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天國 作者:鋼鎖 (連載中)

jafacc 2011-8-2 21:37:1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 54457
jafacc 發表於 2011-9-8 19:35
章九十 單挑

  「好像沒我們的事了。」多瑙森看著高高懸在空中的光圈說。不知這是什麼法術,居然將兩頭龍縮小至馬匹大小——當然,這只是看起來如此,事實上這個光圈並非縮小這麼簡單,很可能是平地裡創造了一個空間,但又能被外界看見,詭異得很。這頭名叫海因諾伊爾克斯的龍顯然非常擅長空間魔法,否則也不可能做到打破亂流之戒的屏障,直接將空間門開到這裡。

  「是的——那麼。」穆勒表示同意的方式是撲食的雄鷹一般衝了出去,鐺一聲脆響,多利狄休西斜跨一步接下了這一擊。多瑙森微笑著後退一步,念出一句簡短的咒語,點點波紋從他指尖擴散,「停滯!」

  正回撤一步扭腰準備藉著對方的抵擋之力再度攻擊的穆勒身體扭成一個奇異弧形,多利狄休西手中銀色盾牌散成無數碎塊還未完全凝結成劍型。

  他們都停住了,所有人都停住了,幾秒鐘後時間重新開始流轉,穆勒眼前突然多了一道火柱,正衝向古爾倫的克里斯汀發現自己陷入了泥沼,驟然出現的骷髏兵衝著奈德與伊維斯揮舞起了白骨刀。

  奈德並不慌張,輕輕揮動殘翼之杖,火圈由內至外噴射,骷髏兵脆弱的骨架以最快速度瓦解,變成一堆毫無意義的焦黑殘骨。

  「呃。」多瑙森咂咂嘴,「好像有些失算呢。」

  最大的失算,自然就是奈德。時間停滯威力巨大,但卻只能算是一個輔助型法術,純粹的時間停滯對被攻擊對象沒有任何影響,而且正對的並非個體,而是整個空間,不可能做到停滯穆勒與克里斯汀的時間,而不停滯多利狄休西與古爾倫的時間。時間停滯之後,整個空間內不受影響到只有他一人而已。穆勒、伊維斯與克里斯汀都是**,不到萬不得已,能不傷及性命就不傷及性命,這是一個魔法的世界,沒有什麼事情是真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幹掉這三個人對多瑙森自己來說沒有什麼影響,反正他都要回到過去了,三大家族的怒火肯定會灑到斯基拉奇家族頭上,這是多瑙森不願意看到的。

  若是拖延時間,克里斯汀的召喚騎士受時間限制已經消失,古爾倫與多利狄休西在自己的協助下,擋住她與穆勒不成問題。伊維斯實力最弱,自己一邊維持時間停滯,一邊與其周旋,倒也不難做到。

  倒霉的是還有一個奈德。

  奈德自己到不足為懼,保命功夫雖然一流但缺乏強力攻擊手段,關鍵在於他手裡拿著殘翼之杖,而且不知道請了哪位或幾位大法師灌輸法術,舉手投足儼然大師風範,在這些不屬於他的法術用完之前,戰鬥力基本等同於一位榮譽法師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正在躊躇之時,只聽入口處一聲巨響,整個石壁似乎都顫了一顫,隨即碎石飛濺,石壁裂出一個大洞,一位威風凜凜的神勇武士跳了下來,渾身是血,面目猙獰,足有一人高的重劍崩開了好幾個口子,獨目凶光閃閃。

  馬爾庫斯大騎士長?奈德諸人皆精神大振,多瑙森則不再猶豫。「停滯!」他再次暫停時間,同時高高舉起了左手,中指上亂流之戒陡然亮起,他要發動這一密器的另一大功能——「空間粉碎」。

  顧名思義,空間粉碎便是將一塊空間毫不留情地切割,撕裂,碾成碎片,而毫無疑問的,這塊空間中的一切生命體或非生命體也將被粉碎泯滅。威力巨大,雖不能說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多瑙森嚴重懷疑那頭名叫海因諾伊爾克斯的巨龍便能夠抵禦這一擊。但與時間停滯同時發作,等於是攻擊於無形,不給對方任何準備與抵禦的時間,即便是低等神,恐怕也躲不過這一擊。

  一不做二不休,現在便已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馬爾庫斯是距離傳奇等級只差一步的超級騎士,即便與風暴雷獸一戰消耗甚大,也不是己方所能夠對抗承受的。既然下定決心要干掉馬爾庫斯,那就連同將其他四人一併也幹掉算了,有得必有舍,無論做什麼事都要付出代價,既然無從選擇,那就一做到底。父親與克里希……

  想來也會支持自己的吧。

  終於有了破釜沉舟的覺悟,亂流之戒似是有生命般發出了一聲歡呼。

  你是在為終於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價值而歡呼麼?作為一件密器,最大的價值大概就在於……被使用吧。

  看不見的暗線向四周散去,相互糾纏的線條像是被一百隻貓戲耍攪亂過,卻又整整齊齊地向外擴散,不斷延伸,將混亂程度無限擴展,彷彿將所有的迷宮都微縮堆疊在了一起,空間被劃分成了無數份,從表情錯愕,咬牙切齒或是鎮定自若的人身邊,體內穿過。

  已經完成規劃,接下來便是分割。

  一根線微微顫抖,接下來將是無數根線隨之顫動,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光影從奈德體內迅速衝了出來,那是一個髮鬚皆白的老者,身穿一件普通長袍,臉上佈滿歲月留下的皺痕,目光炯炯不怒自威,他手持一根白玉長法杖,遙遙一指多瑙森。

  「破!」

  一道螢光從法杖中發出,正中亂流之戒,所有的線條應聲而斷,多瑙森渾身巨震,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多拉蘇!」他不顧自己名義上還是一位聖武士的事實,大不敬地直接喊出了教宗陛下的名諱。

  時間重又流轉,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強大的氣息,扭頭望去正好看見教宗化為一陣白光,斂入奈德懷中。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斂入奈德懷中,那麼我是誰?

  居然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見了自己,奈德第一時間便想到自己再次靈魂出竅,但低頭一看卻並非如此,自己的身體依舊是「奈德·坦格尼安」,而在四周,還有數十個「奈德·坦格尼安」,或被白光籠罩,或正揮舞殘翼之杖清掃包圍上來的骷髏兵。

  不僅是有數十個自己,還有數十個克里斯汀,數十個穆勒,數十個多利狄休西……有的就在自己身邊,一揮手便要打到自己,但卻撞了個空,有的正在激發威力巨大的魔法,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但下一瞬卻又恢復原樣……

  怎麼回事?彷彿有無數個世界堆疊在了一起,每個世界裡都在發生著不同的故事,有些是剛才已經發生過的,有些則沒有,有些穆勒已經被多利狄休斯殺死,有些克里斯汀則將多利狄休西砍成了兩半。

  有幾個奈德已經消失了,但在另外的角落裡,新的奈德又在誕生,真是頭暈,要不要這麼亂啊。

  「時間被打亂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奈德頭頂響起,巨龍之間的戰鬥不知何時已經結束,星辰般閃耀的雄龍盤旋在上空。「那個人是自由女神的現任凡間代言人對吧。」龍說,「他將分身附在了你懷裡的某個東西上,剛才強行封鎖了亂流之戒,巨大的能量衝擊刺激了正在運轉的永恆聖章,導致時間流紊亂,不同時空重疊在了一起,接下來還會相互影響。」

  似是為了證明他所說,分屬不同時空的同一人見面了,不同的眼睛裡投射出同樣疑惑的光,更奇妙的是時間流轉速度也開始發生差異,有的看起來就像是放慢動作,有的則快得幾乎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為什麼不受影響?」奈德直指問題關鍵,這頭龍高高在上,廣袤空間內只有這麼一頭龍,如果時間被打亂,沒有道理它能夠獨善其身,這和力量強大與否沒有關係。

  「因為在時間被打亂之前,我就已經不在這個空間內了,這個空間的時間再亂,也無法影響到我的存在。」巨龍解釋,「你看見的我並非實體,而是幻象。」

  呃。

  剛才這頭大傢伙與紅龍一併被光環包圍籠罩,然後一併縮小,果然是已經離開了這處空間,現在應該是在用3G視頻之類的手段和自己交流……

  「不,不對。我並沒有離開,我還在這裡。」巨龍的話讓奈德困惑,不過他無意深入解釋,「我只是想提醒你,的確有人不受影響,但不是我。」

  不是你?

  奈德冷靜下來重新查看了一下,立即明白了。這頭巨龍沒有受到影響,是因為他並非真實存在,而是通過精神手段在自己心裡造出的幻想,但還有一個人沒有受到影響,沒有多個重疊出現——非但沒有多個重疊出現,甚至是連原本那一個都消失了。

  多瑙森消失了。

  時間被打亂後空間內紛亂混雜,重疊折對,就像走進了一間到處都豎著鏡子的密室,讓人眼花繚亂,加之驚詫迷惑,整個人都有些糊塗,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看,便發現了不對。

  「永恆聖章已經與他連線,只要能切斷連接,時間便能恢復正常。」巨龍輕輕吹氣,有質的風掃出了一條道路,給奈德的感覺就像是將書掀開了一頁,一個新的世界浮現了,多瑙森出現在正前方,看見奈德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燦然的笑容。
jafacc 發表於 2011-9-9 21:29
章九十一 邀請

  如果不切斷永恆聖章與他的聯繫會怎樣?這個問題奈德已經沒有機會問出口了。對手已經出現,擂台已經準備好,開場銅鑼已經敲響,你除了上前戰鬥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不管這一戰究竟有沒有意義,有什麼意義,都必須得打,若有疑惑,打贏之後再來搞清吧。

  握著殘翼之杖,奈德謹慎地保持著與多瑙森的距離,自己雖然掌握了空間縮進,但多瑙森顯然不會不做提防,更重要的是他不僅是一名法師還是一名聖武士,雖然不清楚自由女神有沒有剝奪他使用神術的權利,但可以肯定的是近身戰對奈德絕對無益。

  下定決心戰鬥並不等於盲目魯莽,理智讓位於情感,衝動指揮頭腦是比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更糟糕的事,俗話說得好,衝動是魔鬼。即便是超凡入聖的前輩高手,衝動魯莽也意味著巨大的危險,更不要提奈德這樣的小角色。

  目前形勢下雖然不可能做到仔細分析,細緻研究,但最起碼的局勢還是要認識清楚的——自己等級雖然不如對方,掌握技能也沒那麼多樣化,但優勢在於掌握了殘翼之杖這個准神器,以及托爾金大師灌注的魔法。呃,數一數,附帶空間傳送效果的閃電束還有三道,不能浪費了。

  多瑙森的優勢在於等級高於自己,不僅是法師還是一名聖武士,具備出色的近戰能力,手裡擁有三件名符其實的神器,至於劣勢,呃,好像一點都沒有。

  ……

  不,若要真正算起來,奈德手裡有兩張半王牌,是多瑙森拍馬也趕不上的。首先是這具身體的原本主人,從他與紅龍的較量來看,即便不是獨孤求敗級的王者,也是東方不敗級的霸主,只要他肯出手,十個多瑙森估計都不夠看的。其次是剛才神秘地露了一面的克拉蘇教宗,剛才露面的並不是教眾陛下的本體,應該是接近於分身的存在形式,無論如何,搞定多瑙森肯定也已經夠了。最後半張牌是拜拉席恩,亡靈君王已經超出了「人」的範疇,威能堪比神祇,他若伸出援手,自然萬事大吉,閤家團圓。

  悲劇的是這三位大俠都不是奈德能使喚的,那位超級戰士突然就扔給了奈德一個爛攤子,你不能指望他良心發現在關鍵時刻回來收拾殘局,拜拉席恩與教宗陛下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是神祇代言人,一個是超級強大的邪魔。如果教宗陛下還有幫助奈德的理由的話,那麼拜拉席恩就完全是看心情,奈德對他來說是太過渺小的角色,因此是能算是半張牌。

