走了出去。

  天氣已然轉暖,北風依舊凜冽。迎風而立,喬尼不禁打了個冷戰,頭腦倒是清醒不少。駐足在自家的帳篷門口,喬尼開始構想起戰爭之後的生活--至於那些手下,隨他們去吧。

  「如果再上戰場,我覺得我們適當地沖的慢一點比較好。」

  「對,野蠻人大概第一排都是那種精銳的士兵,沖的快死的也快。」

  「要不還是在戰場上遊走吧,看到哪裡人多就去哪裡,乘亂從背後給野蠻人來一下,這樣保險一點,後邊也不會看出我們的想法。」

  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喬尼背後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路,也堅定了他對這批新手下的厭惡。

  「如果是讓我來重新訓練一批人的話,首先就要不怕死的。」喬尼惡狠狠地想,「怕死回家趴著去,拿著武器來戰場幹什麼?」

  帳篷裡已經亂成一團,喬尼很難你分辨出那一堆嘈雜聲中誰說的是什麼。他搖搖頭,歎口氣,剛剛邁開步子,便見門簾一掀,卻是威廉滿臉怒氣地出來了。

  「你……」威廉顯然被喬尼的存在嚇到了,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你都聽到了啊。」

  「後面太吵,什麼都聽不清。」喬尼頗為好奇,「你們後來說什麼了?你怎麼出來了?」

  威廉脫下帽子,用力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他們在商量上戰場之後怎麼避戰,我說你們不能那麼沒出息,然後就吵起來了。」

  「你輸了?」

  「沒有,我不高興吵了。」威廉戴上帽子,用力往地上淬了口唾沫,「那幫鳥人,就知道說什麼『想立功想瘋了吧!』之類的。媽的,他們來這裡是為了玩遊戲的嗎?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無論如何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是我父親從小教育我的,他們真是缺家教!」

  ……傭兵團招人還要注意責任感和榮譽感,嗯。

  這麼想著,喬尼開口安慰道:「別管他們,他們這輩子要麼種地要麼做工--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歧視工匠。我是說,更加光明美好的未來是屬於我們的,而不是他們。」

  說完,喬尼上下打量了一番威廉:「不過在你的武技提高之前,你的未來也不怎麼亮堂。」

  說笑間,從邊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喬尼.史密斯?」

  喬尼回頭,繼而微微抬頭。英俊的臉龐,高大的身軀,腰間猙獰的錘頭……

  「奧芬巴赫.斯坦因納。」喬尼一字一句地念叨著,「印象深刻啊。」

  奧芬巴赫也是保留了十夫長的職位,帶著九個他根本不認識的志願兵來到了新的營地。無獨有偶,那些新手下的精神面貌讓他非常惱火。

  「按照我父親的脾氣,這些傢伙都應該被吊起來打。」奧芬巴赫惡狠狠地對喬尼吐苦水,「然後再一腳踢出軍營,附帶一張『此人畏戰』的證明,最好能烙在他們臉上。」

  喬尼驚愕地看著奧芬巴赫。

  「當然了,我們不會這麼做。」奧芬巴赫突然變回了優雅而嚴肅的面容,用優雅而嚴肅的語調解釋道,「這是我的祖先還在故土時對待族中不爭氣的戰士的。作為一個侯爵家族,我們也是嚴守奧丁關於自由的教導的。像給他們臉上烙字這種事情,我們是不會幹的,哈哈,哈哈。」

  喬尼越發懷疑斯坦因納家族曾經做出過這種事情了。聯想到斯坦因納將軍治軍頗嚴,手下作戰勇猛……

  奧芬巴赫被喬尼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急忙轉移話題:「你的手下呢?你應該也是十夫長吧?」

  「一樣。」喬尼乾脆利落的回答,「全都被上一場戰鬥嚇破了膽。」

  「我都還沒殺夠呢,他們就嚇破膽了。」奧芬巴赫抱怨道,「真不知道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喬尼突然靈光一閃,回頭看了眼插不上話的威廉。威廉沒有接收到喬尼的靈光。所以他依舊用專注的表情傾聽二人的對話,然後抬頭茫然地對上喬尼的目光。

  這個小弟還得培養啊!

