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天國 作者：鋼鎖 (連載中)

章一百 希望

　　「時空錯亂？」馬丁大主教思忖片刻，「到也不是沒有可能，按你的說法，多瑙森最後時刻被克里斯汀捅了一劍，如果當時法術尚未完全完成，運氣又足夠好的話，沒有崩潰而是誤打誤撞出現了另一個結果，輸送到了另一個時空，也是有可能發生的——當然，你自己就是法師，知道這種巧合發生的概率有多小。」

　　「無論多小，總之就是有嘍。」

　　「對。」

　　「好。」

　　概率再小都好過於沒有，哪怕是萬分之一還是十萬分之一，無論小數點後面有多少個零，都代表了希望。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權勢滔天還是能夠以一敵萬，都不可能做到事事順心時時暢意，總會遇到困難，遭受挫折，而無論局勢多麼艱險，只要有希望，哪怕只是一點點，都能給人帶來勇氣與力量。

　　馬丁大主教並非法師，但神術與魔法從力量本源角度來說其實性質相同，都是對能量的轉換與應用，甚至有學派認為，神術不過就是被神祇重新包裝改造過的魔法，不少種族都擁有比人類更強大的魔法親和力與領悟力，最典型代表莫過於精靈與龍族。而神在這方面毫無疑問是最強的，他們化繁為簡，將種種人類無法接觸到使用到的魔法力量改頭換面，通過「神力」的方式給予自己選定的信徒使用權。

　　奈德認識的高級法師並不多，關係好的更是只有托爾金大師一個。卡納萊斯這種似敵似友，充滿危險的存在，最好是連碰到不要去碰，想來想起只能向馬丁大主教求助。雖說只不過是泛泛之交，但大主教為人謙遜溫和，又不似某些神職人員那樣老古板，奈德對他的印象其實不錯。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好了，再怎麼說，我們現在也是同事，給同一個老闆打工。」

　　打工……

　　這樣的言論，給教會內的保守人士聽到的話，準會在風紀糾察會那裡控告他對神不敬。自由女神雖以寬容著稱，尊重言論自由，但身為一名大主教，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有些不敬業。

　　大主教顯然是不以為意，一大早有不少公文要處理，不時有助理進來傳遞文件，奈德很識相地告辭。昨天晚上一夜沒睡，現在倒也不覺得困，今天陽光明媚，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令人心情舒暢，大街上迎來過去都是一張張笑臉。奈德隨便找了家咖啡店，要了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吃早飯。

　　那塊心型藍寶石是托爾金大師的傑作，分成兩半後，持有者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傳訊與傳送，一半現在保存在奈德手裡，就掛在他脖子上，另一半則在半年前隨著克里斯汀一同消失，事後奈德曾試過傳訊，但得不到任何回應，向來也是正常，傳送寶石起作用的領域只是「空間」，而不能跨越「時間」。

　　失去一半，實際上便已成了廢物，但奈德還是好好保留，只因這是除了記憶外，他唯一能夠保留的，與克里斯汀有關的東西。

　　昨晚見到這半塊寶石掛在歌曦婭胸前，戰鬥時無暇顧及其他，最後只是一眼，奈德一眼便確定便是屬於克里斯汀那半塊。不過回到住所，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卻發現疑點不少。首先自然是為什麼這半塊寶石會被歌曦婭得到，其次是為什麼奧黛麗會將自己傳送到歌曦婭的浴室裡，說是偶然，那這也未免太巧。最後他嘗試著通過自己的半塊寶石傳訊，結果依舊是毫無反應。

　　之所以得出這個判斷，是建立在寶石的形狀與質地上……莫非托爾金大師打造了不止一塊？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托爾金大師神出鬼沒，沒辦法聯繫。所幸還有時間，歌曦婭是代表雷慕斯來觀禮，向新任執政官表示祝賀的。

　　「這麼說來她是個大官啊。」

　　「官到不是。」馬丁大主教說，「只不過是個公主而已。」

　　只不過是個公主而已……

　　雷慕斯至今仍是君主獨裁製國家，皇室牢牢掌握著軍政大權，皇帝阿方索十三世膝下有兩個兒子，歌曦婭的母親是他唯一的妹妹，在歌曦婭年幼時便已去世，阿方索十三世非常寵愛這個外甥女，乾脆將她接到自己身邊撫養，雖不是親生，但和親生的也沒有兩樣了。

　　雷慕斯與羅慕路斯兩國關係近年來有所好轉，這次執政官更迭，雷慕斯派出歌曦婭這唯一的公主前來祝賀，多少有主動示好的意思。歌曦婭是大陸有名的天才武士——這一點奈德已經親身驗證過，聰明強大且美貌，又擁有皇室血統，是大陸男青年首選的夢中情人，去年有個無聊的組織搞了個美女排行榜，對這片大陸上的優秀女青年進行打分排名，她和奧黛麗都上榜進入了前十名，如果你能把她騙到手，准比成為傳奇法師還更有成就感，更傳奇……

　　「她很漂亮這點到沒錯，可和我有什麼關係。還有，說得好像我以前騙過誰似的。」奈德抗議，「熟歸熟，亂說話一樣告你誹謗。」

　　「呃，沒什麼關係，我只是聽說昨天她在浴室裡和人打了一架。」

　　「……」

　　別人在浴室裡幹了什麼都能「聽說」，明明就是監視好不好。奈德離開時並沒有掩飾，想來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發現了。呃，既然連馬丁大主教都知道，教會內部與執政廳那邊知道自己在別人洗澡的時候闖了進去的人肯定為數不少……見鬼，莫名其妙地就變成偷窺狂了嗎？

　　慢騰騰地吃完早飯，看著人工湖發了會兒呆，起身趕往約會地點。諾切利諾已經到了，片刻之後穆勒與伊維斯也出現。只是半年沒見而已，變化都不大，諾切利諾昨天已經見到了，還是那麼壯，穆勒還是那麼沉穩內斂中隱隱透著鋒芒，伊維斯面目變化不大，氣質卻是成熟了許多，到是讓奈德小小的吃了一驚。一定要找個比喻的話，離開的時候她還是一名高中生，現在半年沒見，已經是一名大學生了。

　　說是一起吃飯，這不過是次要目的，順便解決的問題。諾切利諾、伊維斯與穆勒三人同屬貴族子弟，相互熟絡，半年來估計也沒少聚，彼此間沒有什麼可多說的，飯局的主要議題自然是奈德這半年來的見聞。嚴格來說奈德與他們三人的關係算不上有多密切，但畢竟同事一場，又都是年輕人，心境相似，聊得也算愉快。

　　「說起來我真有些羨慕你。」穆勒嘆了口氣，「以前覺得那些風餐露宿的日子苦，現在才知道自己最適合的就是那樣的生活，整天坐在辦公室裡，真是渾身不自在。」

　　「呃，男人嘛，就應該風裡來雨裡去，馳騁遒勁，斬斷鐵與血——這才是男兒本色啊。」諾切利諾響亮地打了一個飽嗝，「不如哪天我們組織一次週末獵龍活動吧。」

　　獵龍聽起來不錯，可為什麼你要加上「週末」這兩個字，這樣就弱爆了知不知道，完全暴露了你的死上班族身份知不知道。

　　「說起龍。」穆勒從懷裡掏出幾張紙遞給奈德，「你看看。」

　　奈德接了過來，是一份有關紅龍多納普洛斯約蘭特——就是那頭幫助多瑙森搞來龍神之血的傢伙——的資料。資料上說這頭紅龍堪稱龍族裡的特立獨行之輩，性格暴戾，愛好破壞，並舉了幾個例子，年齡大概在500歲左右，戰鬥力強悍，即便在龍裡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強者。

　　「這個？」奈德沒看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注意看時間。」穆勒提示。

　　仔細一看，果然有些古怪，上面舉的例子都是發生在近兩個月，而且襲擊的要麼是帝國政府機構，要麼是落單的軍隊。

　　「她在找帝國的麻煩？」

　　「準確地說，很可能是在找你的麻煩。」穆勒解釋，「我們調查過了，每次被襲擊的對象中，都有人的名字叫做『奈德』，這個名字雖算不上冷僻，但也沒有常見到這種地步。」

　　「找我的麻煩？為什麼？」奈德想了想，明白了，「不會是因為龍角的事吧。」

　　半年前為了幫助斯基拉奇家族脫困，維持帝國的穩定，格利高裡執政官想出了將責任全都推到紅龍頭上的辦法——這一點想來多納普洛斯約蘭特並不會介意，從古至今，被人類扣在龍族頭上的屎盆子不計其數，什麼公主被搶走，皇帝被吃掉，天氣異常，交通事故，意外火災，販賣軍火……除了臨時工之外，最罪大惡極最不可赦的，就是龍了。

　　問題在於另外一件事——為了塑造英雄形象，也是為了防止不明真相的群眾跑去屠龍。格利高裡公爵授意媒體將奈德打造成了「屠龍英雄」，而安東尼侯爵則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將奈德的名字公佈了出來。

　　被栽贓陷害到無所謂，被人說成被屠的對象，那就是絕不能忍了。

　　「小心點。」穆勒提醒，「龍這種生物超級記仇，活得又長，整天吃飽了沒事幹，最好是能想個辦法解決掉這個麻煩。」

　　我當然想解決掉，問題是對方是一頭龍耶……

　　真是無妄之災，遇上了只能自認倒霉。

　　「待在迪克推多就好嘍，不要說一頭紅龍，就算一百頭也是來一頭殺一頭。」伊維斯撇撇嘴，「就怕有些人根本就不想待。」

　　來一百頭殺一百頭當然是誇張地說法，不過迪克推多強者如雲，對付一頭紅龍沒有任何問題。伊維斯的建議實際上是很靠譜的，但就像她說的那樣，奈德並不想留在迪克推多。說是心理陰影也好，想要逃避漩渦中心也罷，總之對這座城市奈德沒有歸屬感，也不覺得有什麼人或事能夠吸引自己留下來。

章一百零一 任命

　　分手的時候伊維斯叫住了奈德。「對了。」少女裝著不經意地說，「我父親問你下午有沒有時間去見他。」

　　恩？

　　安東尼侯爵奈德只見過兩次，都是有格利高裡公爵在場的場合。雖然沒有表態，也不是事實，但想來安東尼侯爵已經將奈德當成了公爵這邊的人。奈德不想解釋，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乾脆離開了迪克推多。身為一個小人物，就要有小人物的自覺，不該摻和的事情不要摻和，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世上能人異士那麼多，個個都是有想法有覺悟有拚搏精神，以改變世界推動歷史為己任——英雄這個職業不是人人都能幹的，拯救人類的任務就留給那些有閒有錢渾身都是頂級裝備的玩家去做吧，我只要平平安安地被拯救就好了。

　　回來後去拜訪格利高裡公爵，奈德的目的也很純粹，純粹就是去探訪長輩，作為克里斯汀的朋友，也只能是做到這一步。安東尼侯爵……呃，還真是沒想到，他見我做什麼？

　　顯然不會是公事，雖然理論上來說「非正常生物研究小組」還沒有解散，奈德還是組員，但他只不過是一個零時工而已——總該不會是有什麼黑鍋要我背吧，我既不是電焊工，又沒有吃霸王餐，理應不會被抓到什麼把柄才對……