  只能靠自己了。

  高級法師之間的對決,勝負往往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產生,不像戰士那樣你一招我一式,你一劍我一刀,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法師戰鬥起來進攻與防禦同時進行,對方一個法術砸過來擋得住就是擋得住,擋不住就是擋不住。低級法師釋放法術本就殺傷力不強,捱上一記或許還能扛得住,高級法師所施放法術別說捱一記,捱半記都要人命。

  多瑙森是十九級榮譽法師,奈德雖然級別只是十三級,但能夠借助托爾金的幫助釋放高級法術,兩人都算是拿到了中高級職稱。小心謹慎是理所當然。

  「冰矛!」

  奈德率先出招,一個空間縮進轉移至多瑙森身後,左手一指,數十根鋒利的冰矛齊齊向多瑙森背部戳去。閃電束雖然好用,但剩餘不多,必須有把握擊中時再用。

  多瑙森轉身一揮,一道火幕平地而起,將冰矛擋住融化的同時還向多瑙森直射了過來。

  來勢雖猛,但奈德卻不畏懼,重生七擊的火海都能抗下來,還會懼怕區區一道火幕不成,正要將自己火元素化,卻見火勢躥起,改變方向擊向自己上方。只聽轟的一聲,一塊大石從頭頂掉了下來,改變轉換對象已來不及,只能再度使用空間縮進,巨石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鼻尖砸在了地上。

  見鬼。這就是十九級法師的實力麼?對法術的精準控制,對戰場的敏銳觀察,自己無意中站到了一塊凸起石壁的下方,結果就被多瑙森利用差點完成了致命一擊。

  多瑙森同樣在心底嘆氣,奈德雖然級別不高,戰鬥力卻不弱,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法術,外加上殘翼之杖,真是讓人有些頭痛。若是在別處也就罷了,他那套將自己元素化的法術只適合用來對付塑能魔法,自己召喚出幾十幾百隻異域生物來,再瞅準時機來個空間鎖,將他限定在一定範圍之內,管他變成火還是水,累也能累死他。

  但現在整個空間都被亂流之戒屏蔽,無法與外界進行傳送,召喚魔法自然就用不了,除非是召喚本就存在於這座森林裡的物體。可這是什麼地方?生命之樹算得上是這個位面最強大的能量轉換器,連神力都不能倖免,異域生物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長期存活?

  「等等。」多瑙森舉手,「先別打了,我有個建議。」

  「什麼?」

  「你看,我們完全沒有打起來的必要。我回到過去對你沒有任何妨礙。」多瑙森闡述事實,「事實上,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還能找到共同利益。」

  「什麼共同利益?」

  「你看,我現在只能啟動時光回溯,回到一千年前,這是因為神血祭祀總歸只是一個替代手段的緣故,但只要有足夠的能量,除了跨越時間,我們還能跨越空間。」他頓了頓,「不如這樣,你和我一起返回一千年前,我們共創大業,把屬於哪個時代的三密器搶到手,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腦子有病吧,正打的你死我活,突然改而招募小弟是什麼路數,誰給了你自信。我憑什麼要和你回到一千年前,退一步說,就算我和你回到一千年前,為你出錢出力拚死拚活打下江山,然後被你一腳再踢回來……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是的。」多瑙森微笑,「當然不是把你送回這裡,而是把你送回地球。」

  奈德深吸一口氣。「你怎麼知道?」他問,並沒有推卸否認,既然對方說出了「地球」,就說明肯定是掌握了一些東西,否認推卸只不過是自欺欺人,徒留笑柄,更何況多瑙森的這個提議……的確有一定吸引力。

  「你怎麼知道?」奈德問,「你怎麼把我送回去?」

  「自然是同時使用永恆聖章與亂流之戒。前者將你送至未來,後者將你送至你原本所在的那個空間——也就是地球。」多瑙森以保險推銷員的口吻循循善誘,「我可以帶你回到一千年前,但不可能帶三密器返回,所以我們必須先搶到三密器,然後我再將你送回地球。」

  聽起來很不錯,多瑙森已經開始使用「我們」了。

  返回到一千年前,忒彌斯有可能還未隕落——關於這位神祇隕落的具體時間一直是個謎,三密器還能得到神祇支持,施展相關法術要輕鬆得多,既然能夠借助永恆聖章回到一千年前,自然也就能去往一千年後,時間都能跨越,跨越空間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還是有問題的。

  「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地球在哪裡,你如何能夠送我回去?」奈德指出最大的難點,「位面數量何止萬億,且不斷產生與消亡,從何找起?」

  「忒彌斯掌握的三項職能是什麼?」多瑙森不答反問。

  「時間、空間……呃。」

  奈德明白多瑙森的意思了,忒彌斯執掌空間神職,否則也不可能創造出亂流之戒,換了其他人或是其他神,真沒辦法找到在浩瀚無盡的空間體系中找到地球,但忒彌斯可以,因為它本就是空間之神。

  不過可以做和會去做完全是兩碼事,忒彌斯隕落前是絕對的高等神,即便在神系中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為什麼它要幫助自己?

  「不是幫助,而是交換。忒彌斯的隕落與紫荊花王朝被推翻發生在同一時間段,難道只是巧合?還有自由女神,在這個大陸她的影響力原本微乎其微,而幾乎就在忒彌斯隕落的同時強勢崛起,只是偶然?」多瑙森冷笑,「神的世界一樣爾虞我詐,充滿危險,我們幫助它度過此劫,要求一點回報是理所當然的。」

  好有志氣!好讓人心動!如此光輝的未來,如此豪邁的理想,真是讓人覺得即便沒有報酬也值得嘗試。

  奈德卻拒絕了。

  「我拒絕。」他轉過臉看著那些幾乎被壓縮成一個平面的空間,看著空間裡表情各異,神態不一的克里斯汀。如果自己同意的話,那麼歷史肯定就會被改寫了吧,那麼這個世界就會截然不同了吧,原本不存在的誕生,原本存在的消亡。但那些存在過的,怎麼能夠就這樣被輕易抹去,被橡皮擦去的,不是毫無意義的線條,而是瑰麗的畫卷,是生機勃勃的世界啊。

  是……屬於自己的世界啊。
jafacc 發表於 2011-9-10 19:35
章九十二 遺憾

  「真遺憾。」

  多瑙森將黃金權杖交於左手,右手從虛空中抓出一柄長劍,大步向奈德衝來,轉瞬便已至奈德身前,劍光如閃電,斜斜劈下。但被他劈中的只是一個虛像,奈德身影在十幾米外出現,抬手一道火光噴射而來出,多瑙森冷哼一聲,回手一劍將火柱劈開,不依不饒地繼續沖上去。

  沒有用的,腳步移動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與空間縮進相比,後者根本就是類似BUG的技能,如果物理移動速度能與法術移動速度同樣迅捷,那魔法之神不如去切腹好了。

  奈德知道這個道理,多瑙森自然也知道,疾奔途中手裡黃金法杖微微亮起,一道火云揮舞而出,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冒出濃濃白煙,瞬間便將他籠罩其中,奈德視線受阻,失去了敵人的蹤跡,然而這並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煙霧還在不斷蔓延擴大,很快便佔滿整個空間。

  奈德使用浮空術飛了起來,腳下煙霧繚繞,沸騰湧動,彷彿是站在海上一般。

  多瑙森未必知道自己只能在視力所及範圍內進行空間縮進,使用煙霧術將整個空間籠罩更可能是出於隱蔽的考慮——無論如何,效果都是一樣的。奈德的移動優勢被瞬間抵消,煙霧中他根本就無法察覺對方的具體位置,即便招來一陣風,也只能暫時性將身周清空,法術失效後便又是白濛濛的一片。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十全十美,通殺四方的法術啊。空間縮進雖然強,但也不是沒有弱點。飛起來並不是長久之計,總會有落下去的時候,煙霧則不同,煙霧術的效果是製造出煙霧,即便法術失效,煙霧也還是繼續存在的,只不過不會繼續增多而已,得想個辦法才行。

  五道白光分別從不同地點同時射出,探照燈齊齊打開,一般將煙霧上方整個籠罩住,奈德自然未能倖免。不過似乎並非什麼攻擊型法術,強度也不高,這也是理所當然,就覆蓋型魔法而言,覆蓋面積與強度總是成反比的,追求覆蓋面積必然降低強度,以多瑙森的等級……正想著,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傳來。

  「撤銷!」

  隨著多瑙森的聲音,奈德只覺身體一沉,不由自主地便墜了下去,與此同時他明白了這五道光束是什麼——撤銷術。

  所謂撤銷術,顧名思義,就是將對方準備好的法術強行撤銷,由於要求施法者必須比對方等級更高,而法師施法往往都是瞬間完成的緣故,撤銷術往往被視為雞肋法術,但用在此刻卻是恰到好處。奈德雖然戰鬥力不弱,但實際等級卻不高,多瑙森對他使用撤銷術,成功概率非常大,而飛行術是維持狀態類法術,嚴格地說一直都處於準備與激發的狀態中,撤銷術命中後立即發揮作用——奈德掉了下來。

  跌入煙霧之中——說是煙霧,其實不如說是迷霧,由水汽構成,視線雖然受阻但卻並不嗆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變幻法術中雖有破除一切迷障的「真知之眼」,有加強視力的「鷹之銳利」,但這兩個法術奈德都沒學過,法師的一生是有限的,而法術知識是無限的,即便是再博學多識的法師,都不可能掌握所有法術,總會有遺漏有盲區,事實上通曉所有法術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不少法術的運行方式與條件要求都是截然相反,只能取其一。

  所幸的是,多瑙森似乎也沒有學過能視迷霧為無物,獲得正常視力的法術,奈德一落地便拉開一道空間門,估算好自己現在所處的方位,轉移到了空間的另一端。然後高度戒備,但卻什麼都沒有等到,幾分鐘後,奈德醒悟了過來。

  跟時間賽跑的是他而不是多瑙森,對方只需要等到分鐘過去,法術啟動,自然就成為了贏家,壓根就沒必要冒險來襲擊自己。

  奈德立即招喚出了一陣旋風,將自己身週數十平方米內清除得乾乾淨淨,但就如同之前預料的那樣,這個法術一旦消失,迷霧便又重新籠罩了過來。

  真是讓人頭痛。

  若想要將迷霧吹散,所需風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若等它自然散去,不知要到猴年馬月,現在又是在地底,不通風——呃,有辦法了。

  既然找不到,那就逼他自己出來。

  奈德默唸咒語,旋風將周圍迷霧清空,看清楚位置一個空間縮進來到空中,激發浮空術穩定住,隨後從懷裡掏出那本名叫《論自由》的書,向嵌滿七彩閃爍的半鍛物的穹頂扔了過去,法師杖一指,一道火光準確命中書本。

  果然不出所料,火焰一接觸到那本書,便被一層和藹的白光隔開,隨即穹頂虹光大作,仿是被驚動了的沉睡者。半鍛物紛紛投射出明亮刺眼的銳光,從四面八方襲向那本書——不,準確地說應該是襲向包裹著書本的那層和藹白光。

  白光壯大,形成了一個光球,卻被無數虹光壓制住,細小的電火花在兩股力量交匯處迸發跳躍,奈德遠遠漂開,手持法杖注視著下方,巨大的力量衝擊讓空間彷彿有些扭曲變形,很快白色光球便大到了已經抵住穹頂的地步,噼噼啪啪的斷裂聲不絕於耳,整個穹頂都似在顫動,一開始只是掉下去的碎石片與泥土,很快便變成了整塊整塊的大石。