  喬尼默默吐槽,然後清清嗓子,開始對奧芬巴赫布道:「說起來,我們雖然才認識不久,但是咱們聊的還是挺開心的吧?」

  「這倒是。」奧芬巴赫矜持地點點頭,「我佩服能打的人。雖然你打不過我,但是你能殺死十個野蠻人,也算是普通人裡的強者了。」

  ……忍。

  「史蒂芬.路德維希先生曾經給我講過王國的局勢。」喬尼緊了緊拳頭,不動聲色,繼續說道,「奧賽丁已經沒有仗要打了。」

  這套理論喬尼打過一次腹稿,給伊威達說過一遍,又在私下醞釀過不少時間。此時拋出來,當真是天衣無縫--有縫也不是奧芬巴赫這個層面可以找到的。

  「……所以說,和野蠻人的戰爭結束之後,奧賽丁王國必然將進入漫長的休整期,軍隊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所事事--更大的可能是,在歷次反侵略戰爭中形成的龐大軍隊將面臨大規模的裁撤,以為奧賽丁廣袤的土地提供更多的勞動力。」

  奧芬巴赫和威廉聽的一愣一愣的,最後奧芬巴赫忍不住提問道:「這麼說來,真的要沒有仗打了?我學了十幾年的武技就這麼爛在肚子裡?」

  這就上鉤了。

  「我也不甘心啊,所以,我打算回維爾薩,組織一個傭兵團。」喬尼一臉嚮往與認真,連帶著他周圍的兩人也被感染了,「在那裡,有很多戰爭。雖然對手弱了些,但畢竟有仗打。而且,奧芬巴赫,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幼子,沒有繼承權吧?」

  「雖然沒有繼承權,但是……」奧芬巴赫想要爭辯幾句,卻猛然想起家族非正式繼承人的爵位都是從哪裡來的。

  那連綿不絕的戰爭啊!

  「戰爭吧?你如果要獲得爵位,必須要靠戰功吧?」喬尼一語中的,「在維爾薩,你講不定可以憑借幫助那裡的貴族打仗,或者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得爵位哦!」

  說到這裡,喬尼想起此人在決鬥時竟然糾結於白手套,又憶起他一貫的,類似於塔布裡周圍那些貴族的作態,於是試探性地加碼:「有了自己的領地,有了一定的地位,你甚至可以重溫上一紀維爾薩貴族們的高貴生活!」

  這個賭注下對了,喬尼覺得奧芬巴赫的眼睛裡彷彿真的在發光。

  「不過這一切還得從一個普通傭兵做起。」喬尼趕緊潑冷水,以免這傢伙期望值過高導致難以滿足,「吶,大家都是奧賽丁人,一起幹吧!」

  說完,緊緊盯住奧芬巴赫,等待著他的回答。
mk2257 發表於 2011-5-17 19:17
第九十一章 決鬥……們

  「傭兵團。」奧芬巴赫非常矜持地點點頭,「我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不等喬尼有所反應,奧芬巴赫開始了屬於自己的展望:「叫什麼好呢?斯坦因納傭兵團?不行,太土了。黑日傭兵團?這個好。『黑日傭兵團團長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真正的騎士,彷彿真正的英雄一般從詩歌中來到現實,秉承……」

  「咳咳。」喬尼有些無力地打斷道,「我是團長。」

  奧芬巴赫收起因為對於美好未來的展望而有些興奮的表情,代之以毫不掩飾的驚訝:「你是團長?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我做你的手下?」

  「是的。」喬尼輕輕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我,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注定要成為最優雅而高貴的貴族的有為青年,一個從小接受來自於斯坦因納家族嚴格訓練的優秀戰士,一個奧賽丁軍隊的現任十夫長,來做你的手下?」