　　更重要的一點是，安東尼侯爵是通過伊維斯傳話，如果真是公事，那麼按照程序應該是執政廳的相關工作人員通知。私事？也不對啊。不要說交情，連私下見面都不曾有過。奈德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利用價值，而且現在克拉蘇教宗擺明了罩著自己，雖貴為執政官，想要和教宗掰手腕還是有些難度的。

　　雖然心中疑惑，但奈德還是答應了下來。伊維斯裝做不經心，聽到奈德給出肯定回答卻明顯流露出了喜悅之色。一改整個聚會都冷冰冰板著臉的印象。

　　時間還早，奈德先返回旅館休息了片刻，然後再出發前往執政廳。抵達時安東尼執政官正在會見客人，秘書將他帶到了一旁的等候室中。不一會兒功夫，秘書通知奈德可以進去了。

　　「坐，稍等。」侯爵先生沒抬頭，繼續俯首簽著文件，速度飛快，一張接一張，也不看內容，幾十張文件簽完後整齊疊在一旁，這才抬起頭來，眼睛中隱有血絲。

　　「你來了。」他說，「聽說你昨天闖進了歌曦婭公主下榻的宮殿？」

　　「……」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這是個誤會。」奈德有些尷尬，最終還是選擇了說實話，「我是被奧黛麗小姐傳送進去的。之前蒙她指導魔法，不小心誤入了傳送門。」

　　「奧黛麗嗎，原來如此。」安東尼沉吟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既然是她，那就不是什麼誤會了，她和歌曦婭公主素來不和，大概是想作弄一下她……沒事，沒出什麼大問題就好，歌曦婭公主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私人恩怨與國家利益，相信她能分清孰輕孰重。」

　　對啊。奧黛麗與歌曦婭的確關係不佳，當年兩人便是因為決鬥引起雪崩，靈魂墜入亡靈深淵，然後又將自己帶到了這個世界上。這麼說起來，奧黛麗將自己傳送去歌曦婭的浴室中，或許真沒有其他意圖，就只是想要作弄一下對方，而自己只是道具而已。

　　見奈德沉默不語，安東尼以為他還在擔憂後果。「今天晚上有個招待酒會，我會跟她解釋……恩，不如你也來吧。」執政官想了想，「今後你們打交道的次數隻怕不少，今天正好正式見個面。」

　　奈德本就在為該如何接近歌曦婭發愁，有此機會自然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只是以後打交道的機會不少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本不應該由我來說，不過你既然來了，也無妨。」執政官從剛剛簽完的文件中抽出一張遞給奈德，「這是你的委任文件，看看吧。」

　　帝國外交部駐外機構服務中心巡查員？什麼亂七八糟的。

　　「只是一個虛職，沒有實際權力，只是方便你和其他國家打交道而已。」安東尼解釋，「和你的聖職配套的。」

　　打擊黑暗勢力，消滅恐怖組織，不僅僅是羅慕路斯一個國家的義務，日落大陸上絕大多數國家都對邪神以及邪魔深惡痛絕，都有專門的打擊力量。這個位面不似地球，有身份證這個東西，說的又都是通用語，人口流動非常方便，這樣一來國家之家聯手協作就非常必要。作為最大的兩個國家，雷慕斯與羅慕路斯向來是打擊黑暗勢力的中堅力量。歌曦婭公主深得雷慕斯皇帝的喜愛與其重，有意讓她負責這方面的事務。羅慕路斯政教合一的程度不似雷慕斯那麼深，克拉蘇教宗培養奈德，準備日後讓他成為負責人之一，但涉及到國與國之間的交往，還必須得到執政廳的認同才行。

　　今天安東尼執政官簽署這份任命文件，實際上並是代表執政廳同意了教會的提議，當然，日後奈德能不能成為負責人還不一定，但至少在執政廳這方面，已經給他留好了位置，準備好了身份，以後要用的時候，直接套上去就是了。

　　最討厭這樣自作主張，擅自為別人做主的傢伙了，哪怕是教宗也不例外。

　　奈德暗皺起了眉頭。

　　無論對教會還是女神，奈德都沒有什麼好感——準確地說應該是沒有什麼感覺，沒有好感，但惡感也談不上。平平淡淡，無喜無憂，根本就是將自己當成一位打工仔來對待。毋庸多言，這樣的打工態度，當然問題不小，所有的老闆都希望看到員工以廠為家，榮辱與共。但問題是奈德完全是被逼上梁山，如果不是兩位執政官之間的紛爭，他也不會接受教會的建議，如果不是為了尋找有關忒彌斯以及時光回溯的線索，開的工資再高他也不會加入守夜人。

　　工資再高，能比天還高麼？生命只有一次，守夜人分明就是一個與死神打交道的職業。若非不得已，誰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奈德又不是那種以死後靈魂升入神國為人生最大目標的虔信徒。

　　不要說虔信徒了，他連普通信徒都算不上。

　　下次見到馬丁大主教，一定要好好跟他交流探討一番，這個什麼破負責人，是絕對不能當的。權與力，聽起來很動聽，實則就像烏龜殼，背負得越多，束縛就越多，直至讓你無法動彈，喘息不得。

　　奈德沉默不語，安東尼卻會錯了意，以為他是不解為何自己會同意教會的提議，為他簽署任命，雖是虛職，但畢竟也算得上是高官，已是跨過了一個門檻，日後哪怕是降一級調動至實權部門，也稱得上是重要人物，加上年紀輕輕以及教會背景，絕對前途無量——這些，奈德一點都沒想到。

　　「我找你來，就是要提醒你。」安東尼十指交叉抵住下顎，注視著奈德，「之前我曾想要對付你，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我想要你明白的是我針對的並非你這個人，而是你設計到的事。我對你沒有任何偏見，只要你盡心盡力為帝國服務，任何願意為帝國服務，能夠為帝國出力的人我都會用，你自然也包括在內。我不要求你們對我忠心，你們也沒必要對我忠心，我所作的，只是希望這個國家能夠更好，只要你們也能這麼想，我就很欣慰——明白？」

　　原來是為了這個……

　　怕自己因為之前的事情對他產生誤會，所以特意叫過來解釋一番，希望自己能夠放下芥蒂，全心全意地為他——不，是為帝國服務。

　　這種氣魄，倒也令人折服，只是顯得有些彆扭。安東尼反覆強調自己不需要別人的忠心與理解，既然如此，也就完全沒有必要找到奈德特意解釋——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自信自己的王者之風能夠擊敗一切偏見，消除所有誤解，將所有力量都緊緊團結在自己身邊，你不跟我混，明顯是你的損失……

　　這樣才夠霸氣，解釋什麼的真是弱爆了，一點都不大丈夫。想來應該是伊維斯要求他這麼做的吧。

　　亂七八糟地神展開著，走出一段路後奈德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今天晚上要參加招待酒會，但他除了法師袍就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襯衣長褲，一件正裝都沒有，雖說法師地位崇高，廣受尊重。但這種涉及到國體的場合，穿一身法師袍還是略顯失禮，更別說屆時指不定有多少大師級人物出現，自己一個小法師穿一身法師袍，未免有班門弄斧之嫌。

　　急匆匆跑去商業區，卻找不到哪裡有男士正裝出售，滿眼望去都是長裙首飾之類的女性商品，找了幾個售貨員詢問，一個靠譜的答案都沒有，全是「好像」、「似乎」開頭。漫無頭緒地轉了幾圈，正準備放棄，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奈德？」梅涅斯裹著厚厚的冬裝，滿臉驚喜笑容，「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

章一百零二 一筆勾銷

　　「深色不適合你，還是換成白色吧。」梅涅斯建議。

　　奈德接過來看了看，比試了一下。「算了。」他抱怨，「這個顏色讓我看起來太**了。」

　　「**？」

　　「呃，就是太孩子氣的意思。」

　　「可你本來就還是個孩子啊。」梅涅斯歪著小腦袋看著鏡子中的奈德，「我們站在一起，別人肯定會以為你是我弟弟。」

　　「瞎說。」奈德抗議，「你明明就是個小女孩好不好，明顯我看起來更成熟一點。」

　　「誰說的，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呢。」

　　「不信……多少？二十？」奈德瞪大了眼，說梅涅斯還是個小女孩是明顯的誇張，但看她的樣子，最多也就十五六，和奈德看上去一樣**。

　　「對啊，上個月二十號，剛過了二十歲生日。」梅涅斯眨著眼睛，「這次就算了，今年記得要送禮物哦。」

　　「……」

　　與梅涅斯認識雖然有些時間了，但算上這次，兩人也就見過四次面而已，談不上什麼深交，但有些人就是能讓人心情愉悅，散發著一種讓人不知不覺就心情平和，輕鬆愜意的氣場。梅涅斯就是這種人，大概與任何人都能愉快相處，和她待在一起，時間總是不知不覺便過去。無關魔法，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領，或者稱作「天賦」。

　　愉快的時光總是很快便會過去，與上次偶遇時一樣，梅涅斯是出來採購生活用品的，而且這次奈德晚上已經有了活動安排，雖然口袋滿滿，卻沒時間請她吃飯。

　　「沒關係沒關係。」梅涅斯愉快地說，「能見到奈德，就已經很高興了，下次吧，記得有空的時候來看我哦。」

　　這句話似乎很耳熟……

　　奈德心懷愧疚地再一次答應了下來，並決定過兩天一定去占星塔拜訪一次。「對了。」梅涅斯說，「夏爾大師讓我給你帶句話。」

　　恩？

　　「大師讓我提醒你——危險往往蘊藏在看似安全的地方。」

　　哦？

　　格倫·夏爾是帝國最有名的占星師。所謂占星師，其實便是預言師中的一種，通過各種稀奇古怪的手段預測未來，很顯然是發現或觀察到了什麼，才會讓梅涅斯給自己帶話，提醒自己提高警覺，加倍小心。而且從這句話隱藏的意思來看，應該是有人在設計自己，試圖將危險施加給自己

　　從另一方面來說，今天與梅涅斯的見面也就不是偶遇。最起碼對格倫·夏爾來說不是，不過自己出現在商業區完全是臨時起意，沒有計劃也沒有安排，格倫·夏爾沒道理提前知曉——預言法術雖然說起來很是神奇，一旦施展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這只是誤解而已，不要說人，即便是神，也不可能知曉一切。無論何種預言法術，都有一個特性，那就是捉大放小，只能在宏觀層面進行預言。比如說預言到二十年後將發生一次大災難並不難，但想要預言災難的具體起因，就幾乎不可能做到。預言某位同志日後將大富大貴問題不大，但究竟該如何大富大貴，那就是個謎了。

　　告別梅涅斯，換好衣服，趕到設宴地點。已是燈火輝煌，衣香鬢影。安東尼侯爵顯然是已經吩咐過，守衛見到奈德並未攔阻詢問。這個招待酒會規模不小，奈德花了點時間才找到正在與人談話的侯爵，讓他有些吃驚的伊維斯居然也來了，一件及地藍裙令她愈發顯得嬌俏可愛，婷婷裊裊，還化了點淡妝，奈德差點沒認出來，還以為她有個姐姐。

　　「怎麼？我就不可以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奈德反應了過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中午都沒聽你說過。」

　　「我做什麼，又不用向你匯報。」伊維斯白了對方一眼，心裡卻是甜滋滋的，她向來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這次不僅主動跟來，還特意挑選打扮了一番，若奈德不聞不問，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的變化，或是一副覺得理所當然的樣子，那才真正讓人氣惱。