  我就不信你還忍得住。

  馬丁大主教與克拉蘇教宗在那本書上到了手腳,這是顯而易見的,雖然剛才沒有確認,但突然冒出來的教宗肯定是附在那本書內,如果還有殘餘力量在內,對它發起進攻,自然會引發反擊。而教宗作為女神的凡間代言人,使用的必須是神力。而這裡是世界意志最為濃厚的地方,神力一旦出現,等於是往狗窩裡扔了一塊肉骨頭。

  奈德有意將書扔至快接近穹頂處再加以攻擊,引得兩股強大力量發生劇烈衝突,這是在地底,屋頂沒有經過加固,極有可能引起崩塌,大家一起玩完。

  果然一道光芒從迷霧中射出,切斷了僵持,將書打落,白色光球頓時散去,七彩虹光也暗淡了下來。奈德身影下一瞬已經出現在了光芒射出的方位,旋風捲起迷霧,多瑙森手中劍光如雨,向奈德灑來。

  一邊後撤一邊用殘翼之杖抵擋,多瑙森絲毫不給奈德喘息之機,步步緊逼。法師本就不擅近戰,級別上又有差距,一時間險象環生,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抵擋的同時杖尖一指,一道電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多瑙森眼前,撞在早已準備好的防護魔法上,迫使他蹬蹬連退了幾步,但讓奈德鬱悶的是自己不能拉開距離,必須保證對方一直在視線範圍之內。

  實力不如對方,又不能跑,這一架……只能拚命了。

  反客為主,主動出擊,招招都是拚命的架勢,奈德當然怕死,不過多瑙森似乎更怕,或者不能說是怕,而是他背負著更多責任與理想,比奈德有更多不能死的理由。

  當然,奈德同時也告訴自己——死沒什麼好怕的,頂多也就是回到亡靈深淵而已。

  究竟死了是不是再次回到亡靈深淵,其實奈德並不清楚,但這麼想著總覺得心裡更有底了些。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奈德氣勢勝出一籌,外加剛才搶回了先手,倒也佔據了一定優勢,但想要擊敗多瑙森還嫌不夠。心中暗自焦急,忽覺有一絲不對勁,還未細想,只覺得一股暖流在體內飛快旋動,融入四肢百骸,與魔網連接又精進了幾分。

  喂喂喂!在這個時候升級,也太作弊了吧!

  所幸,作弊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更不可思議的是不僅對魔力的感應、連接與支配能力迅猛上升,腦海裡還很自然地浮現出了大量自己之前根本就沒有學,也沒有辦法學的法術,那感覺就像是在考場上靈光一現,終於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熬夜曾背過的答案。

  問題是奈德根本就沒有背過這些法術,也沒有哪位法師會去背誦自己還不能施展的法術,這就像是沒下水先背誦游泳教科書一樣蠢不可耐。

  終於良心發現,回來收拾殘局了麼?其實你直接接管這具身體就好,不必搞這麼麻煩,生死關頭就不用客氣了。

  一邊腹誹著,一邊陡然加大了攻擊的力度。多瑙森立即有些吃不消了,本就投鼠忌器,現在對手又猛開外掛,吃不消是很正常的情況。

  所幸奈德雖突然像是打了雞血,連跳數個等級,但施法卻有些僵硬,不夠連貫,被多瑙森抓住一個機會拉開距離。「我還有一個提議。」他舉手,「絕對值得考慮!」

  「明天再說吧。」奈德不作理會,抬手一指地面,一個大洞無聲無息地出現,筋骨嶙峋的大手探出來一把抓住了多瑙森。

  但這只是一個虛體。「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回去。」多瑙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哦?」奈德皺眉,停下了施法。

  「你還記得你已經離開地球多久對吧。」多瑙森說,「我直接將你的時間倒回那天,你自然就回去了。」

  這麼簡單?奈德皺眉。不對。漏洞太多了,直接倒回到那天,自己也還是留在這個位面,而且法陣明明已經與他連接……

  他是在拖延時間。

  奈德假裝思忖,暗自預備法術,正準備將計就計給對方致命一擊,突見多瑙森嘴角亮起一絲笑意,只聽砰的一聲,煙霧消散,四周場景一晃,那些因時間亂流而出現的平行世界係數消失,穆勒、克里斯汀與伊維斯重新出現。

  糟糕,時間已至,法陣已經完全啟動。

  玫瑰色透明光芒在多瑙森身上亮起。「要說再見嘍。」他衝著奈德微笑,「呃,不好意思,應該是不會再見……咦?」

  時空恢復正常,克里斯汀恰好就在多瑙森身後,女武士大喝一聲邁出上前,影龍陡然暴漲數倍,正好是刺中多瑙森背心。

  多瑙森流露出了一絲痛苦表情,似是想說些什麼,但還沒說出口玫瑰色光芒便猛然迸發,不可正視,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再轉過頭來時,眼前已是空空蕩蕩,多瑙森消失無蹤。

  克里斯汀也不見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9-11 14:24
章九十二 付出與回報

  克里斯汀刺中多瑙森後,玫瑰色光芒暴漲前,有那麼短短一瞬的停頓,女武士抬起頭看了奈德一眼,似乎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中充滿了震驚、疑惑與不捨,想要傾述卻被剝奪了權力,想要表白卻失去了時間。

  後悔是最沒有意義的情緒,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何必要後悔?再悔恨再懊惱,也於事無補,已經發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再有變化,反而只會影響心境,削弱信心,混淆判斷,這東西就像是感冒病毒,只要出現一次,就會立即擴散,以後你都沒辦法擺脫糾纏。

  但這一次,奈德卻是真真切切的,不可抑制地後悔了。

  如果自己不被多瑙森的謊話所欺騙,若自己能夠信念堅定不理會他,如果自己能夠全神貫注地戰鬥下去,不給多瑙森拖延時間的機會,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時光回溯法術就不會發動,即便發動,克里斯汀也不會恰好出現在多瑙森身後,那一劍就不會刺中,那麼她就不會被時光回溯捲入,強行被傳送回一千年前。

  克里斯汀是被傳送回了一千年前麼?會不會只是一個誤會,待會她就會突然從頭頂上跳下來,衝著強忍著淚水不流出的奈德微笑?

  奈德多麼希望會是如此,多麼希望會有不可思議的轉折發生,多麼希望還有誰能夠幫自己一把。怎麼會呢?怎麼會輸得如此徹底?幸苦一場不僅沒能阻止多瑙森,反而是賠上了克里斯汀。不符合邏輯啊,沒道理啊,難道不是有付出就一定有收穫的麼?自己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麼?還有哪裡的外掛沒有開到位?

  「世事便是如此,付出了不一定有回報,努力了不一定能夠成功,勝利在望也不一定就能笑到最後,世事無常,循環往復,看開些吧,年輕人。」海因諾伊爾克斯,那頭如太陽底下的鑽石般閃耀的巨龍緩緩地說,「更何況,其實你們並不算是失敗。」

  「什麼意思?」

  「因為他不可能成功。」巨龍說,毫無疑問「他」指的是多瑙森,「永恆聖章,時光回溯,改變歷史,若真有這麼這麼簡單的話,為什麼當年戰爭的失利者不會去做?」

  對啊,若是如此,當年紫荊花王朝根本就不可能覆滅,打了一場敗仗,只需使用魔法返回過去糾正錯誤就是,當時忒彌斯很可能尚未隕落,永恆聖章有神力支持隨時都可以發動,擁有純正皇室血統可以使用時光回溯魔法的,也不只一個,幹起來即方便又快捷,沒道理會被忽視。

  「原因很簡單,維護歷史同樣也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巨龍說,「所謂世界意志其實就是世界規則的結合體,而所有的規則都是基於一條,即保護這個世界不遭遇毀滅性破壞,可持續發展,因此也可以將世界意志視為一種這個世界的自我修復與調節。」

  位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視為一種生命體,不少法術流派都有類似的概念,有些流派認為位面本身就代表著魔法的集大成者,最高巔峰,萬事萬物和諧共處,共同生存,組成這個位面,種種神奇、偉大與不可思議,都是位面的組成部分,因此應該從位面運行中去理解魔法的真諦,學習魔法的技藝,而最出色的法師,便是對位面運行規則瞭解最為深入的法師,頗有些「天人合一」的意味。

  位面究竟是不是一種生命體,更接近於哲學問題而非生物問題,奈德沒有探討的興趣,此刻就更沒有。不過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句話看似唯心,實則內含深刻哲理。在地球那個科學昌盛的位面是如此,到了這個崇尚魔法的位面就更是如此,毀壞環境必然便會遭至大自然的報復,手中武器越是銳利被割傷的可能性就越大,其實也很好理解,將位面視為一個鏈條,各種生物各種資源都是鏈條上的一環,你破壞其中一環必然會引起連鎖反應,所謂蝴蝶風暴便是這麼一回事。

  而在這個位面,世界本身的報復與干預並非出於事後,而是來自於事前。拒絕過於強大的外來力量便是為了確保平衡,保證不可修補的破壞不會發生。同理,位面規則會幹涉對歷史的修改,以免發生崩潰與錯亂。

  干涉?

  「也沒那麼危險,世界意志自有一套判斷標準,更多情況下只是修復而已。」巨龍猜透了奈德的想法,「比如說你的先祖在結婚生子之前因為闖入歷史者的緣故而死亡,那麼世界意志或許會安排一次巧合,讓某個人機緣巧合下頂替你先祖的身份生活下去,這樣一來改變的就只是隱秘的歷史而已,不會影響你的存在。但如果闖入歷史者做得太過火,那麼世界意志便會將他們幹掉,沒有人能與世界意志對抗,據我所知紫荊花王朝曾嘗試過多次,試圖利用時光回溯糾正犯下的巨大錯誤,但被送回過去的法師無一例外死於非命,或者是一次意料外的火山噴發,或是一次進食時的哽噎,或是走在路上被流星碎片砸死。危險無所不在,悲劇時刻都可能發生。」

  聽起來很熟悉的畫面,好像有部電影就是說的這個,還一二三四連續拍了好多部。

  「所以說,多瑙森試圖改變戰爭的結局,完全顛覆歷史,是注定不可能取得成功的了。」

  「沒錯。」

  「這也是你不干涉的原因,對吧?所謂不干涉人類的內部事務,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奈德有些憤怒,這頭大爬蟲如果介入,多瑙森百分之百會失敗,克里斯汀也就不會被法術捲入,帶回到過去。維護世界和平難道不是所有生命體的責任麼?你還有沒有正義感?業界良心何在!