  「我們只是志願軍。」喬尼糾正道,然後繼續點頭,「但,是的。」

  「可能我剛才說的有些不太清楚。」奧芬巴赫的臉上已經流露出淡淡的嘲諷,「讓我這麼說吧。你,喬尼.史密斯,邀請我,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在一招之內便擊敗你的強大存在,來做你的手下?」

  喬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平靜地回答:「首先,我認為你只是佔了我第一次見識流星錘的便宜。其次,是的,我在招募你。或許並不是手下,但至少,傭兵團的團長是我。原因?我比你聰明。」

  如果對這句話進行一次提煉,我們可以得到這麼兩個信息:「你不一定打得過我,並且你比我笨。」

  於是奧芬巴赫便燃了。這個驕傲的侯爵幼子撕下了一直以來表現了高度教養的面具,代之以一臉可怕的猙獰:「你再說一遍!」

  喬尼是個好人,他非常樂意滿足別人合理的要求:「你只是佔了我從未見識過流星錘的便宜,並且我比你聰明。」

  見對面奧芬巴赫開始氣急敗壞地摸索自己的腰包,喬尼趕緊補了一句:「如果你現在要和我決鬥,那還是佔了我不熟悉武器的便宜。」

  話音落處,奧芬巴赫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動作,然後慢騰騰地將手中攥著的白手套塞回腰包:「那你的意思呢?什麼時候才算公平的決鬥?」

  喬尼望著奧芬巴赫的腰包有些發愣,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十天之後,如果我們都還活著,並且可以站著作戰,我就接受你的挑戰,和你進行一場公平的決鬥。但在此之前。」

  喬尼伸手指向奧芬巴赫的腰包:「那玩意兒哪兒來的?」

  「這你別管。」奧芬巴赫微微有些臉紅,「十天,十天之後,我會請來牧師見證我們的決鬥。你會為你的話付出代價的,即使有主教在場,你這張臉也不會再如今天這般得意洋洋!」

  「這個,我說。」威廉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時機--他已經一身冷汗了,「大家都是奧賽丁的軍人,奧丁的勇士,有什麼仇非得這麼解決呢?」

  「除非他道歉。」奧芬巴赫指著喬尼說道,「不然我不會就這麼忍下他對我的侮辱!」

  「我只是闡述事實而已。」喬尼針鋒相對,「追求真理乃是我輩的信條!」

  事實上,喬尼已經有些後悔了。想到奧芬巴赫那佈滿可怕釘刺的鐵質錘頭拂過自己臉龐的感覺,他就彷彿回到了那個下墜的瞬間,想起了自己想像中慘不忍睹的受傷面容……但人一激動起來,說出些什麼來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

  「那我不管了。」威廉悻悻地退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自己真應該留在帳篷裡聽那些畏戰的志願兵討論避戰的策略。

  撂下的狠話是收不回來了,喬尼此時僅存的一些理智只能盡力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或者說,如果事情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話,他要讓事情便的更好:「如果我勝利了,你失敗了,那是不是說明你確實打不過我?」

  「不錯。」奧芬巴赫冷笑,「但那不會發生的。」

  「這你別管。如果你輸給我,你準備怎麼辦?」喬尼擺擺手,直直地瞪著奧芬巴赫,「我從維爾薩南方來,貴族們決鬥可都是有賭注的。」

  比如女人,比如土地,比如接受誰的觀點。

  「哼哼,如果我輸了,那我就加入你的傭兵團,滿意了吧?」奧芬巴赫依舊掛著冷笑,「我也不欺負你,如果你輸了,帶著你那張注定慘不忍睹的臉默默地滾回家裡去吧,別找史蒂芬.路德維希哭訴就行了。」

  「行。」

  「那就行了,我很期待看到你倒在地上的場面。」說完,奧芬巴赫扭頭就走,不帶一絲猶豫。

  喬尼站在原地,目送著那個高他一頭的少年漸行漸遠,直到隱沒於--其實只是走進了相距不遠的一座帳篷裡,然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低頭默然。