　　「你怎麼穿得跟個小老頭似的。」伊維斯微微皺眉，打量著奈德的灰色正裝，「不過好歹你沒穿法師袍，我還以為你直接就會是今天中午那身打扮呢。」

　　話剛出口，少女便知自己犯了個小小的錯誤，這麼一說，等於是告訴對方自己早就知道他會來。

　　不過奈德似是沒留意。「因為窮嘛，買不起好衣服。」他一本正經地說，「其實也無所謂了，反正我這麼拉風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出眾，就算躲起來，也還是會被找到的。」

　　「拉你個大頭鬼。」伊維斯下意識地想去敲奈德的腦袋，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捂著嘴噗嗤一笑，「半年沒見，滑頭了許多。說。」她假裝板起臉，惡狠狠地質問，「這半年都幹了什麼壞事。」

　　「什麼叫滑頭，這是幽默，幽默啊。」奈德抗議，「有位大學者說過，幽默感是人最重要的品德，就算你不能取得成功，無法給予家人朋友物質上的享受，至少你還可以讓他們開心地笑，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真是失敗得徹徹底底了。」

　　「這個大學者名叫奈德·坦格尼安吧。」

　　「咦，你居然也聽說過。真是忍不住就肅然起敬呢。」

　　「敬你個頭！」

　　侯爵已經結束了談話，看見女兒與奈德有說有笑，似嗔似喜，微微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打斷了他們。「跟我來。」他對奈德說，隨即轉向伊維斯，「在這裡等我們，我們馬上就回來。」

　　「誰要等你們。」伊維斯從桌上端起酒杯，看也不看他們，「去吧去吧，我找我的姐妹們去。」

　　安東尼微微一笑。「走吧。」隨即帶著奈德穿過人群，來到了大廳的另一端，簡簡單單一身襯衣長褲的女武士正被人群簇擁在中央，臉上帶著從容淡然，拒人千里之外的笑意，金色長發簡單地紮了個馬尾，她身上的一切都很簡單，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但卻像是從海面升起的太陽那樣燦然奪目。

　　歌曦婭走了過來，向執政官微微躬身行禮。

　　「介紹一下，這位是……」

　　「奈德·坦格尼安。」

　　「你們認識？」安東尼有些吃驚。

　　「老朋友了。」歌曦婭淡淡地說。

　　「呃。」安東尼若有所思地看了奈德一眼，「這樣也好，既然是老朋友，以後就更方便了。」

　　老朋友？

　　當年與她以及奧黛麗在亡靈深淵巧遇，隨後引出了這一連串故事，算是相識一場，但朋友卻是絕對算不上的，頂多也就是大家偶然相遇，利益相同，然後一起做了一件事而已，至於這個「老」字，就更是一點根據都沒有，事情也就發生在一年前而已，而且這一年來從來就不曾聯繫過，如果不是這次再遇，再過一段時日，只怕她連自己的模樣和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隨便寒暄了幾句，說的都是諸如「請多關照」之類的套話，既然知道他們本就認識，安東尼也不再操心就昨天的事情去為奈德解釋，帶著他又見了另外幾個國家的來賓——都是在各自國家負責打黑除惡的人物。一圈下來，也花費了近半個小時，終於重獲自由，奈德立即轉了回來，按照腦海中的雷達提示徑直找到了歌曦婭。

　　雷慕斯的公主正獨自待在陽台上，靜靜望著夜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這位公主雖貌美如花，身材氣質無一不佳，但卻沒有哪位自詡風流的男士敢去招惹。一方面是因為她出了名的性格冷漠不苟言笑，誰的面子都不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有不給面子的資本——雷慕斯皇帝最寵愛的外甥女，日落大陸最被看好能成為傳奇劍士的年輕人。私下裡說說閒話，意淫一番就夠了，真要在這裡惹出什麼麻煩來，不用她動手也不用皇帝陛下動手，安東尼執政官就會把你給切了。

　　所以當奈德堅定地走向陽台時，大廳內甚至是隱隱有些騷動，羨慕妒忌以及等著看笑話的目光幾乎要將他戳成魚網。

　　奈德走到她身後，正在想該怎麼稱呼，是直接叫她歌曦婭還是尊敬地稱為公主殿下，卻見金發少女主動轉過頭來，注視著自己。

　　「你終於來了。」歌曦婭說，「我等你很久了。」

　　奈德一怔，隨即恢復了鎮定。「抱歉。」他說，「我還是個新手，要見的人太多了。」

　　「其實有些人不見也罷，小角色而已。」歌曦婭神色淡然，「東西你帶了嗎？」

　　「什麼東西？」奈德有些莫名其妙。

　　「令牌。」

　　令牌？奈德楞了幾秒鐘，想了起來，從亡靈深淵來到這個世界後，歌曦婭曾給了自己一塊銀牌，說是如果需要幫助可以憑此去雷慕斯的王城奧古斯都找她。

　　「帶了。」這半年來奈德已經養成了將一切財產都隨身攜帶的習慣，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基本上就是一無所有。

　　「給我。」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奈德還是從掏出了銀牌，遞了過去。歌曦婭接過來，看也沒看就塞進了懷裡。「昨天的事情一筆勾銷。」她說，「還有剛才我幫你的那個忙，也算在裡面了。」

章一百零三 助手

　　所謂的幫忙，其實是一場誤會。

　　安東尼介紹奈德時，並沒有說明奈德的具體身份，而是說「你們以後會有不少合作的機會」，聽起來沒什麼區別，說的都是一件事。實際上卻值得推敲，若安東尼直接向歌曦婭介紹說這是某某，現在任什麼職務，以後很可能就是他代表羅慕路斯和貴國聯繫以及合作，那便是以執政官的身份正式介紹。

　　但現在安東尼並沒有介紹奈德的具體身份，只是說以後有機會合作——那麼，究竟是合作什麼呢？安東尼沒說。而「以後有機會合作」這句話本身也是玄機不小，有機會合作，反過來說就是不一定會合作。換言之，奈德的未來還沒確定。從歌曦婭的角度來理解，也即是安東尼還沒有決定究竟要不要將奈德安排在這個位置上，這次帶出來，更像是一次考驗，看看他能否交出讓自己滿意的答卷，然後再決定是否委以重任。

　　所以歌曦婭說奈德是自己的「老朋友」。

　　歌曦婭貴為公主，日後必然成為雷慕斯的主要掌權者之一，而預計未來數月內便將正式掌管打擊邪惡勢力的部門，她稱奈德是自己的「老朋友」，等於是給奈德投了份量極重的一張支持票，安東尼在作出最終決定時不可能不考慮奧古斯都方面的意見。

　　出現這樣的誤會，也不能怪歌曦婭思路有誤，這主要是兩國不同國情決定的。在雷慕斯，皇帝陛下一言九鼎，想用誰就用誰，想炒誰的魷魚就炒誰的魷魚。受此慣性思維影響，歌曦婭很容易就得出結論——安東尼是分管相關事務的執政官，在這塊領域內等同於皇帝，用不用奈德還不是他一句話。

　　事實卻並非如此。

　　安東尼侯爵對奈德沒什麼意見，其實真正決定任免的是克拉蘇教宗，即便教宗提名的不是奈德，另有其人，只要這個人品行不是太過糟糕，或是由什麼惡劣前科，安東尼也都會批准，沒正式介紹反而是因為雖然他這裡同意了，但教會那邊還沒正式決定，他自然不好越俎代庖。

　　羅慕路斯的政治體系非常複雜，有些接近於古羅馬的共和制，但差別也不小——無論如何，這都是雷慕斯這個君主獨裁製國家所不能理解的。奈德無意去解釋，也解釋不了，也就默認了歌曦婭的說法，反正他也沒指望要利用這塊令牌去做什麼，物歸原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看起來你在羅慕路斯過得不錯。」歌曦婭說，「那麼，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過得不錯？一般般吧。奈德尋思著該怎麼把話題引到那半塊心型藍水晶上。直截了當地問肯定不行，人家將水晶串了起來作為貼身吊墜，若不是自己在洗澡的時候闖了進去，肯定看不到。怎麼問？我昨天看見你胸部上面有一塊水晶吊墜，甚是心喜，不知道是在哪裡買的——這不是討打麼。

　　「怎麼，有什麼事？」歌曦婭察覺出了對方的異樣。

　　奈德橫下心，正要伸手掏出自己的那半塊藍水晶給她看，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執政官閣下請您過去一趟。」他必恭必敬地說，「請跟我來。」

　　運氣不佳，但也沒有辦法，只能等以後再說。跟隨來到大廳二樓的小房間內。安東尼侯爵正坐在壁爐前，低頭看著一份文件。見奈德已到順手便遞給了他，「半個月內的第三起了。」

　　奈德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份有關於某地出現「神蹟」的報告。說是西北距離迪克推多近千公里處的一座山谷，近半個月來經常天有異象，或是夜裡突然大發光明，似有龍蛇亂舞，或是白晝忽地火云壓城，整片天空彷彿都燒了起來似的。更有異鳥發出異聲，似是在呼喊什麼反動口號云云。

　　這東西……沒啥可信度吧。

　　在守夜人幹了半年，這樣的事情碰過不少，描述得越是驚天動地靈怪奇異，實際發生的事情反而越是稀鬆平常，大多是以訛傳訛的結果，甚至有人故意在惡作劇。云層如烈火焚城，很可能是一種自然現象，光線折射所致。至於夜裡大放光明，搞不好造詣高深的法師在釋放魔法。總之可信度很低，其實仔細想想也知道，這個世界的神分兩種，一種是受歡迎的善神，一種是不受歡迎的邪神，若是前者，自然沒必要偷偷摸摸搞什麼神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按照正規程序來，如果是後者——除非是腦子壞了，才會搞得如此聲勢浩大，唯恐天下不知。

　　「但這次不一樣。」安東尼解釋，「前兩次都很正常，但第三次——也就是昨天夜裡，確確實實是在那個方位檢測到了強力的神力波動。」

　　哦？

　　檢測神力波動，不是執政廳的責任範圍，教會有一套秘密的手段與設施，可以檢測整片大陸上的神力波動，前提是波動幅度達到一定級別。換句話說，能被檢測到的神力波動，至少也是有人使用了強力神術所至，而能夠使用強力神術的神職人員，自由女神教會都有名錄在冊，查下去很快就得到回報——不是自己人幹的。其他一些在羅慕路斯境內得到了活動允許的教會也紛紛反饋信息，否認與自己有關。

　　不是自己人，也不是盟友干的，問題就有些嚴重了。這套系統只能監測出神力波動的大小，卻不能區分性質，換言之，要麼是有人撒了謊，要麼是有邪神在搞什麼鬼。時值執政官換屆，氣氛本就敏感，即便兩件事沒什麼內在聯繫，若不及時處理，也恐怕會被有心人拿來興風作浪。

　　「我和教會方面交流了一下意見，都認為最好是在權杖交接儀式之前搞清原由，所以，你得幸苦跑一趟了，儘量在儀式開始前趕回來。」

　　不幸苦，為人民服務。

　　安東尼的意思是最好連夜出發，奈德也是這麼想的，腦海中雷達顯示歌曦婭已經離開了舞會，大概是返回了駐地，夜已經有些深了，自己自然不好追上去登門拜訪，繼續還沒有結束的話題——如果日後自己成為了安東尼這樣的大人物，或是卡納萊斯那樣的頂級強者，到是可以，強權總是受人尊重，能夠獲得特權，但現在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打工仔而已，無論身份還是力量都差著檔次，能做到不被別人勉強就已經很好，想要勉強別人，只會惹禍上身。