  「不完全是,我們龍族的確曾和你們人類達成過協議,正常情況下不干涉你們的內部事務。」巨龍溫和地解釋。

  「可是你們已經干涉了。」奈德截斷了對方,嚴正指出,「如果不是那頭紅龍搞來龍神之血,根本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來。」

  「所以我及時制止了她。」

  及時個鬼!明明就是不作為。如果真有誠意的話,就應該中止法陣,幫助擊敗多瑙森,這樣才算是彌補錯誤。

  奈德深吸了一口氣,將這番話忍了回去。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再指責對方也無濟於事,而且嚴格說起來對方的確也沒有幫忙的義務,龍和人本就是兩種不同生物,之間關係雖算不上劍拔弩張你死我活,但也絕對不能算是和睦和諧互敬互愛。

  更重要的是,奈德根本就沒有怒斥一頭巨龍——而且是巨龍中的佼佼者——的資本。

  冷靜,一定要冷靜。奈德告誡自己,克里斯汀並沒有死,只是被傳送回了過去而已。只要沒死,就還有機會,既然她能夠回到過去,那麼自己就也有可能做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自己最應該做得不是鬥氣,不是推卸責任也不是懊惱沮喪,而是冷靜。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沒什麼殘局好收拾的,在多瑙森傳送回到過去的一瞬間,空間屏障解除,多利狄休西與古爾倫分別拉開一道傳送門溜之大吉,奈德這邊雖然有馬爾庫斯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壓陣,但大騎士長在魔法方面的造詣並不高,至少沒有高到可以阻斷空間傳送魔法的地步,只能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逃走。

  穹頂中央泛起淡淡波紋,三件密器從空中浮現了出來,忒彌斯之秤與亂流之戒奈德都見過,永恆聖章是一枚造型古樸的勛章,小小的一塊,抓在手裡冰涼徹骨。

  海因諾伊爾克斯向他們點點頭,張口吐氣,星光閃閃構出一道空間門,徑直飛了進去。包括馬爾庫斯在內,誰都沒有阻止它的想法,事實上與風暴雷獸一戰,大騎士長已傷痕纍纍,只是勉力支撐而已,而就算是火力全開狀態,屠龍也不是可以考慮的選擇——至少屠這頭龍不是。

  「夜之至力」海因諾伊爾克斯,這個名字奈德等人有些陌生,馬爾庫斯卻是聽說過,從種類上來說屬於非常罕見的星辰龍,血統高貴,據說這種龍是五色龍神還未分裂時為自己創造的侍奉者,一脈單傳,每一代只有一條,也有說法稱其實從古至今所有的星辰龍都是同一條,每次死後——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無論是被誰以70碼速度撞死的還是自己捅自己十一刀捅死的——都會重生,重新經歷從幼龍到老龍的過程,然後死亡,再次重生。

  龍的壽命一般在一千年至兩千年之間,星辰龍也不例外,一千年多前,具體大概是在紫荊花王朝覆滅前兩百年左右,神界曾發生過一次大戰,神祇不知道因為何種原因,或許是因為生產過剩導致的經濟危機,或者是因為生產短缺導致的食物危機,總之就是集體捲入了一場大戰,不少神座上的面孔都發生了變化。「夜之至力」海因諾伊爾克斯便是在那場神戰中成名。

  能在神戰中摻一手的角色,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惹得起的。

  「在你的空間袋裡,有一件東西。」海因諾伊爾克斯的聲音在奈德心底直接響起,「算是對你的補償,或許你用得上。」

  奈德伸手一摸,果然多了一件東西。

  一個不規則的圓錐體,大概有長寬大概與奈德手掌差不多,色澤殷紅,一端銳利,一端看上去像是整齊的切面,握在手中居然能體會到憤怒的感覺。

  為什麼看上去如此面熟?

  奈德想起來了——是那頭紅龍尖角的一部分。
jafacc 發表於 2011-9-12 22:12
章九十四 緣由

  龍渾身都是寶,龍皮龍血龍鱗龍骨,無一不是上好的魔法原料,龍角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奈德對附魔並不精通,雖然知道龍角是個好東西,卻也不知道該如何用。無論如何,有禮物收總是好事。返回迪克推多,直接來到執政廳,向兩位執政官匯報,卻意外見到了馬丁大主教。

  「臉色怎麼有些難看,受傷了麼?」大主教關切地問,「要不要幫忙?」

  受傷了是不假,但受傷的部位不是你能治癒的……

  心情沉重無意多說,簡單謝謝了大主教的好意,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一個人坐著發呆。大主教與穆勒交談了幾句,弄清了原委。「這樣啊。」他也皺起了眉頭,「到真是有些麻煩。」又說了幾句,大主教便匆匆告辭。不一會工夫,馬爾庫斯大騎士長走出會客廳,示意奈德可以進去了。

  會客廳裡有兩個人,格利高裡公爵坐在單人沙發上,臉上依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從容表情,眉宇間卻隱隱有些疲憊,還有一位中年人站立在壁爐邊,低頭看著一份文件,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奈德一眼,目光銳利如鷹。

  「坐吧。」他說,指了指沙發,「稍等。」

  這位中年人便是伊維斯的父親,帝國另一位執政官,安東尼侯爵。個子不算太高,據說是位出色法師,但站在那裡淵渟嶽峙的氣勢,凜然深邃的目光,卻讓人感覺到了一股金戈鐵馬之氣。

  片刻之後,安東尼侯爵看完了那份文件,奈德於是開始匯報,其實過程並不複雜,拋除戰鬥過程,整件事脈絡清晰,剛才馬爾庫斯大騎士長又已匯報過一次,兩位執政官只是靜靜地聽,中途沒有插話,而奈德也將涉及到自己秘密的一部分隱去。

  陳述完畢,安東尼侯爵才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在那個空間裡,見到的多瑙森戴頭套麼?」

  「沒有。」在永恆聖章構成的空間之內,多瑙森並沒有帶那個可笑的牛頭人頭套,而在空間被打破之後,回到正常世界,多瑙森還是一副牛頭人形象,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是他。

  「在那個空間裡還有一頭紅龍的存在。如果再見到她的話,你能夠認出來麼?」侯爵繼續問。

  「能。」奈德想了想,然後補充,「只要她是以本體出現。」

  龍語魔法深奧神秘,以這頭紅龍的能力,將自己變成奈德認不出的樣子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若以本體出現,作為一名法師,這點記憶力都沒有的話也就不要混了。

  安東尼侯爵點點頭,不再說話。

  「你先出去吧,讓穆勒進來。」一直沉默的格利高裡公爵說。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奈德再度得到召喚。安東尼侯爵已經離開,偌大的會客廳內只有格利高裡公爵一個人,他端著一杯水,望著地板靜靜發呆。奈德沒敢吵他,在他身後站著。

  「你來了啊,抱歉。」幾分鐘後公爵才回過神來,「坐吧,沒什麼,只是想聽你再說一遍。」

  顯然不是單純地再聽一遍這麼簡單,不過奈德剛才的確沒有有意隱瞞什麼——除去那些關係到自己秘密的東西之外。但公爵已經開口,總不好一口回絕,於是又仔細回憶了一下,儘量加上了一些細節。

  「執政官閣下,我認為還是有機會將克里斯汀解救回來的。」奈德說,「現在三密器重新掌握在我們手中,據我所知時光回溯魔法在魔法學院有收藏,只要能想辦法激活密器,施展法術,我願意回到千年之前去把她帶回來。」

  既然克里斯汀是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被傳送了千年前,那麼就應該由自己來彌補錯誤,承擔後果,反正自己光棍一條,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沒有家人也沒有多少朋友,就算在千年前的戰火中被蒸發,也無關緊要。

  格利高裡公爵沉默不語。

  奈德以為公爵是沒有信心,於是繼續說。「卡納萊斯院長在這次事件中……舉動怪異。」奈德斟酌用詞,「如果抓住這方面向他發難,要求他交出時光回溯法術,即便他個人再強大,也無法與整個帝國對抗。而斯基拉奇家族能讓多瑙森保持血統純正,獲得使用血脈限定魔法的資格,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談不上什麼秘密,這是斯基拉奇家族當年反戈加入革命軍時達成的協議,帝國允許他們保留一些權利,在這一點上抓不住他們什麼把柄。」公爵緩緩地說。

  「那多瑙森盜竊忒彌斯之秤與亂流之戒,與精靈勾結,試圖改寫歷史呢?」

  「整個過程中,多瑙森都一直戴著頭套,無非就是為了迴避事後我們用相關法術將情景重現,你們都認為那個人就是多瑙森,我們也相信,但這種事是要講究證據的,變化聲音並不難,若斯基拉奇家族不承認,從法理角度也只無可奈何,若只涉及到某個人,或者還可以使用一些特殊手段,但涉及到一個延存數千年的顯赫家族,一個邊境行省……」

  「……」

  在如何處理這件事上,兩位執政官出現了分歧,一方準備借此機會剝奪斯基拉奇家族的各項特殊權利,徹底打壓這唯一一個從紫荊花王朝延續至今的貴族門閥,另一方則認為不應該太過激進,應該循序漸進,慢慢來,以免引起動盪,激起反彈。

  出現分歧到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主張以雷霆之勢動手的是安東尼侯爵,失去了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的克里斯汀的格利高裡公爵卻堅持認為懲戒是必要的,但不宜過火。

  「克里斯汀是我的親人,但若我只記得這個,而忘記了自己的執政官身份,便會成為帝國的罪人。」

  斯基拉奇家族延存千年,在夏奇拉行省勢力根深蒂固,近幾任家主皆是開明賢和之人,深得民眾支持,若強行動手,只怕會激起民憤,更何況斯基拉奇這個名字代表的早已不是一個家族的利益,即便是在迪克推多,與斯基拉奇這個名字休戚與共的貴族也不在少數,存在直接或間接利益關係的就更是不計其數。

  「安東尼想要打壓的其實並非斯基拉奇家族,而是整整一片關係網,帝國發展至今日,原先的動力變成助力,順勢變成逆勢,後盾變成障礙,破而後立,這無可厚非,但安東尼太過激進。」格利高裡公爵憂心忡忡,「這次又找到了藉口,只怕很難壓制下來。」

  政壇爭鬥,奈德本無意關心,更無意插手,但面對公爵總有一絲愧疚。思忖片刻,從懷中掏出龍角,交給對方。

  「唔……這是?」

  「龍角。」奈德說明,「那頭紅龍的龍角。」

  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有透露龍角從何而來,也不必要再多說什麼,以公爵縱橫政壇數十年的資質閱歷,自然知道該如何利用好手中的東西。

  奈德起身告辭,卻聽公爵嘆了口氣。

  「剛才我在想,現在這個結果對克里斯汀她自己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恩?

  「生活在這個時代,有些東西是她怎麼逃避也無法擺脫,怎麼對抗也無法戰勝的,回到一千年前,反而是獲得了自由,可以自由自在地選擇自己的道路,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因果被斬斷,束縛不復存在。我們這些人的牽掛固然值得同情,但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羈絆。」

  「……」

  不知道是不是公爵在安慰自己,但聽起來的確是有些道理。陰暗的童年,受到詛咒的身世,偏偏羅慕路斯又是一個大一統國家,無論走到哪裡,陰影都揮之不去回到千年之前掙脫一切束縛,重新開始,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會有些艱難,但之後的路只會越走越寬。

  可是……

  「對了,地牢裡有兩個人,你可以去見一見。」格利高裡公爵說,奈德躬身致意,轉身走出會客廳,來到地牢。與其說是地牢,不如說是旅館客房,床單潔白被縟整齊,桌椅一應俱全,唯一的禁制是牆壁那一圈看似裝飾品,實則為一個魔法陣的花紋,古爾倫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上,手裡還撐著一張報紙。

  「呃,晚上好啊。」精靈法師泰然自若地和奈德打招呼。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已經逃走了麼?」

  「呃,出了點小意外。」古爾倫臉上神情有些尷尬,「撞上了一個穿紅袍的傢伙。」

  馬丁大主教?難怪剛才他會出現在這裡。

  和古爾倫之間,當然沒啥舊好敘的,毆打俘虜多少也有些不人道,不過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隔壁房間裡,正坐在床上的多利狄休西抬起頭來望著奈德。

  「初次見面。」奈德說,「請允許我介紹自己,奈德·坦格尼安,人類法師。」

  多利狄休西沉默了片刻。「蓋爾德·伯利,精靈遺民。」他淡淡地說,「不過你還是稱呼我多利狄休西好了。」

  精靈族又沒滅亡,自然不存在「遺民」這個概念,多利狄休西所說的遺民,其實是省略精簡,略帶自嘲的一種特指。簡單來說,他所屬的血脈曾是精靈王族中最榮耀的一支,數百年前某位精靈王突然暴斃,「伯利」這一脈在王位繼承權中敗下陣來,並承擔了弒君的罪名,慘遭清洗幾乎被連根拔起,僥倖逃出精靈國者隱姓埋名,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終於是在多爾聯邦站穩了腳跟,借助某種魔法改變外形以人類身份安頓了下來,甚至是成為了最高魔法師聯席會議的成員,獲得了挑戰「篡位者」的資本。

  但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事情敗露,身份被揭穿,再一次被清洗,老多利狄休西喪命,小兒子逃亡至羅慕路斯,與之前就已經在那裡生活的大兒子會合。本已對「復國」死心,不料卻遇到了一位野心家,讓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永恆聖章?可是多瑙森已經回去了,就算你們得到了永恆聖章,也不能使用。」

  「可以回去,自然也就可以回來。」

  除了瘋子二字,奈德實在沒其他可說的。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你們以為這是什麼,夕陽紅旅遊團麼?