  「喬尼。」威廉碰碰喬尼的肩膀,「你有把握嗎?」

  喬尼抬頭望天:「完全沒有。」

  就在喬尼與威廉兩人糾結於十天後生死未卜的角鬥時,一群更加高端的人正在探討一些更加高端的問題。

  就在剛才,阿邁尼簡要地介紹了一下聯盟形成的過程以及烏蘇裡斯族及諸荒原南方部族在整個戰爭中所起到的作用。

  「對於烏蘇裡斯族的所為,我方表示非常憤慨。」伊威達抬手制止了一眾有些憤慨的手下,與主教對視一眼,慢慢地說著,「但是我方奧丁牧師的喊話內容你也聽到的,對於放下武器的對手,我們是不會加以迫害的。」

  阿邁尼欠身表示同意,然後臉上現出笑容,將額頭的皺紋擠得更深了些:「我明白,將軍閣下,我相信奧賽丁人以名譽與信仰所發出的誓言。不過,在我們放下武器之前呢?」

  「我不想用我國戰士的生命去幫助你們剷除異己。」伊威達毫不猶豫地回答,「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你們掌握了一大批金屬鎧甲和優質的武器,想來這些東西就在烏蘇裡斯部族手裡吧?你們打算如何,陣前倒戈嗎?」

  「大神推崇戰鬥,但他並不允許我們向並肩戰鬥的朋友動手。」阿邁尼輕輕搖頭,「在戰場上對身邊的戰友以斧刃相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要我們衝擊你們的大營嗎?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伊威達身子向後靠,饒有興致地等待著眼前這名野蠻人老人的回答。

  但阿邁尼此時卻轉移了話題:「我們還是先說一說歸附的事宜吧。不知道我們這些部族歸附奧賽丁後,各自都能獲得怎樣的待遇呢?」

  「關於這個問題。」一旁黑袍的主教開口了,「所有的野蠻人……對不起,請原諒我們目前對你們的稱呼,我想在未來是可以找到相應的,更加合適的替代詞的。請相信我,閣下,我沒有惡意。」

  老人微笑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所有的野蠻人部落都將遷往奧賽丁邊境,在荒原上築造一座屬於你們的城池。我們將提供技術與原料,幫助你們進行穩定的種植,以及效率更高的動物養殖。最重要的是,秉承我主奧丁對我們的教導,你們將被允許在城內搭建阿祖格爾的神廟以及祭壇,我們不會對你們的信仰進行干涉。」

  非常大的讓步,也是引起頗多爭議的讓步。這意味著即使野蠻人的薩滿們在城中進行人的活祭,奧賽丁方面也不能有反對的意見。但阿邁尼對此非常滿意,他點了點頭。

  「所有的部落必須立誓永遠不再侵擾奧賽丁,你們可以以更強大的力量去征服荒原上其他的部族,但絕對不能對奧賽丁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意。」

  「這是自然。」阿邁尼回答說,「所有的大神子民都可以指著大神的名字起誓。」

  「新城池與奧賽丁方面自由流通,野蠻人不得以強硬手段限制自己的子民的信仰自由。野蠻人在奧賽丁境內享受奧賽丁法律的保護,同時也要接受奧賽丁法律的懲罰;奧賽丁人在新城池內同樣享受奧賽丁法律的保護,接受奧賽丁法律的懲罰,任何野蠻人不得以本部族的法律懲戒奧賽丁人。」

  這讓阿邁尼有些難以接受,但他並沒有完全反對,只是提問道:「那,如果那個奧賽丁人褻瀆了我們的信仰呢?」

  「邊境將設立審判庭,一切有關奧賽丁人的案件都將又由它來審理。」主教沒有正面回答阿邁尼的問題,「十年之內,我希望野蠻人城市新的首領們能接受奧賽丁的法律。」

  這個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提前的警告與通牒,但若細想來,也算是題中應有之意。阿邁尼知道目前雙方的實力對比如何,這種結果,已經算是驚喜了。