　　只要能趕在交接儀式前回來，也還有機會，不急這麼幾天。

　　離開舞會現場，奈德直接前往聖萊昂大神殿，馬丁大主教正在等他。守夜人組織的最高層是九名守日人組成的聯席會議，接下來便是奈德目前所處的「守月人」級別，其後分別是守光者與守暗者。九名守日人又分為五明四暗，即其中五人的身份是公開的，其餘四人則是秘密，五名身份公開的守日人中目前只有四人在位，還有一個位置空缺——新月古堡的負責人塞巴斯蒂克很有希望在今年填補這一空缺。

　　守夜人組織隸屬於教會，最開始是對內的監察機構，後來自由與信仰裁決廳從教會中剝離了出去，劃歸執政廳管理，留下的權力真空很自然地便被守夜人侵佔。

　　雖然安東尼侯爵已經介紹了大致情況，但真正領取任務，還得回到教會才行。馬丁大主教也沒提供什麼新線索，只是表示檢測到的神力波動非同小可，「若是使用神術所引起，那麼必然是大規模高強度神術——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

　　雖從來沒見過馬丁大主教出手，但堂堂紅衣主教，守日人之一，必然不是省油的燈，連他都做不到。這一次的任務看起來是高風險高難度。

　　「所以要小心點，不要勉強，安全第一。」馬丁大主教叮囑，「雖說維護正義是我們的職責所在，但也要量力而為，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有些事情能做即做，不能做就算了，自然還有別人去做，沒必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不珍惜生命就是最大的愚蠢。懂嗎？」

　　懂是懂了，但你作為一名教會高層，三觀還真是奇特啊。「犧牲」是神典中明文寫道的美德之一，但按你這麼一說，卻變成了蠢行……

　　「不過也沒必要太擔心。」大主教勸慰，「考慮到情況特殊，教會給你安排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助手，兩個人相互照應，會更安全一些。」

　　「經驗豐富的助手？」奈德有些好奇。

　　「對啊，不僅經驗豐富，而且戰鬥力強悍。」大主教說，「最重要的是，還很漂亮呢。」

　　經驗豐富，戰鬥力強悍還很漂亮……為什麼我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旁的側門被推開了。奧黛麗落落大方地走了進來，向奈德伸出手。「你好，我就是你的助手。」她笑靨如花，「任務完成後記得要給好評哦。」

章一百零四 劍刃谷

　　這個助手的確是經驗豐富，打怪殺魔不計其數，戰鬥力也的確強悍——至少比奈德更強悍。但奈德卻不覺得和她搭檔會更加安全，尋找搭檔，最重要的元素不是經驗，也不是能力，而是對方值不值得信任，是雙方能不能毫無芥蒂地合作。整天和你對著干，能力再強經驗再豐富又有何用，若不能充分信任，反而會分散精力，拖延效率，不但幫不上忙，還會起到反作用。

　　奧黛麗是否信任自己，奈德不得而知，但至少他是無法做到完全信任對方的。說起來奧黛麗也沒幹什麼壞事，算不上有什麼前科，但或許是第一印象不好，奈德總是覺得她無法信任。

　　這一點也就夠了。

　　皺了下眉頭，正要推辭。卻見馬丁大主教微笑著搖了搖頭，將他的話堵在了嘴裡，只能是默認答應了下來。人員已經確定，那麼接下來就是出發。奈德身無長物，所有的家當時刻帶在身上，隨時都可以走，奧黛麗來之前已經準備過，黑色斗篷裡看起來沒什麼東西，實際上應該是與奈德一樣使用了空間袋。

　　目的地名叫「劍刃谷」，位於帝國西北，再往前幾百公里便是翠綠山脈，再過去就是馬蹄草原。附近人煙稀少，只有幾個村落，村民依靠耕種狩獵為生，迪克推多有通往西北第二大城市昆圖堡的恆定傳送門，而從昆圖堡到劍刃谷，直線距離雖只有三百餘公里，但由於山嶺密佈的緣故，行走起來非常不便，奈德與奧黛麗抵達昆圖堡時已是午夜時分，當地守夜人分部雖給他們準備好了馬匹，但奈德與奧黛麗能夠暗中視物，馬卻不能，速度快不起來。

　　昆圖堡外還有幾個小城市，為了避免麻煩，都是繞城而過，道路兩旁人煙稀少，看不到什麼房屋。兩人一路無話，快要天明時卻遇上了一件小麻煩。

　　真的只是小麻煩而已——一群馬賊，大概有十來個左右，個個蒙面，手持兵刃，一聲唿哨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體態健碩，坐在馬上就如同一座小山似的，讓人不由就為他的坐騎擔心，身旁一人卻沒披盔甲，只是一件長袍，手裡還拿著一根法師杖。

　　呃，配備法師的馬賊團夥，還真少見。

　　若是普通人，看見這麼大的陣仗，只怕腿已經嚇軟了。但奈德與奧黛麗是什麼人？奈德還打算示弱套套對方的話，奧黛麗已經直接幾個大規模殺傷性魔法扔了出去，瞬間便是滿目瘡痍，除了他們倆，一個活人都不剩了。

　　「沒必要浪費時間。」奧黛麗說，「辦好我們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什麼馬賊能夠吸引到法師入夥。」

　　「那又如何？」奧黛麗反問，「若是針對我們，接下來自然還有更強大的對手，他們只是小雜魚而已，你覺得從小雜魚的嘴裡能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麼？」

　　也對……

　　若是針對他們，必然還有後招，連奧黛麗一擊都接不下來肯定不會是主謀。如果不是針對他們，反正都已經死了，也算是為民除害，沒必要管那麼多細節。

　　天明時已經完全進入山區，視線雖大大好轉但道路崎嶇，同樣快不起來。麻煩不斷出現，短短一個小時內居然遭遇了三次襲擊。第一次同樣是一群蒙面人，第二次則是幾頭食人魔，第三次最誇張，居然是一群骷髏兵——而且等級還都不低。造成的損傷到在其次——呃，其實就是根本沒有，問題是如此密集的出現，肯定是有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在秘密進行與運作。

　　「並不是刻意在針對我們。」奧黛麗說，「更像是我們闖進了別人的家裡，觸發了一層層的護衛，越往裡面走，防衛能力越強。最開始的那些馬賊裝扮的傢伙估計是嚇唬人的，裝作馬賊將路人趕走，而對那些不聽警告硬闖進來的，就直接下殺手了。」

　　「那我們只好繼續扮演不受歡迎的客人了。」

　　「對。」奧黛麗微笑著，右手一指，枝頭上一隻凍僵了的小鳥摔了下來，跌在石頭上四分五裂。與此同時，山區深處，一面透明光鏡驟然變暗。

　　「客人不受歡迎，但主人卻很好客呢。」光鏡前，一隻消瘦嶙峋的大手摩挲著下巴，發出了嘎嘎的怪異笑聲。

　　「附展知覺？」奈德皺眉。

　　「嗯，差不多。」

　　附展知覺是一種附魔法術，原理非常簡單，將自己視覺、聽覺、嗅覺或是觸覺的一部分附在其他物體上，擴展自己的知覺。剛才這只小鳥就是被附的對象，換言之剛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某個神秘人物看在眼裡，聽在耳中。

　　不過附展知覺是一種範圍法術，只能在一定範圍內使用，雖說範圍大小與施法者能力有關，但即便是再高超的法師，也有一個上限，不可能發生身在迪克推多卻能監視奧古斯都這樣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距離那個神秘人並不遠。

　　按照地圖繼續前進，很快他們就遇到了此行的第一個真正麻煩——一個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的東西。從身材來看，這應該是一個巨人，臉色蒼白近乎透明，手提一根巨大的，類似狼牙棒的東西，裂開嘴傻笑時露出兩顆銳利的短獠牙，寒光閃閃。

　　巨人……吸血鬼？

　　巨人是一種自然生物，其中又分了許多種，有的胸大無腦，有的智力水平並不比人類要差，主要生活在人跡罕至的山區或丘陵中，雖然數量不多，卻也不算是特別罕見。吸血鬼這種東西則是黑暗生物之一，幾乎享有無盡壽命，是介乎於「生」與「死」之間的存在。當然，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吸血鬼裡也有心境健康，積極向上的異類，但吸血鬼畢竟以血為食物，其中又數人血最為健康環保，吸得多了，難免會心理變態。

　　吸血鬼繁衍後代有兩種方式，一種與人類無異，交配後生育，只是生育率很低，對種族延續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另一種則是通過吸血的方式「繁衍」，在吸食活體鮮血的同時，將一種特殊物質注射到對方體內，將對方也變成吸血鬼。

　　理論上來說，通過這種方式可以將人類與精靈變成吸血鬼，那麼當然也可以將巨人或矮人變成吸血鬼。

　　問題是巨人這種生物皮粗肉厚，而且汗腺發達又不重視個人衛生，身上永遠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汗餿味。而吸血鬼和精靈一樣品味甚高，若是走投無路，已經餓得頭腦發暈，為了活命吸幾口巨人的血，也不是不可能，將巨人變成自己的後裔……那就實在是匪夷所思了。

　　不僅是奈德，就連奧黛麗也吃了一驚，眼裡放出了驚懼的光。

　　「這是什麼鬼東西？」

　　「看起來是個巨人和吸血鬼的混合體。」奈德回答，隨後他便發現自己錯了，奧黛麗漂亮的眼睛裡放出的是驚懼不假，但並非「完蛋了這個東西怎麼對付」的驚懼，而是「天啊居然還有這種東西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的驚懼，是愛因斯坦發現有人搶先一步提出了相對論的驚懼。

　　巨人輕盈地跳了起來，說一個巨人的動作輕盈聽著有些不倫不類，但這個巨人的確是很輕盈，甚至是輕盈地有些過分，即便是以吸血鬼來論，他的速度與敏捷也算得上是一流水平了，揮舞著巨大的狼牙棒，從上而下重重向奈德劈下，半途突然變劈為掃，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奧黛麗的坐騎橫飛了出去，撞在大樹上一動不動，儼然在半空中就已經死了。

　　奧黛麗的身影在不遠處閃了出來，巨人揮舞著狼牙棒緊緊粘了上去，不給對手拉開距離的機會。

　　看起來這個大個子一點都不笨呢。

　　巨人手中的狼牙棒看起來粗製濫造，又髒又破，根本就是一根隨便鑲了幾塊鐵片的大木棍，然後裹了幾塊破布，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奧黛麗身形靈活，巨人攻勢雖猛，但卻連她的頭髮都碰不到，狼牙棒無論是砸在樹幹還是地面上，一聲悶響就是一個坑，就連岩石都能砸裂。

　　片刻之後，巨人看起來有些煩躁，發出了幾聲低沉吼叫。

　　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讓奈德與奧黛麗都大吃了一驚。

　　以巨人為圓心，半徑大概五六米的範圍內，忽地躥起了數根石柱。

　　石柱術。

　　對奧黛麗來說，應付這樣的低級法術自然沒有任何問題，石柱從她腳下升起，卻沒有起到撞擊的效果，反而像是從下面將她託了起來一般，女法師接勢躍起，在空中翻身，遠遠跳開。

　　讓她與奈德吃驚的不是這個法術的效果，而是巨人居然能夠使用魔法這個事實，更詭異的是之前他明明只是吼叫了幾聲，根本就不算是誦唸咒語，結果卻成功激活了法術。從語言來分，魔法可以大致分為人語魔法，精靈語魔法與龍語魔法三種，就算這個巨人有吸血鬼的成分，獲得了使用魔法的能力，也脫離不了這三種魔法的範疇，除非是他足夠聰明到能夠發明巨人語魔法。