  「你們也相信他,就算他能成功,萬一不回來呢?」

  「有些事情做了或許會後悔,但不做肯定會後悔,那你會不會去做呢?」多利狄休西反問,「反正,我們也沒有損失什麼東西。」

  沒有損失什麼?參與政變,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是最惡劣的罪名,會被處於最嚴重的刑罰吧。

  多利狄休西沒有說話,只是冷笑。
jafacc 發表於 2011-9-13 22:16
章九十五 屠龍勇士

  的確是沒有損失什麼,多利狄休西身份特殊,而羅慕路斯與精靈王廷關係微妙,若以後對方發生變故,絕對可以用得上,這麼一張好牌自然沒有浪費的道理。只不過之前掌握著這張牌的是卡納萊斯,現在則是執政官辦公廳,非但不會追究責任,反而會好吃好喝供養起來,雖形同軟禁,但身份公開後反而是安全了。

  至於卡納萊斯,他雖是多利狄休西的老師,但兩人之間保持的只是純粹的師徒關係,多利狄休西尊重老師,卡納萊斯也盡力指導學生,除此之外,兩人再無其他情感。與其說是師徒,不如說是合作,如此相處,顯然是大有問題,而問題似乎並非出在多利狄休西身上。

  關於這個話題,多利狄休西不願意多做探討,奈德也沒有興趣去打聽。從執政官辦公廳出來,心裡空空蕩蕩地像是缺了一角的花瓶,流了一地黯然,一路恍惚走到小樓前,下意識去推開花園鐵門時方醒悟過來,心中一陣酸澀上湧,呆立不動。

  自從加入「帝國非正常生物管理小組」後,奈德便從學院宿舍裡搬了出來,住進了這棟小樓。克里斯汀說這是她一個親戚的別業,平時也沒人住,環境清雅,距離格利高裡公爵的住所又近,便於聯繫,兩人房間遙遙相望,視線無礙。但如今,那個房間的燈恐怕是再也不會亮起了。

  奈德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坐在石階上,注視著來時路默默發呆。恍恍惚惚間看見伊維斯從黑暗中走出,站在自己面前,輕輕咬著嘴唇似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在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沉默地坐在石階上,並肩無言。許久之後,奈德站了起來。「走吧。」他說。

  行至分岔路口,奈德轉身看著伊維斯。「沒事了,你回去吧。」他儘量笑了笑,「天色不早了。」

  「你回學院麼?」

  「嗯。」

  「不行。」伊維斯脫口而出,「卡納萊斯現在和辦公廳的關係非常緊張,我們在森林時,他在外面直接和馬丁大主教以及龐培總裁決長動了手,萬一他對你做些什麼,我們來不及施以援手。」

  「如果他真要對我做些什麼,只怕現在就已經做了,以他的身份地位,還不至於將我放在眼裡,視為真正的敵人,最多是將我視為一個工具而已,若將賬算到我頭上,反而是自跌身份,自損尊嚴。」他微微提高了聲音,向著路邊暗處說,「對吧,院長閣下。」

  卡納萊斯從黑暗中走出,向他們微笑致意。「工具之說,未免有些過於刻薄。」他指出,「你成為事件核心人物之一,固然有機緣巧合,誤打誤撞的因素,但絕非所有人都能勝任這個角色,引起各方重視,成為暗中角力的焦點。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如果我真要做些什麼,現在就已經做了。」

  「我是什麼角色?」

  「重要角色。」

  這個回答等於是在放屁,不過奈德也懶得跟他計較。「你跟蹤我們,就是為了說這個麼?」奈德之前對卡納萊斯的印象不壞,此刻也沒有差到哪裡去,但他終歸算得上是幫兇,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不,我是來道歉的。」卡納萊斯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關於克里斯汀同學的遭遇,我深感歉意,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

  道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嗎……

  「對不起,你找錯了對象,你應該去向格利高裡公爵或是昆圖斯將軍道歉,如果他們願意接受的話。」

  「對我來說,你比他們更重要。」校長先生微笑,也不解釋,後退一步重又融入了黑暗中。

  什麼亂七八糟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你看。」奈德對伊維斯說,「都說了不會有事了。」

  伊維斯勉強點頭。「好吧。」她說,「總之多加小心。」頓了頓,少女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了口。「明天我可以來找你麼?」

  奈德點點頭,「如果我離開了學院的話,我會給你留言的。」

  奈德沒有等到伊維斯。第二天一早,他便接到了格利高裡公爵的通知,讓他去辦公廳一趟,在那裡等待他的是一枚大大的勛章與一份大大的軍功。

  「屠龍勇士?」奈德驚訝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這是搞什麼鬼……」

  短短一夜間,奈德便已經晉陞為屠龍勇士,成為了為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的猛將,這是一個勇者將古老帝國從惡龍手裡拯救出來的故事,反面角色是一頭邪惡紅龍帶領的反動軍團,正面角色自然就是奈德。至於故事細節,那是完全不重要的東西,裡面的那個奈德英明神武機智果敢,充滿正義感愛心爆棚,拿去評選感動羅慕路斯十大人物毫無問題。

  「這,這個怪物是誰……」

  「就是你啊。」

  「開什麼玩笑。」

  並不是開玩笑,而是已經變成了既定事實,一夜之間,「屠龍勇士」奈德的名號已經傳遍了整個羅慕路斯,國家政權全面開動,幾乎所有報紙的頭版都是有關一位正義勇士將這個古老帝國從惡龍的魔爪中拯救出來的故事,至於那些報紙無法抵達的小城鎮,吟遊詩人已經在接受培訓,最快今天下午就能出發,各地直屬於中央的機構,正在醞釀浩浩蕩蕩地向奈德同志學習,拋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活動。

  沒必要這麼誇張吧,我只是睡了個覺而已。

  「對不起。」公爵道歉,「我本沒想搞這麼複雜。」

  事情的緣由要從那截龍角說起。格利高裡公爵與安東尼侯爵在如何處置斯基拉奇家族這件事上意見不一,為了確保社會穩定,公爵決定先下手為強,將主要責任都推到那頭紅龍身上,證據自然就是奈德上繳的那截龍角。這種事自然不能親自出面,公開宣佈太過粗暴直接反而會引起懷疑,最好的辦法是旁敲側擊,先在民眾中造成影響,形成心理暗示,然後再以官方名義予以承認。公爵連夜授意那些由傾向於自己的媒體製造輿論,務必在第二天見報,隨即走漏風聲被安東尼侯爵知曉。

  事實上公爵也沒想過能瞞過對手,如此大的動作,涉及面如此之廣,除非安東尼侯爵是聾了瞎了,否則絕無可能。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順水推舟,甚至是做的更誇張——公爵先生控制的媒體還只是隱晦暗示有一位「屠龍英雄」乘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拯救了帝國,侯爵那邊的媒體就乾脆把奈德的名字給點出來了。

  「是我失算了。」公爵說,「先把你捧上高位,放到最矚目的位置,日後再抽絲剝繭,指出種種不合理不真實之處,調動起民眾的獵奇心理,將你打落神壇的同時復原真相,這樣一來時間雖然略長,但效果卻是最好——甚至不用他動手,斯基拉奇家族便會被民眾的怒火吞沒。」

  「……」

  政治一道,陰險弔詭,步步驚心,奈德自問沒有足夠的智慧應付,因此從來就沒打算過摻和。但燕十三前輩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不摻和,卻難保不被別人摻和。

  「現在該怎麼辦?」

  「事情還沒有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他們雖然點出了你的名字,但卻並未透露更多信息,安東尼是在等著我開條件。」

  開什麼條件,如何開,這是格利高裡公爵的事情,奈德只想盡快脫離這個漩渦。其實公爵找他來,和他交底說這番話,字裡行間未必沒有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做犧牲委曲求全的意思。奈德只當是聽不懂——開什麼玩笑,就算是要有人做犧牲,也絕對不應該是我。

  交涉並不順利,兩位執政官在會客廳的單間裡單獨見面,聲勢既然已經造了出去,屠龍勇士「奈德」自然不能一直躲起來不見人,帝國方面也不可能毫無反應。格利高裡公爵的提議是不給實質性獎勵,封給奈德一個爵位,然後安排一個小官,官方對屠龍傳聞不承認也不否認。而安東尼侯爵則表示奈德少年英雄,理應大大的獎賞,順便樹立為青少年榜樣,振奮民心揚我國威。

  根本就沒辦法談。兩位執政官都不願意率先做出讓步,彼此心裡清楚這件事只不過是一個開端而已,只要稍作退讓,讓對方在氣勢上佔了上風,接下來的一系列涉及到更重要問題的談判都將節節敗退。

  正在僵持時刻,柔和溫煦的淡淡光芒突然灑滿了整個房間,隨著隱約傳來的聖歌聲,光芒匯聚,投射出特拉蘇教宗的身影,金袍白杖頭戴皇冠,坐在寬敞華麗的王座上。兩位執政官都驚詫地望向對方,隨即同時搖頭,示意這並非自己的安排。

  「很抱歉打擾你們,關於你們現在的困擾,我有一個提議。」教宗開宗明義,「或許你們願意聽一聽。」
jafacc 發表於 2011-9-14 20:48
章九十六 半年後

  漫天雪花終於是抖落了下來。

  天空陰霾,大地蒼莽,巨大石陣中,黑色火焰在中心祭壇上翻騰。洛澤強掩內心激動,站在一塊巨石頂端,居高臨下,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信徒構造第二圈法陣。

  這一天終於到了,一年的隱忍與付出終於有了回報。這次祭祀順利結束後,自己就可以升級為「復仇侍者」,就可以離開這個狗不拉屎鳥不下蛋的窮鄉僻壤,去大城市過頤指氣使的幸福生活。洛澤想離開這裡後自己一定要大醉三天,天天和龍蝦睡在一起。

  「復仇之神」達科斯塔並不是一位對信徒苛刻,用清規戒律維持教會體系的神祇,相反它的教義從某種角度來說是鼓勵縱情聲色,奢華享樂的。因為享受與奢華往往都是嫉妒與矛盾的溫床,而有嫉妒,有矛盾,便會有仇恨,有仇恨便會有復仇。

  復仇之神在日落大陸上的名聲並不是太好——準確地說,根本就是備受欺壓與打擊,它的教會更是被視為邪教組織。這也難怪,達科斯塔先生鼓勵以血還血,提倡睚眥必報,喜歡看到社會動盪,任何一個成熟穩定的政權體系都不會歡迎這樣的教義。

  這都是偽神的造謠,赤裸裸的人身攻擊,他們害怕真理傳遍人間,佔據人心,便會失去地位,被信徒拋棄——復仇之神教會的內部宣傳材料上是如此說的。不過說實話,洛澤並不相信,平心而論,如果他是一國之君,當然也不會容忍有人在自己家裡天天吹毛求疵,殺人越貨。不過這並不要緊,無論對洛澤還是神祇陛下來說都是如此,洛澤加入復仇之神的教會,是為了掌握權力實現慾望,神祇接納他,則是看中了他的才能,大家各取所需,互不妨礙。

  可惜的是象洛澤這樣的聰明人實在是太少了些,教會的中高層基本都是一些偏執狂,要麼一心想著為自己報仇,打倒位高權重或是實力超群的敵人,毫無集體意識,要麼執著糾纏於報復社會,只求過程不求效果,完全就是沒腦子的恐怖分子。洛澤的生活壓力真的很大。