  但阿邁尼想知道的其實不是這些。

  「那各個部族各自能獲得怎樣的權力和好處呢?」阿邁尼看著主教,「還是說讓我們彼此之間打上一場,自己解決?」

  「這……」主教有些遲疑,「難道不能按照部落的人數進行分配嗎?荒原廣闊,在我們的幫助下,你們的糧食不會再有緊張的情況,還有什麼好爭奪的。」

  「人的慾念是無止境的。」阿邁尼歎了口氣,不知是為人還是為了主教的無知,「沒有東西吃的時候就要搶東西吃,沒有衣服穿就要搶衣服穿。可是有了吃的,誰不想多吃點?有了足夠的食物,誰不想吃的更好?阿祖格爾的子民之間,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彼此的攻伐。」

  「那……依閣下之見,該當如何?」主教誠懇的問道,他也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的通用語其實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所以,請盡量直白,主教先生。」阿邁尼慢慢站起身,拄著枴杖向主教面前緩緩走去,「既然我們之間由戰爭開始,就讓我們以另一場戰鬥結束吧。」

  阿邁尼來到主教面前,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讓奧賽丁的勇士和那些部族的勇士戰鬥吧,單打獨鬥,勝利者將能獲得更高的報償,失敗者只能處在新秩序下的底層。」

  然後,他將目光轉向伊威達:「在這個過程裡,有些和烏蘇裡斯族有關的東西。」

  新秩序,一個屬於野蠻人的新秩序,也是屬於奧賽丁人的新秩序。

  「如果這個新秩序的建立有你們的參與,那大神的子民和奧賽丁人的關係,將會更加緊密。」阿邁尼的說法似乎很難拒絕,「這是一個展示武力和削弱我們實力的機會--尤其是烏蘇裡斯族的實力,一旦他們顯出衰敗的跡象,北方部落自己就會動手。你們難道不感興趣嗎?」

  自然是感興趣的,但是,老傢伙這般作態,實在是讓人疑心重重。

  「劫掠和捕獵是沒有前途的。」似乎是看出了眾人的疑惑,阿邁尼長歎一口氣,「我已經老了,活得比幾乎所有的同族都要長,我希望我的子孫後代能比現在活的更長,不會因為寒冷的天氣而凍死,也不會因為食物不足而餓死,更不會因為冬狼群的襲擊而連屍體都找不到……既然你們以榮譽與信仰發誓,那我相信你們,相信你們確實能讓我的同族擺脫這種痛苦的生活。」

  老人說的動情不已,但這並沒有打消眾人的疑慮。不過事情總得向前看,該來的總會來,把握住該把握的就是了。

  「我們還有些細節需要討論。」伊威達讓談判向前邁出一步。

  低端人物喬尼此時頗有些絕望的感覺。

  「你完全沒有把握?!」威廉驚呼一聲,「那你準備怎麼辦?」

  絕望源自於對艱難處境的認識。喬尼想要催眠自己的計劃被威廉徹底地打亂了,所以他只能面對現實--於是就絕望了。

  「想辦法。」喬尼答,「流星錘這種東西,絕對是有辦法對付的,不然軍隊裡應該把流星錘列為制式裝備,或者說我過去看到的那些傭兵們都應該用流星錘。但他們沒有,說明這種奇怪的兵器肯定可以戰勝。」

  「我也是這麼想的。」威廉點點頭,看著喬尼,「但怎麼對付呢?」

  「我不是在想嗎?」

  「那你想吧。」威廉聳肩,退後幾步,「反正十天後毀容的不是我。」

  流星錘,柄長一臂,鏈與柄相當,刺球比拳頭大上幾圈,目測雙手不能合握。

  喬尼琢磨著自己掌握的數據。他從那天開始就不時地在想流星錘的對抗方法,但最後都因為想的腦殼太疼而放棄。但現在不能放棄了,不然內在的腦殼疼將在十天後不可避免地轉化為外部的腦殼疼。

  那就是真疼了。怎麼辦呢?首先,他需要一張草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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