　　但如果是這樣，這一架也不必打了，面對強大到能夠創造一種全新魔法體系的對手，十個奈德與奧黛麗，也不夠看的。

章一百零五 戰場

　　必須不是，也肯定不是，這個怪異的吸血鬼巨人必然是獲得了強大的技術支持，怪雖然怪，但想要擊敗奈德都屬白日做夢，更不要說對上奧黛麗了。剛才奧黛麗看似被逼得險象環生，實際上只不過是陪它玩玩，近距離觀察一下，現在已經觀察得差不多，沒必要再玩下去了，正準備將其束縛然後扔進半空間裡囚禁起來，留待以後在手術台上做更深一步的認識與瞭解，突聽平地裡一聲巨響，漫山遍野冒出了不少人頭來。

　　中埋伏了？

　　以奈德與奧黛麗的能力造詣，如此多的敵人偷偷靠近卻毫無察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如此說來，他們應該是早就埋伏在在此。呃，難怪這頭吸血鬼巨人一邊打一邊跑，原來是要將自己引進包圍圈，看起來還是低估了它的智力水平。

　　似是知道奈德心裡在想什麼，吸血鬼巨人輕盈地躍上一塊大石，咧開嘴衝著奈德露出了一個醜陋且兇殘的笑容，然後嘬唇發出一聲尖嘯，大步後退，消失在了潮水般湧上的大部隊中。

　　說是大部隊，一點都不假，能悄無聲息埋伏在地下的，顯然不是什麼活物，也不知道這處山谷從前是不是什麼戰場，怎麼會聚集了如此之多的骷髏、殭屍以及幽靈。整體戰鬥力雖然偏下，但這麼洶湧澎湃地衝將出來，少說也有數千之眾，而且後繼者還在不斷從地下爬出，蚊子多了咬死大象，更別說其中還夾雜著私貨，時不時冒出一些會飛的骷髏，能夠噴火的殭屍以及能夠自爆的幽靈來，實在讓人頭痛。

　　更糟糕的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一道無形力場籠罩了整個山頭，封閉了一切傳送魔法，若想要離開，就只能殺出一條血路。

　　有些麻煩啊。

　　半年來奈德雖算不上是身經百戰，大大小小戰役也打了幾十場。但以寡敵眾到了這個地步的，卻還是頭一次。一個對十幾個，對幾十個，都很正常，但對幾千幾萬個……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裡跑出這麼多不死生物來？幕後主使者玩得也真大，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單純是宗教與治安問題，而是社會問題，屬於反社會反人類行為，是要以叛亂論處的。

　　法師最頭痛的就是這樣的局面，若一對一單挑，同級別的法師甚至是要勝過武士一籌，但場面越大越亂，法師的威懾力就越小，在真正的戰爭中，很少有法師會上前線，都是坐鎮後方，遠程遙控。戰場上瞬息萬變，武士足夠強大，殺人如砍瓜切菜，法師卻不同，魔法終究不同於「力量」，嚴格說起來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施展起來要準備，要計算，容易出現意外。

　　輝煌法師或是傳奇法師也就罷了，一個毀天滅地級的禁忌法術足以解決問題，或者是象多瑙森那樣的血脈限定法術，直接將戰場變成火海，一切不必要的東西都燒成灰燼，自然是輕鬆又愜意。可是奈德與奧黛麗都沒有一個血統優良的好爸爸，也還都沒有達到可以使用禁忌法術的級別。眼看敵人潮水般湧上來，殺完一批又冒出來更多一批，若能找到幕後操縱者然後殺掉，自然能夠脫圍，但對方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肯定不會冒出頭來。

　　奧黛麗手持一把利刃，一邊不斷轟出殺傷力極大的魔法，一邊將試圖與自己打近身戰的對手毫不留情地切成碎片，武器銳利，動作也嫻熟老道。切開一具骷髏後，身邊暫時清空，奧黛麗抓緊時間完成了一個有些複雜的手勢，伸手一指，一道白光從指尖迸出，直射向山腳下。

　　搞什麼？明明是一塊空地，就算有敵人隱身在此，暫時也威脅不到。

　　答案很快便出現了。與不死生物同時聚集的烏云裂開了一道縫隙，一道光柱貫穿天地落在山腳下，馬蹄聲由遠至進，由上而下飛速傳來。光之女騎著俊美異獸，揮舞著戰錘，就像一把劈開巨浪的利刃，勢不可擋地向他們衝來。

　　九和佈雷斯塔。

　　原來是搞這個——這個山頭雖被禁止使用空間傳送，但山腳下卻沒有，先召喚九和佈雷斯塔到山腳下，然後再讓她們殺上來，雖然麻煩了一點，卻很實際。不過她們看起來似乎有些誇張，雖說九是力量型選手，又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如此勢如破竹，還是有些過分了，一路殺上來毫不費力，比他們輕鬆了無數倍。

　　這就是戰士與法師的差距？

　　沒那麼簡單。

　　差別出在九射出的那層白光上，這位喜歡使用戰錘的朋友成分怪異，看上去不似活人，更接近於3D投影，整個人都似由光構成，無論肌膚紋理還是毛孔髮梢，都籠罩著一層白光看不太清楚，手裡握著的戰錘也是如此。奈德曾和她動過手，那種拳拳到肉的感覺又不像是虛假偽造，戰錘也是切切實實的實體，非常詭異。

　　奧黛麗曾說過九是天使，或許天使就是這種形態，奈德無意深究，不過既然是天使，那麼對不死生物這種邪惡黑暗的東西自然有天然克制力，無論骷髏，殭屍還是亡靈，被她身上放射出的白光一照，便如積雪消融，發出嗤嗤輕響，冒出縷縷黑煙，消散崩潰，少數能堅持下去的，被戰錘一碰便煙消云散。

　　瞬息之間，九已經衝了過來，卻不停下，佈雷斯塔依舊大步向前，每次落地都震出層層漣漪，將敵人驅散。一人一馬直接沖上了山頂，九躍上馬背，高高舉起戰錘，頓時似有號角聲在四周響起，隱隱約約見天空彷彿有花瓣撒下，戰錘如同太陽一般放射出無限光明，奔騰滂湃，擴撒開來。奈德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睜開時烏云已經悉數散去，身週一地漆黑骨屑，漫山遍野的不死生物消失無蹤，陽光明媚生機勃勃，剛才的險象環生真就好像一場夢般。

　　專業問題果然還得交給專業人士。以後有機會的話，也要養一個天使當寵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對付不死生物如砍瓜切菜，最重要的是還很美型，沒什麼事叫出來聊聊天下下棋也很是賞心悅目……唔，也不知道奧黛麗是從哪位神祇手裡將九給弄來的，是否有意割愛……

　　純粹只是想想而已，不用想也知道，天使又不是地上的螞蟻，一窩一窩隨便一踩就是，更別說心甘情願——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給凡人當下屬的天使了。讓奧黛麗割愛不是沒有可能，但奈德必須付出足夠大的代價，提出足夠高的條件，而很顯然，他沒這個資本。

　　「有什麼發現嗎？」奧黛麗梳理著佈雷斯塔的鬃毛，看似隨口問道。

　　「這裡是個古戰場，呃，似乎有些奇怪。」九環視四周，微微皺眉。

　　「怎麼了？」

　　「地下埋藏著如此多的骷髏，其中一部分被改造成殭屍，還有束縛著如此多的亡靈，應該很顯眼才對——你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麼？」

　　這麼一說，還真是有些不對。前前後後，差不多出現了近萬不死生物，在亡靈深淵或是其他位面，操縱數萬不死生物或許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個被諸神關注，善神勢力佔據上風的位面，操控數萬不死生物，哪怕只是低級不死生物，都算得上是驚世駭俗。所謂的不死生物，都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存在，不可避免地沾有死亡氣息，積少成多，如此之多的骷髏與幽靈聚集在一起，即便是普通人，走在這片山區也難免莫名就心驚肉跳，惶恐不安，法師與戰士這種對外界能量非常敏感的特殊職業人群，幾公里外就能感應到不正常的死亡氣息。

　　但他們現在就站在這裡，站在古戰場上，卻什麼都沒有感應到，之前沒有，現在也沒有——細細感覺的話，甚至是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神聖感。

　　被壓制住了？

　　奈德突然有些頭暈，膝蓋一軟，連忙伸手扶住身旁大樹。下一瞬，甚至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瑰麗畫卷，將大地取而代之。

　　他似漂浮在極高的空中，望下去是無數雙潔白羽翼，一扇巨大的空間門橫亙在天地中，無數天使從門內飛出，手持各種各種的武器，向地面衝去。地面上已是火海連天，慘叫聲，怒喝聲，猛烈的風聲，悲涼的聖歌，震耳欲聾的爆炸，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生命流逝，熱浪席捲，直衝雲霄，讓他呼吸不暢，煩躁不安。

　　「該我們了。」有人在耳邊說，聲音清脆柔和，似一道清泉灌入了他心中，令他瞬間便擺脫了戰爭的誘惑，死亡的困擾，清醒了過來。

　　這個聲音好熟悉。

　　不，不僅僅是熟悉，那種感覺是最深入的親近，最溫柔的擁抱。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彷彿有些什麼東西在他心底復活了，醍醐灌頂的震驚混雜著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瞬間忘記了其他的一切。

　　他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章一百零六 做客

　　所謂白日做夢，指的是不切實際的空想，虛妄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並非真的是說某人在白天，在壓根就沒有入睡的情況下做了一個夢。但奈德卻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狀態最合適不過了，現在正是清晨，太陽剛剛升起，自己雖然一夜沒睡，但精神狀態好得很，一點也不想睡覺——在這個時候看見幻相，進入虛妄，不是白日做夢是什麼？

　　怕只怕不是做夢這麼簡單。出色的附魔師能夠將人誘入已經設計好的夢境，看見已經編排好的幻相，這並不稀奇，但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必須在對方心志不堅時才能做到，或是出其不備或足是乘虛而入，若心志堅定，穩若磐石，即便只是普通人，也難以誘其入局。

　　像剛才毫無徵兆，也沒有看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若是強行被帶入夢境，如此水準，只怕已超出了人力範疇，只有神祇或神器才能夠做到。更重要的是——這個幻境完全就是敘述型的，沒有危險也沒有意外，只是單純地讓他看到了一段「錄像」，誰吃飽了沒事幹會這麼浪費時間與生命？

　　看起來更可能是一段甦醒的記憶。

　　呃，有些頭痛，下次有機會得和那個傢伙商量商量，他要恢復記憶我沒意見，但拜託不要搞突然襲擊，今天來一段明天來一段的，誰受得了。幸好現在戰鬥已經結束，敵人都變成了灰燼，要是剛才激戰正酣時來這麼一下，說不準就一命嗚呼了。

　　但為什麼偏偏是這段回憶，莫非……

　　「你怎麼了？」奧黛麗見奈德有些古怪。

　　「沒事，滑了一下。」

　　戰鬥時跳轉騰移都不會腳滑，站得好好的反而腳滑，很顯然就是在瞎扯，不過奧黛麗沒有深究的意思，轉而繼續與九探討學術問題，突然間三人一起轉頭望向身後，原本是一塊大石的地方不知何時開了一道門，剛才溜之大吉的巨人吸血鬼站在門邊，狼牙棒靠在一幫以示沒有惡意。