  也或許正是因為沒腦子的人太多,神祇才看中了洛澤,近年來多次委以重任,他也的確爭氣,幾乎每一次都順利完成,職位從最底層的「殉難者」直線上升為「持劍者」,這次的任務結束後便將成為「復仇侍者」,在教會內地位僅次於「蒙恩者」,不出意外的話將被派遣到某個大區擔任話事人,也算得上是一方諸侯。

  只要能順利完成這次任務——一次活人獻祭。

  這是位於羅慕路斯東南邊陲的一個小村落,由於位於沙漠邊緣,荒涼貧瘠的緣故,方圓近百平方公里內也就這麼一個村落,數百村民以招待野心勃勃的探險者為生——每年都有為數不少的探險者湧向那塊廣闊無垠的巨大沙漠,尋找傳說中上古文明的遺蹟。偶爾也有些人能帶出一些算不上特別珍貴的玉器、金幣或是其他文物,但更多人還是一無所獲甚至是葬身於此。

  每年一月,算是探險生意的淡季,主要是因為自然氣候惡劣,風大寒冷,白天還算好,晚上動輒零下幾十度,加上經常狂風肆虐,漫天風沙,這種天氣只適合行兇殺人,絕不適合探險尋寶。今年就更是如此,恰逢神聖選舉,各地都加大了對流動人口的管理,探險者這種遊走在被取締邊緣的職業理所當然的是主要監控對象,說好聽些是「探險者」,說不好聽就是社會閒散人員,而且還是全副武裝的社會閒散人員,探險尋寶只佔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綁架勒索明搶暗偷,販賣人口暗殺報復,都是探險者的拿手好戲。

  洛澤最開始來到這裡時,還到真是來探險的。神諭指出在這塊區域內存在一處被遺棄的召喚法陣,稍做修復就能重新使用,但「這塊區域」在神祇眼裡看來不大,洛澤找起來就是費盡了功夫,還要躲著其他的冒險者團隊,結果越是神秘就越是惹人注意,好幾個團都認定洛澤他們手裡有藏寶圖之類的東西,要麼找麻煩要麼偷偷跟蹤,搞得很是頭痛。

  半個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處廢棄法陣,還沒來得及慶祝便冒出了一大票跟蹤者,高喊著見面分一半的口號,洛澤費盡口舌想要讓他們相信這真的不是什麼寶藏入口,結果毫無作用,大家只能兵刃相見,幸運的是敵人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一條漏網之魚都沒有,全部為豐沃土壤做出了應有的貢獻,不幸的是本就損壞廢棄的法陣再次被破壞,按照之前準備好的計劃已經無法修復,無奈之下只能向總部求助。兩天前從總部傳來消息,必須進行一次活人獻祭,才能將法陣修復。

  坦白地說,洛澤並不欣賞活人獻祭這種恐怖行為,事實上他一直認為若不是這類表象與內在同樣兇殘的儀式影響,達科斯塔陛下在日落大陸的威望會高得多,若能再用一些華麗的辭藻,美妙的儀式以及玄乎其玄的傳說美化一下,進入善神之列也不是沒有可能——至少不會成為被圍剿追殺的對象。

  所謂活人獻祭,事實上也就是利用靈魂、痛苦與絕望的力量去辦一些事情,完全可以改善成更容易被大眾接受的形式,比如說殉教,比如說超度,完全沒必要把人綁在石柱上,經過一些繁瑣無聊又不美感的儀式後活活燒死。

  當然,至少在現在,這不是洛澤所能改變的,既然上面要求活人獻祭,那作為執行者,他就只能去找到活人,然後將他們燒死。也幸好目前是一月,村莊內除了村民之外只有寥寥幾位探險者,將他們生擒活捉沒有費多大力氣。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大概二十分鐘後,這次的任務便將順利完成,然後便可以飛奔在通往幸福生活的康莊大道上了。

  鎮定,要鎮定。洛澤告誡自己,豐富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往往是麻煩出現的時候,勝利到手前反而是最危險的,就如同黎明前反而是最黑暗的時刻一樣。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四周突然響起了號角聲,光禿禿的岩石背後,平緩的山坡上,危險的沙地裡,突然冒出了眾多人影,手持各種武器,整齊有序地向石陣逼進。

  果然來了。洛澤在心裡冷笑,他就猜到了今天的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自己帶領如此多部下在這片區域活動了足足一年之久,雖是窮鄉僻壤,但若自由女神教會一點都沒察覺,只能說明女神領導無方,用人失敗。從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教會的「守夜人」。洛澤微微吐了口氣,相比信仰與自由裁決廳下屬的聖彼得騎士團,守夜人雖然也讓人頭痛,但要好對付得多——其實也很正常,這地方幾乎寸草不生,聖彼得騎士團的騎士們個個武藝超群生懷絕技,幾天不吃不喝很正常,但他們的馬卻不可能啃沙子喝西北風。

  洛澤冷靜地發號施令,早就準備好的四個簡陋祭壇被點燃,黑炎衝天而起,隨即向兩側擴張,很快四片黑炎便連成了一塊,將對方阻隔在石陣外圍。無論箭矢還是魔法,全部被黑炎擋下,發現所有的努力都是無用功後,對方居然開始叫罵起來,語言惡毒,不堪入耳。

  「真是低等。」洛澤搖頭嘆氣,「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還用這一招。」

  「是啊是啊。」助手附和,「難道他們以為我們會傻到衝出去捍衛名譽和尊嚴麼——我們壓根就沒有這東西啊。」

  「古惑仔不用腦,一輩子都是古惑仔。」洛澤下了結論,「別廢話了,快點完成法陣。」

  對方人多,但洛澤一點都不怕,法陣一旦完成便將架起一道通往神國的臨時橋樑,復仇之神將通過這座臨時橋樑送過一位「神選者」過來。每位神祇的國度裡都有神選者的存在,區別只在於成分與選拔方式不同。而能得到復仇之神青睞,死後被提拔為神選者的靈魂,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在「復仇」一道中技藝精湛,大放光彩的高級人才。換句話說,生前要麼是戰力超群,要麼是陰險狡詐,總之消滅一些小雜魚對他來說必然就如同喝口水吃口飯那麼簡單。

  法陣構建完畢,洛澤依照說明書,毫無破綻地誦唸咒語,焚燒魔法材料,還沒等他站起來,中心祭壇突然大放光明,刺痛的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睛時,眼前已經多了一位身穿灰色斗篷的年輕人,黑頭發黑眼睛,眼眉清秀,正笑容可掬地看著自己。

  「洛澤?」

  「是我。」洛澤站了起來,微微有些吃驚,在他的預想裡,神選者或者是一位眼神陰冷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或者是一位桀驁不馴脾氣怪異的法師——他已經做好了受白眼、被譏諷甚至是被教訓一番吃個下馬威的準備,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一位陽光燦爛的少年。

  「你好啊。」少年說,「達科斯塔閣下讓托我給你帶句話。」

  洛澤連忙躬身行禮,「吾神不朽。」

  「他說,我有事來不了了。」少年伸手一推,「讓他自己來見我吧。」

  洛澤瞪大了眼睛,喉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看向自己的胸膛,看見的是一柄已經沒入半截的紫金色法杖,杖首無翼天使眼內似有一道寒光閃過。
jafacc 發表於 2011-9-14 20:48
章九十七 守月人

  復仇之神的信徒到還真是素質過硬訓練有素,眼看領導者被幹掉,非但沒有自亂陣腳四散而逃,反而是一起圍了上來,試圖將侵入者消滅。

  不過很遺憾,他們與侵入者之間的等級實在是差了太多。奈德的身影如鬼魅般時隱時現,火球音波閃電束,每一發子彈都至少消滅一個敵人。失去領導者後能鎮定地作出反擊叫做臨危不懼,明知不敵還要送死那就叫做蠢不可耐了。信徒們立即掉頭轉移攻擊目標,以最快將臨時祭壇摧毀,黑炎一滅立即四散而逃,然後便一頭撞進了包圍圈中。

  很顯然,進攻者剛才的不耐與急躁只是裝出來的,他們好整以暇地在外面佈置陷阱,準備法術,整編隊形,然後迎頭痛擊。不一會兒功夫該殺的殺,該抓的抓,戰事已定。

  「幸虧大人您及時趕到,不然就麻煩了。」局面已經完全控制住,指揮官走過來向奈德行禮,破除黑炎屏障的方法到是事先準備了,但殺傷力太大,使出來不僅黑炎會被消滅,整個石陣估計都將蕩然無存,這些邪神的信徒死了也就死了,但這一百多村民若是被誤殺,麻煩可就不小。

  「呃,不用客氣,搞定了就好。」

  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將驚魂未定或是已經嚇得暈死過去的村民解救下來,送回村落。守夜人這次派來了一個中隊,足足有五十人之多,一部分人先帶著俘虜返回最近的分部,還有一部分則要留下來繼續掃蕩,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之處,同時防止村落遭遇報復。

  「對了,來之前分部接到上面的一封信,是交給您的。」指揮官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前段時間一直和您聯繫不上,也沒辦法通知,希望沒誤事。」

  一個普普通通的黃色信封,看似沒有封口,但輕輕用手指撫過,一道淡淡藍光迅速亮起隨後消失,拆開信封,裡面是一張薄薄的信箋。奈德迅速看完,面無表情地塞入懷中,「你下午就返回麼?」

  「是啊。」

  「那好,正好一起走。」奈德微笑,「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指揮官連忙回答。眼前這位年輕人雖然年紀輕輕,看起來還是學生——事實上奈德的確還是學生,卻是一位「守月人」,級別等同於分區主教,半年前突然出現在守夜人系統中,四處征伐,戰功不斷,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小道消息稱他是克拉蘇教宗的親傳弟子,可信度雖然不高,但上面有人卻是肯定的。之前指揮官曾與他共事過一次,人很好相處,就是城府太深了些,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夠成大事,上高位。現在這個社會,光有熱血與理想只會變成敵人的台階,戰友的炮灰,指揮官暗自嘟噥,無論如何,這是不能得罪的人物。

  「我先去睡一覺,出發的時候叫一聲就行了。」奈德笑著說,「這幾天有些忙,都沒怎麼休息,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抱歉抱歉。」

  「沒事沒事,反正收拾準備也不用饒煩大人您親自動手。」指揮官有些好奇,「怎麼這段時間任務這麼多嗎?」

  「哦,也不是。個人興趣而已,日光峽說發現了邪魔爪牙活動的跡象,於是趕過去看了看,結果不是,只是幾個誤入歧途的巫師在湊在一起研究生死轉化。」奈德嘆了口氣,「真讓人失望。」

  個人興趣……讓人失望……大人你都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興趣啊!

  幾個小時後,隊伍出發。氣候惡劣,黃沙鋪面,冷風徹骨,讓人壓根就沒有聊天的慾望。足足兩天兩夜才走出這片荒野,終於是見到了像樣的道路,略作休息找到馬匹寄存點,策馬狂奔又是半天,這才到了守夜人最東南側的分部——新月古堡。

  剛進入古堡大門,便有人迎了上來。

  「幸苦了。」居中的中年人面帶霜塵,氣度持穩,熱情地向奈德伸出手,「如果不是你來幫忙,這一趟估計就得我去跑了,年紀大了,越來越懶。」他笑著說,「以後就靠你們年輕人了。」

  奈德客氣了兩句,這位中年人是分部負責人塞巴斯蒂克,新月古堡只是二級分部,因此他的級別到是和奈德一樣,都是「守月人」,不過資歷就要比奈德深許多,差不多是全部「守月人」中最深的一個,下半年很可能會升職為「守日人」,馬丁大主教曾暗示過一旦塞巴斯蒂克升職,這個分部很可能會交給奈德負責,而這片區域毗鄰已是一片沙海的遺棄之地——據說曾統治遺棄之地的那個帝國,與紫荊花王朝淵源頗深,同樣曾信奉忒彌斯。若不是如此,奈德才懶得大老遠地跑這一趟,去找什麼復仇之神的麻煩。

  若有時間,他還想多在新月古堡待上幾天,熟悉熟悉情況,順便與塞巴斯蒂克套套近乎。但那封信讓人放棄了這個打算,是馬丁大主教寫來的,內容很簡單,神聖選舉結果已經揭曉,原百人議會副議長馬克·西塞羅伯爵與安東尼侯爵贏得大選,將在未來四年內擔任執政官,由於出現了人員更換,近日將舉行權杖交接儀式,讓奈德盡快返回迪克推多觀禮云云。

  果然是馬克·西塞羅伯爵贏得大選。在旁人看來,副議長突然崛起,從兩位大熱門手中搶去勝利,是一匹大黑馬,但作為當事人之一,奈德卻一點都不吃驚。那日在執政官辦公廳的會客室裡,克拉蘇教宗突然現身,隨後胡爾特斯大公也出現,四位大人物快刀斬亂麻地處理好了奈德,然後便開始討論更關鍵更重要的問題。儘管在此之前,奈德就已經被請了出去,但事後卻從格利高裡公爵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

  胡爾特斯大公提出斡旋建議,以對斯基拉奇家族睜一眼閉一眼,暫時維持現狀為條件,換取格利高裡公爵支持馬克·西塞羅伯爵出任執政官,安東尼侯爵雖對這個方案並不滿意,但大公與教宗同時出現,顯然是達成了默契,只能是默許。退一步說,雖然這個方案無法讓他滿意,卻也不算糟糕,至少格利高裡公爵徹底出局,而他還在執政官的位置上,西塞羅伯爵資歷尚淺,短期內無法與他抗衡,胡爾特斯大公又承諾將在兩年內辭去議長一職,屆時再逐步將權利收攏,實施改革,也是一樣。

  不知不覺就已經是半年時間過去了呢。

  半年前克拉蘇教宗出面為奈德解圍,授予他神職而非俗職,這樣一來屠龍英雄變成了得到女神祝福的神職人員,屠龍的功勞立即就有一大半歸到了女神名下,將他從公眾的放大鏡下救了出來。

  「這次幸苦你了,我們教會一窮二白,家徒四壁,也沒什麼東西可送,只能是送個官給你噹噹了。」馬丁大主教笑眯眯地說。

  屁咧!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宗教機構,好意思說自己一窮二白家徒四壁,這麼虧心不怕被雷劈麼。不過話說回來,就真算送什麼,奈德也不敢要了,上次送了本書,結果裡面還躲著個人,簡直就是偷窺狂,這種事情搞多了,我會精神崩潰的。這個官也不能要,說是送禮,其實就是把我綁在同一條船上,不要以為我是傻子啊。

  「呃,這樣啊,別急著做決定,先聽我說一個故事——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

  「叫亞特蘭蒂斯是麼?」

  「亞特蘭蒂斯是什麼?」馬丁大主教一頭霧水,「不是亞特蘭蒂斯——你不覺得很奇怪麼?羅慕路斯東北是隱藏在無盡森林後的異族大陸,西北是雷慕斯,西南是精靈王廷,只有東南是完全的沙漠,你有想過沙漠後面是什麼麼?」

  「另一個沙漠。」

  「答對了!」

  「……」

  那片無窮無盡的沙漠彷彿通向這個位面的盡頭,沒有邊際,無限延伸——很顯然這是即不合情理也不合科學的現象,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是一場文明浩劫。據傳很久很久以前,沙漠原本是綠洲,人類建立起了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但由於某些原因,這個輝煌文明讓人震驚地在一夜之間化為廢墟,生命滅絕,綠洲沙化,同時由於巨大能量衝擊的緣故,在另一頭的邊緣形成了一個類似於迷鎖的東西,無盡循環,無邊無際,被稱為「遺棄之地」。

  遺棄與否不是重點,重點是據說那個文明也曾信奉過忒彌斯,甚至有宗教學家認為忒彌斯正是在那個文明的支持下發跡,一躍成為高等神的。

  「發跡?」

  「神祇也是有來源的,除去一些遠古神明與宇宙同時誕生,代表著最基本的能量與秩序外,其餘神祇都是通過繼承神職的方式封神,而忒彌斯肯定不屬遠古神明之列。」

  「也就是說,在忒彌斯之前,還曾有神祇執掌過時間與空間神職?」奈德明白了。

  「對,而在忒彌斯隕落後,三大神職都下落不明,其中時間與空間這兩大神職都是恆職,無需信仰者的支持,不會虛弱也不會衰變,教會一直懷疑是有邪神偷偷佔據了這兩大神職。呃,守夜人的首要職責便是打擊邪神與邪魔的勢力。」

  懂了。

  就這樣,奈德接受了克拉蘇教宗的安排,成為了一名守夜人,半年來艱苦奮戰在打擊黑惡勢力的第一線,尋找著有關兩大神職的蛛絲馬跡,半年就這麼過去,也該回迪克推多看一看了。
jafacc 發表於 2011-9-16 21:50
章九十八 女士優先

  理論上來說,奈德還沒有從魔法學院正式畢業,還算是一名學生,只不過這名學生性格頑劣,不思上進,不顧學業偷偷跑出去打工,也沒有跟老師校長打個招呼。既然沒有畢業也沒有退學,卡納萊斯應該不會小氣到偷偷將宿舍回收的地步。不過奈德並不想回去住,寧願是在外面找了一家旅館。

  太陽底下無新事,對迪克推多這座千年古城來說,半年時間實在太短,執政官的更換也是司空見慣,一切與奈德離開時相比沒有什麼不同。距離權杖交接儀式還有幾天時間,奈德卻不知道該去幹嗎,如何打發。第一天上午去了拜訪格利高裡公爵,不料卻撲了個空,說是招待外賓去了。和托爾金大師也沒能聯繫上,也不知道這位矮人法師云游去了何處。回到旅館發了會兒呆,這才發現自己雖在這座城市呆了半年,卻從來沒有融入過,完全是個陌生人。

  這樣也好。奈德乾脆佈置好預警法陣,冥想了起來。魔法一道,無法投機取巧,小聰明短期內或許有效,但長遠來看帶來的損害卻數以百倍計。即便是天才,也要不斷學習,勤加鍛鍊。自己算不算天才奈德不知道,但卻有比旁人更努力的理由——與多瑙森一戰中,奈德瞬間突飛猛進一下子跳到了十九級,雖沒人站出來宣佈為這件事負責,但想來應該是這具身體原本擁有的記憶逐漸恢復所至。

  從某種角度來說,記憶恢復等同於開外掛,不用學習,自然就獲得了知識,但終歸不是努力學習刻苦戰鬥得來,而且記憶即便恢復,終歸也不是屬於奈德的,只能算是借來用用而已。事實上幾天之後奈德便又有所滑落波動,最終穩定在了十七級。這半年來奈德每天堅持不懈,努力將別人的記憶變成屬於自己的記憶。終於是在剿滅復仇之神信徒前重新升上十九級。

  也不知過了多久,預警法陣傳來信息,將奈德從冥想中喚醒。睜眼一看窗外已是暮色沉沉,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闖入者是位熟人,知道奈德的臨時住所合情合理,第一下敲門聲響起時奈德便已拉開房門,對方楞了一下,然後狠狠一拳砸在了奈德鼻子上。

  說是砸在鼻子上,其實並不準確。準確地說應該是砸在了一塊透明光圈上,微微一頓,隨後彷彿中一拳打在棉絮上,著不了力。

  奈德消失,隨即在房間裡一端出現,皺眉,「你幹什麼?」

  「這一拳是為克里斯汀打的。」諾切利諾理直氣壯。

  奈德楞了楞。「好吧。」他緩步走到諾切利諾身前,「這次我不擋。」

  諾切利諾活動了一下肩膀,惡狠狠地盯著他。「算了。」他嘆了口氣,「把你打死又能怎樣。」

  諾切利諾是執政官閣下的侄子,這兩年與克里斯汀同住一個屋簷下,感情深厚——主要是諾切利諾對克里斯汀——雖算不上情同手足,但也可以算是半個親人,克里斯汀與奈德一同執行任務,結果一去不回,奈德多少要也負點責任,加之本就心裡有愧,挨上一拳心裡反而好受點。

  「你這半年去了哪裡?」諾切利諾左找又找,還是沒找到能把自己塞進去的椅子,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奈德床上,「就跟人間蒸發一樣。」

  奈德簡單敘述了一下自己近半年來的生活,當然,不包括涉及到教會秘密的部分。反正諾切利諾對公務員生活也不是特別感興趣,隨便扯了兩句直接切入正題,「明天中午一起吃飯。」他說,「還有伊維斯和穆勒。」

  呃。

  離開迪克推多前,奈德到是與伊維斯見了一面,當時是在執政官辦公廳裡,奈德與與格利高裡公爵去找安東尼侯爵,結果碰見伊維斯怒氣衝衝地從她父親辦公室裡出來。後來奈德才知道那天伊維斯是去為自己說情,讓父親放自己一馬,結果卻被教訓了一頓。後來走得匆忙,也沒有和伊維斯告別。半年來四處奔波,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諾切利諾說的是明天中午請客吃飯,並不管今天晚上這一頓。天色還不算太晚,奈德在附近找了一家飯館隨便對付了一下,出來後信步慢行。給教會做事別的不提,工資卻是不低,還能不時撈些外快,製造然後接收一些遺產,現在奈德雖談不上腰纏萬貫,也算是個小財主,完全可以住在市中心的豪華旅館,但他還是選擇了毗鄰郊區,一方面是儘量低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半年來習慣了冷清孤寂,太熱鬧反而不喜歡。

  正值隆冬,雖未下雪,但到了晚上氣溫驟降,法師不以身體為武器,在不使用法術的情況下與常人無異,奈德卻是個例外。這具身體原本屬於一位超強戰士,雖然無法使用,但基本身體素質卻不會消失。即便是在野外,奈德也就是穿兩件單衣而已,城內更不用說。

  冬日夜景,自有一番風味,正準備掉頭往回走,突然發現對面走來了一個渾身都裹在黑色中的女子,戴著風帽低著頭看不見臉,手縮在口袋裡,黑色斗篷與黑色長袍幾乎連成一體——即便如此,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的性別,可想而知若散開頭髮換上真絲長裙會是怎樣婀娜多姿。

  黑衣女子速度極快,轉眼便已至奈德身前。

  「要幻晶麼?」對方壓低嗓子問。

  「幻晶?」奈德有些詫異。

  「最新的貨,從精靈那邊流出來的,完美複製品,只要五個銀幣,三個以上可以打八折。」

  「……」

  奈德知道「幻晶」是什麼了,就是幻像水晶的堅稱,原本是一種魔法記錄工具,能夠將一段短暫畫面儲存起來,然後播放,最開始是用在魔法教學與傳遞信息方面,後來也不知道哪位極具商業頭腦的先輩開發了另一項功能——一開始是拷貝裸女跳舞,後來變成愛情動作小電影,而無論是哪一種都大受歡迎,為社會和諧做出了巨大貢獻。

  「我不需要。」奈德有些哭笑不得,難道我長得很慾求不滿麼?

  「必要的宣洩對身體有好處,年輕人。」對方看起來不死心,「看你的樣子,恐怕很難找到女朋友吧。」

  什麼意思!