　　「主人請你們進去。」他用生澀蹩腳的人類通用語說，「他說，強者理應獲得尊重。」

　　「怎麼樣？」奈德問。

　　「反正都要進去。」奧黛麗聳聳肩，「見面再打也不遲。」

　　巨人見他們沒有異議，做了一個請跟我來的手勢，大步走進了門內。奧黛麗舉步跟上，九與佈雷斯塔則化作一道光線，沒入了奧黛麗體內。

　　門內是一條斜向下的通道，走出不遠便變成平路，道路算得上寬敞，足以容納三人並行，高度不是特別夠，巨人的腦袋幾乎要頂到上方的岩石。當然，這只是一條山體通道，又不是高速公路，要求不能夠太苛刻。

　　巨人打著火把，步子很快，帶著他們走了十來分鐘，奈德估算以這個速度，又是直線距離，應該是來到了相鄰一座山的山腹中。轉過一個拐角，眼前出現了一扇透明門，奈德有些遲疑，但見奧黛麗毫不猶豫地穿了過去，只好跟上。穿過門後，眼前陡然一亮，兩旁石壁起碼退後了十米，圍成了一個大房間，鋪著厚厚的黑色天鵝絨地毯，擺著華美亮麗的木質家具，房間正當中是一圈沙發，沙發後面是壁爐，壁爐兩旁居然還掛著窗簾……

　　沙發主位上，一個身穿黑袍的身影背對著他們，低著頭，肩膀快速移動，似乎是在奮筆疾書。「客人已經到了嗎？」黑袍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充滿磁性，他轉過身來，果然一手拿著鵝毛筆，一手拿著筆記本，面無表情地笑，「順便坐，不要拘束。」

　　之所以面無表情，是因為他沒辦法有表情。

　　低沉悅耳的聲音出自光禿禿的下顎骨，應該是眼睛的位置閃耀著紅光。

　　一位巫妖。

　　奈德下意識退了半步，不死生物林林種種不計其數，各有特點，但若要說哪種不死生物最難對付，最令人頭痛，那麼非巫妖莫屬。顧名思義，巫妖生前是巫師——法師的另一種稱呼方式，而且肯定是最出色的巫師，否則也無法施展法術將自己變成巫妖。而在變成巫妖之後，生命無限延長，無需休息無需睡眠，學習效率大增，相比還是活人時進步速度不可同日而語，象眼前這位，就算他生前只是一名一般出色的法師，在地下躲個幾百年，苦心研習魔法技藝，正所謂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就算天賦再差，也能用時間堆出個奇蹟來。

　　另外很關鍵的一點是，其他的不死生物只是名義上的不死而已，只要你找對門路，用對方法，總能夠擊敗能夠打死。巫妖卻不同，就算你這次將他打碎斬斷粉身碎骨，只要「命匣」還在，巫妖就能夠復活。

　　除了極少數極個別的偏執狂外，沒有巫妖會將命匣隨身攜帶。恰恰相反，他們總是將命匣藏在最偏僻，最難尋找，最沒有危險的地方。換句話說，除非你先找到命匣，然後再去和巫師決鬥，否則只能是白費力氣，打不死對方不說，還給自己惹上了一個怎麼都甩不掉的仇敵——對巫妖來說，最沒有價值，最可以浪費的就是時間了。

　　理所當然的，巫妖是神祇的共同打擊對象，善神自不必說，就連邪神也無法容許巫妖這種理論上可以無限成長，無限強大到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存在。一旦被發現，那真是人人得而誅之——這就是為什麼奈德會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到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對方的態度。作為一名巫妖，堂而皇之地將兩名教會背景如此明顯的法師請進自己的家中，要麼是「不死」的不耐煩了，想要找個人來幫助自己了斷餘生，要麼就是根本沒打算讓這個兩個法師再出去。

　　「不要急。」奧黛麗低聲說，她上前兩步，當真找了張單人沙發坐了下來。「巫妖閣下。」她問，「有何指教？」

　　巫妖微微一笑——奈德從他面骨運動軌跡做出的判斷，將鵝毛筆與筆記本遞給了幽靈奴僕。他衣著華麗，黑色外衣領口袖口鑲有金邊，胸前口袋裡插著一支玫瑰，脖子上還繫著白色絲巾，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用修長的指骨摩挲著光潔的下顎骨。

　　「我這裡怎麼樣？」他不答反問，「還算可以吧。」

　　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巫妖，能有這樣的裝修見地，已經算是不錯了。一般來說巫妖都是工作狂，極少會注意居住環境。事實上居住環境對他們來說就是浮云，都只剩一堆骨頭了，再豪華也享受不到。但眼前這個傢伙顯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搞這麼豪華，大概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活著的時候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傢伙，變成不死生物也沒能改過來，要麼心理變態，至今還沒有接受自己已經是個巫妖這個事實。

　　奈德自然希望是前者，沒人願意和心理變態打交道，更別說變態的是個巫妖了。相比較而言，愛慕虛榮簡直就是優點——愛慕虛榮代表著性格有缺陷，有缺陷就代表有機會。法師最重要的素質就是冷靜鎮定，若能想辦法讓對方失去冷靜，勝算自然大了幾成。

　　正這麼想著，突聽對方說話。「不，不是這樣。」巫妖搖頭，「我並非愛慕虛榮，也不是變態，你這麼想很正常，但的確不是，我只是希望客人能夠舒服自在一些，在這裡找到家的感覺而已。」

　　「你？」奈德結結實實吃了一驚，讀心術？

　　「簡單的推理而已。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這個傢伙要麼虛榮虛偽，要麼是個心理變態。」巫妖解釋，「要學會換位思考啊年輕人，如果你真想在魔法上取得什麼成就的話。」

　　「……」

　　「很不錯，如果能有熱茶與小甜餅就更好了。」奧黛麗話鋒一轉，繼續剛才的問題，「你請我們進來，究竟有何貴幹呢，巫妖先生？」

　　「哦，也沒什麼事情，只是覺得與二位格外有緣，所以就請二位下來坐一坐，喝杯茶，吃幾塊餅乾——這麼早，想來還沒吃早飯吧。」

　　巫妖輕輕拍手，立即有女傭人端來了熱茶與餅乾……等等，女傭人？

　　的確有女傭人，而且是最上等的那一種。身材曼妙，金發碧眼五官精緻，真絲短裙非常合身，曲線畢露搖曳生姿，雙腿修長潔白似玉，而且沒穿內衣，躬身放下托盤時春光外洩，豐腴堅挺的胸部似倒吊的玉筍，在奈德眼前展露無遺。

　　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面無表情，一臉漠然，固然是有一種孤傲冷豔的美，但配合這身華麗的妹抖裝，似乎有些不太搭調。

　　奇怪，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奈德雖然不是什麼花花公子，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又不長，如此姿色，必然印象深刻，沒道理想不起來才對。

　　正想著，突見一道光線從奧黛麗懷中飄出，在空中環繞數圈，速度飛快地勾勒出了九的身影。奈德從來沒見過光之女如此憤怒，她怒氣衝衝地舉著鐵錘，衝著巫妖大喊：「你這個瀆神者！禽獸……臭流氓！」

章一百零七 熱情的伊萬

　　「這位小姐。」巫妖豎起了手掌，看上去有些委屈，「你罵我瀆神者可以理解，說我是禽獸也沒問題，但是——臭流氓是什麼意思呢？」

　　九的回答是揮舞著戰錘，直接衝了上去。也不見奧黛麗有什麼動作，便已阻止了她。九狠狠地跺跺腳，再次消失不見。奧黛麗先是微微皺眉面露不解，隨後眉頭舒展恍然大悟。「能解釋一下麼？」她問，「巫妖先生。」

　　「我不覺得有什麼要解釋的。」巫妖微微昂首，用指骨撫摸著不存在的鬍子，「不過既然客人有要求，那就只好勉為其難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時間聽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聰明勤懇，熱愛自然，致力於環保事業的偉大巫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指的是這片山區——曾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交戰的目的無從考據，對手或許是神與人，或許是神與神，或許是神與邪魔，或許是多方混戰，總之肯定有神祇的參與，因為有大量的天使被投入到戰鬥中，然後死去。劇烈的戰鬥令這片地區的地形地貌都發生了改變，原本是湖泊的地方被填平，原本是山丘的地方變成了平原，原本平坦的地勢陡然突起形成山峰，各種元素能量的瘋狂衝刷令原本生活在這片區域的生物集體滅亡，而且由於力場與磁場被人為改變的因素，這塊區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寸草不生，再頑強的生命，都無法生活下去。

　　直到三百年前，一位熱愛自然，心地善良的巫妖路過此處。出於環保人士愛管閒事的天性，他決定留下來將這裡變回原貌，當然，其實他並不知道這裡的原貌是怎樣，但消除壞的，不好的影響，將整個環境變得宜居，重新構造自然和諧，終歸是不會錯的。

　　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工程，而由於主流社會的偏見，巫妖不可能去附近的城市向市政部門或教會請求援助，又不能召喚大量的異界生物來幫忙，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能親歷親為，事必躬親，僅是初步的勘探，測量，計算與規劃，就花費了十幾年的時間。

　　所幸對巫妖來說，時間這種東西完全沒有價值，想怎麼浪費就怎麼浪費。在完成規劃之後，巫妖開始動工，其中種種艱苦不足為外人道也，還要應付不明真相的群眾——一些不知道從哪裡聽來謠言認為這裡埋有寶物的冒險者，總之就是吃力不討好。就這麼過了一百來年，巫妖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屍體。

　　那場不可考的大戰之慘烈，從屍體的數量上便可見一斑。巫妖抵達這裡時，與奈德他們一樣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死亡氣息，還以為當年天界在打完這一戰後又派出了一支城管部隊來善後，將所有的屍體殘骸全部銷毀或集中運送到了垃圾回收站，但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屍體依舊存在，只是由於地形發生變化的緣故，全部被埋在了地底深處。巫妖大致估算了一下，足有近十萬具之多。

　　如此多的屍體殘骸，不願散去的惡靈，按理說應該會散發出極其明顯的死亡氣息才對。但這裡的情況卻有些特別，因為屍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屬於天使以及其他一些天界生物的，他們所帶的神聖氣息恰好將死亡氣息給中和掉了。

　　屍體本身並不是問題——巫妖是干什麼的？如此多的屍體殘骸，恰好是給他提供了大量的免費勞動力甚至是實驗素材。

　　問題是這些屍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天國生物。雖然對神祇沒有什麼好感，但巫妖也不想惹麻煩，將天界生物轉變為骷髏兵或是殭屍，一旦走漏風聲，等待著他的肯定是來自天界的雷霆怒火，若是碰上個脾氣暴躁容易上火的神祇，搞不好會直接搞下幾個分身來追殺他。

　　但不聞不問，顯然也不是辦法，若要實現改造，達到生態宜居的目的，這些屍體是必須處理的，別的不說，地下水循環體統就沒辦法弄。巫妖只能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循序漸進，慢慢處理。具體來說就是先摸底，把所有的屍體與惡靈分門別類劃分妥當，然後研究其特性，分析其本質，對那些天國生物，先將他們體內的「神聖屬性」提煉出來，用魔法陣轉化為各種自然能量，改善環境。

　　對於那些非天國生物，巫妖就沒這麼好精神了，直接變成免費勞動力，夜黑風高時就放出來開山挖土，種草植樹。又是一百多年過去，巫妖的夢想終於達成，這片小區——啊不，是山區，終於變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這幾天他正準備將對最後一批免費勞動力實施人道毀滅，因此安排人在外圍封路，阻止外來者闖入，結果卻還是被奈德與奧黛麗闖了進來。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們幫了我這個忙。」巫妖態度誠懇地說，「不然還得費些工夫。」

　　聽起來到是像模像樣的——但信你才有鬼咧。作為一個巫妖，你本身就是最不自然，最不和諧的存在，還打造什麼宜居環境。要是相信你，不是你腦子進水了，就是我們腦子進水了。

　　「對了。」巫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這個月實驗室出了點問題，可能造成了些許誤會，你們或許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吧。」

　　出了問題？

　　巫妖站了起來。「請跟我來。」他推開一扇門，裡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掛滿了畫作，牆壁與地面都是猩紅色的，居然還吊了頂。巫妖走到最中間的那扇門前，退開，非常自然地從門後掏出一件白大褂穿上，還煞有其事地帶上了頭套——你這種發型就沒必要擔心有頭皮屑了吧。

　　這是一間實驗室，僅僅有條地擺滿了各種奈德叫不出名字的實驗器材，奇形怪狀，琳瑯滿目。

　　奈德敏銳地注意到走進房間後，奧黛麗眼睛明顯一亮。

　　為何覺得有些忐忑……

　　房間裡很深，最裡面是一個繁複精緻的魔法陣，漆黑如同實質的霧氣將法陣包圍了起來，看似平靜，但直覺告訴奈德其中蘊含的危險能量將整座山頭炸成平地都沒有問題，霧氣中，無數光點構成了一個類似沙盤的東西，每粒光點拉出一條淡淡的，肉眼看不見的細線，與最中央的光球相連。

　　光球微微跳動著，像是一顆心臟。

　　好純粹的正能量——這應該就是巫妖從天國生物中提煉出來的神聖物質吧。

　　「就是這個。」巫妖點頭，「這個法陣能夠將提煉出的能量暫時存儲起來，然後轉化為自然元素，但上個月出了點問題。」巫妖輕描淡寫地說，「一個臨時工玩忽職守，疏忽大意，導致法陣的某個渦流鏈斷裂，一些還未完全完成轉化的能量外洩，影響了天氣，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已經將其重新修復。」

　　果然，臨時工這種生物就是專門用來背黑鍋的，連亡靈都不放過。

　　按照這個說法，這片區域所出現的異象，就是眼前這個法陣出現問題，運轉不靈導致的後果。法陣的用途是將神聖力量轉化為自然能量，出現外洩，被教會檢測到，「神聖力量」與「神力」中間雖有差別，但嚴格說起來同根本源，神聖力量算是神力的分支與應用形式，若被教會誤解為神力，也說得過去。

　　但這件事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回去怎麼報告？經過慎密偵查，發現異像是由一個魔法陣運轉故障引起的，現在已經修復好。魔法陣的主人？呃，是個愛好自然，審美高尚的巫妖……

　　這種報告打上去，自己恐怕會立即被要求去做精神狀態檢查。身為一名打擊邪惡的守夜人，遇見巫妖這種超級邪惡的生物，沒打起來也就算了，居然被對方邀請去家裡做客，喝茶吃早飯，實在是不可理喻。

　　問題是現在的氣氛實在有些詭異，巫妖盛意拳拳地介紹著實驗室，奧黛麗目光狂熱，兩人相談甚歡，正在討論一些奈德聽不懂的高深話題，大有相見恨晚，終覓知音的意思。

　　奈德知道剛才自己忐忑什麼了——奧黛麗也是個魔法狂人，科學瘋子，這兩個人湊到一塊，還真是志同道合，希望不要有什麼意外發生。奧黛麗本來就是個危險分子，也不屬於守夜人正式編制，出現在行動中，絕對不會是為了什麼維護世界和平，百分之百是為了私利，想要撈些油水才是真的。在屍體殘骸，歷史遺蹟中尋找有價值的東西，奧黛麗的實驗室貌似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而眼前這個巫妖也是這麼幹的……見鬼，早知道就該堅持自己的意見，獨自執行這趟任務。

　　「對了。」巫妖一拍腦袋，「都忘了自我介紹，真是失禮。」他微微躬身，「我的名字是伊萬·沃特福德，你們也可以叫我熱情的伊萬。」

章一百零八 恐怖的伊萬

　　熱情的伊萬沒聽說過，恐怖的伊萬倒是聽說過。

　　恐怖的伊萬，一隻成名於九百餘年前的資深巫妖。生前是一名極具天賦，同時也是極其瘋狂的法師，腦袋裡裝滿了奇思妙想，發明了不少在當時看來稀奇古怪，離經叛道的法術——當然，這些法術在現在都已經得到了承認，不僅步入了大雅之堂，其中一些還成為了主流學派甚至是魔法體系的新基石。

　　但就像所有的瘋子科學家最終的結局一樣，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傑出三大魔法天才之一的伊萬·沃特福德在一次危險實驗中遭遇不測，引發大爆炸，所居住的小鎮毀於一旦，自己也被炸得粉身碎骨。不可思議的是，幾年後他居然又出現了——以巫妖的形式。

　　那次爆炸之劇烈，比禁忌魔法還有過之，幾乎比得上神罰，以沃特福德的造詣，若是早有準備，全力防護，到也有可能活下來，但問題是他當時正在全神貫注地進行試驗，不可能分出多少注意力來抵禦可能發生的大爆炸。換言之，在那次大爆炸中他的確是已經死了，悖論隨即出現。命匣不毀，巫妖不死，但問題是爆炸發生時沃特福德還不是巫妖，只是一個正常人而已，自然也就沒有命匣這種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最終還是天才法師自己揭開了謎底，原來他深知常在河邊走那有不濕鞋這個真理，清楚自己整天都搗鼓的這些東西有多危險，乾脆一早就做好了準備，對轉化為巫妖的法術進行了大幅改進並預備好，命匣找好藏好，危機到來時，只需再激活最後一個步驟變成瞬間轉化為巫妖。當大爆炸發生，他身上的某個部位被毀滅，法術隨即啟動，法師立即變化為巫妖。

　　爆炸發生得如此之快，法術究竟能不能搶先生效，他自己其實心裡也沒底，之前也不可能實驗一下，從活人變成巫妖容易，變回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至少目前不可能，無論凡人還是神祇，都不可能，據傳——只是據傳——亡靈之主是唯一可以重新復原生命，完成從死到生轉化的存在，但誰也不知道這個說法是否真實。

　　幸好，最終結果證明了他的這個法術是成功的，不過這並不值得誇耀。首先，那次大爆炸不僅粉碎了他自己以及實驗室，還波及了一個有近千戶人家居住的小鎮，若他死了，倒還一了百了，現在活了過來，這筆帳自然要算在他頭上。其次，無論現在還是一千年前，主流社會對待巫妖的態度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伊萬·沃特福德堂而皇之地出現，結果可想而知，生前就被定性為自爆的恐怖分子，如今又轉變成了巫妖，自然是引起眾怒，不少官方或民間組織都將他列為了頭號通緝犯，並出高價懸賞。轉化為巫妖之前，沃特福德先生便是高達29級的輝煌法師，轉化為巫妖之後，能力等級雖沒有發生明顯變化，但獲得近乎不死之身本就是一大資本。通緝方數度追擊圍剿，仍是無可奈何，拿巫妖沒有任何辦法。

　　幾年過後，就在巫妖帶來的震動已經消退，通緝令徒有虛名，公務員們開始將精力放到更有前途的工作上去時，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伊萬·沃特福德居然直接單槍匹馬直接殺上了位於迪克推多的自由女神教會總部，與時任教宗托馬西一世大戰一場後被打了個稀巴爛，但作為巫妖，只要命匣不毀，被打得再稀巴爛都能夠復活，事後自由女神教會並未宣佈已經除掉巫妖，顯然就是默認了巫妖依舊存在的事實，「恐怖的伊萬」就此得名。

　　自那次揚名之戰之後，恐怖的伊萬從公眾視線中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其實作為巫妖，隱姓埋名過著隱居生活才是常態，像這位先生這樣喜歡拋頭露面才是不正常。中間雖有他在某某地出現的傳聞，但都未得到證實，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一百多年，直到埃希奧古·馮·穆勒教宗——也就是托馬西一世的繼任者——去世，巫妖不請自來，出現在了教宗的葬禮上，更詭異的是教會方面居然只是象徵性地進行了口頭驅逐，令人迷惑不解。

　　此後每次出現，恐怖的伊萬都伴隨著大事件，而且總與特立獨行這個詞分不開。象587年與雷慕斯發生戰爭，巫妖先生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重塑人形的法術，給自己的骨頭架子包上了肉和皮，眼眶裡裝上了眼珠，頭蓋骨上中上了頭髮，偽裝成一名騎士應徵入伍，立下赫赫戰功，最後自揭身份，令人哭笑不得。

　　能幹出這種事來的巫妖，自然是不太正常，不能用正常巫妖的標準來衡量。不能用對付普通經驗的巫妖來處理——好吧，奈德根本就沒有處理巫妖的經驗。奧黛麗估計也沒有，聽見伊萬·沃特福德這個名字，明顯也吃了一驚，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原來是沃特福德先生，久仰大名。」奧黛麗說，目光轉向了靜靜站在巫妖身後的女僕，「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應該是……」

　　巫妖截斷了她。「沒錯，是的。」他說，「一個偉大的奇蹟。」

　　奧黛麗不說話了。

　　奈德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你是一位聰明的年輕人。」巫妖對奧黛麗說，「我這裡客人本來就少，聰明人更是絕無僅有，所以請原諒一位主人的好客——我想邀請你們留下來共進午餐，請務必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

　　可以說不麼？奈德與奧黛麗對視了一眼，勉強點頭。巫妖下顎骨輕輕磨動，大概是在努力在做出微笑的表情，後退一步，消失在了空氣中。

　　所謂識時務則為俊傑，伊萬·沃特福德沒變成巫妖前就已經是29級輝煌法師，如今幾百年過去，很可能已經跨越了那道終極門框，晉陞為傳奇法師。無論如何，都是奈德招惹不起的，法師並非不能越級對抗，但那必須發生在有準備，有計劃，滿足一些特定條件的情況下，貿貿然地向級別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對手發起挑戰，那不叫勇敢，而叫做愚蠢。

　　很顯然奧黛麗也是這麼認為的，他們都沒想到居然會遇到一位傳說中的巫妖，兩人都算得上是舉世少有的天才，自信即便是遇上級別高於自己的對手，就算打不贏，逃跑至少沒問題，否則也不會深入地下。

　　下來時兩人都默默計算好了與地面的距離，若有不測，一個傳送術便能脫困。一般來說，地底空間並不會恆定空間枷鎖，禁止傳送，即便要禁止，也是單向禁止，不許穿進但允許穿出，原因很簡單。施法者自己就住在地底，萬一出現什麼意外，遇上地震或崩塌，那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生生把自己給活埋了。

　　但巫妖卻沒有這方面的煩惱，死了也不要緊，反正還可以復活。

　　「沒用。」奈德搖搖頭，「我也沒辦法傳送。」

　　他們此刻在一間客房裡等待，桌子上沏著熱茶，硬木躺椅上鋪著厚厚的毛墊，巨大的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卷冊，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打掃。善解人意的主人準備了好幾樣小玩具，有造型奇特，可以上發條的小木偶，有投影版的填字遊戲，有能夠調整位置，從各個角度觀察地面情況的小水晶球，還有一副奇特戰棋，奈德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戰棋還在其次，關鍵是根本就是殘缺品，兩方棋子形狀不一不說，數量還不等，有些棋子更是破破爛爛的。