  「呃,沒什麼,只是告訴你現在小白臉不吃香了,流行的是肌肉壯男呢。」

  奈德認真地看了對方一眼,笑了。「肌肉壯男不適合你。」他說,「任何一位肌肉壯男站在你身邊都只會像是保鏢,奧黛麗小姐。」

  「好像有點道理。」奧黛麗掀開風帽,露出了如瀑長發,「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小白臉。」她強調,「真是弱爆了。」

  「沒問題,我這就消失。」奈德微微躬身,行禮告辭。

  不出意外的,奧黛麗叫住了他。「你真是讓我吃驚呢。」她笑意盈盈地說,「半年沒見,就已經是一位榮譽法師了,看起來教會的教育方法真有一套,對嗎,守月人先生?」

  被叫穿身份,奈德並不吃驚,加入守夜人組織半年,對奧黛麗的事蹟也有所聽聞,卡納萊斯厭惡教會——準確地說是厭惡包括魔法之神在內的一切神祇。但作為他的妹妹,奧黛麗卻與教會走得很近,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一些教會不方便出面的工作,往往會外包給奧黛麗的魔法實驗室,而對於奧黛麗一些明顯違規踰矩,觸碰紅線的行為,比如說對生命起源與神力本質的研究,教會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只要不是太過分即可。

  嚴格來說,奈德還要叫奧黛麗一聲前輩,不過兩人都不是在乎這種愚蠢小節的人,很自然地忽略了過去。

  「馬馬虎虎吧,和你比起來真是差遠了。」奈德真心說。

  級別高了,眼力自然上升,奈德雖然進步神速,但和奧黛麗相比還是差了一截,對方不是戰鬥狀態,魔力內斂看不太清楚,但約莫估計對方至少也有二十三級,搞不好已經達到了二十五級成為了一名輝煌法師。法師體系分級細緻,越往上走升級越難,從十七級「恢復」到十九級,尚且花費了奈德半年時間,榮譽法師與輝煌法師之間雖只有六級差距,但想要跨越這段距離,沒有幾年時間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嗎?我可不這麼覺得呢。」奧黛麗偏偏頭,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但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可愛,「既然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有分歧,那麼接下來就來消除這個分歧吧。」

  消除分歧?慢著……我同意你的觀點就是了。

  「我不接受。」奧黛麗後退一步,從袖中抽出一柄法師杖,「男人要有主見才可愛哦。」她笑眯眯地說。

  要打就打,囉嗦這麼多作甚。見對方心意已決,也不廢話那麼多,正好奈德也想試一試自己目前的極限在哪裡。抽出法師杖,看了看四周,「不過在這裡動手,不合適吧。」

  奧黛麗顯然是早有準備,輕唸咒語,法師杖一點,一道空間門赫然開啟,奈德躬身抬手,「女士優先。」
jafacc 發表於 2011-9-17 22:38
章九十九 誤會

  空間門那邊是一處廣闊空地,寂靜無聲,連個鬼影子都沒,用來當作戰場最合適不過。一跨過空間門,奈德毫不遲疑便衝了上去,反握著殘翼之杖,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虛影,如同凌厲電光。

  「不是女士優先麼,真沒紳士風度呢。」奧黛麗一邊躲閃一邊嬌笑。

  問題你是女士麼?明明是女魔頭。

  奈德沒有回答,下定了決心要和對方打近身戰,奧黛麗移動速度雖快,但奈德經過半年的實戰練習,空間縮進的速度與準確度都大大提升,想要拉開距離並不容易。法師注重對精神力的錘煉,肉搏肯定不是強項,而施展法術又需要時間,威力越強的法術所需時間越長,近身戰中施法極容易被打斷。到了奧黛麗這個級別,瞬發一些中低級魔法自然是毫無問題,問題是奈德已非吳下阿蒙,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教訓打發的了。

  時間一長,奧黛麗漸漸笑不出來了,暗自有些後悔自己過於輕敵,讓奈德佔了先機,把握住了主動。雖知他進展神速,但卻也沒有想到居然神速到了這個地步,最重要的是實際戰鬥力要遠遠超過外在等級——從等級上來說他也就十九級,剛剛跨過榮譽法師的門檻而已,但動起手來各種怪異法術層出不窮,加上堪比武士的移動與敏捷,雖談不上優勢多大,卻穩穩壓制住了自己。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強拉開一段距離,所獲得的時間卻只夠她打個響指,但這已經足夠了。一道光束從頭頂灑下,英姿颯爽的少女一躍而下,衝著奈德天靈蓋就是一錘。

  「好久不見了呦!」九一擊將奈德逼開後邊提著戰錘退到一邊,熱情地向奈德打招呼,「每次見面都是打打殺殺的,真是不好意思呢。」

  「……」

  九一出現,形勢立即逆轉,原本奈德就還不是奧黛麗的對手,只是利用對方的輕敵大意才勉強佔到上風。現在失去先手,立即處處受制,加上九在一旁虎視眈眈,分散注意力,很快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果然還是勉強了一些。魔法一道靠的是實力說話,投機取巧終歸不是正道,拉開距離正要喊停認輸,奧黛麗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連串攻擊一氣呵成,壓根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奈德連連閃避,用盡渾身解數才應付下了這波進攻。突覺不對,扭頭一看,剛才那扇空間門依舊開著,而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被逼到了門前。

  奧黛麗念出一段咒語,螢光閃爍的空間門變幻形狀,陡然變成了一張大嘴,硬生生將奈德吞了進去。

  「祝你好運!」奧黛麗微笑著揮手告別。

  理論上來說,空間門所連繫的兩個空間是固定的,就像打電話一樣,掛斷之前通話雙方總是固定。但凡事總有例外,而且奈德也不相信奧黛麗會這麼好說話,會這麼輕易地就把自己放回去。被吞入時立即給自己加持了好幾個防禦法術,眼前先是一暗,然後是一層朦朧的白光,就像是在水裡一樣。

  不,不是就像,而是就是。

  溫暖的水流將奈德包圍,頓時將他嚇了一大跳,剛才準備的法術裡有免疫能量衝擊的,有減輕物理傷害的,還有預備浮空的,但卻沒有降低水壓的,也沒有轉變呼吸方式的。若是被傳送到了大海深處,肯定會立即被壓成一塊肉餅——當然,來得及想到這一點就已經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水並不深,探出頭來之間煙霧瀰漫,視線大大受阻,也不知道是在哪裡。只覺得暖意盎然,水溫怡人,游了幾米,腳居然已經踩到了底,觸及之處平整堅硬。

  呃,怎麼又被傳送到浴室裡來了。

  上次狩獵,最後時刻奈德啟動傳送寶石,本以會被傳送回托爾金大師的實驗室,不料卻被傳送進了他隨身攜帶的私人浴室中。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這一幕想起來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實際上已是快一年過去,真是令人唏噓。

  奧黛麗搞什麼鬼?

  見自己傳進浴室,顯然不會是為了讓自己洗個澡這麼簡單。等等……奈德微微皺眉。離開迪克推多半年,將自己可以通過奧黛麗的靈魂烙印,隨時感應她所處位置的能力都忘了,否則一早就能將她認出來。現在想起來了,卻感應到她居然也出現在了這裡。

  大家坦誠相見,洗個鴛鴦浴來加深瞭解,消除分歧麼?

  朦朧霧氣中,一個身影若隱若現,令奈德覺得人生觀大受衝擊的是——這個人影居然真是裸體的。

  曼妙身姿堪稱造物主的完美傑作,雙腿修長勻稱,腰肢只堪盈盈一握,臀部飽滿卻又充滿力量感,濕漉漉的金色長發披灑下來,彷彿一道金色的瀑布。

  金色長發?

  剛才她還是黑髮,怎麼還抓緊時間去染了個發?

  奈德楞了一秒,隨即醒悟了過來——這個女人並不是奧黛麗。之前他先入為主,在腦海中感應到了靈魂烙印的存在,於是便理所當然地認為背對著自己正在洗浴的就是奧黛麗。卻忘了拜拉席恩當初開放權利,令他可以感應到的有兩個靈魂烙印,一個是奧黛麗,另一個則是雷慕斯的女武士歌曦婭。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半年來奈德雖是在為教會打工,但接觸面卻囊括社會的各個層面,與政府官員打的交道不在少數,對國際形勢也有了些瞭解。羅慕路斯與雷慕斯是日落大陸上最強大的兩個人類國家,幾乎是理所當然的處於看彼此不順眼的狀態,但由於異族大陸的野蠻人以及精靈王廷的在,兩個國家雖然每隔幾十近百年會發生些邊境衝突,也不至於當真拚命要亡對方的國。

  即便如此,類似於歌曦婭這樣的高級人才,尖端戰鬥力,出現在迪克推多……等等,靠,那個瘋婆子該不會是直接把我傳送到了雷慕斯吧。

  究竟身在何處,這個問題現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歌曦婭此時正好是轉過了身來,與奈德打了個照面,一愣,卻不像普通人那樣害羞遮掩,而是雙目金光怒放,死死盯住奈德。

  殺氣!

  殺氣暴漲。一層紅光從歌曦婭體內迸射而出,將身體重要部位遮住,鋪天蓋地的殺氣洪水一般向奈德襲來。

  好強!比奧黛麗還要強上幾分!

  「這是誤會,聽我解釋。」奈德連忙擺手,結結巴巴地說,這純粹是條件反射,剛做出動作就已知道不會有任何效果,因為他已經看見對方手中多了一把紅色重劍——真的是重劍,尺寸幾乎可以用來斬馬。

  重劍彷彿燒紅的烙鐵,遠遠相隔奈德仍感覺到了從劍身上散發出的滾滾熱浪,霧氣瞬間被蒸乾,這才發現對方身上籠罩著的不是紅光,而是一層類似於皮膚的東西,到有點像是人體彩繪。

  現在並不是欣賞藝術的時候。歌曦婭揮舞起了重劍,重重切入水面,碰地一聲巨響,水面居然被切成了兩半,露出了腳下的白色大理石磚,滂湃巨力重擊在奈德胸口,瞬間衝破多道防禦法術,奈德直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碰出,倒飛了出去。

  這把劍,有些古怪。

  雖然偷看別人洗澡是自己不對,但奈德也不至於愧疚到站在原地挨打的地步。歌曦婭剛舉起劍,他就已經發動了空間縮進,但鬼使神差的,居然施法失敗,自從學會這個法術以來還是第一次。純粹是一種感覺,奈德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這柄紅色重劍吸引住了,不是象鐵屑被磁鐵吸引的那種吸引,而是象被一部電視劇,一個電腦遊戲,一本好書吸引了一樣,明知道明天要早起,但還是忍不住會熬夜。

  明知道不離開有危險,但還是忍不住要留下來。

  轉眼之間,歌曦婭已追至眼前,輪圓重劍斜劈了下來,無奈之下奈德只能用殘翼之杖去格,鐺一聲脆響,雖擋住了劍刃,整個人卻又飛了出去。

  見鬼。奈德知道自己的力量遠不如對方,抵擋時試圖將身體土元素化,結果施法再次失敗。這場架打得真是讓人吐血,之前奈德自信哪怕對手比自己高出幾級,只要差距不是太懸殊,憑著空間縮進與摩迪納的元素轉換這兩個另闢蹊徑的詭異法術,就算打不過,保命至少沒有問題。

  但這一次情況卻截然不同,法術本身沒有問題,問題是奈德根本就使不出來。歌曦婭手中重劍十分詭異,越是靠近,越是被吸引,簡直就是讓人不可理喻的色授魂與。不能集中精神,施法成功率自然大受影響,而施展不出法術的法師,就像是被剝了殼的烏龜那樣既可憐又無害。

  幸運的是奈德還有殘翼之杖,非生命體沒有什麼可被吸引的,可以照常使用,電光火石之間將幾個威力最大的法術一股腦激發了出來,對方也沒想到他手裡還握有一張如此威力巨大的底牌,一時間有些狼狽,奈德連忙抓緊時間破窗而出,溜之大吉,餘光一瞥,這才注意到歌曦婭脖子上掛著一樣很眼熟的東西。

  藍光瑩動,流轉如水,質地上乘。

  一塊藍寶石,卻只有一半,若與另一半合起來,會是一個心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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