　　奈德順手拿起了一枚「女法師」——其實他並不知道這枚棋子究竟代表什麼，只是外形看起來像是法師而已。雕刻還算精細，嘴角似笑非笑的神韻活靈活現。「有什麼看法麼？」他問，「這個傢伙是在搞什麼鬼？」

　　「不知道。」奧黛麗的回答乾淨利落，「若要保守秘密，大可以直接滅口，費盡心機把我們弄下來，肯定是有所圖，但我們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價值——你身上的殘翼之杖到算不錯，但我想在他眼裡，應該算不上什麼。」

　　對這種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來說，的確算不上什麼，即便算得上什麼，也沒必要搞這麼多名堂，直接動手來搶就是了，何必還要請客吃飯那麼麻煩。

　　「或者說，我們對他有價值，只是現在這種價值還沒有被我們發現而已。」奧黛麗沉吟，「是什麼呢？」

　　是什麼呢？

　　既然不會是實質的，可以用武力奪取的物體，那就應該是抽象的，必須要自己配合才能夠完成所有權轉移的東西。知識？肯定不是，無論自己還是奧黛麗，這點三腳貓的功夫還不會被他放在眼裡。呃，莫非是情報？也說不通，自己雖是守夜人，但並非核心人物，只是一個小小的辦事員而已，根本就接觸不到什麼機密。

　　奧黛麗也想不出來，索性便不想了，「看看他到時怎麼說吧，見機行事。」

　　奈德點點頭，將棋子放下。「對了，那個女僕是怎麼回事。」他突然想了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奧黛麗輕輕哦了一聲，「一個天使而已。」

章一百零九 合作

　　一個天使而已，這淡淡的優越感，分明就是在炫耀吧！

　　九是天使——如果將天使視為一種職業的話，那麼就應該說她過去是天使，現在則是奧黛麗的侍衛。收一名天使做小弟，顯然是非常拉風。但和沃特福德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這位巫妖居然用天使做女僕，真是讓人忍無可忍，羨慕嫉妒恨。

　　不過這個天使似乎有些不對，雖然能說能動，能端茶倒水，但總感覺缺了點什麼。唔，是缺了一點叫做靈氣的東西，不夠靈動有些木訥，一開始以為是冷傲，後來才發現應該是腦子有些問題，並非有意面無表情，而是只能夠面無表情。

　　「不是腦子有些問題，而是根本就沒有腦子。」

　　哦？

　　這個天使顯然是千年前那場大戰的參與者，不知何故——或許是恰好被冰封，肢體完整地保留了下來，被沃特福德發現。準確地說，巫妖發現的是一句保存完整的天使屍體，軀殼雖在，但裡面的東西已經消散，等於已經死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通天手段，神奇法術，居然是強行在這具身體裡植入了一些簡單的意識，令其能夠聽從自己使喚，做一些簡單工作。可見魔法一道神秘莫測，永無止境，充滿了未知之美，兼具永恆與變化，乃聯繫萬物的橋樑。

　　喂喂喂，搞錯了吧，保存屍體，植入意識——這個變態明明就是在製造屍姬好不好

　　！你不譴責這種變態行為也就罷了，還在這裡感嘆魔法的博大精深，你腦子裡裝得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奧黛麗是個魔法狂人，這一點奈德早有耳聞，也曾見識過，卻沒有想到她居然瘋狂痴迷到了這個地步。對了，她實驗室裡也有一具天使屍體，上次看見時還泡在培養液裡，聽她的口氣，似乎對製作天使屍姬的製作工藝非常感興趣……媽的，這下好了，兩個變態湊到一塊去了。奈德直冒冷汗，奧黛麗顯然也不是什麼正常人，與沃特福德頗有共同語言，言談甚歡，誰知道待會他們還能談出些什麼東西來，萬一興致所至，拿自己當試驗品也不是沒有可能……

　　偷偷瞥了奧黛麗一眼，女法師踢掉了鞋子在躺椅上蜷成一團，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腳趾，正咬著手指望著桌面，沉思不語。

　　不是在思考該怎麼出賣我就好。

　　胡思亂想著，天使女僕推門進來，通知午宴已經準備好，請客入座。跟著來到餐廳，長條餐桌上擺滿了銀質餐具，巫妖先生已經坐在了主位上，還特意換了一身禮服，繫著雪白的餐巾，一手刀一手叉，呃，居然還是個左撇子。

　　等等，他明明是個巫妖，不管穿的是長袍還是禮服，衣服裡面都是一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沒有牙齒沒有食道也沒有消化系統。但看這架勢，明顯就是要親自上陣，大吃一頓，這角色扮演玩得太過分了一點吧？

　　果然不出所料，巫妖當真叉起一塊牛排，從上下顎骨之間塞了進去，明明已經掉了下去，還不停地嚼動，一副非常享受咀嚼的快感的樣子。

　　除了變態二字之外，奈德想不出還能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了。

　　心情影響胃口，雖然確實有些餓了，雖然午餐算得上豐盛。但面對這樣的變態，實在是沒辦法保持食慾，隨便吃了一點，奈德便放下了刀叉。奧黛麗也是淺嚐即止，到是巫妖大口大口不斷往嘴裡塞著食物，四周寂靜，只有他上下顎骨撞擊的聲音迴蕩，氣氛著實詭異。

　　片刻之後，巫妖停止了進食，放下刀叉。「那麼。」他慢悠悠地說，「接下來讓我們來談談合作問題吧。」

　　合作？什麼合作？

　　「自然是一起研究開發的合作，我提供原材料與勞動力，你們提供想法和技術。」巫妖擦了擦嘴，「大家都是法師，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想來你們也對天界生物很感興趣吧，正好，我這裡有兩個副主管的位置空缺，包吃包住，待遇從優，有了研究成果，我只要求共享，不要求署名——很不錯吧。」

　　不錯你個頭。你是個瘋子，不代表人人都是瘋子。研究天界生物，說得好聽，萬一失主找上門來怎麼辦？奈德對魔法很感興趣沒錯，越是研習越是領略到魔法之美沒錯，想要進一步提高自己也沒錯，但待在陰暗的地下室裡搞技術研究，做一個死魔法宅就沒有興趣了。奈德領略到的魔法之美在於應用，魔法是為生活服務的，整天待在地下，與一堆骨頭架子打交道，生活都沒有了，魔法還美個屁啊。

　　然而這番話斷然不能直接說出來，伊萬性格怪異，若是這麼不給面子地拒絕，誰知道他會不會當場翻臉，將自己也作成屍姬。說話是要講究藝術的，面對變態尤是如此，必須委婉地拒絕，若實在不行，只能虛與委蛇，先答應下來，讓對方放鬆警惕後再做打算。

　　正這麼想著，卻聽奧黛麗斷然回絕。「沒興趣。」女法師態度堅決，「休想。」

　　「哦？我原以為你是和我一樣的人。」巫妖有些好奇，「是因為對工作環境不滿意麼？」

　　「不是。」

　　「那是研究方向不對？不感興趣？」

　　「不是。」

　　「硬件設置有更高的要求？」

　　「也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呢？」巫妖納悶了，「總不該會是因為你懷疑我的能力吧，不是我自誇，在天界生物以及生死轉化這兩個課題上，至少在人類範圍內，如果我自認第二，絕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沒有沒有，我對你的能力沒有任何懷疑，實驗室的設備條件也很好，只是——」奧黛麗說，「你這裡沒有美容院與購物街啊！」

　　巫妖愕然。愣了半響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狹長的面骨。「那就有些麻煩了呢，你們知道了我如此多的秘密，又不願意留下來一同研究，一同保守這個秘密。」他說，「怎麼辦呢？」

　　裝腔作勢，明知故問。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奈德雖保持著平靜，但暗自已準備好了最拿手的法術，整個人都處於激發狀態。

　　巫妖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身周環境急速變化，餐桌雖然還在，但他們瞬間便已從地底來到了地面，暖洋洋的陽光從頭頂灑了下來，四周寂靜，偶爾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好久沒曬太陽了，真舒服。」巫妖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那麼，給我一個驚喜吧，年輕人。」

　　隨著話音落下，巫妖飄然飛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不死生物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干，還說全部都已經人道毀滅了，明顯就是在撒謊。

　　與早上不同，這一次冒出來的不死生物雖然數量遠遠降低，但質量卻也大大提高，骷髏個個如鋼筋鐵骨，幽靈不僅能夠使用負能量，還能玩精神衝擊，殭屍的關節一律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比活人還要靈活。奧黛麗再次將九召喚了出來，但這一次的不死生物身上統統覆蓋著一層黑霧，九所擁有的神聖力量遇到這層黑霧便被排斥開來，攻擊不到本體。

　　更糟糕的是，敵人源源不斷，擊敗一個，就會冒出來新的一個，而且等級不斷提升，頭一兩批還好對付，後來的不僅戰鬥力強悍，甚至有了智慧，知道相互合作。

　　不行，這麼下去非活活被累死不可，必須想個辦法。

　　很顯然奧黛麗也是這麼想的，女法師使了個眼色，九心領神會，上前一步，手中戰錘暴漲，在空中帶出條條銀斑，將包圍圈硬生生地逼退了幾步。奧黛麗抓緊時間誦唸咒語，兩個透明小球從她指尖滲出。

　　「臥倒，防禦。」她低聲說道，隨即一揮手，兩個小球先是衝著不同方向飛開，然後改變軌跡，急速撞在一起。只聽「啪嗒」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斷掉了，隨即便是劇烈的爆炸，黑色巨刃劃過整個山頂。

　　奈德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誇張景象——以他們所處的位置為圓心，差不多兩百平米之內，所有的樹木都整齊地從距離地面一米的地方被鋸斷，即便岩石也不例外，切面整齊光滑，不死生物躺了一地，骷髏與殭屍都被砍成了兩截，幽靈沒有屍體一說，但想來也難逃被腰斬的命運。

　　如此強悍的法術，真是難得一見。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剛才奧黛麗激發出的兩個小球，一個是純正的正能量凝結，一個則是負能量凝結，正負能量碰撞，引發巨大爆炸是常識，但讓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從「面」變成「線」，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到做到的了。

　　掌聲響起，巫妖漂浮在半空中，剛才那一擊將他也包括在內，但顯然是沒對他造成什麼影響。「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巫妖讚賞，「為了表示敬意，下面就讓我來領教一番吧。」

　　大師出手，果然非同凡響，還不見巫妖有所動作，陽光便已由暖變冷，寒意徹骨，整個世界彷彿都被凍住了，空氣彷彿堅冰一般沉重，與魔網的聯繫瞬間被削弱了好幾成，只能勉強感覺到魔力的流動。

　　好強，這就是傳奇法師的力量麼。

　　五顏六色的符文從巫妖身上飄出，在空中構成一個龐大的魔法陣，如崇山傾倒般的威壓令奈德與奧黛麗根本就無法順利完成法術。

　　就在此時，凝結成冰的世界突然被捅了一個口子，巫妖抬頭望向天際，只見一道白芒亮起。

　　「這就等不及了嗎。」巫妖喃喃自語，發出了桀桀啞笑。